《明月照妖记》 第1章 第 1 章 “恶妖现世,人间必乱!” 月舒白骤然惊醒,面色苍白如纸,冷汗已浸透素衣,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师父在烈焰中嘶吼出的最后一句话。 灭门之祸来得毫无征兆。 这月余以来,每至夜半,月舒白总被那日赤红如血的惨相惊醒。 不明恶妖突袭子云里仙山,那妖如火蛇,腾空而生,未见真身,霎时便吞噬掉整座仙山。 为苍生安危,子云里上下百余弟子无一退却。众人以血肉之躯结阵,将妖火死死困于山中。 一道屏障,隔开生与死,降妖除魔盛名百年的玄门仙家子云里,顷刻间化为灰烬。 独独留下匆匆赶回山中的月舒白。 “舒白?又做恶梦了?”倦懒未醒的嗓音打断她的回忆。 月舒白垂头瞧见大咧咧摊在榻上的少女。 乌十鸢一条腿搭在她身上,一只手还在半梦半醒的轻拍着安抚她。 “没事的舒白,有我陪着你呢,我一定替你抓到这恶妖,替你报仇,虽然我术法没你高,但我可以保护你…....”许是许久未曾睡过好觉,说着便撑不住睡意,声音越来越小。 月舒白替好友轻柔的掖好被角:“睡吧。” 她悄声下榻,目光投向桌案。 一对红白烛静静搁置,烛色交映,显得十分邪异。 烛底雕刻着“蓉城”二字,手感异常凝腻,燃烧生异香。 这是子云里废墟中唯一拾到的完好无损的物件。 火舌吞噬一切,却唯独留下一对未曾融化的蜡烛。实在太过异常,面对一无所知的恶妖,这是月舒白唯一能探寻的线索。 月舒白垂眸掩住湿意,指尖深深的掐入冰寒的烛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窗外更夫喊声破开夜寂。 月舒白抬眸望去,残月被浓云半掩,一股土腥味的阴风窜入,吹起她发间天青色的发带。 这是雨欲来的先兆,整座蓉城氤氲在湿冷雾气中,恍如鬼蜮 月舒白来蓉城这几日,只见人稀雾浓,行人面色漠然,说不上来的异样,她隐隐有预感,这里能找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砰!”窗外街巷传来一声闷响。 客栈临街,白日喧嚣早已散尽,此刻却见一老翁仍在蹒跚收摊。方才似是摔了,货品散落一地,身影在昏暗中孱弱如纸。 月舒白未作迟疑,迅速披衣,轻身穿过窗户,回身细心的替好友掩好窗户,足尖踏过窗沿,身姿轻灵掠入下方街巷。 “老人家,我帮你。”月舒白扶起他,老翁抬头间,枯瘦的手指搭在月舒白腕间肌肤,冰凉刺骨。 不同寻常的除却这冰凉凝腻的触感,还有老翁皱纹横生的脸上格外突兀清亮的双眸。 月舒白不动声色的拾起地上的物件,老翁慈笑道:“多谢姑娘。” “老人家,我送你回去吧”月舒白指了指遮月的密云 “多谢,多谢姑娘,你真是心善....” 话未落,房檐传来微响。月舒白警惕的抬头望去。 檐下灯笼微晃,昏暗的光线下投出一道阴影,立于飞檐之上,脊背弓起,尾竖立,残月下显出绒毛花斑。 是一只的狸花猫。 金目竖瞳,直勾勾的凝视着老翁。 在触及月舒白的视线后,不知为何,它灵气的收起了弓起的脊背,眨了眨眼,竖瞳变得圆亮。 “畜生而已,姑娘不必理会。”老翁颤颤巍巍的提起一盏幽光摇曳的灯笼,扫了一眼檐上:“姑娘,咱们走吧。” 狸花猫目光幽深的望了一眼月舒白,垂着尾巴纵身一跃,隐在屋檐后。 老翁住在几条街后的巷子里,待他开门的间隙,月舒白侧目看向身后,月光在青石板上投出一道小小的影子。 这猫竟然跟了一路。 若不是察觉不到妖气,她定然以为此猫成精了。 “姑娘,坐下歇会,我点盏灯,你喝口茶再走。” 一盏烛光在暗室中燃起,升起一缕青烟。 异香! 月舒白的视线从红烛的移至老翁脸上,转了转腕间的银铃,她猜得果然没错。 她取下红烛,执着灯笼一照,烛底刻着“蓉城”二字。 “老人家,这里是所有蜡烛都刻着蓉城的名字吗?” “自然不是,香烛之类不是什么名贵物,蓉城的蜡烛都无差异,自然不需要刻什么名号。”老翁慢吞吞的取出几根蜡烛。 “这些都是前街赵家香烛铺制作的蜡烛,这赵老板的生意大,常运着货出城售卖,为了熟客相识,才在烛底刻了蓉城二字。” “赵家香烛铺?可是适才路过还未熄灯的商铺?” “正是,他们家呀,这段日子时常子时都还未熄灯,着实奇怪。” 月舒白并未搭腔,而是静静的凝视着他:“老人家。” 老翁抬头应答,烛光照映下那张皱巴巴的脸显得格外怪异。 “前街就有商铺,你费力到隔着几条街的地方摆摊,你——”月舒白面不改色的凝视着老翁道:“也挺奇怪的。” 氛围有一瞬静谧 “啪“烛花爆响。 “哈哈哈哈哈!” 老翁突然扯出一个假人般的笑容,从嗓子里挤出怪异的笑声。 他那张皱褶的脸像是被炙烤的油脂,开始融化,一滴一滴的滑落在地上,顷刻间整个人就只剩半张脸。 月舒白见状双指一翻,指尖白光倏起,腕间银铃做响 “缚!” 敕令一出。 光束破空而去,夜色中撕开一道裂痕。 击中老翁的瞬间,一团火迅速窜出,在老翁的笑声中,那具身体瞬间溶解坍塌,在地上化作一滩液体。 “娘呐!这是什么玩意!”乌十鸢一身红衣破门而入恰巧看见这一幕。 二人上前查探,那液体快速凝结。 “是蜡。”月舒白脸色凛冽,对乌十鸢道:“定然跟子云里的火妖脱不了干系,来不及解释,先去赵家香烛铺!” 现在虽然不知道这老翁究竟是想做什么,但肯定有一点,就是为了把她往赵家香烛铺引。 几步路程,乌十鸢龇牙咧嘴,步伐怪异。 “怎么了?”月舒白关切的问好友。 乌十鸢咬牙切齿道:“一只死耗子在睡梦中咬我脚趾!要不是它跑得快,姑奶奶定然抓它去喂猫!” 她对上月舒白担心的眼神:“没事,我皮实你还不知道吗,话说回来,要不是这耗子咬醒我,我都不知道你单独行动了,好在你一路上都有留信号的习惯。” 这习惯得于两人常结伴游历捉妖,若是有一人单独行动必然会在路上留下信号以便于另一人寻找。 月舒白简易的描述刚刚发生的一切。 到赵家香烛铺时,这里竟然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两人对视一眼,月舒白上前敲响了门。 半响后,木门“咯吱”的被拉开一道缝,露出一张少女的脸,圆面杏眼,清丽秀气,素发木簪,瞧着不像是一店之主。 “夜深已打烊,若买香烛,两位姑娘明日再来吧。”她声音怯懦,手死死的扣住门,眼神不自然的躲闪。 “打扰了姑娘,请问赵老板可在?”月舒白脚尖抵住门缝,细嗅着从门缝里传出的异香,那姑娘关门未遂,咬了咬唇道:“哥哥出城,不在铺中。” “啊——”屋内重物倒地的声音夹杂着痛呼的挣扎声 透过门缝只见铺内悬着两盏白纸灯笼,烛台层层叠放,白烛红蜡参差林立,烛光摇曳,阴气森森。 小姑娘脸色骤然一变,回头一望也顾不上拦住二人,直冲屋内。 乌十鸢从来不是客气的人,拉着月舒白一把推开房门,二人闪身入内,便见地上一个被五花大绑在椅背上的人死命的挣扎着,嘴里不停的喊着“小花”“救小花”。 “哥哥!哥哥!你不要这样,我是为你好!你不能再诏它出来了!是它把你害成这样的!我已经没事了!”小姑娘便是小花,她抽噎的扑在赵老板身上:“小花已经好了,哥哥,小花真的没事了!” 月舒白见状上前安抚的拍了拍小花,帮扶着拉起赵老板,待看清他的样子,霎时眉心一拧—— 那是一张被烧灼得面目全非的脸,皮肉卷曲隆起,五官俱毁,嘴唇烧没了,残肉一张一阖,高挺的鼻子皮肉粘连着白花花的鼻骨。 眼窝深凹成一个焦黑的洞,只余下一只半睁的左眼,浑浊呆滞的望着自己的妹妹。如此激烈挣扎下,他的脸上已经开始渗出红色粘稠的液体。 “我的娘呐.....他这是怎么了?”乌十鸢倒吸一口凉气 小花咬着嘴唇悲切的望着赵老板,却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奇怪老翁,红白双烛,香烛店,被烧伤的赵老板,全是跟火有关系,这一切串联起来无不告诉月舒白这定然跟子云里的火妖脱不了干系。 她温和的蹲在小花身旁:“小花姑娘,若是你遇到了什么怪事,告诉姐姐,我帮你,好不好。” 见小花依旧不肯吭声,她化出自己的佩剑:“我与这位姐姐都是玄门中人,我们不是恶人。” 小花目光落在她身上,月舒白一身白衣,烛光在她身上映出温柔的光晕,跟仙人似的。 她迟疑的扣着手指,指尖掐在肉里,良久后,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是妖!” 像是放下了戒心,她猛的跪在月舒白身旁:“姐姐!你帮帮我!帮帮我哥哥!是妖!就是从那里面钻出来的!”她指着桌上被拧断的蜡烛。 “自从哥哥南下回来,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邪术,每到子时,他便会在桌上摆上一红一白两根蜡烛,嘴里念着什么...红白烛,点灯...换命..”小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慌忙起身,扑到柜台边一阵翻找。 “就是这个!”是一本泛黄的册子。 第2章 第 2 章 “还给我!把它给我!给我!”赵老板骤然爆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疯狂挣扎起来,捆绑的绳索深陷皮肉,“小花!小花!!哥哥要救你啊!”他嘶吼着,那只仅存的左眼怒睁着,几乎要崩出焦黑的眼眶。 凄厉的嘶吼、绝望的哭嚎、摇曳的烛影、甜腻腐朽的异香……一切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月舒白多日未得安宁的神智。 在一片混乱中,她翻开了那本泛黄册子。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暗红色、似血非血的七歪八扭的字迹—— 夜半子时,红白双烛立,心有执念者,点灯起诏,既见烛妖! “砰——!” 门猛地被一股巨力掀飞,一道黑影如从外被弹至屋内,他长剑立地稳住身形,黑袍翻飞,参差林立的烛台顿时塌台一地。 “什么人.....我天....”乌十鸢的喝道,下一刻话就被噎在嗓子里,倒吸一口凉气。 月舒白目光越过那黑影的肩头,只见门外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似乎整座蓉城的人都涌在了门外。 他们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焦黑的灼痕,瞳孔空洞无光,俨然一行尸走肉,每人手中都紧握着一支蜡烛,张牙舞爪的往屋内扑,浓稠的夜色中,这些被点燃的蜡烛跟鬼火似的跳跃着。 月舒白见状掐起一道诀甩出去,刹那间,在他们与门外人群间竖起一道光墙,门外的一切瞬间凝滞,陷入一种死寂的冻结。 然而,她腕间的银铃此时却细碎急促地鸣响起来。渡魂铃,有异则响。 屋内有妖! 除却她和乌十鸢,小花和赵老板并不是妖,那便是只有—— 白光骤起,月舒白剑锋挥向那道背影。 黑衣男子缓缓转身,烛火映出一张如玉般的俊脸,黑袍玉簪,半束青丝,气若寒夜清雨。 一双幽深的双眸直直的撞进月舒白的视线,他复杂而晦涩看向眼前的剑锋。 下一刻月舒白的剑锋划破他的黑袍,一团灰色活物滚落在地,在地上吱吱乱叫。 月舒白腕间银铃顿时响成一片,躁动不已。 “诶!这不是咬我脚趾的死耗子吗!原来是只鼠妖?”乌十鸢一眼瞧见那团灰色耗子身上被她一把薅掉毛发的缺口。她怒吼道:“好你个小妖,敢咬你姑奶奶我,看我不把你收了!” 那灰鼠“吱吱”乱叫两声,被乌十鸢追着乱窜,转瞬化作一位身形清瘦的男子,金色锦袍的腰间挂了一串繁杂的配饰,被晃得叮当作响。 “猫爷!救我!”他窜到黑衣男子身后,恳切的求饶:“姑奶奶,我.....我也是没法子才咬你的.....” 月舒白视线落在黑衣男子身上,凝视他双眼片刻,收回手中的长剑:“好了,十鸢,正事要紧,他不是恶妖。” 乌十鸢闻言,虽仍不解气地瞪了那鼠妖一眼,却依言收势。她深知这位挚友从不奉行“见妖即诛”的铁律。 月舒白正想说话,那鼠妖抢先一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瞳仁黑亮,细长的眼睛一眯,狡黠一笑指着身前的黑衣男子:“玉拂生。” 又指向自己:“我叫品金。” 乌十鸢冷嗤:“谁问你了?” 那鼠妖却有张喋喋不休的嘴,甩着高马尾的小辫,摇头晃脑:“门外全是被妖侵噬的人,瞧着像没有意识,见人就扑咬,那些被灼烧的痕迹跟他一模一样。” 他指了指在小花怀里的赵老板:“应该是同一种妖,我们....” 他又停顿一瞬,看了一眼玉拂生:“我们也是来调查这妖的,刚刚在门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偷袭了,就被弹进来了。” 月舒白凝眉:“可知是妖是人?” “妖。”一旁始终沉默的玉拂生骤然开口,声线清冷却轻柔 月舒白沉思片刻,将小册子递给他们:“你们可知‘烛妖’。” “烛妖?这是什么东西?”品金猛地窜出,一把夺过册子,竟也不怕乌十鸢了“怪不得他们人人手持蜡烛!等等等等...我找找。” 说着他掌心妖力涌动,竟化出一本足有五指厚的巨大古籍—— 那上面写着《万妖录》。他埋头飞快翻阅,纸页哗啦作响。 就在这时,屋外被冻结的百姓猛然集体暴动,一个个扬着头嘶吼着,手中蜡烛齐齐脱手,腾空飞起,悬于夜色中,如漫天幽火,壮观却诡谲。 待月舒白他们走近,只见烛火汇聚成一个巨大人形的光影,双手握着一座烛台,正贪婪地从四面八方吸噬着空中漂浮的烛火,如无数蠕虫向同一处爬去。 那光影猛然睁开如火洞般的双眼! 它“凝视”屋内,抬手便是一掌轰然拍下!阵法屏障瞬间破碎,一道火光直奔月舒白。 月舒白身形矫捷,旋身挥剑挡下,下一刻没了阻挡的百姓翁涌而至,发出低沉的咆哮,焦臭气扑面而来。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瞬移挡在她身前。好快的身法,月舒白诧异的看向他。 玉拂生面若冰霜,戾气横生,狠厉一扫,瞬间将扑在前面的几人拦腰斩飞,死死的将月舒白护在他身后。 “这是什么玩意?!”乌十鸢惊呼 被斩杀的人自伤口处猛地窜出炽烈火焰,轰然一声便裹挟全身,熊熊燃烧。 他们在火光中发出凄厉惨叫,这些人显然还活着, 月舒白翻掌掀起桌上茶水,凌空聚成一道水球,向火人倾泻而下,却丝毫无用。那火焰遇水反而更盛,不过瞬息之间,已烧穿血肉、熔化筋骨,将活生生的人化作一地灰烬。 月舒白脸色骤变,眼前的火焰烧得她血液翻滚,双眼刺痛,记忆如毒刺扎入脑海 水浇不灭,扑打不熄,片刻便有焚骨化尸之威,那日她便是眼睁睁看着被烧得满脸狰狞的师门众人如这般一个一个倒下。 “是你,你就是烛妖。”月舒白手中长剑微颤,她抬首冷视,望向半空中那道正贪婪吸噬火光的人形光影。 火焰在它周身流转,它没有面容,没有瞳孔,唯有双眼处两团跳跃的火芒,却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它在笑。 玉拂生侧开身与她并肩而立,风吹起两人的发丝,两人眼里的寒意似乎能冻结火焰。 乌十鸢掐诀起阵挡住疯狂涌来的百姓,后头便看见二人剑锋划出一金一白两道弧光劈向光影,默契似乎与生俱来。 身后是品金纸页声更加急躁的声音。 剑锋与火焰相撞,发出爆裂的噼啪作响。 纸页声骤停—— “烛妖!无形无相,以火做媒,变幻无穷,吸噬人间杂念,它不是本体!”品金在身后大喊。 话音未落,光影瞬间消散,悬空的蜡烛逐一落下,只有烛妖消散时怪异的笑声在夜幕中回荡。 原本暴动的百姓瞬间安静如木,四周刹时归于寂静。 品金跑向前:“跑了?” 月舒白未言,握紧收回的剑,眸光沉静,眼底却碎芒盈盈。 玉拂生注视她片刻,扫向品金:“说。”语气很是不好 “烛..烛妖”品金一哆嗦 “原本是世间杂念所生的一只无形妖灵,后寄生于人间常用的烛火之中,分散于世间,故称作烛妖,靠吸噬人间杂念壮大自己,待到时机成熟便会汇聚为一体回到本体,如同巨木密叶,即使摘掉一片叶子,还有无数叶子,除非找到它的根所在。” 乌十鸢:“所以根在哪?” “烛妖的根就是烛芯。”品金拿起一根蜡烛,捻起烛芯。 “这说来就奇怪了,《万妖录》所述,烛妖曾被封印,上一次出现还是几百年前,后来被一名叫做悯人的道士给降伏,为什么又会卷土重来?” “烛芯便是可以幻化人形的本体?”玉拂生哑声道。“能够操纵烛火。” “非也,而是寄生于人,操控人的意志以及操控世间所有烛火。” “老翁。”月舒白道:“我遇见的老翁,便是被烛妖寄生的人。” 她目光扫过玉拂生,却见他浑身死气,仿佛被万箭穿心似的,所有的生气瞬间都被抽空了。 “猫爷,你没事吧!”品金被玉拂生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的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几缕鲜红顺着纹路缓缓渗出。 玉拂生的样子实在过于骇人,月舒白扯下一块衣角,抓着他的手腕替他包扎,她能感觉玉拂生瞬间僵硬的肢体和胸膛的起伏,他的手也在不停的微颤着。 “我见过。”玉拂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月舒白不解的抬头“什么?”心却一惊 玉拂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沉得如同万古长夜,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哀恸与情愫。 “我曾经见过烛妖。”玉拂生声音哑得不成声。 月舒白想起品金说他们也是寻着这妖来的,心道见过也不奇怪。 “哥哥!” 月舒白还来不及细想,便被一声哭喊吸引。 众人回头,只见原本安静的赵老板突然从身上窜出火光,刹时便裹挟全身,月舒白一把拉过小花将她按在怀里不准她靠近。 赵老板在火焰中睁着一只残眼看向小花,最后唤了她一声便彻底化为灰烬。 小花在月舒白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玉拂生凝视环抱着小花的手臂,冷冷的扫向小花:“你做了什么?” 第3章 第 3 章 小花哆嗦的搂住月舒白,泪珠儿接连不断地滚落:“是我的错!”她激动的望着月舒白:“哥哥都是为了救我,都怪我!” 月舒白拍了拍她安抚着,对玉拂生道:“你别对她那么凶。” 却见玉拂生双眼骤然绯红的望着她,跟被训斥过的小兽似的,这让月舒白瞬间感觉自己十恶不赦。 她凝噎:“我的意思是....她还是个小姑娘,你不要这么跟她说话,会吓到她。” 玉拂生嘴唇紧抿不语,样子看起来比小花还难过。 月舒白心想这人好生奇怪。 “小花,你说你哥哥都是为了救你是什么意思?”月舒白柔声问,轻轻拨开她额前被泪水浸湿的发丝。 “对啊,《万妖录》上说,烛妖只吸噬杂念,并未记载会伤人。”品金哗啦啦翻动书页 乌十鸢翻开那本泛黄册子:“小花说过,她哥哥是‘诏’出烛妖,而非烛妖原本就在。” 月舒白沉吟片刻:“说明烛妖要么进化,要么退化,无法或者是无需寄生于烛火中,需得诏再出现。”她望向屋外如行尸走肉般的百姓,“他们,恐怕是与烛妖做了某种交易。” “是。”小花从她怀中出来,垂眸道:“哥哥是为了救我,我自小身体不好,大夫说,我活不过十八,于是他便想尽一切办法替我医治,自从他南下回来得到这册子,便每隔几日诏那妖出来,他说,只要六日,我的病变可以全好了....那烛妖似乎真的治好了我。” 小花眼里噙着泪:“可是每一次他都需要拿自己身上的东西去交换,先是眼睛、耳朵再到嘴脸....他变得越来越不成人样!我怕他变得跟蓉城里的其他人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才要将他绑起来。” “蓉城里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月舒白问 小花道:“是哥哥无意中说漏嘴,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得满城风雨,渐渐的他们开始和哥哥一样,烧得面目全非,有些人甚至开始神志不清。” 月舒白问起后巷老翁的事情,小花哭脸道:“那位阿爷早在前几月便过世了。”她颤抖道:“他的丧葬之物还是我家置办的。” 为什么老翁一定要把她往赵家香烛铺引呢,月舒白目光落在桌上断裂的双烛,这里到底有什么? “等等?”品金突然按住书页:“你说,你哥哥是从南下回来便得到了那本小册子?” 小花点头。品金摊开《万妖录》一页重重的抬到众人面前。上面赫然写着—— 悯人道长生于蓉城,南下除祟,降烛妖,名震天下,未归。 乌十鸢抱臂:“啧!这南边到底有什么?” “去看看就知道了。”月舒白声音沉静:“既然烛妖和悯人道长最后都出现南边,去那里或许能找到线索。”她与乌十鸢对视:“悯人道长是蓉城人,这烛妖想必是回来复仇的,既然在蓉城找不到悯人道长的踪迹自然会追到南边。” “不是,等等!”品金伸长手臂:“你们怎么确定烛妖是去南边了,报仇?这《万妖录》记载的都是几百年的事情,这悯人道长怕是都化成灰了吧。” 乌十鸢斜他一眼:“万一人家得道成仙了呢。你一只小耗子都能修炼成精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月舒白指尖轻转渡魂铃:“即使没悯人道长,也有办法找到烛妖的踪迹。” “什么?”乌十鸢和品金异口同声,又互相瞪了一眼。 “你想诏妖。”玉拂生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双烛上。 “对。”月舒白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只要我将烛妖的妖气注入我的渡魂铃,便能顺着这些小烛妖找到烛妖本体。” 玉拂生眉心微蹙:“有危险吗?” 月舒白一愣,还未开口,乌十鸢已一步挡在她身前,挑眉睨向玉拂生:“玉公子你这么关心我们舒白做什么,管教好你自己的小妖奴吧。” 乌十鸢从一开始便觉得这男的看月舒白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太有侵略性,跟野兽圈地似的。 “不会。”月舒白唇角微扬:“我有把握。” 乌十鸢更警惕地盯着玉拂生,因为她发现他的耳朵似乎只能听见月舒白说话,目光都没分给旁人半点。 月舒白让小花再拿出一对红白烛点燃立于桌上。对着册子上的的口诀念出。 半响却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没用?” “是不是时辰过了。”品金趴在桌上嘟囔。 月舒白摇头:“还未过子时,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试试!”乌十鸢坐在月舒白身旁用同样的方法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众人研究半响 “执念。”小花犹犹豫豫的出声“小册子上说,有执念者才能起诏,哥哥说,烛妖最爱的,就是心有贪欲执念之人,因为六欲七情对它来说就是最可口的东西” 月舒白明白了,烛妖本就是因人间杂念而生,也只有极致的人性杂欲才能喂饱它。 “执念贪欲?爱钱爱吃算不算贪欲?要不我来”品金眼珠滴溜转。 他似乎想到什么,嘴角一凝,小心翼翼的看向站在月舒白一侧始终未言的玉拂生,小心翼翼的问道:“猫爷..要不..你来试试?” 月舒白转头看向玉拂生,见他满身清冷,眉眼无欲的样子,心道,这似乎也不必试了吧。 但她念头未落,只见玉拂生双唇轻启,烛火骤然跳跃,红白双烛开始扭曲变形,交融在一起。 原本还七歪八扭的乌十鸢和品金瞬间坐直。 烛焰忽然伸长,挣脱烛身的束缚,一串火光迅速窜出,似乎感应到不对,立马回身想要钻进烛身里。 “它想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动作却更快,掀起桌上茶水,腾空升起一道水球将火光圈在其中。这点火光,妖力实在稀薄,在水球里拼命挣扎。 玉拂生将水球交到月舒白的手心,月舒白一笑,这一招显然是在学她。 月舒白指尖轻转触及水球,将小烛妖的妖气注入进右手的渡魂铃中,随即掐碎水球,任由那团火光逃窜。 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 “看不出来啊,玉公子执念很深啊。”乌十鸢挑眉戏谑道。 玉拂生似乎依旧听不见旁人说话,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月舒白:“要南下?” 乌十鸢翻着白眼打断他,挑衅的看向玉拂生,靠在月舒白身上:“舒白,那些百姓怎么办?” 月舒白正色道:“还能救,他们三魂七魄皆在,皮囊虽无法恢复,神智能救。” 话罢,她双手结印,渡魂铃震响,一股股灵力注入进众人的眉心,渐渐的那些呆滞的双目开始变得清醒有神,摇摇晃晃的找回理智。 月舒白周身白光萦绕,眉如新月,面如白瓷,轻盈柔和,身姿修长,白袍轻纱,衣带翩跹,天青色的发带流光般飞扬在空中,缠绕着乌黑的发丝。 “真仙啊。”品金赞叹道,触及一旁扫过来森冷的眼神立马封嘴闭眼。 一时传输太多灵力,月舒白觉得身体有些沉重发软,正想唤乌十鸢,一双大手沉稳有力的扶住了她。似乎有一股暖流灌进她的身体, 月舒白回眸便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神,她有些怔愣。 下一瞬手心传来灼热感,心尖似蚂蚁爬似的,这种感觉....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渡魂铃,是烛妖在作祟? “还难受吗?” 玉拂生目光沉沉的望着月舒白的脸。 “做什么你!”乌十鸢刚替一些百姓包扎好伤口回头便看见靠得极近的两人,立马呵道,面色怒容的盯着玉拂生。 玉拂生放下手,依旧听不见旁人的声音似的。 乌十鸢:“.......” 安置好受伤的百姓,接下来便要南下寻找烛妖,月舒白与乌十鸢便要向众人道别。 待走到小巷口,小花却追着跑了出来。 “姐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南下,我没有亲人了,我也想为哥哥报仇!”小姑娘眼眶和鼻尖都哭得泛出一红晕。 “此去危险且艰苦...”月舒白劝道,一个完全不懂术法没有灵力的小姑娘一不小心便会成为恶妖的口中食。 “我不怕的!”小花的双眼生得极杏眼生得极为乖巧,此时眼中却盛满坚韧。 乌十鸢马尾高束,红衣箭袖,环抱着手不羁的靠在墙上,戏谑的望着月舒白,满脸都是我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月舒白是个极其受不了别人可怜巴巴望着她的人,不知不觉松了口,想要反悔时又瞧见小花满脸雀跃,实在是不忍心再开口。 便只能答应一路,于是常常红白并行的两道身影后跟着一个乖巧的粉色俏影,踏上了南下的行程。 “我说,带着个小姑娘去我理解。”乌十鸢指着身后远远跟走的两道身影:“他们跟着是什么意思?”乌十鸢依旧对被咬脚脚趾的事情耿耿于怀,在她眼里,这两位简直不是什么好人好妖。 月舒白回头看见玉拂生和品金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身影,这些日子他们便一直跟着,奇怪的是他们又并未同小花似的开口要一同前行,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 她看向那道黑衣,恰有一缕金辉斜掠而过,光晕笼罩,身形修长,依旧是眸似幽潭,眼尾上扬弧度,少了那夜里的清冷气,多了分少年气。 她想起了那夜的狸花猫,也是这样一直跟在她身后。 “舒白,前面有家客栈,先去歇息一会。”乌十鸢搂过月舒白一头扎进客栈。 一位跑堂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 大堂座无虚席,觥筹交错,欢声鼎沸。台上说书先生眉飞色舞。 菜很快上齐。月舒白将肉推给小花:“多吃点,养好身体才走得远。”她指指啃肉正欢的乌十鸢,“学学十鸢姐姐。” 小花乖巧点头,学得有模有样,月舒白轻拍她头道:“真乖。” “啪—”身后传来竹木断裂的声音。 月舒白转头便瞧见跟进来了的二人,品金冲着她笑得很难看,着急忙慌的从玉拂生手里抢过什么东西藏起来。 当事人眼里翻涌的戾气,这次难得的没有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目光如针刺般森冷的盯着小花。 月舒白不解的看向他,心道还真是奇怪的人。 突然一道瓷杯重重磕桌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我说,天天讲这些没劲的!这些话本忒无趣!” 有人起哄:“就是!老儿,讲点新鲜的!” 说书先生捋须无奈:“各位想听什么?” “什么志怪!奇异!骇人的!青天白日的总不能讲黄腔吧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说书先生轻捋山羊胡,沉吟片刻,忽压低声音:“还真有!” 只听梨花木一拍—— “话说向南几百里,有座岳城,城外几十里有个小木村。”他左右顾盼,声线压低,“十年前,那里出了件怪事。”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 “何事?” “整座村庄一夜之间烧成灰烬,无一生还!最诡异的是——”他声音陡然拔高,“有人听见村里天天传来‘咔嚓’‘咔嚓’声……仔细听,像是——” 梨花木重拍:“人骨折断的声音!” “哎呦!”有人被吓到。 说书先生抿了口茶道:“这岳城还流传着关于这村庄的一首童谣。”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他一字一句道:“嫁新娘,嫁新娘,嫁个新娘好换粮,小哑娘,小哑娘,似人似偶——鬼新娘!” 月舒白与乌十鸢对视,两人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又是火,又是怪事,小木村,值得一探。 第4章 第 4 章 岳城依山傍岭,云雾缭绕,飞尘漫天,月舒白一行人行路至此时白日将尽。金光余晖洒在石板路上,尘土裹挟着草木的焦糊味 乌十鸢啐了口黑灰,皱眉道:“好臭,什么东西被烧过?” 空中星星点点的黑尘飘在月舒白的油纸伞上,她伸出手接住捻搓几回:“满城都是,被烧的范围不小。” 乌十鸢:“小木村?” 小花倚靠在月舒白身旁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那位说书先生不是说,小木村被烧是十年前的事情吗?” “既然是怪事,自然是不同寻常。”乌十鸢抱臂调笑道,语调虽漫不经心,眼神却环顾着四周 小花惴惴不安道:“姐姐,我们不是去寻烛妖吗,这里有烛妖吗?” 月舒白瞧她害怕,将她护在伞下,温声安抚:“既然有异,自然是要查探一番,百姓不宁,定有妖祟,即使不是烛妖,那也是要一并除掉的。”她轻抚小花的发顶:“跟着我和十鸢姐姐,我们会保护你的。” 小花乖巧点头,将身子又往月舒白那边靠了靠。 身后“哐”得一声巨响,月舒白回头瞧见品金正慌乱蹲在地上收拾着碎裂之物的,玉拂生木然的站在一旁,浑身散发着戾气,漆黑的眼眸盯得人心里发毛。 乌十鸢嗤笑:“他们俩是破坏王吗?怎么天天弄碎东西。” 远远的,一群小孩三三两两嬉戏着向他们跑来,嘴里嚷着的内容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街贩的叫卖声与清亮的童声此起彼伏。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嫁新娘,嫁新娘, 嫁个新娘好换粮… 小哑娘,小哑娘, 似人似偶鬼新娘…” 是说书先生所说的童谣。 乌十鸢与月舒白相视,顺手抓住一个小男孩 “小孩,我问你,你们唱的是什么?告诉姐姐,有糖吃。” 那小男孩害怕的一缩,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不知道!我不吃你的糖!” “小朋友。”月舒白收起伞,从路过的货郎担上买下一只布老虎,在小男孩面前轻轻一晃,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轻柔:“这首童谣真有意思,姐姐也想学,是谁教你们唱的呀?” “是疯娘子,是疯娘子哈哈哈哈”一个小孩说完又嘻嘻哈哈的跑来跑去。 月舒白:“疯娘子是谁?” 一群小孩面面相觑,安静了一瞬,突然围着他们转圈,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嘴里的童谣变了花样——— “小疯娘,小疯娘, 没爹没娘疯傻样! 摇啊摇,跑啊跑, 金衣换了布衣裳! 哭啊哭,嚷啊嚷。 花儿凋落换了样!” 怪异的童谣从清亮轻快童声中唱出,让人却莫名得想打寒颤 “别玩了!马上天黑了都给我滚回家!”一个中年大汉一声粗吼,挂在脖间的汗巾都抖了抖,一群小孩一哄而散。 他扫视着月舒白三人皱眉道:“外乡来的?” 又瞥见不远处冷然而立跟木桩似的黑衣男子。 方才起他便一直一瞬不移的关注着靠近这白衣女子的一切事物,想着定是同行人。便大声呵道:“趁天还未黑透,大老爷们还是带姑娘们快找个客栈落脚,这里到了夜晚可不太平。” 大汉指了指快要半黑的天,月舒白目光扫过街巷,适才还神色如常的百姓,突然神色仓惶,步履匆忙,商铺接连闭户。 月舒白开门见山道:“听大哥的意思,晚上这里是会有什么怪事?” “听我一句劝,姑娘还是别打听了。” 大汉扯着汗巾抹了一把脸,来回打量几人,突然冷哼一声,眉头拧紧,语气急促不耐道: “那些小孩唱的童谣,都听见了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诸位若是路过,便找个客栈一觉睡到天明启程,不会有何事发生,若是专为这些奇闻异事所来,那我便是好言劝不住宁死的鬼,瞧见那座山没有。” 他指着城外黑雾缭绕的一座山头:“山脚下便是小木村,传闻中的**,你们也是来找它的吧?呵,那里满村亡魂,多少人前去,不是尸骨无存就是死的面目全非,年年都有你们这样的蠢货,想找死尽管去!” 月舒白也不在意他语气里的冷讽,颔首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们的确是寻着异闻而来,不知大哥可知小木村因何而烧毁?那火可有什么异样?还有这童谣,跟小木村有何联系。” 大汉手中挑担的动作却未停,语气生硬道:“你们不怕死我可怕死,天都快黑了,谁有功夫给你们讲故事?”他语气愈发不耐焦躁:“再不离开这,那东西进城准扒了你们的皮!。” 乌十鸢皱眉哼道:“什么东西?让姑奶奶会会…”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惊慌失措的惊吼声—— “抹脸鬼来了!快跑啊!” 大汉脸色骤变,嘴里咒骂一声,将脖间的汗巾猛的扔出:“把脸捂住!快!”说完挑着东西跑得飞快。 月舒白还来不及回头,黑影闪过,玉拂生已移至到她身侧,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她一半的视线。 他脸色紧绷的捏着大汉扔给他的汗巾,神色冷冽的盯着前方。 从月舒白的视角望去,玉拂生的行为就像是猛兽护主时随时准备撕咬的警惕姿态。 月舒白一怔,收回视线,心头奇异萦绕,眉心微蹙看向手心骤然升起的灼热感,可却并无任何异常。 阴风骤起,吹起众人的衣角,余晖陡然吞没,一张白色的方孔圆纸从天而降。 紧接着是零碎的几张,再越来越多,最后白茫茫一片,那堆白纸如雪般洋洋洒洒的落下,把人的视线遮个严实。 是冥币! “啊啊啊啊啊——” 月舒白寻着声音掐诀划开一条道,白纸散开,一个人捂着脸惨叫着倒下,指缝中渗出鲜红的液体,痛苦的扭曲着,很快就没了生息。 迎着白纸,街上赫然走来一群黑袍人,宽大的黑袍从头到脚笼罩着,看不见一点肌肤。 黑压压的一群,姿态僵硬奇异却步伐一致的穿过白纸。发出诡异至极“咯吱”声,伴随着百姓落荒而逃的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月舒白目光骤冷,伞柄在掌心一转,白光流转。 为首的黑袍人被袖口遮住的手中,把一张滴着猩红液体,如纸张一般的东西放进了木桶里。 她看得分明。 是人皮!一张新鲜完整的人脸皮,是从刚刚倒下的男子脸上剥下的。 乌十鸢“呵”了一声,手中利剑化出:“这么快就来活了?” 月舒白嘱咐:“留神,小心。” 说完掌心一翻,伞柄脱离手心翻滚,白光滑过油纸伞,由伞化剑,一把剔透的长剑横在空中。 品金拉着小花躲在一旁啧叹道:“以物化物!好强的修为!” 月舒白握剑瞬时,已飞身而出。发带如流光飞扬在身后。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紧跟随后。 随着三人的剑气劈下,黑袍人瞬间被横扫一片。月舒白用剑锋挑起木桶,只一眼便眉头紧锁。 木桶里全是被新鲜剥下的人脸皮,还能看见被撕扯的肉丝黏挂在桶壁上,可见多少人命丧于此。 玉拂生始终不离她身侧,一剑斩杀一片黑袍人,这些黑袍人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力,也不反抗。 月舒白皱眉环顾四周,没有血!倒下这么多,却连一滴血都未见。 她上前想要掀开黑袍人的衣袍,刚靠近,便听见四周“咯吱咯吱”作响。 那些倒地的黑衣人僵硬得如白骨似的在地上扭曲几下关节,“咔咔”几声便又如鬼魅般直立起来,缓缓的前行。 “姐姐!小心身后!”小花在一侧大喊。 玉拂生比月舒白的反应更快,迅捷得如一头猛兽,修长的手倏然擒住月舒白身后黑袍人的头颅,骨节狠戾凸起,将黑袍人腾空抛起,下一刻便将他狠狠的砸到地上。 似骨头爆裂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玉拂生自上而下的,森冷的俯视着地上残肢。 “不是人。”他收起眼中的戾气与月舒白对视。 岂止不是人,连活物都不算,那些残肢竟然是一截截断裂的木头,散开的黑袍下是一具木偶人,头颅光滑圆润,几处凹陷处是被雕刻出的五官。 月舒白:“怪不得要人撕脸皮。” 玉拂生拦下她想上前的动作,示意危险。 另一侧乌十鸢看着不断重新站起来的黑袍人冲他们喊道:“这玩意根本打不死!” 果然,下一瞬,眼前的残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合,木偶人再次死灰复燃,头颅却装反了,身子朝前脸朝后。 月舒白思索着对应之策,那木偶人头颅旋转一周,扭动着脖子的关节扫视着两人,突然伸出手猛地扑向玉拂生。 玉拂生敏捷的侧身,狠戾的拧断它的一只手,木偶人头诡异的一歪,更快的伸出另一只手。 “小心!别让它抓到脸!”身后传出一名男子的急吼声。 一把伞迅即击中木偶人,撑开的伞面瞬间将它的手弹飞。 “没事吧!”月舒白收回伞看向玉拂生。 她突然意识到方才那大汉为什么要将汗巾扔给玉拂生,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要是抹脸鬼也第一个撕他的脸。 玉拂生被她眼神盯得一愣,垂眸避开视线答道:“无事。” 那木偶人在地上挣扎几回又要爬起来,一位灰衣布袍的清瘦男子背上负笈“噔噔噔”跑上前一脚踩在它的胸膛。 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画笔,三两下为木偶点睛描唇,那木偶竟然不再挣扎,歪歪扭扭的站起身向城外走去。 “神了!”乌十鸢一掌扇飞一个黑袍人奔到他身前:“什么招数!教教我!” 灰衣男子拱手作揖,不疾不徐道:“不神不神,这些木偶人的目的是夺人脸皮,只要为他们画一张脸,他们自然就离去了。” 说着掏出丹青画笔递给大家。 “都画都画。”说着讪讪一笑:“简单勾勒即可,丹青贵。” 月舒白忍俊不禁,领着众人为其余木偶画脸。 待所有木偶人离城而去,玉拂生站在月舒白身侧突然开口:“跟吗?” 月舒白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了?” 这些木偶人虽然一时离开,但难免不会再回来,不斩草除根始终会危害岳城百姓,瞧这的人遭木偶人侵扰不是一两日的事了,不过结合童谣,她总觉得这些木偶人跟小木村应当是有联系,才放他们离去,想着跟上去一探究竟。 这个玉拂生倒是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 玉拂生道:“你会的。” 月舒白听到他斩钉截铁的语气,突然挑眉一笑,凑到他跟前缓缓道:“你这么了解我?” 玉拂生垂眸看向飘荡着,拂过他衣角青色裙带,僵硬得跟刚才的木偶人似的。半晌无声。 月舒白决定不再逗他了,转身向乌十鸢他们走去。 “了解。”玉拂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眼眸却未动半分。 月舒白嘴角噙笑,没有应他。 有些猜想要慢慢试探,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