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直男也有春天吗》
1. 他死了
“换人,持续按压!”
“200J充电,所有人离开!”
监护仪发出连续蜂鸣,生死攸关的一分一秒,无限拉长紧绷。
乔合飘在手术台旁,目光呆滞不解,躺在那的人,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胸口出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乔合像一尾死前挣扎的草鱼,身躯猛烈抽搐了四五下。
滴——
刺耳长滴声,响彻抢救室每一寸空间。
躺在手术台的乔合双眼闭合,脸色青白,全无气息。
“死亡时间,一点二十三分。”
*
医生宣布死亡时间后,飘在他身后的乔合,雷劈一样定在半空。
突然,头顶的手术灯,发出刺眼耀目的白光。
乔合反射性捂住双眼,而后光芒汇聚成白色旋涡,将他一口吸了进去。
是梦吗?
乔合记得自己连续加班一个月,早六晚十,勤勤恳恳为公司当牛做马。
目测身强体壮,无猝死可能性。
艰巨的项目结束后,获得了两天带薪假期。
心情愉快的乔合,与同事去烤肉店风卷残云一番。
喝了点酒,但没醉。
饭局结束,与同事们分道扬镳。
街边路灯有些暗,只照亮小小一方角落。
他步伐有些快,身旁经过许多下晚自□□哈哈的高中生。
这一带有学校,治安一向很好。
不存在抢劫谋杀的事件。
红绿灯运行正常,车辆往来不算多。
他意识也很清晰,过马路还得左右张望几下。
交通事故发生概率为零。
租住的小区马上就要到了,他加快步伐。
心里有些迫不及待。
在追的小说攒了整整一个月。
对于被工作透支的牛马来说,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食粮。
人生啊,太幸福了。
这一刻,他忘了上班的怨气,步伐迈得更快更大,简直要跑了起来。
忽然——
他余光撇到马路牙子旁趴着一团黑色的东西。
痛苦粗哑的呻吟声,随着寒风吹入耳中。
那边没有路灯,对面是一片工地,有些荒凉,这个时间,几乎没人经过。
那微弱的喊声,听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么晚他趴在那干什么吗?
八成走路不利索,摔倒了。
他连忙跑过去,走近一看,确实是个头发苍白,瘦弱无力的老头,穿着黑棉袄黑棉裤。
人还清醒着,拿浑浊的眼珠子往上瞟着他,嘴巴张了张,吐出哎呦哎呦的痛叫。
他也不敢随意把人扶起来,万一手法不当,给老头造成二次伤害呢。
费半天劲,询问这人儿女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打了三遍才有人接通,口气很不好,指责他打扰人家休息。
乔合今天心情好,没有计较,耐心地说完这边的情况,又报出具体地址。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老头的家人还没过来
期间,他又打了好几个催促的电话。
得到对面很不耐烦地回答:马上,别催了,知道了!
他看了眼虚弱干瘦的老人,决定先叫救护车。
等待的时间,把自己的羽绒服铺在老头身上。
自零下十几度的北方夜里,乔合冻得直哆嗦。
“快……”
那老头歪着脑袋,口齿颤颤索索,含糊不清,一双皱得像树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什么?大爷,您说什么?”
“快……”
“嗳,快,大爷您别着急,救护车快来了!”
“快……”
“您家人也快来了,再等等哈,我不会走的。”
“快走!”
他从嗓子里生生拽出这一句,说完后嗬嗬喘气。
“啊?”
乔合摸不着头脑,自己都这个样了,怎么还赶他走呢。
*
啊,乔合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先来的是救护车。
他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那老头摔得一跤可真不轻,直接进了急救室。
四个小时后,抢救失败。
老头的家人接到通知,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来。
来的人真不少,粗略一看将近二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老远就听到扯着嗓子的哭嚎声。
跟进了几百只鸭子的老巢似的。
领头的怒气腾腾,一马当先,不由分说拽住乔合的衣领,“是你撞了我老爹,你这个杀人犯,我老爹八十多岁,没病没灾,散个步怎么可能摔死,一定是你撞得,你等着赔钱坐牢吧!”
呼啦啦一群人全都涌上来,把他包围住,又哭又喊,让他杀人偿命。
乔合的解释争辩声,淹没在高涨的哭叫和骂声里。
救了人还要被诬陷成杀人犯。
两只耳朵挤满死者家属肮脏不堪的叫骂。
身体被推搡来推搡去,医院的保安都拽不开。
乔合气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撅了过去。
他昏倒在地,那些家属也没放过他,水泄不通的围成一个圈,一个劲让他赔钱偿命。
上方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
*
乔合死了,被气死的。
血淋淋的冤屈啊,他为自己打抱不平。
靠!
苍天无眼,他一个二十七岁,正值壮年的铁血牛马,见义勇为,善良正直的有为青年,竟然被活活被气死了。
告到中央,他要告到鬼界中央!
在一团模模糊糊的白光之中,他的意识逐渐变成打散的蛋黄,心中的愤怒委屈也隐退下去,灵魂缥缈如白烟,隐隐约约,似乎很快就要散去。
*
八进八出大宅院,恢宏气派,精美奢华。
月圆花好,内宅屋檐下横挂着艳丽的大红绸缎,雕花窗户贴了成双成对的喜字,内外上下张灯结彩,欢歌笑语,一片喜气洋洋。
杯盏撞击声,人来人往的谈笑声,似乎要通宵达旦,一夜不停歇。
直到一声凄厉惨叫,刺破喜庆安详的长夜。
血。
殷红的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地面、窗户、门槛、墙壁……
原本酒肉飘香的大宅,霎时只有浓郁反胃的血腥味。
没有死透的人,躺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无意识的咕噜声。
风吹起美丽柔滑的红色绸缎。
地上躺了密密麻麻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乔合从那团闪耀的白光中苏醒过来,一睁眼看到残忍恐怖的景象,差点又撅了过去。
干他爹的,这什么阎罗地狱,让他给赶上啦!
很快他发现自己好像附在一个人身上。
他只有意识,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那人粗喘连连,屁滚尿流的在死尸群里跑来跑去,没跑几步,就会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摔一个四仰八叉的大跟头。
他身后有东西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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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头惊慌万分地扫视一圈,红灯笼随风微微摇晃。
安静的空气,扑鼻的血味。
再无其他。
乔合心里有个很可怕的推测,那东西在玩猫抓老鼠的把戏,只等他吓得胆颤心竭,才会不紧不慢杀了他,
他慌不择路的跑啊跑。
穿过一座园林,一条石桥,一道弯弯曲曲的长廊。
跑进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
红烛成双,龙凤呈祥。
大红床幔挂垂在两边,圆桌上放着合卺酒。
一个女人盖着大红盖头躺在床上。
她的双脚双手呈大字型,用绳子绑缚在床铺四角。
听到开门的动静,顿时用力挣扎起来,紫檀木的花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同时,盖头低下,传来激烈惊恐的呜咽声。
那人仓惶地看了一眼床上凤冠霞帔,鲜艳夺目的新娘,手忙脚乱放下两边的红色罗帐,然后趴到地上,收手收脚,滚到床底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双眼睛涣散恐惧地瞪大,直勾勾注视门的方向。
乔合心下觉得不妙,这人选了个最容易见鬼的地方啊。
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些情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突然,门哐啷一声撞了开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踉踉跄跄跑进新房中,脚步不稳,身体前倾,差一点扑到在地上。
嘴巴张张合合,讷讷自语,“少爷不好了!少爷,您在哪呢,少爷,快跑啊,快跑啊。”
滴答滴答——
浓稠的鲜血滚落在脚面,染红了灰色的长靴,比洞房中的朱红更瘆人。
留这么多血,不可能还活着。
那人趴在床底,怕自己吓得叫出声,用牙齿死死咬住手掌,眼泪簌簌落下。
“少爷,你在哪呢,我是成仙啊?”
成仙,乔合心下一凛,这个名字,怎会如此熟悉……
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咚地一声,继而咕噜咕噜滚动,低矮的视野中,滚进来一个血渍呼啦的圆球,滚了一段距离,停在他眼前,晃晃悠悠。
定定看了三秒,乔合和附身的男人同时发出掀翻屋顶的尖叫。
那……那是一个人头啊。
人头眼睛惊恐睁大,嘴巴也没来得及闭上,面色青灰,就这样与他大眼对小眼
乔合很想死一死。
救命啊,生前见识了一群人模人样的妖魔鬼怪,死后还要直面鬼魔鬼样的人形物体,到底怎么死才算真的安息。
正当乔合在歇斯底里呼叫阎王大老爷时,门口又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黑红色衣袍在地面拂动,有一下没一下,跟随来人的步伐,在静可闻针的屋里,发出簌簌的低语。
他走到床边,似乎没有发现藏在床底的男人。
床上发出激烈的响动,是那新娘在剧烈挣扎,忽而挣扎的动静停了下来。
乔合呆住,什么情况?
不会要在恐怖氛围拉满的世界里,搞什么重口味play吧。
忽然,床咯吱一声响。
床下又多了一双脚,绣着金线鸳鸯的花鞋,是那新娘子没了束缚,从床上跳了下来。
乔合吁了一口气,还好耳朵没有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褚大哥!”那女子开口,哭腔颤抖,“乔鹤,他躲在床底下,你一定要替我杀了他!”
乔合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下大惊。
他附身的人与自己重名吗!!?
而且褚大哥这称呼,也很耳熟啊,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2. 他又死了
不是吧,他似乎好像大概是穿书了!!
这本书正是他最近如痴如狂追的一本修仙小说,名叫《鬼神魅影》,里面的男主姓褚,叫褚云,在男主新手村时期,有一个炮灰恶少的名字,正好与他同音,叫乔鹤,整日里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是闻名百里的毒瘤。
哇,他穿成开局死全家的炮灰恶少啦。
真是阎王爷开眼了。
他记得乔鹤最后是被男主一剑大卸八块了。
是的,一剑,作者如何描述那个场景的——只见褚云神色一冷,手中长剑一动,眼前红色流光闪过,那瘫倒在地的乔鹤,发出一声撕裂的惨叫,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能动,其他肢体,在剑光飞过的一瞬,咔嚓咔嚓断离身躯,红色血瀑染红身上的地毯。
……
他裂开了,裂成一片一片又一片。
他正在想东想西,追思小说中关于乔鹤的种种情节,忽然一股强力把床下的人拽了出去。
昏暗逼仄的视野,一下子开阔明亮起来。
乔合还来不及看清周边的事物,长剑破空的风声,忽而传来,耳边只听一声惊彻夜空的惨叫,那叫声实在太惨太渗人,比原著的文字描述恐怖一千倍,吓得乔合灵魂扭曲成麻花,轮廓抖成细细密密的波浪线。
乔鹤死亡之时,附在他身上的乔合,立时被一阵强力卷入柔和无边的白光中。
*
乔合又重生了!
可喜可贺。
他站在古香古色的屋中,正对自己的方向,有面半人高的铜镜,铜镜中照出一个身穿华贵红袍的少年
瀑布似的黑发用一根贵重的玉簪束了起来,眉清目秀,神采俊逸,一身红色新郎服,更衬得镜中人瞳如点漆,肤色雪白,唇色殷红,当真是一等一的美儿郎。
就是眉目间透着股吊儿郎当的纨绔气,还有纵欲过度的阴郁。
乔合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中的人也摸了摸脸。
他转动身体,镜中人亦是如此
嗳,他可以控制这具躯体了,所以这次真的是重生了,而且是重生到一个阔少身上。
乔合简直要仰天而泣,他是个孤儿,自幼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长大后一心出人头地,没成想拼死拼活,也不过是个比较好用的牛马。
但乔合没高兴太久,想起自己在一本修仙小说中,身份是欺辱男主后,被大卸八块的炮灰恶少。
唉,人生!
唉,命运!
但乔合不是认命的人,他就像石头缝里的野草,没地也能钻出条活路来。
让他再好好回想一下《鬼神魅影》这本小说的情节,看看能不能找出生机。
这本书名叫《鬼神魅影》,名字不伦不类,实际是一本修仙后宫文,在审核日益严苛的某点,此书灵活微妙的避开所有敏感词,如同天降甘露,浇灌着无数男光棍寂寞空虚的内心,主打一个爽爽爽!色色色!
男主褚云拥有神族和鬼族的血脉,在新手村,被炮灰恶少害死后,觉醒鬼道天赋,修成不死之身,能召集恶鬼,复活死人,为他所用,简直是阎罗王的化身。
自此,男主开始了扮猪吃老虎的爽文人生,一路屠尽各种装逼怪,管您是一山之主、仙门老大、千年大妖,还是权倾朝野的高官贵胄……统统跪舔于男主的脚下,书中三分之一打怪升级,三分之一打脸炮灰,剩下三分之一就是与各路美女的巫山云雨。
禁欲高冷的仙子、妩媚惑人的魔女、清纯可爱的小妖……画面描写隐晦激荡,几欲令人血脉喷张,那啥而亡。高潮情节,短评放眼望去全是999+,比花果山的猴子还要疯狂,犹记得男主夜入皇族后宫探寻神器的剧情,作者写了二十章,其中十五章在证明男主器大活好,整个一精力充沛,永不枯竭的圣品种马。
当然,此文还是以修仙为主,后面男主遭遇生平最大的对手,一身修为被废,后宫美女鸟兽散去,人生再次坠入低谷,本文正宫女主舍命相救,浪了半部小说的男主终于痛定思痛,觉醒神道血脉,又杀了回去,最后一统天地,同时填充后宫,又是一番大写特写的爱恨情仇,众男读者直呼,太过瘾啦!作者一书封神,屠戮某点各大榜单。
这篇文两千多章,至今还没有写到结局,前期的剧情,乔合已经忘得差不多,就记得男主与漂亮妹子颠鸾倒凤,堂而皇之的“黄而床吱” 。
好在乔鹤这个在男主新手村的小炮灰,他还有些印象。
原著小说中,男主血洗乔府的一章,在前期也算一个小高潮。
乔家是当地最大的修仙家族,平时爱做些丧尽天良的事。
杀人放火是基操,奸淫掳掠是日常,一切只为以后男主来灭族打好正当理由。。
乔鹤这个人,邪恶猥琐的小炮灰一枚,好色无耻是底色,张狂恶毒是标配,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男主,在调戏男主青梅的时候,被男主阻拦后,开始不死不休的虐男之路。
因为嫉妒男主长得好看,一把火烧了人家的房子,放虎豹咬死男主家赖以为生的大黄牛、看门的小黄狗,街上碰到男主必然是一顿暴打伺候,男主的老娘生病,恶少抢走救命的草药,让老人家生生病死在床上,最后又抢了男主的青梅竹马,当第十八房小妾,男主找上门救人,他活活把人打死,扔去了乱葬岗。
乔合刚追文的时候,天天问候作者老妈,男主太他妈憋屈了,让一个低级炮灰蹦跶了快三十多章,后面要是不杀个痛快,作者的菊花就等着被撅吧!
好好好,乔鹤的结局,竟是他抵上直男的名声求来的。
不过——他注视镜中鲜艳夺目的殷红,举起宽大的衣袖,袖口滚了一圈金线,桃枝暗纹攀附在衣袖外侧,这——似乎是婚服啊……
是要成亲?
成亲!!
乔合吓得脸都变形了,心下剧烈一颤,如果他现在的身份是乔鹤,原著中乔鹤被大卸八块,就是在抢了男主青梅后,晚上成亲宴请来宾时,那那那……那今晚岂不是他的死期?
别慌别慌,他可是经过千军万马的高考大战,而后是尔虞我诈的职场生涯,已经是一个遇事不慌的成年男性了。
乔合哄着自己镇定下来。
关于原主对男主做过的恶事,他隐约记得,引发怒火值最高的,一件是强娶男主的女人,另一件是害死男主的养母。
乔合现在能放弃男主的小青梅,但没办法让男主的养母活过来。
死人复活,那是男主中期才修成的鬼术,等那时,养母尸骨烂透了,想复活也复活不了。
等男主觉醒鬼道,还是会把他大卸八块。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块,呵呵。
对了,乔府有一件祖传秘宝,乃是万年玄冰,可以用它保持尸身不腐,不过这玄冰藏在乔府特设的秘境之中,他初来乍到,也没继承原主的记忆,根本无法进去,即便进去了,乔老爷子也不会同意把宝贝拿出去给人当棺材。
乔合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把男主的小青梅送回去,然后争取表现机会,缓和与男主的关系,再慢慢想办法弄到万年玄冰,让男主的养母尸体不会腐烂,等男主修得复活之术,两人的恩怨一笔勾销,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当乔家大少爷了!
正美滋滋盘算着,忽听院外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喊叫。
“少爷少爷,不好了!姓褚的狗东西,他……”一名健壮年轻的小厮跑了进来,眼睛又圆又大,方脸阔鼻,看起来像个能倒拔垂杨柳的壮汉。
姓褚的,姓褚的,乔合心道,怎么叫你大哥呢!
“怎么了这是,少爷我活的好好的,哪里来的不好!”
哎呀,乔鹤的纨绔不羁作风,他顺手拈来。
这小厮他认识,就是上一集掉脑袋那个,叫成仙。
成仙嚎道:“不好了少爷,得道他一个没看住,让姓褚的跑掉了!”
乔合被他这么一喊,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踏鹤西去。
褚云逃跑了?
这说明剧情还没进到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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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鹤也没把男主打死,事情还有很大的转机。
所以他现在赶紧把人送回去,再跪到男主面前,抱住男主的大腿,真诚忏悔,发誓洗心革面,往后的事情就好说了嘛!
乔合对成仙道:“跑了就跑了吧,你去把那个……”
男主妹子太多了,这个小青梅是他第一个收入后宫的女人,陪着他度过一穷二白的新手期,之后就默默无闻,不见踪影,乔合真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
成仙瞪着清澈愚蠢的大眼,“哪个啊少爷,咱们不去把姓褚的抓回来吗,他得罪少爷这么多次,不能这么轻易放过!”
抓个毛线,脑袋不要了!
乔合暗自腹诽,揉了揉眼底的青黑,成仙和另一个得道,暗含了炮灰恶少恢弘的心愿——得道成仙。
三人以乔鹤为首,平时尽干些违背天理的坏事,终于在不久的某一天,一起早死早超生了。
乔合捂着脸,冷静一会儿,恶狠狠道:“现在快去把洞房里的新娘送回去,褚云也不要轻易去动了,一切听我指挥,能不能听明白?”
成仙呆呆地点头,问:“新娘要送哪里啊少爷?”
“哪来的送哪去。”
“可是……该送哪去啊?”
不是哥们,你就顶着这个脑子干坏事的吗!
乔合摆摆手,“算了,你再找几个人,去库房里挑两箱子金银珠宝,把新娘抬进花轿,找几个敲锣打鼓的,就是成亲要用的仪仗队,要最贵最好的,在大门口等我。”
成仙急急忙忙走了,去办乔合吩咐的事情。
乔合关上房门,屋中装潢奢贵,床桌都是上等的木材所制,一座高大的架子上,搁置了许许多多的珍奇异宝,并把卧室与外屋分隔开来。
乔合走进屋中,忙不迭换下这身晦气的喜服,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少爷,您在屋里吗?”
乔合正打开衣柜,翻找能穿的衣服,听见外面甜柔的女声,怔了怔,原著中,乔鹤强娶了十七门美艳娇妻,来人不会是其中一个吧。
想到这,他心激动地跳了跳,上辈子,他只在上学时交过两任女友,毕业后工资低工作忙,自己都养活不了,不敢交女朋友,直到死后,还是个纯情小处男。
但是在这个世界,他竟然拥有十七个老婆!
如果能活下去的话,这将是每一个男人的天堂,有煊赫的家世,用之不尽的钱财,众星捧月的生活,还有十七个漂亮婀娜的老婆啊!
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不过目前不是耽于享乐的时候,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等过了这一关,好日子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享受。
“稍等一下,就来!”乔合拍了拍自己脑袋,果然男人有钱有权,就会变坏,这样色心大发的自己,和乔鹤有什么两样,从衣柜中扯出一件颜色稍微素淡华服,慌张费力地穿了上去。
打开门,入目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女,梳着两条可爱的辫子,打扮朴素,胜在青春甜美,令人眼前一亮。
“少爷,大娘子邀您过去共进午饭。”
乔合哦了一声,他还没适应乔鹤的身份,面对一干后院妻妾,心里肖想,但是胆子不够,又想到死无全尸的结局,顿时色心全无,摆摆手,“让她自己好好吃,不用管我。”
小竹欠身,正要离开。
石板甬道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又跑过来一位年纪相仿,衣着相似的女孩。
“少爷,您纳新夫人的事情,老爷知道了,发了好大的火,让您过去听训!”
乔合心想,乔老爷子不是不知道他儿子的秉性,娶个老婆那不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去告诉他,今下午我就把新娘完璧归赵,让他消消气,明儿我过去领罚。”
“可是……老爷这次大发雷霆,没准等会就要过来找您了。”
乔合手指懒懒敲着下巴,原主不过是娶个乡下女子,为何乔老爷子生这么大气?
3. 他快死了
正纳闷呢,成仙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少爷!新娘已经上花轿了,仪仗队和锣鼓手也都安排好,金银珠宝满满两大箱,绝对不带一点虚的,只要你一声令下,大家立即就可以上路。”
他一打岔,刚才的问题,就被乔鹤抛之脑后。
他勾勾手,对表情兴奋,但不知道兴奋啥的成仙,小声道:“你去打听打听,褚云现在回去了吗?”
“不能吧少爷,他刚从咱这逃走,哪敢再回家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他咋不住咱府上呢。”
“……”
说得有理,逻辑鬼才。
但他是少爷,他说了算。
以后他便是乔鹤,必须想尽办法活下去,摆脱当低级炮灰的命运。
“你现在多带几个人,去街上给我使劲吆喝,说乔家少爷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今日就将强娶的姑娘,亲自送回去,而且另赠珠宝两箱,到……对了,褚云住哪个村来着?”
成仙不明所以,答道:“三沟村啊,咱前天不是刚去把人家的狗杀了嘛,你还说过两天去——”
“好了,以前的坏事就别说了,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你听着,你再多带些银钱,往街上人多的地方,一边撒,一边散播一个消息,就说本少爷决定成人之美,把人送到三沟村褚云家,圆了这对金童玉女的感情,你最好找个先生,把我的话编个顺口溜,唱出去,对了,事成之后,谁家有被我抢了珠宝姑娘的,尽管上门讨要,我一律返还。”
成仙呃了一声,挠挠发痒的头皮,“干啥啊少爷,为什么要给姓褚的娶媳妇,你都没给我和得道娶媳妇呢……”
引得旁边两位丫鬟轻笑出声。
乔鹤斥责两句,让他快些去干,少说废话,成仙郁闷地接下任务,又走到一名小丫鬟面前,说了几句骚气话,被人家扇了一巴掌,捂着脸要哭不哭地跑走了。
虽然有十七位美娇娘,但有大半是原主强娶回家的,还是尽早放人家离开得好。
等他给男主娶上媳妇,搞好关系,当个跑腿小弟,一辈子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与留下来的老婆,好好过日子,什么修仙世界,妖魔鬼怪,都和他没有关系。
*
申时,得道跑来说一切准备妥当。
得道长得瘦瘦弱弱,穿著的服饰比府上普通小厮上等一些,蓝色绸缎袍子,模样清秀,两只眼睛神采奕奕,看起来比成仙聪明许多。虽然成仙的个头又高又壮,稍微动动力气,就能将人家栽进土里。
乔鹤大手一挥,“走!”
刚出乔家大门,街道已经塞满了人,喧闹骚乱,仿佛在整什么开业大酬宾活动,成仙与几个仆人,手提竹篮,里面装了许多铜板,抓起来就往人群中挥洒,将乔家财大气粗的优良品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乔少爷出来了!”
“乔少爷真是大善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
“是啊,前几天我还看见乔少爷下乡到陈寡妇家表示慰问呢!”
……
此乃乔鹤让成仙雇来的水军,混在人民群众中,随时随地把控舆论风向。
乔鹤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脑袋有点发晕,紧紧拽住缰绳,硬空出一只手,跟道旁看热闹的人打招呼,又让成仙和得道多撒些喜糖喜钱,邀请大家去三沟村喝喜酒,去的人都有赏。
送亲队伍吹吹打打上路,引来路人的交相回望,议论纷纷。
“只见过花轿抬进乔府的,没见过能抬出来的!”
“听说是去三沟村的褚家啊,那家也真是可怜,孤儿寡母,还招惹了乔家少爷,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可今日是闹哪出啊,难不成这乔少爷真要给褚家的小子娶妻?”
“呵呵,我看啊……这不是给人家送媳妇,这是要抢人家做小。”
“什么?不能吧,那是男人啊!”
“欸,你们没见过褚家的儿子,放在咱整个长阳县,那也是第一流的长相,可是说是咱长阳县的一枝花啊。”
“一枝花,那不是形容女子的?”
“大哥,你是外地人吧?嗐,等你见到此人,就知道何谓风姿俊秀,举世无双!”
“我是外地人,但你也太夸张了。”
“这可是东城的王老爷亲口说的,那王老爷又是谁,嘿嘿,那可是在王都当过大官的,他说的话,你总不能不信吧。”
小半时辰后,花轿停在褚云家门口,后面跟着乔家的仆人和乌泱乌泱赶来看戏的村民。
两扇漆黑的门扉紧闭,一人高的篱笆围合住小院,乔鹤坐高大马背上,可以看清里面的摆设,两间低矮的房屋,院子里养了五六只鸡,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有一根粗黑的绳子,大概是用来栓什么家畜……
和村子里其他人家相差无几,平凡贫穷,干净勤勉,谁能想到这里以后会出来一个通天彻地的三界之主呢。
“少爷,这就是褚官人家了。”得道走过来,扶住马头,搀着乔鹤下马。
脚踏在地面上,乔鹤对身后敲锣打鼓的队伍,做了个停的手势。
送亲大队顿时安静下来。
在队伍不远的地方,有十里八村闻风而来的乡亲,人多的像涨潮的海水,发出嘈杂热闹的议论声。
堂堂乔家大少爷,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送老婆,这话题热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乔鹤很满意,打发成仙再去买几车鸡蛋,分给捧场的大妈大爷们。
在现世,乔鹤干的就是营销策划的工作,如何鼓动人心,他手拿把掐,舆论话题一定要刺激低俗,才能吸引大众眼球,时不时发点小福利,加强讨论的粘性。
他出钱出力帮褚云风风光光迎娶青梅妹子,几千号人共同目睹,这份恩情,褚云推不了,只能接受。二人关系便能稍稍缓和,之后再趁机无微不至关心爱护他,让他忘却前嫌,两人想办法得到秘宝玄冰,保存禇母尸身,等褚云鬼术强大后,复活禇母,两不相欠,皆大欢喜啊!
那时,他必然与褚云打下了钢铁般的坚固友谊,上天入地谁敢不给他乔某人面子,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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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他便可以安心快乐的与家里美娇娘花前月下,游山玩水,恣意百年,福孙满堂!
乔鹤想入非非,一脸猥琐得意的笑容。
“少爷,少爷!”得道在他眼前不停挥手,乔鹤没有反应,两眼射出痴痴的光彩,得道只好按住他肩膀用力晃了几下。
“怎么了怎么了?”用手背快速擦了擦嘴角,意识到目前离子孙满堂还差一个征服男主,乔鹤轻轻咳了咳,道貌岸然道:“你去叫门,等等,我亲自去叫。”
当狗腿这件事,从毕业后,他一直在努力进修。
礼貌客气地拍了三下。
方才吹吹打打闹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不可能听不到。
院子里传来开门声,轻捷的脚步声,母鸡跑开的咯咯声。
然后哐啷,院外的大门朝里打开。
入眼是一个极其清丽的少女,肤色白皙透亮,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头上扎了一朵紫铃兰,身穿粗布衣裳,仍遮不住玲珑的曲线,而且愠怒的秀丽眉目,水灵灵亮晶晶,格外诱人。
“呃……”看呆了一瞬,乔鹤目光不自在地绕过少女的脸庞,撇向她身后,有两三只小鸡在刨土觅食。
“姑娘,你是哪位啊?”
少女厌恶地瞪着他,“乔鹤,我死也不会嫁给你,你要再逼我……”她抽出藏在身后的剪刀,剪刃刺向纤细的脖颈,“那我就做鬼,日日夜夜找你索命!”
不是,你到底谁啊!
这不是褚云的家吗?
乔鹤吓得退后两步,劝她先把剪刀放下,声明自己这次来不是抢亲,而是给褚官人送老婆的。
谁知,那少女听完后,更愤怒激动,“呸,恶心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给褚大哥娶妻,是想我死心,好委身于你,乔鹤,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没有啊!”乔鹤有点委屈。
不对啊,在三沟村时期,男主只收了一位后宫。
这个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强娶她。
原主强娶的明明是男主的小青梅啊。
等等……乔鹤一双浪荡招人的桃花眸猛地瞪大,指着少女,迟疑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不答,一味恶狠狠瞪他。
得道快步走来,悄声道:“少爷,这位姑娘叫叶青青,和褚官人一同长大,您前几天说她长得小家碧玉,房里没有这种美人,要娶她回去做小……”
他家少爷忘性也太大了。
听完得道的话,乔鹤的天塌了。
她是小青梅,那花轿里的女人是谁!
得道纳闷说:“您刚娶的第十七房小妾啊。”
“……”
错了错了,时间搞错了。
得道神色古怪,吞吞吐吐说:“少爷,您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乔鹤一张雪白俊俏的脸蛋,白里发绿,僵硬转过脖子,看向他,问:“还有什么事,一块说了吧。”
“您娶的是一位小相公。”
乔鹤两眼发黑,一头栽向地面。
4. 抱紧男主大腿
现在打道回府,是不是太晚了?
乔鹤抱头蹲到地上,欲哭无泪,大爷的,这原主还是个男女通吃的渣滓,可害苦他了,如此喧闹的阵势,明日太阳一出来,估计“乔家恶少强逼穷小子娶男妻”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
他无意中又给了男主狠狠一拳。
赶着找死呢。
现在怎么办才好,乔鹤狂抓头发,一定有什么办法可力挽狂澜,不用面对被大卸八块的残酷命运、
比如,自我了结。
开玩笑罢了,他乔鹤生命力坚韧,这等绝境,仍能来一个黑色幽默。他蹲在地上,脚下一株野草,被踩扁了,挪开脚,野草缓缓腾起身子。
并不算绝境,此刻,褚云还没成鬼,没有生杀予夺的能力。
他想好了,等褚云一来,二话不说,直接下跪磕头,诚心悔过。待此人稍有松动,再说出万年玄冰之事,后面一切就好说了。
“叶姑娘,褚官人去哪了?”乔鹤慢腾腾直起身,面容温善,他今日一袭淡紫华服,绣着几簇雅致细竹,腰间挂着白玉红绳,气质翩翩,乍一看,倒像是好人家的清贵公子。
夕阳斜照下,乔鹤的脸镀了一层金光,看起来俊雅至极,映照入眼,十分晃神。
她愣了愣,又凶巴巴道:“你又要对褚大哥做什么,他不在家,他去拜师学艺了,等学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你。”
……
你这样说,很容易被报复的。
乔鹤眨眨眼,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他可是手握原著的男人。
“我说叶姑娘,你放宽心,这次我来是为了与褚官人摒弃前嫌,握手言和,乔某对之前做的事情,心怀愧疚,特来登门认罪,要什么补偿,你们尽管开口。”
叶青青投来厌弃的目光,“乔鹤,你现在装好人,就是想引出褚大哥,昨日故意挑事,关押褚大哥,还用鞭子抽他,今日又来说什么握手言和,鬼才信你的屁话!”
被一个漂亮女孩厌恶,乔直男有点受伤。
“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来跟褚云道歉。”
“你让他们都回去,你留下。”叶青青想,你不是道歉吗,我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乔鹤赶忙让得道带着送亲队伍回府,另外把新娘放了,让他爱去哪去哪,乔府不养男人。
又让成仙带着十几名打手,将看热闹的村民连请带吓赶回家去。
一个时辰后,褚云家门前。
原先乌泱泱的人群已走得干干净净,空中浮动着寂寥的灰尘,乔鹤左右张望一眼,除了他和叶青青,不见一个人露头。
这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她不会趁没人杀了他吧。
乔鹤假装不经意,退到一个安全距离,保证叶青青暴起时,自己有逃跑的反应时间。
“人都走完了,能告诉我褚云在哪了吧。”
叶青青直勾勾盯着他,“不行,你跪下,跪到我满意为止。”
“你要答应我,我跪下后,你不能拿剪刀刺我!”乔鹤晃荡下衣袖,他有点紧张。
“我答应你。”
跪就跪,男儿膝下没有黄金,只有坚硬的膝盖骨。
褚云十有八九在这附近,他这一跪,就要让他看看,自己求和的决心!
少年人身姿修长,衣衫华美,只见他一挥衣摆,双膝弯曲,扑通跪在满是灰尘的地面。
他抬起双眸,瞳孔乌黑明亮,少了些邪性,“这样跪行吗,叶姑娘?”
叶青青不胜讶异,面上强装镇定,“对,就这么跪,你有多大诚心,就跪在这里多久。”
说罢,有些仓惶地转过身,不看乔鹤一眼,嘭地关上院门。
*
嘿,小姑娘的心太软,男人跪一跪就觉得了不得。
他还准备磕头来着。
耳边一下子清静无人,他又开始进入直男幻想时刻。
真不明白原主为什么要娶个男人,硬邦邦的,他有的,他也有,赤裸相对时,不膈应吗,想到那个画面,乔鹤就有些反胃,虽然他嘴上天天喊着撅了作者的菊花,但单看一眼,他都得自戳双目。
太恶心了吧。
为什么会有男人上男人啊。
不过,有钱人就喜欢玩些猎奇重口的东西,他曾经浏览xx网站,看到过深山野林,南通聚会的盛大场面,只是个动态封面,恶心得他整整一年,遁出红尘,清心寡欲。
还是又香又软的妹子好。
话说回来,原主现在娶的是第十七个老婆,强娶叶青青时,是第十八个老婆,在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作者一笔带过,并没有细写。
不过有一件他记得很清楚,原主害死男主养母后,紧接着就掳走了叶青青,强买强卖,把人绑着娶进乔府。之后男主上门要人,被乔府打手一顿乱棍打死,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所以,现在男主的养母,很大可能还活着。
想到这,他精神顿时一振,原来这把是顺风局!
等之后让成仙送些延年益寿的药材来,男主是个孝顺的,为了养母的健康,一定会收下,承了他的恩惠,怎么好意思屠他满门。
黑夜笼罩大地,一轮斜月清清冷冷挂在树梢。
九月的天气,晚上凉意嗖嗖,树叶掉落的窸窣声,时不时在草堆里响起。
“儿子取个正字,寓意正气凛然,女儿取个嘉字,有美好吉祥之意,十六个老婆,生八个儿子,八个女儿,八八就是发啊,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
乔鹤美滋滋乐呵呵畅想未来左拥右抱,多子多福的生活。
突然,屋中传来一声悲痛的哭叫,刺破安静的长夜。
发生什么事了!
乔鹤一下子跳了起来,膝盖霎时又痛又麻,双腿不受控制地再次跪伏在地上。
跪的时间太长,腿快废了。
他坐在地上缓和了好大一会儿,等酸痛消退大半,胳膊撑着地面,慢慢爬起身。
踉踉跄跄推开院门,穿过小院,走进低矮的茅草屋,屋中点了一根白烛,光线昏昧不清。
只见叶青青伏在床沿,肩膀一颤一颤,哭得不能自已,床上躺了个老妇,面颊枯瘦,干黄无光,侧着脑袋,眼睛浑浊死沉,巴巴望着门口的方向,到死也不肯闭上。
“大娘,大娘,呜呜呜您就这么去了,褚大哥怎么办!”
“褚大哥去给您拿药,马上就回来了,您为什么不等等他……”
叶青青呜呜咽咽哭喊。
这是褚云的养母?!
乔鹤颤颤巍巍走到床头,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空空荡荡。
死了。
他方才雀跃的心,也跟着烟消云散。
神色震惊又彷徨。
他无父无母,从未经历亲人离世之痛,但闻叶青青悲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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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内分外沉重,轻声道:
“节哀……”
偏偏在此刻离世。
一线生机正亮起来,又噌地在眼前熄灭。
乔鹤在心中痛苦呐喊。
门外吹来一阵狂风,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烛火左摇右摆,几欲熄灭。
仿佛有股阴森冷气顺着脚底一路攀爬,冻结了皮肤下的血液,乔鹤脸色发青,双手环抱胳膊,上下牙齿细细密密打颤,“好好冷啊……”
后背像是驮了一大块寒冰,冷的发痛,他心突突跳了起来,僵硬地转头回看。
门口站了一个披散头发的人。
耷拉脑袋,了无生息。
“啊啊啊啊,有鬼啊!”乔鹤尖叫一声,一米八的大汉,头发差点吓得飞起,嗖一下钻到桌子底下,完全不顾叶青青的死活。
那沉郁寒冷的气息,实在不像活人。
乔鹤牙齿咯咯作响,平生第一次撞鬼,三魂六魄绞在一起,瑟瑟发抖,耳边忽听到叶青青的哭喊,跌跌撞撞往门口走,长凳被她撞到,发出砰的一声。
“褚大哥,你回来的太晚了,褚大娘一直等你,她等不到你……已经走了!”
原来来人正是求医买药归来的褚云!
乔鹤听在桌子下抱住自己,压低脑袋,视线尽量朝上,偷偷摸摸向门口窥去。
这一看,又呆住了。
门外无尽黑夜中,站着的男子,墨发散落,溶于长夜;肤色雪白,冷锐如剑;眉眼俊美,却寂灭无光,仿若不见底的黑渊,即使此刻粗布麻衣,形容狼狈,仍挡不住卓尔不群,超凡脱俗的气质。
作者,你特么出来说说这是放牛郎,还是牛郎!
乔鹤这时候,是万万不敢出来的,如果能走的话,他肯定快马加鞭地跑了。
试想,娘死了,但敌人就站在尸体床头,能推出什么合情合理的答案。
他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只见褚云僵硬纸白的面孔,微微动了一下,眼珠发出诡异的光芒,静静注视那双苍老的,无法瞑目的双眼。
继而脚步艰难地走到尸体床边,直直跪了下去,手中提着沾满泥土的药包,通身发出阴郁可怕的气息。
他满是伤痕的手掌覆上褚母死不瞑目的双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比死人还像死人。
乔鹤心惊胆战地看着。
叶青青走过去,与他并排跪在一起,轻声安慰。
清幽烛火,哀伤摇曳,白色烛泪,伴着灰色烛烟,光照到的地方,是沉重的痛苦,未照到的暗处,是无声的呜咽。
窗外的鸣蛩,在冷冷清清的秋夜,冷冷清清的叫。
忽然,哀切的沉寂中,响起一丝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乔鹤小心翼翼看了屋子里除他之外的两个活人。
叶青青在哭泣,褚云无声无息跪着。
【……一刀一刀切下他的脑袋,斩断他的四肢,刨开他的胸腔,掏出他的肠子心脏,挖出他的眼珠,娘,我要他们悉数给你陪葬……】
乔鹤吓得双腿发抖,那些惊悚残忍的话语,像恶毒的咒语,源源不断在他脑海盘旋。
他目光里的恐惧簌簌剥落,探寻般看向褚云面无表情的脸孔。
没有张嘴啊……
混迹各色奇幻爽文小说的乔鹤,立时明白过来,这怕是穿书所获的金手指——他能听见男主的心声。
5. 给您当狗
褚云打来温水,沾湿白布,动作轻柔地擦拭褚母的手指,脸颊……老者的身躯失去温度,变得僵冷发青,那双睁大的眼睛,此刻已经闭上,眼角皱纹松弛而深刻。
他的手指纤长分明,手背鼓起一根根交错的青筋,强压住毁灭一切的怒火,指尖落下的力度,温柔克制,俊雅的眉目染着清冷烛火,黑沉无光的瞳孔透出悲痛的茫然。
这世间唯一对他好的人,绝望地离开了人世。
而他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离开家门时,她强撑着病体,给他烙了一块面饼,还笑着叫他不用担心,这病要不了命,她的脸上闪着暖绒绒的日光,似乎好了许多,为什么他笨到看不出来,这明明是回光返照。
该死!
该死!
都该死!
他就是没用的废物!
*
褚云每日要花一个多时辰,绕过亡羊山,去二十里外的千叶镇买药。他得罪了乔家,镇上的药铺,不敢卖药给他。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个地痞流氓。
对方家大业大,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修仙世家,褚云只能忍气吞声,打算等褚母的病一好,就离开这个地方。
没想到乔鹤变本加厉,不断欺辱折磨他,今日随意找了个理由,就将他关进乔府,吊起来鞭打取乐。
之后他在乔府一个小厮的帮助下逃走,身上伤痕累累,连路都走不利索,到千叶镇时已近傍晚。
买完药,又听闻乔鹤聚集大群人马去了褚家,褚云心中惊怒交加,担心乔鹤会伤害病中的褚母,为了快些赶回家,他决定穿过亡羊山。
“亡羊山,人不见,走一遭,命魂断。”
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歌谣,只因里面林木幽深,容易迷路,曾有顽劣的孩童,偷偷跑上山,再也没找回来,大人们为提防这种事情再发生,从小就在小孩耳边念叨这句话。
褚云知道有一条捷径,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到镇上,不过有一段路,有几分凶险,左峭壁右悬崖,好在身上的伤痛缓和很多,小心一些,没有多大问题,天黑前,能赶回家中。
可事情说来古怪,他走到那段路时,明明前头没有障碍,可脚踏过去,又被什么东西推了回来,周边传来空灵的笑声,那笑声天真无邪,像孩童在和你玩游戏一般。
褚云想起在山中迷路,然后彻底消失的孩童,原来那孩子已经死了,现在变成地缚灵困在山上。
背后传来恶作剧的推力,褚云提心吊胆,小声说着安抚的敬语。
可恶灵并不打算放过他。
肩膀被恶狠狠推了一下,然后是腰腹,大腿,力气很大,出手越来越快,像十几个人围在他面前推推搡搡,最后,他惨叫一声,跌入深不见底的漆黑谷底。
等褚云再醒来,竟然躺在村门口的杨树下。
他没时间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魂一样飘回家,黑夜浓郁,他周遭的气场,比黑夜还要深沉一些。
踉跄奔到门口,先是看到一双黑洞洞,不可能闭上的眼睛,褚云冻在原地,他不能相信,这是见到他回家后,总慈祥笑着喊他的娘亲。
“节哀……”
谁在说话,褚云凝滞的黑瞳移开一瞬。
映入眼帘是纤劲修长的身影,很熟悉,憎恶感抢先涌上心头,这人一身淡紫华裳,淌着素和的流光,价值不菲,与简陋昏暗的茅屋,格格不入,分外刺眼。
激起褚云千万层的恨意,他怎么敢在这里!
怨恨似要从凌厉的眼眶中溢出来,等安葬好他娘,他就要将乔鹤碎尸万段。
默默听完褚云心声的乔鹤,看似贴在墙上,实际过不了多久,就要挂在墙上了。
稳住心态
是成功的第一步。
——《赌狗如是说》
“那个……”乔鹤小心翼翼,斟酌许久,开口,“褚官人,你先别难过,我乔家也是有些年头的修仙世家,家父有一法宝,乃是万年玄冰,可保尸体永远不腐,你这样,你把大娘的尸身先存放在玄冰之中,等到来日寻到复活之法,大娘又能重返阳世啦。”
叶青青愤然起身,对乔鹤怒目而视,“少在那黄鼠狼给鸡拜年,如果不是你,褚大娘怎么会被病拖死,连大夫也不敢上门,什么万年玄冰,真的有,你们家舍得给吗,还起死回生之术,我呸!”
乔鹤委屈道:“不是,我好心的啊,给个当好人的机会吧。”
这叶青青怎么和书里清纯可爱的小青梅形象完全不一样,不对,也就是对他横眉怒目,对男主就是娇俏烂漫的模样。
唉,谁让他是炮灰呢。
乔鹤和叶青青讲道理,叶青青数落他做过的恶事,从初见逼迫褚云从他□□爬过,到侵占褚家的土地,宰杀耕地的黄牛……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
乔鹤越听,心越凉,整个人如掉进冰窟,。
“出去吵。”褚云冷漠阴郁的话音横插进二人中间。
落到乔鹤耳朵里,就一个字,死。
乔鹤闭嘴,视线颤颤巍巍移到褚云脸上,风雨欲来的寂静。
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膝盖蹭着地面,蹭到离褚云三步内的距离,“褚公子,褚官人,我真心悔过,那万年玄冰,明日我一定亲手送到你手里,之前做的事,都是我年少无知,今日中午,我脑袋摔了一下,自此大彻大悟,以后定要尽我所能弥补对你的伤害。”
褚云缓慢转过头,那僵硬程度,乔鹤似乎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嘎吱声,令人牙碜。
“你想要什么?”没有情绪的嗓音,低哑如黑夜呢喃。
浩瀚的长夜裹着凄清月光,隔着一扇破窗,涌进烛火黯淡的茅屋,褚云乌发如瀑,雪白的侧脸,半隐半现,在摇曳的月光与烛火中,显出触目惊心的诡异。
乔鹤吞咽一口口水,吓死爹了,男主绝壁不是活人,原著的剧情发生改变,褚云提前觉醒鬼道,那他的小命,也在他一念之间了。
生死垂危的一瞬,乔鹤全身上下都支棱起来了,挺直腰杆,胳膊举高举直,接着磕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礼,不敢抬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干干巴巴道:“我想当您的狗,给个机会。”
走狗也是狗,狗也能成为兄弟,狗是人类的最好的朋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二郎神哮天犬的故事,中国人家喻户晓,乔鹤在心里絮絮叨叨胡言乱语,安慰自己小命要紧,当兄弟先从当狗做起。
“……”
【有病。】
褚云不语,大概没见过上赶着当狗的疯子,一时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乔鹤很有觉悟,悄悄跪到角落,安安静静做一个合格的家犬。
夜色渐深,褚云为褚母做完“洗丧”,期间叶青青和乔鹤去了院外,留下褚云与褚母说些告别的话。
叶青青总归是未出阁的少女,不可能整晚都待在褚云家中,见他沉痛的情绪,有所平缓,又温声安慰几句,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她家就在隔壁 ,隔着一道木栅栏,抬眼就可以见到。
乔鹤眼角抽了抽,大半夜又没人知道,想待这就待这呗,反正你俩最后也得在一块,而且还有一场露天野地的旷日大戏,嗳,那个地方,他好像还记得在那,到时候……
这院子白日里看起来安静祥和,到晚上,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知道屋子里有两个死人,一个死人还能行动自如,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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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犹如置身恐怖鬼屋。
乔鹤站在院门口,双手环着胳膊,有点想念刚刚离开的叶青青。
他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蜷缩成一团。
察觉一旦看不见褚云,心声也会随之消失。
他并不觉得当狗有什么可耻,等以后男主一统天地,六方世界,多少厉害的仙士妖魔,抢着在褚云面前露脸,巴不得跪在这位大佬面前,乞求一点修仙得道的机缘,比狗还下贱。
而且在现实世界,他给甲方当狗,给领导当狗,给女人当狗,给房东当狗,到哪都是当狗,骨气什么的,抵不上能填饱肚子,维持生存的骨头。
再说,给天道之子当狗,也不算跌面,男人嘛,能伸能屈,跟王八的头一样。
夜鸮站在树上,发出咕咕声,翅膀扑腾两下,又没了声息。
乔鹤仰头,注视高悬夜空的冷月,不知道那十七个,不对,十六个老婆在干嘛。
茅屋中的灯光熄灭。
房门被打开,披头散发的褚云,从一个黑暗的巢穴走向另一个黑暗的天地。
十八九岁的少年,身姿已经高大且挺拔,有冲天而立之势。
他身上血迹斑斑,一是鞭打酷刑所留,二是跌落悬崖后摩擦跌撞所造。
乔鹤手往屁股后摸索,摸到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扒拉出来,抓在手中,仰头,那双浪里浪气的桃花眼,酿出惊惧不安的湿意。
褚云绝对是鬼。
他刚刚踏门槛的时候,不是“踏”,是“穿”了过去。
但他面上并无不妥,看起来似乎没意识到成鬼的事实。
他走到乔鹤面前,几乎是眨眼间,空间随之扭曲,一步就是所想之地。
“你说的万年玄冰,带我去找。”
“啊……”乔鹤想试探试探这人,想了想,道:“玄冰藏在幻境之中,有护宝的怪物看守,我们两个人,修为恐怕不够,你可知什么厉害的高人,叫来帮帮忙?”
夜色如墙,悬于二人之间。
褚云站在墙这一边,瞳孔极黑极深,俯视着下面蹲着的男人。男人抬起的脸,眼眸黑白分明,嘴角咧开,笑得谄媚虚伪。
【牙齿真白,应该一颗一颗撬下来,再一颗一颗敲进骨头里。】
艹!
老子笑一笑都不行。
乔鹤立即放平嘴角,老老实实听他说话。
“不用找人。”褚云偏了偏头,竟然兀自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飞扬,倒有几分少年人的活力。
可乔鹤只觉得牙碜,操他大爷,一个男人笑的桃花灼灼,比绝世的美女还要惹眼,怪不得能广开后宫。
“就咱俩吗?”
褚云温声道:“就你一个。”
乔鹤一惊,“为什么啊?”
他缓慢地蹲下身,单膝点地,惨白又满是伤痕的左手,搭在乔鹤右肩,阴冷的气息,磁铁一般凝固在骨头里,“你不是要当我的狗吗?”
【狗,多有趣啊。】
有趣你个叼啊,乔鹤憨憨一笑,“可你得给我适应的时间,明日,我回家跟我老爹打探下幻境的情况,等摸清楚状况,取得玄冰才能事半功倍。”
褚云若有所思地点头,“明日去,今晚便留在这里。”
乔鹤脸色大变。
我草,这句话……太他妈耳熟了,每当男主温情款款吐出此句暧昧的话语,后面的剧情,就是男读者们嗷嗷狗叫的极乐天堂。
有闲没事蛋疼的读者,在评论楼开过一个统计贴,《鬼神魅影》连载至今,2000多章中,“今晚留在这里”,男主一共说了一百次,换句话来说,每隔二十章,就要来一次天雷勾地火的肉搏盛宴。
6. 给您叫几声
乔合大二时,有一位初恋女友,谈了一年多,某周六晚上,和女友出去吃完饭,又看了一场电影,在大街上转来转去,终于错过了门禁,万事俱备的乔合,立马领着女友直奔酒店。
男人嘛,懂的都懂。
那必然是一间豪华大床房。
“今晚,留在这里吧……”乔合长得俊,狗狗眼闪闪亮亮,语气可怜巴巴。
女友羞涩摇头,“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那时候,乔合虽心思龌龊,但绝没有强求之意,见女友不同意,心碎了一地,垂头丧气下楼开了另一间房。
后来,说多了都是泪,没过半个月,初恋就把他甩了,说他不像个男人。
操!
他才是真男人。
像褚云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玩得比天花还花的,只能叫种马。
夜风掠过,吹起一缕墨色长发,在空中飘荡缠绕。
乔鹤的思绪流转,不过是一刹那。
褚云目光如渊,倒映出对方变化不定的脸孔,乔鹤这副皮囊,是金玉珠宝,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自然细皮嫩肉,颜色夺目。
鞭子和棍棒稍稍打上去,就会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
很有美感,但还不够,应该用刀子在这具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红线一样美丽的图案,再用钝刀一下一下刮去他的皮肉,听他唇红齿白的嘴巴,吐出连续不断的痛叫……最后大卸八块,零落的肢体,扭曲的形状,铺满鲜红的血液,多美啊。
你他妈杀人恶魔啊!
乔鹤一字不落听完褚云心中预演的杀人画面,过于血腥残忍,吓得他肠子打结,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到地上。
“住……就住在这里吧,可可我没有床睡觉啊……”乔鹤怂的不行。
褚云胳膊微微一偏,手掌颜色苍白,布满深浅交错的血痕,在黑夜中鲜艳而诡异,指向院中那棵大榕树,笑着说:“虎子以前睡在那。”
乔鹤天真问道:“虎子是谁?”
褚云笑意加深,“虎子是那只被你毒死的黄狗。”
“……可是,”乔鹤看一眼他,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不郁郁久居与人下。
以后他就是乔鹤,乔鹤做得错事,他应该一同承担,尽力补救。
榕树下还有一个用木板搭建的鸡窝,乔合走过去,窝里的鸡听到动静,传出受惊的咯咯声。
“好了吧,褚官人。”乔鹤一屁股坐到地面,后背仰靠在树干上,抬起挺委屈的面孔,窄而高的鼻梁流动淡淡月光。
褚云心里装满悲痛与怨恨,翻江倒海,从胸腔中冲出一股杀人的欲望,他觉得自己只要抬抬手,这个人就能变成一堆烂肉,身上激荡不可名状的强大力量,可他不知如何释放出来,这让他五脏六腑烈火灼烧般痛苦。
偏偏乔鹤露出一副任君宰割的神情,那赤裸白净的脖颈,有血液流动的振幅,在苍凉月光下,呜咽着死亡的悲歌。
他鼓起的青色筋脉中,迸发出无尽的恶毒与怨恨,在整个身躯内疯狂奔走,猛烈撞击,亟需一个痛快的释放口,就如滔滔江河,堵塞在一道高闸之下,他要撞破它,然后毁天灭地的倾泻而下。
褚云态度温和地俯下身。
乔鹤感受到恐怖的气息,后背紧贴在树干,避无可避,脖子被男人一把掐住,力度一点点收紧,脑海里,听到褚云在疯狂喊着去死,同时身后散发出浓烈阴寒的鬼气。
这怎么突然暴走了!
老子做狗还不行,非要做鬼才能解恨!
一朵花的枯萎,是一个春秋伤逝的痕迹。
扼杀一条人命和摧折一朵花,没什么两样。
因为太容易,所以会失去快感。
褚云似乎听到折花时,花枝分离的吧嗒声,他身上的煞气渐渐褪尽,手掌离开温热细长的脖颈,留下一道项圈般的深紫色轮廓。
“咳咳咳……!”
乔鹤像抽尽氧气,干瘪皱巴的塑料袋,轻飘飘坠落在地面上,华丽的衣袖蹭了大片灰尘,清秀的长眉可怜兮兮地勾在一起,生理性的泪水,混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从眼眶滑落下来。
“褚官人……褚公子,你别杀我,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我读过书,家里又有钱,你之后娶妻生子,彩礼我全出,你要是想出去走走,路费跑腿什么,我都包了,以前我做过许多错事,求你给我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做狗。”他眉目漆黑,眼里盛满与少年面孔不符的阴沉残忍。
“做狗,做狗,要不我给您叫几声。”
乔鹤一边唾弃自己的下贱,一边摇尾乞怜。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孤儿开局的上辈子,从未怨天尤人,兢兢业业走好自己的道路,见到强者,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跟大多数人一样随波逐流。
这是保护自己最简单的方法。
对抗世界,对抗不平,对抗特权,嗐,他连个厕所的首付都攒不出来,唯一能对抗的就是便秘。
褚云蹲下身,单手撑着脸颊,安静地看他,“过来。”
乔鹤双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磨蹭过去。
谁知褚云另一手拿起了地上的一根麻绳,那麻绳又黑又脏,散发一股怪味,
难不成他想勒死我。
乔鹤定住不动,离他一步远,双眼满是瑟瑟缩缩的抗拒。
【我数三声,他不过来,我就杀了他,三……】
“……”乔鹤心里操了他全家,慌张急切地趴到他面前,在他数到最后一个一。
少年的脸雪白俊美,披散的头发如上等的乌玉泛着光柔色泽,唇角勾起温润的笑意。
“好狗。”
我踏马咬死你,咬死你,傻逼玩意。
乔鹤心里狂骂,面上憋屈地傻笑,乌黑的眼珠使劲下垂,瞪着脏了吧唧的地面。
褚云把手中的绳子套在他白瓷般的脖颈上。
一黑一白,一脏一净。
那些恶毒的怨恨仿佛也缠绕了上去,摩擦着他轻凸出的喉结,感受着血液缓缓流过的温度,只要他露出一分凶气,就等着尸首分离。
对面人露出被凌虐又不能反抗的羞耻与憋闷。
褚云心中无法化解的暴戾与沉郁,在那双黑漆漆,湿意嗒嗒的眉目中,渐渐散了一些。
【真像一只狗。】
乔鹤这个样子,比白日里嚣张恣睢的模样,好看多了。
他抽在他身上的鞭子,打在他身上的棍子,扇过的耳光,嘴巴吐出的羞辱恶心的话语……他要一点一点在他身上索取回来。
杀了他,确实太简单。
褚云起身,哼笑了一声,轻淡短促,如黑夜中倏然坠落的灰尘。
等他走入另一间草房,房门闭合,整个院子中,除了鸡窝中的母鸡发出几声响动,安静极了。
乔鹤捂着自己的胃,这绳子带着股狗臊味,太冲了!
他心里有隐隐不对劲的感觉。
《鬼神魅影》中,男主褚云虽然是匹见强悍无节操的大种马,但是下了床,也还算是个人,打脸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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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向来是高冷的一招击杀,再者,遇到些来头比较大的,也是周到有礼,虚与委蛇后,再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对待长得漂亮的妹子,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世上少见的正人君子,主打床下禁欲,床上狂野的风格,管你是欺霜赛雪的天仙,还是浪荡娇媚的魔女,见到“老实人”男主,都得失去心智,疯狂跪舔。
操他爹,怎么褚云面对一个洗心革面的炮灰,变得邪里邪气,恶毒又虚伪,跟邪恶大反派似的。
*
喔喔喔——
村里家家户户养鸡,一只公鸡飞到鸡棚上方,伸长脖子打鸣。
整个村跟着醒了过来,开门声,泼水声,争吵声……生机勃勃。
“嗳,你怎么睡在这里?”叶青青站在自家院子内,隔着篱笆,面带不解,又似是嫌弃。
乔鹤昨夜睡着睡着,从靠在树干,变为蜷缩在地上,他迷茫了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在那。
呆呆地看向叶青青,“哦。”
“我说你为什么还在褚大哥家里!”
“他让我在这啊。”
乔鹤揉了揉肚子,他昨晚就没吃饭,于是巴巴问:“你早上吃什么?”
“……”叶青青不理他,穿过院子,走到褚云家门前,拍了拍黑木门,用甜美的嗓音叫着褚大哥。
*
褚云一晚未睡,睁着无光的黑瞳,屋梁上有一张残破的蛛网,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了一晚。
他一只手掌,搭在没有起伏的左胸,那里犹如一片死寂之地,了无生息。
死亡的蛛网,已经结满他的胸腔。
怪不得乔鹤那么怕他,一个能走能说话的死人,谁会不怕呢。
从悬崖掉下来后,他就死了,是什么力量让他重新变成现在半死半活的模样,而乔鹤又如何一眼看出他不是活人。
褚云发觉除了没有心跳脉搏,他的胸腔还堵塞了无穷无尽黑沉戾气,额角有紫青色筋条绽了出来,他想要破坏,想要发泄,想要杀人或者女人……
怎么会这样 ……!
“褚大哥!”
甜美娇俏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一声声呼唤,犹如白日歌唱的黄鹂,婉转啼鸣,但褚云脑袋越发疼痛欲裂,眼眶炸开猩红血丝,体内煞气暴涨,冲逆着奇筋八脉,浩浩荡荡,无穷无止,撕裂的痛苦让他双手抱住脑袋,滚落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
乔鹤听见动静,纳闷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脖子上拴着麻绳,那粗粝的绳子,磨损着白皙脖颈,擦出一条难看的红痕,与之前褚云掐的紫痕交错相印。
“喂,乔鹤,你把门打开,你是不是又欺负褚大哥了,褚大哥为什么不开门!”叶青青心内着急,在门外叫嚷起来。
“我没有欺负他!”乔鹤抓着脖子上的狗绳,想了想,要是叶青青冲进来,看到他这幅样子,以后他还怎么抬得起头啊。
他把狗绳从脖子上解开,扔在地上。
鬼鬼祟祟走到褚云房屋的窗户旁,窗户没关,支开巴掌大的缝隙。
他弯下腰,目光不安地探了进去。
只见褚云正在地上翻来覆去打滚,面目狰狞可怕,赤裸的手臂青筋迸裂,如同失控的野兽,赤红的眼眸在搜寻猎杀的对象。
直到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
他忽然停止了挣扎,空间仿佛静止,他直勾勾看着那双眼,像是在燥热沙漠即将渴死的人,忽而遇上一汪汩汩流淌的清泉。
不好——
7. 发狂了
乔鹤惊恐的瞪大双眼。
那眼睛生的美而清澈,眼白没有丝毫杂质,瞳仁乌黑明亮。
濯枝春雨般氤氲湿净。
“过来。”
冲荡四肢百骸的疼痛忽而放缓一些,褚云咬着牙,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温声唤他,带着轻轻浅浅的诱哄气息。
乔鹤疯狂摇头。
当他傻的啊,褚云这和狂犬病发作没什么两样,他要走进去,非得给撕成碎片。
“你等着,我给你叫叶青青!”
他知道,男主的鬼气已经冲了上来,亟需一场颠倒日夜的翻云覆雨才能解决。
傻逼作者搞得傻逼设定。
完全忘记自己看得废寝忘食的样子。
【去死!】
乔鹤刚一转身,就听到这一句阴狠又恶毒的心声,忽而一股强大吸力,如巨大人手,拦腰把他拽到了屋中,那紧闭的房门,被咣当撞开,声响极大。
天旋地转,头昏脑涨,乔鹤狂叫抓错人了,你把我拽进来要干什么!
褚云看着他惊恐无比,双脚乱蹬,趴在地上和翻壳的乌龟差不多,竟然扯出一丝恶劣的笑意。
“哥们,你冷静一下,我刚才不要跑,我给你叫人去,叶姑娘还在门口等你呢!”
乔鹤一想到书里种种意识流开车,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这鬼东西不会男女不忌吧,我擦,太恶心了,老子宁死不屈!
身体内暴涨的煞气,被一个巨大无形的手掌按压住,褚云从脖颈凸延到额头的紫筋,一寸一寸平缓止息,屋中狂躁危险的气息,潮退一般散了下去。
只剩下眼眶中的血红,还弥散不去。
“你会狗叫吗?”此时,他如恶魔一样蹲在乔鹤身前,一手搭在膝盖,一手狠狠拽着他扎起的高马尾。
乔鹤被迫扬起脑袋,细皮嫩肉的脸上沾了一层黑灰,跟钻过锅底的猫一样,疼得龇牙咧嘴,连声道:“会会会,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褚云放声大笑,墨色长发肆意披散,眉目绮丽邪狷,燃着森森光芒,犹如走火入魔一般。
乔鹤吓得四肢瘫软,都说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没到惊恐断肠处,犹如恶鬼的褚云,让直男乔鹤泪水涟涟,滴答滴答泅湿手掌下的地面。
“汪汪……呜呜呜。”
“哭什么?”
你他妈别装天真,偏你大爷的头,乔鹤一边呜呜呜哭着,一边在心中狂吠,盯着褚云装出懵懂纯真的模样,直犯恶心。
“你……你把头发扎起来。”太恐怖了,像个癫狂的恶鬼,乔鹤在大白日都觉得惊心动魄。
“很可怕,像鬼吗?”他笑着说。
“不不不……”乔鹤目光瑟缩,违心的话堵在喉咙里没说不出来。
“发带丢了。”褚云站起身,目光在屋里逡巡,寻找可以束发的物什。
乔鹤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金海红日的手帕,原主这个骚包货,每件衣服都搭配了适合的腰封香囊手帕……
“这个可以用来扎头发。”
褚云微微一笑,似乎在道谢,俯身接过乔鹤掌心的手帕,目光轻轻垂落在他的指甲上,那指甲修剪成干净的弧形,没有血色,像珍珠白的光泽。
视线又移到乔鹤灰不溜秋的脸上,两相对比,更显得此人像只花猫。
他展开手帕,对角相折,慢条斯理卷成绳状,然后拢起瀑布般的乌发,用手帕不急不缓绑好,那张俊美雪容,没了重重乌云阻挡,愈加光亮夺目,仿佛雪山之巅,日光倾耀下,一枝饱满凌厉的九天雪莲。
乔鹤呆看了一会儿,心想,这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
做狗那也是心甘情愿,心之所向!
褚云扎起的头发垂在肩后,有一缕不够长,任由它错落鬓边。
他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乔鹤,露出意味不明的淡笑,大步迈出屋子,随意扎起的素白手帕,像一朵展开的兰花,簮在墨云之中,轻轻晃动。
走到院外打开门,把叶青青放了进来。
叶青青被关在门外那么久,竟没有半点怨气,对着褚云嘘寒问暖,又准备好了早饭,等他一起过去吃。
昨晚归来的褚大哥真的很吓人,叶青青从没见过他那般阴沉冷漠的样子,她回去后还是心有余惊,连觉也没睡好,做了一晚的噩梦,梦见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里躺着面如白纸的褚大哥,熬到天刚亮,虽然有些怕,仍是放心不下,毅然来找褚云。
叶青青父母早逝,是阿婆一人抚养她长大,褚大娘和褚大哥常常接济她家,前年阿婆去世,褚大娘对她更加疼爱,默认她是褚家的一份子。
褚云对叶青青爱如亲妹,自然与对乔鹤时耍弄作践的态度,截然不同,他含着温笑听完她担忧宽慰的话语,反过来抚慰她一切都好,把昨晚买药迟归的事,掐头去尾讲述一遍,之后又到褚母屋中,跪地祭拜半个时辰。
乔鹤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饿得头晕眼花,好在得道和成仙这俩人还算忠心,一直在村外等着他,见他迟迟没有出来,回府叫了一群打手,找上褚云家,把大门团团围住,成仙在外面高声叫嚷。
叶青青把乔鹤推出去,要他立即滚蛋,别再打扰褚大哥的生活。
褚云跪在褚母屋中,听到门外无礼的叫嚷,偏过头,眼眸结了一层寒霜。
乔鹤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他竟然在恶鬼身旁度过了一晚上,胆量何等的惊天动地。
成仙见他安然无恙走出来,就是整个人灰扑扑的,像一锭雪白的银子滚上满身污泥,“少爷,你没事吧,那姓褚的狗东西,他到底把你怎么样了!”
得道递上崭新的手帕,给他擦拭脸颊的灰尘,“少爷,咱回不回府,昨夜你一直没回去,老爷夫人可急坏了,你别担心老爷罚你,他今天有事不在府里。”
“乔老……我爹不在家!”乔鹤心里想着取玄冰的事,这乔老头不在家,他跟谁打听幻境的事,“他啥时候回来啊?”
得道高兴道:“估计得三四天,听说第一仙门万法宗招收弟子,几十年难遇的机会,老爷去上京走走关系,送少爷进入万法宗,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修仙?”乔鹤伸长胳膊,成仙拿了一件灿金色长袍,得道帮他将脏兮兮的紫袍脱了下去,换上一身器宇轩昂,骚气高调的灿金华服,用捻金线与翠羽线绣出飞鱼逐浪的盛景。
修仙!狗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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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打坐闭关就是十年起步,清心寡欲,断绝红尘,整日端着张扑克脸,飞来飞去,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再说,他还有十六个美娇娘,怎么可能抛弃她们,去搞什么不能人道的修仙。
不过这件事不着急,反正以他的资质,能够选上,除非他爹是万法宗掌门。
“我知道了,你们带没带吃的?”乔鹤换了衣服,又擦干净脸庞,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又成了翩翩无双的美儿郎。
“少爷,人家没请你吃饭啊?”成仙瞪着粗眉大眼,有些打抱不平。
“废话,你揍了人家一年,一回头道个歉,人家就要好吃好喝伺候你啊,这是什么道理!”
得道笑着说,“马车上有点心,都是少爷爱吃的。”
乔鹤搓了搓脖子,这家伙细皮嫩肉,跟个妹子似的,麻绳磨了一晚上,伤痕处火辣辣的疼。
“少爷,你受伤了……!姓褚的狗东西,他对你做了什么啊?”刚刚乔鹤的衣襟盖住了脖子,他一直没看见这道殷红的伤痕,看样子好像是勒出来的。
“我靠,你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乔鹤恶心的不行,成仙那震惊痛苦的神色,仿佛看见黄花大闺女惨遭那啥了一样。
“少爷,车上也有跌打损伤的药膏,快上去擦擦,别留下疤痕。”得道其实刚才就看见了,不过看乔鹤手不自觉想要遮掩,便准备等回去后,再送上药膏。
大门口停了一辆华丽奢侈的辇车,前方的紫骝马高大神威,气势十足。
乔鹤上了马车后,吃饱喝足,又在脖颈间涂抹了一层化瘀消肿的膏药,懒洋洋躺在车板上,那车板铺了一层厚软的兽皮,为了去除兽皮的腥臭,在阳光下曝晒九九八十一天,又在百花泉水中浸泡三个月,等取出去晒干后,只剩下温馨花香和暖烘烘的日光气息。
他翘着二郎腿,两只胳膊枕在脑后,美滋滋幻想以后坐着这辆马车,佳人左拥右抱的画面。
只要帮褚云找到万年玄冰,把褚母的尸身放进冰棺,他们俩人的恩恩怨怨也算一笔勾销。
到时候他再说几句表忠心的场面话,当狗嘛,守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正好褚母的尸身缺个看守的,他自告奋勇,理所当然留在此处,帮褚云保护褚母的尸身,以后褚云修为大成,一统三界后,感念他的尽忠职守,给他些关照,那他乔某人可就青云直上 ,从此在这个修仙界横着走。
至于万年玄冰到底在哪里,他还真有些印象。
原著中鬼道之术共有九极,当年褚云修为已是能召唤千万阴鬼,复活死人的八极之境,迟迟无法突破九极,他遍寻古籍,游历八荒,终于得知必须辅以极寒之物,才能将鬼道炼制臻化境界。
而这极寒之物,三界之内,非万年玄冰莫属。
就是在寻找万年玄冰的途中,《鬼神魅影》中人气最高的正宫女主正式登场!
她拥有一双如长剑出鞘,斩男无数的超级大长腿!
她气质高冷,欺霜赛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她肤白貌美,胸大腰细,家世高贵,是戳中所有男读者爽点的冰山御姐。
她一出场,评论区一溜整齐划一的“姐姐,踩我!!”
8. 扫榻以待
想偏了想偏了,乔鹤急急拉回思绪,不过,能见一眼传说中的冰山御姐,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啊。
咳,言归正传。
他记得褚云就是在寻找玄冰的途中与冰山御姐相遇,然后从她口中得知,万年玄冰竟然就在乔府,当时乔府被褚云杀的只剩一片废墟,二人到达后,褚云天道之子的运气又开始发功。
月圆之夜,化作废墟的乔府,竟然开出一朵朵连枝并蒂的月白花朵,花蕊中发出萤火光芒,几千几万朵花,汇成一江荧光之海,在这片荧光中,生成一道极其恢弘壮阔的白玉门。
进入白玉门便是乔家世代守护的地甲级秘境。
原著中秘境的珍稀程度以天地玄黄区分,天级最为稀有,黄级则是没什么宝物,纯用来试炼弟子的去处,在这四种秘境中,又有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乔家的秘境便是地字秘境中最高等级。
进入秘境的二人自然是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遭遇才寻到了万年玄冰,却不料玄冰四周,长满一种诡秘的奇花,看似平平常常,与山野间红黄淡粉的野花无甚差别,一旦吸入它们的花粉,就会五肢充血,心神摇荡,燥热冲天……
这症状是不是很熟悉,阅遍古代小说的读者都知道……这丫的分明是中了合欢散的征兆。
然后褚云与冰山御姐合情合理的XXOO,那费尽千辛万苦寻找的万年寒冰,不过是帮助男女主完成啪啪啪paly的一环。
嗐!
乔鹤一想到原著中此段情节,不由得心旌摇荡,心驰神往,恨不得马上现场观摩一番。
猥琐属性大爆发。
不过,他要是带褚云找到了万年玄冰,那冰山御姐该怎么办,两人相识的契机不就没有了吗。
不管了,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自己要找不到玄冰,明天的今日,他坟头草也该青青绿绿,生机盎然了。
靠,他竟然还有心思担忧男女主能不能XXOO。
乔鹤猛地坐起身,一股寒意直蹿天灵盖,同时脑子中循环着汤某人的名人名言,“你这个年龄段,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有点出息没有?”
乔鹤麻溜跑下马车,两手空空总是不太好,又上车打包了两盒点心。
“得道,你过来!”乔鹤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对马车旁打盹的得道招招手。
得道赶忙起身,不甘人后的成仙也凑了过来。
“往后的日子,要是我不在乔府,你们每天早上七八点,呃不对,是辰时过来,给我送饭就好,其他时间,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待在这里。”
得道担忧道:“少爷,你睡在哪?”
成仙皱眉:“少爷,你不会……不会看上姓褚的了吧!”
思及自家少爷的只爱美色,无论男女的本性,脸色顿时绿了吧唧。
乔鹤吃了苍蝇屎一样,瞪着说话气死人的成仙,“你滚滚滚……别恶心我,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两个男人在一起天理不容,以后再说这种话,我真揍你了!”
成仙缩着脑袋,用憨憨的大眼珠子反瞪了回去。
乔鹤心想这人脑子缺根弦,他不跟他计较,对得道说:“别担心,我有地方睡,快走吧!”
大清早,俩人带来了一群膀大腰圆的打手,气势汹汹,跟过来搞强制拆迁似的。
“少爷你一定要保重啊,那姓褚的,可不是好东西,你千万别那啥……”成仙幽幽哭诉。
乔鹤抓狂:“你还敢说!”
成仙抱着脑袋跑开了,得道也带着身后一众人马拖拖拉拉离开,马蹄嘶鸣,人声喧闹,有出门做活的村民看到这架势,躲门后不敢冒头,生怕不小心招惹了乔家恶少。
*
当时褚云是在月圆之日见到月光下的白花,从而顺利进入秘境,乔鹤心道,现在乔府还在,肯定不会出现那时的情况,只是在月圆之日找到秘境的概率更高一些。
但现在离月圆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好在天气寒凉,尸体存放十来天不会腐烂,不过还是要找一些冰块冻住腐化的速度。
这十来天,他肯定不能一直住在褚家,靠,跟狗一样的日子,和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反差实在太大,再说,他也需要回乔府熟悉熟悉环境,打探关于秘境的消息。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脸皮这么厚,当什么少爷,去卖狗皮膏药算了!”叶青青拦在屋门前,柳眉倒竖,厌恶嫌弃全写在脸上。
乔鹤想不通,自己好歹是远近闻名的恶少,她怎么一点也不怕他,“叶姑娘,我昨晚就说过了,我要帮褚官人寻找万年玄冰啊,事情没办成,当然不能离开。”
“我也说过来,这世上不可能有复活死人的法术,你肯定是想骗褚大哥,你不安好心!”
……
此时,褚云与叶青青已在屋中用过早饭,褚云一个人跪在褚母床前,心中不住思索昨晚坠崖后发生的事情,那悬崖深达百丈,下面瘦石嶙峋,参差锋利,人掉下去,绝对会摔得血骨淋漓,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他掉下去之后,除了没了活人之兆,身躯却完好无损,这世上当真有复活之法?昨晚乔鹤所说,他原只信两成,现在倒有了八成,且这乔家是当地有名的修仙世家,家中必然藏着几件立足的天材地宝。
屋外还在吵吵嚷嚷。
只听叶青青大怒道:“无耻流氓!”
紧接着是一声响脆的耳光。
乔鹤捂着左脸,白嫩的皮肉浮出一片红肿,那双桃花眼透出委屈又心虚的神色,半掩在浓密漆黑的睫毛下,慢腾腾道:“你打我干什么啊?”
“你,你无耻!你眼睛刚才在看哪里!”叶青青羞怒交加,两只胳膊护在胸前,见褚云皱着眉头从屋里走出来,她表情瞬变,眼泪汪汪扑进褚云怀中,“褚大哥,乔鹤欺负我,他刚刚……哎呀,他还在看!”
“喂喂喂,我现在没看!”乔鹤慌忙澄清,他左脸还火辣辣的痛呢,这小姑娘出手真有劲。
而且刚刚也不是故意要看,谁让她挺个胸挡在门口,他视线控制不住就过去了。
褚云眼含笑,笑里带刀,轻轻看他一眼,乔鹤狗改不了吃屎,以后仍要多加提防。
靠!
你才吃屎,你全家都吃屎。
乔鹤捂着红肿的左脸,把手里的食盒放到门前的台阶上,转过身,翻了个白眼,嘟囔着走到院门外,给这俩青梅竹马留下腻歪的空间。
叶青青在镇上当绣娘,不能一直留在褚云家,临走时,又嫌弃地瞪了一眼乔鹤,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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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门口有去镇上的牛车,只要付一枚铜板。
褚云出门落锁。
垂视坐在门口,拔草画圈的乔鹤。
这人顶着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脸上脖子上都有或红或青或紫的伤痕,不过是住了一晚,就弄得像受了种种虐待一般。
“什么时候去找玄冰?”
褚云站在他脸前,只看见一双黑色长靴,干净无尘,完全不符合放牛郎的形象!
乔鹤抬起头,丢掉手里的杂草,拍拍双手,褚云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倒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月圆之日……这个玄冰它在秘境之中,而秘境只有在月圆时才能开启,你放心,我会每日找人取新鲜的冰块,放到大娘的尸身旁,这个气温加上冰块冷冻,尸身一个月内不会有腐化的迹象。”
“还有一件事……”乔鹤缓立起身,笑容特谄媚,眼眸眯成半月形,“月圆之前,我想住在乔府,那毕竟是我家,一直住你这,会让旁人说闲话。”
褚云不解,温笑道:“说什么闲话?”
乔鹤心想老子恶心死你,慢慢走近一步,左右环视一圈,悄声道:“褚官人,我有龙阳之癖。”
“……”
乔鹤等着褚云在心里骂他恶心,结果什么也没听到,狐疑地抬头看一眼对方,只见他面含微笑,那微笑,怎么说呢,像是刀子生硬刻上去一样,鬼气森森,大白日就让人背后发凉。
“乔……公子。”他故意顿了一下,别有深意喊他,谦和有礼道:“今日,我要得到秘境的位置。”
【或者你去死。】
乔鹤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就像甩甩两条宽袖,垂头高喊一声“小的遵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找找。”
“我和你一起去乔府。”褚云大概看透了他的意图,漆黑眉目尽是凉薄笑意。
乔鹤趁机套近乎道:“好啊好啊,褚兄能到我家,我必然是扫榻以待,巴不得多住几天才好。”
“可以,那就多住几天。”褚云笑着说,好似二人真是多年的好兄弟。
“……”
奇怪。
褚云的脾气,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有些像后期成神的形象设定。
二人是走着回去的,一路上乔鹤那张嘴就没停过,作为一个看过原著的人,他可劲卖弄书里描述过的各种奇花异草,仙境迷墟,一时兴起,还想给褚云算算姻缘。
“褚兄,你田宅宫宽广,凤眼上挑,嘴唇红润,嘴角上扬,来日桃花连枝,艳福不断,是多子多福的帝王之相!”
褚云对他的花言巧语,报之不屑但温和的笑容。
九月里稻谷丰收,一片金灿灿的海洋,风吹过,金浪起起伏伏,如诗如画,乔鹤衣袍也是灿金色,银白腰封,身姿劲瘦纤长,墨发如云,笑起来溶成一汪耀目金池。
【草包。】
【如何花枝招展,也是草包。】
【这种作恶多端,谗言媚语的人活在世上,不如一粒稻谷有价值。】
褚云步伐稳健有力,心里慢慢悠悠想着,却见倒着走的乔鹤,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清澈的桃花眼又苦大仇深起来。
9. 照夜幻花
乔府宅院繁多,气派壮阔,入门的照壁,上有幻境缥缈,一座巍峨仙山,在云雾缭绕中,时隐时现。
转进正宅,玉石白壁,游廊林池,屋宇华丽,复刻瑶池华章,檐下铜铃叮当,又有肉眼不可见的细丝相连,觉察外人进入时,铃铛响动,牵动细丝,细丝弹奏一曲流水雅音,招来守卫乔府的武力类修士。
褚云是乔鹤带进门的,那些藏在暗处的修士,便不会出面拦截。
还好进门不久碰到了出去买东西的成仙。
这乔府院子连着院子,走两步就见荷塘水亭,七拐八折,乔鹤哪能记得住原主住在哪个别院。
“少爷,你怎么把姓褚的也带回来了?”成仙不满的咕哝,眼睛瞄了瞄跟在后面沉默不语的褚云。
四名端着茶水的丫鬟经过,垂下的视线偷偷滑到褚云脸上,又羞涩的收了回去,这让打光棍的成仙更嫉恨了。
乔鹤胳膊横搭在成仙肩上,没骨头一样,在他耳边低叱,“以后不准叫他姓褚的,叫褚官人,褚公子,褚兄,知道吗!”
“哦,少爷,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和得道了,你要收他当小弟?”
乔鹤自小和得道成仙一起长大,情分不同于平常主仆,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往的说,不过,他说话太憨太直,没少挨乔少爷的揍。
乔鹤可忘不了成仙脑袋落地的惨状,拍拍他的头顶,用隐忍的目光,很婉转地看了他一眼。
将来你脑袋没了,我五马分尸,我们再手牵手做好兄弟。
哦,我没手。
地狱笑话。
乔鹤的院落极尽奢华,灵力维持下,繁花满园,牡丹娇憨秾丽,兰花纤柔清美,海棠如山稠艳,青砖泛着玉石的光泽,游廊下,泉池升腾袅袅白雾,原是温泉浴液,又置杯盏鲜果,轻纱飞扬……
乔鹤震撼极了。
这哪是乔府,这是天堂啊。
昨日死了又死的惊恐,让他没心情在意周边环境,今日才看到乔府是何等的奢靡无度。
不能暴露自己过于惊喜的心情,他手撑着下半张脸,把上扬的嘴角挤了回去,拿出主人翁的气势,对成仙道:“给褚官人收拾间房,要这里最好的房子!”
成仙怔了一下,道:“这里最好的,就是少爷你住的屋子啊,让给姓褚的,那少爷住哪?”
“……”乔鹤手掌移到额头上,脑壳有些疼。
这咋听不懂人话呢。
“不用麻烦,”褚云指尖轻抚一朵牡丹花瓣,抬眸,霜雪般清冷的眉目,忽而绽出春色,笑着说,“和乔公子同住一间也无妨,客随主便。”
“不便不便!”乔鹤急得要跳起来,跟一只男鬼同睡一屋,晚上非得噩梦连连。
褚云漆黑眉目透出丝丝冷意,像一条阴毒的长蛇,偏头,又显出几分少年痴态,“不便吗?”
乔鹤吞声,像条嘤咛求饶的狗,“那那你不嫌弃就好。”
转过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着成仙,靠,这个傻鸟,害死我也。
“听见没有,快给褚兄选一床最好的被褥来!”又抓着他的衣襟,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恨恨道:“敢说我的被褥是最好的,我就干死你!”
成仙这次是捂着屁股跑了。
等褚云安置好后,他便离开了乔府,也没说去哪,但乔鹤这个读过原著的男人,知道本文男主有出色的时间管理能力,能够一边修炼,一边找对手打架,一边装逼打脸炮灰,一边跟妹子谈情说爱,一边跟另一个妹子颠鸾倒凤,还得抽时间凹出独身望月,喝酒赏花的失意美男子形象。
乔鹤猜,他要么去找地修炼,要么去泡妹了。
反正种马修仙男主的宿命,就是如此。
*
乔府。
后院花厅。
厅内挂了一幅手绣的百花争春图,绣工出神入化,引来彩蝶翩翩环绕。
厅内传出婉转悦耳的娇笑声。
一听就知道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人。
不过乔鹤脑子里可不敢有任何绮念,因为屋里坐着的都是他妈。
乔鹤的爹,乔正宗,娶了十三个老婆,年纪最轻的,和乔鹤差不多大小,各个貌美如花,风姿艳艳。
但乔鹤是家中独子,乔正宗大概不行吧,反正与大夫人柳风生下他后,就一直一无所出。
乔鹤在家中的宝贝程度,可想而知,乔正宗平时打一下,都得顾虑一下儿子的心情,万一打恨了,不认他这个爹怎么办。
这也养成了原主无法无天,骄纵张狂的性子。
乔鹤一走进花厅,询问关心声跟雨滴似的落了下来,柳风牵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看他脖子上青红交加的痕迹,顿时变了脸色,非要他把这伤痕的前因后果说个一清二楚。
乔鹤从没感受过母爱,像暖烘烘的热风吹进心里,心里莫名有点委屈难过,又想起这是原主的母亲,自己不过鸠占鹊巢,又满心愧疚不安,一时间,支支吾吾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鹤,你昨晚去的哪个朋友家,可把我们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梳着灵蛇髻的六姨娘给他手里放了一个点心。
乔鹤不能把褚云说出来,看柳风的样子,肯定要去讨个说法,灵机一动,扯了个谎,“昨晚,昨晚在花楼睡的。”
花楼啊,现在的少年郎玩的真花。
柳风生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去那些秦楼楚馆不干不净,你要觉得房里的那些妻妾不满意,娘再给你物色几家淑女,娶进门来就是。”
……
这原主过的是土皇帝的生活啊。
不过乔鹤是个传统的现代人,原主已经有十六个老婆了,以后他肯定不能再娶了,雨露均沾是个体力活。
乔鹤连连摆手,“妈,先别说这个,我找你问个事!”
“妈?”柳风不解。
“呃娘,这我跟旁人说的,叫妈更亲切。”乔鹤打哈哈糊弄过去。
“随你怎么叫吧,你要问我什么事?”
花厅里的谈话声渐渐小了下来,团坐在桌前的姨娘们,有喝茶水的,有小口吃点心的,有穿针引线绣花的……抬起的眼眸,纷纷看向屋里十七八的少年。
乔鹤坦言自己想询问乔府的秘境。
柳风蹙着细眉,“那秘境危险的很,不是你能去玩的地方。”
三姨娘跟柳风年纪相仿,四十多岁的妇人,摇摇头,“老爷和族中长辈也鲜少去一次,听太爷说过,那秘境只有乔家血脉才可以打开。”
假的,褚云和高冷御姐就打开了,还在里面办洞房了呢。
乔鹤问:“是不是只有月圆之日,才进入秘境?”
柳风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越不让知道,越要吵闹个明白,索性说给他听,“你听谁说的,骗小孩子的罢了,这秘境只要感应到信物,便可以打开,不过秘境的信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改日,等你爹回来,让他带你进去一次。”
这与乔鹤推测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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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不同,他脸上浮出迷惑的表情。
难道作为主角的褚云,运气好到可以无视进入秘境的规则。
*
乔鹤吃完晚饭,在乔府慢慢悠悠的闲逛,深秋夜里,寒意飒飒。
临走时,柳风拿来自己的月白色织锦飞蝶大氅,为他披上,乔鹤心里一阵心酸感动,这是生平第一次,天气转寒时,有人叫他添衣。
他清秀的眼角眉梢,透出幸福知足的神色。
有父母有老婆有家财还不用朝五晚九的工作,这样的生活,在现代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少爷,你笑什么?”成仙提着一盏八角琉璃灯,在前方照路,回头瞧见他家少爷傻乎乎笑着,还有点可怜的模样。
“成仙,我发现你也挺好的。”乔鹤微微笑着说。
成仙挠挠头,嘿嘿笑了笑。
两人沿着甬道往前走,月光下,两道影子一前一后。
一点亮光幽然。
忽而光亮像火星,像四周蔓延开来,如夜海上聚起细细密密的渔火,烂漫晶莹,飘渺如幻。
“那是什么!”乔鹤定住脚步,神色怔忪,深黑瞳孔中,倒映一片发光的花海。
成仙眼神十分奇怪地看他,“少爷,这是照夜幻花啊,咱府上多的是,一到晚上就会冒出来,现在时辰还早,等再晚一些,它们开得更多更亮,府上都不用打灯笼,除了发光的花,你看池塘里还有发光的小银鱼呢!”
“照夜幻花……?”乔鹤哦哦了两声,咧嘴一笑,拍拍成仙的左肩,“吓唬你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成仙不服道:“少爷,你又耍我!”
乔鹤摸摸鼻子,庆幸成仙的脑子不灵光,“嗳,这照夜幻花只有咱府上才有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成仙摇摇头,他又没去过别的地方,“这花有专门的人养护,管家说了,不能看得太久,看久了会让人产生幻觉,不过那幻觉也没什么危害,就是……”他咕咕哝哝,声音低了下来。
乔鹤大惊,也没听清成仙未尽之言。
此花可以让人产生幻觉?
而原著中,褚云在乔府废墟上,见到的会发光的花,应该就是乔府随处可见的照夜幻花。
他心里有一个惊人的猜想。
褚云与女主进入的到底是地甲级秘境,还是照夜幻花编造的幻境?
可是作者说男主进入了秘境,找到万年玄冰了,难不成作者在骗读者,不可能吧,上一次被骗,还是被隔壁写精神病的作者溜的差点走火入魔。
池水中,一尾尾发着白光的鱼儿在水底游弋,似梦似幻,穿过一处幽篁林园,成仙提灯,停在一个精致的小院门前。
一位娉娉袅袅的女人坐在门前的花藤架下,乌发花颜,珠玉琳琅,手拈白茶盏,对月赏花。
“少爷……”成仙挤弄脸上两根粗眉,“三娘子大晚上不睡觉,肯定是在等你,嘿嘿……”
“去!”
乔鹤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花架下的大美女,又惊又羞地推了推成仙,成仙表情贱兮兮,二人像极了走在街头,见到光彩照人的美女,立即走不动道的猥琐哥俩。
那美女顺着灯火,抬眸,含情脉脉看了过来。
扑通——
乔鹤心脏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然后一个超级连空翻,义无反顾的坠落水底。
简单来说,他一见钟情了。
美女轻启朱唇,温笑道:“乔少爷,你来了。”
10. 老婆贴贴
乔鹤痴痴呆呆地“飘”了过去,傻笑道:“嗨……”
这是他的老婆吗?
跟仙女一样好看。
“少爷何故这样看我?”女人伸出玉手,试探地摸了摸皎白脸颊。
“啊,感觉好久没见了,晚上冷,你穿这么少,会生病的。”
她只穿了一件水蓝锦衣,衣裳单薄凉滑,哪能抵御露寒霜重的秋夜,乔鹤忙解下自己的大氅,没好意思直接给她披上,只递给她身后的侍女手上。
侍女展开大氅,动作麻利地搭在她后背。
女人脸上显出一丝惊讶,很快敛去,垂眸笑了笑,那笑容并不由衷,有种麻木的僵硬。
“少爷,我这几日来癸水,怕是不能……”
乔鹤尴尬地摆摆手,他真没有那个意思,作为一个传统的现代人,即使老婆就在身侧,那也要讲究两厢情愿,彼此有感情,才可以更进一步。
他虽然是个爱观摩岛国片的有志青年,但对待这种事也有自己的底线。
可以有十六个老婆,但不能没有感情的上床。
干巴巴说了一两句解释的话,便带着成仙告辞离去。
*
走远后,乔鹤恋恋不舍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叹气。
成仙好奇道:“少爷,你叹气干什么,平时你也不爱来找三娘子。”
乔鹤叹气是因为他看见美女眼底有淡淡的排斥。
他捂着太阳穴,佯装难受的样子,对成仙道:“这几天总头疼,记性也不好,这三娘子叫什么来着?”
“三娘子叫霜儿,少爷,我现在就去叫陈大夫来看一看!”成仙面露担心,提着灯就要去药堂。
乔鹤拦住他,“不是什么大事,还得劳烦你以后在我耳边多提醒提醒。”
成仙犹犹豫豫答应下来,这件事要是让柳夫人知道,又要挨一顿训斥。
“少爷,你有这么多娘子,记不住很正常,你之前怕自己记不住,就把她们的名字改了改,看,这是寻芳院……”
两人走到一座种满桃花的院落,院门上方有一块玉匾,上书寻芳院,笔势宛转秀雅,妍柔多情,令人联想到院中人的风姿。
成仙继续道:“住在里面的是五娘子,芳儿,少爷要记不住名字,就看院子中间的字,大多数夫人的名字,都改成了院名中间的那个字,像霜儿、芳儿、静儿、雅儿……”
“……”
我靠,原主还真是渣男中的鬼才。
“少爷,你今晚要宿在哪位娘子房中?”成仙跟逼着皇上翻牌的太监一样。
“……这个,我还是回去睡吧。”
开玩笑,他还是第一次,哪能随随便便和一个陌生女人睡觉。
又催促成仙带他到乔正宗的住所转一圈。
进入秘境要信物。
不知道乔正宗这里有没有线索。
他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把乔正宗的寝室和书房翻了个遍。
乔正宗这个老不正经的,床下面藏了两箱子春宫图,害的乔鹤看了一卷又一卷,担心遗漏什么重要线索,看得面色赤红,心潮起伏,头晕眼花,咬咬牙,让成仙把两箱书全扛回自己的院子。
他就不信里面全是天地阴阳交欢春色图。
书房里的东西就有些平淡无奇了,满架子修仙练法的书籍和稀奇古怪的古玩,乔鹤拿着一座玉雕摆弄了一会儿,这玉雕通身碧绿,内里散发莹莹金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就是长得有些奇怪,雕得是菩萨坐于玉莲,但身体被拉长了好几倍,显得又细又长,远看像一根棍子。
他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将玉雕放回原处。
把架子上的花瓶转了几圈,又揭开墙上的画轴,仔仔细细探查一番,凸起的墙面,他都要按一按,这么大的书房,怎么连个密室也没有,不合理,乔鹤摩挲下巴,他看过的古装剧或者小说,大户人家的书房里必有密室啊。
翻腾了一个时辰,乔鹤无功而返。
一边往回走着,一边在脑海整理搜集到的信息。
乔家秘境并不是只能在月圆之日开启,只要有信物,随时都可以进入,还有一条,三姨娘说过,秘境只有乔家血脉能打开,但他不能肯定,这是真是假。
另外,在夜晚发光,并能致幻的照夜幻花,又和进入秘境有什么关系。
“信物?”
褚云坐在朱红的箱子上,长腿横搭在另一条腿上,单手后撑,一手挑起旁边红箱里的画册,漫不经心翻动着,薄柔的画纸瑟瑟作响,不堪入目的图画跃动在眼底,线条流畅,画面下流。
雪白纸张,尽是糜烂情欲。
翻动的人,浑然不觉,俊美凌厉的眉目上,拢上一层薄如羽纱的红烛艳光。
乔鹤表情惶恐,把今天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完后,在心里暗骂成仙不靠谱,怎么把两大箱小黄书大摇大摆放在屋子中央呢。
太不把褚兄当外人了。
“这些,和信物有什么关系?”褚云翻起一本画册,饶有兴趣看了起来。
【说不出来,让我想想,挖了眼睛,他应该也能活吧……】
乔鹤脸色一白,膝盖发软,给老板打工,干不好,也就是辞退,给褚云打工,干不好,那是缺胳膊断腿挖眼珠子啊。
“怎么了,你生病了吗?”见他脸色越来越白,褚云轻轻笑了起来,牙齿很白很亮,乔鹤觉得被咬一口,是能见到骨头的。
乔鹤浑身发冷,强笑道:“这些书,是送给褚兄解闷的,要是你不喜欢,我就拿出去烧了,这种书,我其实打小就读完了哈哈哈,佳作共赏佳作共赏……呃”
见褚云黑洞洞的眼珠,正诡异而安静的注视他,乔鹤再也笑不下去,哆哆嗦嗦低头反思。
操,傻逼褚云。
看你爹干什么,老子糊你一脸大粪,吃屎去吧。
等以后你三宫六院,别说爸爸没教过你怎么上床!
【蠢物,该死……】
门窗忽地被阴风冲撞开来,浓郁的黑雾从外面灌了进来,在一道道黑雾中,传来低低的鬼哭,嘶哑悲切,擦着乔鹤的胳膊,缭绕不休,让他遍体生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错了褚兄,这书是我自己想看,不该推到你身上,我再也不敢看了,一定尽心尽力给你找玄冰!”
黑雾中凸出一张扭曲的脸庞,乔鹤惊叫一声,跪倒在地上,泪水滚落到下颌,清秀的脸庞毫无血色,整个吓坏了的模样。
褚云见他这狼狈不堪的惨状,心情又好了起来,弯起双唇,偏头听完他瑟瑟发抖的话语,挥挥手,那滚动翻涌的黑雾一霎散尽,烛火熄灭,屋里只剩月光的清辉。
“别骗我,乔……”他站起身,走到乔鹤身旁,乔鹤瘫倒在地上,模样凄惨,他俯下身,伸出手,那手惨白惨白,似乎冒着透骨寒气。
乔鹤颤颤巍巍把手搭在他的掌心,冷意从手腕传到天灵盖。
“明天,能找到秘境的入口吗?”
乔鹤摇晃着站起身,就听见那人冷不丁开口,声音温温和和,听起来像和他商量。
抱大腿,不是这么好抱的,随时有丧命的危险,乔鹤现在要说一个不能,八成今晚就得暴毙。
傻逼褚云。
他暗骂一声,低眉顺眼道:“能能能,我想想办法。”
“睡觉吧。”褚云拍了怕他的头,像奖励一条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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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鹤:□□@¥¥%#¥%……
上好紫檀木的罗汉床,宽敞舒适,外围纹饰精雕细琢,赏心悦目,锦绣被褥,松软如云,带有安神的熏香,乔鹤抱着被子站在床边,觉得两个大男人挤一挤也没什么问题,还可以促进感情。
虽然此过程具有高丧命风险。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乔鹤期期艾艾看着褚云,褚云刚洗浴完,墨发并未干透,亮滑如乌玉,随意的披散在脑后。
因为皮肤雪白,眉目更显漆黑,抬眼,瞳孔微转,懒懒睨向他,“你和我一起睡?”
【可我不喜欢和狗睡在一起。】
乔鹤怒火噼里啪啦炸了起来,又不敢表现出来,手抓着被褥,用意念操翻褚云全家,挤出一丝洒脱的笑容,“我去别屋睡也行,再见,晚安。”
“没事,一起睡就一起睡吧。”褚云端起一杯茶水,朝他笑了笑,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两下。
你爹我和你睡还犯恶心呢!
“不用了,褚兄肯定习惯一个人睡,那我去隔壁,隔壁也有空房,你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褚云偏头,手放下茶杯,撑着桌面,墨发倾泻悬空。
“在这里吧,看门也好。”
【狗的天性,不是吗?】
乔鹤脸僵了僵,扯起骂人的微笑,问:“那我睡哪里?”
“哪里都可以。”他走了过来,身上穿着月白锦缎寝衣,挺拔俊秀,足比乔鹤高了半个头,压人的气势随之而来。
【只要不是床上。】
呵呵……
乔鹤心想老子今儿非得犯贱了。
把被褥扔在床上,抬起傻憨憨的脸,道:“那我和褚兄一起,我在外面睡,给褚兄保驾护航,有贼人敢来伤你,我乔某人第一个冲上去!”
【……】
乔鹤不等他再说什么,搔首弄姿地起身,撩了撩鬓前的黑发,“我去洗个澡,马上就来,褚兄,等我!”
褚云那张俊脸僵了一霎,被他切切实实恶心到了,忽而又犹如梨花绽瓣,晕出淡淡笑意,对他道:“去吧。”
乔鹤心道,装什么装,□□啊。
在浴桶里扑腾了十分钟,乔鹤擦干净身体,穿上丫鬟准备好的寝衣,原主是个奢侈成性的主,寝衣质地极好,滑凉如水,又是明黄颜色,骚包的很,真拿自己当皇帝了。
回去后,他关上房门,转头看了眼褚云,这狗东西竟然睡下了,侧身朝里,乌发倾落。
他这个年纪怎么又脸睡觉,还在别人床上呼呼大睡,恬不知耻。
乔鹤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慢慢掀开自己被褥,一点一点往被窝里磨蹭,褚云大概睡着了,一直没有动静。
你爹的床舒服吧。
乔鹤很想趁他睡着时,扇他两耳光,出口恶气。
睡到半夜,乔鹤被冻醒了,感觉身在冰箱里面,呼呼冒冷气,全身血液冻了起来,整个人差点硬成一根冰棍。
他哆哆嗦嗦想找手机开灯,摸了一会儿摸到一把又滑又长的事物,猛地惊醒,反应过来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旁边睡着的,是个乐于将人大卸八块的恶鬼。
傻逼褚云,睡个觉还不让人安生!
他眼睛逐渐能适应黑暗,看清周边陈设物什的轮廓。
扭过头,伸手推了推褚云,让他别放冷气了,冻死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力气用的太大,推到第三下,身旁侧睡的人,散架了……
散、架、了!
黑色的头发,白色的骨骼,零零散散铺在床上,画面诡异又惊悚。
乔鹤头皮发麻,冷汗狂飙,叫都没叫,直接两眼一抹黑,倒头撅了过去。
11. 我是你爹
“做噩梦了,乔……”
乔鹤悠悠转醒,表情木木呆呆,干净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张俊美高冷的少年脸庞。
昏厥前的记忆,撞入空白的大脑。
散落的白骨,黑糊糊的头发,空洞洞的眼眶……
乔鹤有气无力抬起左手,伸出中指,向褚云友发出友好的致意。
我操你全家!!
褚云老神在在侧躺于床里,手撑着侧额,黑亮的眸子荡出一圈圈笑意,心情很是愉快。
回想乔鹤吓得面无人色,灵魂脱窍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白日里,褚云回了三沟村老家中,学着仙家修士那般打坐练气,调动自己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丹田内似有凶蛮的黑气横冲直撞,他越是静心疏通,黑气反而愈加激烈狂躁,他生吐出一大口鲜血,痛地在地上打滚,砸烂了屋中所有能砸的东西,黑气才渐渐平息。
这黑气中产生的力量令他强大,同时也要承受来自这份力量的巨大痛苦,褚云发觉,唯有发泄出心中的邪欲,才可消解那些穿髓钻心的痛苦。
不知这是福还是祸,那黑暗的力量似乎在控制着他,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坠崖之前的褚云,善良正直,安贫乐道,过着放牛采药的朴素生活,攒够钱后就是成家立业,赡养褚母,与妻子养儿育女,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但现在,一切都已改变。
那些忽视的恶欲一股脑冒了出来,占据他整个身心,白日里还好,一到夜晚,他就处于失控的边缘,杀念色欲贪婪嗔怒在骨缝里臌胀……只需一朵雪花,就可以引起整座山的雪崩。
这时,乔鹤自投罗网,甘愿伏低做小的当狗。
乔家恶少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之前对褚云百般折磨羞辱,让他当街钻胯受辱,砸他生意,杀他家中牲畜,使褚母惊怒交加,病情加重,又强娶叶青青……
原本,褚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之所以没杀,是因为乔鹤备受凌辱的可怜模样,竟可以压下褚云体内狂躁的煞气。
褚云不愿伤别人,但欺负乔鹤,是他罪有应得,便是直接掐死他,也算不了什么,但褚云要一点一点玩死他。
*
乔鹤从地上爬起来,衣衫不整,黑发凌乱,像侍寝后因为业务不达标,被人家一脚踢了下来。
褚云撑着额头,笑吟吟看他。
他什么话也说,清俊的脸孔紧紧绷着,在心里猛踩褚云那张死鬼脸,拽下床上的被褥,抱在怀里,漠然看向他,“行,我去门口睡。”
褚云摊开手掌,做请便的手势。
【生气了?】
【谁说要给我当狗,这么容易就生气?】
【呵呵……】
【这睡衣真丑,乔鹤这草包穿着更像个草包。】
我□□你!
傻逼。
大半夜不睡觉,装鬼吓人,幼不幼稚,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啊你,乔鹤在心里腹诽,转身时,狠狠翻了个白眼,抱着自己的被褥走到门口,寻了个两不相见的位置,打好地铺,一抬头,面前多了一道阴影,吓得他张嘴要叫。
“别出声!”褚云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巴。
“呜呜呜……”你他妈先把我放开!乔鹤惊恐地盯着杵在他眼前的下颌,上方的嘴巴一张一合,堪堪触碰到他的额头。
滚你大爷的死变态。
“外面有人。”褚云低声道,冷寂的黑瞳动了动,在他手底挣扎的乔鹤,安静下来,侧耳细听外面的响动。
一两声夜猫子发情的嚎叫,时而激昂时而怒沉,在寂静的夜里,怪瘆人的。
听了半天,再无其他声响。
乔府遍布禁入法阵,里外还有武修巡逻守护,外人一旦闯入,法阵中的琴弦便会奏出警醒之音。
更重要的是,这是乔府,他是主人,又不是贼,为什么要跟做贼一样鬼鬼祟祟。
褚云见乔鹤安静下来,低下头,瞥他一眼,松开手,嫌恶地把掌心湿哒哒的涎水擦在他明黄寝衣上。
被捂得差点窒息的乔鹤,大口大口喘气,脸颊一片红迹。
【不男不女,恶心。】
乔鹤刚缓和过来,就听见傻逼在心里骂他,忍不住操了一声。
“哪有人?”
因为褚云是他见过最恶心的“上司”,乔鹤每和他说一句话,后面默默缀上一个傻逼。
“披霜院。”
褚云只说了一个位置。
他散出去的一缕黑雾跟着闯入的神秘人进了那座院子,看起来像女人居住的地方,干净雅致。
砒霜院?这名字真不吉利。
乔鹤念了两三遍,脸色惊变,糟了,砒霜院中间是霜,那不就是他三老婆霜儿的院子!
霜儿会不会有危险?
乔鹤从地铺上爬起来,慌里慌张往门口走。
“你干什么?”褚云随他起身。
“我叫人去,有人擅入乔府,还进了女眷的院子,无法无天,恬不知耻!”
褚云走到他身旁,“不用叫人,我与你一起,乔……少爷,走吧。”
滚啊,说话不要靠这么近!
乔鹤披上一件外衣,便冲进黑凉的夜色中,走出院门,看见褚云还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微笑地看着他,地面的影子长长一道。
乔鹤站在那,看他。
搞什么,不是说要一起吗?
作为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万千好运加持,捉一个小蟊贼,那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这哥们现在是在装什么?
乔鹤听不见他的心声,难道是距离太远了,于是他往褚云的方向靠了靠,果然,脑海里重新冒出来这傻逼的声音。
【狗不听话怎么办,难道要用绳子拴起来,才不会乱跑?】
乔鹤:……
忍一忍吧,乔鹤,想想你十六个老婆,等摆脱了这个傻逼,光明的未来在向你招手。
他忍辱负重地走回到褚云身旁,眉开眼笑道:“褚兄,我给你带路,哈哈哈……”
*
“啊,这就是你说的闯入者?”乔鹤趴在院墙上,看一眼正大光明坐在墙头的褚云。
披霜院中,有一片照夜幻花,在月夜下,发出莹莹白光,清冷皎洁,似凝光幻境。
在这方发光的花圃前,有一个体型佝偻,头戴竹编斗笠的老头,手里拿着一只葫芦瓢,给照夜幻花施肥浇水。
院子里空静,浇水声格外清晰,扑啦啦洒在花叶上。
那老头动作利索,每一挥胳膊,瓢里的水就能均匀洒落,花和叶一阵颤动,光芒闪闪烁烁,摇摇晃晃,像流动的星海。
老头就是乔府上专门侍候照夜幻花的人。
虚惊一场。
乔鹤打心底认为,是褚云故意折腾他,毕竟傻逼的天性,就是没事找事。
乔鹤眼里的讥讽不满,明晃晃的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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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云笑眯眯道:“对不起啊,看错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来都来了,再看一会吧。”
“这花不能久看的,”乔鹤挪远一点,告诉他,“这花名为照夜幻花,人看久了,会产生幻觉,你想看,自己呆这里看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刚说完,褚云又偏头,斜睨他一眼,冷飕飕,笑得很美。
乔鹤咕哝了两句,没敢走,挂在墙头,不去看照夜幻花,打量院子里的陈设。
院子里有个秋千花架,上面放了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卷,乔鹤可以想象到霜儿坐在秋千上,姿容优雅,翻读书册的模样。
正房的灯亮了,橙黄烛光透过窗户照了出来。
伴随女子低低的轻咳声。
晚上穿的太单薄,果然受了风寒,乔鹤有些心疼地想道。
纸窗后显出一道纤柔的身影,在屋中缓缓走动,应该是在找茶水止渴。
“我们走吧。”褚云觉得无趣了,看了这么久,这老头一直在浇花,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乔鹤攀着院墙,摇头,悄声说:“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感觉到了…… ”
他两眼直勾勾盯着院中主屋,似乎那有什么诱人的事物,褚云顺着他痴迷的目光看去,那屋暗沉沉,没有光亮,门窗紧闭,并无引人注目的地方,
乔鹤忽而目光惊讶,紧咬着削薄的嘴唇,连带牙齿也咯咯作响。
照夜幻花会让人陷入幻觉之中。
褚云想起乔鹤方才说的话,再看他无故发怒发笑的模样,顿时明白,这人中招了。
他伸手推了推乔鹤。
“醒醒。”
乔鹤转过头,手指着院子,生气道:“你说得对,这老头果然不是好东西,淫贼啊他!”
说罢,两手撑着墙,翻了过去,在地上摸了一块大石头,两手举着往里面冲。
褚云:“……”
他也不能放任他闯进女眷的闺阁,立即跟着跳下院墙,转头,看见院内的灯火亮了起来,浇花的老头消失不见,地上只有随意丢在一边的斗笠。
褚云怔了怔,分不清现在是真实还是幻觉。
他召出一缕黑雾,黑雾绕着院内转了一圈,看不出任何破绽,一切都真实可触。
那方才自己看见的是什么,难道一开始是他在幻境中。
乔鹤两手举着石头,啊呀一声踹开房门,走进去片刻,又啊呀一声冲了出来,撞到赶过来的褚云身上。
“你干什么?”
褚云本来心境就有些烦乱,让他没头没脑地一撞,语气显出几分怒意。
乔鹤怀里还抱着石头,呆愣一瞬,喃喃自语道:“这好像是幻境……”然后举起石头,毫不犹豫地朝褚云脑袋砸了上去。
“去你大爷的,老子今儿非得在这干你一次!”
“你干我?”褚云殷红饱满的唇上扬起来,俊厉的眉眼染上荒谬笑意,闪身躲过飞击到眼前的大石,石头撞到院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可见扔者用力之大,怒气之深。
“呦你还知道躲,傻逼玩意儿,这可是我的幻境,我把你造了出来,你叫我一声爸爸,不为过吧!”
褚云微微偏头,掌心托起一团黑气,有紫色电流绚烂划过,停下动作,问:“爸爸是什么?”
乔鹤“哈”一声,这幻境里的褚云怎么也是个傻逼。
“爸爸就是你爹,你爹我就是你爸爸,猥琐点说,是老子把你射出来的……”
12. 拳打傻叉
褚云明白了,若有所得地点头,转瞬间,掌心的黑气猛涨三尺,抬手拍向乔鹤胸口。
“来来来,有种你拍死我!”乔鹤完全不怕地吆喝道。
杀气腾腾的黑气在离乔鹤心脏一指的地方突然停下,紫色电流映照眼底,斗转几番,消散不见,黑气跟着四分五裂分散开来。
褚云及时收手。
他意识到这个蠢货把他当幻境中的幻象,所以敢如此猖狂。
让他糊里糊涂死去,自己岂不是对他太仁慈了。
乔鹤单纯认为是自己的意志控制住了黑气,嘿嘿一笑,但心里还是吁了一口气,那黑乎乎的雾气,实在恐怖。
快步走到褚云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别说,还挺滑溜,手感不错,“在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
褚云握住他的手腕,笑吟吟往后一折。
乔鹤痛地鬼哭狼嚎。
嘴巴不住念叨:“不痛不痛不痛,都是假的……嗷!”
褚云被他愚蠢的样子逗笑了,大发慈悲松开手,乔鹤白皙劲瘦的手腕,浮现一圈红里透紫的伤痕。
“操,劲这么大,疼死我了。”乔鹤按揉自己的手腕,咕哝道,那双柔和的桃花眼上挑成愤愤之态,看起来似嗔非怨。
在幻境中也打不过他,这算什么事,乔鹤决定不自找苦吃,还是抓紧想办法走出去。
褚云目光投向前方亮堂的正屋,“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为何一出来,就说眼前真实的一切,是一场幻觉呢。
说起这个,乔鹤摸了摸脑袋,含糊其辞道:“我可能想多了,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才,乔鹤正聚精会神注视屋中的婀娜身影,院子里浇花的老头,忽而把浇水的水瓢扔进桶中,摘下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头健康的黑发,那佝偻的腰板也变得挺直,迈着堂而皇之的步伐,走进霜儿屋中。
乔鹤大为惊怒,立即跳下来,家贼难防啊,没想到这老头竟是个胆大包天的。
他捡起一块石头,快步冲进屋中,要与那伪装老头的大汉一决雌雄,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英雄救美。
没想到一进去……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原先有过这种想法,幻境中才会出现那样的画面。
褚云绕过他,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空空如也,不见人影,桌上的烛火,流淌着红色的烛泪,一点一滴攒成坑洼小山。
他侧过身,修长挺拔的身躯盖住屋里一半的灯光,雪白脸颊,半明半暗,眸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乔鹤。
乔鹤不解地走过来,探头往屋里一看。
“嗳,不一样了,我之前看到的,不是这个样!”
他絮絮叨叨指给褚云看,“屋子没这么华丽,就农户家的水平,墙上不是花鸟画,挂了一把弓箭,桌子黑乎乎,一看就用了很久,还有床,不是床 ,是烧火的大炕,然后炕上有一对男女在……嗯,聊天吧,一旁还有个襁褓里的娃娃在玩拨浪鼓……就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乔鹤一进去,还以为是回到褚云家里,当时就觉得不对,而且乔府三娘子霜儿,怎么可能与一个庄稼汉生了一个小孩,还一家三口幸福地住在一起。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他猛地调头,冲了出去。
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怎么屋子又完全不同了,里面的一家三口也没了踪影,这屋冷冷清清,虽有昂贵的家具饰物,但缺了份活气,看起来甚至有些苦楚。
“怎么回事啊?”
“你的幻境,你不知道吗?”褚云双手环胸,弯起冷薄的眼尾。
“嗳,可能是这画面太刺眼,我潜意识抹去了……”乔鹤自圆其说,他转身走了出来,对褚云支使道:“你去东厢房看看,我去西厢房。”
褚云不动。
“愣着干嘛,你不会一定要跟着我才能行动?”乔鹤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见他没有反应,点点头,“也对,幻境里的人保留了自己的性格,却不能行动自如。”
也不管他,独自去离自己较近的西厢房搜寻,后面有脚步声,他扭过头,见褚云跟了上来,心道,果然是这样。
乔鹤上一世好歹看了几百本修仙小说,对幻境也颇有心得,一般来说,幻境分三种。
一类是心魔幻境,用作考验主角心志,只要关键时刻保持本心,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一类是困阵幻境,顾名思义,把人困在幻境中,只有找到阵眼才能走出去。
还有一类是杀阵幻境,在幻象中隐藏真实杀机,趁主角不注意,一击毙命,这得靠自身修为与智慧破阵,当然,成仙之前说过,照夜幻花的幻境不伤人,这个可以排除了。
乔鹤更倾向于第二种,在幻境世界中找寻不和谐,违反常规的“异物”,如一幅奇怪的画,一盏白日燃烧的灯……用外力打碎它,就可以回到现实。
挨个屋子搜呗,他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推开西厢房的门,里面的景象又让乔鹤大吃一惊。
一座亮堂的学堂铺展在眼前,而他周边的环境也陡然变幻,黑夜倏忽倒转为白日,一棵棵青绿杨柳,垂丝万千,蓬勃而立,环绕学堂四周。
乔鹤讶然极了,他又没上过古代的学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象。
扭过头去找褚云,却见他神情也些许惘然。
学堂里有十来个学生,都是孩童模样,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有男有女。
一个灰黑头发的夫子坐在前面,翘着腿,手举着书卷,微摇脑袋,诵读一篇平仄有度的古诗。
下面的童子跟着大声复诵。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
读到一半,下面传来不和谐的笑声,吵闹的说话声。
夫子放下举到脸前的书,露出威严古板的双眼,目光横扫过下面的学童,“吵什么,哪个在吵,上来吃板子!”
“夫子,夫子,我觉得这首诗说得很有道理!”课堂后面,有个男童站了起来。脸上挂着顽劣笑容。
“哦,你来给大家讲讲诗中的道理……”
身边的几位同窗朝他挤眉弄眼,捂嘴偷笑,那男童压下笑脸,一本正经拿起书本,思考一会儿道:“书中说,人的寿数太短了,却怀有许许多多忧愁的事情,白天短,晚上长,时间很快就飞走了,为什么我们不举着蜡烛,在夜晚游乐戏耍呢……”
夫子点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讲。
男童放下书本,看一眼夫子,黑亮的瞳骨碌转了一圈,“夫子,为乐当及时,那为什么我们要坐在课堂,读这些让人不快乐的书,不能出去快乐的玩耍呢?”
“是啊是啊,夫子,我们想出去玩!”顽皮的学童们坐不住了,齐声发出罢课的呼声。
气得夫子用力敲打戒尺,敲了五六下,吵闹的屋子方才安静下来。
前面有一个男童忽然站起来,高声对在座同窗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读了书,明白做人的道理,学有所得,学有所用,不也是很快乐吗!”
“少来了秦池,你那是爱读书吗!”后面的男童起哄道,课堂又爆发一阵笑声,这笑声并没有恶意,纯然是因为好笑。
秦池面红耳赤,争辩道:“我就是爱读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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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要瞎说,刘大磨,你再捣乱,我回去告诉你娘,你又在课上惹夫子生气!”
这下那些欢乐的笑声又冲着后面的刘大磨去了,刘大磨恼羞道:“夫子,秦池他不喜欢读书,他就是喜欢您女儿,大家都知道!”
“哦哦哦拂霜拂霜拂霜!”下面的学子不约而同叫着一个名字,目光纷纷投向夫子正对面那名蓝衣女童,
女童捂着耳朵,脸色通红,脑袋快要贴到桌面,不敢看夫子的脸。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夫子鼻子都快气歪了,手指颤抖,指着刘大磨和秦池,让两人统统滚出去站着。
秦池垂着头,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书本,乖巧地走了出去,经过女童的桌前,脚步放慢了一瞬,似乎想偷偷看一眼,但忍住了,低头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秦池走出学堂的门槛后,身后瞬时化成一片黑色废墟,明亮的窗户,欢乐的学堂,严肃的夫子,趴在桌上不敢看人的女童,全都化为废墟中的尘埃。
……
等乔鹤回过神,眨了眨眼,厢房中的幻境陡然破散退去,恢复成它原本的样子,一间平平无奇的客房。
这都什么啊。
看起来像是别人的幻境,跟他完全没关系啊。
乔鹤心中一动,难道这幻境属于假扮老头的浇花人,自己误入其中。
这可能性很大。
不过,要是他能进入别人的幻境,那此刻,站在他身旁的褚云,该怎么说?
怎么说?
……
我靠!
褚云这傻逼也跟着进来了。
那刚才自己哪些行为算什么?
算找死吗……!
乔鹤捂着额头,踉跄后退两步,撞上一堵高大结实的人墙,他期期艾艾扭过头,对上褚云下垂的目光,雪冷的眼皮下,那墨黑瞳孔里似乎盘踞一条阴毒的长蛇,冷不丁就会蹿出来。
“你怎么了?”他偏过头,表示疑惑。
乔鹤装出眼神涣散的模样,两根手指揪着他的衣领,气若游丝道:“不好,我方才被鬼上身了,浑身没有力气……”
他出色的演技,确实哄住了褚云。
对于不久才觉醒鬼道天赋的褚云来说,体内的黑气一知半解,不能完全用明白,面对乔鹤鬼上身的困境,有些束手无策。
乔鹤其实也琢磨不透,眼前的褚云是真是假,因为自己听不到他的心声。
不过以防万一,最好给自己留条活路。
褚云看他晕死过去,面容惨白,削薄的双唇一下一下抽动,似乎在忍受很大的痛苦。
他伸出另一手环住他窄瘦腰身,空出的手,拍了拍他的脸,没用力气。
“乔鹤,乔鹤?”
时候差不多了,乔鹤缓缓撑开眼皮,呆滞的眼珠,轻轻转动,迷惘问:‘发生什么事了?’
褚云道:“你被鬼上身了。”
“啊!”他瞪大眼睛,恐惧道:“鬼上身?我刚才有没有做奇怪的事情?”
褚云定定看他一会儿,缓缓道:“没做什么。”
“哦哦,那就好,”乔鹤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长袍,若无其事道:“我刚才恍恍惚惚看见一所学堂,你看见了吗?”
“嗯……”褚云先一步走出厢房,扭头温笑道:“那夫子,你不认识吗?”
乔鹤一愣,“我该认识吗?”
褚云拧眉,看他现在才是鬼上身,缓缓道:“那不是你岳父吗?”
“!!!”乔鹤震惊了一会儿,心道自己可是有十六个老丈人,估计出门溜圈都能遇上一两个,没啥好奇怪的,不过……“岳父那么多,我哪记得清是哪一个?”
13. 卿卿无意
“你认识?”乔鹤反问。
“……”褚云顿了顿,折服于此人的无耻,“嗯,他是隔壁村的教书先生,有一个女儿,被你抢了去,因此大病一场,前两年去世了。”
换乔鹤说不出话来,噎了半晌,尬笑道:“我以前还挺不是人……”
褚云笑了笑,挑起的弧度像一把冷锐弯刀。
乔鹤在心里暗自思索,假扮老头的浇花人,大概是学堂中叫秦池的学童,那夫子的女儿——拂霜,则是三娘子霜儿。
看来秦池这臭小子,自幼心术不正,在小学就搞早恋,追求霜儿。见霜儿嫁入乔府,仍贼心不死,伪装成照看照夜幻花之的园丁。后又借照夜幻花编织一场幻境,在虚妄中与霜儿扮演夫妻。
真是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乔鹤一面鄙夷秦池卑劣的行为,一面和褚云又走进东厢房,推门的瞬间,场景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喜字高挂,金纹缠绕的龙凤烛,火光明亮,喜盘堆成小山状,喜气洋溢。
司仪喊着一拜高堂,外面的客人拍掌道喜,喜堂下的新人,面朝着双方父母,俯首拜礼。
新郎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身形高大健壮,眉目依稀可以看出小时的样子,正是秦池。
新娘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腰身纤柔,玉手素净,一举一动雅致娴静,高堂之上,坐着头发已经全白,老态龙钟的夫子,所以新娘无疑是拂霜。
“去你的黄粱美梦!”乔鹤不甘做个观礼的看客,穿过那些客人的幻影,大步流星冲进正在举行仪式的喜堂,一把揪住新郎秦池的衣领。
他呆愣住,手中布料的触感如此真实,眼前的人似乎不是幻影。
“不是哥们你……”乔鹤讪讪松开手。
成年的秦池壮实的像一头公牛,体型比乔鹤大了一圈,此刻正怒目提眉,压迫感十足的盯着他。
“你……新婚快乐,”他伸手把秦池起皱的喜服抚平,一步一步往后退去,退到挤挤攘攘的客人中间。
伸手去摸周边的人,手掌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就是幻影啊,为什么秦池不是?
等新人礼举行完毕,司仪高声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秦池牵着手中的红缎,另一头是凤冠霞帔的新娘,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慢一致,从喜堂东侧离开,渐渐消失在客人的视野中,等秦池的背影踏入另一道门槛,喜堂顷刻化为虚无,黑暗蔓延开来,眨眼间,幻象不在,东厢房恢复原样。
乔鹤站在厢房的床边,神色惘然不解,这个幻境中虚虚实实,难辨真假,幻境中又包含另一个幻境,那幻境里也是真真假假,似真非假……此刻,他到底是在幻境中,还是幻境外。
褚云走到他身旁,见他忧愁不展,清明的眸子染上一层云雾,模样带了几分痴傻,懒洋洋笑问:“你又鬼上身了?”
乔鹤抬眼,迷蒙道:“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心志不坚的蠢货,褚云斜睨他一眼,走了出去。
乔鹤连忙跟了出来,他怕秦池从哪里钻出来,取他性命。
二人可是有夺妻之仇。
“再推一扇门。”褚云走到东耳房,这是为丫鬟小厮准备的房间。
乔鹤惊讶询问:“你看出什么了?”
“不知道,反正闲着也没事。”他闲散说道,一手叉在腰间,姿态很欠打。
“那你推不就得了……”乔鹤小声嘀咕。
“我推过了,里面没有变化。”褚云耳力很好,微笑回答,凛凛目光盯着他,仿佛在说,老子数到三……
“为什么我推就有变化?”乔鹤嘟囔地绕过他,走到耳房门口,伸手推开门。
眼前出现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没有门,但有进出的地方,院里的屋子同样如此。
院中有几只鸡在地里刨食,两只大鹅在树荫下乘凉,树下搭了一架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光洁的额头倚在粗麻绳上,手里举着一本诗选,姿态倦懒地读着。
天色向晚,云霞满山,风吹起她耳边的长发,她伸手轻轻拂到耳后,抬头,看一眼西沉的日光,视线悠悠转向远处的山林。
看了许久,那宁静如水的眸子忽而闪出喜悦的光芒,整个人容光焕发。
乔鹤站在院外的草垛上,跟着她的目光,扫了过去。
一只黑背猎犬,飞奔而来,背上还挂着两只灰兔子,跑得太急,吐出长舌,呼哧呼哧喘气。
女子跳下秋千,快步跑到院子外面,秋千在空中荡来荡去,正如她现在的心情。
“大福!”她高兴叫道。
猎犬欢快地跑到她眼前,兴奋地绕她跑了四五圈才停下。
“兔子,是你捉的,大福,你真厉害!”
那狗像能听懂人话,伸长脖子汪了一声。
女子伸手抚摸它背脊顺滑光亮的毛发,温柔笑了起来。
霜儿笑起来真美!
乔鹤此刻很想魂穿那只狗身上。
让那双纤纤玉手,轻轻在他头顶抚摸。
褚云站在他身旁,瞧他眯起眼,一脸痴迷猥琐的模样,顿时嫌弃至极,一脚将人踢了下去。
色迷心窍的草包,狗改不了吃屎。
乔鹤从草垛摔下来,摔得眼冒金星,龇牙咧嘴,额头正好磕到一块石头上,粘稠温热的液体沿着睫毛淌到眼睛里,他伸手摸了摸,是血。
西八,这傻逼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乔鹤恨恨地抓了一把麦草,盖到脑门上止血,抬头对站在麦垛上微笑往下看的褚云,亲切地比了一个中指。
等老子称霸世界,第一件事就是阉了你和你的祖宗十八代。
等乔鹤再站起来,那院子里多了一个魁梧的男人,背上负着打猎的弓箭,黑眉亮眼,炯炯有神。
乔鹤决定先不和褚云这王八蛋计较,躲在麦垛后面,弓背侧耳听院中人的谈话。
但乔鹤摔得有些耳鸣,有刺耳的嗡鸣声,贯穿双耳,他听不清那两人说了什么,只见秦池,是的,那男人又是秦池,很高兴地大笑几声,然后双掌扣住霜儿的腰肢,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霜儿双脚离地,又怕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秦池小心轻柔地将人放了下来。
说的什么啊,秦池这个色狼又想对霜儿做什么?
乔鹤愤愤不平地想着,按在额头的手,不慎用了些力气,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褚云从草垛上跳了下来,笑吟吟撇他一眼,负手往霜儿与秦池的院子中走去。
我靠,这么拽,活该原主干你!
褚云跟着乔鹤转了这么久,也渐渐明白,这幻境是围绕秦池生成的。
既然秦池在幻境中拥有实体,那直接抓到这个人,逼他说出离开幻境的方法不就行了。
“秦池——”褚云叫他一声,语气带笑,像邻里间打招呼。
院中二人同时向他望了过来,又同时变了脸色。
秦池大步靠前,挡住身后的拂霜。
“你是谁?”他伸手去抓背后的弓箭,双目锐利,瞪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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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男人。
果然拥有自我意识,褚云直接穿过院墙,瞬移到秦池面前,面带笑容,友好道:“我不过是个过路人,误闯此地,见谅,劳烦秦兄告知出去的法子……”
秦池一手握弓,一手拿箭,搭箭拉弓,指向褚云,“休要骗我,能进入旁人幻境,你明明是乔家人,你是来抓我的?”
怪不得只有乔鹤推门,里面的景象才会发生变化。
褚云略想一瞬,道:“我只想出去。”继而扭头后看,见乔鹤缩头缩脑藏在草垛后,没有出来,他伸手一抓,一道飓风一样的强力,把人给吸了过来。
乔鹤转了几个圈,摔坐在地上。
“他是乔家人,我和他一起进来的。”
褚云毫不犹豫把乔鹤端了出来。
“乔鹤!”秦池怒喊一声,利箭瞬即对准他的面门,弓弦拉到极致,看起来意欲一箭射穿他的脑门。
乔鹤一边怒骂褚云不干人事,一边战战兢兢抬头,看到秦池眸中凝聚杀气,那箭锋闪着白光,锐利无比,离他双眼不过三寸,他脸色陡得变白。
加之额头还冒着血,垂落的血迹,在眉眼处交错,看起来可怜委屈极了。
反手抱住褚云的大腿,惊吓中充斥疑惑,扭头对秦池:“你怎么认识我了?”
之前的幻境中,秦池分明不知道他是谁。
秦池怒气沉沉道:“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乔鹤磨蹭到褚云大腿后,露出半张俊脸,因为睫毛粘着一滴血珠,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看起来像挑衅,秦池手中的弓弦铮铮作响。
褚云垂眼,解释道:“这应该是他的本体意识。”
之前见到的,应该是秦池曾搭建过的幻境留下的残影,在主人离去后,一遍遍重演,又一遍遍崩塌。
“不错。”秦池冷声道,“不过,照夜幻花可以让意识化成实体,所以,在这幻境中,我一样可以杀你。”
乔鹤,好啊,你这个梦女男,胆敢玷污我三娘子,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搞得好像我偷了你的老婆。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手扶着褚云的胳膊,看一眼秦池,又看一眼他身后泪光婆娑的霜儿,不平道:“你对霜儿图谋不轨,还要射杀我,你西门庆啊!”
“什么西门庆?”秦池粗黑的眉头扭在一起,挪动身体,把拂霜完全挡在身后,“我和拂霜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你仗着家世强娶了拂霜,气死了夫子,你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死不足惜!”
“……”乔鹤不服,“你说和霜儿两情相悦,人家霜儿答应了吗!”
“乔少爷……”秦池后面的女子转了出来,泪眼朦胧,弱柳扶风,对着乔鹤扑通跪了下来,“求求你,放了我吧!”
“你给这个恶少下跪干什么!”秦池心疼不已,松开弓箭,将人捞了起来。
乔鹤呵呵道:“别装,这个霜儿,不过是你幻境里捏造出来的,当然是如你所想的那样依恋你。”
“不是的,照夜幻花只要心有灵犀便可同时进入幻境,我真的是霜儿。”拂霜悲切道。
这话一出,乔鹤愈加不信,他与褚云这傻逼相看两生厌,哪来的心有灵犀,骗鬼呢。
“你别说了,霜儿,你只是一个幻象,我不会相信的。”乔鹤固执道,又分外怜惜地看她一眼,被秦池这个梦女男捏造出来,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啊。
褚云不想再听乔鹤这个蠢货讲些蠢不拉几的事情,一把将人拽到一旁,同时翘起温柔且恶毒的笑意——好了,闭嘴吧。
14. 反派男主
褚云抬手,一缕缕黑气自掌心钻出,宛如诡诈的灵蛇,倏地袭向秦池身后,将拂霜拦腰卷起。拂霜惊呼一声,双脚霎时离地,被拽至十丈高空。
但见元凶面上仍是一派温良正直的笑意,手下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秦池终究是个凡人,见此诡术,毫无防御之力,脸色疾变,怒吼道:“你放了她!”又搭箭拉弓,铮然作响。
乔鹤也大为惊叹,这褚云心狠手辣,竟对一个柔弱女子猝然出手。
仰头心切地望着空中挣扎的霜儿。
“贵夫人已有身孕,一直待在上面也不是办法,”褚云道,“看你二人,应不是初次在幻境中幽会,必然知道出去的法子,现在要么破开幻境,要么眼睁睁看她摔下来,一地血流……”
恶毒,何其恶毒!
想来原著中那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君子,全然只是伪装。一个真正磊落之人,怎会广纳后宫、贪色无度?
乔鹤在一旁默默腹诽。
秦池扔下手中的弓箭,声音悲愤道:“你们在此等七炷香的时辰,幻境自会解开。”
“这么简单?”乔鹤一怔,旋即想起成仙所说的并无危害,原来是这般意思,如此说来,照夜幻花可让人随心所欲钩织美梦,也不具有任何害处,岂不是个疗愈心神的宝物。
秦池恨怒的看二人一眼,又抬眸看向空中的拂霜,神色悲切,开口道:“简单……正因简单,才能令人卸下心防,杀人于无形。”
褚云道:“何意?”
见他已说出幻境的破解之法,手掌翻覆一瞬,继而收回,悬在高空的拂霜,安然落地。
秦池疾奔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姿态决绝,俨然已做好同生共死的准备。
他转而回答褚云的问题,沉声道:“照夜幻花有三重幻境,第一重,真实之中,只有少许假象,第二重相反,虚假之中,又有一些真实,第三重……我没有去过,但我爹说过,里面凶险得很。”
“我们现在是在第几重?”乔鹤不安询问。
秦池道:“第二重,第一重的幻境离不开那个院子,第二重能依据自己所想,建造一个新的小天地,你们推开了第一重的门,就进入了第二重幻境,在第二重中,再次推开门,就是第三重幻境。”
秦池只打算留在第二重幻境中,怪不得这里见不到一扇门扉。
秦池继续道:“我只知滞留第一重,一炷香便可脱身;第二重则需三炷香。但每次重返,所需时辰便会逐渐延长——虽微乎其微,我却私心盼它再长些。”
乔鹤心里有个不妙的猜想,这照夜幻花能令人上瘾,一次又一次诱使别人进入幻境,沉溺时间越来越长,直至此人完全沉沦,心甘情愿留在里面。
秦池后面所说的话,果然与他预想的大同小异,只听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和霜妹在第二层一年之久,日日相会,两炷香的时辰已变成了七炷,等到第十炷香,我们的神魂就会永远留在此处,供养照夜幻花。”
“……”乔鹤捂着作痛的额头,骇然道:“你们这相当于慢性自杀啊!”
“或许吧……”秦池周身戾气尽褪,唯余沉沦的甘愿,“相较于失去霜妹、痛苦煎熬的现世,我宁愿与她在此幻梦中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秦哥……”拂霜泪水涟涟,话语凝噎在喉间。
乔鹤一时语塞,他感同身受,上辈子,在工作与现实社会的重压下,他不也是躲在小说与游戏编造的幻想里,以此度日。
“乔少爷,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拂霜柔弱的脸庞,透出宁死不屈的倔强,痛苦道:“在乔府的日子,每一天都生不如死,自从爹去世后,我心中再无牵挂。在外头,我遭您强占,早已不清白……可在这里,我仍是干净的拂霜,能活得圆满……”
“你等一下,”乔鹤觉得这霜儿,七情六欲太过强烈,不似幻影所化,难道她真是三娘子“霜儿”?呆了半晌,心中发慌,“你真是霜儿……”
霜儿道:“照夜幻花是我栽种在院子中的,秦哥也是被我引入到幻境中的,我又怎么可能是假的,或许,那住在乔家的我,才是假的。”
她如同换了一个人,眼眸清亮,神色坚毅,乔鹤却如遭雷击。
“你……要是无法忍受乔府的生活,出去之后,与我和离罢了,何必沉溺在这片虚无的镜花水月,折煞大好年华。”
这话虽发自肺腑,但无人相信,毕竟乔家乔鹤恶行累累,众所周知。
骤然间,乔鹤眼前一花,彷佛坐上飞驰列车,周身的人与景倒退到一片模糊,等他再眨下眼,视野渐渐清晰,朦胧夜色中,照夜幻花正漾着皎洁辉光。
他竟仍趴于院墙之上,茫然四顾——自己不是早已跳下墙了么?
花圃前,仍是那佝偻驼背、头戴斗笠的老者,正举瓢欲浇,动作僵滞如提线木偶。
他急看向褚云,却见对方也正望向院中,旋即转头与他视线相撞。彼此眼中,俱是难以分辨的迷惘。
“褚兄,我们……这是出来了?”
褚云沉默片刻,道:“只当是出来了。”
乔鹤心底一寒——这回答,比没出来更令人悚然。
正屋的灯,又一次亮起。
浇花的老者停下泼水的动作,佝偻的背脊慢慢挺了起来。
又来!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乔鹤霎时提心吊胆,倒抽凉气。
咣当——
门从里面被推开。
走出的是拂霜。她云鬓散乱,只匆匆披了件外袍,赤着双足,面色惶恐苍白,直奔那浇花老者,紧紧望向他。
老者握住她的手,揭下头顶的斗笠,转头望向墙头的乔鹤与褚云。
他扬声喊道:“乔少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与霜妹,生死不离!”
这般挑衅,若遇上原主,二人必死无疑。
只见乔鹤神色窘迫,看看院内情比金坚的男女,又瞥瞥身旁好整以暇的褚云,手握成拳,捶了三下墙头,吐出一口长气,道:“秦池啊秦池,你怎么舍得让霜儿跟你一起沉溺幻境,我要是你,拼死也要将她带出牢笼,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乔少爷……”听他说完此话,拂霜泪湿的瞳孔,大大睁开,脸上闪过惊喜与惊疑,这纨绔恶劣的少爷,像变了一个人。
秦池是个笨拙猎户,一时转不过弯,愣怔片刻,狂喜顷刻爬满脸庞。
“乔……少爷,”他张口结舌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带霜妹离开,我是在做梦吗,难道我还在幻境中!霜妹,霜妹,这是真的吗?”
褚云忽从后方按住乔鹤后颈,迫他噤声,目光扫向秦池,冷不丁发问:“你如何确信,此刻并非幻境?”
被按住脑袋的乔鹤,侧过脸,很是气愤,你要问就问,干什么要按住你爹。
秦池毫无隐瞒:“幻境之中,绝不会出现照夜幻花。”
褚云略作思索,又道:“你未入过第三重,怎知那里没有此花?”
秦池很坚定的摇头,“不会,家父年轻时便为乔府看管照夜幻花,深知其性。第三重幻境……他曾随乔家上任家主踏入过,那处与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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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唯一不同之处,在于门,只能进,无法出……”
“若果真陷入第三重,又该如何脱离?”褚云对照夜幻花兴味愈浓。
秦池摇头:“家父严诫,万不可踏入第三重。脱身之法……唯有乔家现任家主知晓。此事,乔少爷应比我清楚。”
褚云轻笑,一腿曲搭墙头,瞥向怒目而视的乔鹤:“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般口气,如同交代遗言。乔鹤心下悚然,睁大澄澈眸子,瑟瑟望他。
“看来是没有想说的了,”褚云喃喃自语,抬头,对秦池道:“那你们自便吧。”
“等等!”乔鹤反手抓住褚云扼于自己颈后的手腕,奋力仰头望向拂霜,墨玉似的眸子里浮起些许痛色,这可是他一见钟情的女人,还是他名义上的老婆,多好的事啊,他怎么这么倒霉。
但想想剩下的十五个老婆,伤痛微缓,他不舍道:“你也别空手就走,那院子中有什么值钱的,尽管拿就是了,如果不着急的话,明早天亮再走也行,我让成仙再送些金银细软给你,还有啊,钱物一定要收好,千万别给男人花啊……”
“啰哩啰嗦……”褚云嫌他唠叨,拎起他纵身跃下高墙。劲风拂面,枝叶簌擦,几个起落间天旋地转,门扉开合声过后,乔鹤被掼在地上,唇齿相撞,霎时沁出鲜血,淡色薄唇染上秾丽血色。
乔鹤捂着嘴巴,痛地泪花从眼眶蹦了出来。
我操,褚云脑子里铁定装的是屎,这种恶臭的男人,也配当天道之子,作者真是该死啊,想到自己为这垃圾男主全订整本书,妈的,他真是贱的慌。
他满脸愤恨,双眼通红,唇染红血,褚云偏头看了一会儿,蹲下身,一膝点地,姿态慵懒,抬手挑起乔鹤的下巴,托腮端详:“你哭什么?”
【哭起来跟个女人一样,娶这么多娘子,上了塌,是不知是他操人,还是人操他……呵。】
“……”
乔鹤怒极,桃花眼瞪出霹雳闪电来,意图劈死这个以貌取人的狗东西。
褚云嫌恶地皱眉,捏在他下颌的力道更紧,“恶心。”
【对男人做这种情态,真够倒胃口。】
乔鹤彻底无力了,脸垮下来,生死看淡。
这傻逼是天生的,娘胎里带的,天赋异禀的……
“问你一件事。”褚云把他的脸往上顶了顶,乌黑的瞳孔,泛着冷玉的质感,直射进乔鹤那双翻起水雾的眸子,刻在他的心脏,低声道:“鬼上身的人,怎么知道自己被鬼上身了?”
乔鹤心腔猛地一缩,后背发毛,眼底掠过一丝心虚,含糊道:“等你被上一次就知道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褚兄,何必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当务之急是寻得秘境入口,取得玄冰,保存褚大娘的尸身。”
提及母亲,褚云戾气稍敛,周身阴沉之气渐褪。
乔鹤暗松一口气。
东方天色浮上青灰之色,再过一个时辰,便见天明。
褚云躺在床上,并未睡着,体内黑气滚涌,那密麻的疼痛不算剧烈,可以忍受住,他分出大半意识,思忖照夜幻花之事——第三重内究竟藏有何物?乔家秘境会否就在其中?
乔鹤虽然在幻境中忙活了大半夜,但此刻也是睡意全无,想到拂霜也许离开了乔府,心中怅然若失,怪不得说失去的才是最好的,好就好在不是他的。
苦啊……乔鹤辗转反侧,正自怨自艾,忽觉头顶一沉,砸来一只软枕。枕来处响起幽然话语,“不想睡,就滚出去。”
真他娘了!管天管地,还管人睡不睡觉?龟毛男!
15. 炮灰仙门
第二日,天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室明亮,乔鹤腾地坐起身,雍着锦被,目光痴痴盯着地面折射的耀光。
拂霜应该走了吧。
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一觉醒来,痛失一个老婆!
他转头看向床铺,那里平平整整,空无一人,褚云在他昏睡时,早早便已离开。
什么时候走的?
乔鹤睡在门口,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又寻思,这种人也不需要走门。
*
傍晚时分,金乌西落,院子里几只鸟雀啁啾,丫鬟小荷轻步走来,禀告乔鹤老爷已回府,正在柳夫人处,要他一同前去用膳。
乔鹤站在书桌后,面前铺了一张宣纸,上面字迹狗爬一样,黑不溜秋歪歪扭扭。原著中发生的大事,从时间地点到人物事件,都简明扼要的记到了纸上。
听小荷说完后,他拿起案边的另一块镇纸,将用简体字写完的“求生宝典”牢牢压住,支开半扇窗户,让墨迹尽快风干。。
“少爷,您写的是什么呀?”前往柳夫人院子的路上,小荷走在他身侧,忍不住好奇问道。
乔鹤今日身着丹红长袍,金色暗纹祥云若隐若现,腰挂红缨八宝玉佩,墨发高束,戴一顶银冠,面如温玉,眉眼俊秀,潇洒中自带几分昳丽。
他抬起心事重重的脸,反应了一会,自然不能告诉她这是世界的攻略宝典,只好打哈哈道:“闲来无事,抄了一些修行的心决,做不了神仙,也可学学神仙的风采。”
“少爷,谁说做不了神仙,我看老爷回来后心情颇好,看来您去万法宗的修行的事情,是有着落了。”小荷笑吟吟道。
这也能成!
乔鹤只觉天塌了,那可是万法宗,修仙界第一仙门,所有修仙之士敬仰的圣地,一个小小的乔家,竟能走通关系,把没有修炼资质的他,给硬生生塞了进去。
我靠,乔正宗这人什么来路!
二人进了柳风的院子,小荷便走开去忙其它活计。
乔鹤独自走进花厅,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说错话,被原主的亲生父母看出端倪。
那厅中已经上满佳肴,主位的圈椅上坐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体态圆润,一张富阔的圆脸上,长了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睛,嘴巴和鼻子也是小而秀气,倒比起同岁人更年轻几分。
乔鹤心道,这应该是就是乔家家主,他名义上的爹,乔正宗。
柳风坐在他左手旁,脸上冷冷淡淡,见到乔鹤进来,才露出温柔慈爱的笑容。
只见乔正宗右手旁,又坐了三位美丽佳人,乔鹤认出其中两位是三夫人和六夫人,正转头与他微微一笑。
离乔正宗最近的女子倒是未曾见过,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青绿衣裳,腰肢纤细,容貌清丽,尤其那双眼睛水波盈盈,仿佛天生带着几分勾人媚意。
察觉到乔鹤的视线,她微微侧首,眼波流转,似抬非抬,似羞非羞,惹人遐想。
“鹤儿,我的宝贝儿子,过来让爹看看,这几天爹不在家,没惹什么事吧?”
乔正宗哈哈笑起来,伸开胳膊,示意他来这边。
柳风笑着起身,让出左手边的位置。
乔鹤有点不舒服。
同手同脚坐到乔正宗与柳风中间,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硬着头皮叫道:“爹,你回来了。”
乔正宗笑着捏捏他的肩骨,又拍拍他的背脊,问他这几日有没有认真修习功法,请的修士满不满意 。
乔鹤压根就没见过那教习法术的修士,但看乔正宗的态度很是重视,顿了顿道:“学了一些,正在顿悟中,一时半会看不出来效果。”
乔正宗那笑脸忽而变得严厉,像烤糊了的大饼,哼声道:“臭小子,学没学我还能不知道?老子不在家,你就偷奸耍滑,胡作非为。等进了仙门还是这副德行,有你苦头吃!”
乔鹤:“……”好一个变脸大师。
柳风心疼道:“刚回家就数落孩子,子不教父之过,你多反思反思自己,再来教训我的儿子!”
“哎呀,你总那这套说辞堵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乔正宗不悦道,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桌上众人也随之动筷,碗碟轻响。
“不过,你这臭小子,好歹没给老子取个男媳妇回来,真敢把人抬进府里,我非得把你的腿打折了!”乔正宗放下筷子,笑呵呵道。
他只是口头吓唬吓唬乔鹤,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舍得动一根手指头,平日里,乔鹤想要什么,乔正宗无不尽心满足。
好不容易忘了男老婆这茬,又被提起,乔鹤心下恶寒:“是儿子糊涂了,往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乔正宗安心不少,真怕这小子不学好,迷恋男色,断了乔家的血脉,又在桌上唠了片刻家常话,说起自己这两日在上京的经历见闻。
道听途说之事,似真似假,口口相传后,难免有了夸张离奇的色彩,什么某地两位高人对决,打得天地变色,一会儿天明,一会儿黑夜,弄得下面的凡人日夜颠倒,鸡犬不宁;什么某神秘仙尊的弟子下山,少年天才,一战成名,美名远传;什么某仙门涉嫌违规操作,以卑劣手段挖其他仙门墙角,致其人才流失……
乔鹤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比原著中,只围绕男主旋转的修仙世界,有趣太多。
柳风听得眉头直皱,“这修仙界怎么总是打来打去,不打架就出不了头,,要我说,好好的人,干什么一定要修仙,让鹤儿在咱眼皮底下,安安稳稳娶妻生子,比什么都好。”
乔鹤想得跟柳风一样,他才不愿修那劳什子的仙,辛辛苦苦几百年,就是为了给天才们当绿叶的,在大佬们战的昏天黑地时,来一句路人经典语录——xxx的修为,实在是恐怖如斯!
乔正宗沉吟片刻,道:“乔家修仙世家,几百年前也出过元婴大能,总不能断在鹤儿这,不过夫人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修仙之路,不是那么好走,鹤儿心性不稳,更是危险,啧——”
转头对乔鹤道:“听府上人说,你三娘子昨夜里跑了,我看你今日心不在焉,是因为那小贱人的事,你若惦记她,我派人再给你捉回来。”
他这口气中明显不将霜儿当成一个人来对待,更像是一只豢养的宠物。
乔鹤心生反感,扔下筷子,烦躁道:“我和霜儿已经和离,乔府以后没这个人,你也不用去找她。”
“瞧你,为一个小贱人跟爹生气,”见他脸色不虞,乔正宗哈哈笑了起来,“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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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爹只有一个,爹也只有你一个,你跟爹置什么气!明日让你娘再给你说几门亲事,等你有了儿子,爹也能放心让你去修仙! ”
再说几门亲事?乔鹤心道,乔正宗这是拿他当传承乔家香火的种猪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乔正宗的言谈中对女子充满鄙夷轻视,想来原主也是如此,心中不免对原主的十五个老婆,生出怜惜愧疚之意,也许她们和霜儿一样,并不愿意留在乔府。
“我不想娶亲,也不想修仙,我说爹,要不,你再努努力生个儿子,继承你的宏图大业。”乔鹤没个正形的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道。
乔正宗忍住怒气,胖脸上掬出一把亲热宽容的笑,“别胡闹,鹤儿,你什么秉性,爹能不知道,”说着,伸长短粗的胳膊,揽住右手边的女子,对乔鹤道:“瞧瞧,这是爹在上京新纳的十九娘,筑基期的女修,你要喜欢,爹把她送给你了。”
怪不得没见过,原来是乔正宗这老东西新娶的老婆。
靠,把自己的老婆送给儿子,实在让人不齿。
清丽美艳的女子,被强揽入怀,便顺从地靠在乔正宗怀中,一双扑闪的眼睛,柔柔蜜蜜转向乔鹤,唇角弯出羞涩的笑容,似春水荡漾。
每一本修仙小说中,都存在一个大名鼎鼎,令男人遐想意、淫的圣地,它们有一个响当当且统一的名字——合欢宗,合欢宗只收女修,教以媚术,采阳补阴,以此精进修为。
这本俗中大俗的《鬼神魅影》,自然少不了合欢宗这一“著名景点”。
乔鹤上一世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被那女子勾人的眸子一挠,脸瞬时绯红起来,他心道,这般神态,八成是合欢宗的女修。
乔正宗看他这样,心下大乐 ,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丫鬟撤下碗碟杯盘,桌上几人茶余闲谈时,乔正宗才缓缓说起正事。
万法宗十二月初,将从各地选拔有修仙资质的凡人子弟,万法宗是天下第一仙门,报名人数之多如过江之鲫,选拔考试之难似巨浪行舟。
乔正宗心知,乔鹤的资质连初试也过不了,还得他散散财走走关系,上下打点一番,即使拜入万法宗最下乘的师父,那也是乔鹤上上等的造化了。不仅门派内资源丰富试炼奇多,而且将来出来后,顶着天下第一仙门大的名头,足够震慑那些平常的修仙门派,进而拓展乔家的领土……
他花了巨额财产,通过曲曲绕绕的人情关系,终于搭上了万法宗的一位长老,可惜人家虽愿意暗助乔鹤,但也只有五成的几率。
万法宗的选拔环节十分严格,又有其他大长老坐镇监察,那长老能出手的机会不多。
但既已收下乔正宗的财物,自然不愿吐出,于是那长老又给他指了一条路:明天四月份,悬天门也会招收新弟子,他与悬天门的某长老交好,可助乔鹤拜入其门下。
悬天门,也是修仙界有些名气的正道仙门,乔正宗略作迟疑,又问那悬天门的长老,是哪一位,能否透露一二。
那长老自然懂得他的意思,既然攀不上万法宗,在普通仙门拜个名师也算差强人意,悄声与他道:“七十年前,浪子回头。”
浪子回头——金不换!
16. 乔家秘境
修仙界高深修为之仙师,比比皆是,能被人叫出名字,事迹口耳相传的,是百里取一的概率。而金不换的名号,在这英才辈出的修仙界中,也达到“报出名号便能令人侧目”的境界。
此人年少时据说是王公贵族,身份尊崇,后因资质出众,半路修仙,入了悬天门。不过五年,就成了悬天门中的长老,能独占山头招收弟子。
关于他的事迹,最令人交口传诵的,是他曾一人血虐追月阁全门上下,追月阁从弟子到掌门,三百多人三百多把剑,愣是没削下金不换的一片衣角。
后追月阁与悬天门老死不相往来,并广告修仙界众位同胞,谁能杀了金不换,便可与追月阁阁主双修百年,此话一放,修仙界顿时哗然。
诚然,金不换有此响亮名声,全靠追月阁力捧。
乔正宗合计了半晌,觉得金不换的名气,倒还算大,就是他与追月阁的旧事,或会牵连乔鹤,但机遇常与危险并存,修仙之路,哪能安安生生,于是一咬牙一跺脚,接受下来。
在饭桌上,乔正宗只说了来年四月份开春,乔鹤去悬天门参与弟子选拔之事。
柳风脸现不悦。
另外两位夫人目光怜惜地看向乔鹤,这孩子半点修为没有,又兼任性懒散,去了怕要受到同门欺负。
乔鹤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去的不是万法宗,而是悬天门,这熟悉的名字,令他心下惊讶不已。在《鬼神魅影》中,褚云灭了乔家,开启新的副本主线,地点就是悬天门,在那待了一年之久,后受到不公欺辱,又把人家仙门给干倒闭了。
所以,炮灰的爹这是给炮灰的儿子找了个炮灰的门派?
乔鹤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来年四月,距今尚有七八月光景,也不知能否活到那时。那点笑意,又悄然转为悲叹,手指轻轻点着桌沿,乔鹤看一眼柳风忧忡的脸庞,开口道:“去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要求。”
平日里乔正宗对这独子便是有求必应,此刻更是爽快:“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说,爹就算豁上这条老命也给你弄来!”
好极了。
乔鹤眉开眼笑道:“爹,听说咱家有块万年玄冰,你把它送给我玩几天。”
还不还,都是亲父子,就别计较了。
乔正宗一愣,那双黑豆的眼睛里,添满浓浓的疑惑:“什么万年玄冰,咱家哪有这个东西?”
没有?
不可能,作者说你家有,那你家就有。
乔鹤道:“就在秘境里,你好好想想,就是个大冰块,呼唤冒冷气,平时没什么用。”
乔正宗胳膊肘抵在桌子上,双指按着太阳穴,冥思一会儿,一无所获,摇头道,“秘境中的宝物,你爹我如数家珍,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没有什么冒冷气的冰块,你要喜欢玩冰,我找人把后院的湖冻成冰,你想怎么凿怎么凿,想怎么玩怎么玩!”
“……”看乔正宗的神情不似作假,乔鹤心下犯嘀咕,要是找不来万年玄冰,褚云非得弄死他,想到大卸八块的惨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您带我去秘境,我自个儿找找。兴许它生得不像冰块,是别的模样。”
乔正宗答应地很痛快,尽管找,找到就给,给了不用还。
*
地甲级秘境,在资源日益紧张的修仙界,那就是一块油光四溢的肥肉。若被某些大仙门知道,礼貌些的,强制收编,合理占有;不礼貌的,直接踏平乔府,武力征收。
蹊跷的是,乔正宗对此秘境从不遮掩,反倒屡屡宴请小有名气的仙师入府参观,大肆夸赞地甲级秘境如何如何珍贵,里面的宝贝又如何如何稀奇。
宴请十余次后,修仙界都知道乔府有一个地甲级秘境,却再无修士愿意来参观,一是受不了乔正宗自吹自擂的嘚瑟样,二是乔家秘境中宝贝,看起来繁复多样,挺让人眼花缭乱,实则就一个仙界用品齐全的杂货铺。
膳后,乔鹤跟着乔正宗来到书房。
乔正宗连房门也未掩,大大方方地展示屋内珍藏,他自木架上取下一尊观音坐莲的长根玉雕,朝乔鹤嘿嘿一笑,笑容甚是猥琐。
只见他握着那玉雕,穿过几排书架,驻足于一座半人高的雪白瓷器前。那瓷器塑成女子胴体形状,曲线优美,弧度流畅,釉色雪亮,泛着神圣辉光。
这曾被乔鹤把玩一阵的玉雕,此刻,乔正宗攥着它,扔进瓷器之中。
耳听一声啷当脆响。
瓷器骤然绽放耀眼白光,霎时屋内亮如白昼。
墙面垂挂一张画轴,画有雅静的山水阁楼,与乔正宗□□的气质,格格不入。此时这画轴,在白光照耀间,画中溪流缓缓流动起来,鸟儿翩翩飞落,座阁楼里面,闪出红幽烛火,恍若有人居其间。
乔正宗抓起乔鹤的胳膊,喝一声:“走!”
乔鹤视野顿时一白。
待回过神来,已不在书房之中。眼前山清水秀,似是一处静谧的幽谷,大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之感,实乃神奇至极。
乔正宗呵呵一笑,引他走向不远处的阁楼。
那阁楼仅有三层,朱漆木构,亭廊环绕,小窗四开,清风徐来。
“这就是咱乔家祖祖代代传下的秘境,将来等爹走了,就会交到你的手里。”乔正宗圆圆的脸上,显出几分肃然,与先前猥琐之态,大相径庭。
乔鹤心道,我靠,这么高的楼,里面肯定有不少宝贝,等爹一死,将来全是我的,实乃未来可期。
步入阁中,但见高大书架林立,其上功法典籍分门别类,摆放齐整。乔鹤想起《天龙八部》中,段誉误入集天下武学于一处的琅嬛书洞,当然,当然,以现代眼光看来,这不过是个小型图书馆。
“这《王仙尊风月密抄》是什么功法?”乔鹤随意抽出一本书,半蒙半猜读出书名,繁体字对他来说,还不能完全适应。
乔正宗拿过这本书,眼睛亮了亮,喜不自胜道:“找了许久,原来在这里。”又看了一眼书架上其他书籍,“竟是放错地方了。”
“……”
这书名,透着一股仙气飘飘与风月无边的诡异交融感……
乔正宗把书揣进怀中,正色道:“儿啊,你看好了,这书架上的功法,乃是凝结了整个修仙界的精华,这本《通天剑诀》是剑修修炼不可或缺的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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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这本《焚阳阵法》是某位仙师呕心沥血三百年,才写出的火属性阵法大全,有钱也难买……”
乔鹤越听越不对劲,什么不可或缺限时限量、一书难求千年畅销、大佬仙师呕心巨献,百名仙师倾力推荐……这宣传笔法,如此耳熟,如此亲切,分明是高考前买辅导资料,最常听到的噱头!
好了,他大概知道第一层都是些经典永流传的功法秘籍,换句话说,都是些烂大街的破书。
第二层,展览的是成百上千,琳琅满目的宝物。有照亮黑夜的夜光珠、唱歌解忧的白海螺、自动更新壁纸的纸扇、随心而动的毛笔……稀奇古怪,好玩是好玩,就是对修仙来说,根!本!没!用!
第三层是威风凛凛、煞人眼目的兵器库。刀枪剑戟、锤鞭弓斧,应有尽有,瞧着倒唬人。
乔鹤走到一把双板斧面前,垂眸,轻声念道:“盘古开天辟地万寿无疆杀人如麻移山开路金刚铁旋风双板斧!”
他长吸一口气——好家伙,这破名字,念完也该断气了,抑或被耐性欠佳的敌手一刀戳死。
听听这无敌酷炫狂霸拽的兵器名,便可知其主人品味尚未脱离低级趣味
此刻,乔鹤很想问问乔正宗,乔家世世代代都在捡破烂吗?他们是怎么劝说子子孙孙目标一致,审美一致的捡些没用的东西回来?
前途黑暗,唉!
“儿啊,我们乔家百代的基业,以后就全交到你手里了,等你修仙有了本事,再把这阁楼修葺一番,三层还是太矮了,放不下咱乔府积累的宝贝,你是不知道,你爹我辛辛苦苦攒了两年的珍品,放在床底下,今日回去一看,竟然全都不翼而飞。”
乔正宗镶在脸上的那两颗黑棋子,发出恨恨的精光,可见是十分的心疼,十分的恼怒!
“……”
你把春宫图放到秘境中,是要干什么!干什么!算哪门子宝物,传宗接代姿势大全?还有王仙尊到底是什么鬼!
乔鹤脸色灰败,这个地方能有万年玄冰,他脑袋摘下来给褚云当球踢。
*
乔鹤院中。
月落乌啼,清霜浮叶。
“你是说,你进了秘境,没有找到万年玄冰?”褚云双腿交叠,懒懒地斜倚在床头,黑发洗濯后,披散身侧,濡湿大片衣襟。
他斜睨着抱膝蹲在门后的乔鹤,长眉轻挑,笑意俊美。
在乔鹤思来想起后,还是决定把事情坦诚告诉褚云,附带一句,他会找人把后院的湖冰封,给褚母打造一个超豪华宽奢的冰湖棺材。
但听褚云似喜非怒的声线,乔鹤顿感心惊肉跳,睫毛微颤,小心翼翼道:“要不,我把乔家秘境里的宝物也送给你。”
褚云朝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笑意里无半分天真,唯有讥诮。
“我不要你那堆破烂。”
【不对,那应该不是乔家秘境,乔鹤在骗我?量他纵有一百个狗胆,也不敢……】
乔鹤吁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一句——褚兄,虽然你没有读心术,但你懂我。
褚云偏头,墨黑瞳孔划过一点微亮烛火,笑吟吟道:“真正的秘境,恐怕另在他处。”
17. 夜探秘境
乔鹤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相信乔家世世代代捡垃圾以此发家致富。
二是相信乔正宗拥有出神入化的演技,堪称奥斯卡小金人准得奖者。
……
他蹙紧眉头,清秀的双眼荡开迷茫,讷讷看向褚云,“那你说,乔家秘境在哪里?”
褚云刚要开口,忽然眉峰上扬,黑沉的眸子凝在门口,“有人来了。”
大半夜谁来找他啊?
乔鹤站起身,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打开房门。
月光下,一女子身姿婀娜走来,白衣胜雪,容颜清丽,仿佛月下仙子临世。
乔鹤双眼发直,看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是乔正宗新收的小妾,合欢宗的女修。
与用膳时那娇媚柔婉的神态判若两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来……有何贵干?”原本严肃的语气忽然颤抖起来,乔鹤心跳如擂鼓。一个绝世大美女,深夜来访,对孤寡多年的直男来说,那是给他本就薄弱的道德防线,以雷霆之击。
她轻飘飘睨他一眼,手指抚上胸前,似有若无的翻卷白纱衣襟,面上仍清冷如霜,高傲如冰。
我靠!
乔鹤绝叹,不愧是从合欢宗毕业的女修,精准拿捏了男人的爽点。
像他们这种命中带贱的直男,最抗拒不了冷若冰霜的美艳御姐。只需一点若有似无的柔情,足以让他们前赴后继,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单相思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我我可是男人,我一米八五,有十五个老婆,家里有钱有车有房,在本地小有名气,你你你……你先等一下!”
他把头缩回去,哐的一声,关上房门。
后背紧紧靠在门上,口干舌燥,心跳狂擂。
半夜来找你的美女,要么心怀鬼胎,要么本来就是鬼,乔鹤啊,你可不能色迷心窍。
“来的是谁?”褚云闪移至门口,偏头看一眼脸色绯红的乔鹤,嗤笑一声,将人推到一旁,开门。
乔鹤转过身,跟在褚云身后,探出半张脸。
那女人还站在院中,夜风吹动她繁复的白色衣衫,飘飘若仙,她美目颦蹙,容颜沉静冷漠,站在那里,通身罩着淡淡月光。
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眸望去。
见出来的不是乔鹤,竟是一个陌生男子,神色怔了怔。
褚云轻轻笑起来,黑色瞳孔闪动温润的光泽,俊美如画,长发披散身后,容颜雪白,看似天真清冷,只是殷红唇瓣弯起时,溢出几分危险的艳色。
那女子一时竟移不开眼,待回过神来,冷白的脸颊浮上一缕薄红。
褚云侧过身子,问:“你在找他?”说罢,抓起乔鹤的衣襟,不轻不重推了出去。
与他擦身的一瞬间,乔鹤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幽黑无光,冷地像要结冰。
【招蜂引蝶,打死。】
乔鹤:!!!
青天大老爷,他冤枉啊,那美女明明看他这个傻逼,看红了脸。
“乔公子,”那女子嗓音如碎冰相击,透着股寒意,“乔老爷让我今晚来陪陪你,需要进屋吗,还是在院子里,你喜欢在哪,我们就在哪里,还是……今晚你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怕是乔老爷那里不会同意。”
什么虎狼之词!
乔鹤俊脸扭成一团麻绳。
褚云抱臂而出,侧过脸,朝向乔鹤,有些不明白地问道:“什么叫你要和我在一起,你们若要做些什么,我自然会远远避开。”
乔鹤冷汗直冒,呵呵笑着。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这傻逼分明在心里念叨着——扰他清净,真该死。
可让她回去,怕她向乔正宗胡乱告状,说他乔鹤与一美貌男子在屋中不清不楚,容不下第三人打搅。乔正宗必然杀将出来,将褚云逐出乔府,而他二十七年的直男名声,也彻底毁了 。更为可怕的是,褚云是个小心眼的,被扫出乔府,心中肯定满腹怨怒,极有可能一气之下血洗乔府——
乔鹤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问题是,不赶她走,褚云下一刻就要杀他个七零八落。
“你觉得呢?”乔鹤愁眉苦脸,把问题抛给褚云。
褚云走下台阶,绕过院中的女子,不发一言,目不斜视,径直离开了院子,身后的黑发在风中飞动。
“你说你来干什么呀?”乔鹤拍了拍额头,一着急没脑子的话脱口而出,放任褚云离开,犹如放任一颗点燃的炸弹流进人群,任谁也不知道那燃线什么时候烧到头。
乔鹤转进屋子,披上搭在架子上的长袍,急忙跳下台阶,看见美女衣衫单薄,茕茕独立在院中,神色孤傲,心中又生出许多不忍,他走到她身旁,停下脚步,温声道:“实在不好意思了,姑娘,烦请你今晚到我屋中睡一晚,我,明日一早再送你回去,可以吗?”
“他走了,我们才可以做些别的,不是吗?”那女子薄唇翘起笑容,声色柔和下来。
乔鹤要不是脑子里还想着那随时要屠他全家的傻逼,早就晕乎乎答应下来。
他努力克服了好一会,眼一闭,抓起姑娘的肩膀,就将人推到了屋中,口中喃喃道:“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今晚肾虚,真什么也干不了!”
人一推进屋中,他转身走出来,飞开关门落锁。
心知,这门十有八九困不住一个筑基的修士。
不过,如果她真的甘愿听乔正宗的话,就绝对不会打开这扇门。
*
人能去哪,难不成是回老家了?哈,那可不是褚云的做派,乔鹤估计他去找乔家真正的秘境了,或者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思索怎么弄死他。
七拐八绕,乱走一通,乔鹤完全没了此人的踪迹,只小声叫着褚云的名字,忽而脑子里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
【狗眼看人低,真是没有错。】
是褚云的心声,看来他就在附近,乔鹤松了一口气,又寻思这欠扁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他大半夜瞧不起谁了!
既然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地方,乔鹤清清嗓子,好声好气道:“褚兄,那姑娘还在屋里呢。你听我说,我不留她下来,万一日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说我俩有断袖之癖,我倒是无所谓,可褚兄你尚未娶妻,将来可如何是好?你说是不是?”
乔鹤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胳膊,光是想到那画面,就一阵恶寒,且和褚云这匹特级种马挂在一起,娘嘞,还不得把肠子捅烂。
他走走停停,留神周边的动静。
突然头顶发出枝叶颤动的簌簌声,迎头一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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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敏捷地跃了下来,稳稳当当侧立在三步远的青石上,双臂环抱,身姿挺拔修长,侧脸皎洁无暇。
乔鹤看清树上飞影正是褚云,一惊后又在心中怒骂,你大爷的,蹲树上当夜猫子啊,忽地蹿下来,吓老子一大跳。
面上笑哈哈,猫着步子跑过去,“嗳,褚兄,今晚我俩另寻个住处,将就一宿,如何?”
褚云不回答,偏头看他,“你在草丛里找什么?”
乔鹤一边叫他的名字,视线一边在黑黢黢的草里扫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找什么阿猫阿狗。
你不是知道嘛,乔鹤在心里嘟囔。
“找你啊,这乔府机关重重,我怕你掉哪里去。”他咧嘴笑了笑,露出齐整的牙齿。
【呵呵。】
“不用找地方了。”褚云的视线,从他的脸转到月光下发着光亮的花海。
乔鹤有种不妙的预感,这家伙不会又进入幻境了吧。
因为照夜幻花的缘故,乔府一到深夜,很少有人走动。
他站在那里,身影发黑,脸庞雪白,长发纷飞,像索命的鬼。
乔鹤战战兢兢问:“那去哪里啊?”
大哥,你就不能把头发扎起来吗,不男不女很可怕的。
“进第三层幻境。”褚云飞掠他身旁,抓住他的衣襟,轻点脚尖,在夜幕下,几个兔起鹘落,两人落地,眼前是开得光芒耀目的照夜幻花。
“我不去不去,你先等等,褚兄!”乔鹤闭起双眼,打死也不睁开。
“秦池说,乔家家主进过秘境第三重,难道你不想去看看,第三重到底有什么吗? ”
乔鹤掀开一条眼缝,“说实话,不想去。”
不想也得想,褚云扼住他的后脖颈,吐气如冰,“或许,你们乔家的秘境就在第三重环境中。”
乔鹤欲哭无泪,“……万一里面不是,那你知不知道,咱俩要怎么走出来!”
“乔家就你一个儿子,乔正宗会想办法。”褚云心不虚气不喘,坦然道。
这都算到了,你可真够毒的,乔鹤双手捂着眼睛,转过身,背对照夜幻花,劝道:“褚兄,风险太大了,要是里面有什么厉害的妖物,你和我该怎么办,难道指望我爹飞出来给咱俩挡着?”
“没事,我已经死了。”他在他耳边,低低说着,目光如霜,垂落在乔鹤秀挺的鼻梁。
乔鹤心猛地一跳,嘴巴无声张合,众所周知,鬼说出自己是鬼,那是他要带你走啊!
“褚兄啊,好哥们,你听我给你说,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褚兄,对我来说,你虽死犹生,好好珍惜吧,像活着一样活着,咱俩先回去,从长计划——”
“把手拿下来,把眼睛睁开,把身体转过去。”褚云打断他的废话,单手掐住他的下巴,用力往下压,温热的触感,让他生出暴戾的残忍,他笑眯眯道:“我说到三,三……”
乔鹤照做,快得像闪电。
视野中,是随风飘摇的光海,推推挤挤,光辉胜月,有几朵花被挤得花瓣残缺,飘落在地,失了光彩。
“把眼睛瞪大些。”褚云轻声威胁道。
二人专心盯着面前的照夜幻花,却未看见,身后飞闪过的一抹白影。
18. 那你扇我
秋风吹过身侧,有丝丝凉意,乔鹤连打三个喷嚏,照夜幻花在视野中晃荡两下,他嗡声道:“都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进入幻境吗?”
褚云道:“照夜幻花还在。”
秦池曾说过,幻境之中没有照夜幻花。
“咱俩一直盯着花,它怕是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眼前消失。”乔鹤嘀咕道,这发光的花,照得他眼睛里一片重影。
褚云思索一瞬,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于是移开视线,看向乔鹤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像樱桃的颜色。
【真没用。】
“……”乔鹤在心里比了个中指,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要不去屋里歇会,这花也许今天不开张呢。”
褚云微笑道:“它既然开花了,就得开张,造不出幻境,我就把你和它们一起连根拔了。”
靠!乔鹤在心中悲愤大骂,同时夹紧自己的双腿。
也许照夜幻花听到了此恶鬼威胁的言语,周边的气场发生细微的变化,褚云敏锐察觉到一丝怪异,视线被立在黑夜中的一棵柳树的所吸引,他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乔鹤疑声问道。
“你看,那棵柳树和我家门口的好像。”他神情非常认真,认真到透出几分稚气的天真。
乔鹤看一眼前方的金柳,又看一眼褚云的表情,古怪道:“那柳树在你小时候抱过你吗?”
褚云回他一个阴恻恻的目光,大概是要送他回老家的意思。
“快看!”乔鹤侧过身,指着原本长满照夜幻花的土地,那里变成了普通的白菊花,激动道:“不见了,不见了,我们进入第一层幻境了!”
“找门。”褚云言简意赅。
说罢,抬脚往最近的小院走去,走到院墙下,驻足,侧身回望慢腾腾走过来的乔鹤,漆黑双眸闪出冷锐的光泽。
【乌龟爬一样,数到十,他还过不来,我就抓起他,用力扔进去,让他摔成四脚朝天的王八。】
好一个恶毒的少年人,乔鹤心道,可恨这个世界没有少管所,脚下却不敢怠慢,赶在那声“十”落下前,连奔带跑地冲了过去。
刚站定,只见褚云懒洋洋一笑,伸出胳膊,攥住他两肩,微微凝力,将他扔过墙头,墙那边传来砰地着地声和一声短促惨叫。
“我□□——”乔鹤龇牙咧嘴,抱着自己的屁股,泪流满面。
也还好是屁股着地,他屁股软,抵抗住了大地的坚硬。
褚云轻飘飘落了下来,笑容可亲道:“你□□什么?”
乔鹤下面的“十八代祖宗”没敢说出口,哼唧两声,道:“你干什么要把我扔进来?”
他明明是数到十之前跑过来的。
【我乐意。】
褚云笑眯眯看了他一眼,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到一间厢房门口,却不推开,站在那看着乔鹤,意思很明显。
乔鹤不想再遭罪,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用别扭可笑的姿势,跑了过来,“我推了啊。”
嘎吱——
门轴转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仿佛尘封已久。。
接着开门声渐消,耳边传来嘈杂说话声,狗吠鸡鸣声,远远近近,充满生活气息。
眨眼间,二人来到一处阡陌小村,人与人走过,交相呼应,房屋排列有序,街道干净明快,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四五只狗走街串巷,互相追逐。
褚云呼吸蓦地一窒,身形微顿。
他站在一座屋子的小院门口,破旧的黑门上,两张过年时贴上的门联,已经褪色泛白,门口石阶有几株青绿的野草,在石峰中顽强生长。
饭菜的香气自厨房悠悠飘出。
“这不是你家吗?”乔鹤吃惊,看来进入的是褚云的幻境。而第二重主要投射出主人心中无法抹去的强烈念想,呃……褚云的念想,不会是普普通通的田园生活吧。
褚云没理他,伸手,要推开房门。
又想起一推门,便是第三重幻境,于是走到栅栏旁,纵身跃了进去。
“喂!褚兄!”乔鹤站在外面,朝他挥手,哥们,你管管我啊!
褚云回头,脸上浮现焦躁的情绪,嫌弃地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自己想办法进来。”
转头往饭菜香气飘出的屋子里走去。
他嗓子被什么掐住,张口却一直吐不出声音,在原地局促了许久,用力呼吸几下,再次开口,带了湿润的哽咽,“娘,我回来了。”
正一条腿越过栅栏的乔鹤,愣住,惊讶地望向褚云那交织着悲恸与狂喜的侧脸。
屋门未关,阳光涌入,照亮一室明净。
听到院子外的叫声,屋里传出脚步走动的动静,越来越近。
褚云呼吸放轻,心潮起伏。
“云哥哥!你回来啦!”少女欢快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喋喋不休地响起,“正好用饭!我和你说,今儿有个趣事儿……”
门里走出一个穿着朴素,体态纤柔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手。
但那张脸罩着一层白雾,始终看不清楚。
她亲昵喊着云哥哥,又做饭又是催促他去洗手,俨然是操持内务的女主人模样。
乔鹤惊奇之余,猜测这女子很有可能是叶青青,男人嘛,不娶进家门,心内总幻想会有更好的妻子人选,所以,这娘子的脸才看不清楚。
褚云的心重重沉了下去,他蹙着眉头,脸色更白几分,在耀目的日光下,如同透明的琉璃。
“我娘呢?”
女子甩干净手上的水珠,走下屋门的石阶,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手帕,一角绣着金海红日,为他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珠与灰尘。
“娘这几日身子爽利多了,带着小宝去隔壁叶大娘家串门子啦。你先屋里坐,我这就去唤……”
“哎呀,你是谁啊!”那女子才看见半条腿抄在栅栏上的乔鹤,惊讶道。
乔鹤嘿嘿一笑,指了指褚云道:“我是他朋友,我这人有个怪癖,就爱不走寻常路。”
褚云回过神来,眼珠微动,语气平淡却清晰:“他是我的朋友。”
虽能听出几分不情不愿,乔鹤心里仍乐开了花,能得到天道大佬亲口认证,感觉前途一片光明,充满希望。
恰在此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褚大娘精神矍铄,面色红润,与乔鹤记忆中那枯槁死寂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正扭头朝门内道:“别送啦,快回屋歇着!”手边还跟着个约莫四五岁、扎着冲天辫的童儿,憨态可掬,宛如年画上的福娃娃。
“褚云回来了?方才你娘还念叨你呢!”那位叶大娘还是送了出来,面容同样模糊不清。
“云儿!回来了!”褚大娘笑逐颜开,声若洪钟。
隔着一道栅栏,褚云眼眶微红,怔怔望了许久,才极轻地应道:“哎,娘,我回来了。”
乔鹤从未见过这样的褚云,周身戾气尽褪,竟似个朴实温良的乡野青年。
褚云僵在原地,目光须臾不离母亲的身影,轻声问:“娘……您在这儿……过得好吗?”
褚大娘笑呵呵嗔怪:“傻孩子,才出去多大一会儿,说什么胡话。”
“爹,你给我带小老虎的糖人了吗?”那胖娃娃蹦跳到栅栏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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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明亮的眼珠睁得圆滚滚,充满希冀,张开双手,要他抱一抱。
褚云艰难拔腿走了过去,像在深深的泥沼中前行。
隔着半人高的栅栏,俯身,把虎头虎脑的小孩抱到怀里,视线却仍黏在母亲脸上,声音很轻,似乎害怕惊散眼前的人影,“娘,先回来吃饭吧。”
*
““哟,这就是你朋友啊?生得真俊!”四方小饭桌上,褚大娘一边布菜,一边笑着打量乔鹤。褚云默默搬来两把椅子,给乔鹤一把。
乔鹤嘿嘿憨笑,一边暗地里戳了戳褚云,压低声音:“不是,你还真要吃饭啊?”
一顿饭的时间可不止两炷香,等吃完后,他们便会离开幻境,再要进来,又得重新走一遍。
“一顿饭而已。”褚云语气冷静,拿筷子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微颤。
乔鹤叹了一口气,“你老婆的脸,怎么看不清啊?”
“老婆?”
“就是你媳妇。”乔鹤心想,我今儿非得臊臊你小子,平时看着不近女色,原来心中比我还着急。
“不知道,我不认识,幻象,不用在意这个。”他一连说出三个带有否定的话语,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乔鹤发出哼哼嘿嘿的轻笑。
真行啊你,不认识人家,还搞出一个孩子,要真认识,那不得子女成群了。
褚大娘闲话家常,席间笑语不断,不住给孙儿、儿媳夹菜,又催褚云多吃,不忘让他给妻子捎一筷子肉沫豆腐,再给客人添饭。
乔鹤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饭,摇头说不用不用,但褚云一把夺过碗,又去灶台结结实实扣了一大勺饭,堆成小山状,不容拒绝地塞回他手里。
乔鹤:“……”
饭吃到一半,眼前的景象毫无预兆地如烟消散。
两柱香时间已到。
明亮的白日骤然褪为漆黑夜色,耳边传来时高时低的虫鸣,东边一声,西边一声,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亮。
二人如梦初醒。
乔鹤一手作捧碗状,一手作夹菜势,两只眼睛直愣愣瞧着一无所有的黑夜。怔忡挪动视线,只见身旁的褚云,神色落寞而颓然,与他同样的姿势,待反应过来那是一场幻象后,双手缓缓耷垂下来,长睫低敛,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嗳,你没事吧?”
乔鹤小心翼翼问道,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
美人伤神之态,作为钢铁直男的乔鹤,也觉得于心不忍。
褚云沉默地站在原地,月光照得他脸上血色尽失。
许久,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底的异样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暗光取代,敛去落寞伤情,他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拧成一根长条,反手拢起浓密墨发,修长的手指上下起伏,三两下束紧,额发尽数掠后,露出俊美洁净的眉目,眉宇间显出不折的冷傲与不驯。
“你干什么?”乔鹤有些担忧,主要是担忧自己的安危。
没事扎头发,大半夜怪吓人的。
“再去一次。”褚云淡淡道。
“去了,到第二重幻境,你又留在那里不肯走,我该怎么办?”乔鹤怀疑他此刻就是奔着第二层幻境去的。
褚云静了一瞬,道:“到时候,你扇我两记耳光。”
“哈!”乔鹤先是下意识一喜,随即看到褚云霜冷的侧脸,那点喜悦又压了下去,谨慎地问道:“你不会秋后算账吧?”
“我发誓。”褚云举起三根手指,“绝对不会。”
“做人要言行一致。”乔鹤说完,高高兴兴,迫不及待去盯照夜幻花。
褚云:“……”
19. 再来一次
二人再次踏入第一重幻境,未有迟疑,径直推开了那扇通往第二重的门。
第二重的幻境又变了模样,不再是其乐融融,美满和谐的一家四口。
茅屋低矮,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点了一盏油灯,烛火如豆,勉强照亮一隅,更衬得四下昏暗凄清
“咳咳——”一声高过一声的咳嗽,急促中带着艰难的喘息。
褚大娘躺在土炕上,身上盖两床花被,剧烈的咳嗽声,将被子抖落在一旁,似是感应到什么,她推开窗,看见站在门外不肯进来的褚云,苦老面容微微笑了笑,朝他挥挥手。
褚云心痛难当,抬脚要往屋里走,屋门微微开着,似是褚母特意为他留的门。
“你不能去,你去了肯定走不了,咱又得前功尽弃!”乔鹤忙拽住他,同时手心发痒,心道,你走吧,你再往前走两步,我也能理所当然扇你耳光了。
褚云沉声道:“可那是我娘,我娘在受罪,我不能看着不管。”
“你娘死了,你娘病死了,现在这都是幻象,要你留在这里,成化照夜幻花的养分啊,哥们,清醒一些!”
不是,你道心不稳,怎么能成为三界的扛把子!
“我娘死了——”褚云顿足,侧过脸,视线颤抖的凝望乔鹤,一粒粒雪花挂在他浓密睫毛上,惹人心碎。
乔鹤在心中大叫——亲娘嘞,这让他怎么下得去手,下一刻一巴掌扇到褚云雪白脸颊上。
手感委实不错,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
褚云脸色瞬时沉了下来,一手抬起,欲还击,掌心黑气盘旋凝聚,骇人非常。
乔鹤高举双手,大叫道:“是你让我打的,你发过誓,你不会秋后算账的!”
褚云冷冷道:“没错,我发过誓。”
“是啊是啊!”乔鹤抱住脑袋,目光瑟瑟发抖,内心有恃无恐,是你让我打的,我可是“奉命行事”。
“可是——”褚云目光又转向那扇支开的窗户,有雪花飘了进去,烛火幽微,在覆着一层雪粒子的地面,折出一方浅黄的光影。
“我把窗户关上,关上我就走。”他自顾自言。
乔鹤想了想,母子情深,他不好一再阻拦,去关个窗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于是道:“关完窗户就要回来,不然,我扇你耳光,你到时候你可别生气,拿你的黑气拍死我。”
褚云飞快点头,竟显出一丝罕见的乖巧。
他踏着薄薄的白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走到支开的窗户旁,声线柔和,道:“娘,下雪天冷,你以后要把窗户关上。”
伸手将窗门缓缓往下推去。
屋里,褚大娘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夹杂溃散的话语,“儿啊……这么晚……你要去哪……天冷,多加件衣服……灶台上……还有热饭……你吃了再走吧……”
“娘——”褚云修长的手指死抓着窗台,骨节狰狞地凸了出来,“我不饿,不吃了,这就要走,还有人在等我呢,过两天,我就回来,您别担心……”
“云儿,夜路难走,路上小心,娘等你回来。”她灰色的身影透在窗纸上,佝偻的坐在炕头,垂着脑袋,拿过一旁的针线笸箩,好像会一直等下去。
褚云站在窗户外,迟迟不肯挪步。
乔鹤走过来,伸手拉他胳膊,用力拽了四五下,他才有反应。
“快走,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真的不可以……”
“什么?”
“重来也没关系。”
“大哥,再重来几次,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再也走不出去!”
“出去是为了什么?”
“……”乔鹤放开拉他的手,心中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褚云一直幻境中醉生梦死,那我的危机岂不是一步到位解决了,不用当狗,不用伏低做小,不用为大卸八块的命运担惊受怕,而且,再没人与他抢床了!
“你真想留在这里?”乔鹤正色,凝视他着了魔的脸庞,那双浓墨一样的眸子,以往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和傲慢冷淡的光彩,此刻一点一点消沉下去,似乎在痛悔什么。
望着那扇窗,褚云脸上闪过挣扎,喃喃道:“嗯……这里至少……”
“啪——”
褚云话音刚落,猝不及防,又挨了一道力气十足的耳光。
他雪白光滑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五道指印在昏沉夜里,也是清晰可见。
乔鹤甩了甩抽人抽的生疼的手掌,靠,脸皮这么硬,疼死你爹了,“我说,你忘了去第三重幻境,是为什么了!找万年玄冰,再去寻找法术复活你娘啊,眼前的都是假的,假的,假的!你心里知道,你不肯承认,不敢面对现实,胆小鬼!还想不想复活你娘!”
那照夜幻花不仅满足人心中的幻想,亦能衍生出令人无法脱离的景象,使进入者生出不愿亦不甘离去的心。
褚云被抽得脸歪到另一边,沉默许久,眸中的忧郁与痛苦,被这猛然的一耳光,打散,打化。
目光透出斐然的决绝。
抬手,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拨云见日般,轻声道:“你说得对。”
随即,他墨黑的瞳仁微微转动,长而密的睫毛,似受不住雪花压迫,扑簌垂落,“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
“嗯?”
“我从不秋后算账,现在,我喜欢当场清算。”褚云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危险的弧度。
“……”
乔鹤反应一瞬,放声大喊:“褚大娘,救我!”转过身,拔腿往有门的屋子跑去。
他大爷的,就算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褚云!
褚云看一眼跑得飞快的乔鹤,未立刻去追,又转头,对窗户里的人影,轻声道:“娘,我走了——”
“云儿……照顾好……自己。”里面人的声音带笑,渐低如梦呓,“好好吃饭,好好活着,走吧……”
烛火忽地灭了。
屋内漆黑,沉寂,没有生息。
褚云“嗯”了一声,眼中结满隐忍的痛苦,手缓慢从窗台放下。
与至亲之人分别,与至亲之人永别,比之死亡,更让人心绞肠断
这时,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
褚云侧过头,看见乔鹤已站在另一扇门前,手掌覆在门面,另一手放在嘴边,屈指吹哨,脸上挂着清俊明亮的笑意。
“褚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你一巴掌,我的手心也很痛啊,咱俩就别为这件小事计较了,走吧,再不走,又要再来一遍了!”
“就来。”腮边的红肿在隐隐作痛,他心道,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门被推开——
这本来是褚云住的屋子,两人走进来后,里面的空间大了四五倍,方方正正,摆着床、桌椅、橱柜等。像是一直有人居住,被子没有叠,散乱在堆在床榻,桌上有茶水,倒出来温度滚烫,窗边的梳妆柜上,放着梳子发簪发带……
仿佛有人刚离去不久。
乔鹤目光惊奇的逡巡一圈后,走到房门边,这门的位置,跟他们进来时,没有变化。
他纳闷地对四处搜寻的褚云道:“这里有门,我们先出去看看。”
褚云摇头:“先找找屋中有什么用得上的线索。”
“这房子看起来有人在住,咱随意翻动,不太好吧?”
褚云站在梳妆台的铜镜边,拿起一把梳子,仔细端详:“不会有人。”
“为什么?那茶水都是热的,说不定在第三重幻境,有看守者住在这里。”
褚云怔了怔,“如果真有,那也不能是人了。”
“这梳子附近,一根发丝也没有。”
人总要起床梳头,梳头总要掉落几根头发,就算及时打扫,也会留下一两根,但他在床铺与妆台间,翻找一番,并未见到一根人的头发。
“嗐,”乔鹤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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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人家是个秃子,不过也不是人了!”想到这,心下一哆嗦,“咱还是快走吧!”
褚云仔仔细细探寻一圈,没看出有用的线索,这才不紧不慢来到乔鹤身旁,皱眉道:“走吧,先出去看看。”
乔鹤谨慎地先打开一条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却见门外笼罩着浓郁的白色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楚。
褚云看了一眼,干脆道:“开门。”
接着一把将乔鹤推了出去。
我干你爹!
乔鹤踉跄扑了出去,如同落入一片水里,有冰凉的窒息感传遍全身。
等他再睁开眼睛,自己竟完好无损地站在褚云身后。
发生什么事了?
被推出去后,自己又莫名回来了。
褚云和他面面相觑,皆是疑惑不解。
“要不,你试试,这是你的幻境,或许你出去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乔鹤不怀好意地提出建议,阴恻恻暗想,让这个傻逼也试试窒息的感觉!
褚云点头,认可他的建议。
那双上挑的黑眸忽而笑着向他看去。
乔鹤顿感不妙,转身要跑,但褚云身形微动,手掌已经抓住他的肩膀,两人飞掠而出,仿佛能听到噗通地落水声,胸腔再次传来强烈窒息感,快要憋死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同时回到方才的屋里。
这第三重果然有进无出,那道看起来平常的门,诡异的只通向屋中。
两人只好坐了下来,思索走出屋内的办法。
乔鹤发散思维,灵机一动道:“出去也不一定要走门!”
“窗户?”褚云支着左脸,点头道:“可惜没有窗户。”
这四四方方的屋子,除了一扇门,剩下全是坚硬的石墙。
乔鹤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褚云手边,“你不能把墙推到吗?”
褚云看他一眼,觉得有些道理,手掌聚起一团强大的黑气,打向对面的石墙,轰然一声,墙安然无事,那黑气却以更猛烈的势头反弹而回
褚云提起目瞪口呆的乔鹤,疾退至床榻,躲过猛烈一击,中间的桌椅已然化为齑粉。
……
“这个办法不行。”
褚云索性盘腿坐下,再次静静打量屋内的陈设。
乔鹤看着那一堆黑糊糊的粉尘,咽了一口唾沫,行,物理超度行不通。
过一会乔鹤又有了主意,他高兴道:“那我们挖地道吧,从屋里挖出去!”
褚云偏头,黑眸中闪出一丝狐疑,不过,也没有其他办法,试一试也不是不行,可有可无道:“那就挖吧。”
乔鹤在屋里寻出一把铲子,别问为什么屋子里会有铲子,反正他就是找到了。
找了块地板松动的角落,哼哧哼哧挖起来,小半个时辰过去,只在地面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他坐倒在地面上,灰头土脸,大口大口喘气,仿佛参与了修筑长城。
“……”褚云走过来,捡起铲子,注入黑气,那铲子自己动了起来,哐哐开始挖土。
乔鹤忍住比中指的冲动,发出苍白无力的呵呵。
挖了一个多时辰,坑已经见深,绕过厚实的石墙,通向了外面的空间,洞里钻进去两个人,绰绰有余。
正当此时,有银白色水流争先恐后漫了进来,哗啦哗啦,像是破洞的木船,涌进源源不断的海水。
不出一个时辰,整个房间就会被水灌满。
褚云:“……”
狗头军师?
乔鹤大叫,“愣着干什么,咱俩快从洞里爬出去。”
水流已经漫过脚踝,乔鹤蹦下床,拉过褚云,飞奔向洞口,接着憋气猛扎进水中,那水流又快又急,冲得洞中二人摇摇晃晃,身体相撞,黑发交缠在一起。
半柱香后。
二人又回到了屋中。
大眼瞪小眼。
20. 守门少女
乔鹤望着争先恐后涌进来的水流,喃喃说:“这可如何是好,地下行不通,要不试试往上走呢?”
褚云表情微妙地睨他一眼,虽然每行动一次,都离死更进一步,但这人却从没生出坐以待毙的想法。
“那就试试。”
褚云轻轻巧巧回道。
手心再次集聚黑气,这次他用上了八成的力量,反手击到二人上方的屋顶,那屋顶看起来由寻常木瓦铺成,一击之下,发出轰然响声,一丝强光射了下来,屋顶只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但总比没有的好,褚云正要再来第二次,却见屋顶的裂口似有无形之手在撕扯,竟越来越大,咕隆咕隆的声音响起,他凝目再看,银白色水流瀑布一样倒灌下来,水势汹汹,要不了多久,就能淹没二人。
在水流迎头灌下的瞬间,褚云抓起乔鹤胳膊,跃到屋中最高的木柜上面。
乔鹤脸色发白,涌进来的水,不过眨眼间,已从脚踝涨到能够淹没腰部。
再想不出办法,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就会淹死在幻境中了。
不要淹死啊,听说淹死的人,全身浮肿发白,会泡成丑陋可怕的巨人观。
镇定镇定——
乔鹤眼珠在房间中飞快的搜索着,同时脑子暴风时狂转。
“我们要找门出去,对不对?”他像是在问褚云,又像喃喃自语。
褚云看向屋里仅有的一扇门,“对,但这扇门,只能进不能出。”
“不对,这扇门,是能进能出的,只是无论进来和出去,只能通向这间屋子。”
“可以这么说。” 褚云犹疑地偏头,不明白这和只进不能出有什么区别。
乔鹤道:“我们要找的这扇门,要可以通向外面?”
褚云道:“没错,不过屋里,并没有这扇门。”
乔鹤又摇头,“也不对,肯定有,只是我们看不见。”
褚云蹙眉,“看不见,看不见的门?那我们如何去找?”
乔鹤凝目沉思,神神叨叨,自问自答。
“不不不,一定有一扇门,这房子不可能是死局。”
“也许它就在我们视野里,也许它不是门的样子,也许它存在成不被认为存在的样子!”
“幻境……真的是假的,假的做真的,什么样的门,我们看见了,也觉得不存在?”
乔鹤明亮的视线如饥似渴般扫视房中每一件陈设。
一张与他相同的脸,忽然倒映在他睁大的瞳孔中,视线猛地停了下来,对方同样震惊又大喜地凝视他。
乔鹤激动地伸出手指头,那边的他同样神情激动地伸出手。
“你看——”乔鹤对褚云道,“那铜镜里,有另一个我。”
褚云向他靠了靠,两人的脸同时出现在镜中。
“你的意思是……门在镜子里?”
“镜子里的我,和镜子外的我,哪一个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镜子里的你是假的。”褚云道。
乔鹤摇头,“我觉得,我们都是真的,镜子里的我,是我,镜子外的我,也是我,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
只上过七年学堂,义务教育还没达标的褚云,觉得这太深奥了,凝滞一瞬,推测道:“你的意思是,镜子里的门也是真的门。”
“对!”乔鹤咧嘴一笑 ,眉眼放光,“真正的门,在镜子里,我们拿着镜子,照向门口,看看是不是这样。”
褚云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纵身飞了下去,脚尖在水面轻轻一点,跃到梳妆台前。
那铜镜镶嵌在妆台上,他微微用力,连着镜子后的木头一块掰了下来,取完镜子后,又飞回木柜,将乔鹤提了下来。
二人凝力踏在水面,走向门口的方向,
褚云举起镜子,朝对面的门,照了片刻,没有事情发生,镜中确实出现了一扇门,不过只是屋中门的倒影,镜里镜外都没出现任何异样。
乔鹤眉头深深皱起,他觉得自己推理的没有错,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褚云道:“打开门看看。”
乔鹤依言,他脚下浮着一层黑气,托举二人不落到水中,走到门口,因为水的阻力,打开门用了些力气。
乔鹤这大少爷,平时好吃懒做,没锻炼过身体,稍稍出些力气,就气喘吁吁。
门打开,外面还是一团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似乎笼罩天地,永远也走不出去,久看之下,令人心生绝望。
乔鹤深呼一口气,用力搓了一把脸,扭头苦笑道:“没有变化,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不对,是我要死这里了。”
褚云走过来,一手将镜子托到胸前,“我们再走出去试一试。”
随着走近门口,镜中门的轮廓渐渐被挤了出去,只剩门外浓郁的白雾。
乔鹤盯着镜子,突然,他捕捉到镜子里的雾,在慢慢消退,露出些不知什么东西的轮廓,他瞪大眼睛,几乎贴在镜面上,那——好像是一个人。
“不对啊——”乔鹤心猛地一跳,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什么不对?”
闻言,褚云召出十几道黑色煞气,围绕在二人周边,防御外来的侵袭。
乔鹤倏忽远离镜子,惊奇道:“我的脸,没有出现在镜子里面。”
那镜子里映出白雾,甚至映出雾中模糊的人影,却没有映出他的脸。
他没有猜错,提声道:“这镜子果然有些说法!”
但是镜子里的人影……是他看花眼了吗?
等他再凝目望去,镜中除了白茫茫的雾气,别无其他。
算了,先出去最重要。
褚云道:“如果门在镜中,我们试试抱着镜子跨过这道门,看看能否走出去?”
门的三分之二被水淹没,褚云撤去脚下的黑气,两人落入水中,乔鹤抓住褚云的衣袖,闭气,往门口游动。
眼前忽然一黑,喉咙灌进大口大口的凉水,疼痛的窒息感再次传来,乔鹤不由心生绝望,有完没完,这该死的破屋!
“咳咳——”
“你没事吧,乔鹤?”褚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冷不热,像走流程。
乔鹤睁开眼,天空挂了一轮炽亮的太阳,刺得他眼睛发痛,眼皮本能合了起来,溢出两滴生理性泪珠。
褚云在他耳边,阴恻恻道:“先别装死,快点起来,我看见你睁眼了。”
乔鹤心想,你不是鬼吗,这么大个太阳,为什么没有晒死你!
手掌反盖住双眼,过了一会,能适应强盛的日光,胳膊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
视野中出现褚云那张雪白到发光的面容,目如点漆,高高在上,背后是一片空旷的绿野,他黑发散乱,半蹲与前,笑吟吟瞧着他。
“我们这是在哪里?天堂?”乔鹤移开视线,张望四周的景色。
高山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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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沁凉,绝无人迹,脚下绿野如毯,沿着一条奔涌的溪流,往两边无限延展。山谷阳面长满参天大树,里面时有怪鸟啼叫,沙哑嘲哳,愈显得此处与世隔绝,空旷神秘。
“天堂是哪?”褚云颇有不懂就问的谦虚之风。
乔鹤环视幽静神秘的空谷,怔怔道:“天堂是好人死后去的地方。”
“你不是好人,所以这里不是天堂。”褚云极快反推出结论。
“……”
这嘴咋就那么欠呢。
“看来这才是乔家真正的秘境。”褚云起身,狭长山谷收紧之处,有一道高大精美的白玉门,雕刻图案古朴立体,在日光下,莹莹无瑕,耀目生辉,他视线盯着上面年代古远,但风光依旧的匾额,轻声读道:“乔氏祖祠——”
两人快步走到白玉门前,大门左右两边分别立着一座石雕,左边石雕是一个身骑猛虎的女子,右边则是站于巨蛇头顶的男子,那虎与蛇雕刻的惟妙惟肖,面目凶悍,俯视来者,气势十分骇人。
乔鹤上前推门,玉门厚重,用尽力气也不能推开分毫。
褚云伸手,扣了扣石门上的金玉圆环,雄壮优美的金石声,铛铛铛,一下接着一下传遍幽谷,荡起回声阵阵。
“你敲门干嘛?”乔鹤不理解,他难道希望有人来给他开门,这可是乔氏祖祠,里面供着的都是乔家作古的老祖宗。
“试一试。”褚云坦诚道。
话落,突有一威严昂然的女子之声,在空旷谷中,乍然响起——
“何方宵小,胆敢擅闯禁地!”
回音传荡,良久乃至。
乔鹤与褚云同时分头张望,只见玉门左边的石雕,轰然迸裂,在飞溅的碎石中,一名美丽的女子从中矫健跃出。
此女皮肤黝黑,五官英气,双目炯炯有神,仿佛山野林间的虎豹。她穿着草木编织的衣裙,露出劲瘦腰身和修长的大腿,胳膊与脚腕系着白里发黄的兽牙,一举一动叮叮作响。
最引人心惊的是,她骑着一头精壮凶悍的白老虎,那白虎蓝眼剔透,体型庞大,走动之时,地面发出轻轻震颤,挥一下爪子就能将人拍得稀烂。
乔鹤哪见过如此骇人的巨虎,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只觉那白虎喷出的气息,尽数打在他的脸上,哆嗦着往后退去,退到褚云身后,提声颤抖道:“我是乔府的少爷,乔鹤,请问,可不可以进去拜拜乔家的老祖宗?”
“乔家人?”那女子双眼射出两道绿光,上上下下扫视一遍,点点头,“你确实是乔家的子孙。”
乔鹤被她这通高端扫描技术整得两眼发直,反应一会,道:“那我可以进去吗?”
那女子不答反问,“你会法术吗?”
乔鹤摇头,如实道:“不会,这和能不能进去有关系吗?”
“当然,里面有吃人的怪物,就算乔家人,也照吃不误,你还要进去吗?”
我进去岂不是送死,乔鹤心生退意,谁知褚云开口道:“我要和他一起进去,我是他的护卫,要保证他的安全。”
“你……”那女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带着久睡刚醒的惺忪感,“你又不是乔家人,要是随便扯个护卫朋友啊的名头,就能进入祖祠,那我守在这里也太没价值了!”
看门人的职业操守?乔鹤眉头一抖,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的使命啊。”那女子觉得他说这话非常可笑。
21. 日子不过了
“不对不对,”乔鹤连连摆手,一脸正直道:“使命使命,得是别人‘命’令,你‘使’力去办,这才叫使命。你守在这乔家祖祠,奉的是哪位乔家先人的令?守护的又具体是什么呢?”
女子思考几息,答:“我是奉乔家人的命,守护乔家祖祠。”
乔鹤缓缓点头,“没错,可是再追根溯源,你为什么要接下这份使命呢!”
“因为……我生来便是为此。”她想了想,依旧坚持。
“不!这世上没有人是生来就该被拴在一个地方的!”乔鹤双目灼灼,语重心长道:“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不在这守门,你的人生会怎么样?”
“会没有价值。”女子脱口道。
乔鹤摇头,口气怜惜道:“姑娘,如果不在这里守门,你会拥有更广阔的世界啊,你能在天地间自由自在的奔跑,你会认识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友,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明白为自己而活的才是真的价值。而在这里守门,你得到了什么,你的老虎得到了什么,你的人生真正有价值吗,有人真正在意过你的价值吗!”
一口气说完,他脸不红,气有些喘,胸膛节奏感十足的上下起伏。
……
乔鹤大学热爱参加辩论比赛,自诩那是文化人的刀光剑影,工作后,才顿悟,哪来的文化清高感,遇到狗屁不通的老板,这张能说的嘴,就是推诿责任,互扔黑锅的金手指。
在乔鹤一通天花乱坠的胡言乱语下,那女子仿佛被抽空灵魂,呆滞许久,炯炯有光的眼睛,迷蒙起来,“……我为什要在这里,我的价值是什么?”
“很好!”乔鹤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鼓励道:“看来你已经对自己的人生有了反思,现在,最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为你的人生找到答案。”
“答案?”女子的目光无助地投向他,喃喃道,“你说得对……我需要去找答案,找我存在的价值……”
乔鹤伸出手指,欣慰道:“去吧,姑娘,大千世界,等着你去探索。”
那女子拽着老虎的耳朵,轻轻一弄,老虎发出震慑山林的吼声,接着四蹄疾驰,如同一道利箭,眨眼间,飞射到视野尽头。
虎啸震出山涧中停歇的怪鸟,纷纷扑棱翅膀,不安的盘旋在空中。
下方宏伟的白玉门前,又只剩下乔鹤和褚云。
听完乔鹤的玄谈,褚云神色有些怔忡,缓了一会儿,看向他,语气微妙道:“她走了,我们该如何进去?”
乔鹤呃了一声,刚才说的太尽兴,竟然忘了这件重要的事情,早知道先让那女子把门打开,“你刚刚摸的是这个门环吗?”
右手边的金石门环,仔细看,雕镂着像虎豹一样的图案,线条简约流畅,但透出凶厉的庄严感。
褚云点头,他也是随手一敲,又去看左手的门环,那个外圈上,是巨蟒的纹饰,头尾咬合成一个圈,身上雕刻诡异的纹路,他若有所思道:“看来,敲响门环,就能唤醒沉睡的守门人。”
“是的,如果守门人不在了,这个门环敲了会怎么样?”乔鹤手已经覆在门环上面,扭头看一眼褚云,褚云点头,他抬起门环,重重敲响。
铛——铛——铛——
沉重的金石之声回荡在幽谷之中。
等待片刻,右边那扇沉重的石门,伴随着轰隆隆的闷响,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走!”褚云没有丝毫犹豫,率先闪身而入,走了七八步,并未有什么危险,转过半边身子,向门外的乔鹤招了招手。
乔鹤这才小心翼翼地挪了进去。
石门之后,仍是山谷的景色,树木葱郁,野花奇多,石壁两旁爬满墨绿青苔,两人顺着脚下的小道往前走,这条小道铺了一层硬石,专给人通行。
一路乔鹤提防这个提防那个,草丛里有兔子跑动,他都要发出一声惨叫,预想中的“吃人妖怪”却迟迟未见踪影,两边景色倒是清幽美丽,沁人心脾。
“你别叫了,我真受不了你。”终于,在乔鹤第七十八次嚎叫时,褚云闪身过来,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恶狠狠说,话语里夹带一丝痛苦的疲倦。
能不累嘛,未被吃人的妖怪吓到,先让乔鹤接二连三,一惊一乍的叫声,刺激的额头青筋直跳。
乔鹤举起双手,桃花眼无辜地上翻,巴巴看向褚云,在心中破口大骂,老子要不是和你一块进这鬼地方,能这样吗!你是鬼当然不怕,我可是人,还等着回家继承祖产,当然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命!
“这样吧,你走后面,我在前面保护你,不会让妖怪将你捉去吃掉!”褚云大发慈悲道。
走后面?看过恐怖片的都知道,谁走最后,谁先死。
乔鹤掰开褚云捂在他脸上的手掌,憋屈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走在后面,那不是送上门的口粮,万一妖怪下手太快,等你反应过来时,我人已经被掏心掏肺,血渍呼啦挂树上了。”
褚云蹙眉,黑厉的长眉压下来,仍微笑道:“那你走我前面好了。”
“那也不行,要是那吃人的怪物会飞,一下把我叼走了,你连救都来不及救。”
“那你要如何,坐我头顶上吗?”褚云笑容更深了些。
乔鹤听出他话中浓浓的不耐,顿了顿,提议道:“咱两一块走。”说完,立刻狗腿地凑上去,紧紧挨着褚云的肩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随你吧,只要别再突然惨叫就行。”褚云耸耸肩,继续大步前行,乔鹤连忙跟上他的步调。
“褚兄,你知不知道,两个男人在同生共死后,他们的友谊会发生质的变化。”乔鹤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试图跟身边人套近乎。
什么质变,什么男人的友情,褚云冷淡表示:“听不懂,说人话。”
“哎呀,褚兄,你这人肯定没什么至交好友,”这般时机,正是铸就伟大兄弟情的开始,乔鹤情真意切道:“咱们也算患难与共,生死之交了,对不对?以后你有困难,我乔鹤一定两肋插刀!那我要是以前做错了什么,也希望你宽容对待,咱俩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我家就是你家,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我家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老婆……呃,就是你的弟妹!”
叽里咕噜说什么东西,褚云思索到底如何才能堵住他这张嘴,这草包的废话越说越多,并且带有诡异的煽动性,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绕了进去。
两人沿着幽谷中的石道,越走越深,地势更加低洼崎岖,白雾愈加深重 ,十步外的事物渐渐难以看清,乔鹤自动闭上嘴巴,直觉有危险的东西将要出现。
“小心!”
不知何时,这条路走到了尽头,脚下出现一道宽不见边、深不见底的地裂深渊。
乔鹤光顾着警惕四周,没注意脚下,一步踏空,整个人猛地向前倾去。
千钧一发之际,褚云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乔鹤脸色惨白,心脏砰砰跳。
哪个好人家,把祖祠建到这种鬼地方,莫不是想让儿孙下去吃团圆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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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过去?”乔鹤镇定心神,有半途回家的冲动。
这地裂又长又深,乔鹤转头搬起一块大石,扔下去,一直没听到落地的回音,而且站在这头,雾气浓郁,压根看不到另一头有多远。
褚云放出十几道黑气,四散在白雾之中,等了一会儿,那黑气从雾中飞了回来,在他身边盘旋一圈,尽数收回掌心。
“往东走一百步,有一座铁索吊桥。”褚云转过身子,等乔鹤跟了过来,二人各自在心中数着步子,往东边走去。
确实有一座吊桥,两根粗黑的铁链从这一头穿到那一头,铁锁之间搭了几块木板,一踩上去,木板咯咯作响。铁链晃晃荡荡,桥身没有任何护栏,一个重心不稳,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太恐怖了,乔鹤勇气的极限,只够让他一只脚颤巍巍地踏上桥面,轻轻踩了踩。
随即就感到两腿发软,两眼发花,“不行不行,我不行,你就是现在弄死我,我也不可能过去。”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摆出躺平的无赖姿态。
褚云探查后发现,桥上有极强的禁制,无法动用法力飞跃,只能徒步走过,他掉下去或许无事,但乔鹤,必死无疑。
一瞬间,乔鹤死了的担忧,压上他心头,但很快,褚云又克服了这个道德问题,反正这恶贯满盈的草包也该死,路上正好少一个麻烦。
眉头舒展开,褚云俯身,单手将人提溜起来,微微笑道:“可以,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回头,万年玄冰,我不要了,你,还有你那十六个……老婆?乔府上上下下,也跟着我娘陪葬去吧。”
太草了,专拿人死穴!乔鹤瞪大湿漉漉的眼珠子,似乎不敢相信,这人能干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但细想原著,这还真是他干出来的。
“你过不过桥,我数到三,三,二,一……”
犹如走个过程,语速丝毫没有停顿,见乔鹤表情又恐又怨,但一言不发,他抿唇,将人直接提到悬空的崖边,“下辈子——”
“见”字还没说完,乔鹤闭着眼睛,大吼道:“过过过,我过还不行,操!”
褚云将人放了下来,很有风度地做了个请上桥的手势。
乔鹤恨得牙痒痒,终于理解那些热衷将对家踹下山崖的反派。
“我有个条件!”乔鹤一把扯下自己镶金嵌玉的腰带,“你得跟我绑在一起!这样我要是掉下去,你还能拉住我!”
褚云瞥了眼那看起来相当结实的腰带,伸出了手腕。
也行,这草包现在还不能死。
乔鹤将腰带一头紧紧捆在褚云手腕上,另一头捆在自己腕间,中间只剩短短一截。
褚云先一步踏上去,铁链碰撞几下,桥面微微晃荡,很快稳定下来,他扯了扯后面的乔鹤,示意他可以走上来了。
乔鹤颤颤巍巍地踩上木板,死死盯着褚云的后脑勺,坚决不向下看一分一毫。
“跟着我的步子,往前走,没什么可怕。”怕他太紧张,拖累他掉下桥,褚云声音温和下来,听起来像是安抚。
乔鹤缓解紧张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心中大骂褚云。
用尽他平生所学,集万千高雅粗俗的骂语,全砸在褚云这可恶的王八蛋身上。
骂了有一会儿,脚下的桥面,晃荡幅度越来越大,铁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
褚云忽而停住脚步。
在雾气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一到黄色身影,看起来像人,还未看清脸,就一闪而过,遁入雾中。
22. 坠崖之后
这座桥果然没这么简单。
苦于桥上禁制压制法力,褚云手无寸铁,若桥心真有埋伏,两人恐怕凶多吉少。
更残酷的是,秘境之中,非人之物,往往比明刀明枪更致命。
“怎么停下了?”乔鹤冷汗涔涔,一只手死死攥紧褚云的腰带,下方是万丈深渊,白雾笼罩,看一眼都觉得头晕目眩。
腰身传来不容忽视的拉扯感,褚云蹙紧眉头,忍下来,低声道:“前面似乎有人,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
一听到有危险,乔鹤整颗心吊了起来,紧张道:“不行,那肯定不是人,八成是看门人所说的吃人妖怪,褚兄,咱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好不好!”
话音刚落,脚下的桥面,忽地传来令人心惊的剧烈摇晃,似乎有东西在故意拽动。
乔鹤一个不稳,险些被甩飞出去,褚云反应极快,一把捞住他的胳膊,两人头对头,狼狈地匍匐在冰冷的桥面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旁边粗粝的铁索。
褚云目光冷戾,语气异常平静道:“别担心,你现在开始数数,若数到三十,我没有回来,你就走吧。”
可是……万一那东西是调虎离山,专为抓他这软柿子呢?乔鹤把心一横,妈的,好歹也是个爷们,总不能一直缩在后面!“要死一起死!我跟你一起去!但你得答应我,要是这关能闯过去,从前恩怨,一笔勾销!”
“少说废话。”褚云真受不了他叽里咕噜,哼哼唧唧的模样。
越往前走,雾气越浓,两三步外,已然不可视物。
雾气中,传来桀桀笑声,如毒箭一般,悬在二人头顶,不知何时,会摄魂夺魄地飞插过来。
乔鹤爬也不敢,紧紧抓住褚云的胳膊,什么屠杀全家的恶鬼,眼前他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褚云没有挣开他的手,顶着怪物的尖啸和桥锁的剧烈晃动,面色如常,淡声道:“抓紧了,我们一点一点爬过去。”
哥们,你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乔鹤泪流满面,自己吓成这个死样,褚云却神色不变,稳如老狗,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
两人如同壁虎般,艰难地在剧烈晃动的桥面上挪动,左膝磨过粗糙的木板,右腿再奋力跟上。
“我操!操!有东西!有东西抓我的脚!”乔鹤突然嗷嚎一声,瞳孔骤缩,拼命蹬腿,“是手!一只长满了毛的人手!”
他真的要崩溃了,谁再说毛茸茸的很可爱,他一定要去撅了这个人!
那东西力大无穷,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他的脚踝,甚至开始向后拖拽。
幸好他与褚云绑在一起,两人合力之下,才没被立刻拖走。
“妖怪,有妖怪,我宁愿掉下去,也不想被妖怪吃掉,你知道他们爱吃新鲜的,要在人活着的时候,刨开肚皮,扯出鲜红的肠子,再摘下人的心肝脾胃……”
像交代遗言一样,乔鹤流着冰冰凉的泪水,将妖怪吃人过程详实地说了一遍,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哭得又红又肿,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闭嘴吧你。” 褚云低喝一声,艰难地调转方向,向他脚踝处爬去。
铁索晃荡得愈发疯狂,几乎要将整个桥面掀翻过来。
爬到乔鹤脚边,褚云终于看清——那赫然是一只长着人脸猴身的怪物,双目赤红,獠牙外翻,浑身覆盖着浓密的黄毛,而它身后,还有两只同样的怪物,一个抱着一个,像串糖葫芦般连成一串,正齐心协力地拉扯乔鹤!
褚云双手紧抓铁链,腰腹发力,一腿猛地扫向为首那只人猴的面门。
那怪物异常敏捷,怪叫一声松开手,一个翻身竟隐没于桥底雾气之中,只留下“哦吼哦吼”的尖利叫声回荡。
他回头对乔鹤吼了声“抓稳!”左腿再次蓄力,速度更快,力道更沉,长腿所至,风声赫赫。
一只体型稍小的人猴闪避不及,被一脚狠狠踹中头颅,身子一歪,惨叫着坠入下方无底深渊。
剩余两只人猴见状,猛地后退几步,赤红的眼珠里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死死盯住杀害同伴的褚云。
为首那只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穿透浓雾的长啸!
“嗷吼——”
啸声在山涧中激荡,引发层层回音。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四面八方浓雾深处,竟传来了无数同样的“哦吼”声应和,由远及近,仿佛有成千上百的怪物正蜂拥而来。
褚云脸色微变,猛地翻身而起,索桥又是一阵强烈的晃动,一把将瘫软的乔鹤从桥面上提起来,平静声中有一丝不稳,喊道:“快跑!”
什么也别问啦,能让褚云变色的事情,绝对是非常不妙的事了,乔鹤二话不说,心下一横,跟着褚云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
说来也怪,乔鹤恐惧到极致,竟忘了恐惧,一心往前,大步飞奔,脚下晃晃荡荡的桥面,竟奇迹地稳定下来。
“快到了!”桥面呈上升的趋势,说明二人离桥头已经不远。
乔鹤还没喘口气,左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这个时候,谁要回头,谁是傻子。
很不幸,乔鹤当时确实和傻了无异,等他转过脑袋,看到一双赤红恶毒的眼睛,双腿霎时软了下来,那人猴张开獠牙大嘴,朝着他脆弱的脖颈,不顾一切咬了过来。
与其被这怪物吃掉,还不如掉下悬崖,死得痛快一些,生死一刹,他来不及多想,纵身跃下无底深渊。
猛然下坠的瞬间,呼啸风声割在他脸颊,乔鹤失神地睁开眼,余光瞥见上方一道黑影,竟也毫不犹豫地随他跳了下来,手腕上那根连接彼此的腰带,绷得笔直。
在二人的坠落的下方,浓郁白雾仿佛活了过来,形成一个旋转的涡流,强大的吸力将乔鹤与褚云猛地扯了进去,如同进了猛兽的肚中,完全失去踪影。
唉,乔鹤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他当时该告诉褚云,若是自己没了,请他一定大发慈悲,大发神通,复活褚大娘时,顺带连他一块复活了吧!
手腕的绷紧感似乎消失了。
意识浮沉之际,乔鹤的神魂被牵引进一座恢宏庄严的殿堂,白雾弥漫,清香袅袅,借着昏暗光线,他看清摆在正前方的高桌上,摆了密密麻麻的漆黑牌位。
坏了,这下真进阎罗殿了,乔鹤胆寒地注视周围的一切。
突然,一股强大的威压落在乔鹤背脊,让他本就不坚硬的膝盖,猛的弯曲,跪倒在地。
乔鹤正要如实坦白自己活着时,做过的好事和坏事,争取下辈子,投个有爹有娘的富贵人家,却听见上方的牌位发出震动的声响,接着空旷的殿堂,传来交织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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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瞧瞧,这就是咱老乔家这一代的苗?看他眉眼周正,天庭饱满,倒也不辱咱乔家修仙世家的形象!”
“从上上上上上代起,家里这些小崽子就连秘境的门朝哪开都摸不着了,今天这个好歹算是爬到了这儿……要不,咱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他过关?”
“这事儿……得问元婴老祖的意思,你知道,他老人家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差一步,也是差啊。”
“老祖宗,您看……”
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亘古般的沉淀:“……且看看吧。”
这话没头没尾,也没个确定意思,下面的小辈,难免陷入疑惑。
“且看看是啥意思?”
“笨死你得了!附耳过来——”
“哦哦哦,懂了懂了,原来是要灵活处理的意思啊!”
“咳咳!”
乔鹤:“……”
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似乎是从那些黑漆漆的牌位中传出,他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见牌位上刻的名字,都冠以乔姓,顿时明白过来,合着自己跌下悬崖后,直接落到了乔家祖祠中,头顶这些牌位都是乔家曾赫赫有名的老祖宗。
那些声音絮絮叨叨,自带空灵缥缈之感,乔鹤伸长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不过,这起伏不定的语气和叽叽喳喳的节奏,像是在讨论什么重要项目审批。
也不知道要讨论到什么时候。
到了这个地方,乔鹤心内的恐惧少了大半,都是一家人,断不会突然要取他的小命。
也不知道褚云去哪了,这人本来就是鬼,这一摔,岂不是要摔成死鬼了。
一通胡思乱想后,等他再回过神,发觉周边变得清净下来,那昏沉肃穆的祖祠,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明亮宽阔的阁楼。
阁楼之中,立着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典籍,浩瀚如烟海,气势磅礴。
“这哪啊,怎么有点眼熟?”乔鹤摸摸头,想起来了,这布局很像他爹乔正宗带他去过的家族藏书阁,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他爬起来,走向最近的一排书架,只见上面贴满了的签条。
《搬山阵图》、《缩地成寸诀》、《玄龟御阵录》、《九宫守山禁制》……琳琅满目,竟全是与阵法相关的典籍。
啧!这地方看起来,必不会出现《王仙尊风月密抄》,与乔正宗带他去的藏书阁,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呵呵,乔鹤,汝乃乔家第一百二十代传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突兀响起。
乔鹤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
只见一道碳灰色的人影漂浮半空,没有五官,身形朦胧,如同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透出无数岁月磨砺过的神秘与古朴。
都到修仙世界了,出现一团会说话的灰影,也很合理吧,乔鹤眨了眨眼,定下心神道:“您是哪一位前辈啊……”
“心性尚可,骤逢巨变,能如此快镇定下来,有几分成大器的潜质。”
那灰影不等他说完,便硬夸了几句,随即切入正题,“老夫乃乔氏第十一代先祖。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老祖宗,我乔氏仙缘凋零已久,汝能闯过秘境初试,也算有几分胆魄与机缘,老夫欲引你踏入仙途,汝可愿意?”
23. 天门缓开
这就是传说中的坠崖必有奇遇,待我涅槃归来,尔等高攀不起的经典狗血桥段吗!
乔鹤呆了半晌,那感觉就像一个大饼,掉到你脸前,问你啃不啃,香不香,必然要啃一口才知道。
他恭恭敬敬站直身子,语气迫不及待道:“老祖宗,我愿意,我想学!”
浮在半空的灰影老者似在轻抚胡须,轮廓动了动,沉厚音色中包含一丝欣慰笑意。
“善。心智澄明,果决不拖沓。第一关考校勇气,汝算勉强合格。这第二关,考的便是智慧与耐性。”
老者身形微动,宽袖中飞出一道金色的物什,趾高气昂地跳到乔鹤脚边,看起来像个动物,从高翘的尾巴可以看出,大概是只大猫,在他脚边绕了一圈,调转步子,在各个书架间巡逻般游荡一圈。
老者继续道:“看见这些书了吗?何时读完,何时方可进行下一步。”
这一层的书籍数量成千上万,门类五花八门,内容更是晦涩难懂,没个百十年,根本读不完,换句话说,他油尽灯枯的耄耋之年,正是仙途开始之初,这还学个毛!
乔鹤苦着一张脸,“老祖宗,我现在还是个凡人,也就百八十年的活头,等读完这些书,我就该去见您了啊。”
那老者抖动几下,似有不满:“痴儿,此地时光流速与外界不同,在此百年,外界不过转眼之间罢了。”
“转眼之间?”乔鹤吞了口唾沫,可是他身在此处,感知的时间,仍旧和外面一样啊,一分一秒如此真实,把眼睛眨瞎了,他也看不完。
“这阁中术法包罗万象,炼丹、御兽、符箓、阵法、剑术……样样皆有,晚辈资质愚钝,只怕穷尽百年也只能学个皮毛,俗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晚辈以为,不如先专精一门,您看……”
那老者沉默了一会儿,抬起胳膊,挥了挥手,招过金猫,手掌按在它的头上,抚摸几下,:“……嗯,嗯……所言倒有几分道理。此间共有一万三千二百一十卷秘籍,涵盖丹、兽、符、阵、剑五大类,汝,欲选何道?”
关乎未来的终生职业,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修仙小说与网游中,武力值超群,英气飒然的剑修,是最受追捧的热门职业,不过,据他多年看书经验来看,学剑的,一有什么危险,就要冲在最前面,死亡风险极高,且对天赋要求极高,不能学!
御兽?不好意思,他现在对毛茸茸有PTSD,pass!
符箓和炼丹,都是产出类行业,别人只管拿,那管你在背后辛辛苦苦生产,干得不好,声名扫地,干的太好了,被人家抓去,注册一个独家商标,拿你当牛马,挤奶养全宗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阵法类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坤元阵法》,翻看几页,眼中渐亮。
阵法之道,借天地之力,困杀御守皆宜。
虽说布置繁琐,耗费材料,但胜在安全可控,攻可决胜于千里之外,退可固守待援,最重要的是——通常不用亲自上前线肉搏。
适合他这种智慧型人才!
“老祖宗,”乔鹤抬起头,目光坚定,“我要学阵法!”
“阵法?”那老者闻言,似乎波动了一下,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哈哈哈……好!好!不愧是我乔氏子孙,老夫生前正是以阵法闻名于修仙界,吾所创的‘困魔大阵’,至今仍是百家仙门必修的阵法!”
“此阁中,阵法秘籍共存一千四百一十七卷,”那老者话音未落,手中金猫化作一道呼啸的金旋风,掠过无数书架,霎时间,典籍如受召引,纷纷飞起,在乔鹤面前堆叠成一座座书山。
最终,二十一摞比他还高出不少的典籍,巍然矗立,散发出知识的沉重感,令人看之绝望。
“小子,记住了,从左始阅,万阵皆有源,至繁归于简——”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用一个月将这第一摞读完,到时,我会授你入门阵法。”
话语未尽,那团灰色人影渐渐淡去,消失在满是书籍的楼阁中,徒留乔鹤一人,与那二十一摞书山,面面相对,心中生出“决战高考”的窒息感。
目测一摞将近一百本,一个月怎么可能读完!
算了,不就是看完吗,五柳先生曾说过,看书之法,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他抓起最左最上的一本,坐在地上,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晦涩难懂的古体字,辨认已是艰难,更别提理解,乔鹤只能连蒙带猜,有些实在复杂的字形,结合上下文,也能勉强猜出意思。
看的时间久了,翻来覆去的字形,不需特意转化,字意便能跃然于脑海。
什么乾坤震巽坎离艮兑……阵法基础的八卦原理,这最左边一摞似是专为启蒙所著,讲解极为耐心细致,辅以精妙的图解。
乔鹤时常遗忘,便不厌其烦地翻回重读,数百次的重复后,那些玄奥的符号与原理,终于在他脑中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一抬头,日升起,再抬头,月将上,日升月落,往返流转,乔鹤渴了就跑到溪水边,捧一把清水,一饮而尽;饿了,便到附近的山林间,摘一些果子饱腹;困了,就到外面睡,他绝不会躺在书阁睡,不是因为尊重,而是怕做噩梦,梦里梦外都是书,手牵手,在他身边转圈圈。
就这样半是囫囵吞枣,半是若有所得,一个月将尽,左边一摞书,他已经全部读完了。
还没来得及仰天长笑,突然,神识一震,眼前出现一道耀眼白光,周边的事物再次变换,乔鹤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蹲在一片浩瀚的星空之下,脚下是无边无际的黑域。
肯定是老祖宗来授课了。
乔鹤满怀期待,视野中慢慢走来一只金猫,迈着睥睨万物的步伐,走到他面前。
声音尖尖细细,扯着嗓子说话一样,“乔鹤,现在我会画出阵法,再给你讲解一遍,你可要听好了,若等会自己画不出来,就得接受惩罚。”
总觉得它说一句话,后面要喵一声。
乔鹤人都傻了。
一只猫教他阵法。
这叫什么,三脚猫阵法?
那猫高冷得很,不屑于理他怀疑的目光,跃动敏捷地身姿,引动天地灵气,在地上刻画阵纹,一边画一边讲解要点。
“此乃最基础的护身阵法,主防御,阵基就在脚下……”
等它画完,让乔鹤自己演示一遍,这他哪记得住,光顾着看猫了。
金猫于是又画了一遍,乔鹤仍旧无法跟着画出来,突然,一股强压碾过他的身体,好似被一辆巨卡前前后后压了三遍,他瞬间扁成一张薄纸,全身骨骼碎成残渣,叫声比过年的猪还要惨烈。
经此一遭,复原的乔鹤,终于能踏踏实实盯着金猫画的阵法,而不是会画阵法的金猫。
当他画错一笔时,手下阵法光芒乱窜,轰然炸开,虽没有碾扁的痛苦,但神识仍感到一阵刺痛。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练习,那些半生不熟的理论,变成刻骨铭心的实操。
读书、学习、感悟、实操,成千上百个日日夜夜,乔鹤每天都在想,要不放弃了吧,这怎么可能学会,这可是修仙啊,他一个大学马哲拿高分的人,如何背弃自己的正道,去学劳什子仙道,这不扯淡嘛!
可是转念一想,淦,都遭了这么多罪,怎么可以放弃!都修仙世界了,牛顿来了也得整一套万有仙力,乔鹤啊,你难道一辈子抱褚云的大腿,给人家当走狗,这份工作,既不高薪,又时刻有生命危险,还得有自己的立命之本,才能在这个妖魔鬼怪横生的修仙界生存下去。
学!卷!
阁楼前那条小溪,冬日封上薄冰,又在初春融化,变幻的四季,在字里行间,消磨散尽。有一天,乔鹤摸了摸下颌的胡须,竟然长到了膝盖的位置,他看着刻在墙壁的数字,在这里已有十五年三个月零二十三天。
十五年啊,鬼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翌日,他突然癫狂一样,跑出阁楼,张开胳膊,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读!完!啦!”
然而,当他试图回想具体内容时,却发现脑中空空如也,仿佛刚才啃下的不是一千多卷秘籍,而是一千个馒头。
但没关系,这一口气读完的壮举本身,就足以载入他个人的史册,堪称人生最伟大的奇迹。
等他畅快的抒发完自己的狂喜,回到阁楼中,那消失许久的苍老声音,自上空悠悠传来,透着无限欣慰。
“善!大善!不愧是我乔元天选中的玄玄玄孙,然切记,待你离开秘境后,还需勤加巩固,日日思悟,方可将这一千多卷书籍,真正吸收到心中。”
乔鹤抬起头,读书读到眼睛不会转动,看起来像傻了一样,听他说完后,才迟钝的转动一下。
“老祖宗,可是我……为什么都记不住了?”
灰影老者迟迟没有现身,只呵呵一笑,语重心长道:“孩子,忘掉,才是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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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听都像在诓人,乔鹤还欲再问,眼前景象却忽然大变。
阁楼没有了,自己正身处一片青山绿水的山谷之中,而他的前方,是古朴华丽的白玉门,金石门环,精美贵重,威严无比。
他的手,正虚握冰冷的门环,整个人如石雕一般,僵立原地。
白玉门闭合着,从未打开过。
乔鹤满脸茫然,扭头去寻褚云。
褚云站在他身后,脸上同样有未散净的诧异,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乌黑的瞳孔折出淡淡的疑惑,与他对视的一瞬,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光芒。
乔鹤要吐血了。
老天爷啊,竟然又是一场幻觉,他读的那些书,花的那些时间,全化作泡影,怪不得什么也没有记住!
这幻境,杀人诛心,委实可怕!
一道欢快的笑声,如同破冰的泉水,叮叮咚咚,缭绕在二人身边。
乔鹤心下一惊,跳到褚云身边,环顾左右,顿时目眦欲裂。
在石门一左一右的雕塑,不知何时,正活生生站在他俩身旁。
身骑白虎的少女,仰着高傲的下巴,眼睛眯成昂然的气势,“乔少爷,我又回来了,哈哈哈,你诓我一次,我也骗骗你,不过分吧!”
乔鹤哑口无言。
世世代代的守门人,哪能凭几句诡辩的花言巧语,轻易蒙混过关。
他胆颤心惊地盯着少女,而褚云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注视另一边的高大男子,男子身披黑色兽皮,鼻梁高挺,目光深邃,屹立于一条昂首吐信的巨蟒之首,那巨蟒盘起身躯,毒牙森然,碧眼如灯,倒映出地下如弱兔的两人。
听骑虎少女调笑完,蛇男勾唇一笑,俯视着二人,竟微微躬身,声音低沉道:“二位既已通过考验,不必惊惶。我与虎妹,并无恶意。”
通过考验?
乔鹤反应一瞬,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所谓的进门,只是他们设好的一场考验。
他现在完全没有过关的喜悦,一想到自己读的一千多卷书,全化作镜花水月,恨不得指天骂地,再大哭一场。
褚云道:“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真的进门了吗?”
骑虎少女笑道:“当然喽,只要乔少爷同意,我们便可以启门。”
乔鹤此刻跟淋了雨的狗一样,失神落魄,往前一走,突然,怀中掉出一卷泛黄的牛皮书,砸到他的脚面。
“咦,这是什么?” 乔鹤弯腰拾起,封皮是褐黄色,颜色发亮,泛着经年摩挲特有的温润光泽,虽整体古旧,却保存得极好。
褚云冷眼道:“书,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这是本什么书!” 乔鹤身上绝对没有揣过一本书,这书来得神神秘秘,肯定有玄机。
他翻开第一页,纸张柔软,上面以遒劲雄浑的笔力写着六个大字——《元天阵法手札》。
元天阵法?乔鹤呆滞刹那,记得那灰影老者,也就是他的老祖宗,自称自己是乔元天来着。
他的心猛得一跳,那么……刚才的一切,并非全是虚幻,老祖宗真的显灵了,赐予他修仙之道!
他快速翻阅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尽是乔元天在阵法一道上的修行疑惑、破解之法、顿悟心得,以及诸多高阶阵法的图解与详解……
直白来说,这是一位高考状元倾囊相授的独家学习笔记和错题本,什么价值,不用说了吧。
乔鹤差点得意地仰天大笑。
平复完情绪,看一眼褚云,见他并不感兴趣,看来不是什么天材地宝,都会落入男主的手中,也或许这秘籍对天道大佬来说,平平无奇,远比不上天生神力来的简单粗暴。
这时,乔鹤清了清嗓子,先干正事,朝蛇男与虎妹高声道:“那就开门呗!”
蛇男和虎妹躬身退后,接着手结法印,黑白光芒,从指尖飞出,注入白玉门中,门上的白虎盘龙浮雕瞬间游动起来,栩栩如生,壮美无俦,二人面容庄严,齐声道:“请叩门——”
金石门环,在高耸的白玉门映衬下,折射着璀璨圣洁的光芒。
乔鹤深吸一口气,将门环握于掌心,用力叩响。
铛——铛——铛
三声沉重的金石之音回荡在山谷之中。
紧接着,那沉重无比的白玉门扉,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缓缓向内开启,仿若“天门缓开”,气势威严,不容侵犯。
24. 玄冰奇遇 (修改)
玉门大开——
黑色阴影如潮水般蔓延至二人脚边,极目远望,竟无尽处。在那无穷的黑域中,有一方光亮所在,从古香古色的阁楼中发出,陈金瓦檐,朱红外观,金光莹莹,庄严古朴。
乔鹤红光满面,扭头对褚云道:“万年玄冰想必就在此处了。”
褚云负手,跟在乔鹤身侧,此刻像一个到主人家拜访的客人,保持着谦逊有礼的样子,不发一言,只微微一笑。
走到气派的阁楼正门,入目是一副黑底金字的楹联——春秋匪懈,佑启后人。
乔鹤看了这么些书,对古字已运用自如,朝褚云显摆地念了一遍。
换来褚云冷漠的白眼,像别人不认字似的。
推开楼阁的大门,随着轻然地吱嘎声,眼前出现一座黑森的牌位高塔,高高低低,齐聚一堂,都是乔鹤那些作古的老祖宗。
灵牌之下,青烟袅袅,寂静肃然。
中间最显眼的一个牌位,刻着乔元天的名字,乔鹤走上前来,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又对乔家各位列祖列宗,再拜上一拜,
突然,一团金光从那些鳞次栉比的牌位中跳了出来。
乔鹤定睛一看,是那只教他阵法的金猫,想来是这些祖宗的残念所化,只见这金猫高扬着尾巴,跳下灵台,来到阁楼中央,那有一个发着金光的圆圈,乔鹤与褚云跟着走过去。
光圈中画着简洁的图纹,圈中镶有一颗白色指骨,金猫扭过脑袋,温和慵懒地喵了一声。
乔鹤福至心灵,脱口道:“这是传送阵法。”
褚云侧目,眼神中带了一丝好奇的打量。
感觉此人,似乎有些不同。
“这传送阵法有禁制,”乔鹤指着中间的指骨,“应该是血脉一类的识别禁制。”
换言之,在乔家祖祠中,传送阵也只有乔鹤能进,褚云抱臂,走到旁边,依靠于一根漆红殿柱,道:“你去取玄冰,我在此处等你。”
都到这里了,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乔鹤思量一瞬,点头。
不对,还有一个大危险,要是自己找不到玄冰,褚云一定会干死他。
乔鹤搓了把脸,跟随金猫,走入传送阵,心随意动,识海中出现整座阁楼的布局,第二层是藏书室,第三层是万宝阁,第四层则是兵器库,还有第五层,但里面朦朦胧胧,无法探查。
也许是他现在还不够格进入,乔鹤收回好奇,万年玄冰应该在第三层,心念一动,周边景象化成虚幻,再一眨眼,他已经来到一个新的空间。
金猫在他脚下喵了一声。
神奇的是,乔鹤竟然听懂了它的话,这里便是收纳天材地宝的万宝阁。
玲琅满目的宝物浮在空中,数之不尽,望之神迷。
“这难道是传说中,大佬必备的须弥戒!”一枚镶满金色碎钻的银戒,悠悠漂浮到他眼前,乔鹤掌心朝上,那银戒竟落于他手掌之中,冰凉,微重。
“喵——”
无知小儿,此乃洞天法戒,是乔氏家主的象征,可以储存天地万物,不过,以你现在几乎于无的修为,只可以戴着作为装饰物。
乔鹤一点也没谦虚,直接将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他手指纤长秀气,肤色白皙,那金钻银戒,套在指间,不见威严,倒是衬得指甲粉润,手指匀长。
好吧,还真是只起了装饰的作用。
乔鹤没有摘下来,等以后有了修为,这就是个容纳万物的隐形空间,多方便啊。
等他观览够了浮在空中的各色宝物,在识海搜寻万年玄冰。
在悬浮的万千宝物中,一方黑色木匣,盒盖上方刻画靛蓝水流波纹,发出浅蓝冰魄光芒。
“这是……玄冰?”与他想象中一块巨大的冰床截然不同,这盒子也只有巴掌大,他走过去,宝物们似有灵性,给他让出道路,抬手取下黑匣,正欲打开,看个究竟。
金猫忽然尖利地叫起来,“喵——”
不能打开!
那盒盖只掀开一丝缝隙,倏忽间,寒冷的气息如凶悍的冷箭,穿胸透背,沁入四肢百骸,耳边传来冻结的窸窣声。
乔鹤整个人仿佛堕入零下百度的冰窟,霎时脸色青白,血液凝固。身体直直往后仰去,僵硬张开的胳膊,无意中勾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指尖传来更强盛的力量冲开玄冰的冷气。
金猫化做流光,卷住坠落的盒子,缝隙被合上,强悍恐怖的冷气隔绝在黑匣中。
还好只是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乔鹤牙齿打颤,跌坐在地,掌心握了一根鲜红的绸带,方才后仰的一瞬,他无意勾到了此物。
金猫蹲在前方,喵喵道:“都说了,你修为太低,这里的宝贝,随意乱动,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乔鹤两条腿不停抖动,哭丧道:“你压根没说有生命危险……”
没说过吗?金猫漫不经心扫了下尾巴,那现在说了,反正人还没死。
掌心的绸带似女子冷腻无瑕的肌肤,软塌塌躺在掌心,冰凉柔滑,触感奇妙。
尾端绣制一圈濯濯桃枝,开了几盏娇艳桃花,红绿雍雅,情思曼妙。而中间则扣了一颗墨黑宝石,光泽净润,乔鹤盯着宝石看了一会,竟觉得这颗宝石像一颗人眼珠,也在冷冷回望他。
心下一悸,诡异阴森的气息,漫上后背。
惊声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金猫似乎在舔爪子,侧过脸看一眼发带:“喵——”
情人带,可以扎头发。
就这么简单,乔鹤正要松一口气,那金猫似乎想起什么,又喵了一声,你记得三天之内,把发带送出去喵。
“干什么要送出去,我自己用不行?”乔鹤笑容变得僵硬,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
金猫竖起尾巴,“喵——”
三天送不出去,你会死的。
这殷红发带,其实没有名字,是乔家祖先降伏后,根据发带背后的曲折,给它取了这么个矫情的名字。
话说有一痴情女子,被负心人抛弃,心中怨恨不休,死后化成恶鬼,剥去自己的皮,合着鲜血,染成无与伦比的红色,缝制成这根漂亮诡异的发带。又用青丝绣出桃枝和桃花,寓意花枝相靠,生生世世不分离。
最后扣下自己的眼珠,当做宝石,嵌于发带上,倘若有人得到此发带,赠予心上人,便可在恶灵的“护佑”下,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旦对方变心,附在发带上的恶灵,便会摘下变心人的脑袋。
乔鹤:“……”是变一次心,摘一次脑袋吗?
这不就是为种马属性又拥有不死之身的褚云,量身定做的情-趣paly嘛。
*
乔鹤从传送法阵中走出来,姿态扭捏,双手捧一个黑匣,这盒子平平无奇,怪的是,绑在盒上的殷红绸带,上面打结成艳丽的花蝴蝶,衬得黑红分明,有几分诡异。
褚云看一眼血红的红缎,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这是什么?”
乔鹤脸不红心不跳,面色纯良,道:“万年玄冰啊,在盒子里,你觉没觉得,用这红发带装饰一下,盒子的整个气质,噌地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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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不觉得。”褚云只感到似有若无的凶险,手掌微动,那红色发带松散垂落,他抓过匣子,掀起的瞬间,被乔鹤急声阻止。
寒气外泄,乔鹤又变成一根邦邦硬的冰棍。
这破手,咋就这么快呢!
褚云的脸本就苍白如纸,寒气扑面后,漆黑眉目间,拂上一层清冷银霜,看起来,像死了好久,但冻在冰窖中,不见腐烂,美丽诡异的尸体。
乔鹤不敢再看第二眼。
想想男主后宫里的妹子们,心理真是强大无比,天天和死人睡在一块,还能XXOO,脱去修仙文这层皮,怎么不算是一场禁忌之恋。
褚云在他高声阻拦后,就关上了盒盖,在极快地一瞥间,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一颗指甲大的银白珠子。
看见乔鹤冻成狗,漫不经心慰问一句:“你没事吗?”
“你觉得呢?”乔鹤冻僵的脸,硬拉出一道假笑,说话间,嘴巴和鼻子中,吐出白色雾气。
褚云道:“真不好意思。”
乔鹤苦笑,“你真的不好意思吗,收下这条发带,看看诚心?”
褚云冷艳一瞥,“这红色不吉利。”
“褚兄,你一只鬼,还讲究吉利不吉利?”这个借口,太不用心了,乔鹤唉声叹气,似乎对他的拒绝,分外伤心,“实话告诉你吧,为了帮你取这万年玄冰,我身中邪恶诅咒,命不久矣,算了,谁让你是我的亲兄弟,死就死吧,为了你,也算值得 ……”
好在褚云良心未泯,凝眉,问道:“发带和诅咒有什么关系?”
乔鹤用没什么大不了语气,将如何取得万年玄冰,如何沾上发带的诅咒,如何才能解除的经过,添油加醋,悲情万分的讲了一遍。
末了,桃花眼直勾勾望着褚云,露出三分苦涩,七分深情的神色,道:“没关系,你不愿意就算了,好兄弟,之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这一遭,也算我还给你了,我死而无憾。”
褚云明亮寂静的视线,静静凝视乔鹤片刻。
他忽然道:“掉脑袋会痛。”
“……”乔鹤冒出些愧疚,“我之后会想办法破解诅咒,你先别着急娶媳妇。”
“哦。”褚云歪头想了一会,“变心人会掉脑袋,倘若赠予者变心了呢?”
乔鹤一愣,嗳,赠予者变心,也会掉脑袋嘛?
在乔鹤茫然的时候,褚云抬手抽走了这根红色发带,并当着他的面,扯下束发的手帕,乌玉般的黑发散落开来。
他眼神平淡,轻轻看了一眼乔鹤,用他赠送的不祥发带,将满头青丝半披半拢,黑发红带,面如霜雪,姿容冠世。
“那你死定了……”褚云偏偏头,如同一只乖巧美丽的雄鹿,笑容带着落井下石的邪气。
乔鹤:“……”
发带对褚云没有任何威胁性,他戴上它,更像是接过禁锢在乔鹤脖颈的狗绳,挺好的,一旦狗不忠心,就会被隐形的项圈杀死,省了他的力气。
乔鹤人傻了,他十五个老婆,怎么说?
算变心还是博爱?
“掉脑袋会很痛”,他大爷的,原来褚云这句话,是在敲打他啊!
为今之计,只能清心寡欲,之后想办法解除诅咒了。
之后,乔鹤神情郁郁,拜了拜乔家的列祖列宗,与褚云离开。
进来时神气洋洋,出去时,丧眉耷眼。
到白玉门外,守卫祖祠的虎妹和蛇男,抬手放于胸前,朝二人躬身拜别,继而手结法印,送二人离开秘境。
25. 再见哥们
夜空凝为破晓的淡蓝,长天尽头漏出一丝金光。
乔鹤与褚云神思回归躯壳,面前的照夜幻花,摆动光芒暗淡的花苞,在天要明亮时,绿叶茂盛,掩盖花苞,看起来就是普通草木绿植。
褚云怀里揣着玄冰,转身要走。
乔鹤还有些茫茫然,问他去哪里。
黄粱一梦,怅然不已,乔鹤赶忙摸了摸怀中的手扎,还在。第三重是建在虚幻中的真实,他抬手的同时,左指间的金钻银戒,在微弱月光下,折出粼粼碎光。
既已拿到玄冰,褚云也不用留在乔府,微微一笑,朝惶然的乔鹤,道了一声轻飘飘的再见。
再见,多么友好的词语,他转过身,黑发舞动,那根殷红发带缠绕在发丝里。
乔鹤两耳只听见满满的恶意,想到诅咒,不禁要泪洒风中。
即使褚云得到万年玄冰,努力修成五极鬼术,复活了禇母,自己仍旧摆脱不了此人。
要解开诅咒,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不畏惧,如何不畏惧,当然是修为高过布下诅咒的恶灵了。
思及此,乔鹤如今还得尽职尽责的伏低做小,伸出手,苦涩道:“褚兄,一路好走。”
褚云扭过头,嘴角勾起艳丽的笑,吓得乔鹤立即改嘴,“一路平安,我精神上与你同行。”
*
乔鹤回到院子,推门,门没开,上面落了一把锁,寻思一会,才记起屋中关了一个半夜拜访的美女。
此刻,天色将明未明,藏在草丛里寒蛩叫累了,安静下来,静谧夜色,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乔鹤坐在台阶上,发出一声哀愁的叹息。
没带钥匙。
掏出怀中的阵法手札,信手翻动几页。
这乔家秘境为何与原著描述的完全不同,难道原著中褚云进入的真是假秘境,得到了一块假玄冰,致使九极鬼术,根本没有修成,所以后期会被那正道的绝世天才,一剑废去修废。
这是作者暗藏的伏笔?
坏了,乔鹤抬起眼皮,他是不是无形之间,使得原著剧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褚云此刻取得玄冰,日后炼成九极鬼术,反手杀了绝世天才,自此打遍天下无敌手,神道血脉也就无法觉醒……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无非是让褚云少开后宫,少撒狗血爱情,少传播子孙,少杀一些炮灰,仅此而已,对他乔鹤,没有任何影响。
得道与成仙过来时,看见他抱膝坐在院外,脑袋搁在膝盖上,睡得人事不晓。
得道叫醒他,问:“少爷,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乔鹤迷迷瞪瞪地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没钥匙,进不去。”
成仙从腰间摘下一串当啷作响的钥匙,一边找开门的那把,一边打抱不平地问,“少爷,是不是姓褚的把你赶出来了?”
“他赶我做什么,再说,他赶我,我为什么要锁门?”脑子还有些昏沉的乔鹤,随口申辩几句。
咔嚓——
成仙推开门,转过头,认真答道:“少爷,你要强迫人家,人家不从,就把你赶出来了,你觉得没面子,把门锁上,这样你就可以和别人说,因为锁门了,所以进不去。”
很好,不当编剧,委实屈才,乔鹤微笑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掐着他的脖子,猛猛摇晃,“你知道得太多了,我现在就要杀你灭口!”
“啊啊,得道救我!”
得道倚着门框大笑。
后面成仙再三保证,再也不乱说,乔鹤才松开他,进了屋,把二人赶出去,走向床边,被子铺开,却没有人,伸手探了探,冰凉一片,是早早离开,亦或本就没在这里睡。
可是门是锁上的,她怎么走的?乔鹤走向窗边,果然在窗台发现了一个浅浅的鞋印,嘴角不由浮出一抹轻笑,佳人如此美丽,竟然还会爬窗。
走就走了吧,反正也不是真心来的。
以为她是回了乔正宗那里,并没有放在心上,乔鹤忙了一夜,身体疲倦,洗了个澡,又躺回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日,与乔正宗和柳风吃晚饭,十七个姨娘都在桌上,闹闹嚷嚷,莺歌笑语,唱小曲儿的,弹琵琶的,跳乐舞的……整个一年夜晚会,乔鹤看出来了,这乔正宗,偏爱能歌善舞的艺术生。
倒是没看见合欢宗那个女子。
听柳风随口谈起,问乔正宗:“玉娘哪去了,差人去叫,迟迟不见来。”
乔鹤才知道这女子叫玉娘。
看似温润,实则冰冷,确实适合她。
乔正宗面色一冷,黑眼珠迸出丝恨意,“这贱人自己跑了,我已经派人去抓,这件事咱们知道就行,别往外传,我乔正宗真是看走眼了,这小贱人来路不正,估摸是想要勾结匪徒,打咱家财物的主意。”
一个筑基期的女修勾结什么匪徒,真是蹊跷。
乔鹤心中隐隐不安。
吃完饭,柳风叫住他,一起走回院子。
“天寒了,娘给你把衣服加了些里衬,别仗着年轻啊,穿那么单薄,天气说冷就冷……”柳风絮絮叨叨说着,将一沓缝好的冬衣放到他手里。
乔鹤鼻子有点发酸,点头抱过衣服,有娘的孩子像块宝,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
褚云大概在探寻万年玄冰的用法,这几天一直没来乔府。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灿阳高照。
那诅咒的事,乔鹤始终耿耿于怀,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指不定哪天就落下来了。
毕竟他有十五个老婆,这花心和变心,就是性格决定行为啊,因为花心所以变心,虽然乔鹤不是个花心的人,但见到美女,动一下心,是人之常情。不过,动心次数多了,谁能保证不花心呢,面对十五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又如何守得住专一的心呢。
算来算去,要脑袋还是要老婆,乔鹤选了前者。
只好忍痛割爱,写了十五封和离书,又准备丰厚的财物,另置房屋,作为离婚的补偿,没成想,自己还没过去,老婆们找上门来了。
自霜儿离府后,乔鹤特意张贴了和离告示于乔府大门外,一时间街头巷尾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改过自新,真要重新做人;也有人疑心霜儿早已遭他毒手,此举不过掩人耳目。
原主性格恶劣,行房中之事,更是残酷,这些女子不堪其苦,聚在一起商量完,既然有一线生机,不如鼓起胆子去试一试,于是备好和离书,寻了个黄道吉日,一同来到乔鹤的院子。
乔鹤看着手心一摞的和离书,扯着要哭不哭的脸,笑了笑。
“呃,这些都是吗?”
就没有一封是如何构建和谐家庭建议书什么的,这让他很没面子的。
但见这些女子站在前面的,目光坚毅,视死如归一般,躲在后面的,似乎在悄悄擦拭眼泪,即使害怕,仍鼓起勇气跟了过来。
乔鹤悄悄吞下嗓子里的话,长叹一口气道:“好吧,好吧,本该如此。”
签了十四封和离书后,乔鹤还剩一个老婆,一个据说体弱多病,见不得风吹日晒的病美人。
病美人啊,乔鹤有些不忍,也许他可以避而不见,但他太清楚自己的秉性了,一个也不能留。
踏月院。
一个圆脸圆眼的小丫鬟拦住乔鹤,“乔少爷,娘子还在病中,不能见人。”
乔鹤打开手中的扇子,轻轻扇动,余光斜斜瞅了瞅旁边的得道。
得道走上前,朝那小丫鬟温和一笑,称得上慈眉善目。
“我家少爷担忧七娘子的病情,这几日天气转寒,心中更是牵挂,带来一些贵重药材给七娘子滋补身体,知道娘子在病中,不会打扰太久。”
“郎中说了,娘子的病会传染,少爷金枝玉叶,过上病气就不好了,且大夫人那,也不好交代。”
得道:“劳姑娘费心,不过少爷身强体壮,只远远看一眼,不会染上病气,你大可放心,我们只是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丫鬟仍挡在院门前,“娘子体弱,现已服药睡下,实在不便搅醒,少爷,您明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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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
真啰嗦,他就想看一眼这个七娘子,说完和离的事就走,为什么扯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乔鹤啪的合上折扇,骚里骚气挑了挑小丫鬟的下巴,笑道:“你也挺不错的,今日见不到七娘子,你懂的……”
那丫鬟脸色红白交错,扭头急跑到屋中通传去了。
过了一会,复迈着小碎步跑回,敛眉垂目,小声道:“娘子只让少爷一人进去。”
好好好,乔鹤扇子在掌心一拍,一张嘴足够说清楚。
一迈进屋中,苦涩沉重的药味,仿若当面给了他一拳,差点将他冲折出去,只能用扇子,在眼前猛烈的煽动。
鹅黄帷幔半开,锦被堆拢处,一女子背靠绣枕,半倚床头,黑发倾散,雪白中衣外,又拢了一件厚重温暖的狐裘,显得肩胛有些宽厚。
他进来时,她正弓着身子,掩面咳嗽,咳声激烈,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怎么病的这样重?
乔鹤倒了一杯热茶,快步送到床边,递于她脸前,“你没事吧,咳得这样厉害,该请医……师来看看。”
她咳嗽完,抬起一张素净雪白的脸。
乔鹤才看清这七娘子的长相,蛾眉凤眼,高鼻薄唇,眉间缭绕素雅风情,柔弱中又有一股坚韧之气。
乔鹤两眼发直,呼吸一窒,小心脏又不听使唤地跳动起来。
果然,见到美女就动心的属性,是男人的天性,根本改不了。
这婚必须得离啊,乔鹤惊艳之后,又开始心痛。
战术性咳嗽一声,他声音更加轻柔,“你喝水,压一压。”
七娘子伸出手,手指纤长,掌心宽阔,与乔鹤的不相上下,他扫过一眼,心中有些惊奇,但也没多想。
见她接过茶水,心中无限喜悦,跟只捡了肉骨头的狗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等了半晌,没听到床上人搭腔,乔鹤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七娘子似乎很疲倦,眉头紧蹙,眼皮半垂,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说不出话的意思?
病的多重啊,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乔鹤只好自说自话,与她闲聊家常,好在他一向能说会道,并不会让人觉得枯燥,见七娘子唇角露出一丝浅笑,乔鹤十倍的高兴。
聊得太入情,那和离两个字,在舌尖反复吞咽,如何也讲不住口。
直到一抹阴森的冷意,在脖颈缭绕,乔鹤顿时一激灵,那感觉,正如半夜惊醒,发觉一把湿冷的长发,倒垂在脑门上。
七娘子见他突然变了脸色,微睁美眸,充满不解。
这屋子向阳,日光照进来,分割成半阴半阳,乔鹤坐在亮堂的地方,心里拔凉拔凉的,过了半晌,下定决心,缓声道:“月儿姑娘,其实我这次来,是想与你商议和离的事情……”
七娘子怔了一瞬,继而又咳嗽起来,由轻转急,动静激烈,惊得屋外守着的小丫鬟跑了进来,直言送客。
乔鹤满心愧疚,见七娘子震惊的模样,又极其惊讶,难道她对原主有情?
他迷迷瞪瞪走出房门,得道等在外面,见他出来,步伐轻快凑过来,接着轻轻“咦”了一声,抬手拂去他左肩的灰尘,随口道:“这七娘子的屋子,怎会有这么多灰尘,又不是没人居住。”
乔鹤看见得道的掌心多了一层脏污的灰尘,眉头一蹙,本来就生病咳嗽,又住在灰尘飞扬的地方,岂不是加重病情,又环顾一圈踏月院,“怎么就只有一个小丫头在这伺候?”
实在简陋寒酸。
在回去的路上,从得道口中知道,这七娘子是个哑巴,据说是孤女,身世凄惨,原主觉又哑又病的美人,自己后院里没有,贪图新鲜,便娶了回来,但因为此女病得厉害,无法行床笫之事,于是,新鲜期一过,原主直接忘了这人。
唉,乔鹤听说她是孤女,心中实在怜惜,但怜惜归怜惜,还是脑袋重要,吩咐得道,多补偿些金银财宝,此后的药物诊治,仍旧从乔府支出。
26. 火烧乔府
得道坐在桌前,轻轻拨弄灯芯,烛火“噼啪”一响,猛地窜高几分,将屋内照得愈发亮堂。
“少爷,水来了!”成仙提着一桶热水进屋,天气转凉,柳夫人特意叮嘱,洗脚水需烧得烫些。
轩窗大开,秋风习习吹来,带着缕缕纤柔花香,窗户正对的大床上,帷幔挂在两边,乔鹤长腿在锦绣床铺间尽量伸直,两腿交叠,懒洋洋地晃动,听见成仙嚷嚷叫声,抬起头,将手中的志怪杂记,扔到一边。
成仙将木桶放在床前,溅出几滴水来,他兴冲冲道:“少爷,外面有人放花灯,喜鹊样式的,可好看了。”
明日就是中秋佳节,今晚,长街夜市已经热闹起来,喧嚷笑声,呼喊声,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
乔鹤眼睛亮了亮,抬腿放到床下,边撸起裤脚,边仰头笑道:“你说这个,不就是想叫我带你出去玩嘛,嘿嘿,我偏不去。”
说罢,将两只削瘦的脚,放进半满的木桶。
“嘶——烫烫烫烫烫死我了!”
哗啦一声,乔鹤龇牙咧嘴地将脚从水中抽出,脚背已是一片通红,又麻又痛。
“少爷,您没事吧?”得道扔下手中竹签,急声问道。
成仙将手探入桶中搅了搅,面露疑惑:“这……不烫啊?”
乔鹤抹了把脸,难道真是自己太矫情了,想想连声叫烫的惨样,有辱男子气概,抱起双脚,死要面子道:“本少爷怕热,往后用凉水便好。”
“哦哦。”成仙讷讷应声,不顾乔鹤的烫伤,转头失望地问:“少爷,你今晚不出去,明天家宴,更出不去了,你不是最喜欢上街调戏小姑娘嘛!”
“说什么呢,本少爷现在已经从良,就算去,也不调戏人家好姑娘。”乔鹤愤愤地拍了拍床。
得道舀来一瓢凉水,倒进桶中,乔鹤用手指拨了拨水,温度正好,才慢慢将脚放了进去。
“少爷,你真的变了。”成仙表情非常严肃,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这是夫人让我拿给你的,”又警惕地瞅了瞅门外,莫名其妙压低嗓子道:“少爷,你放心,褚公子的事,我没跟她说。”
乔鹤桃花眼一大一小古怪地盯着他,接过册子,信手翻了几页,是些姣好的女子画像,一侧写着名字籍贯,性格年岁,爱好特长……
原来是本相亲图鉴。
将册子扔到一旁,乔鹤心烦意乱,方才的晚饭上,乔正宗对他清散后院妻妾的行为,啰里啰嗦说了一整顿饭,刚消停没一会,柳风直接把新对象给他物色好了。
当个单身王老五,怎么就这么难!
说到底还是为了乔家的传宗接代,原主有十六个老婆,却没留下一个子嗣,谁的原因,不用多说吧,娶毛娶,以后领养一个算完。
乔鹤按揉一会儿鼻骨,朝成仙道:“若我娘问起,你就说我收下了,日后慢慢挑选,叫她别着急,还有,别老在我面前提褚云。”
一提起他,乔鹤总有种好日子到头的恐惧感。
那小子了却心头大事,此刻八成正与叶青青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呢。
而他乔鹤呢,被这人害得一个老婆也没有了,孤家寡人,冷冷清清。
说起来真让人上火啊。
前阵子还褚兄长褚兄短,怎么这会儿,又变了个态度,成仙搞不明白少爷的心,心道,一定是姓褚的欺负我家少爷了,下次这人再来,我可不能给他好脸色。
得道站在窗边,一道流火自高空飞过,他惊喜道:“少爷,快看,有流星!”
乔鹤撇过头,望向窗外,除了墨蓝夜色,再无其他,嘟哝道:“今夜的月亮倒圆。”
圆得让他心头莫名窜起一丝不安。
那夜乔府惨遭灭门,月亮也是这般又圆又亮,将地上的一切照得无所遁形,连影子都清晰得骇人。
骤然,外院一声猛烈惊呼划破寂静——
“走水了!走水了——!”
成仙与得道率先冲出门外,四下张望:“何处走水,何处走水?”
乔鹤蹬上鞋,跳下床,也跟着冲了出去。
“东边!”得道指着远处高过屋檐的一簇熊熊火焰,失声叫道。
是方才“流星”落下的地方。
“快去救火!”乔鹤急喝一声就要往外冲,却被成仙一把拽回:“少爷,我俩去救火,你自个找个空旷的地方待着,要是你去了,夫人定然饶不了我俩!”
“火势并未蔓延,府中家丁众多,顷刻便能扑灭,不劳少爷动手。”得道也连忙劝说。
那火焰赤红,舔舐得屋檐一片彤红,犹如炽烈霞光,竟越烧越旺。
乔鹤呆立原地,望着那冲天的火光,心中惊惧如潮水般涌来——并非因这突如其来的大火,而是蓦然想起乔家在原著中被满门屠杀的结局。
可褚云已然没有理由再对乔府下手……但愿这只是场意外。
成仙与得道匆匆赶往起火的院子。
院外一群群小厮与仆人,抱着盛水的用具,急匆匆跑来跑去,互相叫喊,传递火势,几个领头的,带人分各个方向组织灭火。
这么多人,府上还有修士,扑灭一场新起的大火,费不了多少功夫。
乔鹤独留院中,惊疑交加,思绪纷乱,正强自安慰自己,空旷的夜空,忽然划过一道明亮闪耀的流火,仿佛猛禽出笼,鸣叫着,直直扑向喧哗混乱的乔府。
“铛!铛!铛——!”
檐下铜铃骤然狂响,声声急促,连绵不绝,仿佛下一瞬就要炸裂开来。
火光愈盛。
无数蛛丝般细长的弦线在夜色中发出尖锐刺耳的铮鸣——有人闯府。
潜伏在乔府各处的武修守卫纷纷现身,身影在飞檐翘壁间疾掠,在混乱奔逃的人群中穿梭,周边是映透天际的熊熊火光。
到处都是人声,到处都是急切的脚步声,到处都是火烧的烈烈声。
乔鹤看得心惊肉跳,那划过的流火,是有人操控,这大火并不是意外。
故意纵火,趁乱潜入,如此行径,绝非褚云所为。
那会是谁夜袭乔府,为的又是什么?
漫天火光,纷乱人影,危险的气息如同天罗地网,兜头罩向乔鹤。
他心头一紧:必须先找到柳风和乔正宗。
这偌大乔府,定然留有保全自身的后路。
他正要往外冲去,院外先一步传来急切的呼喊,“鹤儿,你在哪?”
乔鹤抬眼望去,柳风带着一众护卫快步如箭走了进来,见他安然无恙站在院中,焦急的脸顿时缓和下来。
“娘,我没事!”他走过去,接住柳风扑来的双手。
“有贼人夜闯乔府,阵势不小,你爹带着修士去捉了,这里危险,先去你爹的书房等消息。”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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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贼人,而是一群。
情况比他想的还要凶险。
“怎么会有贼人,可捉到一个活口?”乔鹤心下一紧,“不赶走贼人,这火是灭不了的,快叫小厮们别浪费力气,找地方藏好啊。”
府邸可以再盖,人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他们自会找地方躲好,不用担心,你爹马上就能把贼人赶走。”柳风拽住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夫人,我与那些贼匪交过手,他们……似乎不是一般的贼人。”一个护卫开口道,面上带了一丝难掩的惧意。
惊叫声破空而来,火焰熊熊,照彻黑夜,在这人仰马翻的焦灼氛围下,乔鹤心道,你怎么还有心情卖关子,忙叫他仔细说来!
护卫道:“那些个贼匪用的是带火的弓箭,一箭射下去,能摧毁一间大屋,必是在箭身附着了灵力或者符箓,而且他们动作干净利落,训练有素,像是同个门派出来的修士……”
“你的意思是某个门派的修仙者扮作贼人,夜闯乔府,这不可能!”柳风愤怒地推翻他的猜测,瞳孔中却闪出惊异的惧色。
不是不可能,是不敢相信。
众人快步穿行在慌乱的夜色中,护卫把乔鹤与柳风护在中间。在那白日精致恢宏的屋顶与连廊之间,人影飞掠太快,留下道道重影。流光交织,果然见到燃着火的弓箭飞驰而过,如璀璨的流星,轰然坠落,房屋倾倒,惊叫迭起。
乔鹤胆战心惊,这些人为何出手如此凶残,分明要将乔府烧为平地,使得府中之人困死在火海。
乔鹤与一群人边跑,边叫那些六神无主,无辜受灾的小厮丫鬟,快些逃命,不需要再救火。
那些丫鬟小厮,也无心再救火,奔走呼号,往府外逃去。
“乔鹤在这!”
只听一声疾呼,奔逃的众人面前,蓦然有一道黑色人影飞落,堂而皇之拦住去路。
黑色衣衫包裹全身,脸戴白色面具,带着滴水不漏的神秘感。那面具纯白,没有任何纹饰,只露出一双眼,一张嘴,乍然出现,十分惊悚。
倏忽间,被火光照亮的黑夜里,又落下十几道人影,皆是黑衣白面,背负半人高的长弓,气势诡异,仿佛生来与黑夜为伍。
乔鹤很想鼓起勇气,问他们为何要火烧乔府,但两腿战战,脸颊紧张到抽搐,只傻愣愣地盯着为首的白面人,火光赤红,照得面具,也是艳红色。
这些白面人和无脑的反派不一样,没有自报家门,讲清前因后果的习惯。人狠话不多,那为首的白面人,轻盈又迅捷地比了一个手势。
几息之间。
黑影如水中游鱼,身影所至,人倒气绝,乔府的护卫,瞬间死了一大片,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那倒在地上的护卫,身上不见一丝伤痕血迹,干干净净,瞪大的眼中还残留活着的情绪。
柳风奋不顾身挡在乔鹤身前,扭头用惊吓到变调的嗓子叫他快跑。
乔鹤差点抱头痛哭。
不是不想跑,前后左右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贼匪,他哪有地方能跑。
为首的白面人并不打算出手,指挥道:“捉了乔鹤,其他人,杀——”
“别杀我娘!”眼见一个白面人,刺向眼前,乔鹤才看清这些人手中的武器,竟是一根透明的细丝,若不是那细丝有隐隐血色,又有火光照耀,在夜色中肉眼根本无法视见。
27. 生机一线
柳风命悬一线之际,一道明亮剑光劈将进来,挡下白面人的杀招,随后十几名短衣打扮的武修,仿佛神兵天降,飞入这场单方面虐杀的打斗中。。
“保护夫人少爷!”在不远处,臃肿庞硕看似行动不便的乔正宗,迈着如凌波微步般的灵活步子,一边高声命令,一边往这边奔来。
“快走,去找你爹!”趁武修与白面人打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二人。柳风咬紧牙关拽起乔鹤冲出包围圈,她的力气非常大,像拽一面风筝般,把他拽了出来。
乔正宗拉着吓傻了的乔鹤左看右看,“没事吧儿子,爹来晚了,那边的贼人刚刚解决,走,快去我院里的书房,那有密道,他们找不到!”
乔鹤两眼失神,脸色煞白,似乎马上就要晕厥倒地。
方才,那冰冷的丝线,就如死神的镰刀,朝他眼前挥了过来,他喊了一句什么,自己忘记了,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吐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
这群肆意杀人的人,并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割断他们,像割断一把韭菜,差点……差点……又要没娘了。
“鹤儿!”柳风与乔正宗见他神色涣散,也不废话,直接拽起他的胳膊就朝书房的方向飞奔。
路上又碰上三四波拦路的白面人,厮杀过后,护卫在乔正宗三人身边的武修越来越少。
好在书房马上就要到了。
乔正宗圆滚滚的脸上,落下细密的汗珠。乔府已成烈烈火海,滚烫的气流烫卷了华丽的长袍,三人后背被热汗浸湿,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爹,有没有问出这群人为何而来?”乔鹤慢慢恢复神识,眼中虽翻腾着惊惧,却比方才镇定许多。
乔正宗苦叹一声,“儿啊,这还用想吗,肯定是为了乔家的秘境,他们要将府上人都杀了,独吞秘境啊!”
“怎么可能,你那秘境又没什么宝贝!”那些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秘境,唯一能占有的不就是乔正宗摆在明面上的假秘境。
乔正宗老脸一垮,“爹骗了你,其实真正的秘境不在那幅画里,等之后我再告诉你,怎样进入真的秘境。”
在如此危机万分的情形下,乔鹤仍然对乔正宗的精湛演技,由衷,敬佩,真他妈出神入化。
“爹,他们怎么会知道真的秘境?”
乔正宗这次是真纳闷了,苦涩一笑,“我也不知道。”
柳风喝道:“别光说话,留点力气,快些跑!”
他们到底如何知道画中秘境是假,乔鹤拔足狂奔,脑子飞快转动,这些人能动手,说明已经知道了真秘境在何处,刚才为首的白面人,直言要活抓他。
乔鹤想起被褚云逼着进入秘境的那晚,在房中消失的玉娘,之后彻底不见人影。
他心中猛得一跳,玉娘跟踪他们,目睹了二人进入秘境的过程,得到这个秘密后,直接离开了乔府,然后唤来同门,动手图谋乔家秘境。
玉娘根本不是合欢宗的女修,她是有目的进入乔府,她的目的就是打探乔家秘境。
她的运气真是很好了。
原来无论是上一世的原主,还是这一世的他,都是乔家灭亡的重要原因。
一阵痛苦不安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捶打他的五脏六腑。
嗤——
带火的长箭,耀目四射,冲向乔正宗的面门,空气中传来灼烧的烈烈气息。
乔正宗虽身态圆润,却灵活非常,俯身而下,躲过迎面射来的飞箭,不过碍于肚子太大,弯腰之后,体重分布不均衡,像无法停在原地的球,脑袋朝下,轱辘滚了一圈。
这般危险紧要的关头,实在不该笑,。
柳风低下头,憋得肩膀颤动几下。
本来愧疚自责的乔鹤,也被他这浑然天成的滚地姿势,给惊艳到了。
乔正宗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快走,进书房!”
进书房就安全了。
“可是,得道成仙还有其他姨娘还没来!”三人继续拔足狂奔,乔鹤想起其他人,路上也没碰到逃命的姨娘,只有狂喊奔走的仆人小厮。
“你能救吗?”乔正宗一针见血,“自身难保,怎么去救其他人,快跑吧,她们不傻,知道着火了要跑!”
说话间,又一支流火长箭在脸前飞过,火舌灼热,触到乔鹤的头发,发出刺鼻焦味。
“你爹说得不错,而且那群贼人,为了乔家秘境,要抓也只会抓你爷俩,府里的人,只要知道跑,肯定有机会逃出去!”
柳风示意他快些跑,回头而望,树枝与屋檐之上,黑影飞掠,流火箭矢,皆往这边追来。
三人穿过圆月拱门,乔鹤头一次恨乔府太大,打颤的腿一瘸一瘸,终于看见书房的大门。
——希望之门!
乔鹤激动的泪水都要抖落出去,之前,是二老扶着他,现在,他两手拽着柳风与乔正宗,螺旋桨般冲了过去。
嗖嗖嗖——又是长箭破空之声,此次来得更密更急,力道更足,一支支长箭倒插在地面,箭尾白羽光洁雪白,炫技似的,射出一块方形,挡住三人的去路。
“别跑了,死的痛快些不好吗!”冷静冷酷的话语,翩然而至,还是那戴白色面具的黑衣男人,脚尖轻落在箭尾之上,如夜色中的魈鸟。
“各位仙人,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拿去,何必赶尽杀绝呢?”俗话说什么不打笑脸人,乔正宗笑容客气周到,语气卑恭。
又一同样打扮的人飞落下来,身姿轻盈,开口说话,却是灵动的女子声音,“乔府的金银财宝,本就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我们再拿去,岂不是和你们这些土霸王没什么不同。”
乔正宗躬身陪笑,“是是是,只要放我们一家三口一条活路,明日我们就将夺来的钱财,全部布施出去,改过自新,再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哈哈哈哈哈——”一白面人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听见此话,放声大笑,笑完后,高声道:“坏人改过自新,那被他害死过的好人,该怎么办,谁来给他们一个复活的机会。”
乔正宗汗流如浆,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做替天行道之事,要将乔府除之而后快,他沉声道:“好好好,我愿意以死谢罪,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夫人,他们没做伤天害理之事。”
“咦,这种远近闻名的恶霸也有家人,”那女子轻轻笑出声,“你欺负旁人,打杀弱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人家的家人呢?”
落在箭翎之上的白面男子淡声道:“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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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多言,留着乔鹤,其余人杀。”
“儿啊,这里爹扛住,你带着你娘先走,密道就在那幅画里,你知道如何开启。”乔正宗视线盯着面前的两人,低声道。
在那繁盛的枝叶,燃烧的瓦檐间,站满了身负长弓的黑衣人。
乔正宗连秘境大门也没进去,拿什么扛,乔鹤心底发颤,虽然这个爹,他看不大上,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拿命,换自己的一线生机。
“那不——”他话没说完,后脖颈一阵酸麻,不省人事,身后将人捏晕的柳风,与乔正宗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柳风没有修为,但略有武力,背起乔鹤,不费什么力气。
乔家作为修仙世家,虽盛名不再,子孙没落,但乔家掌门人,仍自小修习法术,虽然乔正宗是个筑基后期的半吊子,但拼死相抵,也能撑上些时间。
乔正宗率先出手,催动灵丹,打出一道闪亮的白光,扔到箭簇之中,那两名白面人不费吹灰之力,轻巧避开。就在这飞身的一瞬,他掏出身上所有法宝,遮天蔽日的迷雾、噼里啪啦作响的莲花炮、花光四射的云霞飞针……
霎那间,热闹、混乱、缭乱。
趁着那群白面人视野耳力都被迷乱住,柳风背着乔鹤往书房狂奔,掠过插在地面的飞箭,一鼓作气地往前冲去。
终于跑到书房,将书房门砰地一脚踢开,她抓起那根玉雕,一刻不敢放松,往书房里面奔去,直到将玉雕投进雪白花瓶,金色柔光莹然亮起,才喘息一瞬,放下昏厥的乔鹤。
手在他后脖再次轻轻一掐,晕厥的乔鹤瞬时清醒过来,懵然睁大眼看着柳风,“娘,爹呢,我们安全了吗,那些人走了吗?”
柳风悲声道:“傻孩子,这些人的话还不够明白吗,就是要杀了乔府所有人,说什么替天行道的虚话,不过是贪图乔家的秘境,留下你当秘境的钥匙。儿子,你快走,不用给我们报仇,你自己好好活着!”
说罢,将他用力抱进怀中,泪水涟涟,手指摩挲他的脸颊,一遍一遍,轻声道:“不用听你爹的话,不用去修仙,娘只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乔鹤心如刀绞,跟着她泣不成声,他头枕在她怀中,这一生竟前所未有的温暖,越是如此,越是悲怆,喃喃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娘——”
柳风的双手在艰难但坚定地推开他,那双慈爱的双眼,静静地用力地凝视着他,在他身后,墙上的画卷发出耀目的白光,柳风伸手,按住他的肩,温柔坚决地往后推去。
乔鹤瞪大双眼,惊惶惊痛,身后的吸力,让他挣脱不开,可柳风已掠到十步开外,双眼眨也不眨,万分不舍地看向他。
“记住我说的话,鹤儿,不用为乔家报仇,娘只要你平安,你高兴,娘就高兴……”
门外“砰——”地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似乎什么爆炸开来,乔鹤在进入白光的最后一刹,看见柳风流下两行清泪。
在他被拖入画中之后,一道流火长箭射穿薄透窗纸,毫不留情刺透柳风的胸膛,柳风踉跄跪倒地上,身体化作稻草,燃起熊熊大火,她硬扛着起身,扑倒画卷上,大火随即将那画烧得一干二净,火光照耀之处,飘扬雪花般散落的灰烬。
28. 秋雨伶仃
乔正宗没来得及告诉他密道在画中的哪一处。
谷中幽静,与世隔绝。凉爽的风,经过湿润的河流,轻轻拍打在乔鹤脸上。
他双手抱膝,坐在河岸,不知何去何从。
看着蜿蜒向东,一去不复返的河水,什么也想不起,只怔怔地盯着流淌的水面,似乎变了,似乎什么也没变。
这里的日光不会下落,始终是白天,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动身体。
原来乔府早已危机四伏。
没有来复仇的男主,也会冒出各路妖魔鬼怪,仙人土匪,虎视眈眈,随时等待扑杀猎物。乔家积攒的宝物,乔家做过的坏事,乔家稀有的秘境,注定它没有善终的结局。
在强者为尊的修仙世界。
弱者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乔鹤当一只狗,还是当一个人,差别并不大。
想通后,乔鹤忽然笑了起来,水面倒映出他红肿的眼尾,漆黑温润的瞳孔闪出两簇悲愤的火光。
若是正大光明,真是为了替天行道,才出手灭了乔府,乔鹤无话可说。
可这群人,另有所图,杀了他爹娘,连那些无辜地丫鬟和小厮也不肯放过,偏偏打着除暴安良的旗号,又不敢露出面目,何其可笑,何其可恶,他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
在这个修仙世界,没有修为,没有力量,做狗都没人要,跟别提两手空空讨要公道。
所以他必须变强,不仅仅为了乔家,也是为了他自己。那群白面人不会放过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金钥匙,要么躲躲藏藏一辈子,要么待在这画卷中,永远也不出去。
凭什么啊,他又没做错什么!
连那群如狼似虎的恶匪也能修仙,他乔鹤这正直善良,有毅力有文化的大好青年,又为什么不可以。
乔鹤化悲愤为力量,一下子站起身,起的太猛,重心不稳,加之此具躯体,此前好吃懒做,本就体虚,又经一番惊心动魄的狂奔,筋疲力竭,总而言之,此刻,他两眼发黑,四肢不受控制,一头栽进了河里。
出师未捷——差点嗝屁。
靠,别啊,乔鹤晕晕乎乎卷在涌动的河水中,浑身绵软无力,顺着水流的方向,飘飘浮浮,悲惨的泪水淹没在冰凉的河水里。
这就是炮灰的命运吗,起个身,都能被淹死……!?
他好恨!
人间一场秋雨,树木满地萧瑟,乔鹤睁开眼,银针似的雨水飘飘洒洒,细细密密,落在他脸上,湿湿凉凉。
他眨了眨眼,又喜又惊,喜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惊的是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象。
乔鹤一骨碌爬起来,环目四望,院墙高深,瓦檐森森,中有古柏幽幽,像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宅,自己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金黄的树叶铺了一地,看来久未有人打扫,一派凄清肃穆之景。
梧桐树怕是有几百年的寿数,巍峨沧桑,树身庞然,他扶着树身,慢慢起身,活像个身残志坚的病秧子,脸色惨白惨白,衬得眉眼乌黑,乌黑中带着凄然。
那古院正宅上挂有一个黑底金字的牌匾,气势堂皇,上书四字——乔氏祖祠。
嗯?怎么又是祖祠?
哪来这么多祖宗?
“阿嚏——”乔鹤擦擦鼻子,抱着两个胳膊,像个过路避雨的人,仓仓惶惶,一溜小跑钻了进去。
还真是乔家的列祖列宗,那些漆黑的牌位,蜂窝似的矗立在高堂上,乔鹤认出中间的牌位——乔元天,那位送他阵法手札的老祖宗。
不过,与秘境中的相比,这里的牌位更多,乔家已逝成员,济济一堂,群贤毕至,看来此处是乔家在现世真正的祖祠。
乔鹤思索一瞬,想明白了,原来密道就在那条溪水中,他误打误撞掉了进去,乔家列祖列宗保佑,河水没淹死他,反而带他来到这处建作祖祠的古宅中。
秋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乔鹤坐在门槛上,手托腮,边等雨停,边筹划之后的人生,家没了,家人死绝了,老婆也跑的跑,死的死,曾幻想过安生美满的日子,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
梧桐树叶湿淋淋,脏兮兮,从树下一路飘到门口的青石阶上。
乔鹤垂眸,俯身捡起飘零的树叶,漫不经心在手中把玩。
修仙哪有这么简单,要有名师,要有资源,要有天赋……
想起上一世,他从小学到高中,成绩都名列前茅,在班级前五,年级前三十左右徘徊,偶尔超常发挥,能飞升七八个名次。
想进步,想拿奖学金,他去问考前三的同学,到底怎样才能考出和他们一样的好成绩。
第一名答:“很简单啊,让你爸妈请个贵一点的家教,每天多学习几个小时,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不过,为谁辛苦为谁甜嘛。”
“是呀,”第二名拿出自己全套金考卷,又推给他一摞最新的辅导材料,“你照着这些书买,认真看完,我保证,成绩一定会有提升的。”
第三名放下手里价值不菲的学习机,嗤声道:“别听他们的,死学习只会变成书呆子,没事多出国玩玩,参加各个大学的夏令营,对了,我这有H大的研学社,暑假班,一个人只要三万,你去不去?相信我,你去了后,肯定大有裨益。”
他们说的很对,乔鹤点点头,微笑离开,名师、独家学习材料、顶级学习资源……再加上自己聪明的大脑,勤奋的性格,一定能在下一次考试,一鸣惊人。
好了,方法知道啦,问题是,一个住在孤儿院的孤儿,该如何得到这些东西。
“名师、天材地宝、修仙资源……”又变成孤儿的乔鹤,指间转着树叶的根茎,喃喃自语,“能占尽这些的,不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褚云嘛。”
抱褚云的金大腿,这可比找名师,寻天材地宝容易多了。
毕竟上一辈,舔导师,舔上司,舔客户,他舔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如今,只舔褚云一个,易如反掌,甚至可以说,有些屈才了。
另外,乔正宗曾暗箱操作,给他牵上了悬天门这炮灰仙门的炮灰弟子名额。如今,乔家已成废墟,原著中悬天门本就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门派,估计来年开春,乔鹤找上门去,人家也不会要了。
但褚云不一样,褚云这小子,修仙资质出类拔萃,是被悬天门请回去,好吃好喝,天材地宝供养着的,虽说人家别有所图,最后作茧自缚,给门里招了个活阎王,招致宗门覆灭。
但是自己现在跟着褚云,混进悬天门,拜师学艺,一年后,等这炮灰仙门玩完的时候,以他绝佳的悟性,也差不多能入门了,有了根基,之后再找其他仙门修习,那就容易多了。
这就跟本科升研究生一样,虽然母校倒闭了,但没关系,学位拿到了。
在此过程中,还需坚持不懈,抱紧褚云的大腿,什么秘境奇遇、神丹灵药、天材地宝、名师秘籍,那不是应有尽有。
虽然都属于这位天道之子,不过,作为他的狗腿,他忠实的小弟,他未来的好兄弟,总得分点吧……
说干就干。
乔鹤拜别各位列祖列宗之前,削了两块木板,刻上乔正宗与柳风的名字,摆在密密麻麻的牌位下面,站在祠堂前,躬身拜了三拜,怀着沉重的悲痛与九死一生的决然,转身大步离开。
打开古宅的大门,门开的一刹那,扑面而来市井的喧喧哗声,冲得他不知此身何处。
愣了好一会儿,才适应眼前车水马龙的嘈杂。
这给自己游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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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此处像个繁华稠密的大城市,只见一道能并跑驷马的长街,从东到西横贯眼前,两旁酒楼茶社,秦观歌台,连绵而去,酒旗招展,人声鼎沸,分外热闹,分外庞杂。
地上干燥,没有下过雨的痕迹,乔鹤一只脚踏出门槛,对面讨饭的叫花子,瞪大眼看着他,像白天见鬼似的。
“哎兄弟,你怎么从这家院子出来了?”日光明晃晃找到乔鹤脸上,虽然脸色苍白些,但看得出来,是个人,那叫花子端着破碗,朝他走来,稀奇地左看右看。
他这不大不小的一嗓子,其他摆摊的小贩,经过的路人,视线也转了过来,俱是一脸惊讶好奇。
“这院子怎么了?”乔鹤两只脚踏出门,从里面瞧,大门恢弘气派,从外面看,却是两扇破落掉色的门扉,连门槛也变了模样,经久失修,坑坑洼洼。
这应该是某类移天换地的阵法,这不是幻境类阵法,而是精妙精深的传送阵法,从错误阵口进入,传送至破落的废宅,如乔鹤误打误撞找到正确的阵口,便被传送到祖祠。
他也是在手札中见过,此阵法耗灵巨大,阵型繁复,至今仍运转自如,必然出自大能宗师之手。
“这家院子闹鬼啊,没人敢进,更没人敢住,你昨晚就睡在这,你没看见什么东西吧?哎,你是外地人?你怎来的这里,你为什么选在这个院子睡觉?”
怎么这么多问题,乔鹤抬起苍白的脸,肚子咕咕叫,扶住门框,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当乞丐,你为什么不去做记者?”
“记者是什么?”
“就是散播消息的乞丐。”乔鹤推开他,找了一家挂着酒葫芦的酒楼,事到如今,先填饱肚子,再说其他的。
“那我已经是了啊,你是大城市来的吧,那的乞丐叫记者吗?”那小叫花子哈哈一笑,右手拿筷子敲了敲碗沿,跟在他身后,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正好有事要问,乔鹤转过身,看一眼他黑黝黝的筷子,“我请你吃饭,但你不能用这双筷子上桌。”
“客官里面请!”酒楼跑堂的伙计,殷殷跑上前来,笑容热切,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小乞丐,眉头一皱,带二人往里走,找了处偏僻的桌子,拽下肩头的汗巾,在桌沿敷衍擦拭几下。
等菜的功夫,乔鹤问此地是何地,离长阳县有多远。
小乞丐两眼盯着对面桌上那盘烧猪头,口水将将流出,“这,这是琢城,你来这是做生意?”扭过视线,又打量一遍,“兄弟,你路上是不是遇到打劫的了?”
乔鹤长发些许凌乱,脸色苍白,华贵的衣衫遍布仓惶褶皱,像被人打劫过。
嚯,这小乞丐有些眼力,确实被打劫了,乔鹤挑了挑眉头,顺着他的猜测,道:“差不多,你先告诉我,去长阳县怎么走?”
“长阳县,那可远着嘞,你要是走着去,得走半个月,我跟你说了,你也记不住,嗳,要不,你付我点钱,我带你去。”
钱?坏了,乔鹤脸色一变,光顾着吃饭,却忘了要付钱这回事。
“全抢干净了!”小乞丐观他面色,顿时紧张起来,这家老板可是出了名的厉害,来吃霸王餐,那都是多长了条腿的人物。
“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了?”
乔鹤从腰间摘下一枚玉扣,“这个值多少钱?”
小乞丐还没开口,邻桌一中年男子,细眼阔面,视线陡地斜转过来,“啧,是块好玉,材质光润,中心透亮,难得一见的沁心双环玉。”
“那值多少钱?”乔鹤上一辈子只关注黄金的价格,对玉这类珠宝,所知甚少。
“此玉若是一对,能值一千两,黄金。”男子呵呵一笑,“但你只有一个,价格就得大打折扣,五百两。”
29. 犬落平阳?
五百两黄金也行啊,乔鹤看这大叔对此玉很有兴趣,图个方便道:“我四百两卖给你,怎么样?”
“成交!”中年男子手掌拍了拍桌案,旁边侍候的小厮,躬身飞跑出去,不到半炷香的时辰,又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两人,抬一口漆红木箱,朝乔鹤走来,放下箱子。
男子打开木箱,眼前闪过一片雪白,里面是白花花,圆滚滚的银子。
银子?
乔鹤挑起一高一低的眉毛,极其不解。
“哈哈哈哈,我说得五百两是白银,你说的四百两又是什么?”那男子手指摩挲嘴边的胡须,一副强买强卖的姿态。
懂了,碰上奸商了,乔鹤脸色一变,揣起玉佩,道:“我不卖了,吃您的饭去吧。”
等会他找个当铺当掉,价格肯定比这奸商给的高,没见过这样讲价的,家里一定出过土匪吧。
“好啊,不卖的话,烦请这位公子,赔偿在下的跑腿费、服务费、咨询费,共四百八十七两。”
有零有整,呵呵,还挺讲究,乔鹤气笑了,不是奸商,这分明是强盗,“想屁吃,我要报官,告你敲诈勒索,骗人财物,欺骗消费者,奸商!”
“兄弟……”小乞丐支支吾吾,在他耳边低声道:“本县的县长是他的女婿。”
那商人嘿嘿一笑,“告去吧,今天不卖这块玉,能走出这扇门,我以后跟你小子姓。”
“……”
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俗话又说,大丈夫能屈能穷,识时务者为俊杰……乔鹤在心中做了一番小小的人格挣扎后,清俊苍白的脸上显出有眼不识泰山的宛然笑容。
转折之自然,笑容之真切,令人望之而不及。
“哈哈哈哈,原来是县长的老丈人,您早说嘛,看这事闹的,这块玉您老要是喜欢,拿走就好啦,就当小弟初来乍到,给您的见面礼了。”
“小兄弟,你很识时务,老拙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买了人家东西,一定是要给钱,这样吧,看在咱二人意气相投的份上,再给你加五十两,今天的饭菜,我请!”说罢,又是爽朗一笑,吩咐走来劝架的老板,多上些好酒好菜。
乔鹤抬手一拜,“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免贵姓刘,叫我刘老二就行。”刘老二笑的时候,眼睛眯成缝,憨态可掬。
乔鹤记住了,姓刘是吧,等老子发达了,先过来给你这龟孙转户籍。
二人又是一阵虚与委蛇的寒暄,因乔鹤生的俊俏白皙,又兼不要脸,能言善语,在一通全方位的追捧下,将刘老二哄的心满意足,方才的龃龉,消得一干二净。
两张桌子并在一块,把酒言欢,刘老二得知他遭抢劫流落此地,话里话外俨然有将他收为义子的意思。
乔鹤叹气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还得去长阳县,问过我舅舅才好。”
“你舅舅是哪一位?”刘老二端起酒杯,笑容慈眉善目,眼底凝出一缕不快。
乔鹤道:“长阳乔家,乔正宗。”
刘老二神色一凝,手中酒杯慢慢放了下来,身子微倾,斜目而望,“是那修仙的乔家?”
“正是正是,不过到我舅舅这一代,已经没落了,谈不上修仙,不过是徒有虚名。”
“哦。”刘老二目光一转,没说什么,替乔鹤夹了一块鹿肉,放在碗中,“这琢城,做玉石生意的多,我刘老二就是以此起家,早年也颇向往修仙之事,不过,终究是没有那等天赋,只能踏踏实实做一个凡人。”
“刘老板,您可太谦虚了,白手起家,能干出这么大一番事业,琢城百姓谁不认识你,您看似是凡人,实则超脱凡人了。”
乔鹤双手捧起碗,接过鹿肉,眉开眼笑,要不是长相俊逸,此等做作姿态,实乃令人食不下咽。
旁边的小乞丐手中猪蹄啃到半途,生平第一次觉得腻歪,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呵呵,”刘老二开怀一笑,“若去长阳,道阻且长,这样吧,我这有良驹一匹,香车一架,全赠予柳小兄弟,另外,再赠两个驾车引路的仆人,兄弟,你可别嫌弃啊……”
乔鹤自我介绍时虚报了名字,心道这人存了怀疑,派人去监视他呢,也不敢直言拒绝,笑眯眯接受了。
刘老二遍谈当今林立的修仙门派,又向他讲起年少时,求仙问道之事,言语间,仍含有深深怀念向往之情。
乔鹤为他倒满杯中酒,笑道:“刘老板,我来日的路上,被盗匪洗劫一空,差点连命也丢了,幸好,路上遇见了一群仙人,出手相助,才捡回一条命来。”
“哦,哪一个仙门的仙人?”
“问过,仙人们不肯说,令我报恩都无处可寻,这些人的兵器是一把半人高的弓箭,一箭下去能射塌一间大屋,不知刘老板,可听说过?”
“这般大的弓箭……”刘老二捋着胡须沉吟。
“嗐,用弓箭的多了去!”埋头苦吃的小乞丐,抬起鼓囊囊的脸,“用箭最厉害的当属轩辕家,其次是无名山的长生公子,但最有名的,当属神出鬼没的追月阁,你问为什么有名?嘿嘿,听说那追月阁掌门是个绝顶漂亮的女人,一下能射九支箭!”
乔鹤挑眉,看这个小乞丐,多了几分敬意,“你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
那两手端着菜碗的伙计,稳而快地走到桌前,摆下碗盘,笑着说:“公子,这小乞丐天天去琳琅坊要饭,琳琅坊有个说书先生,爱说那些仙人仙门的故事,他听多了,就记住了呗。”
小乞丐嘿嘿一笑。
真是行行出人才,不过,这说书先生那听来的,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不太好说,乔鹤先记下来这些门派的名字,想起当夜那些白面客杀人,除却弓箭,袖中还有一根琴弦粗细的白丝,能一招毙命却不见血。
乔鹤正要说,对面的刘老二长眼一眯,道:“这种大箭,是不是,拉弓射出时,带有熊熊流火?”
“正是!”乔鹤心下一凛。
“唉,你小子好运气,竟碰上仙界第一宗门的仙者!”
乔鹤一噎,不能相信,“万法宗?”
“不错!那些仙者,是不是身着紫色道袍,头戴万法银冠?”
当夜那群人,俱是脸戴白色面具,身穿墨黑衣袍,不想教人识出身份,乔鹤含糊道:“好像是。”
“好运气好运气,看来柳兄弟有仙缘啊。”
乔鹤咧嘴一笑,这火烧全家的运气,给你,你要不要?
不过,万法宗乃是天下第一仙门,盛名鼎鼎,就算出手,也不太可能这般卑劣,这就好像,高高在上的大佬,半夜蒙面去杀一个村里的恶霸,于理不通。
分明可以正大光明地惩罚乔府,万法宗出手那叫代天巡狩,替天行道。
乔鹤暗道,此刻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决断。
谁知,那小乞丐忽然一拍手,响脆掌音,引来众人视线。
“哎呀!刘老板说的仙者,我也见过,这么说,我也有仙缘啊。”
“你什么时候见过?”刘老二惊讶道。
小乞丐笑道:“就上个月,那天下雨,我在家里睡觉,见路上走来一群紫袍银冠的贵人,一个个仙气飘飘,哦,他们还去了那闹鬼的院子,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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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把时辰吧,又出来了,我以为是来捉鬼的……”
实在太巧了。
乔鹤眉头紧蹙,万法宗怎么会找到这处古宅,难道他们在暗中查探乔家秘境,前脚到了古宅,没过半个月,乔家就遭遇灭门之灾。用的武器还是万法宗标志性的大箭。
巧的有些古怪,只能说万法宗的嫌疑有些大,但凭别人的三言两语,是不能直接下决断的。
酒喝完,饭结束。刘老二盛情邀约他去府上住几天,乔鹤心情烦乱,没了周旋的劲头,佯装身体不适,推说明日一定,又要上一间客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没一会,门敲响,两个伙计把那箱子白银抬了上来。
“麻烦两位,给我煮一碗醒酒汤,再将外面的小乞丐叫进来!”乔鹤跳下床,来到箱子旁,拣出两锭银子,放在掌心掂了掂,抛进二人怀里。
那俩伙计自是一百个乐意至极。
*
夜深,风起,没多少叶子的树,枝杈摇晃。
“兄弟,你真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了。”那小乞丐,名叫小钱,此时不熟练地驾着马车,车轮滚动在石板路,辚辚作响,周遭寂静,月光浅白。
乔鹤躺在马车上,长腿伸展开来,两只胳膊交叠枕在脑后,听见他的话,哼声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都要饭了,这个道理还不懂?”
小钱高兴道:“嘿嘿,比起你,我还是那啥,差一丢丢,兄弟,你要是过不下去了,就来找我,咱俩不要脸的人凑在一块,是不是,天上地下都无敌了!”
马车晃晃荡荡,乔鹤翻了个身,没搭理他,心道,谁要跟你当乞丐,哥们我要去抱紧三界之内,唯一气运之子的金大腿!
趁着天黑无人,乔鹤连夜离开琢城,那刘老二是个地头蛇,要让他知道乔家已经没了,铁定被缠上,搞不好,真要留下来当他的义子。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老给人当儿子。
一路风餐露宿,不敢停顿,路上倒也不算无聊,乔鹤与小钱都是能说的主,吹起牛来那是一个比一个能耐。
乔鹤谈西王母夜会周天子,小钱说,知道知道,那晚他就站他俩床头。
小钱说古有盘古开天地,乔鹤道,老掉牙了,那开天斧头老掉牙了,他现在用来劈木头!
……
半月后,马车到了长阳县。
城门口,小钱勒紧马头,停下车子。
“你走吧。”乔鹤分出一半的银子,拿给他,“跟着我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也太多了,”小钱笑得不好意思,动作一点也没客气,抱过一包银子,“嗳,你怎么没有好结果了?”
乔鹤想起得道和成仙,神色黯然,“不该问的别问,下车,自己走回去,或者,在长阳县要饭,这里也不算穷。”
“那不成,我家在琢城。”小钱跳下马车,扬起灰扑扑的笑脸。
“你家?”乔鹤乐道,“那不就两块木板搭一块吗?”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小钱衣衫褴褛,挥手离去,走了十几步,折返回来,问:“你说,我有没有仙缘?”
他黑不溜秋的脸上,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满怀期待地望着乔鹤。
这样赤诚的神情,任谁都说不出打击的话语。
乔鹤挠挠眉毛,伸出一只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慨然道:“哥们,你天生就是修仙的料!”
小钱哈哈大笑,反手握住乔鹤的手,“好兄弟,谢了,叫花子我修仙去辽,咱们‘轱辘轱辘盘儿’上见啦!”
日落大道,小钱的背影越走越挺拔,渐渐消失在灿灿霞光中。
30. 再相逢
假设那群白面客,正是万法宗的修士,以天下第一仙门的实力,乔鹤这辈子讨公道的指望,不能说没有,反正是不多。
消解仇恨唯一的法子,是现在跑到乔正宗烧成灰的尸骨前,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当然,乔鹤还没那么猥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抱紧褚云的大腿,兢兢业业,不离不弃,早晚有一天,他也能小小的出人头地。
这样说吧,褚云要是秦二世,他就是在旁出谋划策的赵高;褚云要是宋徽宗,他就是投其所好的小高俅;褚云要是唐玄宗,他就是口腹蜜剑的李林甫……
虽然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但是他们靠舔一人飞黄腾达,目标明确,手段老辣,是乔鹤日日看齐的榜样,待他一朝青云直上,即便是天下第一仙门,那也不在话下,嘿嘿。
乔鹤臆想完,又开始务实起来。
那群人没有捉到他,很大可能会埋伏在乔府左右,等他良心未泯,前来吊唁死去的乔府众人。
他才没那么傻。
人死灯灭,活着的人,只应带着死去之人的愿想,好好活着。
现在最要紧的是,混入悬天门,修习仙法,提升实力,否则,他空有绝世阵法秘籍,没得修为,也是白搭。
要进入悬天门,还得去找褚云。
他记得原著中,褚云进入悬天门的契机,是一个下大雪的日子,此人上山采药,脚底打滑,从崖间坠落,被路过的一长老相救,见他根骨绝佳,于是大手一挥,打包进了仙门。
不要问一个觉醒鬼道天赋的男人,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在山间采药;也不要问,大冬天,哪来的山药可采;更不要问,男主又为何要在下大雪的日子,出门采药!
作者自有主张!
乔鹤敲着嘴唇,不过,眼下离那时候还早,这个时间线,褚云灭了乔府,带叶青青回家,然后开始田园夫妻酱酱酿酿的传宗接代生活。
算算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他现在蹲人家门口,是不是不合时宜。
啧,好像有一场在湖边的野战来着……
乔鹤啊乔鹤,都什么时候,你为什么还这样猥琐!他心中冒出两个干架的小人,互掐脖子,斥责彼此。
夜色笼罩下来,静谧乡野,亮起星星点点烛火,凄凉虫叫声在周边草丛,此起彼伏。
褚云踏着冷冷清清的月光,背影修长挺拔,长腿不疾不徐往前迈着,黑发飘荡在夜色中,中间有一抹血红飘带,艳丽浓稠,划开消沉的昏昧。
快到家门口时,他渐渐驻足,双眸闪出一抹微光,平静且冷漠凝望窝在门口,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褚云殷红削薄的双唇扬展起来。
【这家伙还没死?】
这三分冷漠,七分恶毒的心声,一下子传入乔鹤脑海。太亲切了,太舒服了,乔鹤呵呵冷笑,抬起苦大仇深的桃花眼,里面射出两道怨天尤人的光芒。
“褚兄——”
真不好意思,你爹我又回来了。
虽然骂骂咧咧,乔鹤还是有种看见亲人的感觉,毕竟在这个世界,除了家人,与褚云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虽然这人表面笑嘻嘻,心里蔫坏蔫坏,但没关系,总的来说,二人也算磕磕绊绊的有了些磨合。
乔鹤那张清俊风雅的脸庞,苦瓜似的皱在一起,眼尾似有泪珠闪动,
在褚云眼中,仿若一只梨花带雨的脏狗,让他有些不适的紧皱眉头。
【他莫不是被人上了?】
乔鹤:?????
冷静,冷静,寄人篱下,要有寄人篱下的态度,乔鹤踉跄起身,月色将他一张脸衬得如宣纸般,雪白柔和,裂开的唇角似哭似笑,悲切道:“褚兄,我家没了。”
半个多月过去,乔府一夜灭门之事,在长阳县已人尽皆知。
褚云去那看过,往日雕梁画栋,仙台云阁的乔府,此刻断壁残垣,焦木塌楼,灼烧的灰烬连成黑色起伏的小山,隔着半里地,便能闻到烟熏火燎的气味。
乔府自诩修仙世家,方圆三里,不许旁人家居住,那夜,冲天的火光,腾空高涨,城中的人,皆在酣睡之中,无一人叫嚷。
不过,以乔家丧尽天良的作风,即便有百姓注意到,也不会呼救帮忙。
大火连烧了七八天,周边的地面,也变的漆黑,直到没有东西可烧,前些日子又下了场秋雨,这熊熊大火,才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
听旁人说,乔家的人,都死在了里面。
盘踞在长阳县的恶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如今终于遭到报应,一命呜呼了,方圆百里之人,无不拍手称快、神采飞扬,喜笑颜开,后面似乎要加一句“新年快乐”,才对得上这普天同庆的场面。
没想到,还有一只小坏东西,跑了出来,并且可怜巴巴蹲在自家门口。
褚云心情竟有点意外的舒服。
高兴,也不像,心底黑色腥臭的汁液,哗啦啦奔腾而出。
家没了,又如何?
关他什么事。
乔鹤帮他找到万年玄冰,不过自保而已,几次同生共死的险境,也是幻象作祟。
凭他当初干下那些丧尽天良的事,自己不弄死他,已经算是善良宽容。
褚云回过神,淡淡看了他一眼,“哦。”
终究是错付了,乔鹤听完褚云冷冰冰的心声,眸中闪动的光黯淡下来,不过,嘴巴却没停下,叨叨道:
“你看,这个……你家就你一个人,咱俩……是不是,能凑活凑活搭个伴,都是单身汉,我吃的不多,干活很多,你以后娶媳妇,我给你盖屋;你要缺个聊天的,我给你解闷;你下地干活,我给你放牛……”
他锲而不舍,用动情的嗓音,为褚云擘画一幅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美好生活画卷。
而对面的褚云,表情越来越奇怪,身后暮色四合,远山最后一丝云霞,被黑夜吞噬,只剩一缕明辉光线。
他乌黑长发,随风舞动,血色发带,缠绵其中。
那双孤傲黑亮的长眸,涌上乍闻天雷的惊愕与迷惘。
【他脑子坏了吗?】
【也对,全家人都死了,活着那个,定然好不到那去。】
我没疯啊,我说真的!
乔鹤蹲得太久,脚麻了,站起来晃晃悠悠,哀求道:“褚兄,好歹是过命的交情,小弟我实在无处可去了,你就收了我吧!”
褚云眉头抽了抽,“我不养闲人。”
乔鹤堵在家门口,像个地痞无赖,表情又仿若丧家之犬,凄然悲苦。
褚云进不去门,想一掌拍死他,但死在他家门口,太过晦气,侧过脸,无波无澜,静静看了他一瞬。
吓得乔鹤立即闪开,挨了打似的,缩在门框边,一双清俊明亮的眸子,嗦嗦又哀哀盯着他。
真是的,太绝情了。
嘴巴咕哝道:“我不是闲人,我会干活的,你就当收了不要钱的小弟、狗腿子、仆人,反正管吃管住就行。我只要能跟着你,什么也能干,真的,你别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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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大少爷,其实,我有一个当牛做马的灵魂。你也知道,我脑子还不错,褚兄,你以后肯定是要干大事的人,身边有个知根知底,随叫随到,出谋划策的得力助手,不是一件好事吗?”
“……”要干大事的褚云,听着听着,忽然眉开眼笑起来,雪白皮囊,粲然生辉。
“你也太抬举自己了。”昳丽笑容落下,黑眸骤然冷森,“但我说了,这里不养闲人。”
什么不养闲人!
你特么以后开后宫养几百个妹子,现在养我一个怎么了!
唉,不对,这话不对,但乔鹤没心情细想,他一定要跟在天道之子身边,抱紧大腿,狂蹭气运。
灵机一动,他憨笑道:“诶嘿,那我继续给您当狗!”
贱嗖嗖的模样,闪到褚云眼睛快瞎了。
手掩额头,似乎对这种不要脸的人,无话可说,半晌,弯起假笑:“随你。”
【狗都比他有三分骨气。】
见好就收,乔鹤窝窝囊囊跟在后面,走进大门,见褚云没有阻拦,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又暗暗痛骂,这个该死的褚云,就是不愿意把他当人看,故意在这耍他呢。
院子打扫的干净整洁,鸡笼空荡荡,那些鸡,全没有了。
旁边的大榕树,树叶稀疏,秋意萧索。
乔鹤眼睛瞄到树下没有狗绳,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
见褚云目不斜视,径直往屋中走,他连忙跟上去,笑道:“褚兄,这么冷的天,我睡哪里啊?”
铺开榻上的被褥,关上窗户,褚云偏头,看一眼站在门旁的乔鹤。
他穿的单薄,缩肩弓背,身上又脏兮兮,好似从哪里钻出来的野猫,拘谨又柔弱的桃花眼里,流露丝狡诈的光泽。
褚云嘴角扬起优美弧度,“出门向东走一里地,有条河……”见乔鹤脸色一下垮起来,他笑意便更粲然,“你去洗个澡,回来后,睡这张床。”
走到没有上漆的粗木柜前,翻出往日的旧衣衫,青色麻衣,一根粗布腰绳,兜头扔到乔鹤脸上。
淡淡道:“将就穿吧,乔少爷。”
乔鹤眼前一黑,面对这羞辱的行为,心里窝火,又不敢表现出来,暗骂三声,我是你爹。
爹天生就要包容龟儿子。
嗯,不怨不气了。
河水冰凉,乔鹤洗完回来,已面无人色,哆哆嗦嗦躺进被窝,土炕没生火,冷冰冰,褥子又硬,他躺在上面,像躺在硌人的大石上。
以往在乔府,天冷的时候,得道会拿汤婆子,给他热乎热乎床褥。上一世的现代社会,再不济还有个电热毯,从没像现在这样,冷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而且肚子还咕咕叫,褚云这鬼东西,不吃饭,也不问问他这活人会不会饿。
十一月份,秋去冬来,半夜寒气更甚,乔鹤实在冻的不行了,上下牙打颤,浑身的骨头,紧缩在一块,脑袋发沉,四肢酸痛,好像发烧了。
听说高烧不退,会把人烧成傻子,乔鹤不想变傻子,异常艰难地从床上爬起,穿鞋下地,走到隔壁屋,敲门,没人应,他继续敲,又因为烧的没力气,一下一下,有气无力,“救命啊,褚云,救命啊——”
终于,里面的灯亮了。
褚云打开房门,面带微笑,手托烛火,“叫魂?”
乔鹤扬起憔悴苍白的脸,声音发哑,“是啊,我太奶在叫我呢,那屋好冷,我发烧了,你给我找点退烧药呗……”
说完,再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31. 大凶之气
乔鹤是被一阵诱人香味,馋醒的,口水都流到嘴角了。
跟诈尸一样,霍然坐起身,先看到摆放在灶台上的一碗肉粥,一盘小菜。他跟饿了十几天的流民一样,掀开被,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猛扑到灶台边,捧起粥,呼噜呼噜一口喝完。
“是猪吗你?”
乔鹤手捧碗,转过头,才看见褚云坐在桌前,单手支腮,神采照人,薄唇掀起,讥讽的笑,懒洋洋挂在唇角。
【昨日说了那一大串,什么吃的少,干的多,反过来才是真的。】
“……”乔鹤心虚地笑了笑,放下碗,有了些力气,“褚兄,谢谢你啊,还特意给我准备了饭菜。”
“别谢我,粥是青青煮的,等会把碗洗了,给人家送过去。”说着,他起身往外走去。
黑衣束腰,挺拔如松,衬得屋里的乔鹤,像一根蔫蔫的杂草。
乔鹤跟他走出院子,嗓子些许嘶哑,问:“你去哪啊?”
“给你采草药,家里没钱,买不起药。”褚云扭过脸,笑容里有几分要掐死他了事的意思。
采草药?
十一月份,有草药能采吗?算了,这是修仙世界,人都能脱离地心引力,拿把剑在天上飞,植物在冬天生长,也很正常啊。
乔鹤挥挥手,眉眼舒展:“那你早去早回哈,注意安全,别往高处爬。”
原著中,悬天门长老是下雪时才来的长阳县,然后顺手救了失足坠崖的褚云,现在时间和天气都对不上。
乔鹤回屋,把碗洗干净,放到灶台。若叶青青看到他,少不了一顿痛骂,乔鹤想了想,还是等褚云回来,让他送回去。
又躺到床上,睡了一上午。
醒来后,身上轻快许多,摸了摸额头,有些温热,但并不滚烫。
“褚大哥!”
院外传来甜美清脆的喊声,叶青青一蹦一跳跑了进来,心情很好,笑容满面。
见屋里的人是乔鹤,那愉悦的笑容,噌地变成嫌恶和鄙夷。
“你怎么还没走,褚大哥人呢?”
忽略小姑娘的不待见,毕竟自己刚喝了人家的瘦肉粥,乔鹤笑眯眯道:“他去采药了,你找他有事吗?”
走是不能走,等你俩成亲,我还得坐主桌呢。
想起能见证褚云精彩错杂、活色生香的情感大戏,他嘿嘿一笑。
叶青青见他笑得像只黄鼠狼,心里瘆得慌,与他独处一室,更是不安,拿起碗就往外走。
“嗳,你还没说找褚云干嘛呢,你去哪啊?”乔鹤跳下床,他是有些虐点在身上,别人不爱搭理他,他偏要招惹。
算算时间,似乎要到新手村高潮情节了。
病怏怏的乔鹤,一下子容光焕发,看原著中的文字描述,远没有实地观摩来得热血澎湃。
叶青青转过头,怒声道:“要你管啊!”
乔鹤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放柔音色道:“我管不着,不过,我这人古道热肠,看不得别人难受。你这么喜欢褚大哥,可惜,你褚大哥,不解风情,对你只当好妹妹看,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钩子,对那些陷进爱河的痴男怨女来说,一钓一个准。
果然,叶青青停下往外走的脚步,扬起下巴,似是不屑,问:“难道你知道?”
“当然喽,谁让我们都是男人!”乔鹤双手抱臂,倚在门框,胸有成竹地说道。
叶青青狐疑道:“那你说,为什么?”
“兔子不吃窝边草,”乔鹤直接明了道:“你得让他知道,你不是他妹妹,你要做他老……不是,你要做他娘子,与他一辈子在一起。”
“你胡说什么呀!”叶青青俏脸通红,羞怒地瞪向乔鹤,但一直没有转身离开。
走下石阶,乔鹤抱着双臂,晃荡到叶青青面前,桃花眼微微眯起,一副风流浪荡的模样,语带试探,道:“我知道做人要含羞,但是青青姑娘啊,你看你褚大哥龙章凤姿,从容有度,以后必然有大造化,倾慕他的女人不知凡几,你真考虑清楚了,和一个心意不明确的男人,共度此生?”
说是要看二人的十八禁,但想到褚云风流无度,广开后宫的德行,终究有些不忍,叶青青这么小的姑娘,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说的什么话,叶青青心道,以为谁都和你一个样,好色成性,见到长得好看的,便来者不拒,冷笑道:“乔鹤,你是不是对我,还存着龌龊的心思,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完全不能动摇她的想法。乔鹤看叶青青对褚云一片真情,纯粹赤诚,怜惜她飞蛾扑火,悠悠然道:“我就是感慨一下,听不听在你,再提醒一句,这世上绝没有迟钝的男人。”
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迟钝,答案已经明显。
叶青青显然不听他胡扯。
她本就要在褚云三天后的生辰,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搞了半天,和她要做的一样,只觉被乔鹤耍了,心中更烦这个人。
转头就走。
正撞上门口的褚云,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叶青青霎时羞得云霞满脸。
村中房屋低矮,抬眼可见,远处高山绵延,树木苍黄,天高云淡。
褚云发间落了一片残叶。
微笑站在门口。
视线安抚般在叶青青脸上,停留一瞬。又淡淡游移到站在台阶上的男人,苍白病弱的脸,一双眼倒是熠熠生辉,精神得很。
“这么能说,看来病多半是好了。”
那道视线下仿佛潜着两条细细冰凉的毒蛇,爬到乔鹤脸上,乔鹤的坦荡无畏骤然消散,畏畏缩缩,快语连珠道:“大夫说过,聊天有助于舒缓病人情绪,唉,说了半天,头有点晕,我回屋躺躺,你俩聊,哈哈哈,随便聊……”
滋溜钻回屋中,直奔床上,趴在窗户边,听外面的动静,听不清楚,又小心翼翼将窗户支开一点缝隙,半闭一只眼睛,往外面偷偷窥觑。
叶青青低头在说话。
褚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叶青青哭了。
褚云似乎叹了一口气。
叶青青一跺脚,跑出去了。
嗯?
这模样,似乎告白失败了。
失败也好,年纪轻轻何必在一个花心滥情的男人身上吊死。
转而又咂嘴,错过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野战。他就是想见识一下褚云的威猛雄风,是不是真的像原著说的那样,八块腹肌,孔武摄人,金枪不倒。
等褚云进来,乔鹤噌地调转身子,装模做样道:“嗳,她怎么走了啊,你有没有告诉她,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在你这里啊。”
“怎么了,你是宝贝吗,人人都要抢?”褚云偏过脸,神色冰冷,连假笑都懒得挂出来。
沉默半晌,乔鹤忽然瞪大眼,咦,怎么回事,怎么听不到心声了,难道他现在什么也没想,好吧,估计此刻褚云还没明白对叶青青的感情,整个人正处于懵逼状态。
乔鹤挠挠头,恬不知耻道:“这话说的也对,我身上可带有乔家秘境,也算得上一件人形宝贝呀!”
褚云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半垂眼眸,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大凶之气。
不知道是不是干了亏心事,让乔鹤生出一股错觉。从盛日之下进入昏沉屋中的褚云,本就透白的面容,如今更是胜雪三分,一双狭长薄润的眸子,瞳孔愈加漆黑,仿佛一口吃人的深潭,透出摄人神魂的暗黑气场。
乔鹤盼着能听几句此人的心声,凝神侧耳半晌,但一无所获,只能听到一片寂静。
怎么回事啊,褚云此刻什么也没想?
还是这破金手指有试用期?
他心中大为恐慌。
但眼下容不得细察读心术失灵的原因,还是快思考如何回答褚云充满杀意的问题。
虚弱无力地坐在炕头,乔鹤一副阳气大衰的惨样。
“对不起,我先就去……咳咳扫地,饭也要做,没错,人回来,怎么能不吃饭呢?褚兄,对不起,你收留了我,还费神照顾我,为我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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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药……咳咳,等等,你药呢?”
他记得褚云进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未提一物。
“扔了。”褚云亲切地一笑,道:“我看你也不需要。”
“……”乔鹤麻溜下炕,提鞋穿好,坐到他对面,病容憔悴,唯余一双桃花眼,清澈湿润,“兄弟,其实,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褚云转着茶碗,看着他笑。
乔鹤咽了一口水,“实不相瞒,我也还有点家当,就埋在你屋后面,本想给你娶媳妇用,我就算病死,也不愿动那些钱,唉,你要是觉得我在这白吃白喝,那些银两就当我的餐食费吧。”
兄弟我啊,真把唯一的底牌,也掀出来了。
能不能活,全看你还有多少人性了。
面前的褚云,胳膊撑着木桌,闲散支颐,听完他的话,偏头一笑,屋中仿佛刹那繁花似锦。
“不必了。”
这一句,吓得乔鹤差点跌到桌下,见他唇角弧度更大,玩味而冰冷道:“目前我没有娶媳妇的打算,也没有杀人的心情,另外,若再让我听见,你搬弄是非,我不介意让乔家绝后。”
哪有搬弄是非,这明明是救无知少女于水火中,乔鹤只敢在心底嘀咕,面上讨好地笑了笑,“不会不会,再说一句,我就是狗……”在褚云的逼视下,又绰了仨字,“……都不如。”
又过四五日,乔鹤病好的差不多,脸色红润,身强体健,精气神满满。褚云仍旧早出晚归,踪迹神秘,看他那气势,也不像是进山采药。
乔鹤心中好奇,又不敢背后跟踪,只恨听取心声的金手指,一直没有动静,他摸不清此人心中想法,实不敢轻举妄动。
关于火烧乔家的万法宗,也没有任何消息,当然,他的消息,全是听褚云所说,偶尔,叶青青神色黯然地过来坐一坐,骂他两句,他也能听到一点外面的事情。
乔鹤本人是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动。
毕竟乔家鼎鼎有名的恶少,在整个长阳县,家喻户晓,那张脸,几乎无人不识。
好在,褚云家比较偏僻,平日里,没大有人走动,乔鹤还能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发发呆,心事重重,听不到心声,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大多数时候,他拿出那本阵法手札,翻来覆去看,平静纷乱的情绪。
一百来页,有图阵和口诀,他记忆力很好,口诀看了三四遍,就已经能背下来。只是图阵有些复杂,更费精力,于是他每天在院子中,拿根小棒,画来画去。
因为没有修为,也无灵宝压阵,所以画的再完美,这些阵法图,也只是一幅没有任何威力的图画。
这日,乔鹤站在院子里,画成聚水阵法,正得意洋洋欣赏大作,忽然看见叶青青一阵风似的往家里跑,脸上泪光闪闪,似乎哭过。
“嗳,青青,你怎么了?”乔鹤高兴地叫住她。
叶青青抹了一把脸,凶巴巴扭过头,瞪着他,“干你什么事,臭流氓!”
这小姑娘在外面受了气,朝他发火呢,乔鹤挠挠头,“我早就改邪归正了,你是哭了吗?”
“我没哭。”叶青青倔强地瞪圆杏眼。
“你就是哭了。”乔直男秉承实事求是的态度,指着她红通通的眼尾,“还说没哭,哭就哭呗,嘿嘿,逞什么强啊。”
乔鹤混不吝地笑了笑,纨绔的做派,惹恼了叶青青。
她转过身,冲出家门,来到乔鹤的院子,将他画在地上的阵法图,用脚蹭地乱七八糟,指着他的鼻头,骂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自以为是,都这么恶心下流,一张嘴只会吐下三滥的话,一双眼就爱盯着人家的胸看,满脑子不干不净,臭气熏天的东西!”
……话是没错,但,他现在也没有这样不堪吧。乔鹤捂住眼睛和嘴巴,背过身,什么也不敢说。幸亏褚云回来,这场单方面的吵架,才算仓促落幕。
叶青青在气头上,见到褚云,也没多少好脸色,气恼地哼了一声,甩下不明状况的二人,跑了出去。
一连几天,都没过来。
32. 凑活过呗
为了在褚云面前刷好感值,乔鹤勤勉慎行,夙兴夜寐,具体表现在刷碗、扫地、拔草、洗衣服、擦窗户擦橱柜擦所有能擦的地方……
褚云不需要吃饭,所以乔鹤做自己的那一份便好。幸亏家里只有一人吃饭,他看了看米缸,日渐消减,估撑不了多长时间。
乔鹤央求褚云偶尔从镇上带点菜肉,褚云笑吟吟告诉他,往东走二里地,能见到一座山,山上有野菜菌子,他可以自己去采,丰衣足食。
就褚云这样抠门又无情的男人,他凭什么有女人喜欢啊。
乔鹤内心甚为不解,愿意跟这种人过日子,这辈子就等着遭罪吧。
连吃了小半个月的米粥,熬不住,只好自己拿着铲子,在屋前屋后找能吃的野菜。偶尔腆着脸,拿着碗,上叶青青家要饭。
十次里八次被骂的狗血淋头,剩两次叶青青骂累了,只好白眼以对。好在小姑娘心善,嫌弃完,还能分一半菜给他。
乔鹤感激涕零,世上还是好人多。
这一日傍晚,乔鹤估摸时间差不多,拿起抹布,装模做样擦桌子。半盏茶后,褚云风一样从院外飘了回来,走到桌前,忽然撇过脑袋,淡淡看向他。
“怎么了?”难不成我擦桌子的姿势不对,乔鹤心虚地加把劲,擦擦擦。
褚云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你多久没洗澡了?”
这么冷的天,谁爱洗澡啊,乔鹤回想片刻:“五天。”
褚云冷漠盯着他。
“八天。”乔鹤改口。
褚云依旧冷漠盯着他。
乔鹤:“十二天,真的,不能再多了,冷水澡会生病的,而且咱都是大老爷们,邋遢点也没什么吧。”
“那就用热水洗。”褚云退后两步,看他的眼神,像看苍蝇横飞的牛粪,张口下达铁律,“以后,外衣三天一换,亵衣两天一洗,人一天一洗。”
不是,有病吧,这不折腾人嘛!
他摆烂道:“褚兄,打水要走一里地,我一天只能打一桶,除去吃饭洒扫清洗,本就不剩多少,等你回来洗漱完,全用完了,我怎么洗澡啊。”
打一桶水?村里的妇人能肩扛两桶,健步如飞,他一个四肢健全、手长脚长的男儿,为何只能打一桶。
“那就打两桶。”褚云从根本解决问题。
让大病初愈的人,天天喝稀粥吃野菜,人能有力气嘛!乔鹤心底抓狂,眸子中浮上幽幽的委屈,忍气吞声道:“我尽量吧。”
“对了,我的衣服,不用你洗。”褚云走到木柜前,打开,从中找出换洗的衣衫,见那皂荚的白痕还留在上面,肯定是此人偷奸耍滑,只洗一遍,草草了事。
瞧你那德行,老子给你洗衣服,你还嫌弃这嫌弃那,乔鹤背过身,做扭曲的鬼脸,发泄愤恨。
又过几日,乔鹤人是变得干干净净,清润如玉,心却越发压抑扭曲,他大爷的,光干活,不管饭,还嫌弃他邋遢,你说你养条狗,也不带这样的啊。
为争取些许的人权,趁褚云在家的时辰,乔鹤手里提一把扫帚,刷刷扫地,扫的尘灰四起,呛人口鼻。
看见了没,爷也是有脾气的!
等着褚云出口斥责,他好稍稍提出各退一步的规划。
但褚云用手扇了扇鼻尖。
什么也没说。
当晚,乔鹤做了一夜噩梦,梦见一只血渍呼啦的恶鬼站在自己床头,垂着脑袋,用没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乔鹤惨叫一声,吓醒过来,满头冷汗,心率失调,一抬头,看见褚云阴森森站在屋里,跟梦游似的,双眼直勾勾挂在他脸上,嘴角凝出诡异至极的笑容。
又是一声掀开屋顶的惨叫。
乔鹤猛地坐起身,后背已经湿透,大口大口喘气,屋中静悄悄,黑漆漆,适应了一会,他扭头环顾屋内,什么人也没有,原来是梦中梦。
太可怕了,搞得乔鹤整个人粗喘连连,身心虚脱。
本就大病初愈,兼之身体薄弱,第二日,不出所料,他又病倒了,窝在榻上,浑身乏力,额头滚烫,那双奕奕有神的桃花眼,打了个卷,噙着朦胧迷离的倦乏,双颊蒸得通红如霞。
发烧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乔鹤哼哼唧唧,不住叹气。
褚云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扫把,站在床榻前,毫无人性地问:“今天还扫地吗?”
乔鹤一团浆糊的脑子,用力钻出一丝清醒,意志坚强地比出一根中指,有气无力道:“你吓死我得了,吓死我,没人给你扫地洗衣,没人陪你解闷聊天,没人日日等你回家……”
“日日等我回家?”褚云忽而俯身,贴近他的脸颊,冰凉的气息瞬时而至,对于烧得滚烫的乔鹤来说,犹如一滴沁脾的冰露,“勤勤恳恳地搞破坏?”
他哪有搞破坏,乔鹤让他激的心肝脾火烧火燎,眼睛瞪得像武大郎咽气那一刹。可恨打不过此人,还不能与他绝交,过了好半晌,他身子又软了下去,头蒙在被子里,默背一遍“天将降大任于……”
算了,算了,谁让他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蹭人气运。
“褚兄,我好难受,劳驾帮我拿些祛风寒的药来。”不开玩笑,他现在身体状态很差,不吃药,也许真的会噶。
褚云视线从他涣散的眸子,游移至发白的薄唇,缓缓直起腰,道:“当然可以。”
他转身往外走,乔鹤不放心,抬起脑袋,问:“你去哪拿药?”
褚云扭过头,“上山采啊。”
“……”乔鹤在心里对他念了一百遍三字经,面上挂着虚弱的笑容,提醒道:“屋子后面,有银子,在那棵槐树底下。”
褚云雪白面皮,略显天真,道:“我记得你说过,那些钱,是留给我娶媳妇用的,给你花了,我媳妇怎么办?”
不就是这几日扫地狂野了一些,至于吗,睚眦必报,心眼险恶。
乔鹤自暴自弃地躺了回去,瓮声道:“行吧,我死了,咱俩便可以做鬼兄鬼弟,以后不用再受这生病的苦了。”
话落,听见一声轻轻的嗤笑,接着是脚步走动声,渐行渐远,直至耳边再无声响。
过了小半个时辰,乔鹤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屋后,那槐树下埋银钱的位置,并没有翻动过的迹象。
他大爷,褚云这个冷心冷情的家伙,真上山挖药去了。
乔鹤原以为二人经过这么多事,也称得上一句朋友,搞了半天,就他一人自作多情,这人是真拿他当狗养呢。
面对阴险狡诈,行事诡异的褚云,听不到心声后,乔鹤稍有差池,随时有小命不保的危险,这可完全打乱他“三年狗腿,五年兄弟”的战略步骤。
说起来,那听取心声的金手指,为啥突然就没了。
之前,必须在近距离才能听见,如今,二人即便面对面,他也读取不到褚云的心声。
是读心的能力消失了,还是褚云出现变化,令读心术无法发挥作用?
乔鹤思来想去,按照以往的规律,这读心术受制于距离,如果面对面还不够近,难道要相互触碰才可以?
本来嘛,好哥们之间碰一碰很正常。上大学时,天气太冷,他还和上铺挤一个被窝,抱在一起睡过。平时出去吃饭喝酒,虽然不会像女孩子一样手牵手,胳膊挽着胳膊,但也会勾肩搭背,犯贱的时候,还推来撞去,压来压去。
但这些要对褚云做的话,想到那张似笑非笑,阴森森的脸,你要是扑在他背上,给他一记友谊的拳头,他转头就能把你的心肝肺挖出来,所以,这种行为,无异是拍阎王爷的屁股,赶着投胎去。
两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但乔鹤与褚云的肢体接触,近乎于无。
其实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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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原因,这人本质就是一具行动自如的尸体,胆小如乔鹤,哪敢有事没事戳一下,这具一个不高兴就要带他走的尸兄。
可他现在迫切需要这个金手指,也许装作不经意碰一下胳膊,褚云不会一巴掌拍死他。
正想着,瞧见叶青青脸色沉郁的从门前走过。
谁又惹她不高兴了。
想起上次劈头盖脸的大骂,乔鹤也不敢多嘴,视线好奇地跟在她身后。
叶青青打开自家的院门,撇头,撞见乔鹤偷偷窥觑的目光,气火又涌了上来,一个箭步奔到篱笆旁,高声道:“你看什么,再敢用那种视线偷偷看我,本姑娘就把你的眼睛抠出来!”
这也有错,乔鹤用手捂住眼,气虚的解释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脸色这么差,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啊,她白日应该在镇上的绣坊上工,为何突然回来了。
“关你什么事,我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我警告你,不准再用那种眼神看我!”叶青青气势汹汹的嗓音中,竟然慢慢夹杂了一丝哭腔,像是受了委屈。
乔鹤听着有些不对劲,放下手掌,目光露出些担心,“你没事吧,是不是在绣坊中,被别人欺负了?”
叶青青没有说话,可那双清泠泠的杏眼里,带了些愤怒和不甘。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脸色苍白,一副病态的模样,皱眉问:“你又生病了?”
哎,这小姑娘,刚刚还气愤到路过的狗都要被她骂两句,现在又转而关心他。
乔鹤受宠若惊,嘿嘿笑了一下,“昨夜受凉,发烧了,没什么事,而且我发誓,我看你是因为好奇,没有别的想法,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叶青青哼了一声,没再理他,通身的沉郁愤怒,似乎消了一些,转身往屋里走。
乔鹤想问她为什么不去上工,又怕惹来她的厌烦,讪讪住嘴。
中午时,村里人家升起袅袅炊烟,饭香味随风飘荡。
乔鹤完全不指望褚云能想起家里有个没吃饭的病人,颓然回到屋中,在灶台旁翻出一袋粟米,打开后一股放久了的陈年潮味,但包的很严实,没生米虫或者烂粒。
米应该没有过期之说吧,淘洗干净,放进锅中,又舀上一瓢水,费了好半天劲,点上火,乔鹤自力更生,烧火煮粥。
咕噜咕噜——
锅盖下冒出腾升的白烟。
打开锅盖,滚烫的热气争先恐后飘了出来,手背顿时一痛,青筋凸起的白皮,瞬间烫成红色。
乔鹤痛地扔下盖子,把手背插进凉水中,消散密密麻麻的灼痛。
“哪有把手放在锅中间的,不烫到才怪了。”叶青青倚在门框,看向他,面带无语,手中提了一只简单的食盒。
“你什么时候来的?”乔鹤现在多少有些狼狈,语气难掩尴尬。
“你烫到的时候,”她撇撇嘴,情绪不高,视线往屋里扫去,“褚大哥呢?”
“上山采药去了。”
叶青青哦一声,站在那里没走,目光失神地盯着乔鹤烫红的手背。
难道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乔鹤被她看的浑身发毛,不自在道:“你喝粥吗,应该熟了,哈哈哈。”
“这些米……”她看眼锅里金黄的稀粥,又看了眼灶台上,盛着粟米的布袋,表情难言,“好像是褚大哥留存的种粮,来年开春要播种的呀,你全煮上了。”
锅里的粥,散发热腾腾的香气。
灶底的火,还在燃烧着,生米已成熟饭。
乔鹤心脏咯噔一跳,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转念一想,褚云都变成鬼了,为啥还要种地收粮,而且,明年人已经在悬天门了,这些米也用不上。
不打紧不打紧。
只要在褚云回家前,把这些米全都消灭干净,他便永远不会知道。
33. 养鸡如养人
乔鹤愣神的时候,叶青青走进屋来,把食盒放于桌上。
“这是给褚大哥的饭,你别偷吃。”
他是那种无耻的人吗。
乔鹤很有骨气道:“你放心吧,想吃我就去你家要了。
叶青青:“……”
拿起勺子,把锅里的米,捞到碗中,再端上桌,见她还没离开。
真奇怪啊,她要干什么?
“你是不是想喝粥啊,没事,你想喝就喝,等褚云发现,我只说是我一人吃了。”
叶青青肯定不是馋他那口半生不熟的米粥。
半晌,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她瞪着乔鹤,乔鹤脖子一缩,抱住自己,“先说好,打人不打脸,虽然我什么也没做,但你们女人从来不讲道理。”
叶青青看他又怂又贱的模样,口里的话愈加吐不出,磨了半天,哼哼道:“那天,骂你的事,对不起了,不过——”
她含糊的口气,顿时凌厉起来,“什么叫女人不讲道理,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人恶行累累,才会让人讨厌。”
乔鹤从桌上的竹筒抽出一双筷子,咧嘴一笑,模仿当日叶青青骂人的语气,尖声尖气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自以为是,都这么恶心下流,一张嘴只会吐下三滥的——哎我去!”
话没说完,恼羞成怒的叶青青抬起脚,狠狠踹上乔鹤屁股下的长凳,只听哐当一声,乔鹤连人带凳子,一块翻到桌子下面。
见他四仰八叉的惨样,愠怒的叶青青,顿时噗嗤笑出声。
谁能一下子被踹倒在地不生气。
但看见叶青青眉开眼笑的样子,乔鹤把火憋了回去,长叹一口气,认命地从桌下面爬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不生气,咱俩皆大欢喜。”
乔鹤也跟着笑起来。
叶青青踹了他一脚后,反而没有拘谨提防的态度,大大方方坐到他对面,打开食盒,端出一盘腊肉炒菜,推到他面前。
“喂,你吃吧,读书人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其实你现在挺可怜的,家里人都死了,自己没地方住,连饭都吃不上,身体又差……”
……大妹子,你不说,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这么可怜。
乔鹤觉得面前这碗黄澄澄的米粥,发涩发酸发苦。
“哎,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他也不是凭口一说,认真想想,其实可以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从上工的地方跑回来,要么是受到职场霸凌,要么是职场骚扰,结合前几天大骂男人下流,多半是后者。
一说到这个,叶青青的神色又变得低落烦闷,胡乱搅着碗里的粥饭,她也想把烦躁的事通通说出来,可是娘和褚大娘死后,身边就没有亲近的人愿意听她说话。
乔鹤……乔鹤以前是个混蛋,是她最厌恶的人,虽然他现在没那么嚣张可恨,但二人也没有交情,还是算了吧。
“没什么事,就是心情不好,不要问了,趁褚大哥没回来,快喝你的粥吧。”
乔鹤端起碗,慢慢悠悠吸了一口米粥,“你不说,我也能算到,上工的地方,遇到色狼,占你便宜,你没办法,就跑回家啦。”
“你怎么知道?”叶青青杏眼圆瞪。
“我喝的稀粥,是进肚子,又不是进脑子,看你又哭又骂,连绣坊也不去了,猜也能猜到。”
叶青青在镇上的绣坊工作,早出晚归,还没有休息日。
就一古代版的牛马打工人。
既然乔鹤替她说了出来,叶青青也不用藏着掖着,索性痛痛快快说了出来。
她所在的绣坊,是镇上最好的一家,给周边的花楼和大户人家提供各种流行绣品,生意很红火。
最近这绣坊的老板,又在临镇开了一家。
这几个月,老板在新店老店来回跑,实在忙不过来,就请他的表弟前来照看老店,待他稳定好那边的生意,再兼顾这一边。
这老板的表弟叫刘永安,是个好色之徒,绣坊中三十多名绣娘,有姿色的,都被他占过便宜,为了这份上等的活计,大家默默忍了下了。
只有叶青青,忍过一次后,没想到这刘永安,变本加厉,对她从言语调戏变成动手动脚,她不能再忍,与他大吵一架,罢工跑回家中。
村中女子不分耕地,叶青青若是没了绣娘这份工作,等待她的只有一条出路——找个男子嫁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绣坊工作,刘永安把她的回来视为屈服,白日里公然吃她豆腐,嘴中吐出下流的话语,并言语威胁她,要使她委身于他,又把她的绣活分给别人,工钱照拿,使得那些绣娘心中不平,孤立了叶青青。
叶青青在绣坊度日如年,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在那刘永安偷摸她后腰时,一巴掌甩过去,打得此人原地转了三圈,不等此人反应过来,叶青青跑出绣坊,决心再也不去了。
叶青青说完后,犹觉得这一巴掌不够解气,恨恨地锤了两下桌子,震得陶碗中的米粥飞溅出来。
“早知道就该多扇几巴掌,扇成猪头,扇的他再也不敢调戏女子。”
无论哪种世道,都不缺下流的色狼,乔鹤扶了扶碗,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叶青青垂下眼,强装无所谓道:“我可以去其他绣坊。”
“可你刚刚说这是镇上最大的一家,这家不能去,其它家绣坊,还敢收你吗?”
听她刚才所说,那老板的表弟刘永安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老板人还是不错的,不会这样不明事理。”叶青青喃喃道。
“那你老板现在也不在这啊,而且一个是表弟,一个是小绣娘,他会选谁,不言而喻嘛。”
那老板表弟在绣坊一天,叶青青就别想在镇上接到其他绣坊的活计。
“大不了,我去临镇找。”
“你家不要了。”
“不然怎么办,我也不能回那家绣坊啊。”
“怎么不能,要是那表弟不在了,你就可以回去了呗。”
“他为什么不在?”
乔鹤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对付黑心肝的恶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这是他用小命得出的不可撼动的真理。
“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干什么,神神秘秘?”
做坏事,当然不能大声密谋。
“过来啊,难道你甘愿就这么放过刘永安!”
叶青青犹豫片刻,身体往前倾了倾。
“…………”
等乔鹤悄咪咪说完,叶青青脸色微妙,磕巴道:“这样……不好吧,”脑海中闪出那张油腻的肥脸、贪婪的眼睛、下流的动作,她神情慢慢从踌躇转为认真,“话说回来,那也是他活该。”
两人对视一眼,一拍即合。
门口传来推门声,那两扇上年纪的门扉,轻轻一推,就嘎吱嘎吱叫唤起来。
坏了,不会是褚云这厮回来了吧!
抱着米粥的乔鹤 ,还没来得及销毁罪证,飞撇一眼灶台,对叶青青低声快语道:“我帮你的忙,你也帮我的忙,想办法把粥解决了,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要让褚云发现。”
说完,也不管叶青青答不答应,转身跑到院子里。
果然是褚云回来了。
而且手中提了好些东西,右手提着一串药包,左手则是竹编的笼子,里面有几只小鸡崽,怀中还有包好的纸墨笔砚和一袋大米。
乔鹤看着如此多的东西,愣了一下,好奇道:“你哪来的钱啊?”
明明后屋的银子,没有被动过。
褚云并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把药包扔给他,鸡笼放到鸡圈里,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天真无害,少年心性。
“好好养着,这些鸡可以下蛋,也可以杀了吃。”
将手中其他东西放在干净的地面,他蹲下身,放开竹笼中的小鸡崽,黄毛小鸡一只只跑了出来,陌生的环境,让它们畏畏缩缩,全都挤到鸡圈的角落处,叽叽喳喳,推推搡搡。
“啊?”乔鹤真摸不透这人,昨夜扮鬼把他吓病,今日又买一群小鸡,是让他补身体?
因为心虚,乔鹤神色不自在地走到褚云身旁。
这一群小鸡崽,巴掌大小,得养到何年何月啊。
“你怎么不买些现在就能吃的鸡回来?”
褚云扭过脸,目光向上,看着他,笑眯眯道:“有个盼头,你一时半会便死不了。”
哎呀,就算他说话不中听,乔鹤也觉得挺开心,他其实很容易满足,一点点好意,就足够回味许久。
“这么多鸡,拿什么养呢?”
褚云胳膊撑在膝盖上,支着脸,想了想,漆黑眸子荡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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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去买些黍米来,对了,家里还有些米种,来年可以播撒……”
提起放在柜子里的粮种,乔鹤心下一抖,连声道:“那太麻烦了,哈哈哈……我们可以放养,叫它们自己觅食去。”
褚云长手一伸,倒提过一只小鸡,在指尖下微微晃动,那小鸡叽叽叫了起来,他恶作剧得逞般勾起唇角,对乔鹤道:“好啊,不过这样小,容易被村里的猫捉去吃了,要麻烦你出去看护着。”
反正闲来也无事,乔鹤道:“没问题,看个鸡,那不是简简单单,唉,就怕到时候,舍不得吃掉——”
“褚大哥,你回来啦!”
乔鹤话没说完,叶青青从屋中跑了出来,对褚云说话的同时,向他飞快眨了一下眼——一切搞定。
乔鹤吁了一口气。
褚云缓缓站起身,目光闪过一刹奇异的光芒。
在他身旁的乔鹤,感受到针扎的寒气,瞬间穿透全身,又在澄明苍穹,耀目日光下,骤然消散,仿佛是极短的错觉。
“青青,你为何在这?”褚云脸上露出长兄般柔和笑容。
“哦哦,我来给你送饭,中午嘛,你一定又忘了吃饭的时间!”叶青青说着,一步一步跳下台阶,来到两人面前,眸底溜过一丝心虚,笑容愈加夸张。
“我已经吃过了。”褚云似乎不做怀疑。
“啊,买这么多东西,是去镇上了吗,在镇上吃的?”
褚云缓缓道:“对,忘了带你喜欢的酱饼,明天会记得。”
叶青青开心了一瞬,又很快低落下去,“褚大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白日在家?”
褚云从善如流道:“为什么?”
旁观二人打情骂俏的乔鹤,暗暗摇头,兄弟,零分!这回答,零分!
果然,叶青青目光幽怨地瞪他一眼,侧过身子,做不理人状。
“你吃饭了吗?”褚云忽然放柔语声,笑意吟吟问。
想褚大哥与她一起吃饭,叶青青别扭道: “没有。”
“是吗?”褚云目光淡淡地在乔鹤嘴边扫过,继而转到叶青青的唇角。
这一意味不明的视线,让乔鹤背脊炸起一层白毛,目光哆哆嗦嗦溜到叶青青脸上,看见她嘴巴边沾了好几粒黄米。
再摸摸自己的嘴巴,粉润的指尖多了一粒黄色事物。
这下死喽,乔鹤已经在脑海给自己放丧乐了,敲敲打打,踢里哐啷,这就叫以乐景衬哀情吧。
叶青青瞥见乔鹤如丧考妣的神色,而褚云偏过脑袋,黑瞳幽幽,似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说法。
在褚云看不见的角度,乔鹤垂死挣扎,指了指嘴唇。
糟了,时间仓促,她光顾着喝粥,却忘了擦干净嘴巴,叶青青背过脸,眉目扭曲一番,再转过头,面对褚云时,又是很有理,很有气势的表情。
“我骗你怎么了!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一直等不到,饿死了,才把饭吃掉了,你不来,我把饭分给乔鹤很合理吧!你在意我和谁吃饭吗?你在意我为什么不上工吗?你在意过我吗!”
没想到叶青青假戏真做,越说越动情,最后一句落下,眼眶隐隐闪出泪花。
“青青——”褚云想适当安慰一两句。
不等他说,叶青青一跺脚,扭过身,飞奔出去。
两家离得太近,吵架都像过家家,乔鹤目送叶青青跑到自己院子。
“这都不追?”乔鹤咂舌。
褚云转回身,视线游移到鸡圈中小心翼翼刨土的小鸡,漫不经心问:“你刚才说什么?”
乔鹤恨其不争:“这都不追啊,去追啊,你看青青,多善良可爱一小姑娘!”
“不对——”他微微偏头,漆黑的瞳孔,溶进背光的暗影里,语气轻巧上扬,“再上一句。”
再上一句?那要追溯到叶青青出来前,被打断的那句话。
乔鹤略一回想,道:“鸡养得太久,舍不得吃掉?”
褚云懒洋洋笑起来,斑驳日光落在雪白的脸上,晃眼又艳丽。
“怎么会,自己养大的,吃起来,才更有滋味啊。”
后一句故意放缓放轻,简直是杀人狂魔般残酷口吻。
要不是青天白日,乔鹤已经吓得跪倒在地,颤抖着喊救命了。
心声!
金手指!
你在哪里!
34. 棒打色鬼
乔鹤发誓,自己对叶青青真没有非分之想。
主角的女人,他怎么敢觊觎。
但褚云大概认为他贼心不死,那双黑沉的眸子,凝视他时,卷起了丝丝缕缕令人牙碜的寒意。
似乎在想怎么弄死他比较解气。
乔鹤此刻迫切想听一听褚云的心声,豁上去了。心道,我就碰一下,我又不是苍蝇,碰一下别人,就得被一巴掌拍死。
褚云站在榕树底,风吹来,枯叶如黄色的蝴蝶,扑啦啦打旋飘落。
他只一味睨着乔鹤,并不言语,徒余风声苍凉。
小心肝颤颤索索的乔鹤,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碰上他的手腕,虚弱道:“褚兄,我头有点晕……”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摸到的地方并没有衣物遮挡,手指触到僵冷的皮肤,冷到乔鹤眉头一跳,清楚意识到这不是活人,腿发软,口发干。
周边小鸡的叽喳声渐渐变得遥远,耳中再次传来少年冷然声线,携着微妙的恶毒。
【养狗,麻烦……】
【杀了算完,不行,杀掉的话,一个人很无聊。】
【可是,养得太久,却跟别人跑了,我岂不是很亏?】
【啧,有办法了,挖掉眼珠,什么也看不见,自然变得老老实实。】
……
乔鹤冷汗如注,整个人虚脱无力,挖眼珠三个字,在他脑海狂乱咆哮。
这时,褚云黑沉沉的瞳孔,微微转向他,嘴角弯出天真的微笑,若吃人的惊悚态,扑面冲来。
乔鹤身体前后摇晃,竟吓晕了过去,倒在一堵冷冰冰的物什上。
一个多时辰后。
苦热的汤药入喉,乔鹤被呛醒,那苦涩药汁倒倒灌进了他鼻腔,差点窒息。
他伏在床头,剧烈咳嗽,好半会儿,才缓和下来。
转过脸,清澈的桃花眼,氤氲出潮湿水雾。
瞥见褚云坐在他身旁,神态认真,手托药碗,另一手捻着汤勺,给他往口中送药汁,见他醒过来,轻轻挑眉,有点惊奇似的。
乔鹤脑中闪过金莲给大郎喂药的画面。
自感命不久矣!
“你的眼,很好看。”褚云突然开口,浅淡音色中夹着若有若无的可惜。
对他突然狗嘴吐象牙,乔鹤一点也不高兴,头皮瞬时发麻。
想起昏厥前听到的可怕内容,立即忍辱负重,表忠心道:“褚兄,你人——不是,你当人当鬼,都这么讲义气,有你照顾,我这病已经好了大半。”
说着,抬起嶙峋的手腕,偷偷蹭了蹭他的衣衫,没有听到心声,果然,必须接触到此人的皮肤才行。
“褚兄,如果不是你收留我,我大概病死饿死在外面了。”乔鹤抬起深情款款的眼,“我打心底把你当做朋友、兄弟、亲人。你和我不一样,你不会老,不会生病,以后要是我老了、瘸了、眼睛瞎了、对你没用了,你会把我当累赘扔掉吗?”
兄弟啊,我以后还等你养老呢,绝对不会自己跑掉!
褚云把碗举到他脸前,示意他自己喝,乔鹤小心地接过碗,手指故意触碰了一下他将要离开的指尖。
【会善终。】
“想得美…… ”在心声响起的同时,褚云冷笑道,“说好能干活,扫地如沙尘暴,洗衣靠糊弄,动不动生病,饭一点没少吃,要你干什么?”
你心里不是这样说的啊,乔鹤瞪大眼,被这人表里不一的态度,惊到了。
随口辩解道:“我也不想生病啊,你不吓我的话,我怎么会这样,衣服没有糊弄啊,是皂荚太难用了……”
褚云嫌弃地压了压眉头,淡淡道:“还喜欢找借口。”
“……”
该死的龟毛男!
*
新手指重新上线,乔鹤又有了保命符,在不触及褚云逆鳞的界限内,他有些为所欲为的意思。
病好了大半,仍旧一副似乎风吹就倒的模样,病怏怏歪在床上。
出门前,褚云在锅里煮好粥,还撕了些青菜叶子,扔进粥里,留一根柴火在灶底。等乔鹤醒过来,粥还是温热。
人一走,奄奄的乔鹤,瞬间动如闪电,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爬了起来。
天天喝粥,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昨晚乔鹤痛心疾首,向褚云详细讲解“人不吃肉”与体质虚弱,容易生病的密切联系。褚云大概也受不了他整日卧床的邋遢样,答应今日捉几只野鸡改善饭食,但会晚些回来。
不得不说,褚云有时候,还是挺有义气,挺像个人的。
喝完一锅粥,乔鹤原地打了一套军体拳,发挥还行,体力健在,简单收拾收拾自己,一溜烟跑去叶青青家里。
叶青青:“这样真的可行吗?”
“放心吧,本少爷也略通些拳脚,保准打得那小表弟满地找牙。”乔鹤攥紧青筋凸起的拳头,在空中比划地虎虎生风,看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真没夸张,大学时被某个傻屌缠过,乔鹤不得已,投斥巨资,报了一个武术班,苦学半年,在某日将那傻屌打得哭爹喊娘,再也不敢骚扰他。
“我不担心这个,就是那刘永安,你用这个办法……他真能上钩,跟你走吗?”
“嘿嘿,你就瞧好吧!”乔鹤一双剔透的桃花眼,弯成邪恶的弧度,“你打听的准不准,确定就他一个人?”
“我观察过了,他这几日都是一个人早早回家,回去换一身新衣服,紧接着出门,看起来很兴奋,不知道干什么去。”
说话间,拽痛了乔鹤的头发,乔鹤长嘶一声,“公报私仇?”
“才没有。”叶青青放缓梳发的力度,“嗳,上次的事,褚大哥没发现吧。”
“别提了,差点没把我吃了。”乔鹤夸大其实,摆摆手道:“倒不是因为粥,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别让你褚大哥以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叶青青将一根木簪插在他墨黑的发髻间,闷声道:“他才不在乎呢。”
乔鹤起身,提醒道:“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伞!”
叶青青道:“哦,知道了。”
日午时分,风轻云朗,圆日发出白灿灿的光芒,浸透逐渐寒凉的人间。
叶青青找了一辆去镇上的牛车,付给人家四个铜板,一路上,牛车的主人,忍不住扭过头看乔鹤,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刘永安哼着挠心的艳曲从绣坊中走出来,右手指戴了一个绿扳指,边唱边用扳指摩挲下巴,似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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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什么,脸色红润餍足,晃着发福的身材,慢慢悠悠穿过大街。
日已有西沉之势,秦台歌馆里面闹哄哄,准备开门迎客,挂在门外的灯笼,亮了起来,外面光线还算明朗,灯笼的淡淡红光,在喧哗的场景,竟有一丝清冷感。
刘永安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取些银子,再出来喝花酒,他家走过三条街,再转东走一里路就是,近得很,不需雇车出行。
而且家附近有一处胡同道,只容一辆马车通过,赶上热闹的时候,堵的走不动道,不如步行方便快捷。
唱完三首小曲,正走到那处窄胡同,今日倒是没多少人,凉风萧瑟,几片树叶纷纷从枝头坠落。
刘永安忽然身子一挺,驻足,只见从旁边偏僻的小巷,缓缓走出一名身姿婀娜的女人,蝶粉长裙,气质娇媚。
一把黄纸伞慵懒搭在左肩,遮住大半的肩膀,只隐约瞥见白皙清秀的下颌。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男人——眼睛最先看见的是胸和屁股。
那大屁股在纤瘦的腰肢下,一扭一扭,韵味十足,格外的令人遐想。
刘永安目光发直,倒抽一口长气,他奶奶的,这哪家的妇人,真是极品啊,又见那女子朝他侧扭过身体,故意挺了挺胸,那胸——这样说吧,刘永安眼珠子快要弹出来,一颗心跳得震天动地。
那女子伸出纤细柔白的手指,轻缓地勾了勾,继而如一只蝴蝶,翩然转进暗处的小巷。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刘永安这种花楼老手,自然再明白不过,这妇人或许是干那个的。
城中一直有暗娼,不愿将辛苦挣来的钱,交给青楼歌坊,于是自己单干,专门在僻静无人的地方,勾引路过的独行男子。
他现在色迷心窍,完全没有考虑,为何那女子的手掌又大又宽,身材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
嘿嘿笑着,左右瞧了一眼,没见过路的人,天时地利啊。
二话不说,追随那女子的身影,轻手轻脚迫不及待进了暗巷。
这巷子狭窄,里面堆积着些竹竿与烂木头,角落生长碧绿苔藓,乔鹤合上纸伞,放到一边。
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粗棍,在手中掂了掂,够硬实,三棍下去,保证三个月下不来床。
身后的脚步声,急不可耐,乔鹤将棍子抵在身前,背朝里。
心跳如擂鼓,紧张激动地手心出汗,万一一棍将人打死了怎么办?还是打腿吧,打得他半年不能出门,叶青青绣坊的事,也差不多解决了。
“小娘子,怎的独自一人啊?”
刘永安近在身后,细声细气的调笑。
乔鹤引他再向前一步,夹着嗓子,哼唧道:“长夜漫漫,妾身……好生孤独,想寻一良人,共度……共度春宵。”
这声音较之寻常女子,似乎粗旷了些,不过,倒别有一番风味,刘永安心痒难耐,低声哄道:“可巧了,鄙人独身多年,家中有些积蓄,正缺一个管家的娘子,倘若小娘子,让我满意的话……”
这狗东西,想吃还不肯付钱,拿一根胡萝卜吊着别人。
乔鹤好笑又好气,攥紧木棍,害羞似地垂下头,柔声道:“好的很,那你过来一些 ,人家有些害怕。”
闻言,刘永安再也忍不住,张开手,一把将人拦腰搂住。
35. 一棒销魂
我操!
干什么呢!
身后撞上来的人,又胖又重,让乔鹤不受控地踉跄几下,手下的棍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乔鹤懵逼,低估了刘永安的无耻,让他伸过脑袋挨棍子,没算到这厮不按套路出牌,竟直接一个熊抱,从身后死死箍住了他的腰
棍子落地的动静让刘永安嘿嘿一笑,竟不害怕,只当是女子防身之物,污言秽语随之而来:“小娘子难道是第一次做这个?别怕,哥哥疼你……”
靠靠靠!
乔鹤浑身汗毛倒竖,扭动身体,奋力挣脱刘永安的禁锢,结果他越挣扎,刘永安抱得越紧,直到此人的双手,往上一摸——哎,鼓囊囊的怀中滚落下两个又圆又白的馒头。
刘永安人傻了,那双张开的手掌,僵在空中。
似乎在思考什么,但过于震惊,只剩空白一片。
这下该乔鹤放声大笑了,趁他呆滞的瞬间,后肘猛力一顶,刘永安嗷一声退开。乔鹤旋即转身一脚踢上此人的裆部,顿时,刘永安胖脸狰狞,双腿并拢,双目冒出撕裂的痛苦。
“你!”
乔鹤咧嘴一笑,高声道:“我是你爷爷,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色胚!”
捡起地上的棍子,对着瘫坐在地,悲惨呻吟的刘永安,奋力挥了上去,砰地一声,砸在他膝盖骨,刘永安抱着腿,蜷缩在地,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乔鹤撑着棍子,身子一歪,笑得像个恶匪,故意恶心人,夹着嗓子喊:“刘永安,听说你惯爱调戏良家妇女,强行吃人家豆腐,仗着有点权势,对姑娘家动手动脚,知道我是谁吗?”
“变态!”刘永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又惊又怒,还带着点恐惧。
“变你爹个头!”乔鹤破声道:“爷爷我是妇联大队的,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打断你两条腿!”
见乔鹤高举棍子,蓄足力气的姿势,刘永安脸色大变,求饶道:“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清心寡欲,我出家做和尚,您就饶了我吧。”
“嘿嘿,都是男的,装什么洗心革面!”乔鹤抬手,又是潇洒且威武的一棍。
惨呼声响彻上空,乔鹤让他起来走两步,刘永安也是怕再挨棍,真站起来,一瘸一拐走了三步,走着走着,呼呼往胡同外跑。
乔鹤傻眼,陷于失手的迷惘中,没想到这人皮糙肉厚,两棍下去,一点事也没有。
一个箭步跑到刘永安身旁,拽住这人的衣领,咬咬牙,狠下心来,又猛打了一棍。刘永安哎呦一声,跪倒在地,乔鹤也不啰嗦,呼呼就是几棍子伺候上去。
惨呼声不绝于耳,跟过年宰猪一样,乔鹤都有点手软心软了,不过恶人要做到底,中途放弃,不是白费力气了。
大概是见求饶无用,在十几棍后,伤痕累累的刘永安突然暴起,凸眼呲牙从地上猛扑向乔鹤。
乔鹤没有防备,被他按着胳膊,压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磕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怒火上涌,干他大爷,怎么就成愤怒的小鸟了。
刘永安整坨肉山压在乔鹤细瘦的腰身上,恶狠狠道:“贱人,敢骗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今天弄不死你,我刘永安脑袋摘下来,给你当尿壶呲。”
乔鹤快喘不过气,摸到一块沉甸甸,有锋利尖角的石板,正要使力拍上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渐渐清晰的谈话声。
“师弟啊,咱还是回去吧,别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招收新弟子。”
“王师兄,除魔卫道,是咱宗门的第一要义,我分明感应到那鬼物从这边跑了!”
……
竟然是修仙之人,乔鹤覷一眼头顶面目狰狞的刘永安,算你命好,今天先放过你。
继而放开嗓子,高声喊道:“非礼啦,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刘永安立即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另一手攥成拳头,正要打上去,又见他桃花眼湿漉漉,模样皎洁脆弱,邪念陡生,“听说,在富贵的大城镇,男风盛行,达官贵人都要养一两个漂亮娈童,那些有钱人惯会享乐,干男人说不定别有销魂滋味……”
这下乔鹤是真忍不了,连方才将他当女子猥亵,都没有如此恶心反胃之感。
乔鹤闭上眼睛,心道,这一石头,是你该受的。
抓起地上的尖石,将全部力气集中到手臂上,狠狠砸到刘永安的背脊上。
刘永安痛叫一声,竟然还没倒地,背脊上血流如注,被突然的剧痛激发出凶性,双眼凸起,转手掐向乔鹤脖子。
乔鹤真有些绝望了,这哪是人啊,这踏马是个厚血加盾的战士!
“师兄!在这里!”一道清亮的少年声从巷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掐在乔鹤脖子上的双手骤然松开。
刘永安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大手掀起,“砰”地一声砸在巷壁上,软软滑落,彻底昏死过去。
乔鹤捂着脖子大口喘息,抬眼望去。
狭窄的胡同道口,正站着三位年纪相仿的修长青年,身著象征身份的紫袍,头戴银冠,黑发高束,姿容齐整。三人惊讶又关切视线落到胡同深处的乔鹤身上。
不会这么巧吧!
紫袍银冠,万法宗弟子标准装扮。
原著许多高光场面,都要对这群弟子的服饰大加描述,突出其不同凡响,天下第一仙门的气势。
乔鹤心中大惊,火烧乔家的幕后真凶,至今线索不明,种种嫌疑都指向万法宗,他现在绝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暴露身份。
用衣袖和散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乔鹤低下头,只露出一双受惊后湿漉漉的桃花眼。
那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刘师弟,率先开口,迟疑道:“姑娘?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有受伤,多谢三位侠士相救,小女子……”以身相许,那必然不行,乔鹤差点说秃噜嘴,顿了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三名弟子见她神色凄惶不安,楚楚可怜,本想救完人就走,如今心头一软,为首的王师兄道:“姑娘,这人一时半会醒不了,你家在何方,我们送你回去吧。”
叶青青这化妆技术实在高超,乔鹤在心中给她点了一个赞,缓缓起身,接着晃动一下身形,做出弱柳扶风之姿,只是他身姿修长高大,一起来,让这三名弟子,大吃一惊。
这棵柳树……未免壮实了一些。
“妾身家就在前方,劳驾三位少侠了。”
这三人年纪轻轻,阅历尚浅,且神色清明,也不像杀人放火之徒,乔鹤心想,也许能从他们口中探出些有用的消息。
乔鹤瞎指了一个方向,与三人同行途中,从三人的谈话中,得知万法宗今年扩招弟子,只要修仙根骨上等,无论出身,无论男女,都可报名。
以每个县为招收点,像他们一群人,负责长阳县的弟子招收考核,过关的弟子送入郡里,由长老坐镇选拔,合格弟子去往万法宗进行最后的试炼,淘汰者各回各家,万法宗包路费。入选的,还要分三六九等,进入不同长老门下。
选拔严格,考核艰难,能进去的,都是极具潜力的修仙界明日新星。
乔鹤:“女子也可以吗?”
刘师弟快言快语道:“当然可以,我们万法宗只看天赋,天赋强者,是男是女又如何。”
如此开明,实不多见,原著中,大多数仙门只要男弟子。零星的女弟子,要么是掌门发善心捡回来,要么是哪个长老的女儿。
乔鹤笑道:“说得我都想去了,不知道,贵门有没有用弓箭的长老,我倒是会一些射箭的功夫。”
“有啊!”刘师弟高兴道:“引风长老,他的大箭,出神入化,座下弟子也全部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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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箭,你要喜欢啊,明天可以去找我们试一试!”
一直沉默的李师兄道:“师弟,引风长老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本人不喜欢招收女弟子,还是算了吧。”
可是当日火烧乔家时,乔鹤听见了女子的声音,“一个也不收吗?”
王师兄微笑道:“也有,但非常少,要进入引风长老座下,一定得远胜于同一批考核的男子,所以少之又少,算来,他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招收女弟子了。”
乔鹤垂下脸,心道这万法宗在原著中,乃百家仙门之首,是万千修道者心向往之的圣堂,是修仙界最最光明的存在。
值得一提是,那位将后期男主打到吐血,修为尽失的绝代天才,也是来自仙道正首的万法宗,这位天才,光风霁月,脱尘绝色,在高光阶段,人气差一丢丢超越金手指拉满的男主。
虽然这位绝世天才,最后结局也挺惨的。
但能培育出如此惊才绝艳的剑仙,可见仙门也是正大光明的气度。
仍旧毫无头绪,越理越乱,乔鹤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
王师兄以为他是因为不能进入万法宗而黯然神伤,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
乔鹤苦笑,多好的年轻人啊,跟刘永安那色鬼相比,简直一天一个地,他站在一户人家门前,笑道:“我到家了,多谢三位,期盼来日还能相遇。”
年纪最小的刘师弟,被这柔和的笑,晃了晃眼,脸色发红,偏过眼,盯着手中的长剑,道:“姑娘,你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附近有邪物出没,我们正在捕捉,刚才它就在这边没了踪影。”
“邪物?”哥们,你别吓我,乔鹤现在十分清楚自己的实力,连刘永安这种没有攻击力,纯血厚的大坦克都打不死。
王师兄随即安慰道:“别担心,那邪物是一只修为较低的小鬼,还不具备伤人的能力,给——”
他从袖里掏出一张符纸,“这符纸可以驱鬼,倘若它碰到你,便会被符纸所伤,到时候,我们也能感应到,你不会有危险的。”
乔鹤一点也没客气,结下了符纸,揣进扁平的怀里。
这三人确实是正人君子啊,一点没看出他这里的不对劲。
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影子,乔鹤立即又跑回小巷,见刘永安还躺在地上,一直没有醒来。
妈的,色起来连男人都上,这种人怎么可能改过自新,乔鹤哼哈一声,“碰上我,算是你的救赎!”
拾起丢在地上的木棍,瞄准他传宗接代之地,发力抡了上去,也不知道是棍碎了,还是什么碎了,只听地上之人,发出凄厉的惨呼,乔鹤扔下棍子,也不看他睁没睁眼,脚底抹油,嗖的跑没影了。
敢上你爹,叫你这辈子做不了爹,乔鹤边跑边坏笑起来。
在民巷里七拐八拐,乔鹤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脚步,等到时间差不多,心想应该碰不到万法宗的弟子,他才扭着得意洋洋的腰肢,去找叶青青了。
刘永安家在堵截的那条小巷走到头第一家,出去后有一条人来人往的长街。叶青青在那探风,若是有人经过,也好及时通风报信。
乔鹤跑的太远,往回走时,有些记不清路,中间问了几次路人,才找到刘永安的住处。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刘永安家门口的长街,路上行人提着灯笼,三五作伴,笑谈着走过。
挑扁担卖野馄炖的,走走停停,口中吆喝一段浑厚的长腔。
乔鹤站在刘永安的家门口,见大门敞开着,里面倒是黑漆漆,听不见响动。
他家这是遭贼了?
绝不可能是刘永安回来,打成那个样子,还能走回家,除非他真是钢铁超人。
乔鹤往里面扫了扫,心里犯嘀咕,不过眼下还是找叶青青最重要。
叶青青也不知道去哪了。
36. 真有鬼啊
村子中央,有一块庞大的白石臼,月光下,三四个妇女抱着杵米的石锤,一上一下锤砸石臼中的稻谷,笑声谈话声散落在风中,吹出去好远,咚咚咚的舂米声笼罩着宁静祥和的三沟村。
褚云经过那,耳边传来亲切的笑声和招呼声,他侧过脸,挂着温和的微笑回应旁人。
几个在月光下追逐的孩子,绕着石臼跑来跑去,一不留神,撞上褚云,一屁股坐倒在地。
引来同伴的哄笑。
那孩子也不哭,跟着傻笑。
褚云弯身,将孩童扶起,动作轻柔地拍干净他屁股的灰尘,捏了捏他的脸。
见他目光呆呆盯着自己左手的野鸡,他笑道:“这个不能送你。”
“妹妹喜欢,漂亮,羽毛!”那小孩指着野鸡高高翘起的彩尾。
原来是想要野鸡的羽毛。
褚云翘起薄润的双唇,从野鸡尾巴上拔下一簇羽毛,送给这小孩童。
渐行渐远,那舂米声仍在耳边回响,悠长沉缓。
欲衬得家中的院子,安静沉寂,毫无声息。
褚云推开屋门,里面是黑压压的空荡。
神采飞扬的长眉,渐渐压了下来,他凝神搜寻一巡,确无人踪。
那门瘦窄,他站在门内,长身静立,左手倒提色彩斑斓的野鸡,无声半晌,忽僵硬地歪了歪头。
灰白的月光被堵在门口。
今晚是毛月亮,朦朦胧胧一个光圈,挂在黑色的天幕,在地面洒下一片薄薄的光影。
另一边,乔鹤好心地关上刘永安家大门,不知道为何,见里面黑黝黝,没有灯火,总觉得心中发毛。
将门口附近寻找了个遍,连旁边几棵大树,他都抬头看了看,全无叶青青的影子。
难道她已经回家了。
不可能,她绝不会把他丢在这,一人回去。
乔鹤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不踏实慢慢熬成心焦,惊惧。
扰民也没办法了,他只好敞开嗓子大喊叶青青的名字,叫声层层攀高,巷中迸出狗吠的叫嚷,激烈凶狠,似乎挣要挣脱声音,将喊叫之人,撕的七零八碎。
乔鹤的呼吸渐渐变重。
叶青青到底去哪了!
他宁愿她是自己先回家了,也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救……”
在他高喊一声后,凶猛的犬吠再次狂嚎起来,这微弱的求救声,支离破碎,湮灭在风中,按理说,根本无法捕捉。
莫名的,乔鹤感应到了。
他眼神迷惘地看向刘永安的宅门,那虚弱的声音,似乎从门后传来。
叶青青在里面?
她为什么要进去?
进去了却不出来,是出不来吗……?
乔鹤目光直直地射在漆黑大门。
一股异常悚然爬上胸腔,他的心激烈狂跳。
将束手束脚的裙摆扎进腰里,他拿起另一户人家放在门口的扫把,护在身前,一步一步走到刘宅门前,推开门,迈过门槛,四方的院子罩在月光下,冷清昏暗。
院中有三间屋子,不见灯光,黑漆漆,像三口死气沉沉的黑匣。
乔鹤小声叫着:“叶青青……青青,你在这吗?我是乔鹤啊……”
他贴在东屋的窗边,视野中一片暗淡,耳边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再无其他,连狗吠都突然停下了。
等了一会,没有人应答。
乔鹤心道,难道自己幻听了,根本没有求救声,或许是哪只狗,天赋异禀,叫起来像说人话。
哈哈,他给自己逗笑了。
笑到一半,笑不出来了。
正屋门口站了个人,满身血迹,脑袋斜搭在肩膀上,就见那一双眼,充满怨毒森冷之意,刺穿乔鹤本就不多的理智。
——是刘永安,但又好像不是,他的脚尖浮起,飘离地面,四肢垂落,看起来极不协调。
都这模样了,还能是人吗!
乔鹤惊叫一声:“妈呀有鬼!”
转身要往门外跑,电光火石间,想起叶青青还在这里,于是又嚎了一嗓子,“叶青青,你再不出声,我就自己跑了!”
“救命!”
呼救声孱弱,竟然从化成鬼的刘永安身后传来,是……在屋里!
乔鹤整个人愣住。
要想救出叶青青,必须要引开放在门口的刘永安。
这刘永安怎么会突然变成鬼?
乔鹤想起万法宗弟子,在离开时提及的邪物,不是这么倒霉吧,难道前脚把刘永安解决了,后脚此人就被邪物附身了。
乔鹤摸索到怀中的符纸,符纸只有一张,必须一击奏效,他额头筛满冷汗,强撑着胆子,大声道:“过来啊,有本事,你过来啊!”
顺带挑衅地勾勾手指。
叶青青啊,你可争点气,他一走,你就往外跑,知道嘛!
乔鹤在心里不住祈祷。
那鬼还留着生前被乔鹤断子绝孙的记忆,别提有多恨他了,这一勾手指,无异火上浇油,鬼脸由白转青,裂开狠毒的笑,化作一道黑气,眨眼间,人已经移到乔鹤眼前。
不能说吓死,也快被吓尿了。
乔鹤啊的一声,被那股阴冷的气息,攫住脖颈,提离地面。
刘永安发出阴冷笑声,像细密秋雨里吹来的冷峭寒风。
“捉到你了——”
他没有动嘴,声音却传了出来,空灵阴森。
乔鹤被勒的眼珠外凸,尽力瞥向他后面,那叶青青估计是吓傻了,一直没从屋中跑出来。
我靠,可害惨你哥哥了,乔鹤鼓足力气,暴喝一声,从怀中掏出驱邪符纸,啪地贴在刘永安脑门上。
紫光一闪!
刘永安尖叫一声,凄厉挠心,踉跄后退一步,全身僵直,不能动弹,只用一双怨毒的眼珠,死死戳向对面的乔鹤。
“你还好意思死不瞑目啊!”这脖子跟着他,真是遭受了太多不幸,乔鹤摸着黑痕遍布的脖颈,咳嗽几下,眼角泛红,迎着刘永安的视线,斜斜瞪过去。
呼吸通顺后,立即快步跑向叶青青所在的屋里,推开门,屋里没有点火,黑漆漆,看不清事物。
“叶青青,别躲了,快出来,再不跑,咱俩都得交代在这!”
“我在这,乔大哥!”
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乔鹤跑过去一看,好家伙,跟绑螃蟹似的,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叶青青瞪着水汪汪的杏眼,目光惊恐又激动。
慢着,这罔顾人伦的一幕,好像在哪见过!?
在乔鹤解开叶青青身上的绑缚,她受惊地抱住他,嘤嘤哭泣时——
乔鹤顿悟了,妹啊,这不是男主角的戏码嘛!
香玉在怀,实在美妙,但乔鹤想起褚云那张死人脸,旖旎全消,用尽全部意志力,将人推开。
这一刻,叶青青真觉得,乔鹤也许是个正人君子,不过,仅仅在“这一刻”。
只见下一刻,他就满脸幽怨道:“让你在门口看着刘永安,你怎么跑人家床上去了!”
这说的是人话?
叶青青怒踩他一脚,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慌:“那刘永安不是人了,你看不出来吗!我站在那,被他发现,他把我捉了过去,我差点死了!”
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乔鹤嗷一声,单脚在原地蹦了几下,疼痛稍缓,他龇牙咧嘴道:“那还等什么,快跑啊,这一脚,真够有劲的!”
怪不得能一耳光将刘永安那厮扇的原地旋转三圈。
二人停下斗嘴,转头要跑,突然,平地刮起猛烈阴风,窗扉哐啷作响,下一瞬,门窗轰然紧闭!
门外传来狂妄又狰狞的咆哮:“都跑不了——!”
乔鹤与叶青青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大祸临头的惊恐。
那咆哮声化作狠毒的大笑,一波翻涌一波,发了狂一样。
是被鬼附身的刘永安!
那符纸为何没有困住他,万法宗的弟子明明说过,那鬼物没有伤人之力啊,一张符纸足够镇住他。
现在跑是跑不了了,只能等万法宗那三人从使用的符纸上感应到邪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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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赶过来。
“你去挡一挡。”乔鹤慌里慌张找了一张能装下自己的柜子,一闪身钻了进去,露出半个脑袋,对愣在原地,满面惊惧的叶青青说道。
这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叶青青煞白的脸,泛上一层薄怒的红,“你怎么不去,你可是男人啊!”
乔鹤苦笑,就他妈因为我是男人啊,还是把刘永安阉了的男人,自己要一冒头,就得被那厮撕个稀巴烂。
“你——”
叶青青还来不及说什么,门口出现一团黑影,清冷月光下,那黑影变幻着不同的形状,叶青青胆颤心惊,手扶着圆桌,差点晕倒过去。
求生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她一个人,将桌子抵到门口,外面的刘永安砰砰砰推着门,口中发出令人惊悚的邪笑,“都跑不了,跑不了——”
叶青青壮着胆子道:“刘大哥,刘大哥,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你能不杀我吗?”
“呵呵呵,小美人,早这样不就好了,”推门声停了下来,似乎能听见刘永安呼哧呼哧的喘息,死人不用喘气,他不过是习惯了当人,吐出的都是阴冷寒风。
“是是是,我之前猪油蒙了心,刘大哥,你这样,我太害怕了,你能让我缓一缓吗?”叶青青白着一张脸,违心的话一句一句往外吐。
乔鹤从柜中冒出头,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牛啊,真到生死关头,是男是女,都能屈能伸。
门外的刘永安阴恻恻一笑,“死了就没意思了,那个小美人呢,让他出来说句话。”
叶青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小美人是谁,竟噗的笑出声,哼声道:“刘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啊,他心里也是愿意的,对不对,说句话啊,乔姐姐~”
乔鹤脸都绿了,他宁折不弯,宁折不弯!
门外又开始狂烈推门,抵在门口的桌子,哐当哐当作响,不消一会,就能冲开。
叶青青急道:“乔姐姐,你快说句话呀!”
我说个屁啊,说个屁!乔鹤从柜中跳了出来,就算死,也不能屈服在刘永安的淫威之下,他飞身压住晃动的桌子,门口被挤开一条巴掌大的缝隙。
刘永安肥胖的身子,像是融化的液体,一点一点挤了进来,似乎能听见骨头咯嘣咯嘣碎裂的动静,令人牙碜胆寒。
他的眼珠子全白了,充斥丝丝缕缕的血丝,狞笑的嘴角嘀嗒着透明的涎水,指甲乌黑暴涨,抓向乔鹤伤痕累累的脖颈。
乔鹤举起顶门棍全力砸去,棍子却像打在金石上,震得他虎口发麻,棍子也脱手飞出。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乔鹤抛下桌子,像只快要下蛋,高声打鸣的公鸡,仰天吼道:“救命啊!!”
叶青青抓起柜子上的花瓶,用力丢了过去,打到刘永安的脑袋上,花瓶碎落一地,刘永安丝血未掉,扭过脖子,嘴巴咧到耳朵,眼睛似乎渗出粘稠血迹,在笑,笑得异常恐怖。
突然,他的胳膊暴长,一手抓过一个,像拎小鸡崽一样,掐着二人的脖子,力度越收越紧,眼看两人的脖颈就要被拧断。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乔鹤天人挣扎,到底是要屁股,还是要小命,妈的,什么世道啊,逼男为娼,被掐的血红的眼睛,瞥了一眼另一边的叶青青。
叶青青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乔鹤心中大痛,腮帮子外鼓,从喉咙中一字一句溢出字句,“刘……大哥,我……给……你”后一动作词没说完。
一柄冒着紫光的长剑,从天外飞来,剑鸣声锵然悦耳,穿透刘永安厚实的胸腔,红血喷涌,剑身却明净如初。
何等神气,何等潇洒!
怪不得修仙的都爱学剑!
乔鹤在生死之间游走一瞬,还有心思感叹此事。
刘永安喉中发出不甘的嗬嗬声,两只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乔鹤只觉呼吸一畅,接着整个人滚落在地面。
“小心,那鬼物要脱壳逃跑!”李师兄横剑在身,只见刘永安脑袋直扭到背后,狠狠瞪着飘然而至的三人,接着张大嘴,尖啸一声,飞出一股黑气,长蛇一样,遁入夜色之中。
37. 这才是真鬼
见状,李师兄与王师兄化作一道流光 ,追了上去,留下刘师弟照顾晕倒在屋中的二人。
乔鹤挣扎着爬到叶青青身边,手指探到她的鼻下。
没有呼吸了。
乔鹤肝胆俱裂,抱着叶青青,眼泪滴答滴答坠了下来。
你死了我怎么办!
妈呀,褚云真会杀了我!
涕泗横流之际,叶青青忽然睁眼,一脸嫌弃:‘别哭了!鼻涕都蹭我脸上了!”
死人诈尸,乔鹤哇一声,把叶青青丢到地上。
叶青青痛叫一声,又见他哭成花猫的样子,哈哈笑起来。
刘师弟急忙跑进屋里,见二人都安然无恙,还能大笑,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冒出丝丝纳罕,差一点被鬼物杀死,怎么还能这样开心。
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乔鹤算是懂了,这叶青青跟褚云,那就是天作之合!
他擦了擦乱七八糟的脸,那泪水和着鼻涕,将厚重的脂粉冲成一道又一道,凌乱不堪,大晚上,乍然一看,比鬼还像鬼。
刘师弟定在原地,不敢相认,“你——”
是个什么东西!
乔鹤赶紧背过身,胡乱理了理妆容,将二人撞鬼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问道:“小仙人,这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这……符纸上的气息,确实像那只追丢的小鬼,但我也不知,它为何力量大涨。”刘师弟凝思一会,猜测道:“应是你方才提及的刘永安,被那鬼物附身,但此人心中怨气巨大,反而吞噬了它,变成了更厉害的鬼物。 ”
又想起之前是他们出手将刘永安打成重伤,或许正是因此,导致了他的怨气,殃及了两位姑娘,心中愧疚,道:“实在抱歉,若那时我们除掉那只鬼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怨气?
乔鹤摸了摸鼻尖,大概知晓这刘永安的怨气从何而来。
两位师兄捉鬼迟迟未回,刘师弟决定先将二人送回家,再找他们汇合。
因为乔鹤之前哄骗他们家就在附近,但转了这么圈,他早找不到那户人家,于是寻了个理由,将人送走了,顺便问这人要了几张护身符。
“我们不回去吗?”
叶青青竟此一遭,松弛下来,浑身疲惫,却见乔鹤抬脚往城里走,压根不想回去。
“回啊,等一下再回,先去一趟我家!”
他这次下血本,出卖色相男扮女装,一是为替叶青青教训那老色鬼,二是去一趟乔府,祭奠原主的父母,他既然接受了此具身体,无论如何,也要尽些孝道,再来,他要采一株照夜幻花,也不知那花有没有被烧干净。
叶青青:“你还有家吗?”
“你怎么说话呢!”
叶青青白他一眼,“你先去,我找辆车载咱俩回村。”
“你不怕那鬼找回来?”乔鹤佩服她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分头行动。
叶青青掌心上翻,道:“你把那小道士的符纸,分我一半。”
“……”
约好在城门前碰头,二人分道扬镳。
乔府。
方圆三里内,只此一家,往日的豪奢气派,廊台水榭,楼阁林苑,此时只剩一堆散发焦味的灰烬。
乔鹤心中百转千回。
他走到以前正门的位置,这里还有两头石狮子的石雕,覆盖一层厚厚的余烬,又因下过几场雨,灰烬和成黑色的污水,蜿蜒留下,与此刻花容斑驳的乔鹤,两两相望,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唉,乔鹤触景伤怀,乔正宗、柳风、那些个姨娘、两位老婆,还有得道、成仙,这么多人的骨灰,全在此处了,都不用分头祭拜。
乔鹤叹一口气,口中念叨几句“但愿早登极乐,下辈子顺遂平安……”躬身一拜又一拜。
夜风吹过废墟,卷起些许灰烬,仿佛无声的回应。
抬起头,吓了一跳。
只见百步外的废墟上站了一人,负手而立,修长而挺拔,影子在月光下伸展。
祖宗显灵了!
乔鹤脑子中一霎冒出这个想法。
却见那人一动不动,似乎在盯着他看,乔鹤眯起眼,小心翼翼往前走了走,手放进怀中,摸出软塌塌的符纸。
谁知,那人先开了口,轻悠悠的口气,带了似不确定:“乔……鹤?”
乔鹤差点吓得炸毛。
褚云身形微动,移至他眼前。
那张雪白的脸孔,破开暗沉的黑夜,在霜冷的月光下,缭绕着脱尘的寂灭。
见到乔鹤不男不女的装扮,没有表情的眉眼,忽而古怪地眯了起来,“你……干什么去了?”
他踏破黑夜飞来的一瞬,黑发乱舞,面如霜雪,令乔鹤幻视曾今一度痴迷的某部武侠片女主角,可惜,这人近看,却是个男的。
男人啊,真是暴殄天物。
乔鹤愣了一会神,想到自己与叶青青瞒着他,偷跑出来,不免忐忑不安,不过,转念一想,大家都是男人,出个门,还需要报备吗,真是大惊小怪。
这很显然是在自欺欺人,不然为何,一见到褚云,乔鹤的双腿竟然不自觉哆嗦起来。
多看一眼叶青青,会被挖掉双眼。
跟叶青青夜不归宿,绝对会被打断狗腿。
所以听到褚云的问话后,乔鹤立即将帮叶青青教训色狼,接着刘永安变鬼,二人死里逃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话里话外,一再表达,自己对叶青青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全看在褚云的面子上,才决定舍生相救。
您看,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也没谁了吧。
乔鹤一口气说完,眼尾上翘,悄悄观察褚云的神色,见他嘴角噙着笑意,漆黑眉眼,显出饶有兴趣的色彩,并没有生气的预兆,心里松下一口气。
刘永安生前死后,都是恶心至极的色鬼,褚云与之相比,简直是鬼界之光啊。
可惜,今晚连受惊吓,令乔鹤神志有些不清,只看见褚云在笑,却没察觉他冷冰冰的瞳孔下,冷锐的阴毒。
脚下连绵起伏的废墟,踩上去发出“卡啦”的声响,乔鹤抬目望去,在荒凉黑焦的断壁残垣中,有些角落生出寸长的杂草,也许是在某一场秋雨之后,冒出头来,勉力生长。
昔日曾光耀黑夜,长满乔府的照夜幻花,却不见踪影,凭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乔府最大的花园,这里的照夜幻花最为密集,临着人工挖凿的湖泊。
那汪宽阔的湖泊,安静躺在月光下,展示着幽静冷清的风姿。
岸边空空荡荡,仿佛失去了华丽的衣裳。
乔鹤走过去,发现地面有一个一个的小坑,看来那些照夜幻花,被人连根拔去了。
“果然……一株也没留下。”乔鹤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做得如此彻底,乔府的命运,或许从再无修仙大能出世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
那些白面人想必也已经知道照夜幻花和秘境的关系,只要将照夜幻花拔去,再捉到他,就可以得到地甲级秘境中的宝贝。
乔鹤叹口气,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褚云游荡在周边,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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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的目光,抬头看月。
月光洒在湖面,光波粼粼,凄清寒凉。
就在这时,他瞥见湖面有个异物。
“那是什么?”
乔鹤在昏昧夜色下,举目远眺,只见一个黑色的东西,慢慢漂在他的视野中。
褚云轻飞到他身旁,看一眼后,无甚兴趣道:“人头。”
“什么!”
乔鹤踉跄后退,靠啊,人头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人头还在往他的方向,极快地浮动着,幽黑水面划开一道长长的涟漪。
乔鹤真炸毛了,怎么走哪,哪有鬼,修仙世界太可怕了!
连滚带爬地飞离岸边,褚云仍站在原地,盯着那颗漂动的黑色人头。
噗通——
那人头游到岸边,伸出青白色的胳膊,一点一点爬了上来,拖出整个臃肿的身体,腐臭味顿时冲天散
它张开嘴巴,声带没有发出人的声音,只有低低的呜咽,在寂静空旷的夜里,格外渗人。
似乎非常畏惧褚云,它肿胀的身子爬动在地面,特意绕过了他,那双全黑的眼珠子,贪婪又狠毒地凝视站在不远的乔鹤。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手脚并用,如同黑暗中潜行的壁虎,迅速又敏捷地爬向乔鹤。
乔鹤啊啊啊啊狂叫。
小时候,曾听孤儿院的大人讲过,不要在荒无人迹的水塘游玩,因为水中藏着害人的水鬼,这些水鬼,潜在水底下,用头发装成水草,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死死仰视岸边的行人,只等一个抓人当替死鬼的时机。
“褚兄,快跑啊,你再不跑,我可不管你了!”乔鹤扭过头,见那只水鬼坚持不懈地跟在他身后,要抓他当替死鬼,
而褚云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一前一后追逐不休。
比起那只“活泼”的水鬼,他的安静,显得更加诡异森冷。
乔鹤心中大吼,尼玛,这时候你装什么叉,罢了,他又何必让一只鬼小心另一只鬼,自己保命要紧。
但狂跑到一半,肺腑传来的灼痛,让他的大脑猛然清醒过来。
我怎么能把自己的依仗的金大腿扔在恶鬼横生的地方!
如果褚云因此受到伤(虽然不可能),或者不高兴,之后一觉踹了他,那下场比当水鬼还惨。
要么说绝处逢生,时势造英雄呢,乔鹤生死一线,还想着自己的长远大计。
求生的急智与抱大腿的本能同时迸发,他跑到一棵大树边,猛刹住脚,湿漉漉的水鬼紧追其后,他脚步一转,绕着这棵大树,与水鬼转起圈来。
跑了七八圈后,乔鹤闪身脱离,憋着一股气,直奔小湖边,褚云站在那,和湿冷寂寥的湖泊融为一体,看着乔鹤命悬一线,但无动于衷。
直到乔鹤冲过来,因发烧而滚烫的手,触上他冷如冰块的手腕,他才缓缓动了动眼珠,朝乔鹤露出懵懂而纯真的微笑,像是不理解他在干什么。
那手腕真冷啊。
乔鹤一摸上去,手掌似乎与他的手腕冻在一起。
脑中又涌出褚云凉丝丝的心声。
【怕鬼,还是更怕被男人上?】
【捉住我,那就是不怕鬼了。】
【不想原谅呢,骗我,和叶青青出去鬼混,不是好狗。】
【在这当一只水鬼,就在这,走不远,挺好的。】
湿润的秋风,瞬时间凝结成冰,乔鹤清澈的瞳孔,猛然张大,惊惧地盯着褚云纯真无害的脸庞。
这他妈才是真鬼啊!
38. 兄友弟恭?
一刹那胆战心惊,天旋地转。
乔鹤下意识要松开他的手腕,逃之夭夭,逃到哪都可以,只要不在褚云虐杀的范围内。
但在这个修仙世界,天大地大,男主最大。
乔鹤当机立断,再一次表现出真男人的胆量,稍松的手腕又瞬间紧紧抓了上去,藏起惊恐,气喘吁吁道:“褚兄,快跑啊!”
他拽动一下,褚云没动。
他又拽了一下,褚云笑起来。
不夸张地说,这一笑相当漂亮,也相当惊悚。
“你看,它过来了。”
他在挑战他的极限,丢下他自己逃跑,绝对走不出乔府。
乔鹤已是濒临崩溃,扭过头,看见那水鬼抬起泛白的脸,乌黑眼眶上翻,诡异地爬动着,草丛簌簌,它与他不过三步的距离。
湿冷腥森的气息刺透了他的皮肤。
乔鹤吞下一口唾沫,看见水鬼身上被水泡烂的衣服,是乔府小厮统一的着装,后背直插一根一臂长的粗箭,每一次它扭动身体,大箭就晃动一下。
那水鬼害怕褚云身上散发的气场,停在二人三步外,用阴冷的黑眼珠,一错不错地注视着。
乔鹤浑身哆嗦,腿软无力。
一旦这水鬼扑上来,褚云必定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自己真要沉尸湖底,做一只不见天日的水鬼了。
惊悚揪心的呼吸之间,他握着一分侥幸,期盼这水鬼畏惧褚云,见二人密不可分,束手无策下能自行离去。
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
褚云的心声一直在告诉乔鹤,他要他死在这里。
实乃腹背受敌。
一片乌云被风吹来,遮住朦胧月光,眼前顿时黑沉下去。
不好———
乔鹤心中乍然劈过一道死亡的闪电。
只见,乌云遮月的瞬间,那鬼东西似乎发现了机会,后腿蹬起,猛地扑了过来。
求生的意志达到极致,乔鹤爆发全身力量,抬起左腿,在寒湿的腥气抵达鼻尖的瞬间,狂踹一脚,耳边听见一声愤怒尖叫,小腿肚霎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那鬼东西用利爪挠破了他的肌肤。
乔鹤疼极了,恶从胆边生,趁那东西被踹的倒地翻腾时,一步蹿冲过去,按住它背脊上那根利箭,戳一声,往里一按,接着又使力拔了出来。
这一击,杀不了那水鬼,只让它想起死亡时的痛苦,惨叫声更凄厉。
乔鹤握住大箭,觉得这也是一件趁手的兵器,又去拽褚云的手腕,低喝一声:“快走!”
又觉得态度太凶,怕他反手一巴掌拍死他,很快缓声道:“褚兄,你放心吧,我就算死,也不会丢下你。”
是啊,要死一起死,你死不了,我就做鬼缠着你。
乔鹤在心中暗骂。
大概是他忠心耿耿的模样,感动了这位恶鬼,总之,褚云随他跑了起来。
不料,甩开水鬼后,乔府里枉死的其他东西,全焦躁不安,跟着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废墟中伸出十几只焦枯的胳膊,胡乱抓动,
没有脑袋的尸体,静默着排成一堵高墙,
撕心裂肺的鬼啸声,
烧得形状怪异的鬼物在地上爬虫一样蠕动……
见到这么多只鬼,乔鹤这辈子算是圆满了,他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松开褚云的手腕!
一旦松开,他就会成为诸多鬼兄中的一员。
最后如何跑出来的,乔鹤已经记不得了,只剩惊惧无助的情绪,萦绕在激烈跳动的胸腔。
意识模模糊糊,似有被吓疯的前兆。
朦胧月光下,长街空无一人。
只见面前的褚云,正安静地看着他,脸不红气不喘,那双暗沉沉的眸子,渐渐变得温和文静下来。
一看见他这表情,乔鹤心里直打鼓,因这狗东西表面多天真,内里就有多恶毒。
可乔鹤此刻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逃离乔府后,强撑的身体,终于虚脱,嗓子干痛,发不出声音,小腿被抓伤的地方,此刻已不是火辣的疼痛,似有冰锥在一寸寸凿进,凿穿骨髓,失去知觉。
这次恐怕不是风寒这么简单。
*
见乔鹤虚弱至极的模样,褚云只好背起他赶往城门口,叶青青早就等候在此,见到褚云,吃了一惊,惊后又是一喜,一喜后,想起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又转为怒容相对。
这连番变脸的本事,令三魂七魄还在天上遛弯的乔鹤,张嘴嗬嗬两声气音。
嗐,男人!
嗐,女人!
*
被水鬼抓伤的地方,沾染的阴气已经被褚云吸了出来,但乔鹤因着连番惊吓与惊风受寒,病情更为严重,不过七八日,已沉疴难起。
天气渐冷,院中那棵老榕树,曾碧绿的叶子,此时早已掉落干净,化为泥尘,只剩孤零零的枝干。
晨起时,褚云站在树底下,看晶莹的寒霜,覆在枯黄的树枝间,冬天竟来得这样快。
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进山修炼,因为乔鹤的病情,不仅不见好,反而愈加严重。
村里的药郎来了几次,开的药方大同小异,褚云照顾母亲那几年,日久天长,也懂一些医术,又在方子中,添了些滋补养气的药材,按理说,乔鹤的风寒,不多久便可大概痊愈。
谁知,这场不大不小的病能拖这么久,乔鹤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像一株艳荷,走过夏日的风光,一夜之间,枯萎凋谢,只剩孤零零的枝干。
忽然想起母亲,褚云的心涌上一股暖流,他也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想起母亲,大概她是世上最爱他的一个人,缠绵病榻,命数穷尽时,还想着要他吃饱,别受凉。
可是母亲死了,正如现在的乔鹤,病入膏肓,日渐消瘦,而乔鹤也正如之前的母亲,在渐渐变成冰冷的尸体。
……
等到日光照射到院子里时,村里鸡鸣狗叫声逐渐苏醒,褚云推开院门,快步去请村里的药郎。
*
乔鹤昏昏沉沉地窝在床被里,原主本就体弱,被阴气入体,又连受惊吓,终于是病来如山倒,气息奄奄。
要不是他强撑一口气,此刻早魂归阎罗殿。
该死的褚云,害得他梦中都是群鬼乱舞。
乔鹤毕竟是现代人,虽说爱看些鬼神志怪的小说,真要遇上,那就是两回事了。
雪上加霜的是,乔鹤这些日子,一见到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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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心中便惊惧丛生。偏偏这不人不鬼的褚云,一直在他眼前晃荡,相当于在他脖子上的套了一根索命绳,一日复一日,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推门声响起,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传进屋内,乔鹤立即闭起眼,费力拽过头顶的衣服,盖住自己的脸。
白面人也许还在长阳县,他不能让旁人认出自己来。
老药郎粗糙的手指搭在乔鹤手腕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没一会儿,站起身,收拾好诊具,做了个手势,示意褚云跟他出来。
最怕空气突然沉默,乔鹤心道,从古至今,这些医生就没想个好招数吗?生怕病人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
褚云将人缓步送到院门外,那老药郎摸着花白的胡须,叹道:“你娘子这是心血滞塞,又受了风寒,阴阳失衡,才一直难以痊愈,再这样下去,怕是……怕是……”
他唉了一声,手掌轻轻拍了拍褚云的胳膊,以示安慰,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褚云蹙着眉头,忍下那“娘子”的膈应称呼,客气恭敬道:“我该如何做才好?”
“我看她动脉逆乱,乃七情过激所致,老夫也是过来人,你听我一句,在家中,多顺着你娘子的心意,女人心眼小,她就爱生气,一生气,没完没了,吵得两个人都不讨好,郁气凝结五脏,便憋出大病来,等会你再随我去取些疏肝解郁的药材……”
“……”什么跟什么,褚云心道,还是到城中找个郎中来看一看,面上仍旧温和有礼,随他去往家中取药。
一路上,这老药郎滔滔不绝,且带着愤愤不平之语气,边发牢骚,边将自己忍辱负重,丰富多彩的持家之道,一一传授与褚云。
拿好药,褚云决心再也不来,谁知这老药郎叫住他,从草堂后,搬来一盆开得正好的绿梅,笑呵呵道:“我家老太婆爱养花,你拿一盆回去,放在屋中,你娘子见了好颜色,或许能精神一些。”
褚云犹豫一瞬,没有推拒老药郎的好意,接下绿梅,笑道:“多谢老先生,也请老先生帮我谢过大娘的梅花,花很漂亮,一看便让人心情愉悦。”
老药郎摆了摆手,饱含笑容的老脸上,闪过一抹孤寂的凄凉,“是吧,这老太婆就喜欢别人夸她的花。”
褚云心思敏锐,心下惊讶一瞬,又不动声色夸赞几句绿梅,拿着药包,比之前更加恭敬,告辞离开。
*
乔鹤感觉褚云这几天大变样了。
昨日熬了鸡汤,亲自端到他手边,态度温和扶他起身,一勺一勺将醇香不腻的鸡汤,缓缓送进他嘴中。
大吃一惊的乔鹤,拿一双越发明亮硕大的眼珠子,偷偷覷他,并怀疑汤里炖的不是鸡,是腐烂多年的死老鼠。
这小子突然献殷勤,不安好心。
但褚云日复一日,情情恳恳,汤药顿顿煎熬,晾到温度适宜,再送进乔鹤嘴中,终于不用烫得满嘴泡了!
乔鹤惶惑不安下,又甚觉欣慰。
不仅如此,连他换下的外衣和亵衣,因生病捂的热汗酸臭。
褚云面不改色帮他脱下,换洗,晾晒,折叠,毫不泥带水,仿佛贤惠勤劳的小媳妇。
乔鹤胆战心惊地享受着,两人之间可以称得上“兄友弟恭”。
39. 天将亮
刘永安死后,叶青青换了一家绣坊上工,傍晚回家后,总要来看看乔鹤,见他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心下难过,前仇旧怨,也都放下了。
且心里对他存了份感激和愧疚,若非替她出头,他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翌日,叶青青抱来一罐老鸭汤,汤还热乎,她去灶台上找碗。
褚云走进来,接过她的罐子,说了几句“吃没吃饭”的寒暄话,自然无比地从柜子里,取出碗筷,将鸭汤倒进去,又拿起筷子,把里面的大料与芫荽挑出来,端着碗,送到乔鹤手边。
动作流水行云,反而令叶青青有些怪怪的感觉。
等他出去煎药的功夫,叶青青坐到乔鹤炕边,跟好姐妹唠家常一般,低声说道:“大娘生病的时候,褚大哥也是这样又细心又耐心地照顾她。”
乔鹤一碗鲜纯的鸭汤入胃,身上暖烘烘,生了些力气,倚在床头,瞅她一眼,纸白的薄唇,咧开来,笑得不正经,即使有气无力,也得嘴贱几句,“……唉,什么时候,你也能享受享受褚大哥端茶倒水的待遇。”
叶青青瞪他一眼,撇过脸,看灶台边新摞好的柴火,看桌上盛开的一盆绿梅,感觉之前冷清的屋子,重新填满了烟火气,又转头问:“马上就要小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新年要穿新衣服,乔鹤穿惯了绫罗绸缎,这段时间,在褚云家,老是穿他的粗布麻衣,很不舒服,眸光微微闪动,半点没客气道:“衣服,要我之前穿的那种衣服。”
“……”叶青青面露为难,“你那一件衣服,抵得上我一年的工钱,换一个!”
“那我想想。”乔鹤仰着脑袋,佯装思索,然后道:“我在屋里闷的无聊,你每日给我讲讲外面发生的新鲜事吧。”
叶青青笑起来,道:“这个容易,你想听什么啊,什么家长里短,流言蜚语,奇闻异事,只要是长阳县发生的,我都知道。”
乔鹤心中一喜,精神头大好,“之前城中来的那几个修仙者,还在这里吗?”
叶青青道:“你说之前杀了刘永安,救下咱俩的仙人吗,他们是万法宗的人,到这招收新弟子,还没走呢,就住在来福客栈……”她压低声音,“不过,听旁人说,这些人好像惹上麻烦,走不了了?”
“麻烦,什么样的麻烦?”
谁敢找万法宗弟子的麻烦。
叶青青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我听来福客栈的伙计说,有天夜里,他听见那几位仙人的客房里传来不像人声的嘶吼……第二天,下楼的仙人里就少了一个,剩下的人脸色都难看得紧,还严禁任何人进入那间房。”
真是奇怪。
难道是变成鬼的刘永安,还没有被降服,反而害了万法宗一名弟子。
聊完万法宗的事,褚云端着温热的药碗,走进屋来,二人止住话头,乔鹤捧着药碗,看一眼褚云,像是在确认药里有没有下毒。
他每次都要看,做人啊,一定要谨慎。
褚云每次都会问:“怎么了,很烫吗?”
乔鹤看不出害人的迹象,于是摇摇头,咬着牙,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这药苦的人舌头发麻。
他紧皱眉头,龇牙咧嘴。
褚云已经将一碗清水端至他脸前,乔鹤迫不及待接过来,咕噜几下,灌进嗓子中,把唇齿喉咙里的苦味冲刷干净。
“有事叫我。”褚云扔下这一句,利落的来,利落的去。
叶青青像个捧场的NPC,神色羡慕又古怪道:“褚大哥对你真好。”
好个屁!
要知道他这身病怎么来的,看她还能不能说出这句话。
而且,前几日,乔鹤病重昏迷时,褚云这个二百五,天天拿滚烫的汤药灌进他喉咙,没被烫死,算他福大命大,撇去这事不算,这人还抠门,谁家病人一天三顿白粥咸菜的吃啊。
乔鹤就像地里黄的小白菜,经受严冬狂风的摧残,顽强地生长着。
“虽然你褚大哥挺好的,但你快走吧,我看你咋这么心烦呢!”乔鹤翻脸不认人,嫌弃地朝她挥了挥手。
小姑娘心思单纯,男人做这点破事,就感动地一塌糊涂。
叶青青骂乔鹤没良心,狼心狗肺,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当天晚上,乔鹤思索乔家灭门的事,想起从水鬼身上拔下的大箭,那大箭被他带回来,难得精神好一些,他翻身下床,找到角落里的长箭,打量起来。
这箭很沉,也许是乔鹤在病中,体虚力短,两只手举重似的,试了四五下,也没将其拿起。那一晚,也是他临死关头,求生意识爆发,竟然将箭拔了出来,一路握在手中。
箭尾的白色羽毛坚硬茂盛,也不知道从什么鸟身上拔下来的。
箭头呈华丽的金色,乔鹤举着蜡烛,趴在地上,仔细端详,那箭头雕刻着简约流畅的弧线,看形状似乎像一只展翅的大鸟。
乔鹤最后才去看箭身,一扎粗的箭身,刻有银色流纹,从箭头连绵至箭尾,起伏的弧度,如同烈烈燃烧的大火。
这种极具标识性的大箭,若这些白面人想隐藏身份,就不可能留在乔府。
偏偏那小厮跳进河里,阴差阳错留下了这一根。
金色的箭头,在黯淡烛光下,发出灿灿的流线感,乔鹤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指尖猛地一颤,一股熟悉的湿冷寒意,顺着指尖倏地钻入体内,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脑海顿时闪过一双死死向上瞪着的阴毒的全黑眼眶。他心下骇然,不敢再多触摸,连忙将其放回角落。
这大箭不是个吉利的东西。乔鹤甩甩脑袋,慌里慌张爬上床,卷进被窝中。
半夜,乔鹤又发起高烧,整个人冷汗淋漓,身子却滚烫得像烧红的炭块。
三魂七魄慢悠悠飘了出来,张嘴叫隔壁的褚云,使劲力气,只是模糊不清的呢喃,正心下痛哭,这下真是要上天国了。
门突然被推开,褚云披头散发,鬼魅一样飘了进来。
“好好的,怎么会犯病?”褚云长眉蹙起,在他额头看见一缕浑黑的阴气,“你碰见什么了?”
屋里进来邪物,他不可能没察觉,褚云并指按在他眉头,将那缕阴气吸进自己的体内,
之后又把灶台点上火,烧炕热水,接着打来一盆凉水,用毛巾冷热交替敷在他额头。
小半个时辰,乔鹤停下模模糊糊的呢喃声,睁开干涩的眼睛,屋中烛火清冷,失真的视野中,朦朦胧胧倒映出谁的侧脸,高鼻长睫,柔美雪白,跟天仙下凡一样。
他呢喃道:“仙……女?”
仙女来接他上天堂了,不对,天堂里是长着翅膀的天使。
坐在他手边的褚云:“……”
“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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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为何有阴气?”褚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确定这人没瞎没死。
乔鹤糊里糊涂的大脑,反应好一会儿,哦,原来是褚云这鬼东西。
眸中闪烁的迷恋,瞬间消失殆尽。
他身上的阴气?天天跟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在一起,当然会有阴气了,乔鹤腹诽完,又认真想了一遍,除褚云外,还接触过什么鬼物,视线慢慢伸向角落的大箭。
是了,这大箭之前一直插在死去的水鬼身上,自然沾上了阴气。
褚云随即会意。
看见大箭,不可避免想到乔府那一夜,乔鹤病情加重,与他召出恶鬼,故意恐吓他有莫大关系。
乔府惊心动魄的那一晚,乔鹤从始至终没有松开他的手,那一刻,其实他已经将他当做朋友,但如此“做作”的话,褚云说不出口的。
二人之间弥漫开一种诡异的沉默。
灶台插了几根柴火,烧得劈啪作响,热气已经蔓延到炕上。
乔鹤后背热得流汗,没力气翻身,只得用眼神一下下瞟着神游天外的褚云。
帮帮忙,给哥们翻个身。
褚云终于注意到他有所求的目光,怔了怔,轻声道:“想喝水?”
乔鹤嘴唇翕动,断断续续吐出三个字,“翻……个身。”
褚云:“……”给这种人道歉,总觉得是一种对自己的羞辱。
但褚云残余的良心,在天人交战。他蹙着眉头,伸手掀开被子,摸到乔鹤湿漉漉的胳膊,僵了一下,洁癖犯了,抽出手,隔着被子,把人烙饼一样,翻了过去。
在翻的瞬间,似有若无丢出一句,“算我不对。”
脸朝下的乔鹤,正在心底痛骂褚云下手没轻没重,耳畔却忽然飘来四个意味不明的字眼。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脸朝外,眼尾竭力往上瞟。
操,他干什么忽然道歉!
也许他在幻听。
褚云怎么可能道歉呢。
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sb男主吗!
乔鹤脖子用力往外扭,桃花眼惶惑地眨了眨,嘴唇动了动,干哑的嗓子,吐出一串难听的气音。
“什么?”
褚云俯下身子,左耳贴近乔鹤的脸,认真去听他说的是什么。
乔鹤气若游丝,喘着滚烫的热气,又吐出三个字:“……摸摸手。”
让爹看看你这鬼东西到底在想什么!
褚云眸光顿沉,冷冷一笑,这是把他当做女人,行轻薄之事。
他指节微蜷,强压下揍人的冲动。
看在乔鹤重病的份上,犹豫半晌,终究将一根手指递到他掌心。
【这般色迷心窍的东西,不交也罢。】
【听闻乔鹤曾纳过男妾,他难道对我存了非分之想?】
【找死。】
【……算了,横竖他也活不长了。】
哥们,发烧的是我,发骚的是你啊!
乔鹤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就算去吃屎,也不会对男人动一分奇怪的念头。
闷声咳嗽几声,嘶哑喊道:“拿走——”
褚云即刻抽回冰冷的手指。
怕他高烧反复,便在炕头坐下,手臂支着膝头,手托左腮,在满室寂静与乔鹤不均的呼吸声中,闭目等待,直至破晓的晨光漫过窗棂。
40. 大雪隆冬
日近正午,耳边传来时断时续的谈话声,乔鹤睫毛颤动,缓缓睁眼,脑壳充斥高烧后的钝痛,呼吸间潮湿闷热。
昨夜褚云在他睡着时,又将他翻了个身,今日才不至于睡成大饼脸。
屋里挺热闹,朦胧视野中,隐隐绰绰走近了三个人,有两抹紫色身影,令他微微惊讶。
“乔姐姐,你醒了!”坐在桌前的叶青青,聊天之际,时不时瞄一眼沉睡的乔鹤。
见乔鹤此刻睁着一双惘然的眸子,看向屋内的三人,她惊喜地跑到床前,一个劲朝他挤眉弄眼。
那两位紫色道服的青年,亦围了上来,出于男女之别,留了三步距离。
刘师弟高兴道:“乔姑娘,又见面了,我们真是有缘啊。”
乔鹤弄不清状况,不轻易开口,只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向她。
叶青青握着他的手,摇了摇,“乔姐姐,你是不是在找褚大哥,前些日子你回娘家,撞到邪祟,生了场大病,一直不见好。褚大哥找了许多的郎中,都治不了你的病,听说城里来了仙人,于是将他们请到家中,为你看病啊!”
说罢,又背地里朝他挤挤眼。
懂了,乔鹤扯出一缕困乏的微笑,唇角翘起时,感受到凉滑的触感,他伸手摸向脸颊,摸到一张女子用的薄纱,正盖在下半张脸。
叶青青实在细心,知道他现在不想被人认出,特意用纱巾遮盖他的面庞,只露出一双雌雄莫辨的桃花眼。
“褚云呢?”乔鹤嗓子干哑,夹都夹不动,听起来像玉石被摩擦几百遍一样。
“褚大哥啊,去给你寻药了。”叶青青道。
刘师弟补充道:“是寻雪灵芝,雪灵芝有克寒御热,安神保魂的奇效,你吃了它,我们再用灵力帮你疏通心脉,你的病很快能好起来。”
李师兄适时安慰道:“姑娘不用担心,褚兄弟和我们李师兄一起,李师兄修为远胜我二人,不会让褚兄弟受伤。”
刘师弟握紧剑鞘,不赞同道:“也没有远胜这么多吧。”
李师兄睨他一眼,“跟你相比,就是远胜。”
听他俩斗嘴的功夫,乔鹤用烧熟的大脑,梳理清楚前因后果。
求仙人,采仙草,褚云……那个手段毒辣,做派伪善,性子狡诈的褚云竟会为他冒险采药?
恍惚闪现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褚云似乎对他说了一句致歉的话语。
不是幻听啊!
人终非草木,在乔府生死之际,他自始至终抓住褚云的手腕,没有弃他而逃。这赴汤蹈海、感天动地的情谊,终于让铁石心肠的的恶鬼良心发现,有所触动啊!
薄纱下,乔鹤咧嘴,傻傻笑了起来。
方才还是日光明亮,半刻之后,天色阴沉下来,叶青青点燃烛灯,走到门外,遥遥望去,“看来要下雪,褚大哥他们都去了一上午,怎么还没回来?”
李师兄听闻后,又安慰了几句。
刘师弟年纪最小,耐性和叶青青不相上下,在门外打量一会儿,又在屋内漫无目的转起圈。
“嗳,这箭……”角落中的大箭引起他的注意,他快步走过去,惊声道:“真像引风长老他们用的大箭。”
乔鹤躺在床上,思绪昏昏沉沉,听见他说起大箭,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
李师兄闻言,也走了过去,看着长箭,眉头轻蹙,“ 是有些像,不过用大箭的不仅仅只有引风长老他们一派,不可妄下断语。”
“我说像,又没说是。”刘师弟申辩道。
乔鹤弱声道:“这箭,是我捡来的,觉得那上面的木头有些重量,可以当柴火烧。”
刘师弟笑起来,“还好你没当柴火烧,不然,这个屋子可就不保了。”
叶青青连问:“为什么?”
李师兄解释道:“此箭身画有流火符,一旦燃烧,威力巨大,能轻而易举炸毁一间屋子。”
目光扫过长箭,他扭头问乔鹤,“乔姑娘,这箭是在何处捡到的?”
看他们似乎不知道乔府灭门之事,乔鹤怕身份引起怀疑,道:“在村后的湖里捡的。”
李师兄没有怀疑,劝道:“此箭隐约带有阴气,乔姑娘气弱,最好不要上手触碰。”
刘师弟道:“还是将它扔进湖里,或者埋在土里最好了。”
说话间,屋外果然下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消一会,院子里铺了一层薄薄的白絮。
“下雪了,雪灵芝更不好找寻。”刘师弟靠在门口,望着簌簌大雪,喃喃自语。
“为何不好找寻?”
天气阴冷,叶青青搓着手,走到灶台边,找了一个小杌子坐下,烤火取暖。
“那雪灵芝是白色,雪也是白色,灵芝让雪一盖住,可不就难找了。”
“哦。”
听闻他俩的对话,乔鹤支开床榻里侧的木窗,呼啸的风声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夹杂纷扬的雪花。
他立即关上窗,心下一动,下大雪,去采药,原著中正是这个时机,褚云遇到了悬天门的仙者,开始走出新手村,踏上呼风唤雨的修仙大道!
庞重乌云遮罩日光,天色阴沉如晦。
大雪挥洒,天地一白。
“褚大哥回来啦!”
烤火的叶青青从杌子上跳起来,蝴蝶一般随风飘到屋外。
地面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踩起来咯吱作响。
刘师弟与李师兄也站起来,走到门口。
乔鹤睁开眼,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勉力坐起身,往门口看去。
叶青青先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只死了的野兔。
之后是万法宗三名弟子,时说时笑,步伐轻快的迈进屋中,衣袂翻飞间,带进许多细碎的雪粒子。
褚云走在他们身后,墨黑布衣,腰身如束,红色绸带缠绕乌发之中,添了一点艳色。
他进来时,剔透如玄珠的眸子,似有所感地看向乔鹤的方向。
然后漫不经心挑了挑眉,眉目间残留几片雪花,轻轻落了下来。
乔鹤怔了怔,视线下垂,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一只纯白的灵芝,被握在他掌心,手背有交错的红痕,于苍白之中,红的更加刺眼。
“你……受伤了?”乔鹤哑声问道。
褚云无所谓地抬起手,视线轻轻扫过手背,“小伤而已。”
他转身关上屋门,隔绝外面呼啸的风雪。
“门外没人了?”乔鹤扭头,使劲往褚云身后看,不对啊,他不应该遇上悬天门的仙师,然后仙师跟到家中,要带他回仙门吗。
“还要有谁?”褚云把雪灵芝交给王师兄。
剧情不会彻底改变了吧,乔鹤心下一惊,褚云若是进不了悬天门,如何提升自己的修为,如何在修仙界翻云覆雨,成立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呢。
他不会要一辈子窝在三沟村当个不老不死的村民吧!
乔鹤处在难以理解的迷惘中,过了一会,才艰难道:“就没遇见什么世外高人?”
褚云接过叶青青的热茶,对她温和笑了笑,又撇过脸,淡淡道:“没有。”
待乔鹤服用完雪灵芝后,万法宗的三名弟子合力运功,将他其内的雪灵芝药效发挥到最大。
乔鹤盘腿坐在炕上,后背缓缓传来温泉般的暖流,火烧火燎的心田,变得清爽湿润,四肢重新灌满力量。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一齐收手,为首的王师兄松快一笑,“可以了,睡一觉,明天就能大好。”
大病过后,才知道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是多么幸运。
乔鹤倚在床头,心中盛满久病后痊愈的快乐,在心底嘟囔道:感谢雪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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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私奉献、感谢万法宗弟子出手相助、感谢叶青青日夜陪伴、呃,再勉强感谢一下,罪魁祸首褚云能改过自新。
残月升起,雪似乎越下越大,月光折到雪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本以为万法宗这三名弟子,治完病后,会马不停蹄离开。不料三人坐在桌旁,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并没有告辞的迹象。
难道要留在这里吃晚饭?
他扭过头,虽然身上有力气,仍装作虚弱不堪的模样,对旁边给兔子剥皮的褚云道:“褚兄,何时开饭啊?”
叶青青捂着肚子,紧随其后道:“我也饿了。”
褚云抿唇,“等一下炖兔肉。”
“褚兄弟,不用准备我们的饭。”王师兄转头笑道,神色闪过一缕局促。
真是奇怪,客人一直待在这,又不图人家的晚饭,是为了什么?乔鹤一双桃花眼,绕着三人滴溜溜转了一圈。
“咳,仙者,上次刘永安的鬼魂抓到了吗?”他问话时,外面风声呜咽着撞向木窗,砰砰作响,放佛有什么要闯进来。
三人沉默一瞬,王师兄攥着茶杯,欲言又止。
刘师弟快声道:“抓住了,那刘永安吞噬了附在他身上的鬼物,力量增强,才挣破了驱邪符。”
“那它不会再跑出来了吧!”叶青青坐在乔鹤床边,紧张地攥着被角。
“不会。”王师兄斩钉截铁道,说完,又看一眼两位师弟,脸色有些为难,道:“只是,那鬼实在狡诈,我们本以为可以度化,便带了回去……”
“没想到此鬼狡诈,趁我们度化时,拼死挣脱束缚,屋内有禁制,它逃不出去,竟附身到修为低弱的小师弟体内。”
乔鹤与叶青青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刘师弟身上,带着难掩的恐慌。
刘师弟急急摆手,解释道:“不是我!我们有位小师弟,他刚入门,此次招收新弟子,本以为没什么危险,便将他也带了出来,想见见世面。”
“那小仙人会死吗?”叶青青松了一口气,又替他们着急。
刘师弟语气愤懑:“虽说现在不会,但它算准了我们投鼠忌器,若强行逼它出来,它便拉着小师弟同归于尽。”
敢情上次叶青青的小道传闻倒是真的,万法宗确实遇上了大麻烦。
乔鹤道:“你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万法宗,对一只附身的恶鬼,束手无策,是不是有点太鸡肋了。
王师兄不好意思道:“我们剑修杀鬼在行,驱鬼还得看符箓那一派,给姑娘的驱邪符,都是从他们那要的。”
“若是长老在,必然能抓出那只恶鬼,但那恶鬼心思奸诈,一感受到危险,可能会先一步杀了小师弟。”刘师弟补充道。
说来说去,不是不能除鬼,是因为小师弟,不敢除。
乔鹤不说话了。
原来三人不肯离开,是有事相求。
只是不明白,求的是谁,如何笃定万法宗弟子解决不了的事,这个人就可解决?
无人再接话,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刘师弟是个直言直语的爽快性子,在两位师兄不知如何开口的无言中,忽然看向认真剥兔皮的褚云,目光闪烁,问:“褚兄弟,恕我直言——你如今,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说话时,手掌已不知不觉覆在桌上的乌金剑鞘上面。
旁边一左一右两位师兄,神色一紧,却并未出言制止
灶台下火烧的正旺,照在褚云脸上,红里透白。
他手中拿了把寸长的锋利弯刀,一寸一寸剥下泅成暗红的兔皮,手指难免沾上殷红血渍,听到刘师弟的质问,放下刀,在清水中慢条斯理净了手。
三人有恩于他,即便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褚云仍微微笑着,坦言道:“既已看出,又何必再问?”
41. 围炉夜话
乔鹤心中大惊,这三人是真的头铁啊,刚折了一个小师弟,又来这挑战恶鬼。
深怕褚云暴走,大杀四方,他连忙劝说:“没事的没事的,褚兄虽然不是活人,但他正直,善良,有义气,从没害过人,是活人死人,又能怎样!”
“嗳,乔姑娘,你——”刘师弟绷紧的面容,变得惊诧,惊诧中又带了一丝惊骇。
糟糕,乔鹤捂着自己的喉咙,方才一着急,竟忘了夹嗓子。
灯火摇摆之间,桌前三名年轻的仙人,视线从淡定微笑的褚云,转到面色尴尬的乔鹤,目光由惊诧不解,到恍然大悟,再到震惊万分。
不人不鬼,非男非女,人间实在太乱了!
沉默良久,王师兄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道:“诸位见谅,刘师弟说话常不过脑子。其实,褚兄弟去找我们时,我们就知道,你并非活人,亦非死物。”
李师兄咳了一声,续道:“褚兄,你虽如活人行动自如,通身却无无阳气。不惧阳光,走在路上有影子,说明也不是亡灵阴鬼,这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体质,极其罕见。”
当面点破自己是非人之物。褚云心底闪出一抹难以形容的情绪。仿佛极力隐藏却隐藏不住的残缺,终于被公众于世。
下意识的闪避,无所适从的彷徨。
最后他淡淡的一笑,笑里有些牵强,“那又如何?”
相比他的冷淡,李师兄显得激动许多,“敢问褚兄,你丹田中是否生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日渐强大,每精进一寸,都让你痛不欲生,甚至逼你生出杀戮残暴的情绪?”
褚云脸上的笑,慢慢的凝滞,目光冰冷道:“所以,你们现在是要,除魔卫道?”
“你误会了!”王师兄霍然起身,神色稳重,扬声道:“早年听大师尊讲过,世间存在根骨奇特的修仙圣体,有不死之身,吸收天地间最纯粹的日月精华,修为之精进,比常人快之千倍,今日想不到能在此处见到,我们三人实在过于震惊,言语间多有冒犯……”
“是……”李师兄言语吞吐,“确实是天生的修仙圣体,只是……它所带来的破坏力,也是难以想象,若是拥有之人,心术不正,便是苍生的一场浩劫……”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想请褚兄入万法宗,依你世所罕见的资质,绝对会被奉为宗门明珠,当成最为核心的弟子培养。”
“你们要说的……就是这个?”褚云轻蹙眉头,见他们话语间闪烁其词,绕来绕去,似乎真正的原因一直难以说出口。
三人又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最后王师兄,顶着憨厚可亲的脸,道“:“褚兄弟,能为自己的……公呃夫人,求仙采药,可见是个有情之人,我们确有一事相求。”
刘师弟受不了他磨磨蹭蹭,“褚大哥,我们想求你救救我们的小师弟。”
三人明明可以在医治乔鹤时,一对一交换请求,甚至以此要挟他帮忙。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反而因带了些挟恩求报之意,觉得惭愧难为情,待着这里小半晚上,终于厚着脸皮把请求说了出来。
褚云想通前因后果,没做犹豫,答应下来,却并没说自己一定救得了,体内那股力量,他如今只会用来防御和攻击,其他的用途,并不通晓。
万法宗三名弟子喜出望外。
“我该怎么救?”褚云起身,将剥好皮的兔子,搁置在菜板上。
王师兄高兴道:“我们路上和你细细道来!”
说话间,刘师弟先一步推门而出,兜头的风雪呼啸而来,转瞬间,脸上身上积了一层大雪,他又折回屋里,关严门扉,抖落一身白雪,道:“外面暴雪连天,不好御剑。”
别说御剑,走路都是寸步难行。
三位弟子略作商议,决定等风雪稍小一些,再带褚云赶往城中。
人多一些,屋内也暖和几分,灶火的热气,驱散了从四面八方的墙缝钻进来的寒冷。
刘师弟和李师兄重新坐回桌前,侧耳倾听外面的风雪声,焦急等待。
王师兄则走到褚云面前,意图劝服他入万法宗,如此得天独厚的资质,一旦被其他门派得知,定然会掀起一场激烈争夺。
他们万法宗现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此时不拉拢,何时拉拢!
褚云拽起剥完皮洗干净的兔子,放到菜板上,哐哐剁成小块,握着菜刀的手,力道沉着,动作利索,一块一块的兔肉堆积在菜板末端。
听着剁肉声和外面咆哮的风雪声、低低的谈话声。乔鹤坐起身,往里靠了靠,撇眼注意到身旁低头不语的叶青青。
“你怎么了?”乔鹤手肘支着身子,歪到她脸底下,扭脸去看她,才惊觉她脸色白的吓人,眼神装满惊恐的呆滞。
“乔鹤,死人也会做饭,也会笑吗?”她声音发颤,“那我这些日子,是在和 ……”
乔鹤愣了一瞬,用力握紧她的手,“他是褚云,这就够了,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的,你看像我这种坏蛋,他都宽宏大量,没有报复,我生病了,还会上山捉野鸡、摘草药、熬菜粥,啧,虽然那粥狗喝了都得连夜跑路……”
叶青青勉强笑了笑,乔鹤感觉她在微微哆嗦,依赖信任的亲人,突然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换了谁,也不大能承受。
雪下得太大,外面传来塌落的声响,万法宗三名弟子,止住话语,一齐看向门外。
“那是什么声音?”刘师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
在乔鹤和风细雨的安慰下,叶青青恐惧的情绪缓解一些,视线刻意避开褚云,看向刘师弟,道:“应该是外面的鸡棚倒了。”
“哦,我去扶起来。”刘师弟打开门,顶风冒雪,闪身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两只胳膊提着七八只小鸡,雪花满身,急急匆匆关门进屋,提起冻得没力气扑腾的鸡,“没法扶了,有几只冻死了,剩下的,你看,该放哪里?”
褚云正坐在杌子上,往锅底添柴火,见状,露出难办的表情,转头使唤叶青青,“前几日编的鸡笼放哪去了?”
叶青青愣了一下,跳下床炕,从炕洞中扒拉出落满灰尘的鸡笼,嘟囔道:“什么前几天编的,明明放在这里半年多了,总这样胡说八道……”
这句抱怨脱口而出的瞬间,她自己的心跳忽而停住,一股熟悉又好笑的暖流丝丝缕缕涌了出来。
将四方的鸡笼拖出来,打开笼门,刘师弟抬着胳膊,将鸡一只一只塞了进去,又搬到灶台边,想让冻焉了的鸡烤烤火,暖和过来。
乱七八糟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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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遭,锅里焖的兔肉,已经冒出腾腾的热气,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霎时间充斥了整间小屋。
乔鹤的魂已经随着香气飘飘然了。
焖兔肉用陶盆装了满满一盆,抬上桌子。
六人挤挤挨挨坐于一桌,叶青青想了想,还是插到乔鹤与刘师弟中间。
这桌上,三名万法宗弟子已经辟谷,不用吃饭,褚云也没有填饱肚子的需要,最后能吃饭的,只有乔鹤和叶青青。
乔鹤胡乱摘掉脸上的纱巾,两只手攥着兔肉 ,毫无形象地大口吃肉,干燥的薄唇霎时油光闪闪。
对面的刘师弟抓着腿上的长剑,眼神幻灭一般,呆呆直视乔鹤用俊秀的相貌展示豪放不羁的吃相。
李师兄咳了一声,手肘似是不经意碰了碰刘师弟,他这才恍然回神。
“褚兄忙完了,正好,我们商量一下驱鬼的法子。”
褚云放下茶杯,听王师兄继续讲。
“道分阴阳,褚兄弟的特殊体质,介于生死之间,大仙尊将其称作极阴之体。它不仅是罕见的修仙圣体,也是鬼物梦寐以求的复生容器。”
极阴之体?乔鹤停下啃骨头的动作,脸上浮现出疑惑,原著可没这个说法啊,不过这名字取得不吉利,一听就鬼气森森。
王师兄笃定道:“只要褚兄弟往那一站,刘永安一定会舍弃师弟,抢夺你的躯壳。但那恶鬼狡诈多疑,我们还需要褚兄弟配合演一场戏……”
听完王师兄的整个计划,乔鹤目光悄悄转向褚云,嘴角掩不住的坏笑。
褚云举起茶杯,敛眸思索,察觉到乔鹤的偷窥,抬起眼帘,平静中饱含威胁。
脖子一凉,乔鹤笑不动了,低头专注地啃手上的骨头。
“冒昧问一下,”刘师弟的视线从乔鹤那转到褚云身上,“褚大哥,你之前没有碰到来抢夺身体的鬼怪吗?”
乔鹤心道,看来他们对褚云的体质,也是一知半解。
拥有鬼道天赋,也就是他们所说的极阴之体,这具妖魔鬼怪梦寐以求的唐僧肉,已经变成了钢齿铜牙的食人花,想要霸占抢夺的邪物,都被他一口吞了。
其实褚云也要吃饭,只不过和他们吃的不一样。
只听褚云睁眼说瞎话,道:“从未遇见。”
乔鹤没忍住吐出一块骨头,力气太大,吐到了褚云茶杯中。
茶水随之溅出,褚云抬眸,静静看了他一瞬,嘴唇弯起来,无异在说——选个死法吧。
乔鹤连忙把自己的茶杯与他的茶杯调换。
褚云更嫌弃了,起身去拿新的茶杯。
与此同时,院外传来模糊的敲门声,被漫天风雪遮盖住。
大家停下说话时,敲门声,一下一下,缓慢而沉滞,穿透包裹在黑夜中的风雪,坠落在安静的屋里。
这么大的雪,又是夜晚,谁会来串门啊。
乔鹤嘀咕了一声,叶青青起身要去看看,被他拉住,“这里这么多人,谁去也轮不到你啊。”
“我去看一眼,万一是过路人,来避一避风雪呢?”刘师弟念叨着,起身又往屋外跑。
“师弟,带着剑,我和你一起。”
王师兄把倚在桌角的长剑扔给他,提剑与他一同走出去。
42. 雪夜惊魂
屋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佝偻的老妪,抿着没牙的嘴,颤颤巍巍,一步三摇晃,踏进门槛,走进明亮温暖的屋子。
她浑身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如枯老的树藤,头顶覆雪,灰白参差,看来是在雪地里走了许久。
令人注意的是,她有一只手提着一个灰黑色的灯笼,上面沾满污垢和油渍,使得里面的烛火隐隐约约,昏暗微弱。
刘师弟和王师兄紧随其后,两人关上门,对屋内的人解释:“这老婆婆无家可归,我们就擅作主张,先让她在这待一晚,外面天实在太冷,一个老人家,熬不住的。”
他们看向褚云,虽然先斩后奏,仍是要征询一下房主人的意见。
在灶台边清洗茶杯的褚云,视线漫不经心打量这老妪,微笑道:“既然进来了,就留在这吧。”
主人的好心肠,令老妪高兴地笑起来,她咧开嘴巴,笑起来嘴向一边歪,牙齿稀疏,不剩几颗,慈祥的眼扫了扫屋中的人,点点头,说话斯斯漏风,“你们好啊……呵呵,老太婆今晚遇上好人了。”
老人滞缓地往桌前走去,见她行动不便,叶青青赶忙向前一步,将人搀扶到桌边,搬开板凳,让她安坐。
“好姑娘,真是好姑娘,我以前有个媳妇,跟你一样能干,可惜,我老了,不中用了……”
这老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媳妇能干,与她老了有什么关系。
乔鹤心内奇怪,也许人老糊涂,就会这个样,翻来覆去,颠三倒四,最后总要跟上一句,人老了,不中用了。
叶青青羞涩一笑,又问:“大娘,你饿不饿?”
饿,太饿了,老妪的眼睛仿佛闪出绿油油的光,叶青青正要给她拿一双新筷子,她已经伸出乌黑的爪子,伸进温热的陶盆中,抓起一个兔头,用没有几颗牙的嘴,撕拉撕拉地啃起来。
她的手已经不能说是手了,枯瘦的像死去的树枝,黑乎乎,干巴巴。
她的牙明明不剩几颗,但吃起肉,啃起骨头,却如同镶了铁齿,似乎能听见啃噬的“可察可察”声。
王师兄与李师兄相继落座。
想来在她流浪的日子,一直没吃过一顿饱饭,才会这样“激动”,似乎用激动也不恰当,那种疯狂的吃法,活像将兔子吃完后,还远远不够,要找其他东西填饱肚子。
叶青青给她端上一杯茶水,“大娘,你慢些吃,一下子吃这么多肉,腹中会很难受。”
老妪舔干净一口骨头,嘿嘿一笑,“不会不会,我之前吃过肉,比这还多的多。”
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王师兄把陶盆往她面前推了推,“阿婆,你的家人呢?”
“家人啊,都在这里。”她摸了摸肚子,痴癫地一笑,那双苍老的目光,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慈祥。
这老妪确实是疯了,八成是因为疯症,被自己的家人赶走了,刘师弟道:“阿婆,那你家在哪?”
老妪啃下一块兔肉,乔鹤发现她竟连嚼也没嚼,吞下肚子。
她模糊不清道:“没有家,没有家。”
“真是可怜……”叶青青悲伤地叹出一口气。
“不可怜,”她扭过干瘦的脖子,箕张的爪子,嘀嗒暗黄色的油水,瞪眼吼道:“我有什么可怜,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
她突然变了脸色,叶青青吓得猛退一步,说不出话来。
屋内其他人有些吃惊,刘师弟下意识抓紧腰间的长剑。
褚云洗完茶杯,又擦干净锅灶,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她觉得你可怜,是因为你没家。”褚云占据叶青青的位置,冷冷坐下,“但我不觉得你可怜。”
老妪眼睛直勾勾落在他脸上:“你不觉得我可怜?”
褚云冷冷一笑,“我觉得你可恨。”
“啊?”这惊疑是旁边的刘师弟发出,他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是看花眼了,那放在桌上的油灯笼,里面竟爬了一张灰黑色的事物,好似惊叫扭曲的人脸。
老妪突然舔了舔满是黑色油渍的指甲,笑容变得悲苦:“因为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瞧不上我了,觉得我碍眼可恨了。”
褚云笑意仅留在唇边,“你可恨在,恶语凶人。”
微弱烛火,凝滞一瞬,定住墙面上隐隐绰绰的黑影。
“不对不对……”她无声无息变长的指甲,一下一下抠着木桌,划拉出抓耳挠心的动静,低声桀桀笑道:“人老了,做什么都是错。嘿嘿,坐在那不动是错、少干一点活是错、慢了一点是错、说不清话是错,多吃一口饭是错……嘿嘿……”
外面呼号的风雪声,砰砰撞着门窗。
她打盹一样,语声越来越低,被大雪浸湿的灰发,一片一片掉落下来,漏出麻麻赖赖的头皮。
万法宗三名弟子交换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已默契地呈三角阵型散开,手按剑柄,灵力暗涌。
桌子另一边,乔鹤两腿发颤,虽有三名剑修保护在侧,但鉴于面对刘永安那只新鬼,都能折进自己小师弟的成就,他还是自保为主吧。
趁没人察觉,身子一软,滚到桌子下面。
那老妪还在喁喁独言,不管别人听没听进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痴痴笑着,忽而又发起怒来,尖利的嗓音似乎能刺穿喉咙,发作完,又大哭起来,呜呜咽咽,满怀委屈一样。
“不给我饭吃,不给我饭吃,饿死了,我饿死了!”
“吃了他们,吃了他们,还是饿啊,肚子饿,眼里饿,哪里都饿。”
“我的小孙子呦,才这么大,白白嫩嫩,冲我叫大母嘞,真是可人疼……”
她呜呜痛哭,那双布满褶子的眼皮,往两边吊了起来,露出血红的眼珠子。
“算起来,我孙子也该跟你一样大了,多好的小伙子,真俊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她哭着哭着忽而又笑起来,血红的眼珠中,灌满贪婪和怨毒。
众人听的胆战心惊,此邪物怨气极重,绝不可大意。
王师兄厉声道:“出剑——”
万法宗的伏煞剑阵,纯阳之血为眼,剑光漫天,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
王师兄身若惊鸿,率先出剑,直刺老妪心口。那老妪却不闪不避,咧嘴一笑,身形如鬼魅般扭曲,竟顺着剑锋滑开,一只利爪直取他面门。
“师兄小心!” 刘师弟与李师兄双剑齐至,剑光交织成网,将那利爪格开。
强大的冲击力却将本就残破的木门轰然撞碎,木屑纷飞中,几人战至风雪呼啸的院中。
“诛杀还是度化?”刘师弟手握长剑,倒悬白光闪耀的剑网之上,那鬼婆子已被困在其中,东西两边是控住剑阵的两位师兄。
“杀!”王师兄一声喝令。
如此心狠手辣,吞食全家的鬼怪,已经没有度化的必要。
屋内,叶青青颤抖地躲在褚云身后,褚云侧头安慰了几句,正要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忽然发觉小腿沉重,挪不动步,俯身往桌底一看,乔鹤蹲在下方,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面色仓惶。
“不好意思,褚兄……我腿麻了。”也许是蹲的,也许是吓的,乔鹤不确定,对被抱紧小腿的褚云,露出含蓄歉意的微笑。
没有表情的看了他片刻,褚云挑挑眉,向他伸出手,“桌子下面,并不防鬼,而且更容易招鬼。”
乔鹤攥紧他的手,被呲溜一下拽了出来,同时褚云的心声,也呲溜钻进脑海。
【胆子比女人都小。】
【胆小鬼,不对,胆小狗……】
【攥这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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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褚云脸色沉了下来,在心底汪汪骂人的乔鹤立即松开他的手掌,并偷偷斜眼撇嘴。
谁稀罕摸似的。
屋面的风雪疯了一样往屋里涌来,风声高亢,仿若野兽咆哮。
乔鹤和叶青青并肩站在角落,神色如出一辙的恐慌,褚云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往屋外走去。
突然,一声凄厉哭叫传来,紧接着,大开的门窗外,一道紫色人影跌飞至屋内,轰然一声,撞到北侧的墙面。
“发生什么事了?”叶青青惊叫一声,“那好像是王师兄!”
“没……没事。”
王师兄说话都不利索了,显然外面出了很大的事情。
乔鹤鬼鬼祟祟跳到土炕上,支起一线窗缝,只见外面的形势已发生了逆转。
那鬼婆子在雪地中又哭又笑,身形飘忽,脑袋被削去一半,两只利爪发黑发紫,挣破了伏煞剑阵。
刘师弟和李师兄正合力与它相斗。
过了四五回剑招,李师兄冲天飞起,高举长剑,剑身如霜如雪,光芒摄人,劈向下方的鬼婆子。
一声骇人的惨叫,同时刺穿耳膜,鬼婆子七零八落的残肢,堆落在雪地上,她手提的灰皮灯笼,在白茫茫雪地滚了一个圈,映出微弱残黄的光亮。
李师兄剑尖挑地,翻身跃到刘师弟身旁,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回鞘中。
乔鹤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外面的褚云,蹙紧眉头,指着滚落在地,静止不动的皮灯笼,与那两位师兄弟说了些什么。
那二人面色一变。
与此同时,地面的皮灯笼动了。
大股大股黑气从里面喷涌出来,伴随悲怆的哭声与癫狂的笑声,天上飘落的雪,沾染到散开的黑气,嗤的一声蒸发成黑臭雨滴。
凶戾死亡的黑影,正沉甸甸覆压在众人头顶上。
一瘸一拐的王师兄从屋中跑出来,瞳孔震动,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师弟,是它吗!”
李师兄盯着那只黑气四散的灯笼,眼睑抽搐几下,“是它,师兄。”
只见那些散落的残肢向灯笼聚集,开始融化、膨胀,在恐怖的黑雾中,扭曲成巨大的肉团,上面遍布诡异的人嘴,或咀嚼,或哀嚎,或可怜哭叫着“饿——”
地狱十八层,从上往下,罪孽渐重,境界渐高。修仙界便根据恶鬼的力量,将其分为一层、二层直至十八层。
近些年有传闻,地狱中跑出一只十层怨鬼,名为炽,模样千变万化,手中常提一只油尽灯枯的人皮灯笼。
一只十层的鬼,境界相当于修士的金丹晚期,在人间十分少见。万法宗曾派长老率领弟子,探寻这只怨鬼炽的行踪,一无所获,本以为只是传言,后来不了了之。
没想到……他们三个竟然在一间破落的茅草屋中,遇到了凶悍强大的十层怨鬼炽。
“出剑——”
王师兄沉喝一声,三人分东西北方位,列阵而立,抽出长剑,指向源源不断。
“师兄、刘师弟,一定要小心,师父曾说过,怨鬼炽身上带有强大诅咒,万不可让它触碰到你们!”
只听一声沙哑的尖啸,地上的雪花砰砰爆裂,黑气窜天入地,卷涌着残肢,以及飘飘扬扬的雪花,扰乱众人的视线。
李师兄话音刚落,在汹涌的风雪中,忽然传来“噗”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被抓破。
东方位的刘师弟闷哼一声,王师兄一道剑光劈开飞雪,后面仍有纷扬的雪,前赴后继地扑来,他焦急惊慌地喊了一声:“师弟!”
在呼啸的风与雪中,最可怕的不是死寂的沉默,而是慢慢响起的咀嚼。
咔嚓——
用冰冷的牙齿撕扯下骨头上的血肉,新鲜的,饱含汁液的肉,才需要细细咀嚼。
43. 五行大乘阵
王师兄又惊又怒,双眼红光迸发,调动全部灵力,猛力劈开如幕布的风雪,视野陡然清晰起来。
只见刘师弟跪倒在雪地,腰腹间的血和被撕扯处出的肠子,流淌了一地。
更为惊悚的是,他正表情麻木地从腹部抓出一把血淋淋的东西,狼吞虎咽的咀嚼吞咽。
“师弟!!”
王师兄手颤动地握不住剑,飞来的雪粒子,疯狂击打他的脸颊。
桀桀笑声,四散在风雪中,无可捉摸。
乔鹤在他劈开雪幕时,也看见了那残忍的景象,一颗心已不会跳动,惊恐之下,泪珠淌落下来。
吞食自己,这就是那鬼婆子的诅咒……!?
突然,在遮天蔽日的暴雪中,传来一声镇定的话语,“我在刘师弟这里,他还有一口气。”
原来褚云趁视野清晰的一瞬,飞掠到了刘师弟身旁。
那恶鬼炽本就中意褚云的完美躯壳,如今他自动送上门,还和新鲜的食物在一块,那绝对是任何鬼都受不了的诱惑。
一只苍老的断手,扯住他的脚,爱怜地抚摸着,褚云反手拍下一股黑气,那断手轻巧躲了开来,并回以讥讽的狂笑声。
褚云虽有强悍无穷的力量,却不知如何使出来,就像一个内力无敌的人,一拳就可以打死敌人,但遗憾的是,他只会一拳,没有学过其他专业的招数,在经验老道的高手面前,就不够看了。
“一个两个三个……今天能吃饱了哈哈哈哈哈,能吃饱了……”
乔鹤默默合上窗户,战况不利啊,他跳下炕,环顾一圈。
叶青青眼泪汪汪,道:“你别丢下我。”
乔鹤视线落在那大箭上,快步跑过去,双手抱住箭身,咬牙举了起来,扛在肩上,回过头,对她嘿嘿一笑,“我出去打鬼,你去吗?”
叶青青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你真不是要逃跑吗?”
乔鹤没回答,扛着似乎沙袋沉的大箭,一个箭步窜入风雪之中。先撞到了抵死防御黑气攻击的李师兄,李师兄手持长剑,剑光漫空,刺破被黑气操纵的呼啸风雪。
“乔……公子,你快进去,外面危险!”他自顾不暇,扯着嗓子急喊。
暴雪迷人眼,乔鹤怕走不到褚云身旁,就会被那鬼婆子一口吃了,“李师兄,快,护我到东南方。”
“不行,你不能去!”
“来不及了,我有办法困住这鬼婆子!”
再不说废话,他扛着重箭,两腿发抖,估摸着东南的方位,闪身往那边跑去,李师兄又急又怒,不能放任他不管,甩出一道剑芒,冲破前方的风雪。
剑芒冲破的一瞬,他飞冲到王师兄身旁,又在王师兄的护送下,拼命往东南跑,那里有塌落的鸡棚,乔鹤一个没注意,被绊倒在地。
“乔鹤!”
听见乔鹤短促的痛呼声,褚云心下一颤,怀疑自己幻听,这胆小鬼,如何敢冒险跑出来?
四面是风雪围墙,红血淌地,烫化了地上一层薄雪。褚云打晕了刘师弟,将其护在身后,集中心神对付藏匿在暴雪中鬼婆子。
忽然一人奋不顾身冲了进来,穿着他旧时的青色衣衫,摇摇晃晃,几欲摔倒,在暴雪中,眼眸惊惶,荡出几分涟漪,仿佛匆匆携来一小片春光。
褚云愣住,眼眸里浮出难以琢磨的情绪。
鬼婆子的断手趁他分神,抓住他两只脚腕,往暴雪中拖去。
褚云扑倒在地,挥手甩过一团狠戾的黑气,仍是没有打中,那东西速度太快,一闪即逝。
见他狼狈不堪倒在地上,乔鹤吓了一大跳,呼哧呼哧窜过来。
新手村的主角比较脆弱,可以理解,正好让他发挥不离不弃的兄弟情。
“没事吧你?”
“你怎么出来了?”
二人同时开口,乔鹤正要回答,褚云脸色一变,拉住他滚了几圈,打出一团黑气,击向面目狰狞扑上来的鬼脸。
风雪拍打的人睁不开眼,乔鹤整个人陷在雪地,身上压着沉甸甸的褚云,褚云脖颈迸出几道纤长青筋,眼底沁着森寒,望向半空中桀桀怪笑的鬼脸。
这体位,这画面,让乔鹤略感不适,推了推褚云坚硬的胸膛,急切道:“听我说,背着我,我教你画阵困住它!。”
“你行吗?”这不是讥讽,褚云也没心情讥讽,他直白粗暴的询问。
“我行!”乔鹤那双柔情的桃花眼,挑成坚韧的弧度,画了几百遍,能不行吗,“等会,你将灵力注入那把箭,按我说的画,一气呵成,不可断连,从外到内,脚绝对不能踩到阵法!”
褚云躲过鬼婆子的袭击,拉起乔鹤,“有一个问题,我们一离开,这小道士就会被那鬼东西吃掉。”
乔鹤摘下左手指的洞天法戒,白皙的中指,留下淡淡的戒指痕迹,他举起戒指,“这个,你戴着,用灵力将刘师弟收进法戒空间中。”
见褚云似乎不想收下这枚法戒,乔鹤心道,什么时候,还扭扭捏捏,抓起他的左手,在他眸子罕见的睁大时,将戒指戴上他的左手小指。
这枚银戒似乎对他很重要,褚云眸光闪了闪,戒指还带着一丝没被风雪浸凉的温热,就这样明晃晃套在了他的指间。
褚云沉默一瞬,忽然将乔鹤抱进怀里,旋身如风一样飘了出去。
我靠!哥们,戒指是要还的,你别这么激动!
乔鹤大惊失色,扭过头,发现是那鬼婆子拼凑起残肢,扭曲着鬼脸,“笑容和蔼”地扑了上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占据这具躯壳。
“快点啊褚云!”乔鹤心急之下,连那满是巴结的“褚兄”都忘了叫。
“法戒打不开!”褚云方才尝试用灵气开启法戒空间,却被一股强硬的力量弹飞出去,再也感应不到法戒的。
那银戒上的金钻仿佛暗淡了许多,乔鹤抓起褚云的小指,凡是厉害的宝物,都能认主。象征乔家家主的洞天法戒,更不例外,乔鹤心道,那老祖宗也没告诉我,如何添加新用户啊。
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一般这种法宝都有灵性。
他握住褚云带有银戒的小拇指,语气急切又诚挚道:“戒指啊戒指,褚云与我情同手足,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以乔家列祖列宗起誓!以后,我与他不分彼此;以同生共死之情作证,我和他此戒同享!”
苍天作证,他这番话,情真意切,若想一个人毫无保留的对待自己,自己便要毫无保留对待人家,乔鹤深知这一点。
他啰里啰嗦说完,那戒指似听懂了一样,星钻发出一团柔软的辉光。
褚云的目光从乔鹤真挚的面容转到发光的戒指。
似有柔和的光流拂过冰冷眉间,神色竟带了一份局促。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啊,为什么?】
【对一个人好,总要有原因的】
听到心声的乔鹤心道,遭了,自己是不是表现的过于急功近利,不行,真情流露要淡定自然,太急切,太突然,都会显得造作虚伪。
容不得二人多想,那鬼婆子又发出猛烈的攻击,尖叫声在呼号的风雪中,更加凄厉。乔鹤感到头痛欲裂,褚云凝神,感知到戒指的空间,将刘师弟奄奄一息的残躯,收了进去,背起乔鹤。
乔鹤虽然大病一场,但成年男性体重,仍摆在那,褚云却背地轻而易举,如同放了一只小猫小狗。
要臂力有臂力,要腰力有腰力,要腿力又腿力,怪不得能夜闯后宫,流连群芳,这个风雪催人,生死一瞬的境况下,乔鹤又忍不住猥琐了一把。
二人穿风冒雪,一面躲避鬼婆子的追击,一面提着箭在雪地里画下阵法,这阵法灌入了灵力,一旦成型,风雪不侵。
“接下来呢?”根据乔鹤的描述,褚云已站到战法的最中心。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阵法名叫五行大乘阵,其阵原理就是,以鬼制鬼,这鬼挣脱的越厉害,阵法也就越强,因为他破阵的力量,全部通过阵法,流入到阵眼,而阵眼必须放置的与鬼物相通的阴属性宝物。
所以现在就差阴属性宝物了。
听他若有所指的说完,褚云默了默,挑眉道:‘我?’
极阴之体,还不够用吗。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宝物。
乔鹤道:“你就站在这,别动。”
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事,褚云道:“我站在这不动,让那鬼东西吃掉吗?”
“不会,你是阵眼,是一个阵法的核心,只要阵法一激活,当局者迷,它是看不见你的。就是不知道,你算不算宝物……”
呵呵。褚云真心只剩下冷笑。
现在怀疑他的阵法,显然已经晚了。
褚云一步踏上阵眼,地上的纹路忽然发出深紫色光芒,落满大雪的院子,被紫光笼罩,如同撑开一张巨大的伞,在光芒大盛的伞面上,盘踞了一条紫鳞密布的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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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蟒缓缓支起身躯,阴影覆压整个院子,颈部的鳞片开始蠕动、分离,如同一把锐利无比的铁扇,比人头还大的眼睛,闪出碧绿的冷光,在感受到鬼气的一刹那,俯冲向暴雪的中心。
旋风中的暴雪猛然炸开,鬼婆子扭曲变异的躯体,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只见那紫蟒变幻身影,正与它缠斗在一起。
那鬼婆子的诅咒对紫蟒没有影响,又不能掩映踪迹,暗中偷袭。只好与巨蟒正面斗法。
鬼婆子的脸已经十分恐怖了,全身上下长满毒瘤一样的嘴巴,吐出腥臭黑气。乔鹤只看一眼,就尖叫出声,留下一句,“好兄弟,不要动,困住他,等待援兵!”
然后光速离开阵法之中,快到出现幻影。
褚云:“……”
王师兄李师兄从没见过这种阵法,气场强悍,但隐隐透出几分诡异,看起来似乎不是正道仙门所创。
乔鹤把二人拉出阵法,“你们仙门难道没有什么急召援救的东西?”
他这阵法主要是困鬼,鬼灵力强,阵法变强,一旦这鬼婆子发现玄机,不再硬碰硬,便消耗不了它,最后便只能成为一座没有杀伤力的牢狱。
王师兄从储物袋掏出一张符纸,用灵力点燃,燃烧的符纸飞上漆黑夜空,顷刻间爆炸成耀目的烟火,发出凌厉尖啸声。
“这能召唤出厉害的仙师吗!”
王师兄与李师兄齐声道:“这是十万火急命悬一线晚来一刻就得死的求救符。”
乔鹤道:“你说求救符不就行了,求救符都放出去了,肯定是快死了啊。”
王师兄道:“不是,这个符就叫这个名字,是我们剑修长老亲自取的,他说了,用这个符的时候,一定要念完名字,确定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乔鹤心道,等念完,人也凉透了。
李师兄道:“因为总有不懂事的新弟子,把这符纸当烟花放,令长老一刻不停歇风里雨里赶去救人,去了后,发现他们在比谁的烟花放的高。”
“……”
这真是传闻中,门规严厉,做派端正,言行举止都是仙风道骨的第一仙门万法宗吗!
“长老什么时候能来?”乔鹤又问。
王师兄也很着急,刘师弟生死未卜,客栈里还有一个被鬼附身的小师弟,他道:“最快要等到日出。”
啊?为何他看小说时,都是前脚放符,后脚救援就到。
乔鹤心内焦急万分,在阵法外来回踱步。
只见阵中,鬼婆子被阵法化成的巨蟒缠住本体,双目盛满怨毒的红光,奋力挣脱束缚,她周身磅礴的黑气,如同洪水般通过巨蟒,源源不断地灌入褚云体内。
褚云站在原地,接受蛇尾传来的强大汹涌的煞气。他的额头、脖颈迸发出紫黑色的脉络,经脉剧烈鼓动,仿佛下一瞬就会爆裂开来。周身杀气缭绕,目眦欲裂,低垂着头,如一座石像,在静默中等待炸裂。
乔鹤察觉褚云的背脊在微微发颤,他的心跟着剧烈抖动。
“从没见过用人做阵眼的,”李师兄既担忧又惊恐,“ 若那鬼的杀气太强,褚兄弟可能承受不住,即便他是极阴之体,可并没有完全开发体内的力量。”
“如果承受不住会怎么样?”乔鹤问。
王师兄屏声一瞬,道:“会爆体而亡。”
乔鹤听得心惊肉跳,高声道:“褚兄,坚持不了就下来,千万不要硬撑,我们会想别的办法!”
褚云并未回头应答,只是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不知何时,雪停了,寒风渐小。
那鬼婆子忽然收住了煞气,安静下来。
黑与白相切的长夜,这寂静中,饱含不祥的征兆,乔鹤脚步后撤。
鬼婆子又桀桀笑起来,抬起恐怖异常的脸,癫狂低语:“找到了……找到了!”
乔鹤浑身一凉。
找到什么了?难道它找到阵眼了!
须知画阵之人,即使拜师学艺,但所画阵法也不可能与师父一模一样,无论弟子资质如何,他们画阵时,总带了自己的风格,最突出的一点就是,阵眼的放置。
乔鹤艺高人胆大,在繁复的阵法中,阵眼看似在中间,其实那不过是障眼,真的阵眼,一直就在鬼婆子的身后,不过三步的距离。
入阵迷心,咫尺的距离,也能看成天堑之隔。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鬼婆子如此老辣,竟能找到阵眼所在!
44. 天外飞仙
就当那鬼婆子仰天尖啸,本体化作一张柔韧伸展的人皮,向后方阵眼包抄的一瞬间。
突然,夜空传来一声爽朗笑声,人未见,声已到。
“怨鬼炽,你在这里,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粗旷笑声贯彻长夜,转眼间,半空飞来一道墨绿身影,身姿矫健,衣衫猎猎,飞落雪地,不留印记。
他挥了挥手中的金色拂尘,万千金丝纷纷落入阵法中。
乔鹤大喜,万法宗实在太谦虚了,援兵这不是说到就到!
王师兄李师兄一起抬头望去,两脸迷茫,只见风雪中,一位绿衣宽袍的中年男子,手拿一把金色拂尘,笑容满面,落拓中又有不染凡尘的超然。
“你是谁!”鬼婆子高声尖叫。
它感觉到了,阵眼就在附近,为何又忽然消失不见,一定是此人从中作梗!
扭过越变越长的脖颈,咯咯作响,像一只毒蛇,随时发动攻击。
那绿衣客悠然一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桀桀桀,你要问我吃了多少人,还是问我什么人最好吃?”鬼婆子阴毒笑道。
“不不不,我只想问,当年你吃了自己小孙子时,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问完,在场之人皆面目悚然。
鬼婆子一张脸狰狞外凸,目射凶光,它不再找寻阵眼,只是死死瞪着阵外的绿衣客。
与此同时,煞气暴涨,连地面都在微微晃动,屋檐积攒的厚雪,簌簌落下。
地狱十层恶鬼,爆发全力时,这略显稚嫩的五行大乘阵,摇摇欲破。
绿衣客跃入阵中,迎面冲来鬼婆子愤怒地攻击,金光与嗤嗤作响的黑气交缠在一起,金不换游刃有余的闪避,绝不让那炽碰身。
“怎么了,你孙子不过六岁,白白嫩嫩,最听你话,你吃他时,滋味如何?”
“他有没有哭,有没有求你?”
如此残酷的事,他的语调却如调侃一般,清晰无比地散落在空旷夜里。
鬼婆子的攻击更加猛烈,几乎是毫无保留,伴随刺耳的嘶吼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鬼婆子强势的攻击有一瞬凝滞,绿衣客知它此刻的力量已消耗许多,于是一挥金拂尘,拂尘藤蔓一样,分出无数的枝杈,将它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金色蚕茧中。
鬼婆子化成巨大的肉团,在蚕茧中疯狂冲撞,眼看要冲破残茧。
绿衣客袖中飞出一串符纸,飞转到金茧上面,一瞬间金光冲天,鬼婆子左冲右突,惨叫凄厉。
风吹落檐上雪花,乔鹤缓缓走到褚云身旁,心有余悸,
不知多久,那金茧中,再无声响。
震耳欲聋的尖啸,犹在耳边。
金色拂尘光芒渐弱,又恢复平平无奇的模样,飞到绿衣客怀中。
在场除了褚云神色不祥,其他三人皆是目瞪口呆。
绿衣客转过身,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到褚云身上,目光饶有兴趣。
“鬼物已收,诸位小友,辛苦了。”
万法宗两名弟子神色微变,一齐向前一步,面色恭敬,躬身行礼道:“万法宗弟子,多谢金仙尊出手相救。”
乔鹤愕然,见天外来客一袭绿袍,腰间系的腰带松松垮垮,如同随手披了件衣裳,半夜起来上茅房,碰巧遇见他们,然后热情打了个招呼。
这谁啊?
原著中有这号人物吗?
“啊,都说了,别叫我仙尊,担不起担不起,”绿衣客苦恼地摆摆手,抖抖金拂尘上的碎雪,“无论哪门哪派,无论是大弟子还是小弟子,都唤我名字就好,我想,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字。”
这话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炫耀,因为此人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走到褚云脸前,眯着眼睛,端详完前面,又丝滑地绕到背后,激动地喃喃自语,“妙极妙极,今天我金不换真是走狗屎运,碰见这么稀罕的修仙圣体了!”
乔鹤:“……”
想起来了,金不换,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炮灰,悬天门武力担当,少年时招蜂引蝶,放荡不羁,中年时悔过自新,一心向道。
算是男主修仙的启蒙人物,后面好像是因为情债,被搞死了。
具体怎么回事,乔鹤记不清了,谁能记得一个炮灰的爱恨情仇,而且原著两千多章,时间跨度三年之久,除了男主睡过的妹子,其他人物,他都是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他欣赏完完美的修仙圣体,又扭过头像个老学究般,观摩起雪地上的阵法图。
阵法没了阵眼,曲折的纹路被风吹起的碎雪,遮盖住大半部分,只能凭前后连接去推测中间的走向。
看完后,他笑叹道:“好啊好啊,五行大乘阵法,今日的修仙界,能画出这么精准的阵法,恐怕一根手指头也能数出来。”
“这阵法是谁画的 ?”他扭过头,先看向万法宗的两名弟子。
如此珍稀的法阵,出自根基深厚的万法宗,也不奇怪。
王师兄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这阵法透出丝邪气,似乎非仙门正派的手笔,若说出乔鹤,为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反倒有恩将仇报之意。
“我画的。”乔鹤像个好学生,乖乖举起手。
他明白了,某些重要的剧情,似乎并不会改变,即使在采药的时候,褚云没有遇到救下他的悬天门仙人,在别的地方,仍然会遇到,褚云会去悬天门,他得争取个表现的机会,让金不换把他一起打包带回去。
“你?”金不换视线猛地转到他脸上。
乔鹤发觉这人的瞳色很浅,看人时,像一滩透明的湖泉,虚实真假,都能即刻映照分明。
“你没有修为。没有修为,哪来的灵力,没有灵力,如何画阵?”他微笑着,语气和蔼。
正如一些怀柔政策的老师,在质疑学生作弊时,通常会用此类语气和神色。
正要解释,褚云淡淡道:“有灵力者,不一定会画阵,懂阵法者,不一定有灵力,灵力不过是画阵的工具,借一个便是,这个道理很好懂吧。”
仿佛是提出一个简简单单的质疑,说完后,他又带上谦逊温和的神情。
他是在替我出头吗,乔鹤忍不住扭头看他。
这才发现,他眼角竟渗出一滴血珠,在雪白的皮肤上,如同一粒红豆。
乔鹤不仅生出些愧疚,拿人做阵眼,却不考虑后果。
“说的不错!”金不换微微沉思,爽朗一笑,方才凝滞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是我狭隘了,对不住啊,小兄弟,就说不要被捧的太高,看吧,人啊,捧的越高,眼界反而越狭隘了。”
他走到乔鹤面前,神色诚恳地向他赔了个不是。
乔鹤受宠若惊,连忙跟他一起拱手,赔笑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金不换:“……”
俩人人小鬼大,看来来比泥塘里的泥鳅还难抓。不过他这人,就爱抓泥鳅,年少时,爱撩拨些清冷无欲的女人,岁数大了,迷上抓滑不溜手的泥鳅。
万法宗两名弟子担心刘师弟的性命。
回到屋中,褚云从洞天法戒中,放出开膛破肚,面色青白的刘师弟。
修仙之人的身躯,比普通人要耐杀一些,这番残破不堪的摸样,还留着一丝生气。
王师兄立刻喂他服下一颗灵丹,又将他断了几节的肠子放进肚中,与李师兄输送灵力,稳住刘师弟最后一口气,等待救援。
这头有生死一线的刘师弟,另一头还有个被鬼附身,岌岌可危的小师弟。
这二人焦急如焚,但分身乏术。
乔鹤心道,万法宗也太费师弟了。
外面的暴雪终于停了下来,天地一片白茫茫。
祥和的三沟村,在和煦的阳光中,落满雪的屋檐,折出闪闪烁烁的金光。
金不换听闻二人境况后,提出和褚云一起去城里,帮他二人将鬼附身的师弟救出来。
金不换能出手,二人喜出望外,感激不尽。
“一定要记住,此鬼狡诈,褚兄弟扮作贼人时,切勿露马脚,等到那鬼确保安全时,一定会冲出来抢夺躯壳,这个时候,金仙……师再出手……”
王师兄不能亲自去,心中仍不放心,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风雪稀疏,只剩一点细雪,赶不上趟,此刻才幽幽飘了下来。
金不换带着褚云,御剑赶往来福客栈。
屋中,乔鹤与叶青青趴在桌上打盹,连夜的惊吓,此刻有些筋疲力竭。
天亮,风住。
灶火旁,一只公鸡抖擞精神,打了两声响亮的鸡鸣。
吵醒了乔鹤。
他看一眼万法宗三名弟子,刘师弟脸色依旧苍白,闭着眼,盘腿坐与炕上,两位师兄不眠不休为他输送灵力。
刘师弟腹部缠了几圈白布,中间隐隐泛红。
两个剑修,没做过医修的活,把肠子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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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一块布缠住,以为这就可以了。
叶青青看不过去,咬着牙克服心中对血腥残酷伤势的恐惧感,给人重新包扎了一遍。
乔鹤纳闷问:“剑修天天出生入死,跟人在外面血拼,怎么一点疗伤的技能这不学?”
刚为师弟输完灵力,坐在一旁休息的李师兄,解释道:“一般我们出任务会带两位医修,而且剑修打架,断不会把肠子也扯出来,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
外面传来踏雪声。
乔鹤快步走出去,一看,院中一下多了七八个紫衣银冠的仙者,有人掌心托了一个八卦盘,低声与为首的长者道:“就是在这,没错啊。”
万法宗的弟子。
乔鹤闪身躲回屋里,急匆匆对李师兄道:“你们的救援到了,你快出去看看,老多人了,这屋子可装不开。”
李师兄可算等到救援的同门,神情喜悦,转身一个箭步冲到屋外。
屋外顿时响起你一言我一句的问好声,气氛很是融洽和睦。
一沉稳持重的声音道:“好了,回去再说这些,先去看你们的刘师弟。”
明明说了这屋子装不开这么多人,但李师兄太高兴,领着自家的长老与师兄师弟,一个一个挤了进来。
趁着大家全围拢在刘师弟身旁,乔鹤拉着叶青青,悄摸地跑了出去。
刚踏出院门,看见晴朗的雪空上,御剑飞来两道人影。
金不换率先跳下来,透过窗子,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紫衣人,生出些危机感。
于是拉着褚云,决定先下手为强,故作高深道:“小道友,你可知道,人生于天地,亘古追求的是什么,永生不灭的又是什么?”
乔鹤看一眼褚云麻木不仁的眼神,心道,笨啊,你跟一个七年学堂,十年放牛的朴实村民说哲理,他那能听的进去。
门口有一棵老柳树,扭曲枝干,苍老俯首,褚云站在柳树下,轻飘飘道:“听不懂。”
乔鹤没忍住,笑出声。
褚云偏过头,淡淡微笑,含着比雪还凉的尖锐,“好笑吗,你听得懂?”
心眼太小了,不就笑一声,瞧他那眼神,跟被人无缘无故踢了一脚似的。
乔鹤嘟囔道:“就问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褚云答得干脆。
噎的金不换沉默片刻,摸摸鼻子,甩甩拂尘,朗声笑道:“我如你这般年纪,也觉得人生啊,哪有太多意义,无非是喝喝花酒,睡睡美人,日子一天一天过,及时行乐,回过头一看,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和那朝生暮死的蜉蝣,又有何不同?”
他抬起拂尘,指向褚云身旁的老柳树,语重心长道:“你看,这棵柳树,日日站在这里,春抽芽,夏茂盛,秋凋谢,冬沉寂,年来年往,直至彻底死亡,你是想活的像这棵柳树,安定但无趣,还是想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常理来说,懵懂无知的少年人,只要心怀壮志,都会满含期待问一句:“什么是不一样的人生?”
金不换就可以为他擘画未来穿云破雾,斩妖除魔,保卫苍生,惊险刺激又苍茫浩渺的修仙大道。
谁知褚云指尖抚摸过老柳树凸起的树皮,直接摆烂道:“这样未尝不好。”
“就是啊,凡人的日子也很好。”褚大哥虽不是活人,叶青青却不希望他去修仙,修仙啊,一去之后,两人便再也见不到,褚大哥是这世上,她仅剩的一个亲人了。
如果褚云真的不去修仙,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乔鹤心道,不会的,他肯定会去。
金不换亮出杀手锏,他掉转身子,在雪地上踩出轻微的咯吱声,望着朝阳下,安详宁静的小村庄,笑叹道:“很好,这样确实很好,你看这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其安宁,但你真的认为,你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吗?”
他不等褚云回答,拂尘轻轻一挥,金光洒向晴空。
霎时间,晴空暗沉下来,在众人头顶,无数扭曲、贪婪的鬼影睁开双眼,伸出利爪,目标明确地扑向下方的褚云。
“万法宗将你的体质称为极阴之体,也不无道理,”金不换声音低沉,“你留在此地一日,此地便永无宁日一日,非你本愿,却是你之宿命,你的存在本身,就注定与平凡二字无缘。”
“他说得没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插进来,院子里,走出一位身姿修长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紫袍比之普通弟子的,更加庄重贵气。
45. 二选一啊
紫袍尊者缓步走来,后面跟着一群仪态出尘的弟子,含笑朝金不换行了个拱手礼,语带机锋道:“不过,金仙尊啊,这孩子就算要修仙,也不该去你们悬天门,不是说你们悬天门不好,哈哈哈,你们悬天门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我看没有精力去培养一个极阴之体,这孩子还是让我们万法宗代劳吧。”
乔鹤默不作声挪到褚云的另一边,挡住自己的脸。
心道,这万法宗长老开始阴阳怪气,明目张胆地抢人了。
金不换摸了摸鼻子,微笑道:“悬天门的情况?悬天门有什么情况,你们万法宗什么时候也喜欢道听途说,散播谣言啦?”
“没有的事,前几日门青禾长老去你们悬天门做客……”紫袍尊者顿了顿,“听闻场面那叫一个精彩,悬天门八个山头,能分出六十四个阵营,遇到的狗,都有自己的派系,你说,这孩子真能留在你手上吗?”
金不换从容道:“我们悬天门这叫百家争鸣,思想活跃,不同于万法宗的安常习故,四平八稳,我看,屈长老是少见多怪啦!”
二彬彬有礼的互揭门派短缺,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虽然万法宗人多势众,但名门大派的包袱不能掉,于是全程只有屈长老边笑边不带脏字的输送火力。
叶青青从家里搬来两个马扎,她与乔鹤一人一个,排排坐在柳树底下,目光炯炯。
褚云低头看了眼二人,这情形似在哪里见过,想起村子中央,那群晒太阳然后对过路人指指点点的老婆子们。
金不换这人早年流连花丛,引无数美人竞折腰,哄人的口才了得,怼人的本事也是相当厉害。
屈长老说悬天门人心不齐,江河日下,过不了多久,就得关门大吉。
金不换掐指一算说万法宗也好不到哪去,徒有其表,内里腐朽冗杂,什么修仙门派,比朝廷的官僚系统还糜烂堕落。
屈长老言笑晏晏说,悬天门能有什么资源供养极阴之体,掌门人唯一的儿子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现今躺床上苟延残喘,就这,还举全宗门之力吊了一口气,说出去,让人笑掉门牙!
可真戳到金不换的痛脚了,他将拂尘插到背后,撸起袖子,讥讽道:“万法宗见不得人的事也不算少,我要抖落出来,怕是三天三夜说不完!”
屈长老义正言辞说,万法宗堂堂正正,门规清严,容不得一个前尘不堪的浪荡子在这里嚼舌根!”
好嘛,乔鹤心道,这是从数落门派转到人身攻击了。
金不换哈哈大笑,甩出一股浪荡不羁的神色,“好哇,好哇,我的事情,屈长老耿耿于怀,看来当年的传闻不假。你屈长老喜欢的女子,偏偏对在下念念不忘,今日,你是要泄私愤啊。”
此话一出,屈长老身后的弟子,眼睛都亮了,嘴巴张合着,混着不可思议,激动,兴奋……
“你!”屈长老被他诬赖的话语,气得耿直了脖子,那还有半点仙家威仪。
金不换洋洋得意,甩动拂尘,却发现拂尘不在臂膀中,随之做出双臂环抱的挑衅姿态。
“屈长老若是虚心向我求教,取悦美人之道,我也未尝不可倾囊相授!”
“我——”屈长老压下滚到嗓子眼的粗俗之语,手掌召出一把寒气四射的长剑,握在手中,紫光大盛,可以感受到此人勃发的怒火。
“怎么了,屈长老?”金不换摸摸鼻子,一脸无辜,耸肩道:“让你虚心请教,可不是这个请教法,刀剑无眼,我要是伤了你,万法宗名门大派,惯会仗势欺人,让我如何是好?”
屈长老不怒反笑,清瘦的脸上,又生出几分道骨仙风,“金仙尊,以为谁都和悬天门一般,小门小派,小肚鸡肠,你尽管与我过上几招,即便伤了我,也不会赖在悬天门,放心,我们万法宗的灵丹妙药管够,用不得举全宗门之力,救一个人……”
最后一字将将落下,屈长老的寒剑已撞上金不换的拂尘,强光耀目,相击的声音,锵然响起。
二人腾空飞离,在半空中,剑光与拂尘的金光,交相辉映,噼里啪啦,仿若晴空霹雳。
惹得三沟村的村民纷纷走出家门,惊奇晴空怎么会霹雷打闪。
“仙人!”
“仙人们在打架啊!”
金不换一面接招,一面冲柳树下的褚云,见缝插针劝道:“你看看,万法宗堂堂第一仙门,为着这点小事,就要大打出手,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到了那里,又要受怎样的欺负!”
“金不换!”屈长老维持多年的礼教清雅,都被他气得蹭蹭往下掉,到最后,憋出一个,“卑鄙小人!”
“哈哈哈哈哈!”
二人又在眨眼间,过了二三十招。
乔鹤偷摸溜到褚云身旁,低声问:“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褚云提起一丝冷笑。
果然,天才身上都带着淡定又不屑一顾的傲气,乔鹤可嫉妒死了,特想踩他一脚,炮灰也很想被各大仙门抢来抢去啊。
“你要去哪个门派啊?”
沉默一瞬,褚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
不想修仙,无穷无尽的寿命,移山填海的力量,对他来说,是为了什么?
人生的意义?
褚云明白,也不明白。
娘常说,要看着他娶妻生子,安安稳稳。他便将这当做人一生要做的事。
忽然,手腕被温柔的掌心包住,褚云回过神,见乔鹤如诊脉一般,拉着他的手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褚云拧出一丝不善的微笑,轻轻甩开他的手,眼神含着淡淡的警告。
什么也没听见,还被嫌弃地乔鹤,觉得有点点伤心。
嗳,人情比纸薄,他摇摇头。
“不要在大庭广众摸别人。”过了一会儿,褚云偏头,冲他微微一笑。
白茫茫的雪里,这笑容艳丽的像是一条毒蛇。
乔鹤眼皮一跳,嘟囔道:“都是男的,摸一摸又不会怎样……”
褚云道:“都是男的为什么就可以?”
乔鹤不解,小声嚷嚷,“就因为是男的啊!”
“就因为是男的。”褚云垂下沉静的眸子,冷声笑道:“不错,我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乔鹤茫然,眼睛瞪成一大一小,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依你的意思,男的和男的,什么也可以。”褚云无师自通道。
?哪里来的逻辑鬼才,乔鹤心道,跟这种人吵架,那不得输得公母不分。
于是转头,看向半空中激烈不休,难分高低的打斗,道:“看起来要打很久啊,你当看戏,但是村里人还得过日子,谁受得了,没日没夜头顶打雷的巨响。”
云层中又爆出一道叱咤声,那地上的房屋,似乎跟着震了震。褚云视线漫无目飘荡在天上,“听你的意思,是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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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乔鹤懵了一瞬,这到底谁有读心术啊。他试探道:“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你会选哪个?”褚云淡淡道。
乔鹤愣了一下。
去万法宗,意味着顶级的修仙资源,一流的大佬指导,丰富的实践训练。
可乔鹤这般资质,就算是买一赠一,因为褚云的缘故,能顺带把他一块拉进来。但在一群天之骄子中间,他朴素的像一块顽石,随便被扔在一个山头,自生自灭,无人问津。
悬天门?
如果说万法宗是象牙宝塔,那悬天门就是污水泥沟,在这里,褚云将得到现实的鞭打,饱尝人情的冷暖,人与人之间嫉妒攀比,勾心斗角的驱策,上级领导的别有用心。
要想一日千里的成长,选哪一个,很明显吧?
当然是悬天门啦!
看看万法宗从刚正不阿的长老到风姿翩翩的一干弟子,哪像经过现实社会毒打的样子。一个个瞪着清澈的眼睛,在那观战金不换与自家长老打的天翻地覆,就没一个聪明的,趁金不换不在,快来收编落单的褚云。
也不单单因为悬天门这种身入其境的磨练,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悬天门的镇门法宝。
乃是一把威力巨大的仙剑,悬天门正以这把剑为名。
这把剑,代表了悬天门千百年的荣耀,亦是悬天门开宗立派的根基。
噱头这么大,结局可想而知,肯定是男主的囊中之物。
但这对乔鹤来说,也不是最重要的。
见他神色变来变去,褚云道:“很难选吗?”
还是按原著剧情走,去悬天门,从乔家灭门到金不换的出现,虽然过程千变万化,截然不同,可这个世界,还是有某种力量在修正关键节点。
乔鹤立即决定下来。
脚尖踢着地面的雪花,乔鹤思索一会儿,抬起亮晶晶的眸子,“褚兄,你是不是也不确定?”
“我确定。”褚云毫不犹豫道。
“呃,”乔鹤一大串劝说的话语,哽在喉咙里,呆了一瞬,“可,我……”
人生为何?
他本想呆在这个安静的村庄,等到有一天,拥有足够的力量,复活母亲。
若修仙能更快拥有力量,何乐而不为。
仙途浩渺,追寻大道,岁月无涯。
但他不寻大道,只求身边之人,安康常在。
万法宗还是悬天门,只要能增强修为,对他来说,别无二样。
他又偏头问乔鹤,“你想好了吗?”
乔鹤望着他澄净淡然的瞳孔,突然生出不胜惶恐的感觉,一瞬间口干舌燥,喃喃道:“我可以看看你的掌纹吗?”
不让他摸,他可以找个理由摸。
褚云看了他一瞬,敛眸,伸出左手掌,纹路疏朗寥廓。
乔鹤装模做样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中间的福运线,轻轻划过,“嗯,线长无分叉,褚兄你十八岁之后,人生坦荡,磊落光明,前程大好啊……”
【选吧,乔鹤。】
【那是生命线。】
【……】
乔鹤:“……”
活鬼有一条笔直的生命线,也很正常吧。
褚云抽回手,讥笑道:“我知道了。”
忽听见两道流光,一金一紫时而交缠,时而分离,从云层之中飞了下来。
看他们的神色,再大战个几天几夜完全没问题。
46. 风雪同路
乔鹤轻咳一声,说出自己的选择,语声并不肯定,“去悬天门?”
褚云嗯一声,轻声道:“你现在不适合去万法宗,昨夜金不换出手相助,于情于理,该去悬天门。”
乔鹤侧过脸,对他轻描淡写的决定,讶然又怪异,这样好说话,有些不像他了。
金不换和屈长老修为精妙,二人谈话声一字不落尽收耳中。眨眼间,闪移到柳树底下,屈长老让他再好好想一想,并提出万法宗能给出悬天门望尘莫及的资源。
金不换伸出拂尘,隔开二人的距离,将褚云挡在身后,笑哈哈道:“屈长老,在下的人格魅力一如往昔,您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再挖墙脚也于事无补,而且置万法宗的脸面于何地呢?”
屈长老冷哼一声,面色沉郁,“金不换,与其让你误人子弟,万法宗不过是指出一道明路……”
等刘师弟的伤势稳定好,屈长老带领一众弟子离开,白雪地中,一行人紫袍银冠,仙气飘飘,真好像仙人巡游一般。
再看站在门口,长发蓬乱,青衣落拓,咧嘴乐呵的金不换。
真可谓高下立见。
“慢走啊,屈长老,欢迎下次来悬天门做客,顺便来指点指点我的好徒儿。”
经过他身旁的屈长老,目不斜视,冷笑道:“金仙尊别高兴的太早,当年的因,今日的果,追月阁对金仙尊当真是一心一意,一往情深,也不知道金仙尊能不能有命守着自己的好徒弟。”
金不换不笑了,肃然道:“多谢提醒,多谢提醒,不过,我金不换既然敢做,就得敢当,她们尽管来罢。”
屈长老甩了甩长袖,负手大步离去,走出三步,回头道:“金不换,要是在悬天门待不下去,我们万法宗的大门,也时刻向你敞开!”
话落。
二人不约而同放声长笑,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意。
笑声未尽,几道紫光冲入耀眼的雪空,消失不见。
金不换如愿收下褚云为徒。
至于乔鹤,他摆动拂尘,对此人不由多看一眼,二人兄弟情深,分离不开,自己自然要一同收入门下,好生培育。
话说金不换来此地时,本心情不畅,没想到,福祸相依,于是转头对二人笑道:“我这次来长阳县,是受朋友所托,来接一位小徒弟,不过,来晚一步,到的时候,那家人已经死干净了,实在太遗憾了,幸而,上天眷顾,令我遇见你们两个。”
看他像是摆脱了什么似的,一脸畅快,半点遗憾也无。
乔鹤心道,他不会去的是乔家吧,越想越有可能,“你那徒弟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才懒得记,抚着下颌,道:“长阳县乔家,这种大户人家,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哦哦,哈哈哈……”乔鹤心道,我要说出自己的身份,他指不定真遗憾了。
于是只说出自己的名字,并没有告诉他自己本家是长阳县最出名的乔家。
金不换给二人留了一天收拾行李的时间,第二日一早,过来接二人去悬天门,说罢,御剑离开,也不怕褚云半路让其他仙门拐去。
叶青青哭哭啼啼,舍不得褚云,褚云轻声细语安慰了半晌。
乔鹤在一旁气闷,这个褚云还真是两面派,对女孩子温温柔柔,跟个邻家好哥哥一样,转过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为了让褚云不忘了自己,叶青青跑回家,开始烙大饼,说是这大饼是褚大娘教她的,褚云只要闻一闻味道,就能想起三沟村的叶青青和褚大娘,就永远忘不了三沟村。
乔鹤一边往灶火里面扔柴火,一边挑眉问:“那我呢?”
再说,谁家姑娘给情郎送大饼啊,多没情调,好歹缝个香囊手帕,能长久放着的东西吧。
叶青青用锅铲将大饼翻面,“你也可以吃啊,不过烙出的第一张要给褚大哥吃。”
大饼出锅,叶青青在上面撒盐撒粉,一旁的乔鹤,闻到那粉末的味道,一个劲打喷嚏,问她这是什么粉,比胡椒还呛人。
叶青青瞪他一眼,“独家秘方,不能外传!”
*
这间小院,一切都那么熟悉,破旧的屋檐,褪色的窗棂,缺了一块的老门槛,院中的老榕树,从褚云有记忆起,就站在那里,随着四季更迭,枝繁叶茂,凋谢光秃。
他推开远门,总觉得母亲会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或许拿着锅勺,冲他慈祥地笑着。
那放针线的笸箩,静静搁在炕头上,似乎会有一双苍老的手,将它们轻轻拿起。
他将母亲的遗体放在亡羊山崖底的洞中,那洞中寒冷无比,又设了禁咒,捉了亡羊山的只地缚灵,关在洞中,守护母亲的尸身,安全隐秘,不会有人发现,即使进去,也没命活着出来。
院内静悄悄,隔壁叶青青的院子,正在呼呼冒烟。
褚云站在屋门的台阶上,似乎可以一直站下去,看下去。
枯老的榕树在白日下,更显死寂,
突然,听到邻院发出一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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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乔鹤嗖地从屋里窜了出来,后面跟着举着擀面杖的叶青青。
叶青青火冒三丈,看见院子里的褚云,急着跺脚道:“褚大哥,你看看他,乔鹤这个混蛋,他把我烙的饼吃了,吃那个不好,非吃出锅的第一张!”
跑到门外的乔鹤,刚出锅的饼,烫手,他一会换左手,一会换右手,显摆道:“好吃好吃,第一张大饼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哈哈!”
台阶上,褚云眉头一抽:“……”
烦人,乔鹤。
第二日,大雪飘飘扬扬,又落了下来,人的印迹,在茫茫大雪中,无处可寻,村里低矮的房屋,井然有序,覆盖一层纯白厚雪。
叶青青站在门口,哭成个泪人,长剑划出一道流光,在半空飞转而去,直至天尽头,再也望不见。
乔鹤与褚大哥,跟着修仙的人,走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叶青青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她站到大雪满头,才挪着慢腾腾的脚步,身心俱疲地走回家中。
床上有一个灰不溜秋的小包袱。
乔鹤嚷嚷有宝物,要叶青青提醒他,一定记着带走。
没想到他还是忘了。
叶青青又好气又难过,走到床边,把包袱收起来,包袱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不能叫信纸,叶青青曾经看见乔鹤拿着这种纸,上茅房来着。
她拿起信纸,翻折开来,里面掉出三个白色纸鹤,信纸上有四行字,叶青青不认识,收起纸鹤,急跑到村里的夫子家。
夫子对这潦草到像狗爬的字,大为震惊,叽里咕噜训斥了一番,叶青青差点揪着夫子的胡子,叫他快些读吧。
“咳咳,就说一个叫褚云的,让你有事的话,烧一只纸鹤,就能见到他,哦,这么神奇,”夫子喃喃自语,“村里昨日有仙人打架,褚云不是褚家那小子,他难不成修仙去了!”
夫子两眼冒光。
“还有吗!”叶青青捂着怀里的千纸鹤,想笑又想哭。
“还有,一个叫乔……这什么字,没见过,写得跟鬼画符似的……”
“是鹤!”叶青青眼圈红了,“他说什么?”
“他说……给你留了什么什么妆……”夫子眯眼端详此字,连猜带蒙,“应该是个‘嫁’。”
“哦。”叶青青拿过信纸,吸吸鼻子,仔细折叠好,放入怀里,“谢谢夫子。”
走出夫子家,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在雪地中,曲曲拐拐。
47. 同入仙门
悬天门有八座山峰,其中巍峨的主峰,擎天而立,终年云雾缭绕,最为亮眼的是,一座威风凛凛的石剑,斜插山巅之上,映照日月光辉,沐浴风霜雨露,气魄恢宏。
在八座山峰之间,有一条宽阔无边的江河,从中分叉流去,湍急豪迈,江水如群兽狂奔,日夜不停,沧桑的呼啸声,随着山风,从下而上,穿绕群山。
若带天色晴朗,江水平缓之日,天地一清,倒悬与江面,气象之壮美,难以言语描述。
站在山门前,乔鹤仰头而立,群山莽莽,殿宇掩隐苍茫葱郁的林木间,只见琉璃碧瓦折出灿灿光辉。
在半空之中,时不时可见御剑飞闪而过的弟子,行迹匆匆,流光闪烁,却无喧闹纷乱的声音。
御剑出行的悬天门弟子,见到自家的长老,跳下长剑,躬身问好。
刚过山门,遇到了四五拨与金不换打招呼的弟子,金不换手抱着金拂尘,一一挥手回应,袖袍鼓荡。
悬天门的弟子,头发全部扎起,束成利落整洁的发髻,用一根竹簪固定。身着飘渺的松绿道袍,在清风朗日中,若绝尘脱俗的隐世高人。
跟在金不换身后的乔鹤与褚云,则是一青一黑的粗布麻衣,乔鹤不会梳古人的发型,只拿了跟绳子,将头发扎成蓬松的高马尾,歪歪扭扭,邋里邋遢。
而褚云更简单,只用那根朱红发带,拢起一半的头发,剩下一半披在肩后,似好女一般美丽绝艳,那双黑檀瞳孔,冰冷孤绝,看人时,如射出一根冷箭。
总之他俩一眼望过去,一个想要饭的,一个像要命的。
路过的弟子一面打招呼,一面好奇打量二人。
乔鹤立马递上热乎亲切的笑,清俊的脸上,笑眼弯成两道,看着让人忍不住想给点什么。
走在前方的金不换轻咳一声,叫乔鹤别这么热情,叫褚云别这么冷淡。
乔鹤收起咧开的嘴,褚云微微弯出一丝笑。
像笼子里的怪物,被人眼睛看来看去,排斥紧张是自然情绪。
带着二人到了执事堂,将新收的弟子登记在册。二人领了弟子服与一应用品,又由执事堂弟子,带着去了各自的寝舍。
弟子睡觉休息的地方,是一处井然有序的院落。
金不换告诉二人,这只是暂时的居所,等见过悬天门其他仙尊长老后,再进行更换。
此处应是安排外来人员居住的寝舍,屋中只有两张床,环境雅致。乔鹤拿着领回的物品,放在桌上,怀着好奇又激动心情,一一端详,凭借他浸淫修仙小说多年的经验,不需旁人介绍,就能认个七七八八。
拿起最上面的玉牌,给褚云看,开心道:“你知道吗,这是弟子门牌,用来进出仙门,你看,后面还有我的名字,何时何日入门。”
正在更换悬天门弟子制服的褚云,外衣脱去,露出雪白的亵衣,听见他的话,挑眉一笑,似乎嘲讽他少见多怪,手中动作不停,揭开亵衣的带子,紧实光滑的胸膛,坦然无比的落在乔鹤眼底。
比女子还要雪白的肩膀,令乔鹤忍不住眨了眨眼,却发觉此人的肩膀着实宽广,往日穿衣时看不出来,此刻两相对比,自己怎么跟只瘦瘦的弱鸡一样。
乔鹤心内不服,盯着他往下脱的亵衣,是不是真有八块腹肌!
此时,褚云亵衣脱到一半,露出大半个活色生香的胸膛,戛然而止挂在臂膀之间,盯着两眼发直的乔鹤,忍下一巴掌将人抽开的冲动,笑道:“好看吗,要将你的眼珠子抠出来,放到这里?”
他修长分明的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语声里渗出丝丝缕缕的恶毒。
“别别别,不看了还不行,你有的我也有,没什么好看。”
乔鹤心道,都是男人,看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而且他可是怀着仰慕的心情,去看这具在原著中挞伐床笫,攻城略地,大战七天七夜不用停歇的肉、体。
他背身走开,去换自己的门服,脱完上衣,低下头,发觉自己也有四块……呃或者三块腹肌,憋着一股气时,还是蛮硬的,然后提气走到褚云面前,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看吧,腹肌!
穿上悬天门灰色内衬,又披上松绿道袍的褚云,衣襟严丝合缝遮挡到脖颈间,浑身透出天山明月,遥不可及的气势。
此刻,乔鹤走过来,像一个咬着木头的小狗,非要高高在上的主人,帮他把木头拿下来,然后用力一扔。
在褚云家,乔鹤可是遭了老罪,又要干活,又要被鬼吓,三天两头生病,一顿折腾下来,顽强的乔鹤,还能给自己养出二两肉,生命力着实旺盛。
褚云凝目从他胸膛前两点红梅前掠过,眸子默不作声流转到劲瘦的腰身,轻轻笑了笑。
在乔鹤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冰凉的指尖,往他憋气往里凹的腹腩,不轻不重地一压。
也不知压到哪一个穴位,乔鹤像是泄气的麻袋,呲溜疲软下去,弓背抱着肚子,挤出一圈肉肉来,俯下身哈哈大笑。
恼羞成怒道:“你别摸我肚子啊,我这里怕痒!”
少年弯腰的弧度青涩而坦白,背脊优美,光滑如玉。褚云视线一掠而过,撇过头,看向窗外湛蓝的苍穹,大团大团的白云,挨挨挤挤,毫无章法碰在一块,天蓝的异乎寻常,无穷无极,忽然,他催道:“你快些穿,外面有人等。”
金不换外出仙游,竟收了一个万年难见的极阴之体。
此消息立马传遍悬天门八座山头。
各山峰的峰主,掌管门内各部事务的长老、闭关修行,轻易不出山的老仙师,一个不落全聚在掌门的议事大殿,各个神色肃然,目光炯炯。
殿内人头攒动,话语声充斥空旷大堂。
真要有极阴之体,那悬天门重振辉煌,指日可待。
又心中大痛,怎么偏让金不换这街溜子遇上此等好事,暴殄天物!
“掌门,这金不换怎么还不来,就他谱大,整日里不干正事,扔下一山的弟子,自己跟只闲云野鹤似的,一年到头见不到个人影!”
眼前脾气急躁的是位于守剑峰的守剑长老。
端坐与正殿首位的中年男子,松绿道袍绣着金色庄严的风纹与松枝,眉目和善,气质老沉,不怒自威。
听见守剑长老的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今日的茶水,有静心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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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效,守剑长老不妨多喝一些。”
“掌门,若真是极阴之体,给金不换教习,那就是把一块美玉扔进粪堆里,我说句不好听的,为了咱悬天门的未来,为了给这位弟子一个好印象,这极阴之体,还是需要掌门亲自教导才好。”
暗戳戳搬弄是非之人,是本门银剑峰峰主银剑长老。
他左手边的风剑山风剑长老,点点头,深以为然,斜端茶杯,思量道:“且这金不换啊,本心也不在我们悬天门,人间的皇室血统,半路修仙,已经是匪夷所思,身后又跟了一屁股风流债,前几日追月阁的人,打上门来,把咱的山门炸了个窟窿,唉,这一一团子糟心的事,可害苦了外门的送剑长老。”
送剑长老,主要负责后勤事务,像他名字一样,就是给悬天门各个山头送需要的物资,外加修缮清洁卫生事宜,一听有人替他打抱不平,连忙叫苦不迭,“这几年来,追月阁阴魂不散,有事没事就来悬天门,叫嚣拆打,我送剑山的弟子,虽不如内门弟子珍贵,但也是咱悬天门的一员啊。”
叫他们来讨论极阴之体的处置事宜,没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又变成关于金不换的讨伐大会。
掌门人应天行按压眼角,静默半晌,道:“大家都在同一仙门,本该互帮互助,互相包容,各位长老更是一个山门的颜面与代表,守望相助,彼此谅解,咱们悬天门才能……”
又是一通听到耳朵生茧的老一套。
银剑长老抿了一口茶,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苦口婆心道:“掌门啊,你就是太心慈手软,好吧,我们也不喝金不换计较,不过,那极阴之体,我不赞同放在金不换门下。”
在座中四十多位长老与仙师中,竟有一半附议。
吵吵嚷嚷,意见不休时,大殿敞开的高门,忽地扇动两下,砸出砰地响声,人为到,先听到一阵爽朗笑声。
在座各位,苦金不换久矣,只觉这笑声分外猖獗,分为刺耳。
大家屏声,视线往门口方向看去。
日光照的屋外明晃晃,延伸至门槛内,一半是光明,一半是暗沉。
只见亮堂处,一个身着松绿道袍的少年被“丢”了进来,他踉跄几步才站稳,袍子都歪了几分,走一步,停一会儿,回头张望,似乎在等人。
就这样含蓄地迈进大殿中央,面对一双双光芒四射,称得上如狼似虎的目光。
他提起一口气,拱手一拜,同时脸上堆出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高声道:“各位老……老人家好,新进弟子乔鹤,拜见掌门,拜见各位长老仙师!”
众位老人家:“……”
哪来的混小子!
大家都是修为高深的老油条,眼睛往他身上一瞄,就知道,此子根骨平平无奇,练气层都未达到,甚至底子发虚,在凡人中,都是资质薄弱的一批。
简而言之,不够人一拳头的。
差点把各位仙师仙尊说成各位老板的乔鹤,有种猴子跑进老虎堆的无助感。
垂着脑袋,斜眼往门口瞅。
金不换问他是想练剑还是学阵,乔鹤答:“学阵。”
然后金不换一脚把他蹬了进来。
48. 拜师学艺
殿堂高大,方正的青鼎冒出袅袅烟雾,众位长老仙师的低低议论声,如那飘渺烟雾一般,模糊不清。
这与面试无异,乔鹤挺胸抬头,紧张的情绪逐渐镇静下来,口齿伶俐介绍起自己,说到擅长阵法,曾得高人指点时,十几道探究的目光齐齐射向他。
长老之中,有人问道:会什么阵法?阵法基础原理可知?
乔鹤早已熟记乔元天阵法手札中的全部知识,毫不迟疑,侃侃回答,顺便将在三沟村困住十层怨鬼炽的经过,简明扼要讲述一遍。
有长老颔首点头、有长老皱眉思索、有长老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目露深意,乔鹤不动声色观察一圈,同时寻找适合自己的师父。
金不换让他先进大殿,也是用了点心思。
既然乔鹤要学阵,金不换教不了,自然要找一个教得了的师父。
倘若与褚云同时进殿,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极阴之体,谁能理会平平无奇的乔鹤。
待到乔鹤把自己推销得差不多了,同时,几个耐性不好的长老,已经有摔杯的冲动,比如灌了四杯茶,仍旧粗眉倒竖的守剑长老,愤愤道:“这金不换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这些人眼瞎,瞧不出极阴之体,拿一个根骨劣质的毛头小子,来糊弄咱们!”
被说成根骨劣质的乔鹤,有一丝丝受伤,抬起脸,弯起讨巧的笑容,道:“仙师不必动怒,确有极阴之体,不过金仙师有要事嘱托,这才迟了一步,让各位仙师白白等着,金仙师过意不去,便让我先进来为诸位解解闷。”
“守剑长老,守静顺心,莫要吓到这少年人。”应天行端起茶杯,轻划杯盖,笑容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对乔鹤露出宽和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哦,你叫乔鹤,气质通透,面容清秀,确有白鹤之姿,不用紧张,我们多等些时刻,正好小叙门中俗事,联络同门之谊。”
如此雍容平和,慈善宽厚的态度,乔鹤心道,真是奇妙,看守剑长老,方脸阔唇,眼大眉粗,相由心生的暴躁样;而这位掌门人,恰恰相反,人不可貌相,谁能看出这副良善的皮囊下,是狠毒狡诈的心肠。
原著中,此人是男主初登仙途时,最大的反派boss。男主在他的手心里,遭了老鼻子罪,要说在新手村只是略微黑化,进了悬天门再出去后,才是终极魔鬼形态。
不过,哪一本修仙小说中的主角,不是经过暗黑势力殚心竭力的鞭策,才获得身心上巨大的成长与蜕变呢。
乔鹤不敢在他面前多说,缩缩脖子,扯着嘴角憨笑一声。
在应天行不疾不徐,严慈并济的话语下,殿内的嘈杂声慢慢安静下来,嘴上是停下来了,气氛仍旧暗潮汹涌。
正当这时,金不换跨步走进大殿,后面跟着挺拔如松的褚云。
“诸位长老对我领进门的这位小徒弟,满不满意啊?”他声如一面大鼓,响亮有力,瞬间填满整座大殿。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绕过他,去看走在后面的青年。
这一看,全都倒抽一口凉气。
天雷横劈一般,震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只有真心实意的惊叹。
极阴之体,名不虚传。
仙骨天成,不死之躯。
受日月之精粹,无俗世的杂尘,天生的修仙圣体。
而起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啊。
真是,嫉妒上苍不公!
许久,大殿之上的应天行赞叹一声,“好啊,不换,你为咱悬天门带来了的,才是真的镇山之宝,我真不知如何感激你!”
“言重了,掌门,为门派培养优秀的子弟,本是我的义务,而且上天眷顾,能让我碰上这小少年。”
金不换收起在外人面前的浪荡不羁,对这应天行倒是格外的诚恳老实。
“快上座,你看我,第一次见到极阴之体,竟然将你冷落了。”应天行忙不迭起身,激动地伸手,下座迎接金不换。
一点掌门的架子也没有,二人仿佛至亲兄弟,目光对视的一瞬,哈哈大笑,又是握手又是拍肩。
难怪金不换在门中被排挤。半路修仙,凭着天资过人,不到三年独占一座山头,又深得掌门人青睐,这让在门中摸打滚爬十几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油条们,如何不心生嫉恨。
乔鹤一步一步挪到褚云身边,垂着脑袋,提起眼角,往上瞅他。
见他俊美的脸庞,不见笑意,绷得像块冷寒的冰块。
大殿内惊叹贪婪的视线,仿若藏在暗处的虎豹,目光炯炯,一刻也不舍离开。
乔鹤胳膊肘小心翼翼蹭了蹭这人。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怎么了?”
“我差点……”想到这些老东西,境界高深,必然耳聪目明,自己可不能在人家眼皮底下说坏话,于是改口道:“我差点想死你了。”
褚云:“……”
俯垂的视野中,瞥见他白皙俊秀的脸上,一惊一乍的模样,桃花眼扑闪几下,更像是做贼心虚。
等金不换与掌门应天行寒暄完。金不换简单说了说褚云的情况,不外乎家里有几口人,年纪多大,修为如何,性格如何……
听着金不换说道:“这孩子生性温和,赤诚仁善……”
垂着头的乔鹤,忍不住投去鄙视的一眼,就金不换这眼神,怪不得能跟虚伪狡诈的应天行称兄道弟。
他一讲完,其他长老就开始挑刺模式。
话里话外,不同意将褚云放在他坐下修炼。
银剑长老义正言辞道:“金仙师常年在外云游,将这孩子交到你手里,岂不是耽误修行,什么?此后在山中修行,你问问大家,谁信你说的话,莫不是把我们当成你寻花问柳的佳人,随口就是承诺誓言?”
风剑长老紧随其后,拍着桌子冷笑:“追月阁追杀令都贴到山门外了,你哪天被人砍了,这孩子难道跟着你陪葬?”
金不换正要开口辩驳,另一旁,守剑长老将茶杯重重放下,越想越气,道:“金不换,我承认你对悬天门有功,但你平日做派懒散,行事乖张,律法堂中,关于你犯的门规,占了整整一个面柜子,你教徒弟,你莫不是想教出来个祸患!”
“哈!咱山门已经出了一个大祸患,难道还不肯吸取教训,要——”风剑仙师说话间,往上斜飞的吊梢眼,转向左手边的一众长老,似乎意有所指。
“噤声——”话语未完,主座的应天行及时打断,温和的目光陡然严肃,语气沉静,威严的气势瞬间笼罩大殿,风剑收敛神色,正襟危坐。
戛然的安静,让金不换可算逮到反驳的机会。
因为悬天门的仙剑——悬天剑是开门立派的根基,所以各个山峰的长老,除了金不换,都热衷将自己的道名改成某剑仙师、某剑长老。
就听金不换高声喊着这个贱那个贱长老,大殿中,群剑齐发,剑拔弩张。
乔鹤目瞪口呆,只见大殿中,一场有理有据的争辩,在激烈忘情的锋利口舌中,变成犹如泼妇骂街的争吵,有几位长老气得跳脚,从椅子上站起身,恨不得骑到金不换头上。
应天行在一旁抚着额头,温和相劝。
最后,争吵声终于停歇,双方在你来我往,恶语相向的怒骂中,竟然达成了一致,其实是金不换力战群儒,不敌,退让一步,决定将褚云放在掌门应天行座下修行。
在一旁竭力缓和气氛的应天行,听他断然的决定,当即挥手,万般不愿,宽厚的脸上,显出几分怒意,道:“不换,能遇见极阴之体,是你的天机,将来这孩子有出息,你必然会留名三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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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夺人所爱,岂非无耻?你和诸位长老,是要陷我于不义?”
金不换向来对应天行敬重有加,知他高风亮节,将褚云放在他这里,倒也合适。
情真意切道:“掌门,这悬天门,论修为,我金不换对您心服口服,论品行,相信十五峰的长老,必然无话可说,论威信,咱悬天门所有弟子拿一个不拍手称赞。您即是掌门,在我心中,也是忠厚宽和的大哥,大哥,这极阴之体,只有交给你我才能完全放心。”
一番剖心的劝辞过后,殿内其他长老难得与金不换站在统一战线,纷纷各怀心思地劝说。
怎知他们越是劝说,应天行越是拒绝,脸色铁青,心意已决,只道他若接受了这份请求,那与窃人宝物的盗贼,有何两样,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他绝不可为。
一时间,殿内七嘴八舌,有人毛遂自荐,有人坚持己见……
乔鹤像棵无人问津的小白菜,抿唇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而旁边被众人哄抢的褚云,面色也并不好看,这人心情不好,身上就开始放冷气,挨着他的乔鹤,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
苍天啊,他凭什么不高兴!
明明是他乔鹤,被冷落、被无视、被弃之如敝履,按照传统修仙剧情,此刻他不是在沉默中黑化,就是在黑化中变态,记恨上褚云,之后隔三差五给他使绊子,拉帮结伙欺凌他。
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时,乔鹤心想事已至此,不如精神上脑补一番。
其实自己是个隐藏的绝世天才,遇到一个眼光独到的大佬,将自己带回去修行,之后一朝飞升,名声响遍三界。各路美女投怀送抱,欢呼追捧,当年看不起他的人,跪在脚底,求他施舍点机缘,而褚云……嘿嘿,就留下来给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吧。
心底的郁结一下子消散了,他咧开嘴,如同偷吃蜜糖的老鼠。
褚云垂下眼,瞧见他唇角翘起,腮帮子压不住的往上鼓,连眼睫垂下都像掠过一阵微不可察的风。
一个想好事,一个看傻子,吵吵闹闹的大殿,因这无趣的小事,似乎清净了不少。
殿门外,飞云流卷,浩瀚的长空,澄澈明朗,又在一瞬间,划过几道青色流光。
众人可算掰扯够了,仙童将茶水换了七八轮,金不换再次折服掌门大公无私,不偏不倚的人格魅力,拱手道:“掌门,这弟子就放在我座下,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年三百多天,有一半时间,在外面闲逛,这样吧,我不在时,就烦请掌门,替我悉心教导,好生培养,小弟感激不尽。”
银剑长老慢条斯理抿一口茶,掌门人高风亮节,他们劝服不了,但要让金不换将极阴之体,拱手让人,那也是绝不可能,为今只能如此。
将褚云安置好,金不换摸了摸鼻子,这次不是显摆,是开始推销乔鹤了,“我这弟子虽然没有修为,资质比常人略逊一些,好在头脑灵活,机智过人,并且颇通阵法……”
应天行认真听完,抚掌叹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落,竟然卧虎藏龙,观这少年面相,俊秀不凡,颇有仙气,虽根骨不济,不过来日肯下苦功为,也是大有可为!”
乔鹤:“……”
两位倾情推荐官介绍完毕,大殿内安静一霎。
突然,抱臂在侧的褚云,轻声淡然道:“我和他一起。”
一旁的乔鹤,攥紧手心,脑袋里冒出四个大字:何德何能!
继而心底涌出一阵炽热的感动,好兄弟,原来我在你心底这么重要。
大殿恢弘,天柱威严。
褚云漫不经心的话语,潜着压倒一切权威的傲然,脸上挂着再谦逊不过的笑容,以示众人。
诸位长老仙师一时哑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无视,面上实在无光。
49. 拜见师父!
金不换知二人感情甚笃,却没料到,已在同一仙门的情况下,二人还要时时刻刻形影不离,愣了一会儿,转头对乔鹤道:“那行吧,你俩都在我座下,不过,我对阵法并不通彻,你跟着我,只能修习剑法。”
那可不行,乔鹤心中透彻,虽然金不换修为高,战斗力强,但二人专业不同,这不是误人子弟嘛,再说,此人一屁股烂情债,还爱四处仙游,跟在他门下,全靠自悟自通。
他一个没修为没天赋的人,若再没有悉心的教导,估计到死也踏不进真正的仙途。
乔鹤上前一步,躬身长揖,饱含敬意道:“金仙师,晚辈还是想找一位擅长阵法的师父,褚兄方才的话,不过是为帮我找到合心意的师父,义气所持,并非真心唐突,万望诸位长老,念在他年少赤诚,不予计较。”
说罢,又朝前后左右拜了拜,态度谦恭,大殿内凝重的气氛,逐渐消散开来。
可惜!在座众人倒是觉得,若这极阴之体的少年人,能与此人合而为一,才是真正的仙途无量。
要知道,仙途漫漫,与人斗,与天斗,与万物万事斗,若无圆滑智慧,只知孤锋前行,能走到最后者,微乎其微,纵使天生仙才,这条路也是艰苦异常。
表达完歉意,乔鹤又默不作声退到褚云身旁。
眼角偷摸往上瞥,拂了褚云面子,此人小肚鸡肠,万一在心中记恨他,可怎么办。
只见褚云似乎神色冷淡,侧脸向外撇去,似乎不屑理会他,这个角度,少年饱满的喉结,异常凸出,克制般微微涌动。
主持大局的应天行温笑道:“不错,热衷阵法,就该找个阵法师父来教,悬天门的阵法长老有不少,”他侧过头,对众人问道:“哪一个看中这小少年,愿意收作弟子。”
原先就有几个阵法长老跃跃欲试,又见乔鹤伶俐聪慧,心中更喜,在应天行说完后,即刻便有七八名长老回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显得悬天门还真是人才济济。
师父选完徒弟,该徒弟挑师父了。乔鹤压下得意激动的情绪,目光恭恭敬敬在众位师父面前一一扫过。
太老了,胳膊腿不利索,过。
鼻子这么高,跟蹲了只雕一样,凶煞之相,过。
咦,脸上有刀疤,有碍观瞻,过。
……
金不换不动声色溜达到乔鹤身侧,手指摩挲冒胡茬的下颌,声线压到极低,在他耳边,极快飘过一句话语。
“殿柱后,发呆那个。”
金不换又装模作样溜达到另一侧,乔鹤被遮挡的视线,空了出来,搜寻了一会儿,才找到他说的那位长老。
只见那人半边身子挤在殿柱后面,容貌普通,神色沉着,青衣朴素,三十多岁的模样,安静地夹在人群中,头顶似乎飘着三个大字:老实人。
若非金不换说,乔鹤绝不能注意到此人。他两眼放空,神游天外,当乔鹤的视线停在他身上时,他仍一无所觉,沉默本分的跟殿柱合二为一。
乔鹤对师父要求不多,活的、良善、教阵法、别像褚云那样笑里藏刀,见到此人,觉得基本符合条件,又有金不换推举,心里更加中意。
可这长老并未表示愿意收徒,乔鹤有些难办,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他一步一步,充满紧张与不安地走到这人身旁。
等乔鹤站定在他眼前,才发觉,原来他并没有发呆,他摊开掌心,手指在掌心划来划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师父?”乔鹤试探地叫了一声。
在掌心划动的手指倏地停下,这人目光从虚空中收回,看向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乔鹤。
“师父,方才您说的是真的吗?”乔鹤一双眼闪闪发光,充满希冀的望向他。
他愣住,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有说什么吗,难道是画阵太入神,不知不觉说了什么?
“收我为徒,师父,我问您愿不愿意收我为徒,您嗯了一声。”乔鹤睁眼说瞎话,强买强卖。
这长老瞳孔微微放大,面部僵硬,沉默半晌,“你要拜我为师?”
“嗯!”乔鹤重重点头。
“哦。”他那双褐色的瞳孔,无波无澜,双手拢于袖中,目光平常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看不出是满意,亦或失望。
乔鹤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应,愈加紧张,咬了咬牙,再次俯身长拜,“师父,请收我为徒。”
垂下的视野中,看见一双白润修长的手,仿佛属于执笔歌赋的文人,微微用力,抬起乔鹤的胳膊,手背霎时青筋凝出,根根分明。
头顶传来的声音,单调平乏,“嗯。”
嗯什么?
到底认不认?
乔鹤越着急越不明白。
斜后方的金不换抚掌大笑,清亮的嗓音,令沉默的大殿,为之惊醒,“恭喜啊恭喜裘长老,又收爱徒一名,这孩子机灵乖巧,热衷阵法,在裘长老的悉心教导下,必然能在阵法一道,大有所成!”
原来这就是答应收徒了。
乔鹤又惊又喜,高兴地叫了一遍“师父!”见此人又淡淡嗯了一声,彻底放下心来,容光焕发跟在师父身侧,却见大殿中诸位长老,神色古怪,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没有异议后,乔鹤与褚云分别,跟着师父先一步离开。
走至大殿门槛,回头看了一眼,褚云如一座孤峰笔直立在原地,他也正侧眸往来,像一幅古意洒脱的画卷,没有重彩,只是轻描淡写的寥寥几笔,线条凌厉强。
后脖颈冷飕飕的,乔鹤快速扭过脑袋,跟着师父走出大殿,这个狗东西,必然在心里骂他!
*
“师父,我们现在去哪里啊?”乔鹤跟在这人身侧,笑容欢快。
出了大殿,是威严的白石阶,一层一层,走下去又费劲又费时间。
下了重重石阶,便是宽阔的大道,大道两旁,有雕刻悬天门开门立派后各类重大事迹的白石柱子,矗立指天,气势巍峨。
师父双手拢在袖袍中,静默地走着一条笔直的线条。
听见乔鹤的问话,隔了一会,才道:“取你的东西,去银剑锋。”
“好嘞!”
原来这位师父住在银剑峰。
大殿广场走到头,又是一重一重铺展而下的冰冷石阶。乔鹤数到八百三十二层,有些气喘。
来时,金不换御剑带着他俩,往下一望,只觉得真他妈气派。
现在自己一步一步往下走,亲娘嘞,这和爬泰山有什么区别,以后的日子,难不成要天天来回爬泰山。
“师父啊,”乔鹤喜悦激动的脸颊,开始打蔫,他螃蟹一样磨蹭下去,指了指天上飞的青衣弟子,等师父扭头撇他,忠厚一笑,“您看,他们会飞!”
师父,您是长老,一定飞得更高更好吧。
好在这位师父一点就通,从袖中抽出一枚铜绿八卦盘,往半空一扔,八卦盘倏然变大,他漠然道:“忘了。”
“……”
“师父,我还有师兄吗?”被师父提上八卦盘,乔鹤打算促进一下师徒情谊,主动开口,然后一脸期待地注视师父平平无奇的脸。
师父松绿道袍有浅浅墨痕,近看才发觉是某种阵法的纹路,此刻他拽着衣袖,观摩图案,听见乔鹤的问题,先放下袖子,再抬起头,平静道,“大概没有了。”
“啊?”乔鹤愣了。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大概没有是什么意思?
“嗯。”
乔鹤:“……能问一下,为什么是大概?”
“不能,但我会教你阵法。”师父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平平的,没有起伏。
乔鹤沉默了。
到了原先放置衣物的寝舍,乔鹤收好自己的东西,将叶青青烙的大饼,分出一半,放在褚云的行李中。
看来在悬天门,自己不用再和褚云同一屋檐。
好处是不用没日没夜提心吊胆,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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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行。
坏处嘛,不能在褚云面前刷好感,要是期间他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把他一脚踢了怎么办?抱大腿就得居安思危,兢兢业业。
也不知道褚云在哪座山峰?
银剑峰名字虽然不太雅致,不过,风景还是非常壮观的,山峰间,有一座瀑布,仿若银河倒挂,也如一把闪亮发光的长剑,将银剑峰一下劈成两半,分东峰与西峰。
西峰是弟子居住活动的地方,师父带他去了新寝舍,只有他一人住。
这待遇好像有点太好了,他看别的弟子,都是七八个住一屋,而且这屋子明明是大通铺,怎么可能只睡他一人。
师父道:“我只有你一个弟子。”
展开来说,这是分给阵法的寝舍,因为他目前只有他一个弟子,所以寝舍只居住他一人。
“啊?”
“嗯。”
“明日巳时,到东峰,清净堂找我。”说完这话,他便化作流光离开,徒留乔鹤一人,站在门前,摸不着头脑,像在风中打飘的落叶。
刚一转身,门口传来动静。
去而复返的师父,又从天而落,还是双手拢在袖中,木然道:“有件事,我忘了说。”
乔鹤连忙迎出去,大哥啊,你忘说的事太多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去东峰?清净堂又在哪?明天要教什么?我要准备什么?我只是一个初来乍到、没有修为的新人啊!
他道:“裘其名,我的名字。”
求其名?
思考一瞬,乔鹤从善如流道:“师父,求您告知大名!”
“……”裘其名麻木的脸,出现一丝鄙夷,“裘其名。”
求了啊,还要我怎样,跪下求嘛,乔鹤水汪汪的桃花眼,迷惘地眨了两下。
眼看师父吐出一口淡淡的气,“我的名字,裘其名。”
乔鹤:“……”哈哈这人真幽默。
傻逼!
大概明白为什么师父只有他一个弟子,谁摊上这种师父,不感觉前途无望,早早跑路。
“师父,您还有没有其他的事要吩咐?”
裘其名:“没有……了。”
乔鹤道:“师父啊,我明天如何去东峰?”
裘其名显然没想到这一点,默然一瞬,“跟着其他弟子。”
“那明天我要准备什么嘛?”
“不用,我会带。”
“人生地不熟,师父,我该如何找您?”
“问。”
“……”乔鹤道:“那我有什么要紧事,该去哪找您?”
“听松水阁。”
“不知道路。”乔鹤老实巴交,期期艾艾望着他,就不能带他熟悉一圈环境嘛!
裘其名从袖中掏出一枚深绿玉牌,下方坠着朱红穗带,“给。”
接过玉牌,拿在手中,触感微凉,颜色深沉,里面却有几滴淡红,两面雕刻日月星辰,凹凹凸凸,年岁久远,玉牌底部出现两道细细的裂纹。
“师父,这玉牌有什么用?”
裘其名道:“这玉牌,名叫灵犀珏,玉牌里面有我的眉间血,你若想找我,握紧玉牌,唤我名字,便可隔空传音,我听到自会来找你。”
单方面联系的手机,乔鹤灵机一动,道:“师父,是不是别人的眉间血,滴在上面,也可以隔空向他传话。”
“是这样。”裘其名也不问他要干什么,自认为已将人安置好,转身又化作流光,飞入云雾之中。
乔鹤还来不及问别的,眼前荡然一空。
天色渐暗,西峰的弟子修习回来,各回自己的寝舍,峰中人气冒了出来,说话时,走动声、谈笑声,推门声,似远似近,交错着传入乔鹤屋里。
乔鹤归置好自己的东西,打开屋门,见这一方院落,陆陆续续落了许多绿衣道袍,气质翩翩的年轻弟子。
见到乔鹤从阵法寝舍走出来,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空置这么久的屋子,竟然住人了!
50. 迷弟出没
第二日,乔鹤与同一寝院的师兄们,同去东峰,念及他没有修为,不能御剑,师兄们也乐意捎他一程。
到了东峰,又问了好几个弟子,才找到清净堂所在。
两面幽篁茂盛,沿着一条幽深的红石小径,一直往里走,其中难免有分岔路,只走红石径,便能通向清净堂。
修竹尽处,出现一座仿若隐居世外的草堂,四面开轩,青绿帷幔在风中鼓荡,堂前种下一片□□,意境淡雅。
此处便是清净堂。
这裘其名看起来平淡无趣,心中却自有一番风雅。乔鹤不好耽搁,步伐轻快地走了进去。
堂中只有一张宽阔的画案,摆着纷乱的白纸,裘其名正随意抓了一张纸,提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看起来是在画什么繁复的阵法,乔鹤规规矩矩站了一会,见他根本没发觉,于是轻咳一声,“师父,我来了,咱今天学什么?”
裘其名停笔,偏头安静看他半晌,眸中显出惘然,又极快恢复清明。
“嗯,你先坐。”
“……”乔鹤心下嘀咕,是忘了自己新收的徒弟,还是忘了今日要授课。
草堂内,桌对面,乔鹤正襟危坐。
裘其名给了他一本书籍,是阵法基础原理。
一张宣纸飘在空中,他一面画出阵法,一面讲解原理,乔鹤梦回学生时代,还是一对一授课,手捏毛笔杆,在纸上拐来拐去描摹阵图,另有空白书本,做心得手札。
一上午过去后,乔鹤自觉学有所得,笑眯眯将手札交了上去。
裘其名脑门一跳,这字跟鬼画符一样,他怎么不去学符纸啊!
遂打回,重写!
入门弟子的修习功课很是严格,在师父座下学习专门的功法,提升修为与境界,又要去主峰或其他峰学习修仙通识,例如妖魔鬼怪的特征来历、降服之法、百家仙门的典故渊源……
等到筑基中期后,免除基础理论功课,可跟随师父一起下山修行,降妖除魔,在实际历练中,增长修为与经验。除此外,仙门之中,也提供给弟子直面妖魔的实战之地,还有同门切磋交流的武场。
但这和毫无修为的乔鹤暂时没有关系。
初入门的弟子要修习的仙法太多,难免八座山峰之间,来回转腾。
一晃半个月过去,乔鹤每日腆着脸搭乘各位师兄的长剑,因为他对谁都眉开眼笑,对谁都甜言蜜语,同寝院的师兄都很乐意与他同行。
不过乔鹤心里挺不得劲,毕竟是个大男人,天天蹭别人的“车”,有一丢丢跌份。
但自己连引气都不会,休指望拥有自己的飞剑,更不可能腿着跑往各座山峰,真要这样,不去半月,自己绝对得矮人一截,生理层面上的。
这日,上完降伏魅妖的阵法课,乔鹤迟迟不肯离开,坐在那,眼巴巴瞅着裘其名。
小半个时辰后,专心补画阵法的裘其名才注意到屋中还有个人呢。
奇怪了,以往乔鹤上完课,就急哄哄往外跑,今日为何如此耐心?
“怎么了?”
这寡淡到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被冷落许久的乔鹤听来,真如天籁,他手托腮,另一手拿着毛笔,黑色墨汁在白纸上胡乱画着圈,“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御剑,每日都叫别人捎带自己,我本人是没什么关系,就怕会给师父您丢脸。”
“无事。”裘其名毫不在乎地掷出俩字。
可憋坏了乔鹤,手中的笔往下一按,墨汁更深,语声凄凄道:“师父啊,您心里不在意,可我一想起来就可难过了,学也学不好,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您瞧,我这眼,是不是有俩黑眼圈!”
裘其名终于舍得抬起头,静静端详他双眼半瞬,点头,“嗯。”
接着若有所思。
嘿,这黑眼圈其实是连夜看小说看的,前几日同寝院的怀卿借了他一本剧情跌宕起伏的狗血话本,据说主角原型是魔界某位大佬,现有十二册,还在连载,乔鹤熬夜品读,可算是追平了。
乔鹤顶着废寝忘食熬成的黑眼圈,期期艾艾地注视自己的师父。
师父啊,教我修炼真气吧,只要能引气入体,御剑指日可待。
默然半晌,只见裘其名从袖中掏出一件铜绿的八卦盘,双指并拢,往八卦盘输进充沛灵气。
接着递给乔鹤,解释道:“此乃青云盘,为师注入灵气,你日后可用它做代步工具,现在,教你使用口诀……”
乔鹤双手捧过青云盘,抬起澄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看向面冷心热的师父,不到一个月,师父就给了他两件宝物,又细心教他功课,对他真是好的没话说。
乔鹤感动之余,又想起不久后门派覆灭,师父的命运该如何?原著中,只是一句“横尸百里,血雨染江”,草草揭过那些在悬天门中起背景作用的路人甲乙丙丁。
*
主峰,悬剑峰。
执法长老终于将四十一条宗门清规讲完,乔鹤火速收拾桌案凌乱的纸张笔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酒肉不能沾,美色不能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家当和尚了。
“快看啊,是长姣师姐!”
“好美啊——”
“貌如娇花照水,动若绿柳迎风!”
窗户旁,聚集一群白日发痴,神魂快被勾走的弟子,最前面的手按窗棂,急欲越窗而出,期盼与走在林荫□□的长姣师姐来一个浪漫相遇。
“哼,别想了,长姣师姐是掌门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看上咱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
坐在乔鹤前面的马子莲,冷哼一声,将书本揣在储物袋中,此人人如其名,脸上的麻子可以连成奥妙无穷的星象。
一弟子不死心,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听说师姐最近颇为青睐一名叫褚云的新弟子,常与他同处练剑,说说笑笑……”
已经闪移到窗边看美女的乔鹤,正要吹一声口哨,此刻听见褚云的名字,顿时老实的像个地瓜,讪讪放下手。
见到美女太激动,差点把这茬忘记了,应长姣可是褚云心中排名第六的心肝宝贝嘞。
说起这应长姣,长相妩媚,风情迷离,一颦一笑都让人心醉神迷,收获悬天门无数年轻弟子的芳心。
褚云这货来到悬天门后,应天行为了拉拢他,卸下他的防备,暗中支使此女接近他,引诱他,将他迷得神魂颠倒。后面的剧情,不用说也知道,只要性别为女,谁能不拜倒在男主这冷傲强大的雄性魅力下!
于是这样那样的暧昧拉扯下,应长姣自然而然反水了。
反的彻底,反的天翻地覆,昏天黑地——具体来说,直接造成爹死门灭。
凭借这大义灭亲,感天动地的痴情,褚云对其怜爱有加,即使走完悬天门这一历程,应长娇的身影,也时常闪现在原著中,吃吃醋,撒撒娇,卖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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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造一下让寡男们骚动的多女争一夫的禁播情节。
但是看一眼也没关系吧,乔鹤双手握成圆筒,抵在俩眼前,目送长姣师姐婀娜倩影渐行渐远。
忽听见一人尖声尖气,似乎对那弟子的话,感到可笑极了,道:“我说,你怎么好意思跟人家比,在悬剑峰谁不知道,褚师弟的身份尊贵,修习听课,仙师们单独教授,仙丹灵草,一捧一捧地送,掌门与金仙师,呵护备至,禇师弟本人天资出众,不过短短一个月,已冲破金丹,你跟人家比,你配吗?”
乔鹤转头去看此人,见他模样倒算俊朗,不过两眼往上翘,鼻子细长,唇薄如刀,神色倨傲,说起褚云时,整个人像张屏的孔雀。
那真情流露的眼神,令乔鹤生出淡淡的危机感,怎么回事啊,这咋还蹦出来一个褚云的小迷弟。他不过是这一月事情太忙,忘了到褚云面前刷存在感,没成想是金子到哪都会受追捧,这么快便有人上赶着当狗腿了?
“趋炎附势之态,看之令人恶心。”马子莲逮谁喷谁,说完晃晃脑袋,拿出不屑万分的表情。
乔鹤拍拍马兄的肩,仿若找到志同道合的知己,沉声道:“就是啊,那褚云不就资质好一些,有什么值得崇拜的!”而后扭过头,看向殿堂内的其他人,抬高声音,慷慨激昂道:“我看各位未必比他差,毕竟咱都是实打实靠自己的努力进步,那褚云,靠着点天赋,得到掌门赏识,一个劲送资源送宝贝,修为才涨的飞快,有什么好骄傲的,咱不仅不能崇拜,还得以这种人为耻!”
“说得没错,那褚云得到那么多修行的灵丹草药,不也相当于抢了我们的资源嘛!我们干什么要敬佩这种人!”一师兄立即激动附和。
另一师兄高声道:“你们见过褚云吗,长成那个样子,我估计不用天赋,也能得到赏识哈哈哈——”
褚云的小迷弟气得脸色通红,用力指了指乔鹤,“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语境,此话的意思一般是——等着吧,我非找人干你!
乔鹤微微一笑,“本人一生刚正律己,最看不过谄媚小人,我的名字,你记好了,我姓李,字太白!”
“再提醒一句,同门互殴,一经查获,立即逐出师门,咱俩还是一笑泯恩仇罢了。”乔鹤又换成笑眼眯眯,不管这小迷弟挣扎排斥的动作,揽住此人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硬将人拐了出去。
“兄弟你实在是误入歧途,来,咱俩边走边谈,我和你说一些关于这褚云的秘密,你之后就会理解,我为什么讨厌此人。”
“休要胡言乱语,造谣诽谤禇师弟!”
“大师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听完我的故事,若还能对褚云死心塌地,以后我说话,就当放屁,行不?”
乔鹤拉着迷弟来到一处偏静所在,没有人能抗拒狗血八卦,尤其是这八卦是关于自己迷恋的偶像。
小半个时辰后,在乔鹤声情并茂、凄惨悱恻的编排下,褚云成了一名忘恩负义,夺人所爱,导致乔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天怒人怨的真小人。
乔鹤抹了抹眼泪,眼神中折出脆弱痛苦的光芒,哄的迷弟一愣一愣,“师兄,你可千万别和旁人说起,倘若被那伪君子知道,我……怕是性命不保,可怜我的小妹,竟爱上这种人,最后遭他毒手,连尸首也找不到,看在这血泪的教训下,师兄,可一定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以后,还是离远一点吧!”
51. 跟他不熟
感受到职业危机感的乔鹤,反省自己这一月来,对于“三年狗腿,五年兄弟”的人生大计,太过懈怠,竟给其他弟子可乘之机。他必须奋发,他必须改变!
于是,乔鹤完成功课后,就在主峰溜达。
金不换最近又仙游去了,掌门应天行在主峰,褚云的日常功课与修炼自然也在主峰。
如此溜达了七八日,乔鹤自觉腿都细了一圈,褚云的影子却没摸着半个。
向旁人打听,主峰弟子淡淡撇他一眼,“想见禇师弟的人多了,你往后稍稍。”
实在可恶,次次无功而返的乔鹤,面相都要扭曲了,一会儿怨恨褚云冷漠,在悬天门发达了,就忘记曾经的好兄弟;一会儿担心,这般境况可如何是好,上赶着舔,竟找不到门路。
峡谷间的川流,浩浩荡荡,日夜不息。
下方云雾半遮,头顶碧空湛蓝,山中的修仙者如仙鹤一般,渺小逍遥。
这日,这群小青鹤跟出笼啄米的鸡一样聚拢在主峰广场的入门处。
主峰广场的石门前,有一常德榜,用一块完整的巨石雕刻而成,造型如展开的书卷。上面的内容,实时刷新,有什么好人好事、名人名事、仙门大事,都会在上面展示。
不过,哪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天天发生,所以常德榜上,大多数时候,都是鸡零狗碎的小事。什么某弟子违反宗门规定,私下下山偷玩、某弟子与某弟子聚众斗殴,罚洗厕半年、某长老公开赌博,有辱门风,罚三年灵石……
这些还算是有点看头,实在找不到新鲜事,阿猫阿狗会个后空翻,都得在上面夸张描述一番。
乔鹤一直很好奇,这常德榜的撰稿人是谁,这么闲。
乔鹤刚大步迈出课堂,同寝院的怀卿,兴冲冲朝他跑来,神采飞扬道:“乔鹤,快来快来,咱仙门有大事发生了!”
乔鹤脑子里第一瞬间,冒出褚云的名字,这厮又在哪些仙门的比赛中,脱颖而出夺得魁首了?
这一个多月,常德榜上有三十多条是关于褚云参加某个仙门比赛,取得头名佳绩,再扯上一大顿仙门如何含辛茹苦培养,长老仙师如何竭心尽力教导、弟子本人如何刻苦努力修炼……最后,不忘激励其他弟子勤勉用功,向褚云道友看齐。
看都看烦了,大家从惊奇,羡慕,到逐渐麻木。
想必悬天门这是要借助褚云,一展本门从未展过的雄风。
乔鹤跟着怀卿跑到常德榜前,那里人乌泱乌泱一片,挤也挤不进去。
“什么事啊,给大家激动成这样?”乔鹤还没看清榜上的内容,已经感受到一股喜悦澎湃的浪潮。
“不知道,但这么多人,一定是大事!”怀卿双手叉腰,他直觉不仅是大事,还是一件大好事!
“问问!”乔鹤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壮汉。
壮汉扭过头,迷茫的扫了一圈,又低下脸,这才看见拍打他的人。
左边的样貌清俊,脸上挂着明亮笑意,令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右手的额头点一朱砂,面皮白净,五官秀气,跟个小姑娘一样。
“师兄,是发生什么事了?”乔鹤笑呵呵问。
壮汉回过神,自己先哦了一声,“真剑峰以后不叫真剑峰了。”
怀卿很不理解,“就这件事,至于大家这么开心吗?”
“我还没说完。”壮汉不紧不慢道:“真剑峰为什么不叫真剑峰了?”
“因为峰主突发奇想,想换一个更酷炫的名字?”乔鹤回答,暗揣还有什么比真贱更酷炫的呢?
“不是,因为峰主换人了。”壮汉慢吞吞道:“真剑锋一位女长老单挑峰主,在二十招内,把人打败了,真剑峰的峰主,就成了这位女长老。”
强者为尊的修仙世界,谁强谁说了算,那女长老打败了现任峰主,弟子们有目共睹,真剑长老已经失去威信,峰主之位必然要禅让能者。
“这倒是一件大事。”怀卿抱臂,语气中带有一丝惊叹。
真剑锋的峰主竟然被一位女长老打败了,实力也不怎么样。
“还不止呢!”三人说话间,又有一人半路插了进来,此人刚从人群中挤出来,衣衫皱巴,黑发斜飞,但两只眼闪闪发亮,“你们知道这女长老上位后,要做什么?”
“当掌门?”乔鹤抢答。
“咳咳——”插话者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斜着眼瞪乔鹤。
乔鹤心领神会,“看来不是。”
“快说吧,别卖关子了。”怀卿挥手,不耐烦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咱仙门史无前例的大事——”
他话未说完,那壮汉稳稳当当道:“招收女弟子。”
……被半道截口,那人仿佛当头被敲了一棒,脸色愤恨,撇向壮汉,“李山虎,你为什么要抢话!”
李山虎回一敦厚的笑容。
乔鹤只听到要招收女弟子。
招收女弟子!
悬天门也要招收女弟子了?
原著好像没提过啊,不过,这对广大孤独孤寡的男修者来说,无疑是天大好事,简直是梦的开始,人生的转折点!
在那二人的争吵间,乔鹤已经在脑海快速过完了与女修士相遇相识相爱接着相守一生的浪漫白日梦。
怀卿脸色不太好,“我们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招收女弟子,岂不是扰乱我们的修行,我不同意!”
啊?
乔鹤心道,你小子想什么好事,还扰乱修行,人家仙子们瞧不瞧得上你还两说呢。
不过,我与他走一块,乔鹤目光打量一遍面容秀气的怀卿,嘿嘿一笑,明显自己更有男子气概!
有男子气概,就招女人喜欢。
怀卿犹在叽里呱啦抱怨招收女弟子的事情,乔鹤已经高兴地吆喝李山虎还有那个被李山虎称作瘦竹竿的人,四人一块去百膳堂吃饭。
筑基期以下的弟子,未练成辟谷之体,还需要五谷杂粮维持体力。
肉是没肉的,清水煮菜,外加一碗米饭,吃完不续。
乔鹤望着碗中绿油油的青菜,感觉自己的神魂都绿的发虚。
百膳堂内,坐满了新入门的弟子,大概是因招收女弟子的事,群情兴奋,议论不休,闹哄哄像千百只苍蝇飞来飞去。
“真剑峰现在叫磨剑峰,听听这名字,既低调又有内涵。”瘦竹竿喋喋不休,“四月份磨剑峰的功课,大家记得报名啊,听说磨剑仙师,开了一门御剑课!”
说话间摩拳擦掌,似乎能预料到那天报名的弟子们,必将是如过江之鲫。
“谁稀罕啊。”怀卿翻了个白眼,“女人只会叽叽喳喳,花枝招展,有什么好看的!”
乔鹤夹起一根又长又绿的菜叶,慢条斯理吸溜进去,“多吃菜,长高了,你就知道该稀罕啥。”
这孩子怎么个子和脑子都不发育呢!
几人嘻嘻哈哈聊着天,话语声越来越突出,原来不是他们声音太大,而是膳堂内嘈杂热闹的气氛,忽然间安静下来。
乔鹤赶紧收声,察觉大家的视线都在看向门外,于是扭头跟着看了过去。
佳人自日光下袅袅而来,笑面如花,塞满油烟与菜香味的膳堂,瞬间澄澈一空,鼻尖似乎浮动幽幽美人香。
乔鹤顿觉口里的青菜,豁然生香,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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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口。
该说不说,这应天行的女儿,应长姣实在美丽,那身松绿长袍映衬下,皮肤光滑如雪,眉眼清柔却不失娇媚,笑语盈盈,艳丽而从容。
可惜,乔鹤只敢看一眼。
倒不是他老实本分,只因应长姣身旁的同行之人,太过扎眼,正是乔鹤日日蹲守,苦等不得的褚云。
亦是绿衣道袍,满头乌发用一根碧绿簪子束起,露出清晰优美的脸廓,五官如画,沉静超然。
任谁看一眼,都得心服口服赞叹一句,好他妈一对金童玉女。
乔鹤满含嫉妒的腹诽一句。
怪不得自己找他的时候,总在忙,原来是忙着泡妹!?
褚云似乎是看见他了,略略偏头,眸光如淡淡水波,在他脸前轻轻淌过。
是的,一瞬也未停留,如看一个莫不相识的人。
乔鹤如鲠在喉,放下沾着菜汁的饭碗,不死心,热情洋溢举手向他招呼道:“好久不见啊,褚兄!”
“你认识?”应长姣温柔一笑,与他并行,穿过两旁捧着饭碗,一脸看呆的弟子们。
“嗯,不熟。”
一月不见,褚云的声线似乎更加低沉,落在乔鹤耳畔,发出酥酥的震颤。
“也不怪他们,大家都喜欢和更强的人做朋友……”应长姣温柔说笑。
话语间,二人已目不斜视地经过乔鹤这一桌。
气得乔鹤想翻桌。
怎么就不熟了,他是什么很丢人的人吗!
别忘了,谁在三沟村和他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同生共死,同床共……呃,这个可以不要,没看出来啊,这褚云还是个飞黄腾达后,就六亲不认,见色忘义的伪君子!
应长姣没将乔鹤当回事,想接近褚云的弟子多了去,比他热情的,也大有人在。
略一分神,应长姣很快将注意力放到褚云身上,这人软硬不吃,相处半个多月,喜恶不漏,难以捉摸,今天倒是奇怪,没头没脑说要去膳堂吃饭。
他好像不需要吃饭吧。
应长姣摆出体贴温柔,又不失灵动娇俏的姿态,挪步靠近褚云,笑问:“今日,怎么想起到膳堂吃饭,可是外门弟子伺候的不好,改日我叫爹爹,寻一些机灵的奴仆上山来。”
“没有。”褚云敛眸,似乎也在思考这件事,站在打菜的窗口,看着里面毫无杂质的绿,有种清新自然的美妙。
“就这些?”
应长姣疑惑的嗯了声,不然呢?摘这么多野菜也很不容易呢,“怎么了,禇师弟,没有合胃口的?”
褚云直白道:“一看就很难吃。”
站在里面打菜的厨子,“……”
若是平常弟子,他早一勺子将人打了出去,爱吃吃,不吃滚。
但见这人对掌门之女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应是来头不小,厨子只好忍下不平,讪讪一笑。
应长姣掩唇轻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不用麻烦,”褚云目光在绿色和厨子脸上来回转了转,随手指了几道菜。
乔鹤此刻有种惨遭渣男劈腿的悲愤,但他又不能跑过去,指着褚云破口大骂,狠狠扇一耳光,再泼一杯菜汤,接着噔噔噔潇洒离去。
用幽怨的眼神,偷偷剐蹭斜对面言笑晏晏的金童玉女,吃饭就吃饭,在一群单身狗里秀恩爱,真不要脸!笑笑笑,有什么好笑,对美女就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对我咋就说变脸就变脸,还敢不认你爹,等着吧,老子……
乔鹤想半天没想出自己对褚云能有啥威胁,于是更气了,仰头干掉一碗清水菜汤,被没切的菜叶呛到,急头白脸咳嗽半天。
52. 炮灰来袭
瘦竹竿见乔鹤对褚云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的样子,很有兴趣地低声问:“师弟,你认识褚云啊?”
乔鹤撇嘴,“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说话时,手里的筷子用力戳着碗中的米饭,戳出乱七八糟的深眼。
一看他就是套近乎没成功,暗自不爽。瘦竹竿嘿嘿一笑,“师弟,你不知道,如今掌门的儿子,被人打废,瘫痪在床,掌门似乎有意要将应师姐嫁给褚云,下一任掌门之位,十有八九也是这个褚云,像我们这种没背景的弟子,可高攀不起。”
“谁想高攀他!”未等乔鹤反驳,怀卿先不乐意了,但当人面呢,也不好大声说话,压声道:“能不能当上掌门还不好说呢,现在大家同为悬天门弟子,分什么高低贵贱,乔鹤,你别上赶着讨好人家,我们修仙之人,要有骨气,修行得靠自己!”
“……”听完怀卿一番正义凌然的大话,试图抱大腿,全无骨气的乔鹤,脸红耳燥,心虚地挥挥手,“不讨好了,你说得对,人要有骨气,放心吧,我以后铁骨铮铮,宁折不屈!”
他这就是去什么庙唱什么戏,换在褚云面前,又是另一副嘴脸。
瘦竹竿有些争强好胜,在与人斗嘴方面,亦是如此,见二人贬低褚云,他便非要抬高,道:“人家也不搭理你们啊,平心而论,此人根骨绝佳,天赋异禀,你没看常德榜上,自从他来,上面全是他夺魁的消息,连仙盟大会的比赛,都能力压近年新秀弟子,拔得头筹,掌门之位,那不是板上钉钉。”
掌门当不了,一年后,悬天门就要被这位“预备掌门”一锅端了。
听瘦竹竿既崇拜又嫉妒地讲述褚云这个好那个好,乔鹤心里可烦透了,冷笑一声,“他人品不好!”
“嘿,你就是嫉妒他!”
操,你竟然看出来了!乔鹤闭嘴不言。
膳堂内没见过的大世面的新弟子,都特新奇又羡慕地望着褚云,而后与同伴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忽然,又有一群弟子大摇大摆走进膳堂 ,看他们的服饰花纹,比新入门弟子品阶更高。
为首的少年,体格高大,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就是眉眼间透出股桀骜的凶气。
他一进来,善堂内的气氛陡然寂静,连碗筷碰撞声,也齐齐消失。
这少年人全然不理膳堂内的众弟子,目光横劈向褚云,声音洪亮,嘲笑道:“师妹,才半拉月,就决心跟一个穷小子,学着吃糠咽菜了!”
话落,身后的小弟捧场的哈哈大笑。
他们笑他们的,其余看戏的弟子,无人敢附和窃笑。
默默无闻的角落里,满腹怨气的乔鹤忍不住为这些人鼓掌。
好好好!
各位炮灰反派,是你们登场亮相,争夺人权的时候了!
他努力回忆原著剧情,可算记起这领头之人的来头,掌门亲传大弟子,按资历和天赋,都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掌门的独子跟别人干架被废后,整个仙门,最得掌门看重的人,就是这大弟子。
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传说中的修仙圣体一登场,什么大师兄二师兄,通通靠边站,一朝跌落,有点气性的,那必然不服。
此刻应天行气性比海深的大弟子,正在带头欺负宗门里的心肝宝贝,顶级SSR卡。
他恶劣地坐到二人对面,从竹筒中拽出一双筷子,二五八万地拨弄褚云盘子里的青菜,“啧啧,师弟啊,仙门待你不薄,你在这又装可怜,又吃青菜,是什么意思呀?”
对啊,褚云干啥来这吃青菜,乔鹤也纳闷起来,难道是把妹的一种方式?
褚云但笑不语,好脾气地将盘子推到找茬的人手边,“师兄爱吃,就多吃点。”
应长姣温柔笑道:“方听渊,你现在这模样,知道像什么吗?”
“像无赖呗,”方听渊破罐子破摔,“那也比师妹好,赶着倒贴,人家还爱理不理,贱不贱啊。”
应长姣勉力维持脸上的端庄笑容,“师兄说话越发刻薄了,怪不得爹爹说你缺乏包容之心,比不得禇师弟。”
这可真扎到方听渊的伤心处了,他面色骤然一狠,“哈,刻薄总比下贱好,没想到师妹比掌门还惜才,要自荐枕席,留住——”
话未说完,迎面泼来一杯滚烫的茶水,方听渊躲闪不及,捂住脸痛叫一声。
褚云淡淡道:“手抖,师兄,抱歉了。”
一个剑挑仙盟大赛数百名新秀弟子的天才剑修,他说他手抖,这猪听了,都得怒而上树。方听渊缓缓抹掉脸上流淌的茶水,笑容狠毒道:“这杯茶,一定请师弟喝回来。”
“拭目以待。”褚云起身,目光下垂,笑道,“师兄,多练练手上功夫比较好。”
换言之,嘴上功夫压过他的实力了。
这湿润鲜红的嘴唇,吐出的字眼,刻薄的像利刃。乔鹤心道,也就一个月不见,怎么感觉褚云整个人越发遥不可及。
周边的弟子,佯装低头吃饭,实际注意力全集中在这边。
乔鹤本打算吃完饭,再去骚扰骚扰褚云,联络联络感情,如今这状况,还是静观其变,适时而变。那大弟子在门派的势力挺大,要是得罪此人,自己没个背景,以后的日子可得噼里啪啦,不得安宁。
乔鹤偷偷瞥向褚云,不料,正目睹转身离开的褚云,脸上表情从微笑自若到冷若霜冰,吓得他一激灵,而变脸大师的视线,已经咬了上来,眼角笑纹展开,一滩春水,淬毒藏针。
什么意思?
主角与炮灰的对打,咋还要连累他们这些路人甲!
乔鹤嘀咕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冷……”
那三人拽回神思,小声道:“没有啊,不过,这褚云得罪了方听渊,以后怕是不好过了。”
担心个毛线,若是炮灰有等级,从高到低,甲乙丙丁,乔鹤算炮灰丁,那方听渊充其量算个炮灰丙,也就死法不一样,但惨烈程度不相上下。
乔鹤彻底打消叙旧的念头,还是找个天气晴朗,褚云心情也美好的日子,再去重温友情吧。
衣袍卷起微微的风流,混着淡雅的冷香,拂到乔鹤的鼻尖。
乔鹤低头,在没剩几粒米的碗里,舔来舔去,不敢抬头,他可不想卷入这些大哥们的纷争,直到眼底闪入一袭墨绿,毫不停留地翩然而过。
方才义愤填膺的乔鹤,现在暗想,好险,若是褚云承认与他交好,那他在悬天门的命运正和拳击手的沙袋一样。
“嗳,是你,太白兄!”
乔鹤还没松口气,忽听到耳边响起惊讶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微微愣住,这不那谁,之前褚云的小迷弟?
再一看他竟然站在方听渊的炮灰大队里,心中咯噔一跳,你猜怎么着,这小迷弟在乔鹤一通胡言乱语后,竟然由爱生恨,从迷弟转为一名彻头彻尾的黑粉。
操!乔鹤在心底暗骂一声,别过脸,不作声,假装他认错人了。
谁知这黑粉仿佛挖到宝一样,激动的走到他面前,“太白兄!多亏太白兄,叫我识破姓褚的真面容,太白兄,你的冤仇,现在都可以说给方师兄,他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因果好循环,背后说人坏话,终会遭报应。乔鹤那叫一个后悔,这事情要捅到褚云那里,哈哈哈,那可真是地狱无门,他自己大干特干,干出一扇!
最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方听渊严格践行这一准则,对褚云的来历搜查了七七八八,一见乔鹤,认出来这人和褚云同乡同村,同入仙门,有些交情。
冷笑道:“你和褚云有仇?我倒是听闻,你和姓褚的,私交甚好?”
乔鹤大概懂了,这方听渊在褚云面前吃瘪,要在他身上找回场子,重拾威风。这个时候,自己要承认与褚云交情不浅,那不得一顿毒打,外加无休止的售后服务。
乔鹤干干一笑,“这个,这个,说来话长……”
方听渊踢了踢瘦竹竿的长椅,瘦竹竿吓得低头缩肩,速速让出位置。
方听渊坐到他对面,语带不善道:“那你慢慢说,你和褚云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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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仇、什么怨,师兄好帮你讨回公道。”
亲娘啊,男主的好事落不到他头上,坏事倒是件件不落。乔鹤往怀卿那边挨了挨,咽一口口水,尽力露出感染力十足的笑容。
“让你讲事情,你抛什么媚眼,你莫不是有什么断袖之癖!”方听渊攥拳,重锤桌子,四碗齐齐飞起。
也不怪乔鹤,谁让他那双波光闪闪的桃花眼,一露出惊慌的情绪,就显得楚楚可怜,再看向旁人时,便有暗送秋波之嫌。
你才断袖,你全家都是断袖。
乔鹤在心底怒骂三百句,面上委委屈屈道:“我这眼睛本来就这样啊。”
“行了,讲正事!”方听渊火气冲冲,越看乔鹤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越发想揍人,今天这人要说的不让他满意,他就将人狂扁一顿。
正事是什么?
哦,乔鹤心里一盘算,那肯定是站在仇家视角,编一个与褚云血海深仇,势不两立的感人故事,打动反派,放他一马。
编的不好,被反派痛打,编得太好,被褚云痛打。
干他大爷,两面不讨好!
乔鹤左右衡量一会儿,看见方听渊的两手交叉,咯嘣咯嘣地掰着指头,脑门直冒冷汗。
“方师兄,其实我就是看不过他事事高人一等,你看,他不过仗着有金不换仙师做靠山,咱宗门所有的仙草灵药全都给他,连授课修仙都是独一份,有什么好的资源与比试,风头全让他占了……还有……”
唉,乔鹤不敢继续说褚云坏话,只能将自己打造成嫉妒心强的小人。
“说啊,你说得没错,继续往下说!”方听渊眉头舒展,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哦哦,还有啊,我实在不喜欢褚云那长相,在山下,这就叫小白脸,论相貌,根本比不上气虚轩昂的方师兄,论修为,那也不及方师兄十分之一,凭什么应师姐喜欢他啊,我心里替方师兄抱不平!”
“而且褚云这人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比不上方师兄平易近人……”
乔鹤越说越投入,那叫一个义愤填膺,推心置腹,听的方听渊有种相见恨晚的遗憾,他咳了声,语声稍缓,“行了行了,看你对褚云积怨已深,咱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好好相处罢了。”
?
没事吧你,这怨气最深的不是你方听渊吗!现在反而劝我大度?乔鹤心道,我不过是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还有,应师妹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这是她的自由,你不可多加口舌!”方听渊表情冷淡,语带威胁。
乔鹤:“……”我真干了。
“对了,你在哪个长老座下修行?”抛开乔鹤心胸狭窄不谈,这人还是蛮机灵的。
乔鹤如实道:“我在裘长老座下。”
“裘长老?”方听渊道,“是裘其名长老?”
“是啊,银剑峰的裘长老,我师父。”
“哦。”然后,方听渊眼里多了一份同情,看的乔鹤心里发毛。
在人才济济的悬天门,裘其名平平无奇,是个可有可无的阵法长老,但乔鹤觉得这不重要,裘其名为人正直,爱护徒弟,传道授业,这就足够了。
“我师父人很好。”乔鹤笑眯眯道。
看来这小子并不知道裘其名的从前。
方听渊也懒得多说,朝后勾勾手,旁边的小弟从怀中抽出一根竹签,抛到乔鹤手里。
方听渊道:“以后有什么事,随叫随到,懂?”
坏了,这是加入炮灰阵队了。
乔鹤拿着烫手的竹签,挤出一个笑:“懂,太懂了。”
他记得这竹签是方听渊批量分发,能传送消息,主要用来聚集人手,群殴男主。
有了这根竹签,后期褚云团灭,清算人头,真是方便许多。
等方听渊带领一众趾高气扬的小弟,浩浩荡荡离开,膳堂内压抑的气氛,瞬间轻松。
呆坐原地的乔鹤,忍不住抱头痛哭。
他为何就这么倒霉呢!
53. 秘境试炼
磨剑峰招收女子的消息渐渐平静下来。
虽平静却不平淡,悬天门的男弟子时时刻刻放在心底,偶尔在入睡前,与舍友们秉烛夜聊。
乔鹤虽然独住一间房,但并未感到孤独。
他夜以继日,提灯苦读,读到两眼冒光,精神头高昂万分,俨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
自从前一月追平那本《如何成为魔尊》上半部,乔鹤对下半部心心念念,魂牵梦萦。
作者写得太好了,笔触细腻,引经据典,又能做到通俗易解,故事情节引人入胜。
读到出身平凡,经历坎坷的男主被逐出师门,与师父割袍断义的剧情。
乔鹤深受触动,差点忍不住捂嘴哽咽,这师父太绝情了,男主后面一定要杀回来,狠狠打脸这些有眼无珠的小人!
这几日,怀卿又通过特殊通道,买来后面的十二册,甫一看完,就借给乔鹤,共同评鉴。
乔鹤熬夜看完一册后,又打开第二册,读着读着,剧情开始不对劲。
“嗳,这是不是买到盗版了!”
盯着书页上印刻的清隽黑字,乔鹤瞪大眼,越品越觉得喉咙哽了什么东西。
【林不凡心下剧痛,仙门逐他,友人弃他,仙尊厌他,大千世界,何处为家。日复一日,那挥之不去的痛化为蚀骨吞心的恨。
此刻,他的师尊,他高高在上,清冷如霜的师尊,正坐于昏黄烛光下,仿若束手待擒的雀鸟……】
读过百万字甚至千万字的读者都习惯一目十行,精准找出关键剧情。
所以乔鹤飞读到这,只觉些微突兀,正想下面林不凡该脚踏仙门,拳打师尊,笑傲仙界了。
结果,目光触到林不凡解开师父的腰带的语句,有些不对劲,再往下看,一张清秀的俊脸扭曲成绿色麻花。
这他妈的写的是屎!
解你大爷的裤衩子去吧!
欺师灭祖的荒唐与乱、伦感,尖啸着灌进乔鹤的脑袋,他猛然合上书页,忍住反胃的不适,破口大骂。
为毛林不凡会爱上自己的师父!不对!为毛林不凡会爱上一个男人?!
乔鹤气得抓耳挠腮,被人硬塞了一口狗屎,胸闷难当,在屋中走来走去,骂书里倒反天罡的剧情、骂作者三观不正,脑子抱恙、骂怀卿不安好心,拿天杀的盗版书恶心他!
可是这本书真的很好看啊!
乔鹤吃完屎后,又开始情不自禁,自虐似的回味,当然掠去吃屎的那一段,还没看到男主吊打反派,没看到最后的隐藏boss,前面一系列的伏笔反转也没交代明白,谁懂这种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痒感。
在床上不甘心的翻来覆去,最后猛然坐起,乔鹤又捏着鼻子,打开第二册,刷刷翻过直男不宜的情节。
看到男主手刃傻逼反派时,乔鹤又觉得对味了,津津有味看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大白。
裘其名进来时,就见乔鹤伏在书案旁,专注苦读,胳膊肘边书册散落成小山。
凡事都要讲究循序渐进,现在学习的阵法太多太杂,容易误入歧途。
裘其名无声无息走近,正要出声劝说,眸光撇到封皮上加大加粗的魔尊二字。
瞳孔陡然一震,温润清和的面色,瞬间黑沉。
正读到最后一卷的乔鹤,莫名感觉一股不祥的气息。
啧,一定是这师父又要出来作妖了,果不其然,正当男主大杀四方时,背后的师父,突然抽出长剑,将可怜的傻逼男主,捅了个对穿。
卧槽,这人有病吧!
乔鹤已经从林不凡为毛喜欢男人转化成林不凡为毛喜欢这种人渣!
“你读的,是什么?”
“傻逼文,不好看,谁看谁是傻逼!”乔鹤恨恨拍桌,说完,意识到什么,惊慌地扭头,看见裘其名严肃刚正的面容,透出压不住的怒气。
乔鹤霍地起身,想掩饰桌上的话本,显然于事无补。
裘其名那如木头雕刻的死板五官,此刻竟能显出愤怒的情绪。
乔鹤震惊一瞬,又觉大事不好,紧张不安道:“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熬夜看不正经的话本,我发誓以后绝对没有第二次!”
愤怒隐忍的火光在他眸底跳跃。
乔鹤心道,我只是偷看小说,也不是什么大错,裘其名为何如此气恼激动,或许他比较严格?他大学时,有个老师非常讨厌学生在他课上玩手机,买了个手机袋,只要上他的课,手机必须上交,不交被发现后,这门课直接判不及格。
裘其名一挥手,桌上的十几本话本,全部消失不见。
他语气冷漠异常,“这种书,不许再看。”
“不看不看,我对天发誓,再看我就是狗!”
“胡说八道,痴言妄语,情理不通。”裘其名视线如针,扎在放在搁置话本的桌面,语调缓慢而冷淡。
乔鹤以为他在说他,立即申辩道:“师父,就两句话,没有这么多毛病吧……”
“书,不是你。”裘其名冷声解释。
乔鹤心道,你又没看过,你咋知道里面没有逻辑,除了男主与师父的感情线跟狗屎一样,其他的地方,写的挺好。
“师父说的对,我读完后,也觉得作者写得一塌糊涂,简直秽乱人心,绝对不能让它在世间流通!”
见裘其名表情没那么严肃后,乔鹤又问:“师父,你大早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裘其名掌心朝上,一块黄玉牌浮现,“七日后,仙盟的黄甲级秘境开启,拿着这块玉牌,便能进入。”
“啊?我吗?”乔鹤心道,我可是一点修为也没有,天地玄黄,黄字甲级秘境,虽然低阶,但里面也有妖兽精怪啊。
“嗯,你。”
“师父,你和我一起吗?”乔鹤婉转提醒他,自己不行。
裘其名道:“不,这秘境金丹以下的修士进入,到时,你加入旁人的队伍,协助画阵,采摘浮朱仙草。”
“可我没有修为,画的阵法也起不了作用。”
“我忘了。”裘其名微微怔神,又从袖中掏出一支毛笔,“这笔里凝聚了我的灵力,你用它画阵即可。”
乔鹤收好笔和玉牌,“师父,浮朱草是什么,秘境里还有其他宝物吗?”
“有,低阶宝物,不值冒险。”
乔鹤听懂了,他的修为太低,取低阶宝物,也有生命危险,只有浮朱草,非取不可。
裘其名道:“浮朱仙草乃练气期修士提升修为的关键草药,你资质一般,需采摘一百株,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引气纳灵。”
“一百株?”乔鹤有点无助,“秘境里的浮朱草有一百株吗?”
“有,那里灵气祥和,适宜浮朱仙草生长。”裘其名又从怀中掏出一卷蓝皮书卷,“书中记载了秘境中的仙草与妖兽,你这几日多看看,牢记妖兽的习性与克制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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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师父!”乔鹤接过书,见书页崭新,墨迹鲜亮,“师父……这是你刚写的?”
惊诧之余,刚才没收话本的怨气,此刻消失殆尽,乔鹤对自己荒废学业,愧疚不安。
仙盟会管辖的黄甲级秘境,每一年开启一次,供百家仙门的低阶弟子获取进阶的资源法宝。
这秘境前身,传闻是一个元婴期医修大佬的药谷,那医修陨落后,灵力散化在药谷中,至今仍哺育这药谷的花花草草,不过那珍稀的灵芝仙药,早被哄抢干净,只剩下低阶药草,最后由仙盟会收编管理。
“我听师兄们说过,里面的妖兽弱的很,有点力气的人,都能干翻一个!”怀卿手拿筷子,唰唰唰比划着。
一点菜汁甩到乔鹤脸上,乔鹤不依不饶,非要怀卿赔他精神损失费。
怀卿怒而拍桌,“不就一点菜汁,至于嘛你,我还借你这话本看,小气鬼。”
乔鹤心道,我就等你这句话来,佯装怒火腾腾的模样,道:“你还敢提话本,好啊,怀卿,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怀卿摸不着头脑,“我那种人?你不要倒打一耙!”
“你难道没看见里面两个男人这个那个,啊,兄弟,你是不是喜欢男人,不对——”乔鹤花容失色,“你他妈不会喜欢我吧!”
怀卿脸都绿了,比碗里的青菜,还要倒胃口,“你你你!你是不是想要乱我道心,好继承我的全册话本!”
“我我我,我稀罕个屁,你那破话本,到底从哪里搞来的,你要不是那个,为什么会看这个!”
“这有什么啊!”谁知怀卿一幅风尘老手的模样,抱臂道:“不就是双修嘛,别管是男是女,只要能精进修为,那就是正道啊!”
卧槽!
这什么歪门邪说!
乔鹤怀疑此人一根直肠通上下,“你管这叫精进修为?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
怀卿侃侃道:“那是你读的不认真,每次林不凡同修完,书里都会说,他顿时神清气爽,积压的郁气和怒火,一扫而光。此乃祛除杂念,专心修道是也。”
“……”乔鹤抚掌,诚心求问:“兄弟,你咋不去合欢宗?”
“合欢宗没有剑修。”怀卿一视同仁道。
乔鹤挤出扭曲的微笑,“如果有一天,你要找男修,请告诉我。”
.
“为什么?”
好,他不否认,却问为什么,说明他能接受男人。乔鹤有点膈应,不过作为兄弟,不能因为兄弟取向不同,就嫌弃排挤人家。
乔鹤伸出食指挠挠脸,像个老实人一样,“兄弟,我可以献身的。”
怀卿双手发颤,仿佛见了洪水猛兽,又不想伤了乔鹤的面子,于是强装镇定道:“还是别了。”
“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对我有意见。”乔鹤语气愤愤,“当兄弟的为你舍身取义,你想都不想拒绝,像话吗!”
怀卿呆住,“那你要怎么样!”
“我要你那全套的话本。”
对不住了,好兄弟,书被师傅他老人家收了,我赔不起,只能坑你一把了。
那可是他花了一千上品灵石,动用各种人情关系,才好不容易集齐的。怀卿割肉般,面色纠结不舍,对着稀拉的菜汤,挣扎许久,才道:“好吧,送你了。”
“好兄弟,真够大气的,等你以后找个男道侣,哥们一定帮你把把关!”乔鹤用力拍了拍怀卿后背,端起碗筷,速速溜走。
54. 深夜来访
离黄甲级秘境开启还有三天。
这些天,乔鹤读完师父给他的秘境手札,又向有过经验的师兄们打听,确认里面不存在厉害的凶兽。
黄甲级秘境中,浮朱草不算稀有灵草,在一处名为落花洞里,几乎遍地都是。
乔鹤特意画了一张秘境的地图,标记出落花洞,以及其他重要的地点。
组队这点小事,对巧舌如簧的乔鹤来说,也不在话下。
悬天门的传统是,四人一队,比较实用的组合是两名剑修,一名医修,一名符修或者阵修。
玩过手游的朋友都知道,剑修负责打架,医修是队里奶妈,管疗伤治愈,符修与阵修则是拐辅类队友,帮助输出加强攻击,或者为全队提供护盾防御,作用可大可小,主要看本人的修为如何。
怀卿是个小剑修,乔鹤没见过他的修为,但听说他是某个小宗门的少主,想必基础不会太差。
当乔鹤发出组队邀请时,怀卿心道,也没见他布阵,但作为裘长老座下唯一的弟子,本事也该不错吧。
二人各怀心思各有打算,原地结队,接下来要再找一个剑修和医修。
说来也巧,去膳堂吃饭,恰巧碰见前几日的李山虎和瘦竹竿,一番寒暄后,没成想这李山虎身高九尺,力拔山河,竟是个治愈系医修。
瘦竹竿名叫明都,与李山虎来自同一个村,二人同拜入守剑峰,但不是同一长老,明都乃是一名画符的符修。
二人已组好队,正在寻找两名剑修。乔鹤心道,熟人好办事,于是热情邀请二人加入队伍,虽然他们只有一名小剑修。
但是——
乔鹤抻抻嗓子,自信道:“加入我们,你们将拥有一名智慧与实力并存的队长,不是我自夸,我啊之前通关过更厉害的秘境,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在我正确英明的指挥下,那次收获颇丰……”
乔鹤随便编了个奇遇,又把乔府秘境的故事,加工美化,声情并茂讲给三人听。
听完他为自己编织的各种高光境遇,明都颇有兴趣,道:“那个人是谁,我们不能把他请过来吗?”
“是啊,好强啊,不用剑就能打败妖物!”怀卿心向往之。
“……是厉害的剑修。”李山虎赞同。
乔鹤:“……”在心底张牙舞爪流泪,该死的主角光环,凭什么凭什么!
“你以为我不想请啊,又请不来,人家现在厉害着呢,可以说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不是我们能接近的。”乔鹤腹中咕噜咕噜冒酸水。
他连见都见不到。
此人要么在刻苦修炼,要么外出参加试炼比赛。
再说,那秘境里的宝物,褚云根本不缺,悬天门自会奉上。
三人很是惋惜,但队伍也算勉勉强强组成了。
*
白日上完功课,正往银剑峰的途中,半空中忽然冒出三个御剑的修士,拦住乔鹤的出路。
三人身穿松绿弟子服,竹簪固定发髻,表情冷漠,道:“乔鹤,大师兄找你。”
大师兄谁啊?
乔鹤脑门一跳,立即想起前些日子的方听渊。当时用的假名,不过报出了真师父,这些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他的姓名。
自己也是傻了,咋就把师父供了出来,难不成有做汉奸的潜质?
到了一处八角渊亭,七八步的前方是万丈悬崖,云雾深重,能听见瀑布疾奔的水流声,崖边有一棵虬根盘错的古松,在夕阳下,沧桑肃穆。
亭子里站了七八位师兄,乔鹤战战兢兢走进来,看见翘腿坐在众人之间的方听渊,手指间把玩一个白瓷红顶的药瓶。
“师兄,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乔鹤点头哈腰,要命啊,这反派开会,为何把他一个路人甲拽进来,肯定不是好事。
方听渊下颌微昂,“你传信竹签呢?”
乔鹤就怕有这一天,把竹签藏在了被褥下面,倘若问起,他就回答:“我怕弄丢了,好生珍藏着,方师兄,您的东西,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弄坏了。”
方听渊不再追究这件事,转而挑眉问:“三天后的秘境,你也去?”
“是啊,我没什么修为,师父只让我长个见识,不指望能取回什么宝贝。”
方听渊道:“上次听你对褚云恨得不得了,现在,师兄给你找了个报仇的机会。”
原来是让他去当打前阵的炮灰,乔鹤低眉顺目站在那,惊颤道:“可是,被长老们发现,我会被逐出师门的。师兄,我家为了供我修仙,砸锅卖铁,连家里的小弟,六岁就要去捡破烂……”
方听渊听得不耐烦,手中瓷瓶不轻不重敲击着石桌。他身旁的一名弟子立即出声,打断道——
“师弟放心,做成这件事后,你在悬天门的地位,一定会步步高升,姓褚的,分走你这么多资源,你不想拿回来?而且,大师兄会让你拜入掌门座下,所有弟子都得高看你一眼,你家里不是缺钱吗,等你干完,他们的人生肯定会大富大贵。”
乔鹤不由多看了一眼方听渊,这家伙什么来头,掌门的大弟子,这么有权有势?
“可褚云那么厉害,我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乔鹤有几个脑袋,也不敢得罪褚云。
方听渊举起瓷瓶,旁边的弟子接过,送入乔鹤的手中。
“这是一寸光阴,你只要趁他不注意,朝着他的脸一撒,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乔鹤握住冰凉的瓶身,“会怎么样?”
方听渊手指搭在膝盖上,嘴唇挑起,笑容带着股狠劲,道:“不会出人命,世上不过多一个瞎子。”
“那他活着,我不是很危险?”乔鹤可怜巴巴,抬起头,目光苦涩瞥向方听渊。
“你洒的时候,难道不会蒙住脸!”方听渊耐心告罄,霍然起身,一脚踹向乔鹤的肩头,“我说了,别给老子抛媚眼!”
背脊掼到地面,薄衣下的皮肉在粗粝地面擦过,生出火辣的疼痛,乔鹤龇牙咧嘴,泪水在眼眶打圈,我真艹了,这傻逼到底哪只眼看出他在抛媚眼。
对方人多势众,且在门派中有权有势,为今之计,先答应下来,回头再想办法。
“好好好,我干我干。”乔鹤扶着肩膀,一手握紧药瓶,慢慢从地面爬起来,咬牙切齿说道。
等老子崛起,非得干死你丫的。
“姓褚的也会参加这次秘境,瓶子里是金粉,你需要在上风处,寻找合适时机,泼到他脸上,要是失败了,你就留在秘境,不用回来了。”
“……”
*
褚云也会参加秘境。
他还需要参加这种鸡毛秘境?
乔鹤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寝舍,乔鹤洗漱后,看了眼肩头的伤势,红肿起来,形状还踏马是半个鞋印。
都来修仙了,怎么还组团搞霸凌,低级,粗俗,卑劣!
坐在床上咒骂了一会方听渊,乔鹤把药瓶扔在橱柜里。
炮灰何必为难炮灰,想想这方听渊大概活不过明年,死者为大,乔鹤发挥阿Q精神,压下自己的怨气,又想开了,至于给褚云下毒的事情,他一个奔波儿灞,哪有这胆子和本事。
大不了以后主峰的功课不上了,一直跟在裘其名身身旁,难道方听渊张狂到无视长老,当面欺压弟子。
月光从窗户照进,清辉铺满窗前的桌椅,一页薄纸,随风翻起,在空寂的屋子,发出微小声响。
乔鹤委屈苦恼了一会儿,又振作精神,拿出一本关于阵法大能的传记,读得专注入神。
一道衣袂翩翩的人影,水一般从窗前划过,雪白书页落了层暗影,又霎时消失无踪。
乔鹤似有所感的抬头,往窗外看去。
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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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一凉亭,供弟子闲暇聊天。
此刻,在皎皎月光下,一道修长身影,歪倚在石桌旁,抱臂赏月,黑发随风起舞,一根红绸发带缠绕翻飞,只背影往那一站,便是风华艳艳。
乔鹤隔着大开的木窗,凝望不远处的背影,慢慢瞪大眼睛,心跳快了一个节拍。
褚云?
他如何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抓起散乱在床头的衣袍,乔鹤匆忙系好衣带,推门,风风火火跑了出去,生怕此人一个眨眼随风飘走。
“嗳,你咋来了?”
对于前几日褚云故不相识的不快,此刻烟消云散,乔鹤乐滋滋道,看来褚云还算有些义气。
“听说,你和我有仇,来问问,是什么仇?”褚云扭过头,云淡风轻道。
不是来叙旧,是来问罪的。
乔鹤激动的小心脏,瞬间拔凉,支吾道:“情势所迫,你得罪旁人,连带我也要遭殃。没办法,就随口那么一说,做不得真。”
“假话说多了,就成了真,真话掺着假,就成了假。”褚云离开石桌,乔鹤抬眼的一瞬,他已逼至眼前,气势压人,笑容满面,“乔鹤,乔家的香火,不续了?”
乔鹤冷汗直流,忽地想起,曾答应褚云,以后不搬弄他的是非,可都说了情势所迫,不那样说,铁定被揍成猪头,这傻逼顶着主角光环,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威武不屈。
乔鹤后退几步,距离太近,褚云冷森的气息,似乎割疼他的皮肤,嘟哝道:“续续续,我以后不说了,让别人打死,也没有关系。就当为你这个虽然和我不熟,但我依旧得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好兄弟。”
两道影子铺在小院中,隔着七八步距离。
褚云冷笑道:“你在怨我?”
“奇怪,我怎么敢怨你?”乔鹤垂着脑袋,他真心不敢啊,他就是一时嘴快,说完后,心里又开始后悔,但话一落地,就收不回来。
“你替方听渊抱不平,替应长姣可惜,反过来还要怨我,乔鹤,这在理吗?”褚云漆黑的眉眼,此刻明净如镜,真真切切映出此人的嘴脸。
他妈有病吧。
乔鹤本来就委屈得要死,这人还来恶心他,但乔鹤又不能撕破脸,忍气吞声道:“不在理,是我的错,我就是没骨气,习惯攀权富贵,对不住了,褚兄,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了,那些不利于你我情谊的话,我再也不说,方听渊惹不起,我躲得起。”
院中的竹林,风吹过,传来枝叶交叠的婆娑声
二人无言片刻,褚云歪头,身后明月浩大,为院中的事物镀上一层淡淡光辉,他静默地看着乔鹤半晌,无趣一笑,冷淡尽显,“情谊?我和你有情谊吗?这次的秘境,为何不来找我?”
还敢提这件事,乔鹤恨的牙根痒,干你爹,老子找了你多少次,能见到人嘛!
在这种隐隐两不相让的气氛下,乔鹤不好意思说自己腆着脸,在主峰早晚“求”见,轻咳一声,“你要想来,我当然非常高兴,热烈欢迎!”
褚云道:“几个人?”
乔鹤反应一会,“一个剑修,一个医修,一个符修,再加我,拢共四个。”
“齐了。”褚云嗤笑,“还找我干什么?”
兄弟,你要不是男主,我非得拿砖头干你。乔鹤在心底嘀咕完,眨巴眨巴眼,“还缺一个剑修。”
还缺一个剑修。
褚云听完后,哂笑一声,“那你去找吧。”
说了半天,就得到这一句,合着把他当狗耍呗。乔鹤一忍再忍的火气,也是压不住了,毫不犹豫背过身,扭头道:“我会找,天晚了,褚兄,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也不看褚云,乔鹤头也不回,大步往屋里走,心道,这厮就是被捧得太高了,连人情味都散了,金不换说的对,人就得踏踏实实,不能忘本!
55.故友重逢
悬剑峰广场。
符印长老掏出一枚长不盈寸的核舟,投向半空,袖中灵符飞出,贴在核舟之上,转眼之间,那核舟化为庞然可观的楼船,美轮美奂,精妙壮丽。
挤在一群新弟子中的乔鹤看得瞠目结舌,当符修这么牛,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术,早知道他也学了。
明都道:“厉害吧,这灵符要花费巨大的灵力,不过以后,我也能这样。”
在符印长老的指挥下,去仙盟会参加秘境试炼的新弟子陆续登船。乔鹤在甲板上左右张望,没见到褚云的影子,难道这人出行要与普通弟子不同?
怀卿和其他剑修交流技术,明都在打量观摩此楼船如何用灵符运转,李山虎则在摆弄自己的药囊,清点各类灵丹。
乔鹤像个风向标,站在船舷,转着圈眺望景色。
船缓缓飞离主峰,湿润饱满的云团从楼船四周飘过,清亮的白日似乎近在眼前,主峰那标志性的巨剑,逐渐缩小模糊成一个黑点,直至被层层云雾遮挡,再看不见。
下方浩浩荡荡的川流,如闪闪发光的银白绸带,飘转向无垠的远方。
这恢宏浩渺的美景,吸引许多新弟子趴在船舷边观赏,攒动的脑袋,时而低声交谈,时而抬手指点。
乔鹤在船上溜达一圈,走到船尾的桅杆旁,一只白鹤展翅从头顶飞过,巨大的船帆在空中鼓动,猎猎风声张扬天际。
对前一晚与褚云发生的不愉快,此刻乔鹤平心静气一想,自己八成脑子抽风,让嘴巴脱离理智,不留神说出些赌气的话,这要搁前两个月,想都不敢想,如今也是出息了。
不过,有出息没能力,以后还得跟褚云混。
乔鹤本欲今日低声下气道个歉,把事揭过去,一如既往的见不到人。
他长吁短叹片刻,又埋怨褚云不近人情,没义气,心眼小,太虚伪,还瞎几把恐吓人,混球玩意儿。
华丽的楼船飞速前行。
悬天门提前一日出发,中途休息半个时辰,令这些没辟谷的新弟子,下船吃饭补充体力,预估第二日日出之时,可以到达仙盟会的黄甲级秘境。
客栈坐落于万法宗境内,此地放眼望去,长街宽阔,市井繁华,身负法剑、衣袂飘飘的修仙者悠然穿行于人群之中,当地人司空见惯,神色如常。
街道两侧,有专营灵器与法宝的商铺,悬浮的符文招牌灵光闪烁,眼花缭乱,乔鹤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惶恐,旁边的怀卿则像暴发户,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要不是长老随行看护,这人一准跑得不见影了。
客栈内来来往往,好几批宗门制服不同的弟子在此休憩,大多是一群一群聚在一处,看来和悬天门一样,都是去参加黄甲级秘境。
说书人拍响惊堂木,腔调饱满铿锵,讲述各路仙人的故事。
乔鹤与怀卿他们跟其他师兄弟七八个人挤在一张桌子上,都是十七八的少年,正是长个的年纪,桌上的饭菜一上来,立刻被一扫而光。
这种场景,乔鹤只在村里吃席坐小孩桌时,才能有幸见识。
当然,乔鹤也没少吃,腮帮子嚼着白馒头,一双筷子挥的比剑修的剑还利落。
只听那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故弄玄虚,高声道,“那万法宗弟子啊,一个个是银冠如雪,紫袍乘风,背负长剑,真个如天仙降世,道骨轩昂——”
怀卿撇下筷子,双臂环抱,斜靠在座位上,不爽道:“这是万法宗地盘,他当然这么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万法宗的弟子,也就那样!”
“就是,夸大其实,就他们万法宗像仙人,别的门派都是土鳖呗。”
“万法宗今年的新秀弟子大赛,还不是输给了咱悬天门。”
乔鹤看他们有当炮灰的潜质,在别人的地盘,没事瞎叫嚷什么,趁这些逞口舌之快时,抓起馒头沾满菜汁,好久没吃到油水,可馋死他了,两腮满满当当地嚼嚼嚼。
那说书人听得讥讽,也不着恼,呵呵一笑,手卷起长袖,继续抑扬顿挫讲道:“话说啊,近日万法宗,新收一名弟子,乃是千年难见的极品阳灵根,为避免一些门派,地处偏远,不知道此灵根的稀有,老夫就多费些口舌,为大家讲个明白!”
“这阳灵根,乃是五行灵根衍化所得,本就珍稀难得,千万人中,或能出一个。纯净无暇的阳灵根,好似行走的灵气之源,与那些费劲引灵入体,冲破境界的平常弟子,云泥之别,不可相提并论……”说到这,笑容和蔼看向乔鹤这一桌。
怀卿不服的表情渐渐凝固,整个人僵成泥塑,耳根发红,乔鹤拍拍他的肩膀,“顶级天才只有一两个,咱努努力,坚持坚持,当个一流天才也是很好。”
说书人还在锦上添花,口若悬河的讲述这阳灵根如何稀有,如何强大。
乔鹤一听便知,这就是原著中那位惊才绝绝的天才少年,褚云一生最大的死对头,这些顶级天才打架,乔鹤等路人甲只需要在旁边惊叹拜服,回头大肆宣传。
不过这位天才如今还在苦行修炼,在原著中后期才开始锋芒毕露,剑挑四方。
吃饭完,原地休息一会儿,众人登船,继续赶路。
次日一早,到达秘境。
晨曦初升,草木凝霜,在山腰平坦处,已聚集许多门派的子弟,人头攘攘,服饰或亮丽,或淡雅。
楼船落地,悬天门的绿锦旗帜上,是一把威严巨剑,随风烈烈舞动。
那下面百家仙门的弟子,看了一眼,并无甚兴趣,又转头和同门议论其他事情。
跟着符印长老寻了处空地,悬天门众弟子像春游的学生,规规矩矩聚拢一处,等拘谨的情绪一散,渐渐三五成群的闲逛开来。
乔鹤目光滴溜溜在人群间转来转去。
忽然,明都眯缝着一双小眼,急忙推了推乔鹤与怀卿的肩膀,“快看啊,是追月阁,我的娘,追月阁!”
只见一座华丽的宫车从半空中驶来,恍惚耳闻雷声轰隆,又夹杂清脆铃音,从车中飘然飞出十几个身姿婀娜的女子,青丝如瀑,月白纱衣因风拂动,似团云环绕,仙气飘飘。
佳人各个都戴着面纱,面纱下垂着细碎的墨黑珠玉,神秘美丽。
那闹哄哄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乔鹤似乎能闻到随风吹来的幽缈香气。
原著中,追月阁算不上仙门,是个亦正亦邪的组织,专招收容貌美丽的女子,并不同于合欢宗的采阳双修,追月阁正儿八经教习培养女弟子,主暗杀的大业。
不过,因为多年前,追月阁被金不换一人打的落花流水,自此门派威信在修仙界大幅下降,业务量直接砍半。
追月阁对金不换那是恨入五脏六腑,追杀令一天发三次,全年无休,势要一雪前耻。
乔鹤记得原著中,追月阁阁主有一对双生女,后来,褚云初入追月阁,和这对姐妹花,发生了许多不可描述的爱恨情痴,地点开发多样,月下温泉、白日花圃、众人议事的帘幕后……
打住——
乔鹤想起自己是来干正事的,真是六根难清净,唉,都怪该死的褚云,就这么风流花心、来者不拒、口味低俗、人渣败类!
痛骂完褚云,乔鹤感觉好多了,抬起头,不禁肝胆一颤。
被骂的人渣,正风姿俊秀的立在不远处,双臂环抱,笑容恬淡,旁边聚了一群邀请入队的悬天门弟子,推推搡搡,聒噪不休。
不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的乔鹤,立即背过身,当做什么也看见。
“褚云,是褚云!”比起追月阁的丽人,见到褚云,怀卿明显更加激动。他早就想和褚云切磋切磋剑法,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凭什么压过辛苦学了两年剑的他。
“他落单了!我去邀他入队,顺便……友好切磋一下,你们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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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卿胸有成竹,明显已经做好决定,象征性问问其余三人。
乔鹤:“你别去了,他肯定不理你。”
这人拽得要死,所以招人恨嘛。
“你怎么知道,你跟他又不熟。”怀卿不理,比乔鹤还矮半个头的身板,走出二五八万的气势。
意料之中,片刻后,怀卿一路骂骂咧咧回来了。
“乔鹤,你说得对,这人品行果然一般。”
乔鹤连忙挥手,“我瞎说的,我跟他不熟,你可别再乱说,随意诽谤旁人,显得咱是什么小人一样!”
他说这句话,只是不想让怀卿再嚷嚷下去,万一让褚云听见,他二人怕是坟迁秘境了。
明都道:“人家肯定不会搭理咱,地甲级秘境,像他这种天才,一个人就足够了,加上我们就是累赘,还得平分资源,人又不傻。”
乔鹤道:“都别说了,现在研究研究,进秘境后,第一个地点路线,有什么资源,妖兽属性,克制的术法!”
山虎掏出地图,“来,看图!”
“兄弟,你也在这!”
陌生的招呼声突然从耳边传来,乔鹤从地图上抬起头,瞧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向他投以惊喜交加的目光。
此人身着万法宗弟子法袍,模样清秀,身姿修长,仪态端雅,一双眼笑起来,清亮有神,似曾相识。
乔鹤从上到下,认认真真打量一遍,他腰间挂一柄长剑,银鞘古朴,流云纹路,剑柄处系了一枚铜钱长穗。
剑修,万法宗?
他只认识王师兄那三人。
“你……”乔鹤呆呆盯着那双灿灿双眸,不可置信,“……小钱?”
那个琢城的小乞丐!
“哎唷,你真认出我啦!”少年更加高兴,剑穗在空中荡来荡去,“哥们,当初要不是你,我还在琢城要饭呢!”
他半点也不掩盖过去,坦坦荡荡说道。
乔鹤震惊难当,眼珠子大大瞪着,“你是说,你随随便便去修仙,然后就考进了第一仙门万法宗?”
“是啊,咱也不知道,反正就被选上了,选上好啊,再也不用要饭,没事练练剑,打打怪,饿不着,晒不着,可得劲了!”
“唉,你这是什么仙门,你这衣服好看,轻飘飘绿油油的,咱俩站一块,跟黄瓜和茄子一样。”
乔鹤心情极其复杂,一面为小钱兄弟高兴,能进大名鼎鼎的万法宗,一面感叹,万法宗也就这样啊,没想象中那么难嘛。
“我们是悬天门的。”怀卿听说他是万法宗,又生出一较高下的劲头,“你也是剑修,你怎么一个人?”
“是啊,你的同门呢?”乔鹤左右望了望,万法宗在他们西北方向,有许多弟子频频看向他们,神色微妙。
啧,乔鹤心道,看来万法宗也有排挤同门的风俗。
小钱毫不在意道:“我师父说了,这秘境来不来都行,我一个人够够的,不用组队!”
兄弟啊,看来你在万法宗混得也不咋样,乔鹤为他的强撑,心生同情,拍拍小钱的肩膀,发觉他长高不少,万法宗伙食不错啊。
转头对另外三人道:“各位,这是我相识于微末的好兄弟,他一个人怪无聊,要不跟咱一块呗,资源还是各取所需,多了的,我那份和他平均分。”
小钱对秘境中的资源,可有可无,他喜欢凑热闹,遇见乔鹤,心中大为喜悦,当即表示愿意。
队伍本就缺少剑修,加上小钱是万法宗的剑修,实力足够,性格也幽默健谈,大家都是少年人,没那么多深沉心思,很快便同意下来。
再次互通姓名后,怀卿非要跟小钱比试比试。
“师父告诫过,不向同伴出剑。”和和气气的小钱,对这一点固执异常,连友好型的切磋也不愿意。
怀卿怏怏不乐,连带额头朱砂也黯淡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