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 第1章 楔子 归来 八月,当飞机在浦东机场着陆时,我深呼吸,上海空气中独有的潮湿、微甜的味道充斥着我的胸膛。这种气味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也许就叫故乡。没有让家人或朋友来接机,害怕在接机口他们给我一个大大的熊抱,毕竟这种场景有点狗血。打了一辆车,上海的司机依旧那么健谈,操着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跟你唠家常,从自家儿子聊到隔壁王伯伯的狗,十几个小时的航行让我反应有些迟钝,一边“嗯嗯”地答应着。“小姑娘,侬是上海人咯?”司机师傅猛地问了一句——大概是听到我在微信里用上海话和家人报平安。 我笑着点头:“是啊,刚结束国外的工作。” “噢哟,现在小姑娘了不起哦,在哪个国家工作啊,外国是不是福利很好啊,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啊?”司机师傅似乎对我的经历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我敷衍了几句,渐渐有了睡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醒来时候,出租车就快到小区门口了。司机师傅说:“长途飞机老辛苦额,看你都睡着了,小姑娘回去好好休息哦。” 然后从后备箱帮我拿出行李,笑着和我告别。 毕竟是故乡,这个城市日新月异地变化着,但总有些东西没有变,我想。 写小说的想法始于2017年,断断续续,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个flag做完。所以时间跨度很大,情节难免有一点点跳脱。 第一次投稿,善意的建议会接受,不喜勿喷,不喜欢看的就直接叉掉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归来 第2章 岁月如歌 三年前,我研究生毕业,留在母校F大的外文学院担任辅导员。在别人眼里稳定清闲的事业单位,实际工作压力很大。看似不起眼的工作,却有千头万绪的沟通和琐碎的流程。在“搬砖”两年后,有一个前往海外孔子学院任教的机会。由于自己本科专业是英语,研究生期间还有过出国交流的经历,外加小时候学过书法和国画,就被学院看作是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好苗子。经历了两年的精神内耗,我特别想摆脱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于是几乎没有犹豫地接受了这次外派的工作。经过学校的推荐和汉办的选拔,我最终获得了前往荷兰孔子学院的机会。 这次任教的孔子学院下设在荷兰的格罗宁根。如果说在获得出国工作机会的那一瞬间,有一种令人兴奋的情绪,那么从准备出国开始,便是不断让你从兴奋的情绪中回归理智——业务培训、办理签证、准备行李、寻找住处,一件件事情都需要自己去落实。跑学校外事处、跑银行、跑签证中心,好不容易把工作签证办完,就马不停蹄地逛荷兰留学生论坛寻找租房信息,一天五封邮件骚扰对方学校咨询相关安排。最后连自己都觉得魔怔了,几乎变成了条件反射,每天一开电脑,就是打开邮箱查收邮件。紧接着就是集中培训。我们前往北京一所高校进行集中的学习。包括文化礼仪、语言习惯等等。经过两个月无头苍蝇式地递交材料,终于拿到了签证、同时在当地留学生的帮助下找到了一间合适的公寓——一间离学校步行20分钟的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一个月700欧,公用厨房和盥洗室。 前往荷兰的事情我没有告知很多人,一来觉得这只是一次工作经历,二来也真的很怕十几年没说过一句话的“僵尸老朋友”,跑来找我欧洲代购。我只和身边的挚友提及了出国工作的事情。不过,小伙伴们盛情难却,出发前还是约了好几次饭——差点把八大菜系都集齐了——就为了在出国前让我好好享受这五千年中华美食的精髓。 汉办的启程通知很突然,那天我正在和朋友在一家麻辣火锅店大快朵颐的时候,接到了电话。汉办说已经和对方对接好,下周就出发。半块毛肚还含在嘴里的我瞬间被辣油呛得直咳嗽,这火速出国上战场的安排真是万万没想到的。我一边哭丧着和朋友们抱怨,一边趁机多吃几片肥牛——毕竟国外可没那么正宗的川菜了。 接下去的一周,手忙脚乱地预定机票、整理行李,还要把学校的工作交接好。每天手机行事历的提醒闹钟不断,催促着我源源不断的deadline。 尽管之前有过前往国外出国交流的经验,但父母仍然觉得我是去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吃苦的,于是乎,恨不得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带上。后来她又在公众微信号上看到了一篇荷兰相关的文章,得知荷兰有大麻和红灯区,更是吓得几宿没睡好。我只好不断地安慰她,外加发誓保证——绝对不和坏人做朋友,晚上绝对不一个人外出——然而事实上荷兰的大麻特别贵,真的也消费不起。 在一片手忙脚乱中,我踏上了前往荷兰的飞机。 第3章 阴天快乐 孔子学院设立在荷兰的格罗宁根大学中。格罗宁在荷兰的北边,和丹麦隔海相望。在中世纪的时候它曾是荷兰北部的经济军事重镇,而现在是一个非常安静而美好的大学城。格罗宁根保留着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红砖墙哥砌成特式建筑、教堂外每周一次的集市和经过几代人经营的酒吧。尽管格罗宁根被称之为荷兰的第五大城市,但是见惯大山大河的中国人给了它一个“格村”的爱称——毕竟中国人实在无法把一个逛半天能逛完整个市中心的地方称之为“城”。 因为“格村”在北边,在落地阿姆斯特丹Schiphol机场后,我还要转火车,两个半小时后才能抵达格罗宁根。一下飞机,我就在家庭群里报了平安,并在闺蜜群里发了个嘚瑟的表情。令我惊讶的是,虽然当时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但家人和朋友却第一时间回复了我,虽然家庭群一如既往地发着老年表情包,闺蜜们让我“勾搭个荷兰帅哥”的文字队列整齐划一,但我知道他们守着手机,为的就是我的平安,心中莫名感动。 落地、购票、转车,虽然舟车劳顿,但所幸顺利地坐上了前往格罗宁根的火车。在上海花两个半小时可能只能从市区只能抵达崇明,而在这儿能够从荷兰南边直达北边,忽然觉得这个地域不辽阔的国家也甚是可爱。荷兰的火车很破旧,但沿途的风景很美。一望无际的绿色玉米地和草场、低头吃草的牛马,没有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也没有鳞次栉比的水泥森林,只有蓝得和影楼背景一样不真实的天空,和一望无际低低的云朵。 二月份荷兰天气不算友好,阴冷潮湿,吹过来的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我一个人抵达格村后,拖着行李,马不停蹄地跟着导航找到了公寓。意料之外,公寓很舒适。这栋公寓原是一个小学,后来进行了改造,所以层高相当不错,我担任公寓还有一个小阁楼,明明空间那么大,荷兰人却喜欢把床放在阁楼上。想到高个子荷兰人弓着背爬上阁楼莫名带着喜感。 放下行李,公寓的管理员就带我参观了整栋楼,一楼有一个公共的厨房,锅碗瓢盆、灶台冰箱都是公用的。管理员还很细心地告诉我哪块布是洗碗的,哪块布是擦桌子的。另外还提醒我放置在冰箱的食物记得贴上自己的名字,以防别人拿错。我暗自想着,下次买个猪头肉,一张大猪脸放在冰箱里,看不吓死你们。 接下去的一周,基本就是在报到、破冰活动、熟悉工作环境、安排课程、体检、办银行卡等一连串琐碎事务中度过。好在格村的中国学生不少,很多在这里读研究生和博士的还是我大学的学弟学妹。就这么沾亲带故地进入了中国学生的大群。有时候,国籍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特别是在国外,哪怕背景不同、哪怕说的中文带着天南海北的口音,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护照上是China,仿佛是一个开诚布公的暗号,只要有这个“通关密码”,你就会自动地找到组织。格罗宁根大学的孔子学院负责人叫Emma,一个个子高高的荷兰女人。以至于我们每次和她说话,都需要微微仰着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实在孔院的办公室。她穿着灰色的外套,给了我一个荷兰式的侧脸贴问候。虽然还有些不习惯,但已然很开心这边的负责人如此热情。“Emma你好,我是艾晨,你可以叫我Aileen。”Emma笑着说:“你好,我叫Emma,你可以叫我Little Emma。”Emma解释说,因为荷兰女性平均身高172公分,身高170的她,在荷兰这个“巨人国”里根本找不到影儿。我们几个中国来的老师互相看了看,很好,没有一个人身高高于1米70,于是,自动把自己归入矮子行列。Emma负责我们的排课、教学活动和一些中国文化活动的安排。我每周有四节初级汉语课,面向格罗宁根大学的本科生开放。同时,因为知道我会写书法和国画,所以早早叮嘱我在中国文化周上要贡献自己的力量。我欣然答应,虽然学艺不精,但如果能让外国人多了解一些中国文化的美,也不枉祖国培养我那么多年了。 第4章 好久不见 周六,我准备多买些食物和日用品,想来之后的工作也会很忙,下班后去超市可能也来不及。毕竟“格村”不比上海,没有24小时便利店,超市六点也都早早关门。人是铁饭是钢,亏待五五脏庙的事情我可不干。 从市中心最大的AH超市和格村唯一的中国超市回来,我用尽洪荒之力,推着装满冷冻披萨、通心粉、牛肉、猪肉、牛奶、老干妈、酱油、醋、葱姜蒜和大米的小推车回到公寓。到了公寓门口,我正艰难地把我的推车挪上台阶。因为东西太重,我只能一格一格慢慢把购物车拖上来。 “需要帮忙吗?”在我快手臂脱力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好听的男声。 我偏头,差点把购物车直接摔下台阶——这不是纪凌学长么! 他似乎也很惊讶,但反应很快地帮我扶住了购物车,然后顺势抬上最后一阶台阶,稳稳地放在大门口。 “艾晨,怎么是你?”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纪凌是我本科比我高两届的学长,当时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也是当年的风云人物。“学霸”、“男神”是出现在他身上最高频的评价。在高手如云的经济学院,年年拿国家奖学金,会说英法日三国语言,还是校园十大歌手。总之,当时在校园里,只要提到纪凌,无人不知。而我,当年作为他手下的小干事,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男神笑得好好看啊,我还愣在那里花痴地看着他。他的笑容一直都在,好像阴郁的天气也因为他的笑容而变亮了。 看我还在发呆,纪凌索性开了门,帮我把推车拉进公寓门。“你住哪一间?” 这会儿我终于缓过神了,忙说:“不用不用,谢谢学长啊。我自己来,我就住一楼。”一边说一边想自己推车。 “一楼?102?”纪凌问,但没停下脚步,也没让我找到重新推车的机会。 “是啊……诶,学长,我来推吧,很重的。”我不死心地想“抢”回小推车,看着男神帮我拉着死沉死沉的购物车,怎么都不好意思。 “巧了,我住105。”纪凌歪了歪头,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门牌号。 我又陷入了一种花痴状态——哎哎哎,男神挑眉好好看啊,有种霸道总裁的感觉,啊啊啊,他怎么做我邻居了? 然后我“哦哦哦”了好几声,说着,就走到了我的房间门口。 “到了,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艾晨。”纪凌继续露出他无敌的笑容。 我这是终于回神了。 “学长,那个……你刚到吧。我要不请你吃饭当给你接风,顺便谢谢你帮我拿那么重的东西。” 纪凌也不拒绝,笑着说:“好啊,早上刚到,要不今天晚上,作为地头蛇先带我去吃一顿好的。飞机餐吃得我难受。” 我“嘿嘿”一笑。心想一个来了一个礼拜的“地头蛇”,能带一个刚下飞机的人吃到什么好吃的。 不过我还是点点头,毕竟见到男神的心情高兴地飞起。 关上房门,立马打开微信,找到格村中国群:“紧急求助,格村有什么比较好吃的餐厅,环境不错的,一个朋友刚下飞机到格村,给他接风洗成。” 马上,群里就有回复:“你开玩笑吧,荷兰会有好吃的?” “格村,最好吃的就是泡面[捂脸]” 我忍不住发一个瘫倒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一个妹子发了一个连接给我,是一个市中心的餐厅。看介绍是做家庭式西餐的。那个妹子说这家店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海鲜和牛排还不错,而且环境很好,以及老板自己有酒窖,适合朋友小酌。 我马上发了个“比心”的表情,然后查了一下谷歌地图,开开心心地期待着和男神的接风宴。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赶紧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挑了件薰衣草紫的连衣裙,照着小红书编了个蜈蚣辫,画了个淡妆。毕竟是和当年的风云人物一起吃饭。想起当年在学生会,纪凌总是能够在人群中闪闪发光。那种光芒很闪耀,但并不刺眼,像是冬天午后阳光,温暖的,让人愿意拥抱的。他在演讲台上发言时自信的笑容,在学生会例会上条理清晰地布置任务时的认真,在熬夜工作后把每个女生送回寝室的细心,让人不会讨厌他的优秀,甚至觉得,他的优秀是理所当然的。在那样一个汇集了全国顶尖学生的大学,很少有人能让大家都心悦诚服,而纪凌做到了。 差不多到了饭点,我准备去叫纪凌一起出发。正巧他开门,换了身米白色的休闲衬衣和浅棕色的休闲西裤,头发上还有些水汽,想来是洗了个澡。他笑着说:“刚想去找你,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然后开着谷歌导航,一起出了门。 幸好饭店不难找,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饭店。晚上六点多,餐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老板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把我们引入座位。欧洲老式饭馆的菜单总是没有图片,可能因为主要做的是街坊生意,菜单还只有荷兰文。我赶忙打开Trip Advisor软件,查找推荐菜。然后又打开谷歌翻译,直接拍照翻译。可能老板看我手忙脚乱也有点于心不忍,直接和我今天的鲈鱼和牛排很新鲜,要不要试一试,可以配他们家酒窖的酒。我询问了一下纪凌的意见,他笑着说没问题。于是我接受了老板的推荐。另外,点了份荷兰国菜——炸薯条。初来乍到,自然要尝一下荷兰的如手指般粗的炸薯条配蛋黄酱了。 纪凌说,他本科毕业后去丹麦哥本哈根大学修读了能源经济学,后来获得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项目,在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了一年。后来回国,在一家跨国能源工作。而纪凌也因为他优秀的业务能力,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就担任了融资部的主管,并有了自己的团队。这次来荷兰,一来是因为公司想对海外能源业务进行整合,二来也希望能拓展更多不同的业务。纪凌先会在荷兰的办事处工作半年,之后会根据工作进度进行安排。 大神的简历果然能令人闪瞎眼啊——我暗自想着。以前说什么第十名现象,大概就用来安慰平平凡凡的我们的吧,你看,一直被仰望的大神,踏上社会后不也依旧是大神么。 正巧,老板把酒端上来了。纪凌喝了一口红酒,说他记得我保研后留校了。 刚还在自惭形秽的我,忽然就愣了一下,大神居然还关注我的发展。我干笑了两声:“学长,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个菜鸟啊。这次也就是学校看我这个单身狗无牵无挂,把我派到这里的孔子学院来的。” “不错啊,你多才多艺,很适合你。”纪凌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一顿饭吃得意犹未尽,我们聊了很多大学时代的生活。学生会的、同学的、老师的。那些曾经一起熬夜做活动的伙伴,有些已经初为人母,有些已经定居海外。学校南区的黑暗料理一条街,在去年被正式拆除,那家在学生圈里口碑超好的黑暗烧烤流动摊儿,似乎已淡出了学生的记忆。纪凌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大学时代的回忆,过去了,却不会消失。 餐厅里昏暗的灯光配上有些年岁的木质桌椅,还有周遭其他客人细细碎碎的聊天声、碰杯声,让人舒适的晚餐氛围。聊到将近十点,我们打算回公寓了。我刚起身想要买单,纪凌拉住了我,笑着说“哪有让女孩买单的道理,还是我的学妹。” 原来趁我刚去洗手间的时候,他悄悄付了账。 哎,我的男神啊。 回去的路上,纪凌建议我们别急着回去,刚吃得太饱,正好散散步。我当然是一万个愿意啊。于是我们沿着运河,漫无目的地走着。夏天的晚上十点,格村的天空还亮着,运河上泛着一些蓝莹莹的波光,靠在河边的船里已经亮起了黄色的灯,想来住在船上的渔民应该早早回家了。甲板上还有一只大花狸,慵懒地伸着懒腰。 夏天晚上的格村有一种静谧的美。夕阳的余晖,把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染成了蓝丝绒般的颜色,路边很多家庭的房间都亮起了橘黄色的灯,透过别人的家的落地窗,能看到别人家的沙发、客厅或者书房,甚至还有趴在窗台的大金毛。路上行人不多,但处处有着一种温馨的氛围。 纪凌说工作后,他很少有这样宁静的时刻,也很少有机会能和自己的大学同学一起聊那么多话题。 晚风轻轻吹过,纪凌身上有一种似有似无的薄荷味,很干净,很舒服。我们漫无目的地继续着我们的聊天,没有什么主题,没有什么重点。从大学的某门通识课,聊到毕业后各自遇到的人和事。他说第一次吃瑞典鲱鱼罐头时候,差点没被熏过去;我说第一次在校园里被人叫阿姨;还有曾经校园里最受欢迎的哲学小王子已经以几何倍速胖成了球。我们边说边笑,幸好街边人少,否则一定会把我们当做怪物看待。 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公寓楼。我们互道了晚安。回到房间,我打开了许久不登录的人人网,点开一个私密相册。里面全是纪凌的照片,里面有很多我们一起做活动的合照,也有我偷偷在角落拍的他的侧脸和背影的照片,还有每次他每次获得荣耀,被放在学校官网上宣传的照片。他也许不会知道,许多年前,学生会里那个我,曾经无数次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好久不见 第5章 披风 开学后的日子很忙。我忙着备课,孔子学院的汉语言文化课不仅仅是简单进行中文教学,还要结合很多中国的文化,虽然有很多前辈老师传授经验,但自己还要查阅很多历史知识,并用外国人能理解的方式介绍。我经常会找Emma,有时候会把我的上课内容介绍给她听,想听听这位地道的荷兰人的反馈。Emma也很热情,她说很多外国人都对中国很感兴趣,不妨说一些历史书上没有的小故事,毕竟大家总喜欢那些没有记录下来的历史。果然同一个世界同一颗八卦的心啊——我心里想着。我忙在教案本上写了“八卦”两字,心想着回去要挖一点野史,在八卦中让大家对中国文化产生更大的兴趣。 有一天,我们在课堂上讲到中国传统艺术。我问学生,大家知道有哪些中国传统艺术吗?一位脸上还长着好多青春痘的男生非常积极地举手:“我知道,舞龙舞狮还有放鞭炮。过年的时候中国城一直有表演。还有人画狮子的眼睛。” 我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出来,但还要很认真地表扬他:“这的确是我们中国的传统表演哦。不过……”我一个转折,“荷兰有非常著名的画家伦勃朗和梵高,你们知道吗,中国历史上也有很多天才画家。”我转身切了张PPT,上面是北宋的天才画家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作为从小学过书法和国画的人,我对中国传统书画有一种执着的偏爱,我和学生说:“这是900多年前一位十八岁的天才画家的作品。他用最美的颜色画出了中国的锦绣河山。虽然不久之后这位画师就下落不明了,但这幅作品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下面的学生也被这美丽的画作所吸引,当然听到画家神秘消失的故事,所有人也燃起了熊熊八卦之心。 于是我把这个历史之谜娓娓道来——有人说王希孟是宋徽宗本人,也有人说因为王希孟得罪了宋徽宗被秘密杀害,更有人说他悄悄逃走,不知去向。我把坊间的各种传闻告诉他们,从他们的眼神里,似乎对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产生了更浓郁的兴趣。 快下班的时候,我遇到了Emma。Emma说:“Aileen,学生说了,你今天给他们讲了个很有趣的中国故事。”我很惊讶,原来Emma都知道我讲的历史小八卦了。Emma说,“学生非常喜欢这样的故事,看来下次我也要来听故事了。”“随时欢迎啊。”我也很高兴,感觉自己得到了学生的肯定。 第二天是周六,我正思考着下次讲一些什么有趣的故事吸引同学,一边查资料一边改教案,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忽然有人敲我的门。开门一看是纪凌。他一脸抱歉的看着我,说:“艾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想问一下你有什么吃的么,我忘了今天周六,超市下午就关门了。” 纪凌最近特别忙,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他。不仅有很多专业工作要做,还要入乡随俗地融入荷兰的酒吧社交文化。荷兰人的派对时间一般是凌晨开始,持续通宵结束。于是有时候当我准备出门上班时,会看到他带着酒气和疲惫回来,然后冲个凉,然后继续去上班。 相比国内的996,荷兰人民——特别是格村人民的原则就是假期至上,超市也是周六只开半天,周日全天闭店。看到纪凌的眼神,我忽然想笑,那种眼巴巴的样子,仿佛是只可爱的比熊。我大手一挥:“学长来的真巧,我正好要做饭。” 纪凌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本来只是想来讨点速冻食品的。” 我说:“没特别为你做,今天本来就要做顿大餐犒劳自己啊,昨天我都把虾和五花肉拿出来解冻了。”我走去公共厨房,指了指放在料理台上已经解冻的食材。 我围上围裙,把五花肉切块放生抽腌制,然后熟练地把大虾开背。 纪凌看着我忙活,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拿出一颗生菜,说:“为了能早点吃上饭,帮我洗菜吧。”在这个紫色的公共厨房,我们俩正在为一顿晚饭忙碌着。料理台对着西边的窗台,伴随着灶台“咕嘟咕嘟”,“刺啦刺啦”的声音,橙色的夕阳一点点落下。一个小时后,泰式大虾、红烧肉、蒜泥炒空心菜、贡丸粉丝汤——三菜一汤大功告成。纪凌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的隐藏技能可真多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身肉可不是白长的呀。” 纪凌边笑边夹了一块红烧肉,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最近因为忙,天天在公司吃生冷的三明治和咖啡,感觉舌头都要失去味觉了”。我不由地哈哈大笑,的确,荷兰人对食物草率地令人发指,我上课的学校,中午学生就简单地吃着冷的三明治和牛奶,三明治里夹着半生不熟的肉,前几次还觉得新奇,后几天我实在忍不住自带午饭去学校食堂加热。毕竟先安抚自己的中国胃才有力气上课呀。我们边吃边聊,说着荷兰的茴香软糖,说着曾经的母校,说着我们共同的回忆。 自此以后,每次我下厨都会去敲敲纪凌的门,如果他在,便邀请他一起“试菜”。纪凌也很够意思,主动帮我洗碗,自嘲是“用劳动换粮食”。 第6章 爱情转移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个月,有一天我晚上备课到很晚,忽然有些饿了,便想去公共厨房煮碗面。走进公共厨房,打开灯,发现纪凌坐在里面,我小声地呼了口气。纪凌背对着我坐着,听见有人来了,回了头,看到是我,略带抱歉地说:“抱歉,吓到你了。” 我忙摇头,看他略带疲惫的神色,还有手边的一杯红酒,问道:“是不是工作遇上什么事了啊。”纪凌扯了扯嘴角,说:“我和女朋友分手了。” 我有点惊讶,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假装轻松地和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呢,还是装作一脸八卦的神态听他说下去。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然后说了句让自己恨不得咬断舌头的话:“那……你饿么,我正好去煮面……” 纪凌大概也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么囧的话,愣了半晌,说:“好……啊……” 我立马转身跑去灶台边,假装镇定,内心已经把自己骂了一万遍:艾晨,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啊。 煮面的时候,想着纪凌失恋了,就多煎了一块午餐肉放在了纪凌的碗里。然后把面端到他面前。纪凌看着我,说:“艾小厨,你的宵夜那么丰盛啊。” “学长,化悲伤为食欲……吧”,我脱口而出,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我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凌大概是被我这个傻样逗笑:“艾晨,没事,这碗面的确很有食欲。”顿了顿,他又说:“我们之间一直有些问题,本想着这次我出国工作彼此都能冷静一下,没想到她说她爱上了别人……”,说着,纪凌吃了口面,不再说话了。 “那么狗血!”我腹诽着。“哪个瞎了眼的姑娘居然放着那么完美的纪凌不要,还爱上了别人。”我给他倒了杯水,然后默默地离开了厨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默默地坐在床边,有种莫名无助的情绪。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在大学的时候,我对纪凌的那份心动。那是刚进大学参加学生会招新面试的时候,我们进行无领导自由讨论环节。我好几次想表达意见,都被旁边侃侃而谈的女生,硬生生地打断。纪凌作为面试官,看了看我:“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法呢?”这样一句话,让我终于有了表达的机会,等我结束发言的时候,看向纪凌,他正低着头记录着什么,小小的会议室外,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再后来,我努力地进入了纪凌负责的那个部门,花了很多课余时间在学生会工作中,熬通宵写策划、剪片子,在食堂门口发传单、贴海报……也许纪凌不曾看到我,但我能在他身后偷偷看着那个耀眼的背影,也觉得是一种愉快的事情。一年后,大四的纪凌卸任了学生会主席,我们的交集也就渐行渐远。只是,作为风云人物,经常能在校园里听到他的各种消息,在优秀学生干部名单上、在优秀毕业生的采访稿中,还有在同学间流传着的他的事迹。 第7章 渐渐 之后,我们还是会在公寓楼遇见,那天晚上的事情仿佛没发生过一样。他还是每天忙忙碌碌地工作、赶报告、倒着时差和团队开线上会议。而我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孔子学院课程。 4月27日是他们的国王节,国王节那天,所有人都可以在跳蚤市场摆摊售卖任何东西,不用支付场地租赁费也不需要支付消费税。我们几个孔子学院的老师商量着可以去阿姆斯特丹搞个中国文化小摊位。学过书法和国画的我,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书画作品的创作人。于是我们在孔子学院、和格村华人圈子里搜罗各文房四宝,凑齐了宣纸、毛笔、墨汁和颜料。然后吭哧吭哧在自己的公寓里开始了天马行空的创作。我们准备当天在摊位上挂上一些作品,然后现场创作,甚至可以当场用书法写外国人的名字。可是用什么画布置摊位呢?写意荷花太普通,白描山水太费功夫,工笔花鸟又缺少创意。真在我快咬断毛笔杆子的时候,有人来敲我的门。开门一看,原来是纪凌。他说:“看你房间灯还亮着,我给你送点国王蛋糕。”——是了,荷兰人对国王节的狂热可是从食物到服饰。一个普通的奶油蛋糕上刷了一层橙色的糖霜,再插上一面荷兰小国旗,看上去多多少少有点像重阳糕,便是节日专属食物了。 我连忙道谢,纪凌看我桌上摆着文房四宝,问我在干嘛。于是我把我们国王节的计划,以及现在的“创作瓶颈”和他说了。纪凌说:“不如你画一些年画上的福娃,喜庆,外国人也看得懂。” 这一说,我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纪凌接着说:“需要我帮忙吗,我今晚也没事,我能围观一下你的大作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好意思把他赶走。只说:“你别嫌弃我的鬼画符就好了。” “哪里会,能围观艾晨小才女那是我的荣幸。”纪凌笑着说。 说干就干,我一边在网上找着福娃的式样,一边进行临摹。荷兰很干燥,颜料和墨汁一会就干,纪凌便在我旁边帮我准备颜料,然后把完成的画作铺在地上、或者用夹子夹住、悬挂在书架边晾干。忙活到凌晨,终于完成了几幅看得过眼的作品。 纪凌一边帮我收拾工具,一边凑近我:“古有红袖添香,今天我倒是做了一回红袖。” 也许是房间里的温度有些高,又或是窗外的夜色过于暧昧,我脑子一下子空白,看到眼前那张放大了的脸和那双好看的黑瞳,我蹭的一下脸红了。纪凌看到了我的反应,然后有很温柔地笑了:“艾大才女可满意我这位红袖?” “学长能帮我,那是我的荣幸啊。”我有些不敢看他,嗫嚅这说。 “好啦,早点休息吧。对了,我能和你们一起去阿姆斯特丹么,我也没好好逛过阿姆斯特丹,我还能帮你们干苦力。”纪凌走到门口,朝我眨眨眼说。 “我问问我同事,应该没问题。”忽然听到纪凌想和我们一起去,忽然有了小小的期待。 第8章 让我陪在你身边(一) 同事们听说有个男生想和我们一起去,都表示欢迎。一位同事顺便打开了AIRBNB软件,说:“国王节那天估计住宿很紧张,价格也高,不如我们住民宿吧。住个独栋小别墅,四五个人性价比很高啊。” 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很快就把住宿安排好了。 女王节当天一早,我和两位同事,以及纪凌买了火车票,去了阿姆斯特丹。一早,跳蚤市场的人还不多,我们把国画作品、中国结挂在摊位上,招揽生意。临近中午,人越来越多,西方人对中国艺术本来就有好奇心,加之我们还能现场用中文写他们的名字,很快就吸引了很多荷兰人围观。原本我们也只是图个热闹,一幅作品售价3欧,现场书写名字也就1欧,于是生意也特别火爆。就在我们几个有点手忙脚乱的时候,纪凌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小提琴,在我们摊位前本不宽敞的地方,拉起了《茉莉花》。我正忙着写一个名叫“罗恩”的外国人的名字,听到纪凌了演奏,忽然笔头一顿——他曾经可是学校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啊。一首曲子完毕,赢得了周围无数的掌声。纪凌也不谦虚,继续演奏《梁祝》,更是得到了满堂彩。 后来,还有很多华人和留学生来我们这里,他们都是听到中国音乐寻过来的。在周遭嘈杂喧闹的跳蚤市场中忽然听到熟悉的旋律,一下子就被感动了。 而我们也被这意外的喜悦所感染,我的同事更是一秒成为纪凌的迷妹。 因为纪凌的加持,我们的货物很快就被售罄,连装饰用的中国结也被销售一空。既然库存已清空,那我们就提早收摊,拿着今天的营业额去吃下午茶。 纪凌一边走,一边用半个身子护着我。只是下午跳蚤市场的人太多了,走着走着两个同事和我们走散了。无奈,我和纪凌只好现行离开闹市区,正巧同事发来微信,说直接民宿见。 于是我和纪凌照着导航走去民宿。一路上人流很多,纪凌一直用半个身子护着我,并是不是让给我小心。我从来没有那么靠近他,他手心的温度和呼吸我似乎能触手可及。 离开最喧嚣的区域,纪凌问我饿不饿。我还没开口,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纪凌说:“走吧,带你去吃一家好吃的。”然后故意扬了扬手里一袋欧元硬币——刚才所有的营业额可都在纪凌那里保管着呢。 他拉着我的手,好像是无心之举,却又特别自然。走了两条街,然后上了二楼——原来好吃的,是一家家庭式的饭馆,女主人还是中国人。 纪凌说这是他上次来阿姆斯特丹出差时候朋友介绍的。女主人是他朋友的朋友,嫁到荷兰,因为对荷兰人的饮食“深恶痛绝”,于是决定开一家家庭料理店,只接受预定——不过因为和纪凌很熟,所以随时可以来。 女主人是个温柔的江南水乡女子,白色的针织衫、一头细软的长发,讲话柔柔的。听说我是上海人,忽然就打开了话匣子。 “你上海的呀,我是苏州人,要不要试试我刚做了桂花糕?” 太惊喜了,那是我最喜欢的苏式糕点。不过惊喜还不止于此,女主人还端上了一碗焖肉面。我看的两眼放光——太想念苏式面了。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口酥烂的焖肉面要下去,油而不腻,脂肪在口中瞬间融化,配上鲜甜的红汤和劲道的细面。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享受这嘴里曼妙的味蕾交响曲。 纪凌吃了碗葱油拌面,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样子,笑着说:“想不到我们大才女还是个小吃货。” 我差点忘了纪凌还在我面前,天哪,我这个吃相! 女主人从厨房走出来,对着纪凌调侃:“诶唷,你第一次带女生来哦。” 我一下子脸红了,决定做个鸵鸟吧,继续吃面。 可惜女主人不准备放过我,坐在桌边,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一清,你怎么认识纪凌的呀?” “我是他学妹……” “她是我在追的女孩……” 我和纪凌几乎同一时间开口,但我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话。 半口面还在嘴里,忽然被呛到,咳嗽不止。 “你干什么呀,你吓到小姑娘了。”一清老板娘一边皱着眉,一边赶忙轻拍我的背给我顺气。 我不知道如果面对对面的纪凌,只能假装被呛得厉害,故意多咳几声,可是这也只能拖延一会儿,如果一直咳下去,我的嗓子可能直接就废了。 实在装不下去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了。一清看了看我,然后借口说要去看看锅里煮的东西,离开了客厅。我慢慢抬起头,看着纪凌眼神里有自信而坚定的光芒,他却像一个在等着一个答案。 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尽量让自己清醒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学长……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那么优秀,怎么会喜欢我?” 纪凌看着我的眼睛:“每次回到公寓楼,就很想去找你,就会很期待在楼里、在公用厨房遇到你。那天看你在房间里写书法,我忽然就很想一直这样陪着你。” 心跳漏了好几拍,我有一种被砸中大奖的不真实感。那种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让我有些晕眩——一个学生时代暗恋着的男神,忽然对自己表白,那一刻我真的怀疑自己在做梦。 “学长……我……太意外了,也太惊喜了……”我尽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说话的时候不要颤抖。“其实,我也一直很喜欢你。”——终于,把这句压抑在心里许多年的话说了出来,意外地轻松。 纪凌笑了,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然后握着我的手,很认真地看着我,慢慢地、郑重地问我:“所以,你能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那双眼睛,此刻映出的都是我,眼神里的希冀、宠爱和星光都属于我,我看向他,点点头,向他露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笑容——掩饰不住的、充满幸福的笑容。 第9章 让我陪在你身边(二) 走出餐厅,我们往民宿方向走。今天真的和做梦一样。早上还是几个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吆喝着摆摊,现在居然和纪凌手牵着手走在阿姆斯特丹的大街上。周遭的节日氛围分毫未见,满眼橙色的装饰和喧嚣的音乐,让整个世界变得兴奋而躁动,但我此刻却和身边一切嘈杂隔绝了,心理被一些东西塞得满满的,手心传来了纪凌的温度,纪凌把我的手拉得很紧,生怕我走丢。我就这样一路被他牵着,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到了民宿,我的同事已经到了,我怕尴尬,于是和纪凌说先不要和他们说我们的关系,等回去后我再和他们说。纪凌也同意。 这栋小别墅有一个主卧,一个客卧和一个沙发床。主卧和一个客卧二楼,沙发在一楼。考虑到起居方便,纪凌睡一楼,我睡客卧,两个同事睡主卧。 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夜里我怎么都睡不着,我发了个微信给纪凌,问他睡了么。他说他也睡不着。于是我忽然想了个鬼主意,我蹑手蹑脚地下了楼,然后从沙发床后绕过来,忽然打开手机手电筒,做个鬼脸照着自己。纪凌一个机灵坐了起来,但也没被吓到:“你刚下楼我就听到声音了,怎么刚做我女朋友就想吓我啊。” 我吐了吐舌头,不服气说:“我不能吓我自己男朋友啊。” 纪凌拉着我让我靠着他,然后把被子盖在我的腿上:“小心别着凉,荷兰晚上挺冷的。” 月光从百叶窗里透出来,洒在我们身上。 “怎么睡不着了?”纪凌问。 “我觉得我在做梦,我怎么就成了学长的女朋友呢?”我老老实实回答。 “傻丫头,你是我的女朋友啊。还有,以后不许叫我学长了,知道吗?”纪凌把我肩膀转了一下,让我面对着他。 “那叫你什么?” “你可以叫我凌哥哥,也可以叫我——老公。”纪凌忽然把脸凑近,一脸得逞地坏笑。 “你……你不能欺负我母胎单身!”我小声抗议。 “抗议无效……而且,你确定不是你在欺负老人家。”纪凌刮了一下我鼻子,一副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不知怎么都,我在纪凌面前经常像得了失语症一样。 纪凌看着我,温柔的月色,让他的脸变得更加的温柔。我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彼此看着对方。 “我可以吗?”他突然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虽然母胎单身,但我言情小书、偶像剧的积累不少,我知道他接下来想干什么。我闭上眼睛,无声地同意了。 他的嘴唇轻轻地贴在我的嘴唇上,软软的。我轻轻地张开了嘴,他慢慢地吮吸着我的嘴唇,很奇妙的感觉。我渐渐开始本能地回应他,手轻轻地圈在他的腰上。不长不短的一个吻,最后缠绵地结束了。我睁开眼睛,看到纪凌温柔地看着我,他用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嘴唇:“还觉得是做梦吗,我的女孩。”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大梦未醒的样子。 纪凌哂笑,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好了赶紧去睡觉,我的女孩可不能成为国宝大熊猫。” 但是我忽然就不想离开他,我用手圈住他的脖子,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气和他撒娇:“那你再抱我一会儿可以吗。”然后不管不顾地靠向他,贪婪地闻他身上独有的阳光和薄荷混合的味道。 纪凌那我没办法,只能一边抱着我,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跟哄孩子一样笑着说:“好好好,再抱你一会儿,我的姑娘原来那么黏我。” 第10章 至明日的舞 第二天,同事因为要备课,坐早班的火车回去了。因为我周一没课,于是决定和纪凌逛逛阿姆斯特丹。作为梵高的忠实粉丝,第一站便是梵高博物馆。梵高博物馆在阿姆斯特丹的市中心,也是全世界梵高作品展览最多的地方。这里把梵高一生的作品按照创作时期排序进行展览。无论是闻名于世的《向日葵》、《自画像》,还是《麦田》和《海浪》,在这里都能一饱眼福。我如数家珍地和纪凌介绍每一幅我喜欢的梵高的作品,纪凌揶揄我:“真好,省了导游费了”。 当我看到我最喜欢的《杏花开》时,我几乎挪不动脚步——这是梵高在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听闻弟弟喜得贵子而创作的。尽管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但是蓝绿色的背景衬托着白色的杏花,盎然的生机跃然纸上,每一笔都诉说着作者的喜悦。我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站在画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我和纪凌说:“第一次看到这幅画时,它明亮的色彩吸引了我。后来了解了背后的故事,我觉得这幅画充满了更多的力量。”纪凌把我拥在怀里:“我觉得这幅画很像你,永远那么生机勃勃。”纪凌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出博物馆,广场上有一些街头艺人在表演,我忽然想起昨天纪凌在我们小摊前拉小提琴的事,就问他是怎么找到一把小提琴的。 纪凌神秘地一笑,他说:“昨天,我们旁边摊位有个老爷爷,出售一把二手小提琴,我看了看没坏,而且音准还行,于是就借来用一下了。” “他们就不怕你拿了琴跑掉。”我有些不敢置信,心想大概外国人也看颜值吧,长得帅果然有特权。 “不,我和他说我女朋友在摆摊,我要给她一个惊喜。”纪凌弯下腰,把脸凑到我面前,得意的一笑。 “喂!你怎么这样,那时候我好像还不是你女朋友啊。”我嘟着嘴,佯装要捶他。 “反正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纪凌愈发得意地笑着,见我真要锤上来了,立马闪身,跑到我前面。 “你给我站住……”我立马要去追他,他忽然一个转身面对我,把我抱住。我忽然又被他抱在怀里,鼻腔里充斥着干净的独属纪凌的味道。“小晨,不许反悔知道么?”纪凌闻了闻我的头顶,忽然低声地说到。 我在他怀里使劲点头——我怎么会反悔呢,遇见纪凌,能和他在一起,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热恋中的人总觉得时间不够,我们牵着手在阿姆斯特丹的运河漫无目的地闲逛,四月末的荷兰已经一派春意,路边的郁金香已经盛开,仿佛也在祝福着我们。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我们也准备坐火车回到格村。在站台边坐着,我边啃着蜂蜜华夫饼边问纪凌:“是不是今天没去红灯区,你特别遗憾啊。” 纪凌正在用手机回复工作邮件,忽然抬起头:“是啊,没去红灯区特别遗憾,你怎么补偿我?”——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你还要吃华夫饼么,我再给你去买一个……”我秒怂,立马转换一个话题。 纪凌忽然把脸凑近,在我耳边轻轻说一句:“我不要吃华夫饼,我要吃你……”然后腹黑地笑出了声。 “啊……那个……火车就要开了吧,我去看一下时刻表……”我的脸都快烧起来了,装模作样地准备站起来去看电子屏幕,纪凌却一把拉住我,然后抚着我的肩,让彼此面对面,“我好可怜啊,男朋友的福利都没有。” 我:“那你要什么福利啊……” 纪凌:“要亲亲!”说着就把脸凑了过来。 反正在国外,没人认识我——我给自己壮胆,红着脸,凑过去,亲亲地吻上去。没想到纪凌忽然按住了我的后脑勺,然后强势地吻住了我的嘴唇。他似乎还不满足,轻轻地呀哦着我的嘴唇。脑子一片空白的我只能本能地回应他。直到耳边传来火车的到站播报,纪凌才结束了这个吻,温柔地看着我:“这个吻好甜”,然后拉着晕晕乎乎的我上了火车。 第11章 与我常在 回到格村后,一起去阿姆斯特丹的同事知道了我和纪凌在一起了。于是她们硬说自己是媒人,让我请他们吃大餐。我请她们去了格村的NIHAO中餐自助餐厅,然而美食并没有堵住她们的嘴,整顿饭都在“拷问”我的恋爱经历,直到俩人吃瓜吃得饱饱的,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顿晚餐。 和纪凌恋爱后,生活似乎一如往常,但却不得不说,有些事情却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晚上备课的时候有人会为我泡一杯胖大海金银花茶——那是纪凌特意让国内同学直邮过来的,他说上课费嗓子,要好好保护;周末十指紧扣地逛超市、一起窝在沙发里里看电影;常常因为彼此的一个微笑而心动不已……我们和所有恋人一样,拥抱亲吻,即使住在同一栋楼,也会因为每天临睡前的道别而依依不舍。 纪凌工作很忙,有时候几乎没有时间吃午餐。于是我会帮他准备好三明治和水果,用保鲜盒装好放进他的包里。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悄悄把三明治做成了爱心形,晚上纪凌下班回来后,敲了我的房门,然后一把搂住我:“今天我可是收到了全办公室羡慕嫉妒横的眼光呢。”说着把我得更紧了,“太辛苦了,我不想你太累。”。 “不会,为你做的三明治当然要有满满的爱意啊。”我在他怀里笑得好甜。 这天晚上,纪凌和往常一样,霸占了我的书桌,在那里加班写报告。因为第二天我有早课,我就先钻进被窝准备睡觉了。等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掀开了被子,抱住了我。我一惊,睁眼一看,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纪凌。 “喂……回自己的房间睡去。”我嘟囔着,已经清醒的一大半的我,声音却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太累了,走不动了……我要抱抱。”纪凌一副耍赖的表情,不管不顾地把我抱住。 “你这人……哎呀,两个人多挤啊。”虽然被纪凌圈在怀里,但还是不死心地挣扎着。 纪凌轻轻地把被子拉高,然后把头埋在我的颈窝,然后半阖这眼说:“小晨晨抱起来的手感真好。” 莫名我又多了个绰号……“那我要叫你大凌凌么”——不管怎么样我才不要吃亏。 “大——凌——凌,这个名字不错啊,”纪凌坏笑着,“我大不大,要给你看吗。” 这还是我认识的一表人才,翩翩风度的纪凌么,怎么动不动就对着我开车。“我……你……你讨厌!”我不甘心地挣扎着。 “你不要动了,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纪凌忽然凑近我的耳朵,声音变得暗哑。 我瞬间仿佛石化了。虽然之前没谈过恋爱,但毕竟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我当然明白纪凌是什么意思。五月份的荷兰并不冷,我穿着单薄的睡衣,隔着薄薄的布料能隐约感觉到纪凌身体某个各个部位的变化。为了避免擦枪走火,我只能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此后,纪凌在我这里“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以“走不动”作为借口故技重施,到后来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霸占了我半个床。几次抗议无效后,我也只能认命地被他用在怀里。而我也渐渐习惯在充斥着薄荷和阳光的味道中入眠,在他的早安吻中醒来。 第12章 与你常在(二) 初中地理课本里,对荷兰的介绍是“多雨多风”,但荷兰的春天非常美丽。阳光明媚,到处可见盛开的郁金香。这周末,纪凌和我去赞斯堡的风车村逛逛。赞斯堡离阿姆斯特丹很近,附近有一个巧克力工厂,于是这个小村飘来的空气都有甜甜的巧克力香味。小小的村子已经是驰名海内外的旅游景点了,不仅有课本里经常出现的荷兰风车,还有小小的农场和荷兰木鞋。因为这几年中国游客很多,制作木鞋的荷兰大叔已经会用中文介绍产品了。大叔操着奇奇怪怪的口音,用中文和我们说:“穿木鞋,厚羊毛袜,一个手指。”然后比划着用一个手指放在木鞋的后跟。我和纪凌噗嗤一声笑了,感叹于大叔的语言天赋,并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等我有钱了,我就买个农场,养牛养马养羊驼,做农场主。”我拉着纪凌的手,靠在他肩上,在那里白日做梦。 “那你还要雇很多工人吧。”纪凌说。 “我雇你啊。”我朝他眨了眨眼。 “我收费很高的哦。”纪凌装作很严肃的样子。 “那你干活得干得让我满意才行。” “白天做工,晚上暖床,老板你满意吗。”纪凌忽然和我十指紧扣,站到我的面前。 “你……光天化日耍流氓啊!”我老脸一红,每次都被他调戏。然后赶紧甩开他的“魔掌”。 纪凌哪肯放开,一把把我拉近,把我手放在他的胸口,“反正你拿着我的卖身契就要对我负责。” “卖……什么卖身契啊,谁要你的身……”我嗫嚅着,脸颊的温度跟烧起来一样,不用看,一定是红成一个美国进口蛇果。 “我可爱的地主婆脸红了哟。”纪凌哈哈大笑。 一路上我们嘻嘻哈哈,等着红色的大巴到站,回到了阿姆斯特丹。我只要一坐上飞机、火车或者是大巴就开始犯困。发动机还未发动,我就迫不及待地去见周公了。于是我一路昏睡到阿姆斯特丹。直到纪凌拍拍我:“小懒猪,下车了。”我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下车。 纪凌说:“我从没见过能睡那么熟的小猪。一路流着哈喇子,哈哈哈。” 我有点心虚,但还是反驳:“我哪里流口水了啊。” “喏,你看我肩上,”纪凌指了指他T恤上的一滩水渍,“要不是我帮你擦口水,我现在衣服能拧出水了。” 既然犯罪现场证据确凿,我也只能心虚地缩缩脖子。 “你看,我这个长工还是挺有用的吧。还能给你当旅行靠枕。”纪凌搂着我笑着说。 我忽然想起一路上我都靠着他的肩膀睡,“我真的靠了一路啊,你的肩还好吗,对不起啊,你可以叫醒我的。”我很不好意思,想想当了一路人肉靠枕,纪凌一定很不舒服。 “也还好,反正我要听我的地主婆,不过呢……”纪凌很合时宜地甩了甩肩膀,“有人替我揉揉就更好了。”然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没问题,没问题。包君满意!”我忙点头。 第13章 与我常在(三) 回到格村的公寓,纪凌非常自然地晃进了我的房间,然后顺势倒在我的床上。 “喂,纪同学,这是我的床。”我抗议。 “有人好像说要帮我按摩哦。”纪凌把头埋在枕头里,四仰八叉地趴着。 “哦……”毕竟是我自己答应他的,“力度还行吗,老板还满意吗?”我坐在床边,很卖力地给他揉揉肩揉揉手臂。“再左边点,再往左边点。”纪凌说着,我只好整个身子往前倾,可没等我反应过来,纪凌忽然一个翻身,左手搂住我的腰,一把把我压在下面。 我惊呼一口气,吓得屏住了呼吸。纪凌的脸贴的我很近很近,挺拔的鼻尖几乎戳到我的鼻头。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把嘴唇贴了上来。刚开始的缱绻慢慢变成了霸道的占有。口腔里充斥着他好闻的薄荷味。已经习惯纪凌突如其来的惊喜,我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轻轻地迎合他,贪恋他的拥抱和甜蜜。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因为两个人贴的太近,我似乎还能感受到纪凌的和我一个频率的心跳声。纪凌微微抬头,我看到他眼里的**,我脑子一片混乱,如果时间可以暂停,我特别想按下暂停键。其实我不抗拒纪凌的亲密接触,甚至内心有一点小小的期待,但这期待中又有一丝丝害怕和紧张。我不想让纪凌失望,但内心这陌生却复杂的感情却让我有一点手足无措。我抱着纪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没试过,你……慢……不是……你等……不是不是……”我恨不得把我的舌头咬掉,我手足无措地讲着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话。算了,不解释了,我抬了抬头,吻住了纪凌。 纪凌似乎有点意外,但也没有犹豫,回应着这个吻,他的手轻轻往下,捏着我的腰,有一点点痒,还有点陌生的感觉,我情不自禁地哼了声。这一刻,我觉得幸福离自己是那么近,我闭着眼睛,开始试着放松,空气中很安静,安静到我们彼此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我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比“天长地久”更适合形容此时此刻。 走神的片刻,纪凌结束了这个吻,他身体一斜,侧身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 “小晨,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纪凌胸口起伏着,闷闷地说。 “纪凌,我其实……”我侧身面面对他。 我们俩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我抱着纪凌,心里想着或许应该告诉他我的感受。我轻轻地抚摸着纪凌的背,稍稍和他拉开距离:“纪凌,其实我不是排斥你,说实话刚刚……刚刚……我还有点期待……我只是很紧张。” 纪凌抬头看了看我,刚才略带侵略性的眼神变得柔软,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暖意,他刚想开口说话,我却制止了他。 “你先听我说完,”我看着他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可能因为我没谈过恋爱,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是对的。就像刚才,其实我知道……知道你喜欢我,我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没有不喜欢你,就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你我有时候会手足无措。”我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泪一滴一滴留下来,顺着眼角,染湿了枕头。 “小晨,小傻瓜。”纪凌撑起一个手,用另一只手抹去我眼角的泪水。“可是我很开心,很开心你告诉我你的感受。”纪凌笑着,嘴角含着宠溺,“你不知道我有多遗憾我们认识那么久却现在才拥有你,但又很庆幸,我成了你的初恋。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我会等你准备好,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鼻子一酸,感动的、委屈的,各种情绪一股脑的化成眼泪,止不住地流。然后,该轮到纪凌手足无措了,他慌忙地抽了些纸巾给我擦眼泪,一边嘴里反反复复地说:“别哭了别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见过平日工作中沉着大气的他,生活中温柔体贴的他,偶尔痞痞耍帅的他,却没见过这样惶急慌忙,不知所措的他。我破涕为笑:“当然是你的错,谁让你在学校的时候那么受欢迎,多少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裤下了。” “哪有的事情。”纪凌想都没想就开始否认。 “你别抵赖,我好歹以前是学生会的,那个文艺部的副部长、芭蕾跳得特别好的法语系学姐,还有法学院那个参加全球华语辩论大赛的妹子,可都是给你写过情书的。还有那个艺术团的舞蹈首席,叫李沐子的,学生会圣诞晚会上可是把手里的玫瑰花送给你的。”我越说越激动,干脆坐了起来,“还有十大歌手,你干嘛当新闻学院的院花的帮唱嘉宾啊,还唱《天下有情人》啊!” 别说百无一用文科生,文科生的记性特别好,陈谷子烂麻子的事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一口气说完,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的记忆力。 纪凌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关注我的事啊?” 糟了,说的太起劲,好像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但转念一想,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妨告诉他我的当年暗恋的心情。“是啊,我能在学生会当牛做马,其实都是因为有你在,你卸任了,我就找了个借口不干了。那时候团委老师还让我竞选主席呢。”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其实做你迷妹好多好多年了,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哼着最后一句歌词,我笑了笑。 纪凌愣了,没想到他一句调戏却换来我学生时代最甜蜜的秘密。“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真的好开心,原来我被你喜欢了那么久。”纪凌抱住了我,很紧很紧地抱着,在我耳边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才知道……” 没关系啊,我们还是遇见了呀。我心里这么说。 有人说我写的纪凌有点油腻。。。对啊,因为他不是男主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与我常在(三) 第14章 任我行 这周的课,我给学生们讲了王羲之和《兰亭序》。想着这群吃着炸鱼和薯条长大的外国人可能也看不懂书圣的作品,于是我就淡化了对书法艺术赏析的内容,和他们说起了“曲水流觞”的游戏。我给他们展示了曲水流觞的图片,以及魏晋贵族使用的双耳羽觞杯——一套黄金打造的,浮雕了莲花的精致器具。我告诉他们这群“城会玩”的中国贵族,具有超高的艺术品味和生活情趣,在经历常年展乱后,他们更追求享乐主义和佛教道教的出世哲学。 显然,这群学生对华美的器具和新奇的“曲水流觞”充满了兴趣,甚至想着在自家院子里挖一个曲水。有学生问我,王羲之当年在曲水流觞喝的是什么酒?我歪着头,想了想,是一种被称为“黄酒”的中国酒吧——毕竟在会稽,绍兴酒的概率大一些吧。我开玩笑说:“可能这种酒荷兰没有,你也可以试试喜力啤酒哦。” “那中国古代有没有酒吧呢。”另一位学生似乎对酒文化有了浓厚的兴趣。 “当然有啦,要知道,很多文学作品和艺术品都是创作者们在微醺的状态下创造出来的。中国古代的文人很有意思,开心的时候要喝酒庆祝,伤心的时候也要喝酒疗伤,当然啦,过度饮酒有害身体健康过啦。”我笑着说,还特别提醒这群晚上喜欢“窜吧”,动不动就过量饮酒导致酒精中毒的的年轻人们,喝酒伤身。 下了课,刚回办公室,孔子学院的志愿者徐晓晓悄悄把我叫了出去。徐晓晓说:“艾晨姐,我有十箱奶粉,能借你的护照申报清关吗。” 我愣了一下,徐晓晓家境一般,我也知道她来荷兰,一边做志愿者,一边在做海淘微商。有时候会把代购的东西带送到办公室寄送,她的工位边总是大包小包的东西。Emma也看到过好几次她在办公室打包货物,每次都撇撇嘴。有几次她偷偷翘班去采购商品,还让我打过掩护。我也曾经好心提心过徐晓晓,让她不要做得太张扬了。她却不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自己的微商生意。 “晓晓,我觉得……”我想拒绝,但有些不好意思。 “艾晨姐,没事的,就借你护照拍一下就好了,其他事情我来搞定。”晓晓抢过我的话,摇着我的手,嘟着嘴向我撒娇。 “Aileen,你有空吗?”Emma忽然叫住了我。 我如蒙大赦,赶紧跟着Emma去了她的办公室,回头看了晓晓一眼 ,说:“回头说啊。” 和Emma聊了聊学生对中文课的反馈,出来后也差不多下班了。我赶紧收拾包袱走,就怕晓晓又要拉着我说代购的事情。 回到公寓,正巧看到纪凌在公共厨房倒水。我从背后抱着纪凌,脸贴在他的背后。纪凌有些猝不及防,忙回头,看我耷拉着脑袋,仿佛一直泄了气的皮球。“怎么啦,工作上不顺利吗?”纪凌问。 “哎呀,就是我们有个志愿者,在这里做代购,还要用我的护照清关。好烦哦。” “你答应她了?”纪凌问。 “没有啊,我今天含糊过去了,但明天她肯定还会来找我的。”我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她那个人啊,真的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是我不想帮她这个忙嘛,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直接和她说啊。很为难?”纪凌问我。 “毕竟一起工作嘛,直接拒绝她会不会不好。”我闷闷地说。 “多大点事啊。就算因为这件事她和你翻脸,那又怎么样呢。你没有义务要帮她清关啊。你没有做错,你也没有欠她。”纪凌抱了抱我,“小晨,你要记得,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和精力。他们就是利用你的善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拒绝是你的权利。” 我抬头看着纪凌,点点头。他的话像一种神奇的魔法,一下子清除了我的各种顾虑和烦恼。“我就是不懂得拒绝别人。最后搞得仿佛我自己做错了事情。”我撇撇嘴,有些懊恼。 “你是太单纯了,总觉得不想让别人失望对不对?”纪凌摸了摸我的头,“但是小晨,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不要让自己受伤过。” 我在他怀里点点头,想着纪凌的话,决定明天和徐晓晓说清楚。 第15章 相信你的人 第二天上班,不出所料,徐晓晓站在走廊等着我。然后摇着我的手臂,求我答应帮她清关。我说:“晓晓,对不起,这个忙我不能帮。” “为什么呀。”徐晓晓没想到我会那么明确地拒绝她,“不就是借一下你的护照嘛。艾晨姐,帮个忙嘛,举手之劳而已。” “晓晓,我的确不方便帮你清关。而且我们毕竟是来孔院工作的,应该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我和她解释着。 徐晓晓忽然提高了声音:“艾晨姐,你不方便帮忙就算了,也没必要来教训我吧。我知道你上的课老外很喜欢,你是很厉害,但你也没必要对我摆谱啊。” 摆谱?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哪有摆谱啊。看着走廊来来往往的同事和学生,我也不愿意多和她争辩。“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这个忙我没法帮,抱歉。”我侧身越过她,径直走向我的办公室。 心情不是很好,脑海里还想着徐晓晓刚才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没想到在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了Emma。Emma一脸八卦地笑着和我说:“怎么了,我看Shawshaw(徐晓晓)在走廊和你辩论啊。” “哦,没什么。”我没所谓地笑着说,“她天生大嗓门。”想着家丑不能外扬,不想多聊。 “其实每年来这边的老师和志愿者很多,”Emma收了笑容,“但Aileen,真正能把中文课上好的不算很多。但我看的出来,Aileen,你真的很努力在做这件事情,而且学生也很喜欢。” 我有些哭笑不得,赶紧拿起教材去教室上课。 我想纪凌说的是对的,有些人会将身边的朋友作为自己能利用的一切资源,把别人的善意当做理所当然。我们以为的“难以启齿”在他们看来便是可以打开的“方便之门”,而我们,只能用坚定的拒绝,守住自己的底线。 虽然一大早徐晓晓的话让我有些沮丧,但想着这一次的拒绝后,徐晓晓应该不会再让我勉为其难地帮忙,瞬间觉得一身轻松。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下班后蹦跶蹦跶地去海鲜店逛逛。在海鲜店,我买了纪凌爱吃的海鲈鱼,忽然发现海鲜店有卖生蚝。老板说这是今天新鲜到货的吉拉德生蚝,想着今天心情好,买了一打。老板还贴心地送了我红醋酱。回家路上还路过了卖酒的商店,挑了一瓶雷司令白葡萄酒,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公寓。 等到纪凌回来,就看到我在厨房里忙活着。看我情绪不错,笑着问我是不是解决了问题。我一边挥着锅铲,一边笑着说:“是呀,虽然被徐晓晓呛了,可是我想以后我不用勉为其难地帮她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纪凌说:“所以你准备吃顿好的?你在做什么啊,好香。” 我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我买了你爱吃的海鲈鱼啊,等下做香煎海鲈鱼,然后——还有个秘密武器!” 纪凌看我一脸神秘,说:“那我等着艾大厨的大餐,我先去换个衣服,等下给你打下手。” 我赶忙把他推出厨房:“你休息一下啦,今天是艾小厨感谢纪军师的晚餐。” 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搞定了晚餐。我赶紧喊纪凌来吃饭。 餐桌上已经摆着香煎鲈鱼、番茄意面、炒芦笋和南瓜汤,以及准备好的白葡萄酒,纪凌刚想帮我端碗盘,就看到我从冰箱里端出了一打生蚝。 纪凌表情瞬间一僵:“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 “是啊,吉拉德生蚝哦,今天可是下血本了。”我得意地说 “啊……那个……我不能吃生食,肠胃不好。”纪凌有些尴尬地摊摊手。 “什么?你不能吃生蚝?”我万万没想到纪凌不能吃生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是啊,吃了就拉肚子。这十二个生蚝恐怕你要自己搞定了。”纪凌抱歉地笑笑。 “哎,可惜了。”我叹了口气,“不是说生蚝对男性好嘛。”我低声嘟囔了一句。 “原来你想让我吃生蚝是因为这个啊。”没想到我轻轻嘟囔的一句话,纪凌都听到了,“放心,没有生蚝,我也可以。” “喂,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讨厌死了。”放下生蚝,我佯装生气地打了他一下。 “那我的小艾同学是什么意思呢?”纪凌从背后搂着我,吻了我的耳廓。 被他亲得痒痒的,我脸上的温度瞬间升高:“我真的就是心情好,而且我要谢谢你给我的建议。” 被纪凌调戏到心跳加速,我赶紧转移话题:“赶紧吃饭,鱼都凉了。” 纪凌把头埋在我的颈窝,用鼻子蹭了蹭我的肩膀:“好好好,可是下次我还是想自己选奖励。” 第16章 幸福摩天轮 周末我和纪凌一起去鱼市(vismarkt)采购物资。格罗宁根的鱼市其实是集市,每周有三天,在市中心Martini教堂旁边的广场上,很多渔民、花农、果农和农场主在这里自产自销各种农副产品。很多人都喜欢在周末逛鱼市,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出售的食材新鲜、性价比高,还因为这种在集市购物的体验,让人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田园归隐之感。 不知不觉,荷兰已经到了初夏的季节。虽然郁金香花季已过,但夏日明媚的阳光和宜人的温度,让这个风车之国显得愈发可爱。周末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表面已经被磨的光亮的砖石路上。我和纪凌走在去往鱼市的路上,格罗宁根市中心很多的建筑是中世纪时候建造的,就连那些砖石路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不知道有多少恋人曾踏着这些砖石匆匆而过过,而这些砖石又见过多少次如此这般的好天气。我呆呆地想着,落后了纪凌几步。当我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逆光而行的他的背影,阳光仿佛在他的周围散开,和煦却明媚。这耀眼的光芒,与纪凌是如此相称,仿佛这周遭的阳光本该属于他。我忍不住拿起手机,偷偷按下了快门。时光定格在这个被暖意包裹着的周末,我打开朋友圈,发送图片,配了一句“幸福”。纪凌发现我慢了半拍,回头看着一脸傻笑的我。我举着手机:“看,我刚拍的,很帅吧!”我得意地扬起嘴角。 纪凌看着我的得意之作,宠溺地捏了捏我的脸,顺势挽着我的手臂。我依偎在他的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举着手机欣赏着照片里的纪凌。纪凌佯装不满地投诉:“这边有个活生生的男朋友你不看,干嘛看着手机里的图片啊。” “咦,你这人,怎么还吃自己的醋啊。好嘛,我看你,一直看你,我只看你。”我故意把眼睛睁大,然后晃着脑袋看着他。纪凌被我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果这时我能看到自己的表情,那一定是最幸福的样子——眉眼之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满脸溢出小女儿娇俏和甜蜜,那种想和所有人分享幸福的心情,和这春日的阳光糅合在一起,散发出最香甜的味道。 逛完鱼市,我们发现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游乐场。春夏季节,很多欧洲的城市会有“移动游乐场”,有旋转木马、跳楼机、投篮机,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摩天轮。有人说,要和相爱的人坐一次摩天轮,就会一直幸福下去。 “想坐摩天轮?”纪凌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用力地点点头。 “你等一下。”说着,他转身去旁边的冰淇淋车,买了连个甜筒。 “据说摩天轮与冰淇淋更配啊。”纪凌低声笑着,然后牵着我的手去坐摩天轮。 排队的人不多,工作人员看出我们是一对情侣,和贴心地让我们独享一个仓位。 我们并肩坐着,纪凌突然问:“你手上的冰淇淋是什么味道的?”。 “巧克力味啊。”我说,你要不要吃一口。我把甜筒递给他。 “好啊。”没等我反应过来,纪凌侧头吻了我,这个吻很长,很深。开始他轻轻地舔着我的嘴唇,然后深深浅浅地探进我的口腔。在愣了一瞬后,我回应着纪凌,他的冰淇淋是香草味的,混合着我嘴里的巧克力味,大概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冰淇淋的味道了。 大概是吻得太久了,让我有些迷糊。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冰淇淋是纪凌买的,口味是他挑的,却故意问我,其实一切都是他的预谋。 回到家,才得空看手机。打开微信吓了一跳,有几十条未读消息。果然,一群闺蜜在看了我的朋友圈后,体内八卦的基因瞬间被激发,迫不及待地来找我求证照片中男生的真实身份。 还没来得及回复,一个微信语音电话就打了进来。我一看,是大学室友余西,毕业后她前往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院深造,之后一直在美国工作。 “艾晨,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微信啊,什么情况啊,照片上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吗,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脱单了?你知不知道,难得假期,老板没催我写报告,我睡到中午,被群里消息吵醒,直接从床上蹦起来了 !”身为白羊座的余西,性格风风火火。一连串连发炮弹似的提问,让我差点招架不住。 “我的余大小姐,我刚刚没看手机呀……他是我男朋友,其实……你应该认识”我嘟着嘴解释到。 “什么?我认识啊,谁谁谁?是我们班上那个吗?”余西大概脑补了一万出戏。 我急忙否认:“什么呀,这都多少年前的八卦了。我男朋友是纪凌,纪凌你认识吧,就我们上几届的。”不知不觉,我声音中带着一丝丝小小的雀跃和得意。?“纪——凌——?是我们学校的纪凌吗?”余西有些结巴,声音忽然变高。 “是,就是他,你要不要如此反应过度啊。”余西本来就有点“戏剧性人格,对任何事都有夸张的反应。我以为余西只是对我突然谈恋爱的消息有点惊讶。 电话那头不可置信:“你们怎么会在荷兰遇见?” 我和她说了我和纪凌在荷兰相遇的故事。我告诉她我在大学里暗恋许久后,意外梦想成真的故事。而这个男孩,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美好,还要光芒万丈。我嗤嗤地傻笑着,与其说是和余西分享着我的心情,不如说我自己沉浸在粉色泡泡的甜蜜中。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狗粮就先吃到这儿吧。我先挂了,回头说。”余西似乎忽然没了八卦的兴致,匆匆挂了电话。 结束这通电话,我匆匆给各位八卦的闺蜜回复微信,然后就是各位损友一顿“有异性没人性”和“回国请吃饭将功赎罪”的揶揄。 收起手机,还没收起嘴角甜蜜的微笑,一回头,才发现纪凌坐在我背后,老神在在地喝着水。我着实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刚。好像有人猜你男朋友是你同班同学?”纪凌对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不是啦,就是念书的时候大家开玩笑的。”我急忙解释。 “哦,可是你男朋友有点吃醋。”纪凌起身圈着我的腰,眨眨眼。 “哎呀,你别生气了,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有些忐忑地轻轻地吻了他。虽然我知道纪凌只是和我开玩笑,但我总是很害怕他真的不高兴。 哪知纪凌忽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闻着我的发心,然后低声地我耳边说:“刚刚有个人好像在夸我哦。” 糟糕,刚刚和余西打电话时候的花痴样子,纪凌应该也看到了。哎,花痴就花痴吧,花痴男朋友不犯法。 “是啊,我的男朋友就是那么优秀,是我心中的永远的男神。”我看着他,然后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吻了纪凌。纪凌并没有放开我,反而扣住了我的后脑勺,低头下蛊一般地对我说:“艾晨,张嘴。”我迷迷糊糊地轻启双唇,纪凌便一鼓作气般地长驱直入。纪凌没有浅尝辄止,反而反客为主,反反复复地缱绻着我的双唇,我的小舌。我本能的回应着纪凌,对于他强势的吻,内心是说不出的欢喜。被吻得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我紧紧地抱住他,深怕自己摔下去。纪凌把我抱到沙发上,我像一只考拉一样,攀附在他肩头,朝他傻傻地笑着。纪凌像一只小猫一样,用鼻子蹭着我的脸颊、脖子。我一阵酥痒,忙躲着,纪凌却把我搂得更紧。躲不过,我只好被他的拥抱禁锢着,发出咯咯的笑声,自然我也不会束手就请,借着他抱紧我,使劲把身体往他身上贴,不动声色地撩拨他,直到纪凌喘着粗气,神色不明地看着我。 “那个……你把我抱得太紧了。”我有些做贼心虚。 纪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副对我无可奈何的表情。良久,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对我说:“艾晨,我可能要提前回国了,下个月放暑假了,我们去巴黎吧。” 第17章 不期而遇的夏天 纪凌也是临时接到公司的通知,让他提前两个月回国。好在他还有年假,和公司争取后,决定休完两周的年假再回国。 当我得知纪凌要提前回国的时候,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知道纪凌也无可奈何,也知道我们总会有一段异地的时光。可是那种不舍,还有莫名的委屈,和潮水般一下子就涌上心头。还依偎在他的怀里,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眼圈红红地看着纪凌:“我不想你走……” 纪凌看着刚刚还笑得和二傻子一样的我,忽然委屈成了小媳妇,也忍不住摸摸我的头:“打工人,没办法。但半年后,圣诞节我能来看你呀。” “真的吗?可是要半年看不到你了。” “我每天和你视频好不好,不管多晚我都和你视频。如果你真的想见我,我打飞的来。”纪凌仿佛哄孩子一般,看我眼角还挂着泪珠,忍不住亲亲我的眼角。 “一言为定,每天和我视频,圣诞节要来看我。”我吸着鼻子,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仿佛一松开,他就要提着行李走了。 “好好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纪凌拍拍我的背,安抚我,“艾小姐,我回国前,我有没有荣幸陪你去巴黎旅行啊,我可是好不容易和总部申请了一周的年假诶。” “哦,去巴黎……”我还沉浸在纪凌要提前回国过的“噩耗”中,忽略了一起去巴黎度假的信息。其实我知道纪凌为什么会想去巴黎,因为他知道我喜欢的印象派绘画滥觞于巴黎,因为我有个心愿,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巴黎铁塔和爱墙。 在欧洲大陆旅行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只要持有申根签证,就可以在申根国家内免签证入境。订机票票、订酒店,然后查旅行攻略,每天和纪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旅行计划。我们似乎都在刻意用夏季旅行的话题来回避即将到来的离别,或许只有享受旅行才能冲淡那不可避免的分别的愁绪。 放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当电脑上的时钟显示“5:00 PM”的时候,我抓起背包,冲同事们挥挥手:“Have a nice holiday!”然后三步两步地冲出办公室,回公寓拿行李。纪凌已经在公寓门口等我,因为格罗宁根的小机场航班太少,我们只好坐火车到阿姆斯特丹然后换乘飞机。等落地到巴黎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我们定的民宿在巴黎的圣日耳曼区,那里是巴黎最文艺的地方。坐落在塞纳河的左岸,隔绝了游人如织的埃菲尔铁塔、隐藏在常年喧嚣的香榭丽舍大街的背后。 深夜,整个巴黎仿佛披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远处依旧的霓虹温柔地掩藏了白日的喧嚣。我和纪凌拖着行李箱,在这难得安静的巴黎街头走着。街上只听见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傍晚似乎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朦朦胧胧地倒影着远远近近霓虹灯的微光,让这份安静中带着神秘。我忽然想起了《午夜巴黎》中的场景,夜深人静,坐上马车,在一个不知名的酒吧遇见了巴黎的文人骚客。雨果、莫奈、达利、海明威、波伏娃——那些,在巴黎留下经验篇章的人啊,会不会正在街角看着我。都说巴黎的夜晚美丽而危险,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搂紧我胸口的双肩包。然后紧紧地挨在纪凌身边。拿着谷歌导航和房东的手绘地图,我们终于找到了预定的民宿。推开厚重的大门,那是巴黎典型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公寓区——一个小小的花园被三面公寓楼包围。富有年代感的砖墙上,是统一的白色百叶窗和黑色铁艺的阳台围栏——那就是我心目中巴黎的样子啊! 我们的民宿不大,却处处透着巴黎人的精致。玄关柜是一个中式的中式的复古漆柜,上面细细描绘着梅兰竹菊的花卉图;客厅是简单的北欧家居风,深蓝色的沙发配上明黄色的靠垫,窗边是一排书架,书架边是一个奶白色的躺椅;开放式的厨房边上是一排红色的吧台椅,精致又富有情调。卧室里放着一张不算太大的双人床,旁边的矮几上放置了一些洗漱用品。 稍作收拾,纪凌环抱着我坐在沙发上,落地窗外的巴黎已经一片漆黑,只有我们的房间里亮着一盏橘色的灯。巴黎的夜幕仿佛只是我们这对恋人的背景。我看着他,深深地吻上了他。我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回吻着他。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一路吻下去。酥痒的触感,还有紧张中带着一丝丝期待,让我一时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一遍遍、断断续续地叫着他的名字。我仿佛是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拼命地抓住唯一的爱人,不管不顾地依附着他。纪凌一寸一寸地吻着我,我抓着他的T恤,忽然有些恶趣味地想摸一摸他的腹肌。于是把他的衣服往上推,然后手轻轻地触碰纪凌的胸肌和腹肌。我一边继续着我的恶作剧,一边笑着看着他。纪凌很怕痒,抓住我这只不停捣乱地手,顺势脱了上衣。四目相对,我略略抬头,深深地吻上。房间昏暗的灯光照,让两个长长的人影交迭在了一起,。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想起了《穿普拉达的女恶魔》里,安迪在巴黎的街道上似若无人地旋转,然后和身边的人“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巴黎了。” 原来,是巴黎给了我勇气。 第18章 拥抱这一分钟 第二天,我们睡到自然醒,欢天喜地地牵着手出门。白天的拉丁区空气中透着一种温柔的气息。明明是巴黎的市中心,却完全没有想象中喧嚣的街道。蜿蜒的马路两边是各色各样的咖啡店和杂货铺。巴黎人似乎很喜欢沿街摆着小餐桌,面朝的街道,喝着咖啡,涂着黄油吃着法棍。我们在房东的安利下找到了一家叫Cafe Coutume的咖啡馆。这家店在一条小巷里,蓝灰色的墙面配着店里的轻爵士,有种old school的怀旧感。店里的咖啡师是一个打着耳钉、眉钉,身上有好多动物纹身的朋克女孩。顾客进门,她只是酷酷地看你一眼,冷冷地说一句bonjure,然后埋头做咖啡。 我和纪凌没吃早饭,于是问她有没有主食。女孩指了指吧台前的小黑板菜单,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吐司。我们选了草莓吐司和香蕉吐司。可上菜的时候,才发现一份吐司居然比脸还大。我们偷偷瞟了一眼这个酷酷的咖啡师,好怕我们浪费食物会被她骂。于是硬着头皮把吐司给吃完了。 我几乎是瘫在了椅子上,揉着肚子。纪凌也没好到哪儿去,噎着好一会儿才能缓过劲。我撒着娇,伸着手让纪凌拉我起来,纪凌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硬是把我从凳子上拉起来。 “说真的,他们家的澳白和吐司挺好吃的。”纪凌出了店门,想起和我讨论刚才的早餐。 “话是这么说,刚烤出来的吐司真的又香又软,咖啡也好喝。可是,法国人的胃口也太大了吧。”我肚子依旧胀着,边说边揉着自己凸出来的肚子。 “法国人不是有句谚语么,想要身体好,早饭要吃饱。”纪凌说。 “嗝……”我十分应景地打个饱嗝。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纪凌,他似乎也没想到这个饱嗝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哈哈哈哈……”在沉默两秒钟后,我俩忍不住捧腹大笑。 今天巴黎的天气很好。天空如同琉璃一般澄澈。我们跟着导航,漫步在左岸的街道。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孩女孩,背着双肩包在街上走着。可能是附近拉丁区的大学生。我们路过乐蓬马歇百货公司——那个法语中被称为“便宜货”的奢侈品商场;我们路过开云集团总部——意外地发现这家奢侈品巨头的总部居然是路易十三时期的慈善医疗所,精致的法式花园和浅米色的砖瓦墙,低调内敛;我们路过街角的爱马仕店,我指着爱马仕的商标对纪凌说:“有个笑话说女孩一定要买一件爱马仕,因为你看——马上有男人。” 纪凌说:“那你要进去逛逛吗?” 我摇了摇头:“我都有男人了,再去买’马上有男人’,岂不是劈腿了……” 我们一路笑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塞纳河畔。不远处便是奥赛美术馆——一个旧火车站改造的美术馆——也是我心心念念的艺术殿堂。这里有着丰富的印象派画作藏品。能在这印象派诞生之地亲眼目睹巴齐耶、雷诺阿、德加、莫奈这些大家的画作,真的是一件幸事。 奥赛美术馆的顶楼是原来火车站的钟楼改造的。透过钟楼半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塞纳河的风景。 粼粼波光,游人如织,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刺眼的阳光,美术馆的时间仿佛回溯到了十八世纪的巴黎,优雅的、带着一些傲慢和矜持。 巴黎的每一天就如同Pieree Herme的马卡龙般甜蜜。整个城市仿佛也上了一层粉色的糖霜,甜腻却沉醉其中。名声在外的卢浮宫、凡尔赛宫、埃菲尔铁塔,隐秘在繁华之中的先贤祠、莫奈花园和希拉克亚非文化博物馆,还有已然成为传奇的花神咖啡店、双叟咖啡店和巴黎圣母院……我和纪凌不经常坐公共交通,宁可消磨着时光,走过巴黎的大街小巷,仿佛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里只有彼此。我们在傍晚的凯旋门上依偎着看夕阳,在夜晚的塞纳河畔看埃菲尔铁塔的满天星光,在蒙马特高地的爱墙下亲吻拥抱。 既然暂时要告别,不如把这所有的激情留给这盛夏的巴黎。 巴黎之行的结束,也意味着纪凌归国之日越来越近。虽然知道这样的离别无法避免,但我愈发的不舍得。于是每晚我找着各种借口,跑去纪凌的房间和他相拥而眠,直到纪凌都看不不下去我胡编乱造的理由,索性提前退了公寓,把行李搬到我家,然后每天名正言顺地和我黏在一起。白天,我们一起逛街、理行李,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看一部电影、天南地北地聊天、然后依偎相拥、忘我亲吻。最后一晚,他的双手抚过我的眉眼、我的脸颊和被亲得微红的双唇,我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充满水汽的眼睛望着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心口却仿佛被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只能迎上去,缱绻着吻他。 “小晨,我等你回国。”纪凌在我耳边轻声问,最后轻轻上扬的语调。 “嗯……”我双臂紧紧缠着纪凌,呢喃着,也是对他的回答。 “小晨……”纪凌的手抚过我的肩头,极尽温柔。我紧紧地拥抱着他,想把这种温暖刻进自己最深的记忆。 纪凌早上就要坐火车去史基浦机场,不忍叫醒我,轻手轻脚地起床。可是我仿佛浑身装满了雷达,一点动静就让我睁开了眼。我从后背抱着他,终于忍了许久的眼泪仿佛决堤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小晨,别哭了,我答应你每天都和你视频。我圣诞节来看你。”纪凌转过身,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抽噎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知道就是暂时分开一下下,但我就是没忍住……” “小傻瓜。”纪凌笑着,“这半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吃饭,不要熬夜写教案,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然后披着睡袍去了厨房,然后抱着一个小餐盒回到房间。“你上午都在火车上,我昨天做了三明治,路上垫垫肚子。” 纪凌把食盒放在一边,猛地把我拉入怀中,亲着我的耳垂:“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释放完情绪的我,显然理智回归,赶紧推着他:“好啦,赶紧收拾收拾,别耽误火车了。” 纪凌被我推着,宠溺地看着我。 原本我要送他去火车站,纪凌却说不要看到我一个人站在月台的样子,他害怕会忍不住跳下火车。纪凌收拾完,站在公寓门口,忍不住回头拥抱我,吻着我的额头,然后轻声说:“还有,如果有人要追你,你一定要拒绝。” 我怪嗔着:“别说我,倒是你,记得拒绝身边的莺莺燕燕。” 纪凌一个敬礼:“遵命,正宫娘娘在这里,小的没这个胆。” 说着闹着,纪凌挥着手,离开了公寓。我望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默默地在心头说了一句:“喜欢上你,才是我的幸运啊。” 第19章 绵绵 纪凌的公司成立了新的全过程供应链协调部门,一回国就任命纪凌担任部门负责人。尽管是晋升,但因为新部门成立千头万绪,纪凌回国后几乎每天忙到凌晨,以至于有时候我们可以无时差地视频通话。看着他眼下一片青灰,略显消瘦的脸颊,我异常地心疼。 “新部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团队。我们这个部门设计供应链、法务和销售,环境保护方面的法务人才真的很难找。”纪凌揉了揉眉心,眼神中说不出的疲惫。 “环保方面的法务人才?”我忽然想到了余西,最近正好有意向回国发展。“我大学室友好像之前做过这方面的case啊,她一直在纽约的一个律所,最近好像想回国了,我帮你问问?” “真的吗?那太好了,能先帮我问问她的意向吗?小晨,你真的是老天带给我的天使。” “你赶紧去睡吧,如果太累的话,这几天不需要天天和我视频了。”我好心疼他。 “那怎么行,每天看到你,才能让我打鸡血工作呀。” “原来我是鸡血啊。”我笑着说,“可是我希望今天我是你的安眠香薰,赶紧去睡吧。” “嗯,女朋友说的话一定要听,这就去睡了。小晨,我好想你。”纪凌的声音带着疲惫,虽然有好多话想和他说,但实在不忍心再剥夺他的睡眠,于是我匆匆关了视频。 他说他想我,我又何尝不是呢。 和纪凌通完电话,我马上微信了余西。余西果然很有兴趣,于是我把余西的微信推给纪凌,纪凌很满意余西的专业和工作背景,余西也很喜欢这个新成立又充满挑战的团队,在初步达成意向后,余西就开始着手安排回国的事情。余西似乎对新的工作充满了期待,尽管因为回国、收拾行李、搬家一堆事情,但还是不停地和我微信聊天。 “小晨,你知道吗,纪凌那个团队真的特别有意思,他们要不仅要和原材料供应商、买方沟通,还要根据现在各个国家新出台的政策和法规和各个国家的相关部门打交道,这比我在纽约律所天天写报告有意思的多了。”余西不改机关枪的语速,毫不掩饰她对新工作的期待。 我听着她密集的专业名词输出,却想着以后我最好的闺蜜能和我最亲密的爱人一起工作,忽然也觉得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我身边亲近的人也能产生很多交集,就仿佛在不断延续我们之间的故事。然后想到纪凌回国后疯狂的工作状态,真的很心疼,私心也希望余西能够帮纪凌分担不少事情。 余西为了尽快回国,她迅速处理了美国的一切事物。 “小晨,你知道吗,我真的受不了那群道貌岸然的白人了,每天跟你讲着公平正义,不能使用有歧视倾向的词语,但是帮那些大财团做了多少违反公平主义的事情啊,哎呀,不能说了,有保密协议……”余西一边传来了熙熙嗦嗦的打包声音,一边叽叽喳喳地抱怨着前东家。“还有,你知道我们团队那个印度人吗,每次变着法的把自己手上的活扔给我,自己跟个狗腿子一样天天围着领导,最后case他的功劳还最大。” “我不管了,我要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余西恨恨地说。 “那你那么多行李怎么办啊,美国这边手续办得那么快吗?” “我大部分东西都断舍离了,其他的就海运吧,我也不急着用。零零碎碎东西我拜托我这里朋友帮忙办理了……其实半年前我就提出辞呈了,因为当时case还没完全交接好,拖到上个月,哎呀,你放心啦,我有那么不靠谱么?我已经买好下周回国的机票。” “不过话说——”余西忽然话题一转,“我岂不是能马上看到你家那位了。”余西忽然哈哈大笑。 “哎,你工作认真一点啊,纪凌最近真的快累死了,跟我视频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你不担心我入职后被领导欺负,倒是担心领导累不累!”余西抱怨着。 “纪凌又不会欺负你,你不要欺负他就好了。”我嘟囔着。 “知道啦,我顺便帮你看着他,帮你拔掉他身边的花花草草。”余西说。 “他才不会呢。”我不服气。 “知道啦知道啦,你们家纪凌最帅最爱你。”余西调侃着,“对了,圣诞节你会回来吗,我们到时候上海聚啊。” “应该会吧。”想着圣诞节,能过回国见纪凌,我忽然心头涌上了一丝甜蜜。 第20章 爱情转移 余西入职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随着余西的加入,纪凌的团队组建也基本完成了,但工作却越来越忙,实在心疼纪凌每天和我“无时差”视频时候的倦意,甚至有时候聊着聊着阖上了眼皮,我和他说不要每天视频了,于是不知不觉,我们视频的频率从两三天一次变成一周一次;微信聊天,从大段大段地打字,变成简单的“好”、“照顾好自己”、“晚安”。有时,他会隔几天才想起回复。我想应该是工作太忙的关系吧,除了心疼,最多和他说的就是“我没关系,你身体要紧”。就这样,不敢打扰他,却又疯狂地想念他,时常看着日历,一格一格数着圣诞节假期的倒计时。 临近年底,荷兰的天气也愈发的寒冷。天空一直灰蒙蒙的,一连好几周都没有看到阳光的影子。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有时候我走在街上,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和没有一丝亮光的天空,忽然眼眶就湿了。和纪凌一起度过的绚烂的夏天似乎还在眼前,却好似再也触摸不到。有时候想着他,恨不得马上和他视频,可是想着他忙碌的工作,总是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这份思念。 而孔子学院也异常的忙碌。 Emma一直觉得往年的中国年活动都太单调了,无非是教外国人写春联,猜灯谜,最后大家去格罗宁根最“奢侈”的NIHAO中餐厅吃一顿自助餐。所以Emma决定举办一次能让大家记忆深刻的中国新年系列活动,于是在荷兰同事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满脑子想着圣诞节度假的时候,我们几个中国人在那里一边忙着学期收尾工作,一边痛苦地加班做着中国春节的活动策划。 “我们可真是勤劳勇敢的中国人啊。”同事抱怨着。 我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想着中国春节活动的新点子。忽然瞥见电脑右上方的日历显示,忽然发现已经十二月了。我的老天爷,原本打算忽然回国给纪凌一个惊喜,居然忘记订票回上海的事情了。 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看到余西正好发了条朋友圈——可能是入职后工作强度大,平时一天发三四条朋友圈的余西也好久没发朋友圈了。点开一看,是纪凌团队的一张合照。团队五六个人站在写字楼大厦门口,一起比着“V”的手势。余西配的文字:年前最后的case顺利收官,老大说圣诞夜去BAR ROUGE庆功,老大YYDS! 照片里纪凌站在最当中,没系领带,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藏青色的西装衬得人很精神。余西站在最边上,双腿交叉、咧着嘴笑得比地中海的阳光还明媚。可是明明纪凌和余西之间还隔着几个人,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奇怪的气场。我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敏感了。果然加班加多了,怎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和纪凌说,我买了圣诞夜的机票,第二天才到中国。但其实我悄悄买了前一天的机票,准备圣诞夜给他一个惊喜。鉴于余西是个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我没有告诉她我的计划。 赶在圣诞节假期欧洲所有商店都关门之前,我特地跑去阿姆斯特丹的商业街为纪凌挑选礼物。从来没有为爸爸以外的男士挑选过礼物,我走在街上,看着圣诞节氛围的橱窗,泛起了纠结症。巧克力?又不是情人节;手表?纪凌有一块IWC柏涛菲诺系列,再贵的要让我攒攒钱;纪念相册?可惜我们的合照并不多。走着走着,来到爱马仕的店门口,忽然想起纪凌那张没系领带的照片,脑海里就出现我见到他时,亲手帮他系上领带的画面。福至心灵,于是选了一条海军蓝底色,红色圆形锁扣花纹的Twillbi领带。爱马仕的店员似乎一眼就看出我的心思,笑着和我说:“亲爱的女士,我想你的男朋友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如果你亲手为她系上领带,他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想着纪凌看到我意外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他把我紧紧用在怀中的画面,嘴角不由地扬起了高高的弧度。 离开荷兰的那天,荷兰下起了雪。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呼呼地刮着脸颊,雪花像布朗运动一般,漫天飞舞,有的落在了头发上,有的落在了鞋面上,刘海和鞋子有些湿了。这样坏的天气,应该是恼人的吧,路上的行人面无表情地匆匆而过,无声地抱怨着这没有阳光的冬日。但今天,这一刻,我却毫不在意这令人烦躁的天气,只不管不顾地一路奔向机场。在机场,那个航班会带我去寻找我的阳光。 第21章 圣诞结 万幸,阿姆斯特丹恶劣的天气没有影响航班,随着我顺利地降落在浦东机场的时候,心脏也越跳越快。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能见到纪凌了。想到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想着我飞奔到他怀里的幸福,想着我亲手给他系上我挑选的领带,我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变成甜蜜的粉色。 到达Bar ROUGE的时候还早,我把随身行李寄存在酒吧前台,然后拿出化妆包和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准备先去收拾一下风尘仆仆的自己,然后等着给纪凌一个惊喜。我细细地用眉笔描摹着自己的眉毛,勾勒出一条细长的弧线。忽然想到小时候看武侠书中张无忌为赵敏画眉的情节,鹣鲽情深,一世为挚爱画眉,而女子亦为悦己者容,从来都希望在挚爱眼里是完美的。从未如此细心地打扮自己,仿佛要遮盖一丝一毫的瑕疵。 收拾妥当,我小心翼翼地拿着我的礼物,准备顺着之前酒保指的方向,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向纪凌他们预定的卡座。狭长的走廊两边是红黑相间的LED墙面,昏暗的红色的光,透露出一丝丝神秘。穿过走廊,就是我触手可及的阳光。 忽然,转角处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我们的事情还是要告诉小晨吧。”这是余西的声音。 “余西,你让我想想,小晨,你先别告诉她。”纪凌低低地说,带着一丝犹豫。 “可是纪凌,难道我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相处吗,如果你说不出口,我来说!”余西的声音带着哭腔,忽然拔高了。? “你别这样,小晨什么也不知道……” “是,小晨是无辜的,我们两个有罪,可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就回不了头了。”余西呜咽着。 我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啪”一声,礼物应声落地。 背后的LED墙幽幽地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像毒蛇吐着信子,一步一步要吞噬我。 两个人应声回头,纪凌朝我走了一步,似乎想拉住我,却在伸手那一刹那,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眼里是惊恐和慌乱,这是我没有见过的纪凌,我有些认不清他,不知道是周边昏暗不清的灯光,还是因为我其实从来都没人请过他。 我愣愣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余西。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周围的音乐有些嘈杂,但我却渐渐冷静下来,理智慢慢恢复。 “纪凌,我们谈谈吧。”我叹了口气。 于是我走出酒吧,站在这座百年外滩建筑的旋转楼梯上,决定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残酷事实。 纪凌跟在我身后,我依靠在一面巴洛克风格浮雕的墙面,试图平衡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身体。 “什么时候的事?”我抬眼看着纪凌。身高差让我不得不略微抬头仰视他。 “上个月……小晨……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和余西伤害了你。但是我真的爱上了余西。” “你们,上床了?”我仿佛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浑身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纪凌沉默了。我点点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们结束吧。” 然后侧身绕过他,回到就把前台取走我的行李。当我再次走出酒吧门口的时候,酒保叫住了我:“小姐,这是你的东西吗?” 那个包装精美的橙色礼盒,褐色的蝴蝶结还那么挺阔。呵,多么讽刺啊。这份曾经包含了我所有甜蜜和期待的礼物。我笑了笑:“这礼物送你了,别拒绝,我希望今天还能带给别人一点快乐。” 然后不顾酒保错愕的表情,也不管纪凌欲言又止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沿着旋转楼梯,飞奔下楼,好像深怕那面红黑色的墙面真的化身成一条巨蟒把我吞噬。中山东一路依旧车水马龙,商铺用巨型圣诞树、圣诞花环和灯串,将万国建筑群装扮一新。有些商铺还别出心裁地把充气圣诞老人悬挂在建筑的外墙,仿佛圣诞老人正在争先恐后地准备翻进窗户给每个人带来最美好的礼物。夜晚的上海从来不缺热闹,对岸的“魔都三件套”不知疲倦地变换着夜晚的景观灯,身边熙熙攘攘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赶着去不远处的圣诞集市围观亮灯仪式。还有来来往往依偎在一起的情侣,穿着红白相间的摇粒绒圣诞情侣外套,忘我地接吻。我沿着外滩一直走一直走,上海冬夜的风直挺挺地打在我的脸上,混着黄浦江独有的一丝丝潮腥味。无数人从我身边经过,明明满眼繁华,明明身边就是这座城市最热闹的烟火气,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温度。 我该去哪儿呢?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在我说出“结束”二字后,就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假装自己很好,更没有力气嚎啕大哭。我像一只流浪狗一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灌入我的领口,浑身透着冷意。我的灵魂仿佛被随意丢弃在这喧嚣城市中的某个角落,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目的地,顺着人潮往前走。万家灯火、霓虹绚烂的夜晚,没有人会在意街边一个狼狈不堪的影子。 我该去哪儿呢?真相被撕开的那刻,我就失去了留在这座城市的所有意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立刻逃离这座城市。把所有的残酷和伤痛都姑且留在今夜的上海吧。 回去吧,把这段情感好好埋葬吧。有个声音在说。 是啊,也许回到一切发生的起点,才算真正的告别。 于是我打开手机机票预订软件,找到凌晨最早的红眼航班,圣诞节的机票总是异常的贵,但无所谓了,逃离上海是我当下唯一的执念。 回荷兰吗,那个寒风无休无止、灰色天空的地方?不,不想回那个还充斥着纪凌回忆的房子。 去巴黎吧,那个记忆停留在最美六月的盛夏的地方,也是这段感情最绚烂的时刻?好,在留下最美回忆的地方和他告别吧! 第22章 当这地球没有花 一天之内,我从欧洲回到了中国,又从中国起飞返回欧洲。一登机,我就闭着眼睛,身体极度的劳累和思绪极度的混乱,让我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然而我根本无法入睡,脑海里混乱地闪过各种我、纪凌和余西的片段,无数个“为什么”像洞穴里的蝙蝠不断向我扑来。 当乘务长在进行起飞注意事项提示的时候,我才在意识到自己究竟经历了多么戏剧化的24小时。接着,隐隐地,忽然觉得胃疼——是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又在黄浦江边被冷风吹了许久,可能胃炎犯了。 我无力地将头靠在窗边,感到额头上已经开始冒着冷汗。真是倒霉透了,是不是我所有的运气都花在了六月的巴黎,我微微蹙眉,不禁自怨自艾起来。 左手捏着右手的虎口的合谷穴,希望能够缓解一些胃疼,但似乎没气什么效果。胃部一阵阵如针刺般的疼,我不由地微微佝偻这身子,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你没事吧。”邻座的女孩似乎见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我。 我微微睁开眼睛,我和那个女孩都吓了一跳。 “艾晨学姐!” “霏霏!” 我们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 林霏霏,我大学的学妹,大学毕业后在巴黎政治学院攻读公共政策硕士,之后在巴黎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 “学姐,你没事吧。看你脸色很不好诶。”霏霏担心地问我。 “我可能胃炎犯了。”我无奈道。 “我正好有胃药,你要不先吃一颗?”。 “太谢谢了。”看来老天还没有抛弃我,关键时候还能遇到熟人。 霏霏一边忙不迭找空姐要热水,一边从包里翻出胃药。 吃了药,胃果然舒服很多。 “你怎么要去巴黎呀。”霏霏见我舒服点了,轻声问我。 巴黎,纪凌……刚被压下去的心痛有一阵阵朝我袭来。 一直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学姐……你怎么啦,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霏霏有些慌乱。 “没事没事,不关你的事。我今天晚上被分手了,要去巴黎亲手和这段感情告别。”我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抿了一口热水,试图掩饰我还未被治愈的伤口。 “正好,我住在巴黎,你酒店定了吗,要不住我公寓吧。” 老天爷,霏霏是今晚的天使吧。不仅没有八卦的问我来龙去脉,还让浑浑噩噩忘记订酒店的我忽然有了落脚地。 “真的不麻烦你吗?”我有些不确定。 “没事,我有一个室友,不过他圣诞节很忙,不常回来,而且我们有独立的房间,没关系。” “那真的麻烦你了。” “各位乘客,我们预计还有两个小时抵达巴黎……”一路上时醒时睡,迷迷糊糊地过了十个小时,再次清醒的时候,原来已经在欧洲大陆的上空。 睁开眼,打开遮光板,阳光刺目,却莫名觉得很有生命力。无论当地是雨是晴,在飞机上,平流层永远能看到耀眼的阳光;无论经历了怎样的狂风骤雨,即使被现实撕扯得支离破碎,即使遍体鳞伤,即使所有的希望都枯萎,地球依旧按着自己的频率公转自转。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发生了,却依然不会阻挡太阳升起,生生不灭。也许只有经历过最惨烈的时候,就会愈发对耀眼的东西产生亲切感。 所有人在分手的时候都想问对方是否真的爱过自己。但问这个问题,就仿佛问一个遗忘了一整片花园的园丁,如果世界上所有花都枯萎了,他还会怀念曾经的玫瑰园吗?不管答案如何,选择遗弃的,终究是园丁本人,怀念与否,那片花园终究荒废了。随着气流的颠簸,我整个人随之晃动、失重,脑袋却愈发清明地想明白了这件事。与其不停追问纪凌是否曾经爱过我,不如将着凋零的花园好好埋葬。 独自将残局收拾,也是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了。花朵即使枯萎,也要珍惜芬芳之名。 飞机着陆,我跟着林霏霏来到了她租住的公寓。巴黎市中心的房子,狭窄的木质旋转楼梯,一格一格向上。窗外的阳光一半打在我的脸颊,一半落在楼梯上,像一面摔碎的镜子,刚刚好,一分为二,怎么也拼不回去。霏霏家在三楼,老式的墨绿色的厚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房间里有一股好闻的兰玲花香,客厅的茶几上随意散落着很多服装设计的手稿,角落里还堆放着零零碎碎的布料。 “我室友是个服装设计师,艺术家多少有点自由散漫的气质,学姐多担待一些啦。” 我却被茶几上随意摆放的设计手稿所吸引。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出一一件件绝美的服饰。 “这位设计师好有才华啊。”我不禁感叹。 “是啊,不过脾气多多少少有点古怪,”霏霏一边收拾着客厅一边说,“他最宝贝他的手稿了,但每次都画完随手放,最后找不到还经常发脾气。”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稿放回茶几,跟着霏霏来到她的卧室。 霏霏的卧室不大,暖黄色的床头灯让整个房间变得很温馨。床头柜上的摆放着一个乳白色的小相框,里面装裱的是梵高的作品《鸢尾花》,那是梵高初到圣雷米的时候创作的画作,浓烈的色彩和平和的笔触,即使只是一张小小的印刷品,在这小小暖暖的房间中,有着一种独特的温柔。鸢尾花的花语是希望和光明,当自己以为一切都枯萎的时候,冥冥中,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23章 猜情寻(一) 当我还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时,门铃忽然响了。 “大概是我设计师室友的助理。”霏霏见怪不怪,“学姐,能麻烦你开一下门吗?”霏霏正坐在地上忙着收拾行李。 我应了声,转身去开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 映入我视野的是一个带着红色绒线帽,歪着头,做着斗鸡眼,张着嘴伸着舌头的男生。 我吓了一跳,小声地呼了口气。 男生大概以为开门的是霏霏,结果没想到是一个陌生人,本来搞怪的表情瞬间凝固,张着嘴无比尴尬。 “那个……我是马修的助理,就是那个设计师马修,住这里的,我来拿一些他的东西。”男孩匆忙收起鬼脸,忙解释道。 “哦,我知道,霏霏刚说了。”我侧身让他进来。 他局促地笑了一下,然后麻利地一脚跨进门,显然熟门熟路。 “霏霏姐,我来拿一下马修的手稿。”这男孩在客厅的茶几、矮柜、餐桌各种角角落落寻找着设计师手稿,像一个在海滩边拾贝壳的孩子。 “你随意!”霏霏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显然没有出来迎客的意图。 我有些不知所措,礼貌性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哦,不用不用,我拿好老板的手稿就走。”小助理忙着摞着手稿,然后装进文件夹中。 “刚不好意思哦,我以为你是霏霏姐,可能吓到你了。” “你对我学姐做了什么?”霏霏抱着一堆脏衣服,忽然出现在客厅,“你们刚一见面,你就欺负她啊?” “不是,不是,”男生讪讪笑着,“误会,误会……” “刘聿弦,你怎么就那么不消停呢。”霏霏嘟囔着,“对了,你们圣诞放假么,明天要不来一起玩桌游?” “圣诞季我们最忙了,不过马修说放我两天假,明天我有空。”听到桌游,这个小助理忽然来了兴致。 “行啊,到时候叫上你。”霏霏顺手把脏衣服扔进了脏衣篮,然后转头问我,“学姐也一起吧,人多热闹。” 忽然被点名,我有些意外,不过想来也是霏霏的好意,便欣然接受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霏霏还没起床,忽然听见有人敲门。看了一下手机,才七点半,我们对视了一下,内心不禁有些警觉。 “这个点,不会是马修啊,而且他有钥匙。”霏霏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准备去门口看看。 我也不大放心,披了件外套也跟着她走到了门口。霏霏把铁链锁扣住门,拉开一条缝——居然是昨天的那个小助理刘聿弦。打开门锁,只看见他穿着一身浅驼色修身的长大衣,可能因为长时间在室外,脸上有些被冻得发红。 “两位美女,早上好啊。”说话间,白色的雾气在他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时,慢慢散开。 “喂,你也太早了吧,我们没说一大早聚会吧。”霏霏叉着腰,似乎还有些起床气。 “我是来给你们送可颂的。就是巴黎北站那里那家店,这是今天早上最早出炉的可颂。”他从怀里拿出一包纸袋装的东西,这才发现他刚才一直双手拉住衣襟,衣服里藏着什么东西。 “喏,你看还热乎着的。”刘聿弦一股脑把一袋可颂塞我手里。 我有些意外,明明他和霏霏更熟悉,为什么却把东西交给了我。 我有些尴尬,但也对他笑了笑:“那么早去买面包,真的有心了啊,谢谢你。” “是啊,那么早你横穿整个巴黎给我们带早餐,你是良心发现了吗?”霏霏揶揄他。 “我就不能对两位姐姐好么?”刘聿弦半真不假地开着玩笑。 十二月的巴黎天气很冷,想着刘聿弦反正要来玩狼人杀,不如就先让他进屋,顺便帮霏霏打打下手,招待其他朋友。 霏霏也不和刘聿弦客气,立马指使着他收拾客厅。“你看看你这老板,明明手稿宝贝的要死,结果还到处乱扔。到时候找不到又要怪别人。” “我老板啥都好,就是丢三落四。”刘聿弦一边把他老板的手稿分类,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他真的很有才华诶,新一季的作品真的超级惊艳。”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学流体力学的大好青年,干嘛要跟着马修混啊。”霏霏扶额。 我也略微惊讶,眼前这个有身材修长、衣品不错,有点搞怪的男孩,居然是个工科生。 刘聿弦转头看着我,忽然对我说:“哦,我是不是还没和姐姐自我介绍过啊。我叫刘聿弦,大家都叫我Alex,当然我最喜欢别人叫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弦弦。” 噗嗤,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实在没办法把这个跳脱的刘聿弦和理工男联系在一起。 “刘聿弦,你少贫嘴了,赶紧干活!”霏霏随手朝刘聿弦扔了个抱枕。 “哎哟!”刘聿弦佯装喊疼,“对了,姐姐,我要怎么称呼你呀?”他眨了眨眼睛,歪着头冲我笑。 “我叫艾晨,是霏霏大学本科时候的学姐。今年外派到荷兰格罗宁根大学的孔院。碰巧和霏霏遇上,就来巴黎待几天。” “哇,那你也是F大毕业的呀。”刘聿弦一脸崇拜的看着我,“我当时就想回国考F大的艺术设计系。” F大的艺术设计系并不出名,在F大的校园内,专业有着鄙视链,而艺术设计系的学生常年处于鄙视链的低端,甚至有些学生还建议学校取消这个“划水专业”。 “你别听他胡扯。他啊,考上X大的prepa,然后成绩还一直名列前茅。所以我就搞不懂了,拿着金字招牌的文凭,居然混时尚圈。” X大,就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花名,这个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建立的百年名校,因为其军事化、精英化的管理而被誉为法国最顶级的理工院校,其毕业的校友对法国的各个领域有着巨大的影响。 “没办法,当年父母之命不可违,我就是想学艺术啊,而且我超喜欢F大的氛围。但我爸妈硬是让我来法国念高中,学理工科。我只好曲线救国,拿到爸妈喜欢的文凭以后追求自己的理想。”刘聿弦嘟囔着。 “你这个’凡尔赛体’,别废话了,赶紧收拾。”霏霏继续没好气地催促他。 “Alex,我真的好佩服你。”我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没有恭维,也并不是客套话,想着自己从念书到工作,因为别人的建议、现实的环境选择了一条看上去最稳妥,也是别人认为最合适的道路,却很少会问自己,我究竟喜欢什么,我又能为我喜欢的事物坚持到什么程度。 刘聿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脸红了,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他忽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是喜欢时尚行业啦,所以不管怎么样我要在这行见识见识。” 说着,霏霏忽然把我拉到一边:“艾晨姐,我们这群人有时候玩起游戏来没大没小的,如果到时候你觉得尺度太大,你就拒绝哦,没关系的。” “你们尺度有多大啊。”我忽然有点忐忑,之前听说有些留学生圈子聚会玩十八禁的游戏。 “就真心话大冒险,或者国王游戏什么的。我知道你刚分手,如果问到感情问题你就拒绝,我会帮你打圆场的。” 原来是这样,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忽然就放松了。我拍了拍霏霏的肩膀:“没事啦,这个尺度我能接受。” 傍晚,霏霏的朋友陆陆续续来了,他们惊讶刘聿弦居然今天一早就来帮忙——平日里都是踩着点来的,居然这次主动来帮忙。有几个校友以前在大学期间有过交集,所以氛围不算尴尬。霏霏做了苹果肉桂红酒和国王派。我拿着现有的食材,做了惠灵顿牛排和圣诞苹果烤火鸡,也许真的该感谢和纪凌在一起的时候苦练厨艺,能让我在关键时刻露一手。惊得在座的各位练练鼓掌。朋友们带来了匈牙利takaj果酒,酒过三巡,大家说可以玩一些游戏。不出意料,真心话大冒险首个登场。拿着喝完的takaj酒瓶,在茶几上转了几圈,酒瓶指向谁谁就要接受任务。也许是酒瓶欺生,第一轮就轮到了我。霏霏朝我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神,我却无所谓地笑了笑。 害怕他们让我跳热舞,与其手脚不协调地尬舞,我宁可选择真心话,何况和大家不熟,应该没人会问太露骨的问题吧,我心想。 “我选真心话。” “艾晨,你单身吗?”刘聿弦坐在旁边,几乎是并不假思索地转头看着我,问出了问题。 “刘聿弦,你……”霏霏在那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以前你从来不参与真心话提问的,今天怎么了?”大家起哄着。 刘聿弦无所谓地耸耸肩,笑而不语。 “我刚恢复单身。”我笑着说。 “刚恢复啊……”刘聿弦轻声嘟囔着,我却听见了。 1 X大: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因其校徽的形状,有了“X”的别称。是法国最顶尖的工程师院校之一。 2 Prepa:Classes Préparatoires aux Grandes Ecoles 简称CPGE,是法国精英高校为了选拔顶级人才实行的预科班制度。学生在高中阶段学习2-3年的课程,通过淘汰率极高的选拔,最终被特定的精英大学或学校联盟录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猜情寻(一) 第24章 猜猜寻(二) 刘聿弦含含糊糊的一句嘟囔,让我有些意外。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在我心里,仿佛就像古董店某个角落里一个精致的盒子,有点神秘,但又怕它的价格超乎预期,而不敢去触碰它。 我假装没听到,甩了甩头,嘻嘻哈哈或地继续参与到游戏中。不知道从哪一轮开始,大家提议玩国王游戏——大家抽一个数字,酒瓶转到的人就是国王,国王随设计一个任务,然后随机报出两个数字,让抽到这两个数字的人一起完成。 游戏规则很简单,刺激的是国王在指定任务的时候并不知道谁会接到这个任务,所以当揭晓参与任务的两人时,原本看似简单的任务就带着很多戏剧性。 第一轮,国王指定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人化妆。结果抽中的两个人都是东北大汉,任务还没开始大家就开始笑成一团。结果一个壮汉在另一个壮汉的神来一笔下,成功获得了熊猫同款黑眼圈和玛丽莲梦露同款红唇。 第二轮,酒瓶转到了刘聿弦,刘聿弦扶了一下酒瓶,起身询问大家:“我能自己参与这个人物吗?”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国王游戏中国王最大,国王制定的规则就是最高准则。 于是,刘聿弦嘴角洋溢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环顾了一下大家,然后说:“我要玩两人吃一根pocky的游戏。”然后,右侧的嘴角忽然往上一扬,“那么,就是5号。” 5是我抽中的数字。我心里一惊,那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忽然变得有些清晰了。我有些尴尬地站起来,一副“你确定要玩这个游戏吗”的表情看着刘聿弦。 刘聿弦看着我,却露出更大的笑容,仿佛他就知道要和他玩这个游戏的就是我。 好吧,既然参与了游戏,就要遵守规则。我硬着头皮站在刘聿弦面前,这才发现,这个年轻的男孩居然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我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pocky道具已经准备就绪,我和刘聿弦各咬住一头,但因为我比他矮,不得不略略踮起脚。怕我站不稳,刘聿弦虚虚地扶着我的腰。游戏开始了,我明显感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刘聿弦身上,我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刘聿弦一点点吃着pocky,他的脸理我越来越近,耳边是大家的欢呼声、起哄声……忽然,不知道谁碰到了客厅吊顶大灯的开关,一下子房间暗了下来。没有强光源的房间让眼睛一下失了焦,周围的哄闹声忽然也变得不清晰了。只有我面前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眼角带笑地看着我。当pocky快吃完的一瞬,刘聿弦忽然偏头,咬下我嘴边的那一点饼干头,似有似无地擦到了我的嘴角。然后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灯亮了,大家在旁边遗憾没看到最精彩的一幕。可能是室内暖气太热,又或者游戏太过刺激,我的额头沁出了一些汗,刘海贴在了额头,刘聿弦轻轻地拨了一下我的刘海,开心地笑着。 这已经不能用年轻人之间的玩笑,或者法国人血液中的浪漫来解释了。心中原本不太确定的答案越来越清楚了,就像我鼓足勇气翻看古董店中心爱的物品背后的价格标签,那么这一次,我能否支付的起? 身边的人似乎也嗅到的八卦的味道,大家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意料之外的情节,在这个圣诞节不断上演。圣诞老人或许真的是有一颗戏谑人间的顽皮的心,让我一次次猝不及防。 第25章 拔河 闹哄哄的游戏玩到下半夜,大家索性在霏霏家的客厅打了地铺。刘聿弦和我对视的眼神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我闭上眼睛却还能想起那双带笑的眼睛。怎么都睡不着,我索性走到阳台,让自己清醒一点。十二月的巴黎午夜,空气里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冷气息。想起夏天和纪凌在巴黎夜晚漫步街头,夏天的晚风温柔多情,可才半年,季节更替,同一个城市的夜晚会有迥异的气质。曾以为我和纪凌在巴黎的旅行只是未来无数美好回忆的一个片段,却不曾想这成为我不想再回忆的过去。 我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原本有些凉意,背后忽然被人罩了条毯子。一惊,回头看,是刘聿弦。看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我有些烦躁。在上海,我亲眼见证了我初恋的破碎,我用尽全力维持了我最后的体面。我还没想好如何解答完这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情感问题,刘聿弦却带着更棘手的附加题站在了我的面前。 “艾晨,外面挺冷的。”刘聿弦把毯子披在我身上,掖了掖。 “刘聿弦,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如果我想错了,你就当我没说。”我不得不承认,刘聿弦在某些时刻让我有心动的感觉,但正是这样,我更应该坦诚地面对他。 “我刚经历了一段狗血的初恋,我的朋友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了。我来巴黎,也是临时起意,想调整自己的情绪。今天晚上,你对我的一些行为和态度,让我感觉你有点喜欢我。但我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另一个人的感情。当然,我今天也喝了点酒,有点不清醒,所以或许是我想错了,如果你没有喜欢我,就当我喝醉酒乱说话吧,我和你道歉。”我几乎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 “艾晨,你没有想错,我真的喜欢你。”刘聿弦很认真地看着我,“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第一次,就是在霏霏家,我刚下飞机,顶着哭肿的眼睛和深深的黑眼圈,一脸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得不说,我很难相信刘聿弦话里的真实性。 “很神奇,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这就真的发生了。”刘聿弦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要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第一次看到你,我能感觉到你状态很不好。我想都圣诞节了,到底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发生了什么。但尽管这样,你却一直释放着善意,明明脸上那么疲惫,看上去心情那么糟糕,但还是努力地牵扯着嘴角,对着我们笑。甚至对我这个陌生人,还一直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觉得你很特别,我是认真的。” 我努力地回忆着和刘聿弦第一次见面的情节,但怎么也没想起他说的这些细节。我有一直努力笑吗?我有对他释放出善意的信号吗?在我看来,自己遇到多大的难题,都不应该把负能量传递给别人,没有人有义务接受我的坏心情。但是,等一下,我那天看上去状态真的有那么糟? 差点脱口而出问刘聿弦,但最后一刻理智拉住了我——这尴尬的问题显然不适合现在的气氛。 沉默片刻,黑丝绒般的夜幕下,我和刘聿弦面对面站着,空气忽然变得越来越沉了,受不了这压迫感,看着刘聿弦,对他说:“谢谢你,刘聿弦,这真的很出乎意料。但很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我们认识不过两天,这种感觉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或许只是你看多了时尚圈的美女,觉得我很不一样。也许过段时间,你回过头看我们之间的关系,自己也觉得好笑。”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重,被刘聿弦这样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喜欢,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甚至是满足了内心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可是我当下真的太害怕进入一段有太多不确定的关系了,与其拖泥带水,与其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不如给这个对我有好感的男孩一些看似残酷,但中肯的想法。 刘聿弦似乎还要辩解什么,但看我几乎脱力地依靠在栏杆上的样子,他体贴地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了我一下,和我说了声晚安。 我侧身越过他,回到室内,躺在了床上。此刻手机闪了一下,是刘聿弦发给我的微信:“艾晨,相信时间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反扣手机,我闭上眼睛,决定什么都不想。 第26章 可以了 在霏霏那里住了两天,我离开巴黎返回格罗宁根。自那晚之后,刘聿弦没有出现过,却偶尔会在微信上给我发点冷笑话。圣诞的一切都渐渐远离了我。 回到格罗宁根的公寓,我一个人坐在床上,被褥上还有一丝纪凌的薄荷气息,但我内心已经平静了很多。不再像圣诞节那样无助、那样崩溃。我起身收拾房间,换洗床单,把属于纪凌的东西全部打包扔进垃圾桶。我知道,这样并不能删除纪凌在我记忆中的丝毫,但我的生活需要翻开新的篇章,那么给自己制造一点仪式感也未尝不是好事。纪凌留下的水杯、忘记带走的T恤,还有那本他从中国带来的《安娜·卡列尼娜》。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把这本书看完,却只记住了开头那句“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翻开书的第一页,看到他当时用铅笔标记的这句世界名言,竟然感受到命运戏谑的玩笑。 在分手的那个晚上,我其实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自己做得不够,让这段看似稳定的异地恋出现了裂缝。倘若在纪凌回国后,我要求他不管多忙都必须每天和我视频电话,倘若纪凌回国后,我更加体贴周到地关心他,又倘若我不曾热心地把余西介绍给他的团队,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但很快,我否定了这种假设,也停止了对自我的质疑。纪凌的辜负和我在这段感情中的表现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退一步说,即使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我们可以沟通,甚至争吵,而不是背叛。那么,我也不该将所有的责任归因在我身上。 收拾完屋子,我决定给纪凌打个电话。两个人的关系走到尽头,与其不堪痛苦和屈辱地回避,不如亲手揭开所有的残酷,再不体面也是给自己一段经历最完整的交代。 纪凌很快接了电话。 “小晨,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我打电话、发微信,你都没回复我,、我问了公寓管理员,你这几天没住公寓。我很担心你。”纪凌一开口就这么说。 “纪凌,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冷冷地说。言下之意,我去哪里,为什么不回复消息,不需要向他报备。 纪凌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艾晨,我们需要谈谈。” “好,那么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小晨,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对。但是那段时间我工作压力太大了,余西给了我很多支持。后来有一次,晚上应酬完,我喝醉了……” “所以你们就上床了?”我忍不住提高嗓音,因为我不敢相信我曾经爱过的男生会找如此蹩脚的借口来解释,“纪凌,我想你要搞清楚,不是因为喝醉了,你们俩才确定了关系,而是你本身已经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你才会选择和余西上床!” 电话那头良久没有声音。 我最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压抑感,于是我接着说:“如果这是你想给我的解释,可以了,我了解了,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 “艾晨,”纪凌声音有点急切,“我和余西都不想伤害你的。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我冷笑一声:“纪凌,麻烦你和余西都收起这套虚伪的说辞吧。如果你对我们的关系足够坚定,如果余西真的帮我当朋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艾晨,我知道我们分手对你打击很大,但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要那么尖锐,等你心情好些,我们再谈。我和余西都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纪凌,你不觉得你们很过分吗?”说着,我忽然有一种无尽的委屈,连带着声音都带着哭腔,“你们背叛了我,却还要求我原谅,甚至继续做你们的朋友?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艾晨,对不起……”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余西的声音。 我已经气到说不出话了。原来余西一直参与在我和纪凌的关系中,甚至纪凌已经允许她介入处理他之前的感情问题。事已至此,对于这段关系,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忽然觉得有些可悲,但又庆幸没让这段荒唐的关系继续下去。或许在纪凌面前,我似乎永远扮演着那个崇拜他,依赖他的学妹形象,我们的关系中主导权往往在他那里,而连我自己都几乎忘记,真是的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懒得再多费口舌,反而庆幸这通电话让给我彻底清醒。不仅是对曾经的恋人和朋友的认识,更是重新让我找回原本的,真正的自我——那个独立的、从不轻言认输的自己。 “我想你们搞错了,分手对我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我现在情绪没有不好,事实上我是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才打这通电话的。请你们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们,更不会去找你们麻烦,希望你们以后也不要打扰我。”我一字一句地说着,然后不管纪的电话那头,挂了电话,然后删除联系人。 无论如何,纪凌是我的初恋,我感谢这段经历教会我的一切。我从不是一个温顺如绵羊的人,也不是一个低调到查无此人的人,学生时代,我活跃在各个学生社团,开过个人书画展,也参加过学校辩论队,毕业时候从校长手里接过优秀毕业生的证书。工作后,我业余时间参加了很多公益组织,为职场女性发声;还带着外国学生游历中国,这个喜欢站在舞台中央的我,从来不甘于平淡,也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如果这就是纪凌眼中的“尖锐”,那我或许真的在和纪凌的关系中过于委屈了自己,甚至收起了所有的光芒。 那么,一切到此为止,那个曾经拥有光彩的艾晨,不应该为了任何以一个人改变自己的样子。一切无意义的自我改变,到这里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可以了 第27章 游吟诗人 生活依旧,太阳照常升起。转眼到了中国春节,Emma计划的中国新年活动也照旧举行。为了让外国人有更多的体验感,我们还设置了很多新颖的体验活动。团队做了汉服的涂色卡片,让外国人根据的喜好,为汉服设计花纹,涂上颜色。各式各样的汉服,在外国人的笔下变得更加的多元化,有的在裙摆上添加了潮酷的标语,有的在褂子上添上了可爱的郁金香。我们开玩笑说可以把这些创意出售给服装公司,也许能引领时尚潮流。很多外国人以前并不知道中国古代的服装有那么多样式和讲究,连连发出赞叹,还问我们,哪里可以买到实物。孔子学院的学生助教调皮地给他们展示了橙色购物软件,并告诉他也许有海外购业务。 活动结束后,几个学生更是一边收拾一边说笑:“看来在国外开展汉服业务。” 助教帮忙把水彩笔、颜料、调色盘等工具搬回办公室,收拾妥当后,我让助教们先走。看着美术工具,我忽然有一种想画画的冲动。于是拿起画笔,随手勾勒出一条晚礼服的轮廓。小时候曾梦想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在自己的手中诞生无数漂亮的衣服。那时候暑假一个人在家,就会用水彩笔画出各种各样的衣服自娱自乐。长大后,这个天马行空的念头自然被尘封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就想起来这个儿时的小小的愿望。 一边回忆过去,一边几乎是被画笔牵引着画出线条、填涂颜色,不知不觉一件无袖V领的连衣裙的雏形就在纸上了。上身是宝石蓝,下身渐变成深沉的午夜蓝,前短后长的荷叶大裙摆,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忙碌一天后,在完全松弛的状态下,肆意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连自己的嘴角都不自觉的地上扬。看着胡乱涂鸦后的杰作,自己还挺满意。随手拍了张照片,把“得意之作”传到朋友圈,配了个“得意”的表情。 回到家,发现这张涂鸦还引来了不少的点赞,也许我还真有设计师的潜力呢! 春节过后,荷兰的春季学期就开始了,生活就如同这个大学生一样平静。开春后,格罗宁根的天气也一除冬日的萧瑟,阳光变得多了起来,绿色的嫩叶不知不觉抽出了新芽,走在路上都能闻到来自春天的清新气息。上周接到林霏霏的消息,她说这周会来海牙开会,问我有没有时间聚一聚。我自然很愿意见霏霏,一口答应。 我们相约在海牙过周末,周六一早我就搭乘荷兰铁路,从北边的格罗宁根赶去南边的海牙。 在酒店见到霏霏,依旧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她说他们部门在海牙主办了一个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论坛,周末没事,想逛逛风车王国。 荷兰很有意思,首都在阿姆斯特丹,但王室和中央政府都在海牙。所以论文化生活,海牙并不逊色于阿姆斯特丹。我们去了马德罗丹微缩城,这个微缩景观公园把荷兰整个儿版图缩小,能看到很多著名城市、景点的迷你模型。有意思的是,模拟江河湖海的水池里养了真鱼,和微缩景观相比,这些真鱼显得体积异常庞大。霏霏一边拍着照片,一边指着几条游来游去的鱼儿,直呼这是“荷兰水怪”。 一路嘻嘻哈哈,傍晚我们来到席凡宁根海岸,坐在海边,看着西边逐渐变红的天际,吃着薯条,喝着喜力啤酒,被微凉的海风吹得惬意。 说起去年圣诞节,艾晨忽然问我:“艾晨姐,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觉得刘聿弦怎么样。” 我一愣,随即笑笑:“是个很可爱的男孩。” “其实圣诞节的时候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你走了之后,我还特意问过他。说实话,我很少看他那么坚定。”霏霏一边回忆,一边很认地说着。 “是么,你也知道,圣诞节的时候我根本没能力招架这样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才好奇吗,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八卦一下。” “那刘聿弦最近怎么样了?”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他还在马修的工作室,听马修说,市场推广那块刘聿弦做得很好,我觉得他对于时尚行业,真的不是玩票。”霏霏喝了口啤酒继续说,“不过这种富二代的生活谁知道呢,放着前途无限的科技新贵不做,非要来时尚行业混。反正他们不缺钱,就是为了自我实现吧。” “富二代?” “是啊,你不知道吗?刘聿弦的爸爸是Nuovo的创始人之一。所以当时他爸逼着他去X大。” Nuovo是国内头部的科技公司,是80年代最早一批研发汉卡的中国企业。随后,随着信息化浪潮的来临,他们又拿到了当时海外电子产品巨头的大陆总代理,一举成为当时中国大的科技公司。之后,公司还涉及投资、制造业等多个领域,而几位创始人的事迹和公司的发展历程也被誉为成功企业的典型商业。 霏霏接着说,“不过你也别对富二代有什么偏见,刘聿弦这人平时看看嬉皮笑脸的,但他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当时他要来马修的工作室,马修恨不看好他,以为他只是玩票的有钱少爷,结果他却坚持到现在。” 霏霏继续喝了口啤酒,然后眉毛一挑,用低沉的声音模仿马修的口气:“‘先生,我这边不是有钱人体验生活的去处,如果你把时尚当做游戏,那请你去别的地方。’当时马修就那么直接地和刘聿弦说,结果刘聿弦二话没说,连续一周没怎么睡觉,帮马修搞定了大秀策划案。” “还有啊,你别看刘聿弦这个人平时嬉皮笑脸的,其实很有人气。很多模特啊,都主动投怀送抱哦。你也知道时尚圈嘛,大家对男女之事也挺开放的,但刘聿弦却从来没有交往过一个时尚圈的女朋友。所以啊,连马修都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霏霏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想起来圣诞节晚上,刘聿弦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神和留在微信中最后一条对话——时间会给我们答案。我透过霏霏的描述,似乎看到了那个温柔的男孩子的另一面。 “所以学姐,你喜欢刘聿弦吗?” 我没有逃避这个问题:“说实话,刘聿弦很特别。我从没见过那么直接表达情感的人。他身上有有种神奇的力量,会让别人愿意亲近。”我抿了口啤酒,“但是我们之间的差异很大。如果要进入一段亲密关系,这些问题我不得不正视。” 我知道霏霏也许受刘聿弦之托,充当说客,如果是这样,我也愿意把我的想法坦诚布公。 霏霏点点头若有所思,然后望向远方:“是啊,即使相爱,有些问题也是不得不面对的。”那语气,似乎并不是在附和我的观点。 第28章 每一个明天 冬去春来,这半年,在孔子学院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周末也经常和林霏霏相约短途旅行,在异国他乡,有一个合拍的朋友相互陪伴,分享自己的生活,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转眼春季学期结束,霏霏一个月前就嚷嚷着要去意大利度假,然后风风火火地做着旅行计划。有霏霏这个旅行达人,我也乐得当甩手掌柜,安心做个小尾巴跟着她就可以了。 一天晚上,忽然接到林霏霏电话。 “艾晨姐姐——”霏霏甜甜地撒娇着。 无事献殷勤,一定有什么事。我心里想着。 “那个……有两个朋友想和我们一起去意大利,可以吗。这两个朋友你也认识。” “该不会是刘聿弦吧?”我脱口而出,虽然是问句,但似乎毫无疑问,这是答案。 “对……还有我的室友,马修。”林霏霏说。 “我没问题啊,人多也挺热闹的。”其实对于刘聿弦,我没什么芥蒂,而且能见到最近在时尚圈红人设计师马修,我也挺期待的。 “好咧,其实多两个男生苦力也挺好的,是不是?”林霏霏跳脱的脑回路倒是符合她风风火火的性格。 “反正我攻略都没看,到时候你带着我玩就好了。”我笑着说。 三天后,我们分头从阿姆斯特丹和巴黎出发,约定在威尼斯预定的华人旅店碰头。霏霏他们的航班比我早一小时,我抵达旅店后,按照霏霏给的房间号找到了预定的房间。 开门的是刘聿弦,小半年没见,这男孩身板倒是壮实了不少。一件墨绿色的街头风无袖T恤套在他身上,露出结实的手臂,脸上还是一脸无害的笑容。看见我热情地和我打招呼,然后顺手帮我把行李箱拿进房间。 之前霏霏说为了体验学生时代的穷游,特地订了华人旅社的男生大通铺和女生大通铺。可是房间里只有两张双层床。看见我一脸疑问,霏霏,忙和我解释:“艾晨姐,是这样的。我们本来订了男生房2个床位,女生房2个床位,结果老板说,床位满了,就给我们一间四人家庭房。现在是旺季,临时订酒店也订不到。所以我们就先将就一下?” 旅行中总有很多意料之外的奇遇。而从女生宿舍的计划变成了男女混住的结果,倒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而且即使我现在提出反对,不仅让其他三个人尴尬,而且事实上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旅店。 “哈哈哈,我那么大还没试过混住寝室,倒是今天体验了一把。”我笑着,“没事啊,我也不介意的。” 霏霏见我不反对,也松了口气。恰巧有个人从洗手间出来,霏霏忙拉着他向我介绍:“这是马修,我室友,这是艾晨,我学姐。” “你好,一直听霏霏提起你。”马修朝我打个招呼。 马修走过来。模特般高挑纤瘦的身材,甚至比刘聿弦还高半个头。紧身的克莱因蓝Polo衫下隐隐约约显露着壮实的胸肌,下身一条浅米色中裤配上同色系乐福鞋,衬得小腿愈发纤细。马修是个混血,有着亚洲人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瞳孔,但五官又是西方人的轮廓,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是设计师,我一定认为他是T台上的专业模特。 “你好,霏霏也总提起你,但她没说原来设计师马修那么帅。”我真诚地表达了我对马修的赞美。 “是么,看来我在霏霏的眼里不算很帅。”马修说着,回头朝霏霏温柔地笑笑,而霏霏却娇嗔的剜了他一眼。 我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但却识相地什么都不说。 就这样我们这个神奇的四人组合开启了意大利之旅。 亚平宁半岛的夏季游人如织。在“永恒之城”罗马,更是有无数游人慕名前来。古代的神话、昔日的帝国、宗教的积淀,奥黛丽赫本的电影……盛名下,这座城市成为了世人眼中的传奇。我们一行人在老城区游览,因为马修和刘聿弦出众的外形,而收到了过多的瞩目。两位长腿帅哥倒是对别人或羡慕、或欣赏的眼光见怪不怪了,一路上跟没事人一样和我们说说笑笑。 午餐时间,我们在老城街一家人气颇高的披萨外卖店买了披萨,坐在台伯河边边的树荫下边喝着可乐吃着披萨,边欣赏着这个千年古城的风景。马修和刘聿弦仗着腿长,双手一撑坐上了岸边的石堤上。刘聿弦指着远处的天使城堡,和马修说:“马修,我们下次发布会放在这里吧。”马修灌了口espresso,说:“这地方不错,场地方面你去沟通吧。” 我很惊讶马修能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给还是实习生的刘聿弦,倒不是怀疑刘聿弦的能力,而是作为一个老板,能对员工做到如此的信任,实属难得。事实上,马修和刘聿弦之间看上去不想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两人坐在石堤上,啃着披萨喝着可乐,偶尔还互相调侃,就仿佛是大学里关系要好的同学。 午后,两位养眼的帅哥昨在台伯河畔。阳光洒在河面上,反射出碎银般的光芒,美得像一幅画。我脑海里忽然想到了“秀色可餐”四个字。 刘聿弦看我在那里发愣,在我眼前摆了摆手:“艾晨,你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我回过神,看见他那百年不变阳光的笑容,坦白道:“刚刚你们坐在石堤上,身后是罗马古城,图景真的太美了。我在想我上辈子是拯救地球了吧,才能看到如此好看的画面。” “你在夸我帅吗?”刘聿弦露出一副夸张的、得意的表情。 “难道你收到夸你帅的赞美还不够多吗。一上午路上的游客的眼光都堪比罗马的阳光了。”我说道。 “那不一样,你夸我帅当然更重要啊。”刘聿弦强调着,“那你说,马修帅还是我帅?” “你要听实话?”我故意拉长音调,故意不想让刘聿弦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那肯定是马修帅啊,给我发工资的肯定比我帅。”刘聿弦却反过接着我的话,顺便拍了马修的马屁。 “刘聿弦,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林霏霏听不下去了。 “等一下,各位女士。我想问一问’狗腿’是什么意思,聿弦要狗腿吗?”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马修忽然开口问道。 我们三个先是一愣,然后发出爆笑的声音。 马修虽然是中法混血,但是因为常年在国外,虽然基本上中文会话没有障碍,但是说到俚语、俏皮话和网络热词,往往就会一脸茫然。 “狗腿就是谄媚,就是拍马屁,你懂吗。”霏霏绷不住了,一边解释,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显然,“拍马屁”和“谄媚”都不在马修的字典里。甚至,听到“马屁”后,马修就更困惑了:“马屁是指我的屁股吗,我是’马’,所以你们要拍我的屁股?” “噗……”刘聿弦没忍住,一口可乐喷了出来。我和霏霏也忍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留下马修一脸无辜的表情。 也许是难得看到平时自信帅气的时尚设计师懵懵的样子,我们都不急于和他解释。良久,霏霏终于顺气了,才和马修耐心地解释这些词语的含义,最后还不忘挖苦马修:“以后不要对我那么毒舌了,小心我说你听不懂的坏话。” “好好好,我以后一定对你特别好,那你能不能多教我点中文。”马修眨眨眼。 “林老师收费很贵哦。” 炎热的罗马夏日午后,台伯河畔,四个年轻人和一串笑声,构成了这个假期最欢乐的奏鸣曲。 第29章 两个人的夜晚 旅行攻略都说意大利街边细管子流出来的是直饮水,可以直接喝。但不知道是水质问题还是自己体质问题,我喝了一天路边直饮水,傍晚就开始拉肚子。这下可把另外三位小伙伴急坏了。我感到特别抱歉,因为本来今天晚上我们预定了La Pergola餐厅,我知道霏霏期待这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很久了,不忍扫她性:“霏霏,你们去吧,我回旅店躺一下就好。” 霏霏担心地看着我,我摇摇头:“没事的,就是轻度肠胃炎,我回去路上买点药就可以了。” 刘聿弦微微皱眉:“艾晨,你别逞强了,你看你走都走不动。反正我对米其林不感兴趣,我陪你回旅店吧。”不由分说,从我肩上接过我的背包,扶着我的手臂准备往旅店方向走。 “可是……”不由我争辩,刘聿弦略带责备地看着我:“别任性了。” “那我们还去餐厅么……”一直不在状况的马修回头问霏霏。 霏霏一边对马修狂眨眼,一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走吧走吧,刘聿弦照顾艾晨姐,我们就放心吧。”霏霏也忙拉着马修往大街另一头走。 我和刘聿弦面面相觑,有些心知肚明却违背戳破的事情,忽然有种莫名的喜感。然后两人不住地笑了起来。 “哎哟,肚子又疼了。”不知道是病情加重还是笑着笑着牵扯到哪根神经,我忙捂着肚子。 刘聿弦也不由紧张了一下,忙挎上我的背包,扶着我离开。 路过药店,刘聿弦陪我进去买药。无奈药店里的药剂师不会英语,我正不知该怎么办好的时候,刘聿弦却蹦出一串拉丁语。药剂师点点头,然后转身拿出一盒药片,怕我们搞不清楚,还用小纸条写上每日服用剂量。然后笑眯眯地对着刘聿弦说了一通,目送我们离开。 “没想到你还会拉丁语。”走出药店,我由衷地表达了我的佩服。 “念大学那会儿,很多专业词汇都是拉丁语的,索性就学了一点。”刘聿弦笑着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 “我还没那么虚弱啦,你别像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扶我。”我轻轻拍了拍他。 刘聿弦没说话,反而把我肩头轻轻拢紧,扶着我回到了旅馆。 一回到旅馆,我整个人仿佛都虚脱了,一冲进房间,连鞋都没脱就瘫在床上。刘聿弦帮我到了热水,忙扶我起来吃药。 “对不起啊,让你去不成米其林餐厅了。”我还是感到很抱歉,原本美好的米其林之夜因为我不争气的肠胃,拖累了刘聿弦。 “艾晨,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刘聿弦说,“对我来说,没有你一起的晚餐,米其林餐厅也毫无意义啊。” “咳咳咳……”我被刘聿弦突如其来肉麻的话呛到了。 刘聿弦赶紧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 “对不起,我或许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说这话吓到你。”刘聿弦无奈地笑着说。 再喝了口刘聿弦递来的水,我顺了口气:“你没必要道歉。相反,我要为我的很多行为和想法对你说抱歉。”低烧让我头有些晕,语气里意外地带着一些哭腔。 “我们以后再聊吧,你赶紧睡一会儿。”刘聿弦心疼地看着我,然后扶我躺下。 迷迷糊糊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一个人站在外滩边,忽然江水涨潮,一个浪头朝我打来,我却无法呼喊、也无法动弹。眼看着巨浪向我扑来,忽然有人拉起我跑了起来,然后越跑越快,居然飞了起来。而牵着我手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回头看我。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才意识到这是个梦。刘聿弦轻轻拍拍我的手臂,说:“艾晨,起来吃点东西吧。我让旅店老板做了点粥,里面还有鱼片。” 然后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出汗了,烧退了,我把洗脸巾拿过来,你擦擦汗。” 我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懵懵地也不说话。这倒是让刘聿弦有点不知所措:“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撒着葱花的鱼粥,热气腾腾的很有食欲。吃了一口,是亲切的中国味。 暖胃的粥似乎也让我回神了:“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还好还好,我以为你烧糊涂了,失忆了。”刘聿弦松了口气和我开玩笑。 “为了你这碗粥,我都不会忘记你。”我也笑着说,“刘聿弦,谢谢你,一切的一切,真的。” “你不会……在给我发好人卡吧。”刘聿弦贼兮兮地调笑道。 “刘聿弦,我想和你认真谈一谈。”干完一大碗粥,我终于完全恢复了思考能力。其实当我知道刘聿弦会参与到这次旅行的时候,我内心有个答案就愈发的清晰。而没有哪个时间比现在更合适,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把这个答案告诉刘聿弦。 “首先我要和你说,对不起。很抱歉圣诞节的时候,我说的话一定让你很不开心吧。那时候我自己刚分手,混乱得很。但说实话,那时候你的表白让我很惊讶也很惊喜,在我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有个那么优秀的男生说欣赏我,真的让我很治愈。”我双手紧紧地捧着那只空的碗,指甲不自觉地扣着碗的边缘,天知道我有多么紧张。 “所以,我不能在自己很混乱的时候就接受你的感情,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我知道那时候说的话很重,会伤害你,真的对不起。”我看着他,眼里是这半年来反反复复涌出的歉疚。 刘聿弦坐在我床边,抿着嘴,眼神柔柔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顺手地把那只空了的碗接过去,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他安安静静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 “半年了,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我不得不承认,想起过去的那段感情,内心依旧做不到波澜不惊,但我不会再自我怀疑,也不会认为这段感情的责任在我,我想我是走出了前一段感情的阴影了。这半年,我收到了你在各地出差的时候给我寄的明信片。我最喜欢那张从匈牙利寄出的明信片,那张黑白的,一对男女撑着透明伞在街头拥吻的。明明不是什么名胜古迹,却让我很感动。” 我感受到刘聿弦手心传来的温度:“你还记得你在那张明信片上写了什么吗?” “I trust。”刘聿弦说。 “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一次吗?”我反握他的手。 刘聿弦一震,迷人的黑色的瞳孔量量的,掩饰不住的狂喜和惊讶。 “我知道我们的差距很大,我们的工作环境完全不同,我们的原生家庭、成长背景也很不一样,这些可能以后都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当然你现在也可以拒绝……” 话没讲完,刘聿弦忽然倾身,我无猝不及防,差点仰倒敲到床头,幸好刘聿弦眼明手快,一把把握抱在怀里。 刘聿弦抚摸着我的刘海,认真地看着我:“艾晨,我真的很高兴,而且半年也不是很久。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差异,我不想对你说大话,未来……未来真的很多未知,但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我会陪着你,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刘聿弦,这是你说的。”我差点哭出来,“天地为证,这个碗作证!” “好好好,如果以后我欺负你,我把这只碗吃了。”刘聿弦笑得灿烂,再次把我拥入怀里。 另一厢,霏霏和马修到半夜才回来。他们以为我们已经睡了,轻轻开门,却发现我和刘聿弦坐在床边,没有丝毫的睡意。 我顺手打开了房间的顶灯,才发现霏霏脸上有异常的潮红,马修没有说话,但透露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紧绷感。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有些怪异。仿佛我和刘聿弦对彼此的悸动还没消散,却又掺杂了一点无法言说的紧张感。 “你们吃的还开心吗?”为了打破着尴尬的氛围,我抬头看着霏霏。 “还挺好吃的。”以往霏霏如果遇上美食,一定迫不及待和别人绘声绘色地和别人分享。今天情绪不高,一定是遇到事情了。再看一眼马修的表情,我大概能猜到一二。 “不早了,洗洗睡吧。浴室有沐浴露和洗发水。”我拍了拍霏霏的手臂,哄着让她赶紧去洗漱。 关上浴室门,我看着马修,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聿弦也觉得奇怪,拉着他老板询问究竟。 “我和霏霏表白了。”马修坐在床头,挠了挠头,“但她说她有些事情没想清楚,所以不能给我答复。我该怎么办啊?”马修捂着脸,全然没有平日大牌设计师的气场。 “老板,想听一下我的经验么?”刘聿弦拍了拍马修的肩膀,“交给时间,给她足够的空间,也继续表达你对她的爱。” 马修有些不可置信刘聿弦的建议,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实践出真知,我成功了。”然后笑着看向我。 马修瞬间了然,然后对刘聿弦说:“看来这件事我还得请教你。” 我无比尴尬,但对于马修,我想了想,还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马修,我觉得霏霏是喜欢你的,每次她和我聊天都会不自觉地提到你。我想她没给你答复,也是因为看重和你的关系。” “是吗,谢谢你,艾晨。我会耐心地等她的。”马修得到了一些积极的信息,没那么沮丧了,但依旧有些闷闷的。然后一倒头把被子蒙在脸上,仿佛一只受了伤的鸵鸟。 第30章 相信相依 第二天我们启程去了米兰,这是额外的行程,原本我们计划先前往佛罗伦萨,但因为马修想要在米兰成立一个工作室,当地的合作方临时改了商谈时间,于是我们随即改变了行程计划,先前往米兰,让马修和刘聿弦完成工作。 米兰,世界的时尚之都,爱她的人会为她的精致优雅疯狂,讨厌她的人会因为她的过于商业感到无聊。但不可否认,这座充斥着顶级大牌、时尚灵感和潮流风向标的城市,有她独特的魅力。 于是在米兰,我们兵分两路,马修和刘聿弦和合伙人马不停蹄地前往Brera区和客户开工作室筹备会、找合适的工作室场地、接洽当地的时尚界人士。而我和霏霏每天在米兰City walk。米兰大教堂、美术馆、博物馆、时尚四边形购物区,每天享受着这座迷人的城市带来的阳光和美食。 我的荷兰同事推荐我们普拉达艺术基金会。这是一个离市中心30分钟地铁的艺术馆,由一个老酒厂改造。有些像国内的西岸美术馆区。建筑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叹服的艺术品,简约大气的工业风,和这座时尚之都的气质无比契合。美术馆外是灰扑扑的水泥墙,若非提前做过功课,真就会把它当做一个废弃的老厂房而错过。艺术馆很大,分了四个布展区,展出的是许多大师级人物或是先锋艺术家的艺术作品。在一个空旷的厂房,阳光从屋顶的玻璃窗洒下,折射出一道长长的光影。水泥墙冷色调地映衬着,让阳光的光线也透露出一丝冷峻。大名鼎鼎的比利时画廊Xavier Hufkens的代理艺术家Thierry de Cordier的画展,运用颜料不同的厚度和细微的色差,配合着光影,让人在一幅看似一片漆黑的油画中,找到耶稣受难的画影,令人叹为观止。那是一种用再高清的摄像技术都无法还原的瞬间画作,随着一天光影的不同,所呈现的画作也会是不同的面貌。关键这个“小众”的艺术馆鲜有游客团,我和霏霏在这里绕来绕去地逛着,和工作人员闲聊艺术品,没有喧嚣、没有烈日、仿佛进入了一个异次元空间。逛累了,我就和霏霏在展览馆的Luce咖啡馆吃了个下午茶。 这个咖啡馆作为韦斯安德森设计的咖啡店,也成了艺术展的一部分。咖啡馆有着很“韦斯安德森”的色彩搭配风格,加上普拉达标志性的粉红和粉绿的品牌色彩和复古的意大利唱片机,让身临其境的参观者回到了意大利老电影的场景。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吃着提拉米苏和水果塔,一边揉着光逛累的双腿。 “艾晨学姐,马修在罗马和我表白了。”出乎意料但却也情理之中,霏霏主动开口讲起了那晚在罗马发生的事情。 “马修和我说了,我看得出他对待这份感情,很认真。” “我知道啊,他对我很好,但越是这样,我脑子就越乱。”霏霏喝了口咖啡,单手托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 我了然:“是正廷吧。” 王正廷,霏霏大学时期的男友,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那时候学生会开完例会,正廷都会在楼下等霏霏,把她送回寝室。高大帅气的正廷载着霏霏,沿着学校的梧桐大道骑行,两边的路灯都仿佛是他们周围的星光,把夜幕下的一对璧人衬托的格外耀眼。当时学生会的同学们都称他们为神仙眷侣。 后来因为正廷出国了,两人不得不分手。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霏霏依旧没有释怀。 霏霏点点头:“其实,我当时选择来法国,也有正廷的原因。当时听说他在巴黎留学,我就想如果我们在一个城市,会不会也有重逢的一天。” “后来你遇到他了吗?”我问。 “遇到了,但我再一次失去了他。怪我,真的怪我。” 霏霏有难言之隐,我并不想刨根问底,每个人都有不能轻易触及的逆鳞。 “可是,你也喜欢上了马修。”我用了肯定句,因为我确信,在无数次和霏霏聊天的时候,她不经意地谈起马修,那眉眼间的神情,是一个女生对一个男人的崇拜、爱慕。 “是啊,我喜欢马修,但每每想起正廷,我还是会心痛。我痛恨这样的自己。我是不是一个渣女啊。”霏霏很难过。 “你别这么想,人的情感那么复杂,我们总会遇到感情上难解的题目。”我安慰着霏霏,“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霏霏抬眼看我,点了点头。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也别急于给任何一个人承诺。对于正廷,是真爱还是不甘,对于马修,是真心还是歉疚,时间会给你真正的答案,它会让你看清自己的感情。” “艾晨姐,你该不会和刘聿弦……”霏霏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是啊,我和刘聿弦在一起了。”我低头赧然一笑,“虽然我们还会面临很多问题,但既然清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为什么不冒次险呢?” “真的吗,我真的真的,真心祝福你!艾晨姐,你那么好,你值得的!”霏霏用力握住我的手,看着我。 “哎哎哎,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呀。”面对霏霏的感性,我赶紧拍拍她的手背,“不过也正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的建议就是不要着急比较好。” 霏霏默默点点头。 下午,刘聿弦打电话告诉我,他们的工作基本结束,然后神神秘秘地约着在酒店碰头,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于是,我和霏霏回到酒店,马修和刘聿弦已经在大堂等我们了。刘聿弦看见我,很自然地上前牵起我的手,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言语间掩饰不住的兴奋:“走,带你去看我们米兰的工作室。”说着牵着我往外走。身后马修和霏霏的表情,不用想,一定满是八卦和揶揄。 “喂,你老板还在后面呢。”我轻声和他说。 “钥匙在我手里,还不得我先去开门?”刘聿弦故意抬高声音。 “你都不用给你老板留面子哦。” “准确地说呢,我现在是马修的合伙人。”刘聿弦把钥匙往上抛了一下,稳稳地接住,“我入股了。” 工作室在Brera区,离米兰大教堂步行半小时,却避开了最喧嚣的游客区。在Brera美术馆旁边的一条僻静的街道里。工作室的进门处很小,若不是马修和刘聿弦带路,很容易就错过,浅米色的拉毛外墙,黑色的铁艺门,看上去就像一个不起眼的民宅。钥匙还是那种复巴洛克复古样式的设计,钥匙上雕刻着繁复的鸢尾花花纹,开起门的那一刻,“咔哒”一声,真像进入了一个充满梦幻色彩的空间。进去后,是一个窄而长的玄关,后面是黑色铁艺的旋转楼梯。马修说,玄关处想作为作品的服饰陈列区,二楼便是他们的核心工作区域。铁艺楼梯的镂花很精致,扶手上有着精致的藤蔓雕花。二楼的几间房间,不大不小,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渗入房间,留下明暗交织,仿佛钢琴的黑白键。房间内摆放着一些服装设计的制版工具和衣架台。从二楼望下去,有一个绿意盎然的庭院,马修说第一期的发布会可以放在这儿。 “我们想在米兰建立一个副线,针对年轻人消费群体。”马修说。 虽然我对时尚产业一窍不通,但马修淡淡的口气,却透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那是不是也要成立新的团队?”我问马修。 “是啊,还要招募团队成员。因为定位和巴黎工作室完全不同,我们还需要很多磨合。估计刚开始要两边跑。”马修环顾四周,手指在工作台上轻轻地敲着。 “老板是个完美主义者,挑人眼光也高,团队组建还要花上好大的力气。”刘聿弦双手抱胸,“好巧不巧,我也是个完美主义。” 说着,马修回头看着刘聿弦,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两个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远远看去,就像两个并肩而战的战士。光鲜亮丽的时尚背后,是这么一群理想主义者不断地尝试、前行。谁说时尚就是肤浅的美丽,为别人带去赏心悦目的美,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第31章 吹微风 马修和刘聿弦在米兰的工作告一段落,我们启程去了佛罗伦萨。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我们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的心情踏上了这个城市。佛罗伦萨的城市不大,却最大程度保留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浪漫。曾经在书本上读到过一句话:“阿利盖利·但丁的诗魂、达·芬奇的画魂,仍在佛罗伦萨上空飘荡,仍继续追寻欧洲文艺复兴时期那些人与事”,此时此刻终于能切身感受到作者的心境。这座在美第奇家族手中走向盛名的城市,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在人头攒动的乌菲齐美术馆、在皮蒂宫、在百花圣母大教堂,看到的是曾经的辉煌;在不知名的教堂转角处、在小巷子边的咖啡店、在老桥边的手工艺品小摊,看到的是这个城市自有的浪漫。马修曾经在佛罗伦萨的柏丽慕达时装学院求学,他说这座城市是他事业的起点。当时还在上大学的他,因为一次期末作业的展示而被跨国奢侈品集团KLN所相中,从而获得了第一个实习的机会,也是在这里,他举办了人生第一场时装秀。马修带着我们参观了自己的母校,说着当时看到时尚女魔头“西太后”时候的兴奋,说着通宵赶设计的爆肝经历,也说着当时穷学生精打细算买材料的技巧。 逛完校园,马修在学校附近的披萨店打包了披萨和啤酒,然后神神秘秘地说要带我们去看夕阳。我们一路跟着他,爬上了山顶的米开朗基罗广场。傍晚的广场没有了白天毒辣的热头,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坐在那里聊天,还有学生模样的聚集在一起,弹着吉他,欢声笑语。 我们坐在一个小坡上,喝着啤酒。 “年轻真好啊。”马修伸了个懒腰。 “你是不是念书的时候也经常在这里和女生约会?”霏霏八卦地问着。 “那还用说,马修这种万人迷,肯定很受女生欢迎啊。”刘聿弦在旁边起哄。 “没有没有。当时我还是个穷学生,学服装设计很烧钱,除了买材料,请模特还要付钱,所以上完课还会去做兼职。哪有时间谈恋爱。”马修矢口否认。 我瞥了一眼霏霏——马修这回答,满满求生欲啊。 “但当我压力很大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有一次,我做了一个设计,自己很满意,但教授却说衣服的结构有问题,让我重新打板。我非常不服气,但又不能对着教授发火,就跑到这里呆了一个晚上。” “居然还有人能让老板吃瘪哦。”刘聿弦嘟囔着。 “不过事实证明教授是对的,现在我还保留着当时的那个草图。现在看来,那真的是非常糟糕的设计。”马修笑着说。 玩笑间,日暮渐渐西沉。天边的颜色像水墨画般渐渐晕染开。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是夕阳金色的余晖,而晕染开来的颜色缺少淡淡的紫色。佛罗伦萨仿佛被一张紫罗兰色的幕布所笼罩,圣母百花教堂的穹顶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紫色光晕。天边的云彩也被这紫红的光晕所浸染,像一层纱轻柔地飘荡在佛罗伦萨的夜空。从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夕阳,眼前的景色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说话。 忽然霏霏忽然起身拍了拍我,示意我拿出相机。我不明就里,就被她拉到马修和刘聿弦身后,然后悄悄说,等一下她要做一个回旋踢的动作,让我找借角度,要拍出她在踢刘聿弦的效果。 鬼马的霏霏贼贼一笑,我立刻心领神会。 “咔嚓”一声,霏霏一个漂亮的侧踢,错位角度下,脚尖的位置正好触碰到刘聿弦肩头的位置。 “哈哈哈”,没忍住,我和霏霏一阵狂笑。 刘聿弦和马修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两个笑得毫无形象的女孩。 “聿弦你别动!”我对着他大喊。然后示意霏霏拿着相机帮我拍一张“同款”。 “预备!一、二、三!”霏霏口令一起,我立马一个飞身踹踢。 刘聿弦看着我们得逞的笑脸,立刻意识到我们在干什么“坏事”。“啊”的一声,立马做了一个受伤卧倒的动作。 “快看快看,这张——佛山无影脚。”霏霏忙不迭举着照相机里的成片,得意地笑着。 “我这个工具人表现得不错吧。”刘聿弦凑了过来,双手搂着我的腰,偷偷亲了我一下。 霏霏见状一脸嫌弃:“你们俩一边去腻歪,齁死我了。” 然后一把把我俩推远。 刘聿弦却抱着我不松手,闭着眼睛,头靠在我的肩上,极少见地没和霏霏互怼。 远处,是一情侣在台阶求婚成功后,路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佛罗伦萨的夏日晚风,永远那么炙热、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