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疯批弟弟的顶级掌控》 第1章 Chapter 1 “中央气象台发布暴风雪红色预警,北城多省于2月10日晚开始降暴雪。” “这场2025年初的罕见暴风雪将会是我国自2012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降雪,预计6小时内降雪量达15毫米以上,积雪深度可高达40厘米。” “各地政府机关及时落实防风防冻及救灾救济等措施……” 云梦慈拿起病床边的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小,抬头望向窗外,乌云滚来,病房内光线渐渐暗淡。 “紫晴和孩子都安顿好了吧?”病床上的老太太喘着气虚声说。 电视机的光线印在她脸上,照亮那些皱纹缝隙里的黑暗,难掩苍白和疲倦。 “今儿早落地的英伦,”云梦慈收回视线,看向她,“您就别操心孩子们的事儿了。妈,养好您的身体要紧。” 老太太摇了摇头,眼睛倏地红了:“你们若是能好好护着,我又怎会操心?” “紫晴早产险些没命,也是苦了小澈和她这刚出生的孩子。母女俩好歹是救回来了,可……小景呢?如果不是我的话,他们都好好待在英伦,又怎么会回来发生这样的事,是我害苦了他们,是我害死了小景!” 老太太情绪激动,言语悲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妈!你又瞎说什么呢!”云梦慈握住她的手,给她擦泪,“怎么又说起这个……再怎么样人也回不来了。这就是他的命。” 老太太面色遗憾又懊悔:“很多时候我都在后悔,是不是我当初强制干预和反抗你爸那套教育方式,你们就不会这样。小景好歹是你亲手领回来的孩子,你就这么狠心么?一点都不会难过么梦慈啊……” 云梦慈轻顿,眉角不自然一动,扯着僵硬的唇角:“难过?他走了……倒是让大家都解脱。他该感恩戴德,谢谢云家给他锦衣玉食,可他都干出了些什么荒唐事?怎么敢把心思动到他弟弟身” “大姐!大姐!”走廊外传来急切的叫唤打断她,伴随尖锐的高跟鞋声,一位女人站到病房门口,“小澈醒了!小澈……” 女人拢着华贵纯白貂毛大衣,气还没喘匀,云梦慈已经擦过她肩膀,夺门而出。 女人见她毫不搭理自己,气得跺脚,走到病床前扭腰溜到椅子上,撅着小嘴不满道:“妈,你看看大姐这破脾气。我好心跟她讲,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呢。” “小澈情况怎么样?”老太太问她。 “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管管我的死活啦,”女人大手一摆,娇媚地轻哼,“都不听我讲话。” “阿瑶。”老太太正色叫她,“她是心急小澈,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浑这些做什么。” 云瑶见母亲真要生气了,这才撇撇嘴说:“能怎么样,还是老样子。什么又记不得了。” 云瑶压低身子,手放在嘴边小声道:“妈,你说小甜心是不是真疯啦?” “真疯了的话,若阳是不是就能给我们家闲庭啊?”云瑶微微笑了起来。 “云瑶!”老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呼吸急促,“我真是……真是把你娇惯坏了!” “哎呀哎呀妈!”云瑶给她顺气,“开玩笑呢开玩笑呢,这不是看大家气氛都很不好嘛。你又何必当真,别气了。” 走廊上白炽灯亮得刺眼,灯光打在云梦慈脸上,神情凝重带些焦急,步履仓促又不失稳重,高跟撞击在白瓷砖上,在走廊里响起压抑沉闷的声音。 拐角病房内听见走廊的声音,走出几位医护人员:“云女士。” 云梦慈的脚步没停下:“情况怎么样。” 医护们跟在她身后:“还是记不得。” 云梦慈沉了口气,没再多问什么:“你们去忙吧。” 医护闻言便退下了。 云梦慈开门便看见病床上的人。 青年头发杂乱,佝偻着背颓丧地坐在床上,抬头看向云梦慈。他面容憔悴,惨白带点冷青,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瘦得脸颊凹陷,黑如死水的双眸缓缓聚焦在云梦慈身上,停顿片刻才认清她。随后掀开被子,走上前看了会儿云梦慈后,向她身后望。 “我哥——呢?” 云梦慈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他:“死了。” 青年瞳孔急剧收缩,身上有点发抖,震惊地看向云梦慈,目光顷刻涌上杀意,像刀要捅穿云梦慈的脸。 那是警告,恐吓,威胁。 只是这一切都在云梦慈不为所动的冷漠与平静中显得无比苍白无力。 无声对峙中,母亲带着二十几年来长者的威严,面对漏出利齿爪牙的儿子,依旧是高阶者的姿态,不落下风。 二人之间,不似是母子,更像是掌控与被掌控的关系,只是在这一刻,关系即将破裂。 青年缺氧般深吸几口气,起伏过大牵动脖子上的伤口,缠绕脖子上的白色绷带缓缓渗出鲜血。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目光变得和女人一样平静。 他垂下目光转过身走向病床:“我知道他生气,不愿意来看我就算了。等他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淡淡笑了一声:“他那么心软的人。” “他不会来了。” 云梦慈凉薄的声音是利剑,字字句句刻在青年身上,缓慢又深深地划出一道道血痕,疼得青年眉间微蹙。 “怎么可能。”青年眉间又舒展开来,坐回床上,掀开被子躺进去,“我现在这副样子他见了肯定心疼死......死.......?” 他语速变得缓慢,眼神又开始空洞,尾音疑惑地轻轻颤着,不理解“死”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过了会儿他又很快自我纾解般浅浅勾起唇角:“他肯定会心疼我,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我了。他说过的啊,要明天见的。” “明天不会见了,”云梦慈走近他,语气也跟着步步紧逼,“后天也不会见了,以后都不会见了。因为他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了。” 青年如一台破旧的机器卡顿,垂落的目光无法聚焦:“死......了.......?” “是,”云梦慈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死了。你哥死了,云景笙死了。” 云梦慈的声音如猫爪划在玻璃上刺耳,青年又开始发抖,手心发麻冒出冷汗,呼吸急促,绷带里的鲜血不断渗出缝隙,顺着脖子滑落,染红雪白的病服。 就在云梦慈以为他会像之前醒来五次那样开始发疯抓狂时,他却突然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 “妈......”他的语气里有绝望,有求助,“什么是......‘死’?” 云梦慈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击,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一下,她抓住他的领子,低声呵道:“死就死了!云澈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什么样?”云澈垂眸看了眼自己,白色病服上点着血斑,像朵妖艳的玫瑰在绽放,“我流血了。我流血的样子,哥看到的话会很紧张的。你快叫人来帮我清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响亮的巴掌甩歪了脸。歪头的动作将伤口脆弱的皮肉撕裂开,鲜血瞬间迸发,汩汩而出。 耳膜里嗡嗡震荡着回音,他就这么歪着头,眼神呆滞,仿若那撕裂的伤口和污染白床的鲜血并不是他的。 耳中嗡嗡的回音一瞬间集中成一阵尖锐的爆鸣,脑海里闪过火焰燃烧的画面,太快太模糊,他看不清想不起那是什么,但隐隐是藏在记忆深处最恐怖的回忆,全身不由颤栗,胸口一会儿闷得发胀,一会儿紧得发酸,他张着嘴巴想把身体里无可发泄的痛苦喊出来,可他怎么用力也发不出声,唯有艰苦的呜咽着,像有一双无形的铁钳卡住喉咙。 如此挣扎让那张瘦得凹陷的脸瞬间涨红,皮肤爬起跳动的青筋,脖子上的绷带完全被血浸湿,一滴一滴的血坠落在病床上。 他正要去撕扯瘙痒的伤口时,被一掌拍开,一双手扯起他的衣领强迫他转回头来,头顶随之轰隆隆砸下女人怒不可遏的斥责: “云澈!你现在哪里还有一点云家人的样子!不管是谁死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你就要谨记你的身份!我教你的处事不惊,遇事不乱,冷静沉稳你都丢到哪里去了?!为了他把羞耻心都丢了!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要丢么!?谁死了你都要走下去!” 女人劈头盖脸地怒骂一连串炸进云澈耳朵里,又缓缓被脑海里的爆鸣声溶解,化成一阵云烟。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猛地咳嗽起来。 云梦慈死死攥着他的衣领,感受到手心里全是他温热的鲜血才回过神,努力平息起伏的胸口,松开他,清了清嗓子又恢复那冰冷的声线: “不管你怎么逃避,事情已经发生了。从小就告诉过你,逃避是没有用的,不管你怎么假装忘记,他都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幅鬼样子,你趁早给我清醒。他的命已经到此为止,你还有你的路要走。这是你接手若阳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起,就应该做好的觉悟。” 云梦慈语罢甩身往外走。 云澈双手颤抖地捂住耳朵,想让耳中的爆鸣声停下,他深深呼吸着,片刻后那爆鸣声终于停下,然而耳朵里依旧还有嗡嗡的声音作响,他使劲挖了挖耳朵,甩了甩脑袋,左耳终于通了,右耳还在响,他隐约听见有人同他讲话。 “云......云澈少爷......” 云澈抬头看去,一位男护士正颤颤巍巍地向他伸手,弯着腰,一副很警惕害怕的样子:“我来帮你包扎伤口好吗?” 他语气温柔,循循善诱,身旁还站着两位男护士。 中间的男护士见云澈茫然的模样,还是不敢贸然碰他,毕竟他是知道云澈暴躁狂怒的“前科”的。 云澈住院一个多月,今天是醒来的第六次。 第一次醒来本是女护士给他换药,还没碰到他就被骂骂咧咧推开,把手都摔断了。于是第二次醒来时给他安排了男护士,结果男护士也被一拳打到在地。 那个悲惨男护士就是自己,后来的第三次第四第五次醒来就多安排了人手,勉勉强强压制住了这位少爷的“洁癖”。 因为这位少爷的“洁癖”也是有例外的,而那个例外就是攻克他的缺口。 “云澈少爷,”男护士轻声说,“你身上在流血,弄得脏脏的,不好看对不对?待会儿你哥来了看见了会不高兴。” 云澈失神的双眸忽然看向他,凝视他片刻后,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右耳里的嗡嗡声也跟着小了下来:“我哥?” “是啊,你哥。”男护士指着他脖子,“他刚跟我打电话就在问,说我们小澈今天有没有好好接受治疗。” “他在哪?”云澈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闪出一丝活气,紧接着有些紧张地捏住被子,“他什么时候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京市浑浊的天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狂风呼啸,黑云压境,蒙蒙微雨裹挟雹霰飘落,冷气逼近。 电视机一直亮着,播着港台老电影,声音很轻,还没玻璃窗外的风声大。 老太太操心云澈的事几日没睡安稳,现下难得疲倦,半躺在病床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垂落的眼皮将要合上,又被病房外的动静吵醒。 “哎呀呀,这么黑黢黢的。”女人娇柔的声音响起,随之“啪”一声拍开了灯。 光线刺眼,老太太并未睁眼,不适地闭上眼睛。 “明儿听说要下大暴雪了,”云瑶边走边脱下貂大衣挂在衣架上,走到病床边坐下,“诶不对。是后儿。外面这天黑的吓人呢。云澈那小子真是疯了,这才醒来几天就要出院。大姐还真让啊。” 云瑶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不搭理自己,摇了摇她的手:“哎呀妈~人家砸大冰雹的都要来见你诶,你怎么还不理人家!” 老太太依旧闭目,云瑶撇撇嘴松开她,伸手拿桌上的橘子剥着:“小庭是公司的事儿忙不过来,本来也要跟我一起来的。他日日牵挂你,时时都要与我打听你的情况。哎呦您这辈子有这么孝顺的孙儿,您可得多疼疼啊。不是谁都会这么记挂你的。” “你看看小甜心,”云瑶摘一瓣橘子递到老太太嘴边,“住院一个多月,今儿出院都没来看您一眼呢。谁对你好,你可得分清啊妈。” 老太太睁眼瞧她,云瑶嘿嘿笑着,晃了晃她眼前的橘子:“吃橘子妈,可甜。” “拿走,”老太太冷哼一声,又闭上眼,转着手里的佛珠子,“你少在我这吹耳边风,你们外边儿的事儿我可管不到。有时间在我身上耗,不如去你爸那儿唠叨。在这吹出天儿来小庭也不会多一点儿股份。” 云瑶见她不领情,只好把橘子放自己口中:“妈,我们母子俩对你一番真情,你竟然这么想我们。您的心可比外边儿的雪还冷。” 老太太不跟他搭腔,问:“小澈的事儿你大姐都不告诉我,你跟我说说。” “嗨哟妈,小庭也是你亲孙儿!怎么不见你问他呢?”云瑶有些恼地看她。 老太太嗔她,云瑶这才消停了些,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不情不愿道:“还能怎么样。就那儿样呗。” “那时候发生的事儿全都忘了,什么也记不得。医生说是什么选择性失忆。真有这么古怪的病么,还真能忘记一些事儿?不过这次没像之前醒来那五次情绪那么激动,反而很积极地配合治疗。但是别人同他讲话,跟哑巴一样不说话。连爸和二哥他们来了跟他说话都不理,气得大姐又扇了他两耳光,说是以后死外面也不管他了。” “然后大姐就真不管他了,今儿就跑出院了呗。”云瑶拍拍手上的橘线,伸直腰靠在椅背上,“小澈这样子肯定是管不了公司了嘛,国内有兰妹管着,那英伦那边可以给小庭嘛。” 云瑶耳朵捕捉到门外的脚步声,立刻嘘声。 云梦慈开门而入,走来撇了她一眼,云瑶笑了笑:“大姐来啦。” 云梦慈俯视的目光冰寒,身上还沾着屋外雹霰的冷气,让云瑶心中抖了抖,然她脸上依旧笑盈盈,起身给云梦慈让座:“小澈嘞,他去哪儿啦,我还以为你会看着他呢。他现在精神状态那么不稳定,大姐可得多多关心他呢。” “你找人看着他没有。”老太太担心道,“小景的事对他来说打击很大,原先小澈那样乖的孩子,现如今成了这样……” “跑角楼去了,”云梦慈坐下,“乖?真有这么乖还会做出那些荒唐事儿来气我。” “角楼?”云瑶不解,“跑那儿荒山野岭的地儿干嘛去?明儿要下暴雪,那儿多久没住人了。这大暴雪说是要下半月呢,他一个人跑那儿去这可是什么事儿呢......这身子才刚好些,别去做什么......” 云梦慈抬头看她,云瑶笑了笑闭上嘴。 这时云梦慈的电话响起,对面语气欲言又止:“夫人.......小澈少爷他......” “说。”云梦慈沉了口气。 “小澈少爷让我去查大少爷在哪里,我这应该......怎么回答他呢。” 云梦慈握着手机紧了紧,目光幽深地看着窗外的黑云:“让他自己瞎折腾去找,别管他。” “就算他翻出天儿来也找不到了。” 暴风雪来临前的街道混沌又清冷,商场店铺皆关闭,出行车辆寥寥无几,一辆深蓝路虎穿越层层冰雹,从市中心一路北上至山林。 山上早已落雪,白雪堆积在枯枝败树上茫茫一片连天。雨刮器不断擦着玻璃也难以看清,这辆深蓝路虎也被淹没在风雪中。 云澈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地开往角楼,是因为这条路他印象深刻,加上暴风雪预警,根本没有车辆挡他。 他同样低估了这场暴风雪,车子开到半山腰熄了火,他不耐地砸了方向盘,掏出一支烟点燃,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冷静不少。 他摸出手机,打开和云景笙的聊天框,不管他发了多少条消息,弹去多少视频或是语音电话,对方都没回。他猛吸了几口烟后把手机砸到副驾上,重新发动车子,好在车子没出故障,一脚油门继续向深山前行。 半山腰往上有个小村落,此刻被覆上白雪,融于大雪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大多数人都因此次暴风雪被安排下山避难。 车子穿过街道一路往山顶行驶,进入一座铁栅栏围城的庄园,庄园内有座灰砖打造的别墅,风格似古欧城堡,被叫做“角楼”。 云澈驱车进入地下车库,停车后坐电梯直达一楼客厅。 他顾不得房子里久不住人的湿气霉味,在厨房一阵忙活,用带来的新鲜食材做了云景笙会喜欢的惠灵顿牛排,波士顿龙虾,黑松露菌菇意面,罗宋汤等。 最后的重头戏——用那老旧的铁板模具做成鲷鱼烧作为甜品收尾。 角楼内空间又大又冷,这一顿忙活下来,大汗淋漓。他很少做菜,手背上被溅起的沸水烫出水泡,被铁板模具烫的红肿。 其他菜都可以出差错,唯独鲷鱼烧,他做了几个都不满意。 他从未做过鲷鱼烧,只看云景笙做过,于是在失败二十来个,总算做好一个比较满意的。 做完菜后火速收拾擦洗满是灰尘的餐桌,将所有菜端上桌,翻出几只蜡烛香薰点满客厅。 然后开始他漫长的等待。 云澈有些紧张,手心一直冒汗,不断地来回挫干,紧盯手机屏幕,希望云景笙能给他一个回信。 可能是忙,又可能是风雪太大,所以他不来。可是等到后半夜风雪忽然停了,云景笙都没出现。 云澈左耳的嗡嗡声又开始大了,呼吸有些困难,不断地给云景笙打电话,打电话,打电话...... 打到蜡烛燃尽,打到屋外风雪暂停,打到天亮,也没有回音。 他耐心告罄,咬牙切齿地发了条语音:“我知道你一直生我的气,我这不是在这给你道歉了?你还想要怎么样?给了台阶你还不下?你要我亲自去找你是么哥?行,等我找到你事情就不一样了,你会有惩罚!” 云澈语罢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冲向底下车库,车子刚开出车库又折了回来,他回到客厅把鲷鱼烧装进袋子带走。 别的菜都可以不吃,鲷鱼烧不行。 乌云依旧厚重,雪不下了,风却更盛。下山比昨日上山好开许多。 云澈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喂,赵叔。” “小澈少爷。” “我哥现在在哪。” “暂时还没找到小澈少爷,这个还需要点时间。” “赵叔,”云澈音色冷了下来,“我给了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应该清楚现在谁是若阳最大的股份持有者。” “少爷,抱歉。昨晚天气不好就没吩咐人去找。”赵叔有些无奈道,“大少爷的生活向来简单,不在家就会是在他的公司。暴风雪今晚就来了,这样的天气,应该是在家吧。” “行。你们不用找了,我亲自去趟。” “啊?”赵叔一顿,刚要出口阻止云澈就挂断了电话。他再打过去时云澈已经不接了,于是立刻打电话给云梦慈,心中暗暗叫苦,这可都是什么事啊。 云澈驱车去了云景笙的家,没人,他看着空荡荡的平房,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慌张,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云景笙的房子。 一百平出头,没有很多家具但被花草盆栽装饰得很温馨,记忆中是这样的。 可现在所有花草都枯死了,他有些窒息,总感觉房子里少了很多东西,但他却想不清到底少了什么。 就像他的心脏不断被什么东西在挖走血肉一般。 他冲进卧室,打开衣柜,衣服都还在,浴室里的洗漱用品也都在,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他一定去上班了,又泛起嘀咕,都要暴风雪了还去上什么班。 随后他又驱车开往云景笙的公司。 云景笙的公司叫禾枫,是一所有关收购以及建造医院的公司,规模不算太大,近年来发展得很好,算是新兴中企业,严格意义上来说又是受制于云氏若阳集团的子公司。 云澈到的时候前台没人,大厅的光也十分暗淡,他径直上了总裁办的楼层,公司里只开着几盏小灯,没有一个人,总裁办公室的灯都亮着,云澈提起的心缓缓落下,深深吸了口气开门后却顿住了。 “你怎么在这?”云澈目光变得阴冷,上前几步打量着坐在总裁位上的女人,“我哥呢。” 女人目光落在云澈身上,微微讶异片刻讪笑:“云澈,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问景笙哥去哪里了。只有你,没有资格。” “什么意思。”云澈蹙眉,声色和目光一层一层冷了下来,“何知夏。” “听说你疯了。看来是真的,好啊,那我不介意带你这个疯子回到现实。” 何知夏甩开手上的笔,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闪过蓝光下的眼神锐利,她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他早死了,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 “不是你亲手葬送了他的生命么?不是你亲手把他杀死的么?” 第3章 Chapter 3 “你在说什么!” 云澈怒目圆睁地喊道,尾音跟着发颤。右耳里的嗡嗡声又开始变得尖锐,像恶鬼吼叫。 “我说,”何知夏抓住云澈的衣服,没有丝毫退让,“你杀了你哥,你杀了云景笙!” “你放屁!”云澈甩开她,“你他妈放屁!” 云澈的力气太大,何知夏撞到办公桌上,眼镜也跟着摔落,何知夏却笑了起来: “他残存的骨灰埋在你家的墓地里,你不信的话去那瞧瞧他的墓碑就知道了。” 何知夏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像脑海里盘旋的爆鸣声炸响,震得四肢百骸粉碎。云澈由内而外地颤抖,浑身血液凝结。他想咆哮发泄出身体里烧灼的苦痛,可他喊不出声,只有颤抖的嘴唇和不断冒出的冷汗流露出他的恐惧。 云澈瞳孔震缩,双手发麻无力,抖得手里的鲷鱼烧坠落。 半晌他才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骨.....灰......他的骨灰.......你在说谁的骨灰?我不是在问你我哥去哪里了么?” “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就算了,”云澈嘴里喃喃,僵硬地转身走,“说别人的事干什么。” 何知夏又是震惊又是好笑,她没想到云澈竟然真的因为无法接受云景笙的死精神失常了。不过这并不会勾起她的怜悯之心,反而是云澈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所以她更要添一把烈火,烧得他这把枯草成灰,以祭死去的人。 “云澈,”何知夏捡回眼镜重新戴上,“我不信你真的忘记那天发生的事。你是在装疯卖傻,因为你根本不敢承认是你杀了他。” “没有!”云澈高声反驳,转回身逼向何知夏,“我没有!!我没有杀死他!” 何知夏蓝光镜片下的眼神犀利,与他对峙,像一把刀戳穿云澈所有伪装,她眯起眼睛幽幽说道:“那是谁杀死了他?不是你的话那是谁?他那么大的人怎么凭空变成了一抔灰土?到最后连尸体都不完” “不是我!不是我!”云澈闭上眼睛抱头喊,“不是我......不是我......”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带了些哭腔,怒色缓缓转为绝望。 “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何知夏并不打算放过他,正要准备再将他骂一顿时,他却像疯一样跑出门。 何知夏走到玻璃窗前,黑压压的天空忽然开始飘雪,一辆深蓝越野以疾速驰骋离开。她冷笑一声转身准备走时,看见地上掉落的塑料袋,捡起来一看,是已经冷掉的鲷鱼烧,她一眼不眨地随手扔进垃圾桶。 暴风雪比预计时间提早降临,飘零的小雪花在狂风中愈滚愈大,变作弹珠大小的雪球混着大块冰雹砸下。接近傍晚,百米之内的视野已然模糊,被暴风雪掩埋的北城恍若极寒末世,风的呼啸声是冰河世纪未知巨兽的怒号。 北城多省早已做好避雪准备,街道早已无人,唯有一辆蓝色路虎在风雪中疾行。 云氏墓地在角楼那座山的背面山腰往上些,若是初春,环绕墓地一圈的樱花会盛开。现下只是一片茫茫白雪。 同样,墓地里也已积了薄雪。由高至低树立着自祖辈起已故的先人,本应共有十一层阶墓碑,然而放眼望去便可看到第十一阶下,竟多出一个墓碑。 第十二阶首位的墓碑在风中沾上雪,与立在此处其他数百座墓碑毫无区别,可就是如此突兀刺眼地立在那。 云澈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晃一下神后很快移开目光。 他穿得单薄,仅凭一件羊绒内衫和大衣如何能抵挡风寒。风雪如淬毒的冰针不断往口鼻灌,让他难以呼吸,不断咳嗽,连呼出的气息都无法凝结成水雾,冰雪住进了他的身体里。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他嘴里喃喃,心里发着抖,踉跄地走到那座墓碑旁,颤抖的指尖翻开附在地墓碑上的雪。 看见云景笙照片的那一刻,他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笑若春风暖阳的男人,凌冽的风雪冲刷大脑中所有的思绪。 他跪在风雪中,眼神干枯,灵魂被心中的恐惧吞噬殆尽,像战场上冻死的士兵。 “哥.......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失声开口,双手冻得紫红,不断抹开飘在墓碑上的雪,“原来你在这啊,躲着我做什么。” 云澈僵硬扯出一丝笑容,感受不到自己的声音,四肢,脑海里的爆鸣声在这一刻停下,就像他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这好冷啊,”云澈说,“哥,我们回家吧。你别在这,太冷了,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啊,别生我气了,我们回家去。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不闹了,小澈不闹了哥,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云梦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云澈拿着钢锤撬云景笙的墓。 云梦慈瞳孔皱缩,一时间怒火在心中飞升,她顾不得风雪和言行,直冲冲跑去,台阶上都是雪,不慎打滑,险些摔倒时后面的保镖及时扶助她。 云梦慈两眼黑了好久才睁开,看着终于挖出骨灰盒的儿子,气血翻涌,呼吸不顺畅:“你们先去外面等着。” “是。”黑压压一群保镖撤出墓地。 云梦慈一边深呼吸一边缓缓走下阶梯,看着云澈跪在雪地里痛哭的样子,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往的记忆。 云澈从自己身体里刚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哭,冷着一张脸半眯着眼睛打量这世界,为了排除口腔肺部的污渍,最后在医生的拍打下才咳了几声,依旧没有哭。 他好像天生不会哭,从小到大谁都未曾见过他的眼泪。 七岁时被藏獒咬下一块肉也愣是没掉一滴眼泪,十一岁从马背上摔下断了两根肋骨也没吭一声,挨过无数因为做的不够好而落下的戒尺,承受过违反家规而砸下的竹棍,都没哭过。 他总是嘴甜心巧,八面玲珑,稳重懂事,是传说中最让人省心,最讨大人欢心的小孩儿,此时此刻才细思极恐,他更像是一台没有负面情绪的完美机器。 此刻这台机器终于崩坏破裂,他痛哭流涕,像一个人一样落下了无数泪水,淹没在风雪里。 云梦慈在云澈身上可谓是倾注毕生的心血,将他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精英企业继承人。可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让她落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撬开的骨灰盒中躺着灰白色的粉末,疾风一吹便四下逃散,云澈猛地又将盖子合上,抱着骨灰盒躺在雪地里艰难地哭泣着,他张开嘴巴想宣泄这无法承受的痛苦,反而抽一把风雪呛在喉咙里,热流滚滚落下逐渐结冰嵌在脸上。 “哥......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为什么.....为、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不是说好要一直走下去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说我任性不懂事,明明是你任性!明明是你说了要一辈子不离开我,然后又总是丢下我不要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 “云澈,云澈。”云梦慈在一旁喊了他几声都没反应,随后一脚踢过去,“云澈!” 云澈右耳一直嗡嗡嗡地吵,恍惚间听见有人叫他,缓缓抬头,泪水模糊视线:“哥!” 他立刻起身抱住云梦慈双腿,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地喊着:“哥,哥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舍得我呢。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能挨我们的事儿了,我已经” “啪!”响亮的一耳光打在云澈脸上,云梦慈抓住他的衣服,压着怒火道:“你看清楚我是谁!云景笙已经死了!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见他的碑,挖出他的骨灰了吗!他已经死了你懂不懂啊!” 云梦慈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的脑门喝道:“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现在就跟街边阴沟里的丧家犬一样,趴着坑里的土,翻出那些烂肉来咬。旧人已故,你要让逝者安息啊!你要让他安息啊!” “云澈,我自认为是一个很何格的母亲了,我见证了你的所有成长。我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将你培养成一个优异的继承人,你要什么我没给过你。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我的?跟你哥厮混到一起,你!你......”她浑身发着抖,眼眶汹涌,“你怎么做得出来!他可是你哥!” “他不是我哥!”云澈喊道,“他不是你生的!他不是你的儿子,他从来都不是我哥!我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名不副实的云家大少爷,害怕他抢股份,所以来云家二十六年了他的户口本都还在福利院里!你凭什么说他是我哥!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我哥?!” “他也不过是你的棋子,最早的棋子!没有他就不会有我,没有我就不会有人实现你那变态扭曲的目的。我们俩都是你手里的棋子,说什么他是哥,我是弟?你又有哪一刻真把我当成过你的儿子,又或者说,一个人。” 云澈重新抱起云景笙的骨灰盒,踉跄着站起来,他的声音跟着风一层层冷下去,冻得云梦慈浑身战栗。 “你这个混账东西!”云梦慈伸手又要去甩他耳光却被他拽住手腕,那股冰冷的力量要将她的骨肉刺穿,这一刻她才开始真正害怕这个儿子。 从前的温顺都是他为如今露出利齿爪牙的忍气吞声,韬光养晦。 云澈从来都不是一条温顺忠诚的狗,而是一条野心勃勃的豺狼。不,还有一种生物更符合他,狐狸。 裹着谄媚靓丽的皮毛,吃血喝肉。 正如现在他疯狂宣泄后,又戴一副伪善的面具,微微一笑,漏出两颗锋利的虎牙,目光幽深地看着她,让人不寒而栗。 “你疯了......”云梦慈往后退了两步,“你真是疯了,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云澈手中端着铜色骨灰盒,笑得诡异,缓缓走来,吓得云梦慈往后倒退,云澈依旧不紧不慢地逼近她,“你肯定很奇怪,奇怪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变成和原来完全相反的人。可是妈~把我变成这样的,不是你么?” “你在胡说些什么......” 云梦慈伸手去推他,却落了空,云澈身体往后一仰,目光阴鸷,脸上那份凉薄的讥笑瞬间烟消云散,只有越下越大的暴雪拍打在他冷如冰窖的脸上。 云澈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你以为你和郑少齐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么。” 云梦慈瞠目结舌,瞳孔骤缩满是震惊,片刻后惶恐地眼神四下乱窜:“你你你......你怎么......” 她大脑混沌一片,等她再回过神时,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云梦慈急忙转身,看见云澈正走出出口。云梦慈感到脸一热,茫然地伸手擦去脸上的泪,转回身目光落在云景笙的墓碑,云景笙的墓碑被云澈横截敲断,只剩一半立在那,碎落的石块散了一地。 她开始痛苦,开始后悔。 当初是不是没有把你带回来就好了,小景。 云梦慈蹲在风雪里,暴风雪激烈,吹得她摇摇欲坠,不知过了多久保镖冲进来,为她遮挡风雪:“大夫人,我们回去吧。暴风雪来了。” “少爷呢,拦着没有,”云梦慈半睁着被冰凝结在一起的眼皮,看着这瓢泼的雪,“这么大的雪,又带着他哥出去瞎混。” 保镖心里发寒,心想着这下完了,妈跟着儿一起疯了。 “没拦住少爷,”保镖当然不会说他家少爷一下撞烂了他们三辆车,只是给云梦慈披好外套,搂着她起身,“但少爷开车去了角楼,那里足以抵挡暴风雪,不会有危险。我们也过去避避吧,大夫人。” “不去那儿。”云梦慈摇摇头,“他们不想见我。” 保镖无奈,心中叫苦叫爹,这大雪天下山直接给雪埋了,一个不小心指不定轮胎打滑摔下悬崖,肯定只能去最近的角楼避雪,还能去哪儿啊? 出于职业操守,他当然回复:“好的,夫人。” 暴风雪狂降直下,如汹涌奔腾的白色海啸。恶风发出“呜呜嘶嘶”的嚎叫,折断不堪重负的树枝,大地混沌灰暗,十米之外视野尽失。 重达接近两吨的路虎揽胜,轮胎打滑多次从山上猛地滑落,然而云澈横心执意与飓风抗衡,踩满油门打起十二分精神砥砺前行。 这样的暴风雪吃人,只稍一愣神就会被冰雪埋葬。 终于,他还是成功抵达角楼。 空荡偌大的角楼里不断响着暴风雪如巨兽般的咆哮恐吓,恐怖如斯。 昏暗湿冷的卧室里,正中间放着宽大的床,床边围着一圈地灯,因许久未通电,线路老旧,只发出淡淡的暖黄色光,像给房间铺了层虚幻的夕阳。 云澈躺在床的中心,抱着云景笙的骨灰盒,蜷缩在一起。 他掀开脖子上的绷带,指尖不断撕扯开始愈合的伤口,很快那里有鲜血涌了出来,鲜血割过喉结溅在床上,铁锈的血腥味炸在霉味里,像是致幻的毒气。 云澈发出满足的低吟,松开伤口,闭上眼睛死死抱住云景笙,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笑着说: “哥,明天见。” 开第二本新文啦~紧脏鸡冻星混![让我康康] 前三章到此算为本文序幕~接下来进入正式篇章~ 喜欢的宝宝们请多多支持!感谢! 温馨提示~请看清文案避雷再享用~本文不建议kk看喔~ 最后让俺们开始全新的旅程啵~~OV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第4章 Chapter 4 五年前——2020年8月31日 八月最后一天的烈阳如火,烧灼闷热,大地如蒸笼。京市连续半月未曾降雨,花草都跟着蔫坏。 “赵叔。” 长廊上传来青年的朗声,在炎炎热浪中带来一丝清凉。 赵叔停下脚步转身,望见走廊尽头阔步走来的青年,眉眼舒展,擦了擦眼角掉下的汗,笑着说:“大少爷回来啦。” 青年一身清爽的白衫掩进灰色薄西裤,双腿修长,几步便站到面前,伸手接过赵叔手里的水桶:“我来吧赵叔,你去里边儿休息,天热。” 赵叔也不多推辞,拿出手帕擦汗:“来看枫树的吧。你浇个水就回来,别站太久了中暑。过会儿就用饭了。” “好。”云景笙莞尔。 穿过长廊便是云家最后边一栋小别墅的后花园。撞入眼帘的是赫然立在花园中心的一棵巨大美国红枫“十月光辉”。 这棵十月光辉有十米高,枝繁叶茂成巨大伞状,夏风吹拂绿叶缓缓飘舞,沙沙动听。夕阳透过枝叶里的缝隙勾画美丽的光影,只许看上一眼便扫去工作一天的疲倦,心旷神怡。 它坐落的这座花园宽阔,栽满花草树木,夏花摇曳在热风中,夕阳粉橘色的光辉洒下,一片璀璨绚烂。 几位花匠见云景笙来了纷纷笑脸盈盈地打招呼。云景笙提着水桶走来与他们边聊边浇水。 云景笙还是没听赵叔的话,给十月光辉浇完水便继续给别的花草修剪浇灌。 直到有佣人过来喊他:“大少爷,该用饭了。” 云景笙正在修剪一朵紫茉莉,闻声停下转过身来。 青年戴着遮阳帽,闷红一张脸,薄衫湿濡,对女佣笑了笑:“好。” 云景笙的笑明媚,富有感染力,女佣也不自觉跟他笑了笑。 云景笙抬腕看了眼表,现时四点,还没到用饭的时候,这么早有人来叫他应该是云澈回来了。 云景笙把修剪枝和遮阳帽还给花匠们:“辛苦大家待我照顾这片院子了,晚上请你们到莱东饭店吃饭吧。” 花匠们笑着道谢,大少爷时常会犒劳他们照顾这片院子。起初他们还会推脱,但盛情难却,后来便也欣然接受,对待这片院子里的花草更加上心。 云景笙穿过小廊走进小别墅主厅,上楼回房间洗了澡,用发胶在镜前随意抓了造型,换了浅咖丝纺短袖和纯白直筒长裤,休闲不失稳重,整理完毕后前往用晚饭的主屋。 云景笙往日住的这座小别墅位于云家最后边,距离主屋有一公里,走过去的话肯定流一身汗,白洗澡了,所以他驱车前往。 主屋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尖顶米砖金栏洋房,中世纪古欧建筑风格,复古典雅,华丽高贵。 云景笙今晚不打算留宿,公司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就将车停在花坛左侧的宾客停车位。 门卫刚替他打开大门,女人们的欢笑声伴随着冷气扑面而来。 云景笙走进主厅同长辈们打招呼:“爷爷,爸,二伯。” 三人均坐在沙发上,正闲聊,闻声一齐抬头看向云景笙。 吴古臣对他笑了笑:“小景。” 二伯云凯明神情严肃,“嗯”一声便收回视线。坐在上首的云老爷子手里拄根拐杖,凝视云景笙片刻:“沪上那边的项目怎么样了。” 许久未见,云老爷子还和记忆中里一样,皱眉,眼神锐利,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容懈怠的压迫感。像是眼睛轻轻一眯就能看出你所有破绽。 老爷子和二伯云凯明长得十分相似,活脱脱像变老的云凯明,只不过云凯明多了几分淡漠,没那么偏执精明。 饶是在这生活了十八年,云景笙还是有些拘谨敬畏。 学会伪装是他来云家上的第一课。 云景笙不漏深色地轻吸一气,莞尔道:“前天晚上签的合同,昨天回公司落实到各企划部门,请师傅算好了时间,下个月二十号正式开工。” 老爷子从他身上收回目光,轻点了点拐杖,一旁的佣人便开始倒茶。 老爷子点点头说:“歇会儿,过会儿才用饭。” 在心理层面上云景笙无法自然适应这种凝视,但他善于伪装,习惯伪装,在完美伪装下他便能躲过老爷子的审判。 老爷子最后和蔼的语气便是审判结果。 云景笙接过佣人的茶在一旁坐下,抬头望了一圈都没见到云澈的身影,只听见屏风那边传来女人们阵阵喧闹。 吴古臣见云景笙看向那边,便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帮帮你妈吧,要被你三姑骗个精光了。” 云景笙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杯里的茶水上,温声笑笑:“爸别担心,妈的牌技精湛,指不定在下套呢。” 吴古臣忍俊不禁:“小澈的嘴甜应该是像你,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会讲话。” 老爷子倚在松软的沙发里,说:“去吧,陪他们玩玩儿去。” “好的爷爷。” 云景笙放下茶杯,起身走向金雕红漆屏风的热闹里去。 麻将桌上坐着四位女人,还是没有瞧见云澈,他的脚步便放得慢了些,在空荡的客厅寻找他的身影。 “听说环二廊的那块地儿快批下来了,小庭可真是厉害。”三姑云瑶托着精致的小脸,指尖点在麻将牌上,笑得明艳。 “可不是么,不过小庭这次能从明希李家那儿抢来这块地儿,也忒有本事。”二伯母何溪雅打了张三筒出去,“可我怎么听说,这块地原本一直是小澈在做呀?中间让那李家横叉一家,也没想到这块肉最后还是回到咱云家嘴里。” 何溪雅一段漂亮话看似夸了云家,实际上在坐都清楚她话里讥讽,骂云澈没本事输给李家,又骂云闲庭狼子野心抢云澈原本的项目,踩一脚大姐的头,顺便打压三妹嚣张气焰,拿云家做挡箭牌,任谁听了也不敢发脾气。 大姐云梦慈莞尔一笑,摸了张牌又甩出去:“东风。” 云瑶脸色瞧着到没那么好看了,脸上的笑意收了些。 “嗨哟大姐,你今儿手气可真够背的,怎么都摸一手屎。”云瑶很快又弯起一双勾人的狐媚眼,笑着说,“都怪兰妹一直碰碰碰,你的好牌都给二嫂偷走了。你们母女俩一唱一和在这出老千儿呢。” “三妹还要在乎这点儿姊妹之间的小钱吗?”何溪雅轻轻笑了笑,“三妹不是都拿下环二廊的那块儿地皮了么。不够的话再从大姐那儿多拿几块儿,不如就用方才偷了的那些牌下注。兰妹碰了几张,大姐就多给出几块儿。” 云冰兰冷冽的目光扫了眼对坐的母亲,二人默然对视片刻,她便收回目光,随手甩了张牌出去:“二筒。” 云瑶知何溪雅是在激自己,让自己难看,可她偏要借这东风烧一把,笑着问大姐:“大姐觉得如何?” 云梦慈抿了口茶水,并未说话。 但云景笙能捕捉到她细小的微表情,眉尾轻动,那是她十分不悦的表现。 云景笙正准备上前缓解云梦慈负面受敌的局势,就被一阵清爽的声音抢先了: “‘姐姐们’是看上这块地了么,打牌也要拿这做赌注?” 云澈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的走廊,高定白衬衫贴合他宽阔的肩膀,昕长双腿笔直如竹,双手插兜,带着点慵懒,笑着缓步而来,走到云梦慈身后,伏低身子伸手帮她摸了张牌。 饱满的指腹在牌面轻轻一摸,唇角上扬,漏出张扬锋利的虎牙,将牌甩在桌上,拿杆撂倒云梦慈的牌:“自摸。” 不知是他富有力量和骨干的手臂太过引人遐想,还是他这副行云流水的动作太过帅气,像是提前预料好似的,云景笙眼底略过一丝光亮,不禁莞尔。 麻将桌上的人也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环二廊那块地本就是我和闲庭哥一起商量的,没有什么我的他的那么生分,都是一家人。”云澈给云梦慈轻轻揉着太阳穴,继续说着,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屏风后某处,“只是后来我有些工作在英伦耽搁了,也就劳烦闲庭哥一个人去做了。确实辛苦他了。” “这把姐姐们的赌注是什么啊?”云澈话锋一转,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对坐的云瑶,“如果赌注是地皮的话,这把自摸你们三个是不是每人都得给两份呢?” 云瑶嘴角的笑僵了一瞬,何溪雅笑意也淡了几分,沉默不语。云冰兰神情不变将牌推进洗牌机里。 气氛僵持不下须臾,云梦慈才温了口茶,发出淡淡的笑声:“她们不过是说笑,几个妇人家手上哪来的地做赌注。快给‘姐姐们’赔个不是。” 云瑶心里嘲讽云梦慈这老女人一直不说话在那装,笑里藏刀,一出口杀人诛心,这拐着弯把自家和云老二那家全骂了,真是毒妇。 云瑶哼笑一声,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大姐你是不是忘了兰妹现在也进公司了,做得可是比阿漓还出色呢。” 何溪雅见她把火烧自己身上,也不急不躁把牌推进洗牌口:“再出色有什么用,以后还是得嫁出去,还得是个妇人家。不过我希望她嫁得好,别任性,否则父家支撑不下去了还得回娘家,岂不让人笑话。” 云瑶怎么听不出她指桑骂槐,脸终于出现一丝崩裂,目光扫到她身上:“二嫂那你可得看好了,她嫁得好也千万别生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败坏家产的混账少爷。否则再多的家产都没人继承,给他败光呢。” 何溪雅将杆子一甩,对上那一双挑衅的目光,闷得心痒,刚要回呛她,云冰兰却先起身了。 “大姑,伯母,我先去处理点要事,让云澈陪你们打吧。”云冰兰的语气不像征求她们的同意,凉薄寡淡的眼神没给过任何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气,起身便走了。 云冰兰散发出的冷气缓和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云瑶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何溪雅,那眼神像是在说也不知道谁给她养成这副臭脾气臭脸。 何溪雅当然也知道云冰兰为什么生气走了,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唯独说到她弟弟云漓身上就会很不高兴,死脑筋沉不住气。 云澈不紧不慢地落座,好声说:“姐姐们别动气,是我的不是,给你们道歉。不该跟腔,现在把冰兰姐气走,我牌技那么烂可赢不过你们。” “哥,”云澈忽然抬眼看向屏风后的人,“你可得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