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个升我被开除人籍了》 第1章 登仙台 从下界前往上世界的方式不多,登仙台就是其中一个。其地处于下界第一宗万法宗的后山秘境,每次十年一度的“登仙”都是修仙界的一场隐秘盛事。 对于下界绝大多数的修者来说,想要成仙,只有步步维艰突破至顶峰,才能超脱自我依靠力量突破上下界壁。但于那些传承已久的宗门势力,他们自家的子弟,却是有着早已打通的捷径——“登仙台”。 根据不同势力历次协商的名额数量分配,门下的天之骄子们,经过宗门内精心筛选,便能有机会在到达元婴期时,经由登仙台前往上界。 随着登仙通道灵气波动越来越盛,在登仙台外汇聚的队伍越来越多了,扎营等待,神识感受着登仙通道的逼人灵压,如同呼吸一般时盛时衰,所有人的脸面都免不住凝重。 这美轮美奂的七彩之台,是机遇,又是危险。 黑夜为幕,营地火光映着彩光,长须鹤发的老者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将手中甩来甩去的拂尘往肩上一搭,瞬间便没了个正行。 “劳什子登仙台,老子一出关就给老子派苦力,等了快一旬了,亮完又暗,暗完又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 营火旁边还坐着一名少年,这些日子听多了老者的抱怨,已然麻木得不想接话。 抱着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皱起眉来,稍稍放下茶盏,抬起另一只手,呈扺掌之势,朝茶盏猛地发劲,虚虚一推! 掌风袭去,茶盏中的茶水表面却波澜未动,捏着茶盏的指腹下也依旧发凉。 他面色微微发白。 他太虚了。 他默默将茶水往一旁倒掉,又把旁边冷掉的水壶放到了营火上。 又转头看了看周围大大小小扎营的修士们,挺好,没人注意到他方才的窘迫。 老者方才自顾自念叨着,未曾注意他的动作,这时目光落到他身上,看见他的面色,却是误会了。 “怎么,在看万法宗的宫纭兆?”老者一唏声,“当初你若不嫌他修为低微,执意闹着与他退婚……如今他翻身成为万法宗这一批的天级大弟子,倒是衬得你十分难看。” 即便是天骄,天骄也是有区别的,既有万法宗天极弟子那般根基扎实元婴大圆满的俊杰,也有靠嗑着丹药勉强入门元婴且境界尚不稳固的修者,比如眼前少年。 少年取下加热的茶壶,倒来喝了一口,眉眼未见舒展:“我没有看他。” 什么难看?他至今都觉得退婚是件大好事,旁人皆被蒙蔽了双眼,但他却知道,那个看似光风霁月的家伙,却是个实打实的癫人,邪得很。 只是他也犯不着说出来,所幸已经退婚了,与他无关,他也无需多沾因果。 “不看也好,”老者说,“事已至此,便让它过去罢。你此番至上界,若是抓住机遇,将来未必输过那小子,掌门已经请梦星阁的高人推算过,你的机缘就在上界。” 少年点点头。 老者又道:“只不过卦象凶险,福运伴凶兆,你的身份牌定要拿好了,上去后等着万法宗的人来接引,借他们的宗门地界休整好后,再从长计议。上界凶险,万不可再像稚童时那般任性,遇事你且忍忍,别在人家宗门就起了冲突。” 少年哼了一声。 老者见他似有不忿,肃声强调:“身份牌值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上品灵石。” 少年立刻肃起脸:“我忍。” 这可是他们宗门整整一年的所有结余!凡人钱币一万为一下品灵石,一百下品灵石又为一中品灵石,一百中品灵石又为一上品灵石。换句话说,拿这些钱去凡人铺子买烤鸡吃,吃到他寿数终结修为尽散都吃不完! 当然一般修士也不会这么算灵石便是了。 只不过这依然是一本万利的垄断生意,登仙台虽被万法宗共享给了各大宗门,但上下界的传承连结只有万法宗一宗独有。而其他宗门以往弟子上去,再想要突破界壁传讯至下界都是百年仅一瞬的艰难,多用来传递功法秘籍,绝不可能用来接人了。 故若是上界后需要有人接引,就得用灵石向万法宗购买身份牌,否则以上界的危险未知程度,这帮天赋出众但尚只有元婴修为的天之骄子到了上界,说不准便会夭折。 “上界究竟有什么?”少年喃喃道,“有烤鸡吗?” “忍人所忍,应有尽有。”老者瞥了他一眼,用看透了的语气道。 少年咽了咽口水:“我一定忍。” * * * 说着忍,这一忍就忍到了次日。 被人声动静从打坐中唤醒,老者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尽聚,再一斜眼,没好气地拂尘一甩,唤醒了看似在打坐实际已入睡的少年。 少年双目骤睁,眼中是强瞪出来的炯炯有神。 老者道:“这么多年演技没有一点长进,收一点。” 少年眉目微敛。 老者心中微叹,这小子打小演技就浮夸,这上去可该怎么骗人?上界势力说不准龙蛇混杂,没了他们宗门势力的庇护,又不会装模作样,若是在上面得罪了人,惹了祸,可怎么是好? 若是那婚约未散,还能牵上条万法宗的线,现如今,不得罪万法宗已算的上是好的…… 然而多想无益,老者站起身来,仰首而望,天空早有异动。 “来了。” 周遭的灵能波动频率越来越快,登仙通道的光芒也越来越盛,几道人影嗖嗖从后方空中掠来,落到登仙台前。袍袖一震,背手转过身来,望向扎营众人。 声音朗朗。 “登仙台将通,请诸宗列队!” 站于正中的修士一甩袖,滑落出一张名册至掌中,不作任何废话,便开始点名。 “万法宗——宫纭兆!” 一道青年身影从人群中踏出,一袭天青道袍,身姿英挺修长,面庞线条隐带些许锋利。 “弟子在。”声音温和不失力度。 场上有不少钦羡或是赞叹的目光落在这位天级大弟子身上,单论修为,这位毫无疑问能排在场所有弟子的前头,更惊人的是,他们听说这还不是宫纭兆的全部实力,只不过是他为了符合登仙台的修为限制,强行压制在元婴期不做突破罢了。 “速入通道。” “是。” 宫纭兆一拱手,未曾犹豫,立下便踏上登仙台。那一瞬间,光芒骤盛,若能有声,那必定是呼啸一般,席卷撕裂了身影,不见尘粒,消失在登仙台上。 下方隐隐骚动,见此情形不禁隐隐心生惊疑,这登仙的方式看着当真凶险…… 但唱名修士并未耽搁,也没有解释安抚的意思,赶着时间便继续往下点名。 “万法宗——” 通道时间是有限的,万法宗的弟子自然先行,以免耽误了时机。待把万法宗的点完,才轮到其他各个宗门。 在等待的时间里,少年也被老者抓紧时间叮嘱了几句。 “上去之后谨记,活着要紧。” “稳下来后你也可试着寻找你的师叔师伯师祖,但我也不知他们究竟如何联系,也不知他们究竟还在不在,你随缘便是。” 少年连连点头,这时也唱到了他的名字。 “灵云宗——墨珑!” 他拱手拜别长老,踏上前去。 “墨珑在此。” 此时场上的弟子已离了大半,但剩下的人里仍有不少知道他与宫纭兆之事的,隐晦评判的目光不少落在他身上,修士感知灵敏,让他不免有些烦躁。 “速入通道。” “是。” 他毫不犹豫,迅速踏入通道,一瞬间如同沉入光海,被吞噬淹没了躯体和意识。 似在黑暗的漩涡中翻滚,偶尔恍惚瞥见一丝光亮,似被触碰,又好似幻觉,继续被黑暗掩埋。 * * * 晴空万里,两道身影乘着巨鸟飞掠而过,一男一女,手中执着一副罗盘,朝着勺柄微颤所指的方向而去。 下方越过林谷,越过平原,穿过一阵接一阵妖兽长啸的声浪,勺柄的指向也越来越稳。 “这次飞了这么久,”女子道,“登仙台的能量是越来越不稳了,竟然把人送得这么远。” “恐怕未必,”男子道,“你看这罗盘抖动的力度,说不准这次又像上回一样,甚至把人抛到了不同的地方。” 女子闻言深深蹙眉:“这可难办,来往都要不少时间,也不知那些下界的弟子能不能撑到我们到达。” 男子道:“尽力便是。” 女修叹:“愿他们好运吧。” 说话间,前方平原便出现了一处大空地,俯瞰可见空地上有人,三三两两倒在地面上,但也有一二人堪堪站着,似是在探看周遭。 边上围了不少怪模怪样的妖兽,低低咆哮着,但似乎畏惧于修者手中牌子发出的淡光,踌躇着不敢跃上一步。 巨鸟清鸣,降落在地,呼扇的长翅掀起大风,裹挟着威势将周遭妖兽惊走,两人跳下鸟背。 女修一步上前:“可是万法宗弟子?我们二人是宗门接引使,见此牌相认。” 二人抬手,显出两张玉牌,一张刻着“笑越虎”,一张刻着“摧寒林”,不似名倒似称号,但总归字下暗纹是人能认得的万法宗标记。 站于前头的青年拱手道:“万法宗天极弟子宫纭兆,见过师兄师姐。” 女修打量他一眼,见他神智清明,站得最是稳当,不由得满意点头。 “甚好,”女修道,“将你周遭的弟子清点一下,身份牌缴来,运上神鸟背上去。” 随着身份牌逐渐被收缴,一旁男修手上的罗盘也发生了变化。勺柄渐渐移动,指向了另外的方向。 “坏了,”男修叹道,“果然不止一处。” 有点想法,试一试 :D 感兴趣欢迎收藏[撒花] 更新频率是写了就更,没写不更[撒花]不过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日更[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登仙台 第2章 上界 水流声湍急,如密集滚珠般地一波赶着一波,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墨珑是被这样的嘈杂唤醒的,侧脸还贴在潮湿的泥地上,就着趴伏的姿势,吃力地微睁开双眼,投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宽广的大河。而记忆过了几瞬才回到他的头脑里。 他……到了上界? 这……便是上界? 干裂脱水的感觉从唇上传来,还有遍布全身的脱力感,令他愈发难以判断自己的处境。 这究竟是成功登仙了……还是登仙失败了? 他思绪放空了一会儿,双手一点一点移上,撑着地面咬牙使劲,有些摇晃地艰难抬起上身,爬起到一半又失力,但好在早有心理准备,灵活地改为了坐姿,面朝大河,风飞鬓发。 吹得他脸都被糊完了。 什么妖河。 急促地喘息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好一阵才稍稍缓过来。 “又犯病了,”他喃喃自语道,“还加重了。” 体内凝滞阻塞的筋脉、使不上的力道的躯体,种种迹象告诉他,他又暂别了修为,就像前晚他想要用灵力去热茶,却使不出来一样。 这修为时有时无的毛病已经伴他许久,近来越发严重,修炼也受到了影响,掌门请人为他诊断,也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只听说上界或有机缘…… 说起来他究竟在哪儿? 他眉头突然一挑,伸手摸向袖中,发现身份牌还在,松了口气。 身份牌在此,那……接他的人呢?其他人呢? 他左右看了看,了无人烟,眼前只有一条大河,连条鱼都见不到,这条河的岸边没有太多的树,大风从湍急的河面上吹来,毫无遮挡地刮在墨珑身上,坐得久一些,就穿透了衣衫,把被包裹的躯体刮得发凉。 这应当是到了上界了,否则区区大风,怎么能穿过经过淬炼又施了秘法的衣袍?在下界可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墨珑有些迷茫,但没什么力气的身体状况在此,他除了等待,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他挠了挠头,就这么坐着,望着大河看了好一会儿,一股玄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好像,还挺快乐的。 然后一股更直接的感觉涌上—— 肚子里发出了长长的咕的一声。 他现在是凡人,凡人饿了。 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并又没有太大的存在感,直到他恍然察觉到体力精神渐渐恢复了些,才发现头顶的太阳已经移了一些位置。他推测大约是两个时辰过去了,但还是没有见到人来,怀中的令牌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吗? 他尝试着敲了敲身份牌:“有人吗?听得见吗?” 寂静。 墨珑丧着脸盯着身份牌——莫要要注入灵力才有用?但是他现在没有灵力啊? 长老只叮嘱他一定要等着万法宗的人来接引,却没说万法宗的人要多久才会来。若是这一日、几日、十几日都等不到人,那以他现在的凡人身体,再像修者那样打坐数日,岂不是就饿死了? 墨珑想法比较全面,已经能够看到若干日后,万法宗的人过来,运气不好便见到被嚼碎的骸骨,运气好会见到一具枯瘦如柴面颊凹陷的尸身,当下怔愣原地,动容叹息,收殓了尸骨,再原地插上一块石碑,上书“灵云宗无名小修于此饿殍,生卒年月不详,散财千金万两”,揣走他那贵生贵死的身份牌乘云离去。 暂时不太能接受。 他心里思虑着,手上撑着旁边的大石头慢慢站了起来,又慢慢爬到了石头顶上,站在高处看向四周。 大河里原来不是没有鱼,只是太少太少,挣扎着逆流而上,在汹涌的湍流中翻腾飞跃,在河中间的位置,离他很是遥远。河滩边除了淤泥、碎石子,还有不少大块的石头堆叠,在远处甚至成了一道缓坡。 他眯起眼睛,看见那边大石坡上,似乎有走兽的身形在移动——怪模怪样的,状似狼,却又红首鼠目,不知是什么兽。 而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那走兽忽然停下了,扭头看向这边,一股被强大存在犀利注视的感觉瞬间笼罩了墨珑。 很是危险! 他身体微绷,正思忖着是该继续对视还是移开视线,那走兽的身后又冒出好几只同伴,相互交首嗅闻交流了一番,连着方才那只,结成队走了。 墨珑缓缓松了口气。 他一凡人之躯,一群扑上来那他可未必能保住命,更何况,那野兽给他的感觉那么凶险,很可能是更厉害的妖兽。 他又往反方向看,那边倒是见着了一小片林子——睡在那边,看起来总比睡在这河滩看着靠谱。 他现在是凡人,凡人要睡觉的。现下说早不早,说晚不晚,也是该趁着有力气为晚上打算一下了。 他在树林里忙活了一会儿,用石头、泥土和树枝给自己搭了个极为简陋的三角棚子,漏光也漏风,但也没有办法了,做完这些他已经筋疲力尽,勉强用火石生了火,看着火星子从草绒中渐渐升起,他坐进了自己的漏光又漏风的棚子里,眼皮子发沉。 时不时变成凡人的次数多了,他也学会了随身带着火石,不然这会儿真不知道上哪儿找火种去。有了火,却也不知道能不能靠着这个驱走夜晚的妖兽,上界的妖兽会怕火吗?还是说上界的火也不是凡火? 他累得不行,肚子饿得咕咕叫,落日的余晖已经逐渐消退,他从棚子边摘了几个眼熟的果子,火上随便烘了烘,便吃下了肚。 晚上怎么办?安全起见,也许不睡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般想着,望着火光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夜半又被周遭的啸声惊醒,见到火堆几近熄灭,手忙脚乱地添上了树枝。 整夜异响时起时落,他也惊醒了好几次,愣是没能安稳睡上一个连续的时辰。 不过至少活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他眼下渐渐布上淡淡的黑色。 怎么说好的来上界修仙,他倒像是来上界求生?! 一日一夜这么久过去了,接他的人呢?! 长老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 * * 这么又挨了一天。 他发现事情越发不妙。 他的修为,还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久过。他原本还想着,等恢复了修为再去探探周围,但若是这般坐等,光靠吃旁边的果子,他再虚弱下去,稍微来只野兽,他都活不下去。 更何况…… 他往棚内的草堆上躺了一下,疯狂的**从肠胃深处不断冲上大脑。 吃不到肉,他感觉要死了。 这不是什么正常的反应,但他现在是个凡人这件事就已经很不正常。 他只知道…… 他要吃肉! 他要吃鸡!!! 他弹身坐起,红着眼走到外头,找了几根趁手的树枝和石头,绑了个简单的弹弓。虽然不是什么很上台面的技能,但也是时候重出江湖了——谁小时候没有用弹弓打过鸟! 他这两天没少听见旁边的灌木丛中传出动机,偶尔也能瞥见一两只山鸡模样的身影,似乎被什么东西追赶着,然后从灌木丛中噌地一下就飞上了树梢,神奇地有一种笨重的轻盈感,活力十足,教人看了就心生饿意。 于是左手一根粗树干,右手一兜石子,在饥饿的信念的催动下,他没有什么把握但非常坚定地踏入了复杂的林子。 瞧!那树边的家伙,虽然他认不得,但长得似鸟又似鸡,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吃了再说! 他隐隐兴奋起来,努力压抑着呼吸,举起了弹弓。 嗖—— * * * 嗒。 精瓷盘轻轻放落在原木桌上,盘面上托着皮脆焦黄的烧鸡油光润亮,掺着果木回甘的肉香飘腾,直扑鼻腔。 坐在桌边的几名修士面面相觑,表情有些奇怪。 随后又接连放落了几盘卖相精致的菜肴,纵然芳香诱人,但他们面对这样的场面实在有些生疏,毕竟修炼到元婴期的,都已经辟谷,多年没怎么吃真正的食物了。 就算要吃,吃的最多也是一瓶又一瓶的丹药。 不过现下他们的肠胃也是久违地感受到了些许饿意,其中一名修士执起桌上的筷子,朝其他几人笑了笑:“吃吧,都吃吧,这闻起来真是不错。” 其他人也纷纷拿起筷子。 “好久没吃了,别有一番滋味。” “万法宗的招待当真是周到。” “没想到到了上界,竟然又像凡人一样需要吃东西了……哎,别说,这烧鸡里的灵力真是充沛!” 从被万法宗的修士接引起算,也过去了差不多一天时间,他们被安置在这处万法宗的宗外据点,一处典雅的院落,暂行休息以适应上界的环境。 边吃着边聊着,他们的话题不免就偏向了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修士—— “苦修多年,一到上界反而几近凡人……要说宫纭兆还是厉害,当时我站都站不稳,他竟然还能精神奕奕地对峙妖兽。” “是啊,那家伙实在妖孽。他去哪儿了?” “听说是去协助接引使核对人数了。” * * * 任那罗盘再怎么不断轻颤移转,接引使“笑越虎”只是叹了口气,不为所动地将罗盘收入了怀中。 站在巨鸟边的宫纭兆拱了拱手:“若是师弟没记错,应当还剩下九张身份牌,丘师姐现在可要继续去下一个地方?” “笑越虎”丘雍摇了摇头。 “去不得了。” 宫纭兆面露些许讶异。 “那些方位都在至险之地,”丘雍便向他解释道,“你可知四极凶地?” “略有耳闻,”作为上下一脉传承的万法宗首席弟子,宫纭兆并不像其他弟子那样对上界一无所知,但知道的也确实不算多,“可是四方天柱所在之地?” “正是。四极凶地分别为东莽垠、南熔垠、西金垠、北沧垠,具天地之威而凶险至极,有无数天生地造的蛮荒大妖盘踞,一般修士的力量与他们相比,便是霄壤之别。若是误入其中……多是有去无回,即便是我也一样,”说到这她扯了一下嘴角,“别看师姐我称号‘笑越虎’,现下若真到了凶地的天级妖虎面前,只怕倒是要哭出来了。” “这凶地竟是如此可怖……那么那些修士……” 丘雍叹气点头:“正是,别说我等难以进入,便是能够进入了,里面的人也早已活不成。此事我自向长老禀报,这登仙台……怎么就把人送到那些地方去了呢?” 宫纭兆沉吟一瞬,丘雍见了,不由得问:“其中可是有师弟你熟识之人?” …… 宫纭兆不甚在意摇头。 “见过,不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上界 第3章 兽林 投出石子的时候,墨珑也想过会不会一击落空。 但没有落空。 但……还不如落空! 他看着石子飞射向远处的山鸡,然后山鸡的脖子灵活地一扭,回头看了他一眼—— 振翅一挥! 把石子打了回来! 墨珑捂着肿起的额头眼冒金星痛苦地蹲了下来。 山鸡收翅叉腰,咕咕咕骂了他几声,走了。 幸好是走了。 这阵仗声音也惊走了旁边的一些小动物,周围变得安静起来。 不,称它们为小动物或许是他失敬了。 墨珑都不敢想象,若是方才那只山鸡扇着翅膀来打他……说不准能把他打得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羽毛印子。 他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只是搭了个棚子就当暂居所的举动是不是太狂妄了。 如果一只山鸡都这么强横,那其他的动物……他的棚子怕不是个笑话! 耳边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警惕犹在,睁眼看过去,发现灌木丛晃动起来,但等了几息,却不见任何身影出来。 又安静了。 墨珑有些疑神疑鬼,担心自己会被什么凶兽盯上,不想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便赶紧离开了。 * * * 他饿了三天。 这几天他体验了山鸡的扇翅击石,野兔的空翻后腿蹬石,河鱼的大尾拍石。 唯一的收获是身上日渐增多的淤青点,被石子打的。 他也试过陷阱,就地取材做了几个基础简易的,默默希望这里的动物都是蠢货——但看起来这些动物都比他聪明得多,野兔甚至在他的陷阱圈饵料旁又嘲讽地放了大半根吃剩野菜。 他捡起来带回去煮汤了。 哪怕是汤也是清汤寡水的,他这几日只靠周边的野草和果实生存,他认得的不多,不认得的也不敢乱捡,总之是一点儿油脂也没有,心里苦嘴里涩,日渐消瘦。 把被“赠予”的野菜放在自己存果实的地方,他拎着自己做的树皮水袋就往河边去了,打算打一些水,用来煮菜汤喝。 这河边也并不算平静,墨珑在第一天见到的那些凶兽,这些日子虽没有再见到,但常常能在河边发现不同的脚印,还有被吃剩的骸骨,这让他是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远处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危险存在,他才往河边走去。 昨夜下了一阵雨,河边还比较泥泞,大大小小的脚印交错蔓延,他一顿,发现了些许不同。 河岸上……有半条鱼? 他眼前一亮,但还是小心,观察着周围生怕有野兽埋伏,最终走到了半条鱼面前。 这鱼被吃了半截,脏兮兮地沾满淤泥,鱼鳞散落,有大大小小的啃痕,不知道为什么剩的半截被丢弃了。 也许吃它的动物吃到一半就被别的凶兽吓跑了呢? 墨珑尽量往好的方向想,看着鱼的双眼都要饿绿了,他实在太想念这一口肉味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没办法舍弃这天降的大肉! 他看向大河,活的鱼肉在远处河面上飞跃,看起来肥美无比,他脚边这条稍微小些,但就算只剩一半,也是阔别多日的肉!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蹲下来把鱼肉在河边洗干净,处理了内脏扔掉,残留的血水溶入河水中,空气中的血腥味少了些,更加安全。 水中的血味也引来了一些鱼,墨珑站在岸上与它们对视,抄起木棍尝试往水里砸,随后只听清脆的嚓一声,木棍远端就被鱼咬了一个口子,他看见了鱼口中的利齿,迅速打了水便默默后撤了半步。 他是不可能到湖中去捉鱼的,真下水去了,说不定被吃的反而是他。 回头等他有空了弄个鱼叉,再来试试。 想着摇摇头,便去接着忙手头的事情。 他离着河岸稍微远些,就地取材,煮起了鱼汤,没有调味料,也没有浪费时间回去拿自己储存的酸果,他打算赶紧煮赶紧吃,免得半途被袭击抢走,那可就亏大了。 鱼肉的香味很快就冒了出来。 他用两根树枝做筷子,顾不上烫,眼中冒着感动的泪,挑起鱼肉便往嘴中塞,被鱼肉之滑嫩腥甜和鱼皮之软腻肥美所陶醉,即便没有调料,脑中也是欢欣地感受到了营养的滋味。 越吃越忘情,还没回过神,汤都饮尽,只剩底下的鱼骨了。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看着鱼骨,还是感觉不舍。如果有个石锅,煮久一些,把鱼骨给熬烂,还再吃它一顿。 没纠结多久,横竖敌不过心中的馋意,他还是决定把鱼骨带回去,就算最后石锅来不及做成,鱼骨也能当成工具使一使。 他起身打道回府。 刚迈出几步,突然肚子传来绞痛。 * * * 漆黑的天穹上,蓝绿的光芒如同一条缎带,若明若暗飘动流淌,与夜色交织着,耳畔似有轻微的噼啪声响。 还有呼啸声。 夜色下白雾如流,翻涌飞窜过窗边。 宫纭兆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烈烈雾流。 其他人挤在他身边,也在向外张望。 他们在一艘不大的飞梭里,正在万里高空中穿梭。与窗外庞大得仿佛能把他们绞碎的灵流相比,他们渺小得就像一粒粟米,若不注意甚至都看不见。 他们是在傍晚的时候登梭的,接引使认为他们已经休整得差不多,是时候该返回宗门了,便取出来这艘小型飞梭。 飞兽倒不是不能飞,但飞得不快,坐不下这所有人,也不愿意载这么多人。 话又说回来,这飞梭虽小,但大却也未必是好事。 “都挤在窗边哪?” 身后传来接引使的声音,下界修士们纷纷回头问好。 “这灵河可还漂亮?”丘雍刚把闹脾气想出去玩的飞兽安顿好,费了老大劲儿,现下心里高兴,笑呵呵问道。 “漂亮得令人心惊,这景色在下界是从来没见过的。”修士答道。 “唔,这我倒也听你们前面几批的提起过,”丘雍道,“那便给你们说说。咱们上界大大小小洲界,都由这灵河与河脉分支相连,有的地界界壁坚固的,除了能靠特殊手段破开窄隙,便是靠灵河的磅礴能量冲开通道,而飞梭在灵河中行动更省力,借着灵河的能量行动也更快。 “现在这条河段叫勾陈天溪,别看窗外这灵气流呼呼的吓人,这还是算平稳的。等过些时候到了主干流,可别站在窗边了,那包准给你们跌到爽,记得护着点脸,免得到时到了宗门什么也没做倒尽是丢脸了。” 她开个玩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但也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等通知说进入主河段的时候,大多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飞梭顺着灵流被裹挟着冲入主道,整个飞梭都震颤摇晃起来,坐在位子上的修士被蒲团一股怪力束缚着不至于飞出去,但也免不了东倒西歪。 个别头铁的留在窗边,这会儿直接撞在了窗上,脸贴着梭窗透明的晶璃,头晕眼花中一瞬看见地面的漆黑,下一瞬又看见夜空的蓝绿幽光,不知自己在何方。 * * * 幽幽鬼火。 天上飘啊。 好似地府。 他命休矣。 仰躺在草堆上,恍恍惚惚间视野中若隐若现的景象,让人更陷迷茫。 太凶险了,墨珑把自己拉得快虚脱了。 这鱼有毒。 这鱼它有毒啊! 绞痛和坠痛让他直都直不起身,稍微动一下就是满头冷汗,呼吸不畅,甚至筋络发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歇脚地的。 他……该不会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他心里发苦地想着,但也实在虚弱到动弹不了,这荒坡野外了无人烟的地方,他也没什么能做的。 该吐的吐了,该排的排了,只是仍然疼痛,虚弱无力。 他已经没法再做什么。 甚至神智也在逐渐离他而去…… 很快眼皮不受控制一闭,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啷——咔—— 异响声令他惊醒。 入目是微微映着火光的草棚顶,幽幽蓝绿光依然飘在夜空中。 他感觉状态好了一些,意识到原来那是有时会在寒地出现的光线,在下界的时候他也见过的,就是方才脑子傻了,没认出来。 他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求生欲突然就激增了,翻身而起,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先前有空的时候,在歇脚地周围做了一些未必有用的警戒陷阱,这声音像是陷阱被触发了。 考虑到自己虚弱的身体,心中的不安感又加剧了。 咔嚓。 细微的声响不断传来。 他耸动鼻子,闻了闻,并没有闻到非常浓烈的气味。 应该……不会是大型妖兽。 他微微扒拉开草墙上的缝。 往外看去。 夜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再加上火光的辅助,他很快找到了声响的来源—— 一只小鼠? 约莫三个拳头大,毛茸茸圆滚滚,背黑腹白,背上几线条纹颜色藏在黑暗里看不太清,尖锐的爪子刨着地面,短小的前肢灵活地抓起他带回来的鱼骨头,咔吱啃碎了就往嘴里塞。 这模样—— 毫无忌惮,小眼睛望向他,漫不经心,竟是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第4章 实力 …… 他被一只鼠给鄙视了? 墨珑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因为腹痛,他带回来时就随意放在了外面,并没有精力去妥善储藏,此时这些鱼骨头被小鼠抱着,咔嚓咔嚓的,一口利齿咬碎,就这么给吞了进去。 大型妖兽看不上这点儿鱼骨头可以理解,这倒让他舒了口气,但一只闻味儿而来的小鼠吃着他的残羹剩饭,还看不上他,这……? 不是。 小鼠三两下啃完了,半根骨头都没给他剩下,也半点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他现在肚子还隐隐发疼,好像确实是要比他强点。 原以为自己至少能与老鼠势均力敌的墨珑陷入恍惚。 原来在这上界,他连老鼠都不如? …… 小鼠离去了,他也躺下睡去了,睡的时候对自己的能力水平有了新的认识,对未来的绝望又多了一些。等次日醒来,他还活着,没有什么妖兽来袭击他,结合前晚的经历,他对这个情况有了新的猜测。 也许就是因为他太弱了吧,连一只小鼠都看不上他,其他妖兽大概就更看不上了——也许在他们眼里,吃完他的营养价值就如同吃了一根青草,但是吃起来又啰嗦比青草费劲得多。 连兔子都怜悯他不是么。 今天的陷阱旁边被放了半株温暖的菌子,又要到饭了。 弯腰捡起白色的菌子,掸了掸上头的土,有了昨天中毒的经历,墨珑对食物就很是谨慎了,尤其是对菌子这种食物,但既然是半株,另一半像是被啃过的,他稍微放心了一些。上次兔子放的食物,他吃了也没事。 由此他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修为虽迟迟不恢复,但别的妖兽看不上他,反而安全,好像也是好事。要饭好啊,既然要饭,不如就要得彻底一些,肉的毒他受不住,跟着这些食草动物吃一吃,风险应当会小很多吧? * * * 夕阳余辉渐落,又复一日繁忙。 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全身静止,警惕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半息后确定没有危险,灰褐松鼠微微放松,蹭地一下沿着树干飞快爬上。 回窝啦! 劳动了一天——它多么辛苦呀—— 吱——!!! 刹停在树杈上,它僵硬地望着眼前的情景,爆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不!它那原本整整齐齐放在树枝上的一排菌子呢?!怎么空荡荡的只剩下几株了?!!! 它…… 啊!!!!!! 树下不远处的兔子从地洞里探出半个头,朝上面瞅了一眼,耳朵甩了甩,又缩回去了。 这是这片林子里,第几只遭殃的松鼠了?这储粮大盗的事可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回到洞穴里,它特意查了查自己的储藏,虽本也不怀疑,但还是松了口气,很好,都还在。 * * * 树下的某片空地,是墨珑用来烹煮的场地,他用折下的树枝将正在沸腾的汤搅了搅,容器里面的野菜和菌菇翻滚着,散发出清香的味道,勾得他心里馋虫直翻腾。 他跟踪了那只松鼠大半天,才终于发现了它藏食物的地方。 这就是他这段时间的生存之法,找到小型素食的原住民,跟踪看他们大都吃什么,如果当场吃完了,他就记下那食物的模样,下次可以试着吃;如果没有吃完而是带回去储藏的,他就跟到他们的藏食处,把他们的贮藏顺走一些…… 这招还是和那天的小鼠学的,既然小鼠能跟到他的营地顺鱼骨吃,那么他跟去别的住民地盘顺点东西吃,也算是顺应了此地民风。 听起来不太像正经修士该干的事情,但他现在身无半点修为,算不得修士。 总之是活着要紧。 汤煮沸了一小会儿,熟透了,他执起树枝筷子,捞着汤里的野菜蘑菇吃,又喝了一口鲜汤,清香得很有滋味,由于他跟踪原住民的时候还找到了一些岩盐,就更有滋味了。热乎乎的汤食顺着喉咙流入胃中,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心里很是慰藉。 最近天气似乎是稍微凉了一些了。 晨间起来被风一吹,身上还会冷得起鸡皮疙瘩。也许是陈年顽疾,也许是修为尽失,也许是吃得不好,要猜的话理由也太多,总归是他身体虚了,以往在下界他可从来不会这样。 不过虽然吃的不好,都是些根茎野菜蘑菇之类的,他却还是有力气,比刚来时候的力气大多了,也不会再走两步就头昏眼花。之前他只有气力随便捡掰些细枝搭住所,现在他可以考虑再把住处完善一下…… 等等。 他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筷子上的菌菇也忘了往嘴里送,突然发现自己的念头有些不对劲。 他怎么越来越有要在此地长久扎根的感觉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他的身份牌也还在,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怎么就没有人来接他啊?! 他蹙眉深思。 要说这种古怪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他们被骗了,身份牌就是个骗局;另一种,该来接他的人都死了,往大点想,可能整个宗门都覆灭了。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刀山火海讨伐声嚣万人齐攻巍峨山门的画面。 下一瞬间闪过了山崩地裂天降巨石狱火拖尾灵脉爆炸生灵涂炭的画面。 墨珑:“……” 排除各种不可能,就也还是可能。 再想想他这么多天下来,一个人也没见到,或许所谓的世界倾覆,也不是不可能。在下界时他就有听闻过某些小族群覆灭的消息,也许在上界,人族势单力薄被覆灭了? 不然别人怎么总说上界危险…… 那确实是危险。 他也许倒是因祸得福,半点修为也没有,在别的妖兽眼里或许就是一团满是杂质的垃圾,见了都绕道。 嗯。 也还行。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适应,他也算是步入了平稳的生活,但隐隐还有些隐患。天气稍稍变凉了,却还不知道会不会更冷,冷得又有多快。他趁着有力气,是该提前做一些准备了,可以把自己的破枝条草棚给补一补,免得天冷漏风。还有御寒的衣物,总不能天冷了就一直躲在草棚里烧火搓手吧?那岂不是粮尽饿死? 这么一想,似乎又有好多事情要做。 除了他的住处比猎户的寒酸,还猎不动猎物,他这未来的生活,眼看着是要向山林里的凡人猎户看齐了。 * * * 天光微白,从地线上起染起一层淡黄,接着一层淡粉,又到最高处是一整片天的苍蓝。 万法宗的弟子陆续走出屋子,深吸了一口晨间清气,准备前往宗门学堂参加今日的晨间讲道。 下界飞升上来的修士们也出了门,想起前段日子乘着飞梭刚抵万法宗的时候,正是这样的时辰和天光。 一路上高山耸立云雾缭绕,殿宇巍峨飞阁流丹,正是一副大气派的宗门景象。 路上心中激荡又惶惶不安,但最终都被飞梭晃得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仓促整理了仪容,便下了飞梭被引入客院。 万法宗的下界弟子被带去认宗门了,而他们这些其他下界宗门的人,只是由万法宗的外门理事出来接待了一下,便让他们在客院休息,说是凭着身份牌可让他们在宗门里待上一月,一月过后,便需自行离去。 这客院离万法宗外门弟子习课的地方不算太远,他们常能在路上见到路过此处赶去听道的弟子,也偶尔能听见弟子间相互论道,甚至切磋。 只稍稍一了解,便知道自己和上界弟子的差距有多远。 他们的修为和那些外门弟子比起来,往狠了说他们简直就像是凡人,虽没凡人那么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界当真不同啊! 这一比对下来,下界修士心中就有了想法。这几日他们也寻着机会,问了理事,是否知道之前上来的下界弟子的去向。 理事面露难色,说事情太多未必记得清,名声大或是来往多的还能记住一二。于是有些问着了的,面露喜色,就打算去投奔同门;有些问不着的,便神色失落,毕竟能飞升来的,都是出身自下界稍微排得上号的宗门,这到了上界却音讯全无,不得不叫人有些迷茫。 而在这些去向中,他们竟然还听说有转拜入上界万法宗的弟子,不由得又细问起来。 理事道是宗外凶险,生存不易,下界修士修为低下,若是独自拼搏,极有可能命丧妖兽之口,所以以往有下界修士选择转投宗门。但若是想拜入万法宗,也得按照规矩来,一月后等稳定了,他可以给诸位修士测试资质,若是资质达到外门招收要求的,便可拜入万法宗。 “那么内门如何进入呢?” “内门?内门怕是不可能。这么多年来的修士,资质能堪堪达到外门要求的已经少见了,能达到内门要求的,一个都没有。与你们一同飞升上来的下界内宗弟子,别看是被引入了内门认宗门,等到资质测试完,他们也是要按不同等级分入外门的。” “那么这般来说,飞升上来的修士一般最多是外门水准?” “正是。连飞升的修士都至多是外门水准,你们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一月后宗门内只是测资质,不测修为。若是把上界正常选拔的修为筛选加上,你们一个都符合不了。” “既然如此,为何要让我们提前飞升呢?” “自然是宗门仁慈,挂念下界同门,才允许想了个法子助同门提前飞升。若是等到自己突破界壁……”理事说着摇了摇头,“那样的筋脉就太僵硬固化了,杂质融体也过多,洗筋伐髓太过困难,修为突破的速度也受限制,比起上界本土修士,修行要更为困难,很容易就到了寿数。” 到了境界对应的寿数,那就只能消亡了。 这一说起,便是让各下界修士心中戚戚。 想到万法宗外门弟子的那些资源,每天吃的山珍海味,各种想法也跃于心中。 * * * 自从那日发觉清晨凉意起,随着时间推移,每几日似乎都会更冷一些。 周遭的果子结得多了,各种食草小兽也异常活跃,尤其是松鼠,整日跑上跑下,搬运了一大堆食物回它们的贮藏处,墨珑便也跟着丰收,不过也就丰收了几天,很快这周边都没有松鼠居住了。 墨珑把食物存了起来,也跟着加大力度,去收集周围的食物,毕竟下手慢的话,好吃的都会被别的食草小兽给抢完了。 这段时间收获得多,吃得多,他趁着还有一把力气,除了储粮,便是跑上跑下,又是伐木又是搬大石,有修为的时候不觉得,没修为的时候这些可真不是一般重! 搬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每天都几乎把吃来的力气全部耗尽,连身上都练出了不少明显的腱子肉,总算是在十来天后,拼着劲把自己的住处加固修补好了。 石头垒墙,粗木做梁构,草条黏土填缝,又窄又矮——虽然简陋,但踏实! 躺进温暖多了的住处里,看着这段时间的成果,他大松一口气,浑身的疲惫感涌上,安心地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还没睁眼,他便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头脑昏沉,浑身发热。 有些陌生。 他迷茫地想了想。 这症状……他这是……中了凡人病症里的风寒? ……啊? 第5章 秃毛猴 在墨珑有限的人生经历中,他还没有遭遇过风寒这种事情。打小他的身体就比较皮实,连摔在地上都不容易破皮,练剑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血也会很快止住。 所以对于风寒该怎么应对,他没有经验。 就算有经验,他也没有什么手段可以施展,毕竟此处条件太过有限。 能做的只有……多喝热水。 昏昏沉沉高热着,加上鼻塞咳嗽,虽然不至于死去,但感觉还是非常不好。这生病的时间里,他别说出门收集食物了,整个人就像被诅咒上身了一般,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满心灰暗地窝在住所里,想着什么时候能好,情况稍微严重些,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此刻非常希望自己能够见到一名药师,哪怕是半吊子也没关系,只要能给他一些方子让他好受些……但这鬼地方别说药师了,就是个人影也见不到哇。这段日子他在这方圆周边晃了少说也有十公里了,见到的只有各种兽类,没有人也就算了,连人生活或是经过的痕迹都没有! 大抵是真的灭绝了吧…… 也许此刻他就是上界唯一的人族,如果此番他不幸风寒身故,那上界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脑中胡乱想东想西,他脑子发胀地昏睡了过去。 * * * “大王,我家子孙发现林子里来了一只秃毛猴,但据我丰富的经验判断,这只猴造了个屋子,所以那是一只伪装秃毛猴的人!” “……嗯。” “如此奸诈狡猾,竟狂妄自大擅闯入我们的领地!大王,要不要做掉它?” “嗯……” “……大王?” 王座上没有回应。午间朝会上眉飞色舞慷慨激昂的年老妖鼠困惑地挠了挠头,迈了一步向上望去,发现大王竟然是睡着了。一头狼型巨兽卧躺在王座之上,它的身体慵懒地舒展着,身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除了体型大小有异,与墨珑初到此地时见到的妖兽竟是那般相似。 但妖鼠想的是其他的事情。 这……这午间朝会大王非要他们上报近闻,说不出来要罚,讲得无趣寡淡也要罚。把他这老骨头愁得都发动全家族去搜刮消息了,结果现在大王睡着了——那他这是算讲完了能走了,还是讲坏了要罚呀? 他瞬间愁眉苦脸。 这都什么事诶,他好端端一只修炼的妖鼠,在地里钻洞打滚就是了,偏偏摊上了个什么大王,不知道怎么想的还要弄个什么午间朝会。什么朝会,一帮地里打滚水里撒泼的站在一块儿瞎扯什么奏报,又费神又没意思,不如回去带子孙多挖几个洞。 或者带着子孙去打秃毛猴也有意思呀! 其他妖兽也是这么想的。 并不想在朝会多待一刻。 纷纷大声附和起来。 “对,去打秃毛猴,现在就去!” “什么人族,给它脸了,揍它便是!” 这声音震天,隐隐带着吵醒大王的心思,哪怕吵不醒,他们喊完走了,也算是知会过走了明面了。 王座上的狼兽很难不被吵醒。 “……未必,”王座上传来了惺忪的声音,“我这段时间,并未闻到任何人味。” 朝会便安静了下来。 年老妖鼠试探请示:“那还要杀吗?” 王座上的声音逐渐低下模糊:“……再探……再报。” * * * 草丛被唰地一下拨开,分出左右,一只小鼠俩爪搭压着,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的小棚屋。 它从远方来。 本来是来一次游山玩水,没想到被它祖爷爷一多嘴,弄成了定期出差。 这秃毛猴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管他是人是猴,不如杀了便是。若是人就不算杀错,若是猴就算猴倒霉!横竖耽误了鼠爷他潇洒,那就是个坏种! 小鼠心中不忿,恨恨想着。 但他没有信心能逃过大妖的追究,若是大妖不在意还好,若是在意,搜了他的神识,坏了大妖的心情,那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真烦鼠。 烦鼠! 恨恨地想着,他听见棚屋传来动静,几声杂响,嘭的一下,棚屋的门倒在地上,砸出一阵灰,里头的人出来了。 这场风寒着实是差点要了墨珑的小命。 起热又急又高,烧得还久,虚软无力,时昏时醒,硬是折腾快有十天半个月,才敢出门,身上都馊了,存粮也快吃完了,等于是前段时间的努力功亏一篑了。 推开虚掩的门,门上半月不清,落了不少灰尘杂物。他走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疏通肺腑,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蹲了一只目光铮铮的小鼠。 墨珑:“……” 还很眼熟。 “……你怎么又来了?”他无奈又警惕道,“都没吃的你还来?荒野遍地都是食物,你总不可能还想过来啃我这屋子的木头吧?” 小鼠不语,直直瞪他。 “……你想找我打架?”墨珑又做另外的理解,“不是吧?打赢你也得不到什么,打输我也得不到什么,这图什么呢?” 当然小鼠是不可能回复他的。 虽万物有灵,但非一族类,未通身形,未通神识,便没法顺畅交谈。 他搞不清小鼠究竟想做什么,想来想去,回屋把自己磨碎收集的草籽粉藏得更深了一些。虽然小鼠上次吃的是鱼骨,但谁知道它会不会突然就想吃素了呢! 藏好东西他出去了,小鼠也又重新藏进草丛。 这次事件给了墨珑挺大的危机感,一个是他发现了自身健康的风险,这还只是气温适宜的时候一场生病,就已经恢复得如此艰难,若是再冷一些,病情更重,他可又该怎么办? 再者他过去的食物储藏,被外探和建屋的体力劳动消耗了太多,现下只是一场病来,又亏空半月,所剩无几。幸亏这果子还没落完,否则他可真是只能等死了。他必须得备粮,但还必须得想想别的法子,万一他在天地无一粟的时候耗光了最后的储量,他该怎么办? 这里没人能帮他,不被吃就已经不错了。 大病初愈,他心中转着各种心思上路,已经全然忘记了关于修行修炼的一切,满心只在琢磨着怎么活下去。 虽然直接省事死了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活着,好像也还没那么难。 至少他现在能砍能劈,比起当初路都走不稳,也算进境卓越,就差一个能杀了。 * * * 小鼠又多了一个杀秃毛猴的理由。 这只秃毛猴不是东西。 他竟然偷松鼠的小蘑菇!这种丧尽天良令人发指的行为,此时不杀,更待何时?!它就该杀了——但是大王——唉,烦鼠了! 拽了一根草塞进嘴里,它狠狠嚼了几下,为隔着几亿辈的远房亲戚抱了不平,然后吐掉。 它藏在草丛里,偷偷地盯着前面的秃毛猴,看着秃毛猴缩头缩脑藏在前面的草丛里,偷偷地盯着前面的杂毛熊。熊不动,秃毛猴不动;秃毛猴不动,它不动…… 呔,秃毛猴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秃毛猴 第6章 混战 墨珑在想着捡漏。 反正捡松鼠也是捡,捡别的兽类也是捡,不如就捡个大的。大兽看不上吃他,只要别上赶着找打,还更安全些。虽然未必能捡得到肉,但这已经是这段日子里他距离机会最近的一次了,若是连试都不试,那肯定捡不着。 杂毛熊的身形不小,仅仅肩背就已有两个他那么高,是他目前在上界见到过最大的兽类。墨珑看着心惊,又压低了几分身子,让自己的存在感再缩小一些。 捡漏可不容易,常常是巨兽还没捕上猎物,出击的时候又追击出太远的距离,速度太快他根本跟不上,跟着脚印中途又被其他危险阻碍,压根到不了最终的捕杀现场。 希望这次他能走好运吧。 至少现在,杂毛熊对面的巨牛已经被抓伤了,呼吸沉重看着不太像能跑动的样子,只是勉力对峙,杂毛熊在压低身姿周旋试探,他也在等待。 血腥味顺着风飘到他的鼻尖。 他舔了舔嘴唇,后背因为这隐含的意味都兴奋战栗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风能将味道传递给他,自然也能将味道传递得更远。风向下方的所有兽类,很快都能接收到这份讯息。 杂毛熊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一瞬间气氛变得焦灼,空气中的危险之意瞬间扩散,墨珑猛地屏住呼吸,瞳孔紧缩,便见庞大的熊躯后腿猛地发力,看着笨重却又不失迅捷地猛扑向前,高身扬爪,只一瞬,巨牛便被划破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二掌落下,巨牛轰然倒地,被压抱着落下利齿,没几息,眼中便失去了光彩。 好!!! 有了!!! 墨珑在心中爆出喝彩,为这利落的猎杀感到震撼,脑中不断回想着方才巨熊的动作,势重且迅,身法又不失敏捷,堪称一门艺术!每一步的落脚点、身势切换在他脑中过了又过,不由得开始许愿若是他也有巨熊这样的身量就好了,把这技巧学一学,勇武帅气的程度比从前的哗哗舞剑也不弱啊! 他这边看得激动,肚子也跟着激动。那边巨熊已经扯开巨牛的腹部开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强压下心口的砰砰猛跳,更加谨慎地等待着,期望巨熊吃够了能给自己剩下一些边角料…… 索索索。 墨珑猛地回头,以为是其他猎食者,却一眼对视上了草丛中的小鼠,皮毛上的条纹在绿草中很是显眼。 小鼠不语,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落在了巨熊身上。 墨珑:“……” 完了!捡漏抢食的来了。 来了一只,那其他的—— 索索索索索索。 只在他念头升起的一瞬,像是天道在嘲笑他一般,大大小小的暗影开始逐渐出现在周遭。 山崖上,草丛中,巨岩后…… 不是,这牛就这么香吗?!能香成这样吗?!你们大大小小的天生妖兽也像他这种废材一样十天半月猎不上一口肉吗?!!! 墨珑惊惧发麻,瞬间被危险包围得要窒息了,心中忍不住咆哮。 堕落啊!这本地民风也是淳朴过头了啊!!! 他这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前有护食巨熊,后边凶恶馋兽,若是随便妄动一下,挑动了哪根疯狂敏感的神经,一爪子过来他就能瞬间寂灭。 怎么办? 低沉的咆哮在前方响起,巨熊恐吓着周遭的兽类,迫于巨熊战力的威慑,其他兽类蠢蠢欲动,但最终没有踏前一步。 墨珑觉得自己压力极大,他离巨熊极近,等同是最前线的位置,其它兽类注视着巨熊,自然也就注视到了他,不同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又扫去,他背后的汗毛是激立了就一直没有缓下来过,那是怕得坦坦荡荡两股战战。 麻了。 腿都蹲麻了。 心中辛酸狂涌,哀人生之艰,但并无甚用。 …… 嗯,它掐指一算,这秃毛猴今日要死。 小鼠站在后方草丛老神在在想道,不由得大喜,死了好呀,死了鼠爷它不用出差了!终于能回窝挖洞了! 巨熊的咀嚼声在原野上异常清晰,伴着呜呜呼啸的风声,紧绷之感挥散不去。 只在一霎那,巨熊似乎是吃够了,甩了甩头,转身离去,风声狂作,所有的兽类都开始朝这个方向冲来,脚步奔跑之声如同鼓点般湍急涌来—— 墨珑……墨珑也拼了! 既然后无退路,就只能往前冲! 他咬牙冲上前,冲到了残余的牛尸边,捡了零散一块肉便回身向外疾奔,迎面诸多奔兽向他纷杳围来,他心脏疯狂跳动,脑海中悲意与愤意狂飙,却又好似在这一瞬分外清醒,所有奔兽的动作既是迅猛却又像是缓慢到在他眼中定格—— 仿佛化成一道风,立于旷野之中,千万猛兽从他四面八方穿过—— 诶? …… 诶,等等! 狂风呼啸翻飞他的鬓发,他愣愣停在原野上,思绪恍然。 耳畔奔袭声与热意不断经过。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确实如此,所有野兽……直接从他身边跑过了啊?直接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啊?直接……把他当空气啊? 他神情空白,忽然发现了神奇的可能性——他这,他这是不是算废物到了无敌的境界?! 嘶吼声起。 再回头一看,巨牛边上野兽已经开始了互相攻击,他一激灵,再也不做多想,赶紧提着手中的肉拔腿就跑,没有兽来追赶他,似乎对他和他手里的肉块都不感兴趣。 他闷头狂奔,就在快要到达自己驻地的时候,身后的震天的巨响轰得他一个脚步不稳,直摔倒在地。 愕然回首望,身后的天空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色,深蓝如墨又混着乌云滚涌,疾云相织,橙红闪电侧划破空—— 巨浪从远处的宽河飞卷掀起,如山般拍袭向天际,远方如半山高的狼兽忽现,自高崖上一跃而起,穿破层云,直袭浪尖! 碰撞霎那磅礴巨响,电闪雷鸣下,吼声震晃大地。 墨珑在这余波中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混战 第7章 吃肉 镗—— 锣声清响。 广场上弟子修炼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丘雍在天上向下瞥了一眼光景,便穿过山门殿宇,飞向远处大峰,自云端乘飞鸟落地孤院。一地扬灰,巨鸟扑腾扇翅,她皱起眉,刚要呵斥,便听院内一声轻咳,隐隐波纹荡来,将所有的飞尘都压回了地面。 巨鸟小声地嘤了一声,夹起翅膀。 她拍了拍巨鸟的脑袋,翻身落地,走进院内,向树下静坐的消瘦的白袍男子行礼:“师尊。” “嗯,”男子道,“鸟没驯好,顽了。” 丘雍一时有些惭愧。 “像你。”男子道。 丘雍松了一口气,嘿嘿道:“那是那是。” 男子叹笑一声,便不再揪着话题,起身走入室内:“进来说吧,出去那么久了,有什么新奇什么疑虑,听你叨叨。” 丘雍提步跟上:“好嘞师尊,你让我带的沿路土产,我也全带回来了,一件不少!” “……我什么时候让你带了?” “……不是我出游前你站在山门给我叨叨的吗?什么东境的火云烧饼终身难忘、西境的威溪炸面不容错过……” “那是让你去长见识!为师能馋你这些东西?” 丘雍挑眉,脚步一顿:“噢,那我放回去……” “不必麻烦,先拿进来,走时别忘了便是。” 丘雍:“……好。” 明白了,所以她得忘了,免得回头师尊还得绞尽脑汁找上门替她“试毒”。 还是不要麻烦师尊了。 师尊身体不适出不了山门,吃这一口东西确实不容易的。 落了座,她便向师尊道了这段时间的经历,男子转着茶杯,时不时轻咳一声,一件件细细听来。 说起此番接引,有好几名下界弟子都没接上,罗盘显示的位置已然指向了四极凶地,她与飞鸟靠近不得,只能带着其余的弟子回来,男子听闻便是叹了一声。 “传功殿那边怎么说?”男子道。 “道是知晓了,给了奖赏,”丘雍答,“没提是否要派人去搜寻。” “不会派的,倒可能在功勋殿挂个单子,看有没有闲得发慌的殿主,去做一做这奖赏不值一瓶丹药的任务,”男子摇头,“有无人救,都活不成,命数已定。” 丘雍嗯了一声,又说起其他弟子,提到明日便是下届弟子的考核日,男子点头听着,兴趣缺缺。 “下界这次倒是有个不错的苗子,叫宫纭兆,”丘雍道,“弟子瞧他基础打得挺是牢固,外门定是能入了,说不定再历练些年月,内门也能进得。” 男子笑道:“你若想让他做你师弟,你便自己教。” 丘雍连连摇头:“没没没没这个意思,弟子修为还需精炼,连北沧垠都靠近不得,还想再出门历练呢!……弟子听说,这几日北沧垠上方有暴雷群起,似乎并不安稳,甚至有妖兽冲出边界,幸好是被界壁后方阵法绞杀,功勋堂似乎也挂了前往北沧垠界壁周边小境的单子。” “北沧垠啊,”男子点头,眯了眯眼,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确实是极为凶险之地。为师曾经在北沧垠历练时,三五人深入险境,只为寻求突破进境,最后却只有为师一人活了回来……” 丘雍凝神听着。 男子吹了一口茶盏,叹息:“那还仅仅是北沧垠的外围,河灵狂涌咆哮,妖将闻着气息便夺命追杀,如半山高的妖兽仅是呼吸便能将修士吹飞,甩尾横扫便是山崩地裂!四面八方皆是生死之搏,让为师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时吃到过的一口妖牛肉……” 丘雍倏地站起:“师尊!弟子办不到啊——!” * * * 牛肉被树枝串插着,在火上来回翻转,墨珑缩着身体坐在大石块上,目光专注地看着,脑中却已有些走神。 与其说是走神,不如说是脑里被更为巨大的问题填满了,铺天盖地的问号在他脑子疯狂碰撞—— 究竟上界的牛肉,是有多好吃啊?! 为了抢牛肉,抢出了一派世界都要毁灭的样子啊?! 是为了牛肉吗?还是别的什么事? 昨日的震撼在他心中久久不能抹去,毕竟他醒来的时候,夺肉的那片原野已经化为焦灰,散落着山崖崩下的庞然巨石,而他的耳朵……还出血半失聪了。 想到这里他动了动自己的耳朵,又皱起眉,没有用,还是朦朦胧胧的,听声音像隔着一堵墙,又小又费劲。 叹了口气。 真是可怕,直到昨日,他这才算是真实地见到了上界的狂野一面,河水涌如海啸,巨狼脚踏山崩,人渺小如蝼蚁毫无还手之力,他这命真是捡回来的。 一瞬有些心灰意冷。 身后传来索索索的声音,他耳朵有疾一时没听清,等注意到了回头再看,一只小鼠蹲在了草丛里。 “……” 墨珑发自肺腑地感到了无语:“你真的是锲而不舍啊……” 他立刻咬了一口牛肉,把自己烫得龇牙咧嘴的,撤出来吹,又想到自己还有好几块牛肉还没来得及烤,被抢走可该怎么办,目光瞥过小鼠,忽然又发现了不对劲。 小鼠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的烤牛肉上,反而是盯着牛肉下方的火堆,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 墨珑有些意动:“如果你觉得鼠生无望,不如就此踏入火堆,造福我的五——诶,等等,我能吃鼠吗?” 小鼠置若罔闻。 本来它已经打算好了,昨日就去向大王复命,恢复自由之身。结果看小妖兽抢妖丹的热闹看到一半,旁边大河突变,河灵突破跃阶被大王阻截,一番恶战下,大王下落不明但命灯犹在,秃毛猴也还没死,它的复命……就遥遥无期了!!! 烦鼠了,它不想在妖界混了,它鼠了算了!!! 墨珑那边已经对小鼠的生死毫不在意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更紧急的问题上——他咬了一口牛肉,是的,一口牛肉、已经、吞吃下肚了。 他神色凝重地摩挲着自己的肚子,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感受,上次他吃了鱼肉结果上吐下泻,那他这回吃牛肉,会不会有相同的反应? 火星子啪啪跳动。 两个时辰过去了。 夜幕渐落,墨珑终于放下心来,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反而是一口牛肉就让他体中充满了力气,已然盈满,也不需要再吃了。 说明如果真有寒冬,他确实可以指望靠这些牛肉支撑半月! 这项认知让墨珑大喜,他连忙把所有牛肉都串系起收了起来,想起来又看了一眼后边的小鼠,发现小鼠还在那儿,只是已经睡着了。 墨珑不由得沉思了一下。 这小鼠,又不想抢吃的,又一直跟着他,这是图什么?难道是图他长得帅魅力大? “……”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有些恍惚,嘶,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有这种猜测呢。 也是今天太顺风顺水,还让他膨胀上了。 摇了摇头,他提起肉串,不再理会小鼠,走回驻地。 “一、二、三……七,好了!” 一串接一串肉条被系吊在驻地旁高大的树上,等待着自然风干,墨珑内心充满了喜悦。 纵使他在下界时被宗门奖赏过无数的珍品,但两相比较,竟然是此刻的几串牛肉更让他感到满足。 加上这些牛肉,这些天来他也收集了不少可食植物,干制、磨粉或是干脆挖坑深埋,也算是有了一些存粮,只要接下来继续保持这收集效率,生存就会更加有保障。 把食物都清点存好,墨珑在草堆上躺下,耳朵听不清更是寂静,安心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 站在棚屋门口,他看见远方天边不断的轰隆隆电闪雷鸣,棚口雨帘像瀑布一般地倾下,外头大雨里头小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墨珑:安心.jpg * * [撒花]哈哈哈,达到万把字试着申签了下竟然通过了,刚刚解锁了一堆没见过的后台页面好神奇,mark给自己记录一下!特别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的小天使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吃肉 第8章 天变 前一日的时候,分明并未看见任何暴雨的云象,怎么就有了突如其来的暴雨? 这雨象还异常的狂暴,连雷阵阵,天都被劈紫了,连着落下的雨滴都带上了紫意。 想也想不通,正当墨珑考虑着,要不要想办法出去把牛肉给收回来,或是把屋内的漏洞补一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吱的一声。 他后知后觉发现,小鼠昨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进了他的棚屋。而后他又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耳在一夜熟睡后,已经恢复了,现在无论是雷声还是雨声,都听得十分清楚。 他看向小鼠,不明白它为什么忽然发出叫声,随后便见到小鼠激动地站直了身子,然后嗖地一下从他脚边窜出去了。 墨珑一惊,跟着望去,就见这道小身影冲入雨幕不远,大雨倾盆落下,而后…… 小鼠被豆大的雨点疯狂捶打,翻滚着发出吱吱不停的惨叫!然后抽搐了几下,啪地软倒在雨中泥地,不动了。 “嘶——” 墨珑瞪大了眼,立刻离开门边后撤一步。 骇人!这下的是什么雨哇?! 墨珑也不敢轻易出去了,看着小鼠的惨状,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心里终究是微动。 在屋内找了根长树枝,站在门边谨慎探出,皱着眉头把小鼠扒拉进了屋子里来。 还是试一试能不能吃吧。 食物真的太少了。 * * * 小鼠是在火堆上醒过来的。 火焰烤干了它身上多余的灵雨,又将稀薄的灵雨加速融入了它的体内,充沛磅礴的灵气充贯体内,修为隐隐探到了突破的关口。 它睁开双眼,看见屋内的秃毛猴正背对着它,似乎正在玩草玩得不亦乐乎,依旧是一副没什么见识的样子。 墨珑在研究扎蓑衣。 他原本是想将小鼠料理了的,但小鼠毛皮骨骼异常坚硬,用石刀怎么也划砍不开,上手去扒拉只稍一碰,竟立刻被毛皮上的雨水蚀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流不算,异常的剧痛感一瞬传上,脑子都给痛麻了。当下再也不敢多想,用树枝把小鼠挑到火堆上,看看能不能直接烤熟了再说。 这雨太可怕,但屋内漏下的雨似乎又没有小鼠身上的那般可怖,然而墨珑总归是吃了亏后心有不安,连忙从干草床上抽草把漏雨点给补了。 为了再做一手准备,他又想到了蓑衣,但只见过没做过,只能抽些草出来,边比划边琢磨。 研究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是这只秃毛猴救了我。” 墨珑手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工作起来,摇了摇头——也是离谱了,就算个把月没人说话,他也不能幻听出一句秃毛猴吧?秃毛猴什么玩意?他的脑子怎么编得出这种鬼词的? 紧接着他又听见了一句:“啧,那鼠爷我便不能杀他,否则坏了因果。” 墨珑:“……” 必然不可能!别说个把月,哪怕他十年八载无人交谈,脑子也不可能失了智幻听到这种地步! 他回过头去,果然看见火堆上的小鼠已经爬起,对视着他,安坐在火堆上惬意得紧,好似火焰根本不能伤它分毫。 墨珑知道再想加柴也没用了,这活脱脱是一只有大修为的妖鼠无疑,他定然是打不过的。 只是这只妖鼠似乎还没发现他之前想杀它,也没发现他听懂了它的自言自语。 来者不善。 墨珑第一次遇见能交流的上界生灵,尽管心中激动,有无数问题想问,但鉴于妖鼠表现出的态度,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小鼠望着他,摇头吱吱道:“罢了,反正此界人族灭迹已久,他傻笨成这样,定然不会是那狡诈人族,鼠爷我不杀他便是。” 墨珑心中一空,彻底凉了。 人族……灭迹……已久? 虽说早有猜测,但真听到的时候脑袋里还是嗡了一下。 “什么意思?所有的人族都被杀绝了?” “那是自然!人族在我出生前就已绝——你在和我说话?!” “……是。” “你是不是人?!” 墨珑诚恳道:“不是啊,我是秃毛猴啊。” “哈,我就说鼠爷不能看错!我一看你就不是人!”妖鼠大喜,眉眼当即得意起来,啧啧道,“你这根脚也太差劲了,怎么掉了如此多的毛?” “生了场病。”墨珑道。 “唔,我看你也像有病的,”妖鼠从火堆上一跃而下,踱到他身边,绕着转了几圈,“白长这个子,却没有半点灵气,我一见你还以为你灵智未开没有妖丹,只晓得玩泥巴。” “确实是没有妖丹……”墨珑实话实说。 “那你如何能和我说话的?” “兴许是刚才血液沾上了皮毛。” 妖鼠停下了步伐,往身上一看,却看不出任何血液的痕迹,再一内视,连声叫苦:“唉呀,倒霉!那火把你的血和灵雨都融进我的妖丹里了!你那点血好大一块乌黑杂质,没个两三月可炼化不掉!麻烦!” “竟是这样……”墨珑挠了挠下巴,不知怎么回应,干脆转了问题,“灵雨是什么?” “……你连灵雨都不知道?”妖鼠顿住了,眼中有些生疑,“你根脚差便算了,怎么连这点传承都没有?” 墨珑诚恳道:“祖上不喜勤学,只喜欢玩泥巴。我稍微好学些,便成了秃毛猴。” 妖鼠:“……” 如此差的根脚,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它啧了一声,对如何解决这番因果也有了想法。 “既然你根脚这般差,”妖鼠道,“那我便给你指条明路——” “灵雨便是方才天落紫雷时的雨,与寻常的雨不同,灵雨只有大妖散功或是历劫时才会降下。沐浴灵雨大有益处,但风险亦是不小,你这般根脚的,见到灵雨躲着便是。但灵雨后三日内清晨的灵河水,你若是有胆识,倒是可以喝一喝。” “可是旁边那条大河?”墨珑谨慎问,“为何要有胆识?” “灵河内的妖兽会吃——”妖鼠一顿,想起了现实,“罢了,你不需要胆识,没有妖兽看得上你,尽管去便是。说的都记下了?” 墨珑点头:“多谢赐教。” “那便两不相欠,走了!” 话音一落,妖鼠便瞬间消失原地,墨珑再想追问什么,也来不及了。 外头的雨声还在不断响起,墨珑静静听着,叹了一口气,在火堆边盘腿坐了下来。 一番短暂交锋虽有收获,但也着实劳心累神,这回缓过来,想到上界人族尽灭,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彷徨孤独之感。算是倒霉,但也算幸运,他是修为尽散才得以遮掩苟活,而其他的飞升弟子面对这般可怖的妖族,大概率是难逃毒手了。 想到妖鼠说没有妖兽看得上他,他不知怎么地,又想起了从前年少时听到的一句话。 某位万法宗大弟子被退婚之时,墨珑告诫他对自己不要再记挂。 大弟子眉眼漫不经心地抛接着书卷,淡淡道:“莫要自得,即便是世上只剩下你一个活人,我也不会看得上你。” 年少的墨珑被惊到,仓皇离去。 只是那句话时至今日仍让墨珑深受震撼。 什么疯子?看不上便看不上,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假设世上只剩下一个活人? 这下好了吧? 真的只剩他一个活人了!万法宗大弟子倒是真死了! 嚯,这叫什么事呀。 什么破嘴呀。 潮冷入心。 他叹气扔了一根木柴进快要熄灭的火堆里,细小火舌从新柴边缘窜出,迸出细碎火星,火焰又渐渐旺盛起来,驱走寒意。 他没别的事情做,只能继续扎起蓑衣,期望最好明天雨能停下,让他能有机会出去解决食物问题。 * * * 第二天。 雨声停了。 干草堆上的墨珑一觉醒来便狂打哆嗦,牙齿战战。口鼻呼出白雾,蓬头垢面斯哈斯哈地走到门口,一推,白色的强光骤映入他的眼中,紧接着,一朵鹅毛大的雪花从他视野上方飘下。 墨珑:“……” 不是??? 他整个人都冷懵了。 暴雨之后就紧接暴雪,还能这样的??? 没……道理吧…… 一夜入冬。 场场准备场场空。 他僵在门口,一股巨大的失落涌上他的心头。 上界的天说变就变,就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却又被各种原因弄得功亏一篑。 他蜷缩着蹲下,一时竟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内心空寂不已。哪怕雪在飘风在啸,他都失了神地感知不到分毫。 眉睫逐渐结上冰霜,四肢冰凉入骨。 呼吸渐弱。 忽然视线里一只雪白的动物窜过,低头在他跟前放了半根野菜。 墨珑一愣。 * * * 天地白茫如一画幅,只一极小的黑点在其中移动,在厚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沉重前行。步伐点点落下脚印,向一处方向义无反顾。 墨珑的眉宇间刻着坚定。 披裹着厚重的蓑衣笠帽,虽挡不了所有的风雪,也很快就会被寒意渐渐渗透,但现下已并没有其他选择。 天象看着还会有连日大雪,他必须要赶去到那片不远的焦原,将所有能带的东西抢带回来,这是他在上界冬日唯一的希望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天变 第9章 寒与河 积雪深深地覆盖,但所幸那片焦原落下了太多的巨石,墨珑便是靠这个认出了地方。 那日的雷暴之下,这里的许多兽类都不幸被劈中,墨珑忍着冷意拨开覆雪,便见兽尸的肉已经被啃了大半了,被劈焦的皮倒还相对完好,他不确定能不能用,但总归是资源,他从蓑衣上抽出草条来,把剩肉和皮骨都给捆扎好,借着皮当载具,便在雪地里用尽全力往回拖。 寒风刺骨,墨珑沉重地呼吸着,手脚都隐隐有要冻僵的感觉,但他没法多想,只能一个劲地往回赶,越早回到,他就能越早解脱。 这冬雪出现得过于突兀,似乎对这片土地来说,也是一场意外。 路上的树虽落上了雪盖,但叶子都还没掉。墨珑不知道多久后这些叶子会消失,但现在幸好是还在,地貌看着眼熟,不至于让他在风雪中找不到路。 林中倒还有些热闹,墨珑见到了在树上奔跃的松鼠,还有白雪中嗖地灵活钻过的兔子,似乎都在忙于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寒冬。 他呼出沉沉热气,却是不自觉笑了一下。 一早他还觉得自己折腾无望仿若天塌,但出来看到这所有生灵都在为冬日匆匆奔走的样子,竟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他脚下踩着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穿过雪林。虽不止一次感觉到有危险的审视落在自己身上,但他跟随着感觉看回去,却又什么也见不到。 墨珑并不害怕。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升不起害怕的情绪。 只是感觉胸腔中有一股冲劲,哪怕真的有野兽袭来,他拼死用木棍相博也罢,直接扔下冻肉逃跑也罢,总归他此刻活着,他就有机会搏出下一刻。 他身冷心静,往回走着,任那视线渐渐消失。回到驻地附近,在走了几圈想办法存肉时,又发现了意外之喜。 他前天挂的牛肉,没被偷走也没淋坏,只是不算结实的树枝被昨日的狂风骤雨吹折,连带着肉串落到地上被积雪掩埋了,被今天的极寒冻成了硬块。他把肉串也收起来了,可不敢放在外面,这天气饿兽多,指不定很快就会被抢走。 这么合算一看下来,近期的食物竟是不缺乏了。 他挖了驻地旁边的白雪,在棚屋外的空地上一层层堆压成壁,做了个极为简易的雪箱,把收集回来的肉都放了进去。 烧焦的皮毛他抱回了棚屋,把火堆烧旺,便赶紧开始取暖。 行走太久,他的肢端都已经冻到发痛甚至发麻了。 火焰噼里啪啦跳跃,散发着希望的热量,舒缓了冻僵的四肢,寒意微驱,皮毛和蓑衣上未在屋外抖掉的雪被烧融,断断续续滴下水滴。 屋外的风雪声搭上屋内的柴火声、水滴声,墨珑靠近火堆烘烤着,心中倒感到宁静。 自制的锅放在火上,锅里肉块、果实根茎一同煮着,咕嘟咕嘟地冒响。墨珑吸了吸鼻子,想要闻一闻肉汤的香味,不料却是一个激灵,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打完喷嚏之后眼前发晕,他心里忽然一咯噔。 不会吧?不会又要风寒了吧?! 果不其然。 他入夜后浑身疼痛,发起了高烧。 但这一次兴许是因为有得吃的,又有了皮毛保暖,他生病的时长只有上次的一半,等恢复过来之后,余肉尚存不少。 他歇了几日,出去看能不能找些果蔬根茎,林子里的松鼠又度过了忧伤的一日,他带着收获回来,烤了烤火。 然后又风寒了,但过两日就又好了。 墨珑:“……” 这样的情形反反复复,最后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他总是偶尔昏昏沉沉,但又不至于难受到走不动干不了活,就在这样一种半稳态中勉强撑着。 他竟也久病成医,尝遍了松鼠兔子的族传食谱后,知道了吃哪些食物能让自己身体恢复得更快。 这段时间他没少去灵河打水,即便风雪已经持续了如此之久,但河面依然没有结冰,河鱼还在活蹦乱跳精力十足。墨珑确信了这条河相当不凡,但那天他生病高烧,自然错过了灵雨后三日内的河水,现在再打的水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看来是完全错过了机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灵雨,也不知道那只妖鼠现在跑去哪儿了。 河面毫无遮掩的寒风袭来,他按下笠帽挡住面庞,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好久没听到说话的声音了。 * * * 它们看着他的眼神不太对。 在度过了约莫一个半月的冬日后,墨珑逐渐开始有了这种感觉。 他和驻地周围的兔子成了好邻居,主要指的是他们偶尔会相互施舍,它施舍一点儿,他施舍一点儿。换着口味过冬,他还跟着兔子尝试了不少草茎,有的苦得让人灵魂出窍,有的又甜的让人面露傻笑,还有腥味的——墨珑只吃到过一次,不是很确定这腥味究竟是草茎自带的,还是有别的什么来源,但他不愿多想。 兔子里也有傻得出奇的年幼兔子,吃了他的东西,就敢靠近他,墨珑差一点就想把兔子抓来吃了,但最终还是挂念这段时间的情谊,伸手在小兔子毛绒绒的头顶摸了几下。 柔软,暖乎乎的,嘿嘿。 林子里能交流的动物几乎没有,留着解闷也是很重要的。 他摸着兔子的头,小兔子也抬头蹭着他,蹭完了头顶又拿下巴蹭他,最后墨珑忽然感觉到手上一湿。 他被舔了一下。 他噌地收回了手,有些惊疑地望向了幼兔,在那双黑圆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了好奇与馋意。 墨珑:“……” 不是吧?他都没打算吃它,它这样子看着倒像是想要啃他一口? 见他收回了手,幼兔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耸动着鼻子想要靠过来,墨珑还是分得清亲近和饥饿的,那幼兔的眼神,明显就是觉得他香! 墨珑毫不犹豫,抬手一把将幼兔的脑袋按进雪里,站了起来。 “连朋友你都想吃!”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点唾骂,“堕落啊!你个兔子吃草就是了,竟然还馋肉!” 他摇头叹气,心灵也是受到了伤害,转身就走了。 搓着手回到棚屋,他烤火吃肉汤,想想这段时间,似乎也是觉得不对劲。 他在那些动物眼中……似乎也不是那么隐形了,兔子想舔他,山鸡想啄他,有时候想顺点蘑菇还偶尔会被松鼠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肉的缘故,他这段时间体内力气充沛,难道那些能量最终还是汇聚在了他体内? 他打坐内视,却又看不见半点灵气,丹田灰暗,毫无修为。 心里隐隐发愁,修为没有恢复,他又逐渐显眼,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他或许真的要面临被群兽追捕的危险了。 次日去河边打水,他又想起了自己痛失的灵雨,若是当时能喝到灵雨的河水,说不定此时他已经恢复修为了呢? 他一边内心感叹机缘难获,一边小心着河岸脚下的滑冰,弯腰把水桶侧沉入河中,待要提起时,水面变故忽生! 一道模糊的身影从水中骤然破出,带着腥风迎面直扑而来—— “啊——!” 墨珑痛叫一声扔掉水桶,不及反应,手臂竟已被狠狠咬上! 但他立刻便想到自己身上蓑衣,当即脱了甩出,袭击的水兽隔着蓑衣咬的不稳固,当下也被狠狠甩摔到了背离河岸的地上! 墨珑粗喘着大气,捂住受伤血流的手臂,紧张地看着那处方向。 水兽被蓑衣盖着……在地面上,还能再行动吗? 要逐渐变香——不是,变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寒与河 第10章 是兔叽呀 蓑衣下鼓动了几次。 墨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万幸,他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到动静,自己又冷得实在受不了,便抄起木棍小心往前去,深吸一口气,隔着蓑衣狠狠敲下! 梆! 木棍底下毫无反应。 他再狠狠一棒下去! 依然没有半分反应。 他歪了下头,握着木棍侧挑开蓑衣,只见一只死不瞑目的水兽出现在他视线里,长得像是鱼,暗红色的鳞片,但头上又多了两个角,口中有锋利的锯齿,就是这口牙把他的手臂刮得鲜血淋漓。 墨珑先是不敢相信这东西能长得这么丑。 同时又有点不敢相信,这东西这么容易就被他在岸上敲死了。 再然后心里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他在上界杀的第一只猎物! 当即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刻,整个人都一下子清醒精神了,连受伤的手臂都快感觉不到痛了! 他、他——这么多个月过去了,他终于能打猎了!!! 喜滋滋地提着鱼兽回去,包扎完伤口后便处理鱼兽,不管长得多难看,剁成块之后也就看不清了。他这回谨慎了许多,不敢悉数全吃,只取了极小的一块扔进锅里煮汤,美美地吃了一顿,十足饱腹。其余的放进外头的储藏冰箱里,视情况再决定。 这一回,他没有任何的不适迹象。 墨珑心里有了想法。 他要——打渔! * * * 打渔的计划一开始的进展并不顺利。 首先他没法到河上去,倒不是没法做独木舟,只是河里的鱼是会飞扑的,如果把他从河面上飞扑落水,水下群鱼环伺,他就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他后来又琢磨着编织渔网,但材料并不是很好找,除了以往收集的干草,就只能从兔子邻居身上薅毛下来搓成绳,兔子快被他撸秃了,搓出来的绳线还是杯水车薪。 最后好不容易用各种材料拼凑成了渔网。 一落进水里,却压根捞不着鱼,一咬一冲,网就破了。 墨珑只能把剩下的渔网回收了,反手给自己编了顶帽子。 他竟然是会编帽子的修士了。 不知道长老目送他来上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墨珑嗨了一声,只能再想别的办法。用网不行的话,难不成只能凭空钓?但用什么作鱼饵呢? 首先不可能是他的血肉。 他试了试牛肉,发现此鱼不喜肉食。 他试了试果茎,发现此鱼不喜素食。 他试了试鱼肉,发现此鱼竟然也不喜同类。 墨珑凝重地皱起眉。 这可难办了,难道此鱼独独中意他这种水平的低能废材? 他为难地走回驻地,站在外头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发现了什么,走向一处枯木丛,拨开弯腰一搂,抱起了一只小兔子。 “乖兔儿啊,你莫要紧张,没事的,咱们就是去看看风景……” * * * 粉色的丝缎笼罩盖在玉石笼子上面,被掀开一个小角来,被灵阵封印着的笼门后,一只粉毛的兔子蹲缩成一团,眯眼打着瞌睡,双耳时不时被外界的声音刺激转动些许,粉嫩的鼻头惬意地微微抽动着。 一群男修围在珍宝楼的中层摊位,看着这只兔子,眼中露出渴望。 “真可爱。” “这等粉粉的小兔子,才是我等英武男修该有的灵宠。” “我前天刚制了一身淡粉道袍,与这兔子正有缘。” “诶——道友这话不妥,我前天在灵草田被染成了粉发,怎么看都是我和这小兔子的粉毛更相配。” “噢,不见得吧?我看道友也不像买得起的人,怎么能叫有缘分?站半天都不动,既然囊中羞涩,还是别来凑热闹了。” “你——!你不也是站半天——!” 眼看摊位前面就要吵打起来,后方却恰好来了一队女修,毫不客气地将这群男修拨了开来。 “让让、让让!不买闹事的别挡路!” 队中的女修呵斥着驱开那群修士,领头的女修在一众簇拥之下穿过人群,只见是一袭华裳翩翩,身姿袅袅,周身法饰贵气逼人,一双明目毫不在意地轻瞥过众人,便将目光落在了摊位桌的玉笼上,颇是挑剔地审视起来。 另一女修从后面走上来,站到了她的身边,侧首询问:“少宫主,这可是你要的兔子?” 领头女修面上端着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还是差了点。” “哎哟,道友,不差了,”摊主见状立刻便道,“这可是南熔垠外围小境的虹绒月兔,毛色活泼鲜艳,祖上根脚也是承自南熔垠里的妖兽,吸取月灵精华的天赋极高,昨日在珍宝楼里测了还是地阶呢!” 周围修士颇是见喜,纷纷议论起来。 “唷!地级,不得了!”“与我合适,太合适了——”“我就说粉色的不会差……” 但领头女修却也只是神色淡淡:“不巧,我喜素色。” 旁边男修便唏嘘起来道不喜欢别买,一众女修便扭头骂道要他们多嘴。 旁边女修又向摊主问道:“这上面顶层可还有更高级的灵宠?” 摊主道:“听说是有虎豹……” “我就喜欢兔子。”领头女修打断道。 旁边女修又用目光问向摊主,摊主摇头道那便只有他这一家了,女修便有些犹豫起来,小声劝向中间贵女。 “少宫主,咱们找了这么多年,拍卖会也去了,也探了那么多线人消息,也就看到这游商卖的地阶的是最高级的了,兔形灵宠本就天赋较低,难有天阶,若是非要兔宠,在选拔前未必能顺利找到定契。若是错过这一次选拔,再想拜入万法宗的灵兽峰,又要再等三十年了。” 少宫主摇头道:“不可,这地阶与我无通感,买了也不能定契。” 女修便长长叹了气,不再劝了。 这时又忽然听到摊主出声:“其实真要天阶兔宠,倒也不是没有。” 两人一愣,均看向摊主。 听得摊主继续道:“北沧垠便有一种天阶妖兔,叫寒血绒兔,万法宗的灵兽峰峰主便曾经从北沧垠带出过一只。毛色素白,天赋极高,生性暴虐。” 寒雪绒兔:[竖耳兔头][愤怒][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是兔叽呀 第11章 恐怖蓑笠翁 “那只我自然知道,”少宫主道,“但这么多年来,也只听说过这一只。” 众人一听,便听出了个死循环。这少宫主想要拜入灵兽峰,却找不到天阶兔宠定契,没有定契,便不可能有资质拜师,但不拜师,就没可能获得灵兽峰长老手中的世间唯一天阶兔宠。 就不能换种妖兽吗? 问就是少宫主固执。 这一听也让众人听出了背景,这独独钟情兔宠的少宫主——听着耳熟,似乎是中境那新晋地阶势力杨池宫的丘冰泱啊! 便有消息灵通的人忍不住道:“杨池宫里不是已经有人拜入了灵兽峰,为何不——” 说到一半便被旁边其他男修给了一肘击住嘴了。 丘冰泱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便看向摊主:“你既然做灵兽买卖,可知道是否有人出入北沧垠捕兽的?” 摊主连连摇头:“去不得,去不得!那地方曾经万法宗灵兽峰峰主去了都没讨上好,现在界壁又已封,谁敢去?谁又能去?” 丘冰泱道:“那便是尽说废话。浪费时间,我们走罢!” 她撂话毫不客气,也不容反应,转身便走,一众女修跟着也呼啦啦离去。摊主呵了一声,便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粉兔子要不要?毛滑,好摸的,八万极品灵珠一只。” 诸男修继续纷纷露出肉疼的表情。 想要啊,就是买不起!真就没有杨池宫阔气啊! 便有人讪讪离去:“还是等阶低了些,我想要寒血绒兔。” * * * 幼兔被紧紧地抱着,周遭黑乎乎的又暖乎乎的,它瞌睡得几乎要睡着了,又突然一警醒,发现自己被举了起来,放进了一个网兜里。 网兜的那头连着一根长长长长长的木棍,另一端被墨珑握在手中。 兔子:“?” 然后视野开始后退,它被兜着一寸一寸向外伸,伸到了河面上。 它有些不安地动起来,墨珑站在高岩上握着长木杆连忙喊—— “别动别动,掉下去可就惨了,没事的,别怕!” 他可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了这块距离和高度都恰恰合适的高岩,站在这里用长杆网兜探出兔子,恰恰能探出河面之上让河鱼闻得着,但又在飞跃起来时,绝对咬不着网兜和木杆。 这是他精心观察后总结出来的高度。 当然,前提是河鱼能被吸引,能跃起来。 他还准备了另外一柄长杆网兜,只待河鱼跃出,就迅速探出把河鱼在空中捞了甩到地上去。 固定好了杆子,现在正是观察效果的时候。 他按了按笠帽,沉下气,静静等待着。 钓鱼,急不来的,不光是鱼饵、捞网、技术上要到位,更是一场心态上的较量。 更何况这上界荒坡野岭的,半个人影鬼影都没有,他急,又能急去做什么呢?回去了也只不过是对着火堆发呆、吃饭、睡一整晚、醒来继续发呆,和活兔子待在一块儿看些活鱼还算接触了些生机活力。 没什么能动摇他的心态。 时间渐渐流逝。 枯坐良久,兔子在网里都睡着了。 天色灰暗,云层厚重,河面的风又大又冷,蹲在高岩上着实不是什么好受的情境,呼呼刺骨鼻尖也冻麻了。河上水面的波浪翻滚在风力作用下也颇是明显,要看清是否有鱼游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钓鱼的条件绝对算不上好,正常来说墨珑该是要放弃了,但每当他想收杆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力量又阻止了他的动作,让他坚持了下来。 他总有一种无形的直觉,今天很可能碰上一波大的。 他要做的就是继续等待,机缘到了的时候,他自然会有感觉。 应当是快了! 他呼吸紧促起来,紧紧地盯着水面,就是那股危险的感觉,就像那天遇见鱼兽一般,令他头皮发麻汗毛高高竖起—— 咔嚓! 压抑的天空唰地劈下一道落雷,直直击在了高岩上的显眼包身上。 唰—— 雷电之力沿着木棍延伸,瞬间将整根长木棍都碳化劈裂了。 被劈得发黑的墨珑:“……” 他呼吸一窒,脑袋迷茫地侧身一歪,倒地滚下高岩,朝河面直落而下,昏迷前些许清醒的几刻,他看见网兜同样下坠,河面鱼兽跃起—— 幼兔钢牙一啃,瞬间咬断了网兜,蹬腿飞跃而起,一脚踹飞鱼兽,以快若闪电之速借着岩壁之势,向他冲来! 落水前,墨珑昏迷了过去。 昏前只有一个念头。 当真、除了他……都是大佬。 * * * 滴答。 一滴带着紫意的水珠从天而降,砸在了兔子身上。正咬着鱼兽,发狠甩头,欲把鱼兽砸成两段的幼兔一愣,下一瞬惊恐万分,扔下鱼兽便蹦了起来! 啊——要死兔啦!!! 雨滴砸中了它的屁股,那里chua地就黑了一块,剧痛无比! 它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阵仗! 它仓惶地撒腿就跑,远离开河岸,蹿入了旁边的树洞里。 透过洞口它惶惶向外望,河滩上,鱼兽一动不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有一只一动不动的动物,是它刚才从半空捡上岸的秃毛猴邻居。 不知道死没死。 但是雨落下来了。 幼兔缩成一团,在树洞里害怕地望着,紫色的雨滴啪嗒啪嗒地落在大地上,把河岸上的鱼兽和秃毛猴都浇了个透。 想到刚才的痛感,它一哆嗦,心中戚戚。只是一滴就浇坏了它的毛,皮都伤了,还有巨痛顺着蔓延全身,它的经脉都要痛到破了,那…… 秃毛猴被浇成那样,不死也得死了吧? 它耷拉下眉眼,有些不舍得这个邻居,远远端详着那倒伏的躯体,还是想看有没有气息。 死、没死、死、没死……雨好大啊看不清…… 忽然秃毛猴一动! 吓得幼兔差点跳起来撞到树洞顶。 就见秃毛猴侧翻了一个身,在滂沱雨幕中,发出了长长的、清晰的、似哭非哭的鼾声。 “呜——嘶——呼呼——呜——呼——” 幼兔长耳高竖,瞪大了眼:“……” 敬畏之心骤起。 秃毛猴……恐怖如斯。 * * * 那是一场漫长到极致的被暴揍的噩梦。 墨珑是被舔醒的,醒来的一瞬第一念头是惊讶于自己受雷不死,随后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兔子。 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喷飞浮毛。 把兔子吓得退了一步,小心警惕地蹲坐着望他。 墨珑又嘶了一声,感觉脸上微痛,一摸果然有一道血痕,看来当真是兔子啃他之心不死。 好险他醒得及时。 他又看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躺在河岸边衣裳干燥,旁边是身上摔痕累累又被啃成两半的鱼兽。 敬畏之心骤起。 想到脸上被划破一道,血应该也被舔了,他猜测兔子这会儿说不定能与他沟通,便试探出声。 “你救了我?这鱼……是你杀的?” 幼兔疑惑地歪头看了他一眼,侧首舔了舔身上的毛。 即便幼兔不说话,墨珑也能猜到真相。想起之前和小鼠的对话,他对上界的规则也是有了一定了解,便真诚道:“谢谢。承蒙救命之恩,这番因果,我必定报答。” 幼兔听不懂他叽里咕噜地在说啥,点头敷衍了一下。 墨珑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短句幼兔听懂了,眼睛明亮起来,然后一番模模糊糊的意念传入了墨珑的脑海中—— “摸……你……摸……头。” 墨珑能屈能伸地低下头:“好,给你摸。” 兔子:“……” 它迷惑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上前,敷衍地舔了几下墨珑的头发,然后又发出意念。 “摸头。” 墨珑终于领会,上前怒撸了兔子的脑袋,幼兔头晃着,舒服地眯起眼,模糊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 “好……邻居……乖……” 墨珑认下了这份称赞。 好邻居没关系啊,好邻居有肉吃,好邻居能过冬。 好邻居愿意天天带兔子游山玩水。 但是好邻居不想再被雷劈了。 天色未落,他吃一堑长一智,抱起兔大佬,拾起了地上的鱼兽,便匆忙撤离河边。 回到驻地,正打算回归枯燥的烤火发呆生活,进屋一看,却是发现了不对劲。 他出门前燃的火堆,已经全部烧完了。 不应该的,他放的柴火量,应当是能烧一整天才对的! 难不成……他其实不是昏迷了一会儿,而是昏迷了一天一夜?! 也不对,真在外面昏迷一天一夜的话,他应该早就失温冻死了才是。 他百思不得其解,而眼下除了火堆,也还有更古怪的事情。 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被一道惊雷劈了之后,竟然只是浑身焦黑昏睡了一会儿,就没有感觉到什么其它的不适了。 虽说修者没少遭雷劈,每一个境界都是一步步被劈上来的,但他现下全无修为,表面遭雷霹击不疼不死,看似好运离奇,实际内里却还不知究竟受了何等影响。 他心内担忧,当即坐下来打坐内视。 意念沉入自己的内府,只见丹田区域灰沉沉带着丝丝雷电之力,元婴全然被掩盖不见,用不出一丝修为。 除了雷电,似乎与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糅杂在内府的雷电之力,又有什么用呢? 他再用力探些,催动意念去碰触那丝雷电,瞬间雷电似乎像受了惊吓,一下子就在内府里逃窜炸起,震得他胸腔一咯,一口老血不受控制噗地喷出。 血液飞溅到储好的木柴上,只听得嗤呼一声,竟是瞬间燃起了半人高的庞然火焰! 倒映在墨珑惊愕的双眸中! 这、他、他——竟然喷火了??? 不对。 快救火啊——!!! 寒雪绒兔探头:[害怕]钓鱼佬深藏不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恐怖蓑笠翁 第12章 遇狼 棚屋被烧了一半。 只留下了泥石的部分。 墨珑心灰意冷地坐在残垣边,点着火堆,用抢救出的兽皮裹住了自己的脑袋和身体。 坏消息,屋子得半重建了,但大冬天材料有限。 坏消息,他不能再现喷火,方才大约只是意外。 这大冬天的……很是麻烦。 墨珑感到无奈,抬起双手在脸上重重抹了一下,想要驱走疲惫,然而双手一放下,手心里却是黑灰一片。 墨珑:“……” 他的脸是黢黑的,被雷劈过还来不及恢复,再加上刚才火灰一燎,现在脸上应该只看得清眼白了。黑乎乎一个人,在雪地里应该挺扎眼的。 沐浴首先是别想了,而远离棚屋储藏的食物还在,不愁吃,但至于住的……今晚大概也就只能这样度过了。 他祈祷不要有野兽看上他,然后用仅剩的兽皮围卷成一个铺盖,在火堆边缩了进去,尽管冻得哆嗦,但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他甚至没法睡着,因为实在太冷了,除非他被冻昏过去。但熬了几个时辰后,铺盖里突然钻进了几只热乎乎的兔子,他心中感动,紧紧抱住热源,睡意渐渐涌上来。 好邻居……一被子。 半梦半醒了大约几个时辰,天蒙蒙亮了,多亏有兔子时不时钻回来又钻出去,没让他被雪给掩埋。 趁着阳光带来的热意,他连忙从铺盖里钻出,吃了肉干,便开始干活。他要去重新收集干草、兽皮和树枝,还有石头……重建棚屋这回得长记性,得全用石材,而且也不能再建那么矮了! 上午搬运了石头和泥土回来,他最近气力大了许多,对这附近很是熟悉了,也不是第一回建屋,最近的材料在哪儿他很是清楚,收集回来没费太多时间。在残垣上堆高石墙又补完房顶后,他再吃完一顿肉干补充完体力,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 天亮的时间越来短了。 幸亏是房子已经补好,外面又结了一层冰层冻着,应当不至于垮下。 他钻进石屋里裹着兽皮休息了一夜,次日赶在日出前吃了早饭,等待太阳一出现,便带上家伙出了门去。 这一日,得要抓紧时间收集干草和兽皮,石屋里光秃秃的,着实冷硬,住着不好受,还得到河边打水,这几天下来,储存的水又用光了。 他拎着水桶,走到河边,却发现一切大变了样。 灵河……结冰了。 冰面上远处,不少狼兽成群结队经过,似乎在追踪着什么。但墨珑的出现,被它们敏锐地觉察到了,陆陆续续停下了脚步,转头远望向河岸边的墨珑。 墨珑提防地与它们对视着。 除了来到上界的前几日、以及抢夺巨牛那日,这是他第三次正面见到类似的狼兽,看着像狼,但又比下界的狼要庞大些,身上威压重重。 即便他已经在此地生存多月,身体力量也提升了许多,但见到这些狼,依然有种发自本能的、浑身激涌起鸡皮疙瘩的警惕畏惧。 此时的他,在它们眼中,还是毫无吸引力吗?经过鱼兽扑咬的事件后,墨珑并不确定。 他注意着它们的反应,并提醒自己不要露怯。 其中一狼忽地仰头,发出了长啸—— “嗷呜——————” 喀嚓。 冰面在它脚下突然裂开一个窟窿。 它措不及防掉了下去! 群狼登时慌乱起来,威风一扫而尽,纷纷在冰面上胡乱踩来踩去,要么忙着试图救狼,要么忙着闪躲蔓延至足下的裂隙。 旁观了一切的墨珑:“……” 好生危险的冰面,幸好他没直接踏上去。 狼群慌乱归慌乱,墨珑却不打算被它们耽误自己的事情。趁着狼群都在忙着自救,没有狼注意他,他利索地砸破冰面,取了水就走了。 却不知在他转身后,狼群中的某只抬起头,幽邃的目光钉在了他的背影上。 直到他消失在树林中。 * * * 墨珑将水提回营地后,便再次出去收集物资,焦原那一块地方他先去看了,但经过这么多天,早已经被其它动物该拖走的拖走,作为过冬储备,现在是半点都没有剩下了。 他失望而去,没有多余兽皮保暖来源,他就只能多采集些冬草,想办法多塞一些,作为保暖作用。 出门历经两个多时辰,他踩着最后的时限,带着一大捆冬草回去,此时天色将黑,他进屋燃起火堆,开始准备当日的晚餐。 晚餐还是老一套,基本日日都重样。 他将水烧热了,先倒了半杯在自己的石杯中,再把几片素的加几片荤的一股脑全扔进锅里。 烤火祛湿冷,他眯了眯眼,握着石杯,轻轻抿了一口。 “咳咳咳咳——” 忽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呛咳声,他忙乱地放下杯子,捂着胸口咳得不得行。 什么情况?! 这水怎么这么辣?! 他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脑子混混沌沌,但又突然想,不,好像也不是辣…… 总之过了喉咙进了胃里便是又烫又痛! 他的气息都乱了几分,胸口闷得有些喘不上来。 不上不下地僵持了许久,那股感觉才缓缓散去,脑门上已满是大汗。 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他将目光投向正在炖煮的菜肉汤。 那些也是辣的吗……? 执起木勺,他小心地舀了半勺,放在鼻尖闻了闻。 没有什么异样的气味。 犹豫了半会儿,他试着舔了一下。 也有些不对劲,但没有单单喝水那般刺激,属于还能接受的程度。墨珑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情况,确定这不像什么伤人的毒素,便皱着眉头继续斯哈斯哈吃下去了。这一餐下来,浑身大汗淋漓,大冬天的他竟然都觉得屋子里闷热不已,心中满是躁动,忍不住收碗站了起来,打开了木门,走了出去。 他得透一透风。 夜风带着微雪,一吹上脸,煞是冰爽,整个人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他没打算傻站着,便走向自己存肉的冰箱,想看看自己还剩多少储备。 雪径行至一半,他忽然停住脚步,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除了风声,太静了。 瞬下身上便激起了鸡皮疙瘩,战栗的麻感传遍周身。 他屏起呼吸,打量着周遭夜色下的婆娑暗影。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附近……很可能……正盯着他…… 唰——! 宁静在那一霎彻底破碎,无言的腥风和威势从背后汹汹快袭而来,墨珑心脏狂跳骤然转身—— 狼! 周五快乐~飞出一小章~[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遇狼 第13章 斗狼 利齿的寒锋已到眼前,墨珑几乎已经感受到了被利齿划破脖颈的幻痛,但他又强制自己清醒过来,奋力侧身一闪! 呼哧——! 狼粗重的呼吸声从他耳侧堪堪擦过,连着獠牙也是,墨珑不顾擦伤,狼狈地滚倒在地,躲过了这一波袭击。 但他立刻便觉察到这是个巨大的劣势,这个姿态要与狼搏斗,已然落了下风! 他当即就要起身,但狼已经再次扑来,墨珑再次匆忙侧滚,好险又躲过一袭,地上碎石擦过脸颊,又是一痛。 这时他已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确实状似狼,却又红首鼠目,与其他的狼不一样,长的怪叫人心寒的。 行为也叫人心寒,他分明在河边什么也没有做,怎么偏偏这一只独狼就跟到了他的营地周围呢?分明一眼也不往他的肉箱探望,可见绝不是冲着吃食来的。 难不成是寻仇?但又何仇之有?! 狼兽又是一袭,墨珑再次侧滚,滚的时候还抬腿猛踢向狼腹,哪知就像踢中了一块石头,反倒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办?他滚躲了三次,但也不能就一直满地乱滚吧?! 虽然此战术经典,也不是不能—— 但滚来滚去何时是个尽头?除非他直接滚落下灵河冰窟,这样狼是抓不到他了,他也被鱼咬死了。 狼再次袭来,他情急生智,抓过旁边拳头大的石头便顺势往那血盆大口中一塞!把狼噎得一愣,他也大喜趁势离开了地面。 随即只见这狼兽上下一咬合,石头便碎裂了。 一如墨珑的信心。 若是他还有修为,在下界不用一掌就能拍死一头狼,但眼下他修为没有,以往修炼重于修灵,对武技了解也仅是泛泛……如此可怕的咬合力,怎么打? 他握起肉箱边竖放着的石斧,心中毫无底气。电石火光间脑中已经翻来覆去闪过了无数念头,越想越怒,全是死路,呼吸变得急促不已,眼中也渐渐泛红。 死又如何,见死而生! 区区狼兽—— 他挥舞起手中石斧,狼兽也猛地扑向他。 獠牙与斧刃相袭,一声闷闷的碰撞声,狼的攻势被截下,石斧也已碎裂。 没有武器了。 狼兽似乎也被咯得有些牙疼,没有立刻再冲上来,而是盯着他,开始了僵持周旋。 这一幕尤其眼熟,墨珑想起了那日见到巨熊捕猎巨牛,就是这副姿态,但他无意当猎物,必然不能让狼兽有扑落将军的机会。 难道还是只能滚? 想着又见狼兽扑上,他别无选择,只能再次一滚,只是这次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体力不支之下,他的动作迟缓了些,被狼给抓住,正面重重扑倒了他!力量差异巨大之下,竟是完全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眼看巨牙就要落下。 胸膛上压到几乎窒息的重量让他满腔惊震,不受控制地激喷出血来! 轰—— 血液落在狼兽身上,瞬间燃起巨火! 狼兽发出了哀哀的嗷叫声,痛得收了爪子,立下仓惶离去。 墨珑粗喘着气,躺在雪地上,看着那一抹火光渐渐远去。 * * * 丘雍匆匆穿过山径,便是向山腰的广场上赶去。她刚刚周游几月回来,本想去拜见师尊,却是在山门听闻了今日大比的消息,果不其然,回到峰上也没见到师尊的身影,想来是被哪位峰主或是长老强拉去看热闹了。 她便赶紧换了方向,也想凑这热闹。 还没行到,便已听见兵刃相交的声音,威势轰轰,不由得在心里暗笑,这些个新弟子总是这般,还未修至一定境界,斗起法来却总是声势震天,愣是显得很厉害。 吓吓妖兽倒还行,可吓不着硬茬子。 不过无妨,她喜欢热闹。 嗤——轰—— 正这般想着,一道剑气从那个方向冲出,撞到了防御法阵上,丘雍赞道好绚烂的烟花,又暗自在心中想,又是个修剑的…… 天底下万般武器,偏偏是剑修最多。 打起来还是乏味了一些。 这时她已然行到了看台后座,一眼见到了自己的师尊,便从看台后的阶梯爬上,穿过泱泱人群,好不容易才挤到了位置。 “师尊,”丘雍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盘干烧笋排,言简意赅地放到了仙长手边的茶案上,“弟子历练回来了,收获甚丰。” 一时间,干烧笋排霸道的香气迅速扩散,毫无悬念地压盖住了茶案上弥漫的幽雅灵茶香。 茶案边的两位仙长同时滚动了一下喉头。 “月川仙尊啊……”旁边的仙长忍不住道,“你们灵兽峰的规矩……” “说得甚是有理,”被称为月川仙尊的消瘦白袍男子淡笑一下,点点头,“丘雍久未归宗,办事确实欠妥。丘雍啊,你怎么回事,灵食是孝敬师尊的,怎么能放中间呢?万一被阳谷仙尊不小心吃了怎么办?!” 丘雍立刻答是,上前把灵食移到了月川仙尊那侧。 阳谷仙尊看着他们一唱一和,香味渐渐远离自己,手中的灵茶虽是能闻着清香了,但心里却不是滋味了,更加气急起来。 “你这月川,心眼忒小!” “嗯,你这阳谷,嘴是贼碎。” “我是你兄长!” 月川仙尊半点不给他留面子:“又来念辈分,装着端着,破规矩一堆,收的弟子也一模一样。” 丘雍便奇道:“阳谷师叔收新弟子了?” 说起这个阳谷仙尊便眉眼舒展开来,摆摆手道:“从下界飞升弟子中收了一个,修为不算高,但潜力倒还行。愣是花了一个月才升入内门。” 丘雍当即瞠目结舌:“下界弟子?一个月,升入内门?!” 月川仙尊淡淡道:“所以这干烧笋排不给他吃。” 只听阳谷仙尊说得轻巧,丘雍却知道这事有多么稀奇! 这么多年来,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飞升上来的下界弟子,用一个月时间便能进入内门的!这一个月是什么时间,做过接引使的丘雍再清楚不过,那就是外门弟子刚回到宗门的那一个月——用来稳固适应境界的时间、用来准备内门资质测试的时间! 以往测试资质,最好的也不过是测出了在外门弟子中排位中等的资质,而那名弟子,只花了十年便升进内门的,便已经是十分神异,进展神速!现在已然位列天阶弟子前茅! 那这一个月就能入内门的,得是什么样的根骨天赋?! 在下界那般灵气匮乏之地,都能修炼成这样…… 丘雍咋舌不已,心中略有猜测,但还是问道:“不知是哪位师弟?” “新徒宫纭兆,”阳谷仙尊缓声道,“下个出场的便是他了。” 这时广场斗法台边喧哗声浪忽起,丘雍转头望去,只见身着明黄短打,身姿英挺眉目明朗,清逸却又不失锐利的青年缓缓走上台来。 剑声争鸣而出,握剑抱拳。 “问剑峰宫纭兆,请赐教。” [抱拳]—— 周日赶一小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斗狼 第14章 独立狩猎 长剑骤起,寒光如虹!即便执剑者礼数彬彬,这下手却是连绵不绝,咄咄逼人! 剑气随剑尖抖动,如同天罗地网般铺下,只叫对手毫无退路! 丘雍见了便是服气了,师尊说得一点也没错,这宫纭兆真像阳谷仙尊一般,表面一派君子模样,使起剑来却是凌厉无比,如同浪潮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便要淹没他人。 师尊说对上阳谷仙尊的剑有种窒息之感,她现在看这对阵,竟也有点这种感觉。 只是境界……剑意也不能忽视了境界去。 与宫纭兆对台的也是内门弟子,修炼境界比宫纭兆高了一级,丘雍乍一看还觉着这对阵安排得不公平,现在却是觉得再公平不过了。 那也是名剑修,师承青泉峰,只不过走的是大开大合之势,丘雍总觉得这般喜好偏要使剑有些别扭,但修士总是爱剑,别扭的也不止一个。 一剑一落,伴着境界的威压,便是以能横扫,剑气荡势,将来袭逼了回去。 只是宫纭兆的剑极为灵活,见招便拆,见势便躲,见着缺漏便是直破逼刺,全神贯注拆对数百招下来,抢攻的成效竟是卓然,剑气缕缕落在青泉峰剑修身上,小伤堆积,渐渐落了颓势。 眼看大势已定。 一道骇势挥出,青泉峰剑修气力不支,便是紧闪却落空,被长剑抵在了颈侧。 黄衣短打青年笑容谦逊。 莫名落在他人眼中却有几分寒意。 静默一瞬,斗法台周围便爆发出鼎沸的叫好声。 阳谷仙尊乐得不经意夹了月川仙尊的排骨来吃,月川仙尊便是狠狠一搁茶杯,不耐道:“叮叮当当大半天,也不嫌耳朵吵。就是你功夫教不到家,才浪费这么多时间。” 那边宫纭兆已然胜出,仍是极为有礼地抱拳示意,青泉峰剑修尽管面色难看,却也没说什么,也抱了抱拳,下台去了。 “你看,你就是性子太急太直,”阳谷仙尊叹息道,“你以前上台比斗下来后挨的打,没有一顿是无辜的。” 月川仙尊便是气道:“那又何妨?” 阳谷仙尊道:“那就不至于把你逼进北沧垠了。” 丘雍自然清楚,师尊现在的伤,就是曾经出入北沧垠时落下的,但却不知道还有这一段缘由。 说到北沧垠,月川仙尊便坐不住了,一声嗤笑:“何等胸量,不如野兽。”骂完便是收了干烧笋排,愤而离席。 丘雍连忙跟上。 走出几步,却是见师尊停住了。 “你这段时日,可去了北沧垠周境?” “未曾,北沧垠近月复爆惊雷,灵河受扰,无法接近。” “你下次出门历练,便想法子再去一次,”月川仙尊转回身来,将一道玉简递给了她,“寻一寻玉简中此物。” 丘雍一探,见到了一株灵草的描摹,心中一紧,猜想可能是师尊疗伤所需。 随后便听见月川仙尊道:“别去太久,兔子闹得烦死人了。” * * * “那一日的狼,是这般扑的……” 墨珑口中念念有词,跟着做了个似狼扑空的动作,姿态惟妙惟肖,甚至还嗷了一声。 幼兔在一边蹲着,淡定地抬爪洗了洗脸。 墨珑又一个转身,单手撑地,一个跟头翻起,在半空中迅速变换姿势,用力握拳锤下——! “那一日的熊是这般重落……” 幼兔甩了甩头,推爪俯下前半身,后臀高高翘起,彻彻底底地拉抻开来,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然后正待顺势滑倒入眠,忽然被腾空抱起。 “兔大佬,别老趴着了,起来蹦跶几下呗?” 幼兔:“……” 说的什么听不懂。 总之秃毛猴邻居是挺奇怪的,最近不是在学狼就是在学熊,有时候还学它学松鼠——似乎是见着什么都想学一学,什么都想当,就是不想当秃毛猴。 为什么?是因为学了它们才能够长毛吗? 兔子不明白,但这不妨碍它看戏,看他学得怪模怪样的,时不时还摔几下,确实给乏味的日子带来了乐趣。 墨珑实际是心里无底。 时代变了,再也不是渣渣无敌的时代了。 前日的狼兽来袭,他侥幸狼口逃生,但这件事给他敲响了警钟。 就目前来看,鱼兽、狼兽都袭击过他,他已经逐渐升入了野兽的食谱中,哪怕暂时对他没兴趣的,也有可能因为其他的原因来袭击他,比如那晚的狼兽,到现在墨珑都猜不出,它究竟是来猎食,还是来寻仇。 天下疯子何其多,不少它一匹狼。 他总不能让所有的野兽不要来袭击他,只能是想办法提升能力,真遇上了多一线生机,至少死得晚些! 但终究是修为全无,他不得不打起了武技的主意,然而以往对此方面无甚研究,现在就只能逮着什么便学什么,聊胜于无。 无论如何,他学练了在身,心里终归是踏实些。 眼见兔子坚定拒绝表演,他也没办法,想把兔子放下,兔子又往他身上蹿,他便回屋取了个编筐背篓,把兔子放了进去。 没错,他现在也是会编背篓的人了。 大概也是上界最后一个会编背篓的人了。每活着一天,都觉着身上似乎背负着无数人族技艺钻研传承的重担,只是也无人可传…… 他如今只希望能把自己的命传到第二日。 河面结冰又有狼踪,是钓不了鱼的了,而牛肉的来源也已尽断,为了后面的食物,他打算试试狩猎。 希望兔大佬护佑。 让他安全地多布置几个陷阱。 * * * 一番白茫过风雪,延绵雪丘之上,是二影冷酷相望。 他,墨瞳冰冷,眉眼见霜,一衫莽搭兽皮,端是蛮野张狂。 它,褐眸睥睨,唇峰见锐,一身五彩锦袍,端是嚣张气昂。 相峙之距其间,一道陷坑赫然。 风声过,余煞静。 他道:“你跳。” 它道:“咕咕咕。” 他道:“你为何不跳。” 它道:“咕咕咕咕咕。” 墨珑听不懂,但料想它骂得很脏。 手中长棍甩了个花,便冷下语气道:“我不欲动手,莫要逼我。” 山鸡一脚踏出,胸膛一鼓,汹汹引颈长鸣—— “咕——咕咕——!” 墨珑霎时警觉,当即卧趴而下! 那时只见山鸡一招左翅高扬,再一招右翅高扬!一番积势于躯,紧接着便是一招金鸡独立,双翅聚于冠顶,一步踏下,双翅骤压—— 嘭——! 霎那飞雪走石。 纷纷扬扬! 墨珑其面埋地,双臂护首,被落雪落石不断打在身上,发觉自己兴许是有些狂妄了。 早说了这压根不是普通的鸡。 这一波风雪颇是暴虐,视野中白茫一片,墨珑根本看不清周遭有什么,其景极为梦幻,又空白到令人升惧。 而隐隐令人不安的是,一道模糊的暗影似乎在这片白幕之后一步步向他走来。 嚓。 嚓。 嚓。 墨珑屏息等待着。 右手悄悄下滑,抓紧了落在身侧的长棍。只待那身影一步步地近了,再近…… 他目光一狠,右臂陡然发力,自身侧用力挥出,长棍随着劲势伴着风声,一道长黑影便在雪幕中呼地横扫而上! 啪——! 受阻的实感只有一瞬,眼前的灰影登时顺着棍势横飞了出去! 闪电般地消失在了白幕之后。 这片风雪很快静了,落了,白丘再现,墨珑从雪地上爬起,只见雪地上空无一物。 没人……不,没鸡。 但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目光落在了他原来挖陷坑的地方,那里几乎已经被雪填平了,差点没认出来。他握紧长棍,抬步走到陷坑边,长棍猛地插入雪堆,再用力一挑——! 一只重伤晕厥的山鸡被掘了出来,落在坑边上。 墨珑不做犹豫,反身捡起落在雪地上的石斧,高高举起,朝山鸡果断落下! 山鸡登时毙命。 那时却像是时空皆静。 墨珑呼吸微微一顿,瞳孔在那霎一缩,随即又粗重地喘气不止,唇角牵起笑意,很快又变成了不由自主磕磕绊绊的笑声。 终于是!终于是——! 山鸡:到底还是拿我证道来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独立狩猎 第15章 思蒙境 血腥味渐渐涌出,微微挑动他那紧绷的神经,他注意聆听周遭掠食者的动静。 正想着,背后忽然一崩飞雪块,兔子从背篓中刨了出来,奋力地向外掘雪! 谁懂啊?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雪埋了! 墨珑一声笑出,也觉得兔子实惨,便取下背篓,把雪倒了出来。幼兔气哼哼地跺脚,监督着他干活,但也没有耐心,只看了一两息,便扭头跑了。 墨珑抖完雪,回头寻兔,却发现兔子蹲在山鸡旁边,刨啊刨的,鸡毛唰唰唰不断飞起。 墨珑叹为观止:“……你还有这能耐?” 他走过去,见山鸡的毛被褪得差不多了,便捡了散落的鸡毛,正要拎起山鸡,却见幼兔一个猛扑! 前爪锋利划过,山鸡登时开膛破肚,兔子一探头,便叼出了一枚碎石模样的东西。 墨珑被白绒兔头狠厉染血的画面震撼了一瞬,紧接着目光便跟着落在兔子的嘴间。 他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那物:“妖晶?” 兔子将妖晶嘎嘣嚼了,墨珑来不及阻止,然而想想其实也阻止不了,兔子虽然温和无害,但通常不听他的,再者这修行之路天材地宝,谁拿到便是谁的,兔子自然也不例外。他只道这次无缘,下次若有机会,再寻来看看。 眼见天色要黑,他也不再耽搁,把山鸡扔进背篓里,匆匆回赶。 兔子窝在背篓里,左看看旁边乱七八糟的鸡毛,右看看挤着血呼啦渣的山鸡,极为不满,突然一个跺脚喷气,山鸡和鸡毛连着灌入的雪花,一并被冻成了冰块。 墨珑走着只感觉背篓忽然一重。 回头一看。 再次叹服。 “……你还有这能耐?” 这上界的兔子也比他有用太多了吧?! 将幼兔放回兔洞时,他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对出来探风的大兔唠了一句:“此子必成大器!” 大兔:“?”要你说? * * * 拿下一只山鸡,不仅是一次能力上突破的胜利,对墨珑来说,这意义非凡更在另一方面—— 他终于能吃烤鸡了! 阔别了多月,馋得他眼睛都要发出恶狼般绿光的烤鸡! 听着窗外的风雪声,他心中无比宁静,像是要入定一般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中,慢条斯理地处理了山鸡,又从角落自制的木架上,恭敬地请出了从冬日降临之前就采集保留到现在的干坚果,所剩无几,平日舍不得吃,但今日这餐,意义实在过于重大。 浆果碾开,抹遍全鸡,再塞入被处理过的鸡腹中,串上树枝。 “炉火熊熊,五谷丰登!今日食鸡,鸡运绵延!” 墨珑口中念念有词,盘坐着,一手各执树枝一端,恭敬地将腌制的鸡请上了树杈烤架。 火光见油更旺。 墨珑料理得极为认真小心,看着火候,时不时一转,生怕哪里一个不对,若是把他这么辛苦得来的鸡不小心烤焦哪怕一点,他必定会心痛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找野狼晦气厮杀八百回合! 简言之就是不想活了! 油脂滋滋的冒出来,等到烤鸡终于烤好,墨珑深吸一口气,撕下鸡腿咬了一口,被稍微烫了一下,连忙拿起旁边的石杯,正要喝下,却看着杯中的凉水顿了一顿。 凉水。 以往吃烤鸡,配的都是茶汤…… 这么一想,鼻尖好似又闻到了微醇的茶叶香,他就着幻觉喝下凉水,咋了一下舌头,又被寡淡的水味摧毁了幻想。 与茶是没有半分相似,平平淡淡,哪怕像前几天那种辣味汤水也行哇…… 不过那辣味汤水究竟怎么来的,他毫无头绪。他检查过食材,没有问题,也检查过炊具,没有任何异常,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水出了问题,但后来去老地方打水,却也没有再发现辣味。 想远了。 滑嫩的鸡肉在口中咀嚼着,香味弥漫,他的烤制技术并不好,但兴许是上界的山鸡天赋异禀,他怎么吃都觉得好吃。这么嚼着,伴着凉水,心绪茫茫又飞到了在下界酒楼大吃宴席的日子里。 好似那些觥筹交错的热闹便在他耳边响起。 “你这小子,整天就知道吃!找你半天都不见,分我一半!” 耳内嗡了一下,但接下来肩上却没有落下长老拍的一掌,墨珑回头,看见了简陋的石泥壁,只有自己的影子映着随着火光晃动,又转回了头来。 再啃一口肉,喝一口水。 咀嚼声在空寂的屋棚内清晰回响。 * * * 一柄灵剑哐地搁在桌上。 座椅被拉开,一行人围坐在了方桌前。 “伙计,上一壶茶!” “好嘞!”跟在他们身后赶来的店伙计掬起笑容,连忙应道,“几位客官想喝点什么茶?” 放下灵剑的男子开口道:“就你们这最——” “诶,且慢,”另一女子拦下了他的话,“我知道。” 那女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简,查看起来:“……嗯,就——有了,思蒙境……来一壶凌谷醇茶!” 老板答应自去,其他人便看向她。 “丘雍,看来你又从月川仙尊那儿拿到清单了,”最开始说话那人调侃道,“这次看来又要背不少东西回去。” “你这么爱碎嘴,若是我的储物袋不够用了,便借你的使一使,”丘雍笑道,“不同意,我就给师尊告你的状,让你几年都借不到御兽。” “说笑了,”男子道,“若是月川仙尊要用的东西,尽管往我袋里装便是,都是好东西,说不定他还没用上,我便用上了。” “想得美,”丘雍笑骂,“荼昙啊荼昙,你忙完接引使,在功勋殿当勤了一段时间,脑袋灵光了不少啊?” “那可不,”男子道,模样赫然是那日一同接引的“催寒林”,“若不是我遍阅近期宗门任务,手快把几个名额抢了下来,等你们再看那可赶不上趟了。” 其他人承了他的情,口上感谢,正要想给他倒茶,却发现桌面空空,茶还没上来。 转头一看,茶楼里宾客满座,人声鼎沸,接待他们的伙计在人群中找都找不见,不知在哪里忙活去了。 “思蒙境比以往热闹多了,”荼昙道,“都是闻风而来的。” 丘雍点头,正要再叫一名伙计催一催,忽然余光瞥见茶楼的门又被推开,几名女修走了进来。 [饭饭]确实是烤鸡[狗头] 转个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思蒙境 第16章 闲事 丘雍动作一顿,正想着要打招呼,那领头的女修一转头,与她对视上,面色骤地一冷,随即一行女修又转道出去了。 丘雍颇是疑惑地微皱了一下眉,叫了店伙计催茶,然后又问伙计道:“此地可是盛产兔兽?” 伙计摇头,对着一桌人道:“不产兔兽,但盛产鱼兽。客官若对鱼兽感兴趣,思蒙境有一名地叫月灵村,那里的鱼兽,乃是本境最绝!” 丘雍又拿出自己的玉简来看,果然思芦村也在师尊给的清单中。 “嗯,我看到的任务里,也有在思芦村的,”荼昙对丘雍道,“只不过既然是助援,得先去见了此地的驻地长老,知会了长老再做打算。” 伙计笑道:“自是随客官方便,恰巧近日是月灵村的蕴木节,村中闭村不迎客,客官不必着急。” * * * 原木做的独木舟楫,是月灵村每家每户最为重要的出行工具,尖头尖尾,首尾均翘起,是破水划行的好结构,而比结构更重要的,是月灵村所产称作“水神木”的木材,这种木材在灵河水里似乎天然地具有亲和性,水中的妖兽遇上“水神木”独木舟,通常都不会有攻击**。 舟首分开芦苇丛,在水中破出通路,张五鲤哼着小曲儿,手上握着船桨轻松划下,感受着微风吹拂在脸上,鬓发微飞,心情自在得很,半点不担心。 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水神木的,但他这舟啊,正正好就是祖传的水神原木舟——不仅仅是水神木,更是没有多余加工拼接的一整棵水神木! 谁来了都得羡慕,外面的修士来了都得争着花大价钱租来用呢! 不过今日不做生意。这是蕴木节,按照惯例从上次降灵雨到下次降灵雨期间,这段日子他都得在祖河游河寻灵,这可是水上讨生活的大事,谁来了这钱他都不赚。 成群的灵鱼从他舟边桨边游过,他低头看着,嘿嘿笑着念叨:“接灵接福、接灵接福……” 鱼身摆动,鱼鳞闪着细碎的微光,丝丝光蕴从鳞下流出,随着水流窜没入了独木舟的木材里。这舟在水中行走一会儿,不见脏污,反而更见显色发亮,好似一条游鱼,舟身竟也映出粼粼光芒。 好舟遇好鱼,好鱼养好舟。 不消多时,舟楫便行到了河的中央。他笑看着身边游过的鱼,目光却并不一直停留在它们身上,而是像是在探寻什么似的,扫过这一片,又看向另一片。 他确实心怀期望。 但他也知道那纯属运气,并不是总能碰上的。 这些成群结队游过长河的鱼,数量是平时的几倍,都是从灵河的上游而下——那里正在变冷,鱼儿们便向更暖的水域游去。但也并不全是气候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此时应当在上游正在发生的一切挑战——修为较高的鱼兽在这个时间,会在上游试图越过激流和严寒,往北沧垠去,寻觅进阶机缘。 但既为挑战,便会有风险。挑战失败的鱼兽,便会陨落在上游,一身修为散去,被其他的小鱼沾上,一路给带到了下游来。 比逸散修为更为珍贵的是,有时候那些陨落的鱼兽也会被水流冲到下游来,若是能获得鱼兽的躯体,那便是极好的制器灵材! 忽然目光撇到了水下似有一处阴影。 他立刻来了劲,赶忙细探望去,用捞网捞起,面色一喜,果然是鱼兽躯体,但细细一看,却是皱起了眉头。 “怪事,怪事!” 他喃喃几声,将鱼兽放入舟内,执起捞网又搜寻起来,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去,他又捞起好几次,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最后干脆舟头一掉,划向了岸边。 “当真怪事!还是回报村老罢!” * * * 这成日树皮草根白水肉干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一顿烤鸡吃得墨珑心满意足。 睡醒后又是一日寒。 墨珑收拾了屋子,拿起武器再次出门去,一推开门,眼前仍是一片黑夜。近些日子太阳出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为了多一些外出时间,他通常天未亮就提前做好准备,这样等到出门的时候,就能在路上迎来日出。 旁边的枯木丛中嗖地钻出了一只幼兔,墨珑放下背篓,它便熟门熟路地跳了进去,也不知道这背篓有什么吸引它的。 “窝好了?那就出发了?”墨珑问了声,见幼兔没有反对,就站了起来,“希望今日能够再有些收获吧!” 虽然天色昏黑,墨珑却是觉着精神百倍,毕竟他已经在屋子里睡了快五个时辰了,出来活动筋骨,反而是神清气爽。 先是走到了河边取水,石斧在冰面上凿得颇是费劲,墨珑好不容易凿开冰面,放下桶去,背篓里的兔子不知怎么地又闹了起来,像是在里头焦躁打滚似的,撞得背篓东倒西歪晃个不停。 墨珑不得不回过头来安抚兔子,扶正背篓,等他折腾完这一套,回头一看,木桶已经半冻在凿开的洞里了。 墨珑:“……” 这才多久?怎么能冻得这么快? 再一次他深深感受到自己能活到今日是多么的不容易。 对此他无意叹气,这么冷的天气,叹个气肺腑都得寒一寒,他紧抿着嘴,握着石斧再次凿开冰洞,只是这次更小心了,若是太大力将木桶给凿坏,再做一个可是相当费劲。费了一些功夫,他终于是将自己的桶给解救上来,这救得还有些收获,桶提上来的时候,桶里居然捞了一条小鱼。 墨珑乐了,正想要把鱼处理掉,忽然想起这河边的危险,便是抬头往四周看了看。 风声、雪声、咯吱咯吱的冰面声…… 没有再见到狼兽,不知道那一群去了哪儿,也许往别处狩猎了,也许在天寒地冻中饿死了。 这冰封万里,是何等的孤寂。 他心下微叹又是微松,正要转头,忽然耳朵一竖,感觉自己似乎听见了狼嚎与人声。 狼…… 不对,不是狼! 嗷叫声和脚步声更清晰了,他猛地往来声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黑影正从河岸对面逐渐显现——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是一群撒足狂奔的狗! 墨珑瞳孔一缩,在那狗群前面又见着了一只渺小的身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煞笔狗贼脑子进海——追你鼠爷追个屁啊追个屁——!” 墨珑面色一变,也不管这什么狗拿耗子的闲事了,只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从河对岸跨越冰面直冲而来,后爪掀扬起漫天冰屑,宛如浪墙推卷—— 他想也不想便是扭头就跑! 这是要死哇!!! 身后的声音又好似讨债般飘来。 “咦——秃毛猴?!快看那里有只根骨清奇的秃毛猴,你们去追秃毛猴啊——!” 墨珑心中怒呸一声,直骂几个月没听见说话声,这一听见就是缺德话,还不如不听! 他桶也不要了,手脚并用连忙爬上高树,蹲在树杈上,便看着那群狗在小鼠的“带领”下直奔而来。 轰! 一声撞击巨响,猛地巨晃,树被撞倒,墨珑早有心理准备,当即是趁势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然而紧接着却又是被撞倒,措不及防之下他跌落树,扑通一下摔在地上,下一瞬竟是和小鼠一起,陷入了狗群的包围圈。 几个月都不见妖兽,这一见就见得也太过热闹了! 眼见狗群堵住所有去路,墨珑正着急想着如何逃脱,却听得身边小鼠大叹一声,高声连喊:“我认输!认输!不用打我认输——不是你们怎么听不懂说话啊?!我都说了不想打——” 什么情况? 墨珑一时疑惑,只见狗群不为所动,反而是交头接耳一番,站出了一条狗。 “……”墨珑侧首,“什么情况?它们是狗妖?怎么看着像是它要和你比斗?” “生死比斗,可不就是!”小鼠气急痛骂,“都说了认输,这帮半桶水的狗贼各个就没听!知道什么叫半桶水吗?!就是光练修为不练神识,眼聋耳瞎愚蠢到家!” 狗群再现变动,又站出了第二条狗。 墨珑面色一变。 “什么意思?它们难道也要和我比斗?”什么情况?连他都能上桌了? “那不明摆着的?”小鼠耷拉眼道,“打你来了。” “有我什么事?!不都是你害的!”墨珑险些气绝,“我怎么能打得过?!还有什么法子?” “没法子,你和它们说认输,说的通算你厉害。” 墨珑看向狗群,大冷天的愣是把自己逼出了个汗流浃背——认输怎么认?他又未曾学过狗语! 他略是迟疑:“诸位狗兄,我无意——” 大狗龇牙踏前一步。 他急道:“汪汪汪汪汪!” 话语一出,小鼠与狗群身姿齐齐一顿,面上齐显疑惑。 小鼠转头看他:“你在瞎狗叫什么?” “……我在表示善意!”墨珑死马当活马医,“若不然,嘬嘬嘬嘬嘬?” 话音一落,狗群登时情绪激昂,发出了高亢的嗷叫! 小鼠惊恐地看着他:“何言速速来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闲事 第17章 长夜 耳畔的嗷嗷叫声层层叠叠吵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若是时间能够倒回一炷香前,墨珑恨不得一掌拍死嫌弃冰原寂静的自己。 寂静有什么不好吗?!寂静多好啊!他现在只恨不得方圆五百里的动物都死绝了,留他一个人好好清静清静! 虽然他眼下也离死不远了! “你有几分胜算?”墨珑警惕地观察着对面狗群动向,问道。 “正面比斗,零分!但论逃跑的话,十分!”小鼠道,“你有几分胜算?” 要说这个,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墨珑倒是有些谨慎的自信:“一分!我昨天刚杀过鸡。” 小鼠面容一顿,打死想不出杀鸡如何能与狗妖联系起来,又想起秃毛猴说过祖上不爱学习,想来是天生愚钝无智,只能劝导:“……受死吧,别琢磨了。” “为什么它们非要比斗?”墨珑琢磨着其他的退路,执着追问,“为何比斗了就要死?” “说来话长,”小鼠似乎是想到别的事,面上抽了一抽,闪过一瞬愤恨,“说了它们也不听!” 这便是无解了。 沟通不得,却也比拼不过,自己只不过是取个水,打渔打猎活得好好的,突然便被扯入这无妄之灾,还要考校他狗语! 若不是环境不对,墨珑当下都能被这荒谬气笑出来。 但确实也没有好笑的,他打不过是他的事……别的妖想要打他,难道还需要理由了? 这情境他早有考虑,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不过……小鼠不仁在先,他倒是还有些不义的瞎招…… 眼见阵前的狗就要扑上来,墨珑大喝一声,弯下腰来,一把抓起小鼠举起来! 小鼠措不及防:“你怎么能抓得起我——啊————!” 墨珑铁石心肠:“走——好——!” 便是力道精准、目标明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狗群身后一扔! 空中抛滑过完美的弧线。 狗群抬头看着小鼠飞过它们的头顶,呆住一刻,下一瞬汪汪怒叫起来,想也不想就回身追冲出去。 墨珑趁机爬上高树,连换几棵,在树顶上看着小鼠掉入他之间取水凿的冰洞口里,一群狗围着冰洞狂吠,但小鼠却已经不知被水流冲去了哪儿。 狗妖群震怒,在冰面上一阵高啸狂刨,竟是硬生生将冰面震开,一路破开冰缝,执着地砸追而去了。 墨珑在高处看得心惊胆战,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什么声影都探不着,才慢慢爬下树。 “阿嚏!” 自己一个喷嚏声在这一刻都无比清晰。 好不容易是恢复了平静,他的脑袋瓜子里嗡嗡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什么一闪而过的虚假幻象似的,一阵风般匆匆来,又一阵风般匆匆去,现在冰原上又是只剩白茫茫。 嗯…… 他失力坐在了地上。 上界真是好生奇怪。 说有妖兽吧,这荒山旷野待着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一只,见到的多是强壮些有点灵力的走兽。 但说没妖兽吧,他初来乍到还没几天,又还能见到一现身就地动山摇的大妖,成群结队的小妖。 真是让人放心也放不下,提心又提不起来。 只能三不五时突遭惊吓。 心里来来回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他抬头仰望向天空,心中空了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正准备继续自己生存的节奏,眉头一挑,突觉了不对劲—— 自己竟是遗漏了两件事—— 他先前扔弃的取水用木桶,似乎被狗妖群推撞到河里了。 更要紧的是他的背篓……以及背篓里的兔子。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 * * 暮色沉沉,思蒙境最为热闹的坊市深处,窄巷内一间简陋铺子门前,仅写了一个"问"字的杂色幌子在风中飘扬。店内光线昏昏,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玉简,但仅木桌上蜡烛的微弱光晕,并不足以将这室内全然照亮。 丘冰泱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掌柜躲在桌后的阴影中,打着瞌睡要醒不醒的模样。 她清咳了一声,掌柜清醒过来,抬起头来看她,但眼珠仍显浑浊,雾蒙蒙地扫过她一身珠光宝气,越看越是清明。 “客官想买什么?”掌柜笑问。 丘冰泱在木桌旁坐下,对那硌人的凳子皱眉了一瞬,将一小袋灵石推到桌面:“我要思蒙境近三月天阶兔兽的踪迹消息,无论是野外动向还是售卖动向。” 灵石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让掌柜的耳朵跟着动了动,但他并未急着拿,倒是弯腰从桌下拿出一块玉简,握在手中发出淡淡黄光,闭上了双目。 丘冰泱等他查探消息。 半晌掌柜开目摇头:“没有消息。” 丘冰泱扬眉,忽地一嗤笑,手心一翻,又一袋灵石出现,推到了桌面上:“现在可有?” 掌柜看着两袋灵石,目中都流露出了不舍,但还是摇了摇头叹道:“不是钱的事,是真的没有消息!” 丘冰泱不言,复推出第三袋灵石。 掌柜瞪着桌上,沉默一瞬,慢声轻道:“那么或许有个不算消息的消息,客官可要买?” “你只管说便是。” 掌柜长松一口气,伸手收了灵石袋:“消息便是,近三月没有,但三年后可能会有。” “三年?!”丘冰泱不悦扬眉,“你莫不是骗我,我可是听说思蒙境有高阶兔兽出没,这才过来细问的。” “是高阶,却不是天阶,”掌柜的道,“若不是看这三袋灵石,我寻常也不给人推演这小道消息的。客官你若是问别人,恐怕连三年的消息都找不到。” “为何是三年?” 掌柜压低了声音,神秘地指了指北边:“因为……天要黑了,雷劈着呢。” 这是什么哑谜?丘冰泱皱眉不悦,正要细问,忽然身后门扇发出响声,人说话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好小的铺子,真能消息灵通?” “思蒙境一个小地方,能有一家已经不错。长老让我们速速行动,时间紧迫,只有这处是最近的消息铺子了。” 她回过头,便撞见人走了进来,一男一女,身上万法宗的道袍流光溢彩,在昏暗店内都显得明亮刺眼。她指节骤然收紧,也不管什么消息了,直接站了起来。 “冰泱?”来者见到她,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明目定定姿态大方,“果真是你,我在茶楼便见着了,你走得太快,竟是来不及与你打招呼。” “丘雍师姐不必挂心,”丘冰泱站定道,“我过得不错,想必师姐过得也不错,这招呼打不打都不妨碍。” “……” 这话说得难听,丘雍和荼昙忍不住对视一眼,谁都不想接话,这一尴尬,丘冰泱也不理他们,兀自走出店去了。 待到门一关,荼昙便开口:“这是……” “族中亲戚,一言难尽,”丘雍面色垮下,不愿再多说,走到桌上拍下来一枚玉简,“掌柜的,可有这玉简中灵草的消息?” 掌柜低头看了一眼,忽地是笑了。 “原来有,现在没了。天色将黑,需等至少三年后。” “什么天色将黑?”丘雍郁闷道。 掌柜摇摇头,却是不再说话。 * * * 是夜,碎裂的幽蓝色冰河面上,寒风萧萧,浮冰碰撞不时发出轻响。 一只背篓、一只木桶,底下结着厚冰层,漂漂浮浮晃荡在水面上。 小鼠大剌剌地坐在木桶里,唏嘘着,眼睛看着对面背篓里的兔子。 “总算是甩掉那群狗妖了!”它长舒口气,“那群家伙的鼻子灵得见鬼,真是难缠。” 幼兔团在背篓里,长耳朵蔫蔫地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小鼠又继续道:“你那喷冰的本事倒是不错,不然这破桶若是漏了水,坐起来可就难受了。” 幼兔只懒洋洋地动了下耳朵,随意点了点头。 “你根脚是哪家的?我这便送你回去罢……不记得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再去找那只秃毛猴!” 但两个时辰后,它还是站到了那只秃毛猴的巢穴前。 “秃毛猴——你出来——!” 巢穴的缝隙透漏着火光,没人出来,但倒是很快有急怒的声音从内传出来:“你这王八蛋,又把狗妖引来了?!” “狗妖岂能追到我鼠爷?是有只兔子非要找你!” 这下门很快打开了,墨珑出现在门口,戒备地打量一圈,目中怒色逐渐放缓。 “你竟然把它带回来了,”墨珑心中负担放下,庆幸终于不用再头疼怎么向大兔交代,“我原本打算明日天亮了再出去寻它来着。” “天亮?”不料小鼠听了,面上竟显诡异神色,“你祖上当真是不学无术,竟连天色都不会看!这天啊,起码半年内,都不会亮了!” 二者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会儿。 墨珑道:“那算是什么大事吗?” 小鼠:“……对你这小喽啰不算。” 墨珑露出淡笑,眼神中满是饱经风霜的沉着。 他倒是经历了突发暴雨、突发暴雪、一夜入冬,现在就算再来一个太阳不升,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人族都灭绝了,太阳没个半年又怎么了? 呵,平平无奇罢了。 墨珑[化了]:怪我经历太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长夜 第18章 境乱 与长夜的问题相比,墨珑更关心的还是那群狗妖的问题。既然小鼠在这儿,他也便把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那群狗妖会追杀你?” 小鼠长叹了一口气,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弄得墨珑差点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引起狗妖仇恨的原因,就见小鼠摇了摇头,从他脚边走进了屋里。 墨珑:“……你怎么未经邀请自己就进来了?” 小鼠奇道:“进来为什么需要邀请?你们秃毛猴这么麻烦的?” 墨珑便不再多说了,免得被发现自己是人,虽然自己刚才能一把抓起小鼠,他猜测或许现在自己的实力进步了一些,但也不敢赌。 见小鼠慢悠悠踱步到了火堆旁,目光扫落在火堆上的烤架,他心中一紧,自觉有些画蛇添足又不得不心虚开口:“我们秃毛猴向来爱吃烤鸡。” 小鼠闻言便抬头看了烤架上只残余些许的烤鸡,抽动鼻子闻了闻。 这一闻便眯起了眼:“还有点香,这个烤鸡……怎么烤的?” 墨珑便向它解释了一遍,小鼠听着连连点头,最后奇道:“没想到你们秃毛猴那般蠢笨,在吃的上面却是颇有想法。” 墨珑只能淡笑不说话,他也不想多说了,生怕让小鼠一时起意,问他要烤鸡吃,他着实舍不得。 好在小鼠听完了他的荒野菜谱,便觉得自己捡到了有意思的好处,在火堆边坐下,给他讲说起了狗妖追杀的事。 “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我跟踪你说起。” “为什么要跟踪我?” “大王要祖爷爷探实你的身份,祖爷爷又派我来探查。” “什么大王?” “自然是本域妖主,狼犼妖主。” 这便是墨珑想要知道的了,他对上界一无所知,连忙追问道:“本域?本域是多大?有几个域,每个域有多少妖主?” 小鼠不说话了,目光神奇地看着他。 墨珑提醒:“我祖上只会玩泥巴。” 蠢得有理,小鼠便继续说话:“本域就是本域,有几个域我也不知道,一域只有一个妖主,本域多大都有可能,等你哪天走到新地方,被另一个妖主的手下打了,那就可能是到了其他域了。” 墨珑只道好一个朴实的分域法,便接着上个问题问:“那妖主为什么要探查我?” “因为祖爷爷说你是人,妖主说你不是人。” 墨珑诚心赞道:“妖主说得对!但你祖爷爷为什么会认识我?” 小鼠道:“因为我和祖爷爷说这里有只玩泥巴的秃毛猴。” 墨珑:“……” 原来罪魁祸首还就是你。 他有点想把小鼠立刻扫地出门。 小鼠丝毫感觉不到他身上隐隐散发的怨气,继续骂道:“就是你跟踪傻牛的那日,河灵暴动,妖主进行镇压,谁知这次暴动那么剧烈,妖主原本便身有暗伤未愈,这一番碰撞厮杀下,竟是斗得失了踪迹,虽然命灯未灭,但本域的妖也开始乱了起来,各个要争着当代理妖主,打来打去争相排位! “那群狗妖的事情最多,自诩与妖主血脉相近,打上了瘾,要替妖主扫清内患,非要把每个妖都打服一遍!大狗妖打我祖爷爷,还派小狗妖来追打我等鼠族!” “大大小小妖族那么多,它们能斗得完?” “那群狗巴不得斗不完,”小鼠大骂,“他们只想有妖陪它们斗,平时妖主把它们拘在殿里,各个都憋得变态了!” 墨珑:“……” 他只能道:“那么它们打够了,估计就不闹了。” “那却要等到什么时候?!”小鼠呸了一声,“欺鼠太甚,我这便要去找大猫族灭了它们!” 墨珑:“……对,挺好挺好。” 也是奇异了,来个上界,还能见到猫鼠能联合去反攻狗的……下界这些妖,可都是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见不着一面。 小鼠骂完便坐不住,起来蹦跶了两下就要走,墨珑连忙最后加问了一句:“见好几次,不知如何称呼?若是将来要找你,又当如何联系?” “本鼠妖号见骛,”小鼠道,“只是你为什么要寻我?不要来寻我,忒扰我清净。我若有事,自会来寻你。” 找他还能有什么好事? 墨珑立刻回绝:“……不,那也不要寻我了。” 小鼠道:“那可不由你说了算了。” 小鼠说完走了,墨珑坐了一会儿,把剩下的烤鸡吃完,也休息了。 待到再醒来,他果然没有见到太阳,点燃了火把,便出门去寻找食物了。没有了昼夜更替,他也不好分辨究竟是否度过了一天,月相与星辰偶尔能见,偶尔不能见,只能凭着感觉在石板上刻正字,只不过想来也是误差极大。 时间在生存中已然完全失去了意义,他只根据自己的感受,累了便睡醒了便起,饿了便吃饱了便停,没食物便出门猎,纯然顺然活着。 坐在河岸边的大石上,他处理着河鱼,看着天顶黑幕的蓝绿幽影,心中淡淡,就着不知哪儿传来的低嗡声,往嘴中塞了一片鱼生。 甜味淡淡在唇齿中弥漫开来,嗯,算是有风味。 尽管经脉中的修为半分也无流转,他却在此刻恍然错觉,自己的状态与往日静修多时的状态莫名地相似。 纵是黑夜,豁然开朗。 随后便是夜复一夜。 * * * 取下幻望镜,丘雍匆匆转身,拿着镜子向外赶去,走得快了,显些撞上迎面而来的荼昙。 荼昙侧身闪开,刚从外面寻猎回来,头顶束冠略凌乱,身上长袍还挂着血迹微微有破损,见她情态,颇是纳闷:“这么匆匆是要去哪儿?还带着镜子,发生什么事了?” “去见长老,”丘雍急促回话,也顾不上回头看他,步履一直前行,荼昙更是好奇了,便转身跟上她听她说话,“北边的天空有异动。” “那么急为何不传讯?什么异动?” “天黑了——” 荼昙困惑,北边的天空确实早就黑了,但长老说过,每隔几十年北沧垠的天都会黑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怪事,果然接着又听丘雍道—— “黑得与以往不同,我觉得古怪,说是说不清楚的,得让长老亲眼看看。” 荼昙的好奇心也起来了,这下更是不肯走开,偏是要跟在后面去听个究竟。 两人匆匆来到长老殿,见了殿中身披青鳞战甲的边战大长老,纵然气场不怒而威,仍是顶压告罪打扰,丘雍便将幻望镜递了上去。 “空实长老,弟子见这镜子所映幻象与前几日相似,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越看越觉得心惊,实在想不通又心中觉得不可忽视,特来请教长老。” 空实唔了一声,将镜子接过,看了一眼,便抬头望向她,眼带赞许。 “不错,心细谨慎,这确实不同。” 他说着抬手在镜面上一抹开,镜面的映像便是如水波般晃动了一瞬,再一现,色泽却是比方才浅淡许多,丘雍眼中的全黑镜面仿佛是褪色了一层,竟是显现出了丰富的细节。 几人一同看向镜面。 她望着镜面眼熟景色惊呼:“这是?!” 空实长老面色亦是凝重,缓缓点头。 “确实,镜中是无数妖兽……而镜中最远这片土地,正是思蒙境。这天……快黑到思蒙境来了。” “黑到思蒙境?这可正常?”荼昙问道。 “正常?”空实长老莫名呵笑一声,摇头道,“上一回这般情况,还是在北沧垠最后一次封界前,妖王雀远出世!” 下章预计周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境乱 第19章 数十载后 妖王雀远这一名号,在丘雍和荼昙这里,已经是传说中的事情了。记载道是上一仙纪时,北沧垠还未封锁界壁,此世间妖兽繁多,大大小小的凶地妖王也时常在人族地界晃荡。 其中在上一仙纪末期时出现的妖王雀远,生性乖张不逊且贪婪霸道,打服了北沧垠众妖后越发膨胀无畏,竟是率领千万妖兽深入人族地界,砸山盗脉,将人族的灵脉抢移走了近三成,导致人族各境灵气骤降,灵河稀淡,有的界与界之间,竟是连界壁都冲不开了。 人族各宗派反应过来后,当即结盟反攻妖族,历经千年血战,才终于将妖族逼退回凶境内,但凶地本身便是妖族大本营,再加上移栽灵脉对妖族的加持,人族在凶地对抗妖族毫无胜算,人族仙王大批陨落,只能集结全人族之力布置法阵,以加固凶境壁界,大妖禁出,小妖围杀。 法阵一落,从此人、妖分隔,本仙纪开启,而上个仙纪末那场大战,也称纪末护脉仙战。 那已经是丘雍和荼昙出生之前许久的事情了,他们对此仅仅是听说,但大长老却或许是当时亲历的人。 “空实长老,可是经历过护脉仙战?”丘雍崇敬又有些谨慎地问,“莫非妖王又要出世?” “护脉仙战……说来遥远了。妖族妖王更迭数众,可生亦可灭,有妖王不见得妖王就能出来,”空实摇摇头,“这些年来,妖族也没少在北沧垠边境聚集,只看镜子说明不了太多,若是宗门内的太平犬叫了,那才是真的出问题了。丘雍,你速去灵讯台,问问宗内情况。” 丘雍去了,两柱香后又回来:“长老,宗内说太平犬睡得四仰八叉的,流着口水还没醒。” “这懒狗!”长老笑骂一声,眉头舒展开来,“那看来是无大事,你们平时多加观察小心便是。” * * * 数十载星辰,悄然而过。 烈日照耀之下,皮肤黝黑的青年矫健地爬上树,仅用了几息便窜上树顶,背后背着篓筐,左右活动舒展了一下肩膀,便惬意地靠坐在了树干上。 “真真是能热死人了!” 他大声抱怨来,只有鸟鸣虫鸣回应他,歇了几息,便伸手向身后背篓掏去。 抓出一只茫然懵圈的白兔子。 “啊呀,抱歉,抓错了。” 他把兔子放回背篓,又再抓了一次,抓出一只死得新鲜的山鸡。 他畅意地哼起自创小调,在粗树杈上拔起了鸡毛。 “山鸡~山鸡~天天吃鸡——” 幼兔抽了抽鼻子,把耳朵压到背上,无比嫌弃秃毛猴时不时发作的难听叫声。 一边处理着鸡,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墨珑在高树上,一边还能欣赏灵河的风光。 宽广大河波光粼粼,水甚美来鱼甚肥。 看得他十分向往,就是外面太晒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想下去。 从后背篓他又取出一个石盆,在盆里用树枝火种搓起了火,再把鸡串架在了盆上,竟是在树上就烤起了鸡。 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琢磨出了不少本事,其中之一便是随时随地烤鸡。水上、地上、树上——任何地方,只要选好合适的位置,他就能烤! 荒野无趣,若是连烤鸡都不能随心所欲,那他死了算了。 而捕鸡于他,经过数十载摸爬滚打,已然不是问题。 他的体魄在这数十载间不断改善,虽然仍无修为,虽然仍不明原理,但普通的妖兽要是对上他,他也能有一战之力。 比如数十年前袭击他的那头狼——他虽然没再遇见,但若是有朝一日碰了面,他非把那狼揍得满地找牙不可! 胃口大开地吃完一整只烤鸡,他又顺手掏了个鸟窝,将鸟蛋烤来吃了,才觉得半饱,躺在树上在午日打起了瞌睡。幼兔从背篓中爬出来,嚼了嚼他的头发,他才恍然记起,把宰出的妖晶给了幼兔。 “又忘了,你的。” 自从捕猎走上正轨,他也没少收集到妖晶,自己也试了试,虽然能吸收,但自己的丹田却是半点也存不住,全然浪费,便也不再挂心,直接将得到的妖晶全给了兔子便是。 极少时候妖鼠见骛来找他问食谱,见了妖晶也想要,墨珑给了它几颗,用来换消息,也算是有所收获。 兔子嚼食妖晶,秃毛猴睡了一个囫囵午觉。 睡醒之后他伸了个大懒腰,跳下树来,一路奔到河边。 从背篓中拿起一根细绳,细绳末端绑了一块妖晶,长绳在手上甩了几圈,嗖地一下扔向水面。 经过这么多年,他也总算是摸到鱼饵的法门了,这些鱼不爱吃肉,用别的都引不来,只有妖晶,才能吸引些不大的鱼。 他没把长线放得太远,也不想等着鱼慢慢咬钩,另一手拿了鱼叉,见到鱼游近岸边了,就抢在咬钩之前猛地出手,将鱼叉刺穿了河鱼,一把扎了上来。 两条便算丰收而归,毕竟这段时日食源丰富,倒也不需要过多储粮。 他依旧维持着习惯,在河边处理完了鱼,处理掉血腥味,才返回住处。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遇见过大型野兽,不过他不想做无谓的打斗,尽量都避开了。那些野兽也都避着他,至于原因他就不清楚了。 兴许是觉得他长得古怪,不敢吃罢,毕竟此地的秃毛猴仅他一份。 快回到住处时,他脚步一顿,远远便看见了驻地门口有客不请自来了——妖鼠见骛。 见骛背着手站在他门外,身姿拔地而起一手掌高,正抬头看着他这几个月闲得发慌的杰作。 “你竟然在巢穴外用鸡毛扎了一只巨鸡?”小鼠奇道,“为何不用你的毛发扎只秃毛猴?秃毛猴都不讲究颜面的么?别的妖来了,还要以为这是鸡族领地呢。” “还有这种说法?”墨珑挠了挠头,“我祖上倒是什么都没和我说。” 见骛唉了一声,摇摇头,听到秃毛猴的祖上,它可真是什么评价都不想说了,就没见过那么离谱那么不学无术的妖族! “都快四年没见了吧?找我又有什么事了?最近我可没研究什么新吃法。”墨珑一边问着,一边走进去,将背篓放下,兔子跳出来,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兔穴中。 小鼠见了摇头,嘿嘿一笑,可是来劲儿了,小步子亦步亦趋跟着走进了屋子。 “那可得是好事,我准备带你啊,去见下世面!” “……世面?”墨珑回头疑惑道。 “那群狗妖终于消停了——” 墨珑插言道:“可我记得十来年前,你不是已经去找猫族教训它们了么?” “猫族那群懒货!不要与我提猫族!”见骛骂道,“总之是大乱微定,本域的老传统也要重启了——行了,你不必问,我知道你家祖上又在玩泥巴了。” 墨珑收回到嘴边的疑问,用眼神赞赏小鼠的睿智。 见骛昂首得意道:“那便是百妖大比。” 百妖大比? 听起来和下界各种大比应该差不多,墨珑也来了兴趣,毕竟他自己都独自住了十来数十年,看到的大比最多是蚂蚁打架,什么诸多妖族根本连影子都少见。 “可是要带我去观战?”他颇是惊喜道。 “正是!”见骛喜道,“大热闹,可不能错过!你可要去?” 墨珑点点头。 见骛继续喜道:“太好啦,那这观战礼,你来出!” 妖鼠:是我也,见-无事绝不来-骛[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数十载后 第20章 是人是猴 百妖大比登记之处,是一处林间空地,墨珑被见骛带着在林地狂奔了数日,才在大半夜来到这片地界,他累得晕头转向两腿站站,见骛还在埋怨他脚程太慢,让它总是要停下来等他,耽误时间。总之当墨珑终于在黑暗林间见到点点火光时,他甚至半点儿都激动不起来,只想倒头就睡。 但毕竟是新的地盘,想要睡觉也是不能随意的,更何况此地全是妖兽,单单是从外围走近,他都隐隐感到了来自上界妖兽的压迫感,鸣啼低吼交错,一句也听不懂。 “见骛,我这一句也听不明白,怎么和它们交谈?”墨珑便问妖鼠。 “不急不急,小妖神识修炼不到家,听不懂外族言语很是正常,见了书记妖,登记完它给你一块妖名牌,你就能交流了。” “那现在要去见书记妖么?” “嗯……妖太多,我得找找。你且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自己?诶——等——”墨珑一愣,感觉自己待在一群妖中似乎不太对,但妖鼠走得快,他叫也叫不住,更不好大声免得引来其他妖的注意,“这……唉,算了,自己就自己吧……” 火光影绰间,他并不能见到这片林地的全貌,只能从地上相隔甚远散乱的火堆、零散插在地上的妖像木刻火把柱子上判断——百妖大比的场地应当是无比朴素,甚至连个棚子木屋都不得见。 与他在下界见识过的人族大比完全无法相较,但有一点百妖大比是完全胜出的——那就是各个妖族武德充沛的气势。 整片空地上,全是各种各样长相古怪的妖兽,凭着黯淡火光墨珑根本认不出来,倒是见到几只,似乎与下界万妖录记载的远古妖兽有些相似,但也完全看不清细处来辨别。总之是看着厉害,墨珑默默后退几步,想要靠树躲着,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结果一个后撤步,脚后跟突然感受到了阻力,回头看去,与一只猴妖对视上了。 墨珑:“……”完了,遇上本家了。 大约是踹到了,以妖的脾气,不道歉可能不好收场。但——他也不会说猴语啊! 猴妖眯了眯眼。 但墨珑长了记性,不会决计不能乱说,但眼下更不能露馅,秃毛猴不会猴语可不行…… 他只能装猩猩了。 墨珑毫无心理障碍,抬手拢起,歪着脑袋挠了挠头顶:“咕哝——嗷吼?” 猴妖面色一滞,目露出看痴儿的眼神。 墨珑讪讪将手放下,正想着继续表达些什么好,却见猴妖弓着背,迈出一步伸出手来,往他仍然拢着的手心里放了什么东西,转身跳上树爬走了。 见骛在妖兽群中转了一圈,颇是懊恼地这时候刚好绕回来,便见他姿势古怪,一看他手心便奇了:“咦,就这一会儿功夫,你还去哪儿摘了个橘子?” 墨珑:“莫名其妙又要到饭了。” 见骛向他抱怨书记妖晚上没在,只能明日再做登记,墨珑连忙就在树下定点,学着其它妖兽堆了草堆,往上一躺就睡了。只是一晚几乎没怎么睡熟,有妖兽震天的呼噜声响,还有闲得发痒的妖兽,围坐在空地上互骂,一个时辰内断断续续能打起三场架。 墨珑一夜被惊醒数次。 最后听到打架声都快麻木了,但又不得不醒,打斗的动静震得地面响,他都想打道回府了,但是想到回去又要狂奔几日,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就这般挨到了日出,等他睁眼看见阳光,竟是恍恍惚惚,根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的睡着过。见骛倒是精神十足,扯着他催他起来,嚷嚷着必须第一个去交观战礼。 “为什么是第一个?” “第一个才最稀奇,后面听多见多,书记妖可就没那么好通过了。” 所谓的观战礼,墨珑原以为是要提供什么灵石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妖族的观战礼,却是别的两种提供方式。第一种是作为参战者或陪同者,妖鼠见骛在它祖爷爷那儿排不上号,自然拿不到这个资格;另一种则是托了妖主的福,妖主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只要能提供稀奇古怪的事物,便能得到观赛资格。 墨珑原以为小鼠看中的是他烤鸡的技术。 但他没想到……观战礼竟是他自己。 书记妖是只羊妖,在一棵树下站着,似乎是刚到,背上驮了一摞木牌。妖鼠消息灵通,在其它妖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带他过来了。见羊妖放下木牌,见骛就嚷嚷着登记,羊妖抬头见了他大惊:“人?!” 墨珑心中也是突然一紧,独自生活太久,忘了妖族对人族的忌讳,还以为别的妖都像见骛一样认不出他,这一下子就有些意外。 他连忙说:“我是秃毛猴。” 书记羊妖瞪眼道:“胡说,你长得就像人!” 妖鼠见骛连忙插话:“不是人,妖主也说过它是秃毛猴!书记妖仔细看,它就是长得奇特!长得特别奇特!不奇特我也不敢领来做观战礼给大伙瞅呀!” 羊妖绷脸回想了一番,数十载前它给妖主做奇事记录时,鼠族妖将似乎确实向妖主说过秃毛猴的事,妖主也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嗯……” 它又上下打量了墨珑一番,取个木板刷刷用羊角刻了几个字:【妖主说是猴】 完了它又道:“既然妖主说是,那就是猴。虽然只此一只,但光光秃毛……还不够奇特,它还有什么奇特本事?” 见骛急急抢着说道:“有的有的,秃毛猴他不光特别丑,他力气也贼大!能举起使出千斤坠的我!他吃的也古怪,他会山鸡的八种烤法、树皮的十种吃法、地皮草根的二十种煮法——” 墨珑:“……”一时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谢。 羊妖听着都瞪大了眼,看向墨珑目带感叹:“真是妖不可貌相,没想到你比我还会吃草!二十种怎么吃——?” 墨珑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妖鼠便抢过了他的话头:“哎呀,秃毛猴祖传痴傻,话说不明白。书记妖,你就说它奇特不奇特吧?奇特的话给他登刻好木牌,这才好告诉你怎么吃呀!” 羊妖看向妖鼠,咩了一声:“你催我,我偏不急,你再说说有什么奇特的?” 见骛道:“他还会泥巴的一百种玩法。” 羊妖切道:“没意思,哪只猴不玩泥巴?行了,给你登了。” 见骛道:“那我是鼠妖见骛,就是妖将那脉根脚的。” 羊妖继续在木板上刻下字,然后用一根藤条将木板穿起来,一左一右发给了墨珑和见骛,让他们挂在脖子上。 见骛喜滋滋地挂上了刻着【掠金一脉妖鼠】的木牌。 墨珑有些迟疑,到底也是将木牌挂上了脖子。 只是自己木牌上的字赫然挤了一大堆——【妖主说是猴】、【秃毛猴】、【大力猴】、【吃佬猴】、【泥巴猴】 脖子上挂着这样的木牌走了出去,大大小小的目光都立刻被这刻痕密集、猴迹满满的妖名牌吸引落下,墨珑眼角微抽,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游街示众。 可算是体会了,什么叫走一路全被人当猴看。 还特么莫名的心安。 这么猴,应当不会有妖再把他认成人了吧! “既然妖牌也拿到了,接下来要如何安排?怎么观战,大比可有章程?”墨珑问见骛。 这是不得不问,实在是眼前的场地太过混乱,别说方向了,连接下来该做什么墨珑都不知道。 自己独自居住久了,乍然看到这么多活物……妖,还真是相当不习惯。他在原地站得越久,心下就越有一股冲动叫嚣着让他赶紧离开这片嘈杂之地。 他开始想念自己河边小屋的生活。 “急什么?先吃好睡好,你看这片地方都已经聚集了这么多妖,大比最迟不过两日就要开始了。不然谁耐得住?怕不是不等大比开始,自己就干脆先打了,打完回老巢,不比在这挤来挤去自在?” 原来觉得不舒服的也不止他一人。 这些妖更是习惯了自己广阔的领地,现在和其它妖挨得这么近,怕不是心里的火都要蹿上天了。说讲究,妖们倒是不讲究,席地挖洞都能睡;但要说它们不讲究,它们讲究的地方也多,离着太近就是冒火,看了就爪子痒。 既然有了两天的指望,墨珑的心中也平和许多。 便是看起了场上的妖兽们,天色晴亮下,昨日看不清的妖兽们便是看得清楚了,他逐个细细一辨,半晌得出了结论。 不是巴山赤鹿,不是辰烬犬,也不是太青锋鳄。 与夜盲无关,哪怕大晴天,他也认不出一族。 确认了自己的无知,他正要与见骛请教,转头一看,见骛却是又不见了。 北沧垠历险记之我在妖族办身份证 —— 墨珑:书记妖太热情,太给身份了……给得有点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是人是猴 第21章 见景 这是又跑去哪儿了呢? 不得不承认,在一众体型庞大的妖兽中,要找到小鼠还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他左右望了一圈,连个相似的影都没见着。倒是见到有一只猴妖荡着树藤飞了过来,临空喜色朝他一指。 “吱哇!快看,我族壮丁!” 墨珑面色微僵。 ……谁是什么猴族壮丁! 他心中正反射性地想反驳,却突然发现无可辩驳。 他直觉中还当自己是下界时那文雅翩翩的白净少年模样,却忘了前几日在河边打水时,清澈河面倒影中的却是个黝黑健实的精瘦汉子……不修边幅毛发杂乱到什么程度,到让猴将他认做黑猩猩也是没有半点违和感。 他,终究是,变了啊……! 突然意识到这一现实,墨珑面色不禁微露遗憾。倒不是遗憾于自己失去的宗门雅相,而是遗憾于自己都变得如此结实了,丹田里却仍是连一股灵气也存不住,空空荡荡,徒有其表。 手中攥了攥木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发多了起来,他迟疑一番,正打算找个角落歇一歇,忽然胳膊却是被人颇是粗鲁地抓住了。 墨珑微微一惊。 同时一道声音响起:“是你?” 谁认识他?墨珑转过头去,一看巧了,可不正是昨日那猴子,只是此时身形大了数倍,与他一般高了。 “你不是猩猩么?”那猴妖上下打量着他,诧异问,“搞了半天,你小子怎么是猴?……你这牌上的根脚怎地如此花里胡哨?” “妖主亲口批我为猴,”墨珑举了举胸前的牌子,指给它看,“后边的倒是不重要,第一个称号最重要了。” 但猴妖没听他的,继续往牌后看字:“【大力猴】?可是说你力气很大?” 墨珑道:“那倒也没有,是熟妖瞎说的。” “那不可能,”猴妖道,“书记妖那羊妖最是执拗较真,你若不是力气大,它不可能给你写上大力猴的。既然你是猴族,力气又大……正好我出来寻妖,跟我来,去猴族营地干活罢!” 墨珑一惊:“你突然拽住我,认亲便认亲,怎么平白无故叫我干活?!” 猴妖道:“那我昨日还平白无故给了你一个橘子呢!” 这倒是有道理,墨珑没法赖下一个橘子,毕竟昨夜肚饿,他是真的吃了。 “是要做什么活?”他设法给自己找余地,“我尚未修炼出妖丹,修为力量有限,怕是做不了什么。我同行还有名鼠将一脉的妖友,它让我在此处等它,若是去做活,联系不上可如何是好?” “这叫什么问题,”猴妖半点不在意,“既然叫你去,自然有你的用处,猴将的话你听便是了。至于那什么鼠友,它若不是个痴傻的,要找猴还不会去猴族营地找么?” 话已至此,再说不去,怕是要被打。墨珑无法,还是跟着走了。一路上猴妖又叫了许多猴子,一众猴便开始上树荡藤而去,墨珑被盯着无法,也只好跟着上树,抓了根树藤跟着荡,只是荡的姿势不太猴,被别的猴好一番嘲笑不够优雅。 墨珑在吱吱吱猴笑声中逐渐脑热:“……” 他真的要打道回府了!!!专门出个远门,非得被逼着跟一群猴子荡树藤却是怎么回事!这群臭猴子荡得风骚还要取笑他,他这叫荡得扎实!!! * * * 千万里外。 宫纭兆轻咳一声,放下茶盏,对面绝艳妩媚的女修笑意盈盈,单手托腮望着他。 “道友可有婚约婚配?” “……未有。” “那么道友觉得我如何?” “我……” 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茶盏中微微荡漾的茶汤,在女修期待的目光中,开口道:“我觉得你是个邪修。” 话音落,长剑起!寒芒出鞘仅是一瞬,剑锋横掠过桌面,嗤地一声,正中女修眉心。 黑血如线,从剑锋刺入之处丝丝流下,淌落入了女修的眼睛中,缓缓一眨,黑血竟是沾满了眼眶,又顺着脸颊流下。 女修桀桀笑起,笑声可怖却又紧接着声细似媚。 “怎么,我这样比较好看么?” 宫纭兆淡淡看她一眼,平心而论:“那倒确实不是最难看的。” “胡说!我最是难看!我就是最难看的——!” 这一句话却似是戳了女修的肺管子,竟是瞬间变了脸,掀翻了桌子。 轰! 一声巨震,茶楼的屋顶被巨力冲掀开,赫然破出一个大洞,先后两道修士身影通过大洞冲飞上天,随即空中便是剑芒阵阵如雷如电,起了一番杀伐斗法! 随后几道人影跟着冲出了茶楼大门,向上抬头望去。 一年轻女修激动道:“不愧是大师兄!我就说大师兄不可能平白无故与陌生女修喝茶,果然是要杀她!” 另一男修又道:“你却又激动什么了?不是早就觉得这女修古怪,特地引她出来的么,合着你方才一直没信?” “唉呀,”女修气道,“我可是替贺师姐看着大师兄的,我与她同峰,当然要多长眼睛比你上心!” 而一旁的老者却是抬头连连苦喊道:“唉呀唉呀——什么上心不上心的,你们什么宗门的可上点心吧!我这茶楼屋顶,这个月里都坏第三次了!” “第三次?”年轻男修转头诧异,“今日不是初三么?” “你还想一天两次?!”掌柜气道,“这洞破了没补,还能又破一次的么?!” “他是废话多,”年轻女修道,从袖里拿出了一袋灵石递出,“掌柜的收好,今晚是给你添麻烦了,但该有的补偿,我们万法宗绝不会赖掉的。若是不够,你再报上。” 掌柜拿了灵石面色也变好,进楼里算账去了。这短短一会儿,空中的斗法已然声寂结束,宫纭兆踏剑降落下来,冲他们点了点头,扔去了一只木盒。 “封入盒中了,回头再转交给长老审问。” 年轻男修接过,直道放心。 年轻女修却是上前一步,嬉笑追问:“大师兄,你说的并无婚配可是真的?雀灵门的那掌萝仙子,可是阳谷仙尊替你回绝了?” “你才是真废话多,”年轻男修道,“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宫纭兆摇摇头,无意作答。 “好吧,那便不问,”年轻女修冲年轻男修哼了声,又转了话题,“那么刚才大师兄说那邪修不是最丑,还能有谁更丑呀?我看她那模样,可真是丑得吓死人了!” 宫纭兆这便挑着回答了:“更丑的,约莫已经死了。” 女修男修便不说话了,更丑的死了,这个丑的也抓了,莫不是大师兄专挑丑的修理? 宫纭兆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只是被问题激起了回忆,一时走神,看向了天空。 他心中最丑的,自然是曾经敢退他婚的那个下界修士。 只是此刻,那人飞升上来,早不知死在何方了。 墨珑:在何方? 为什么今天突然会有一章更新!……因为上榜了,这七天会把更新总量提到一万五QAQ 无存稿痛苦面具写到现在[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见景 第22章 群猴团建 那一众猴便是空中飞摇,咿呀咿呀一路,墨珑混在其中,霎是欢腾热闹。 在最后一次惯性升空后,猴妖们纷纷松开手,从空中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墨珑也跟着松了手跳跃落地,站稳后抬头,发现其它猴子都在盯着他看。 墨珑:“……?” 猴妖失望道:“我们还以为你这笨重块头,下来要砸出漫天飞灰呢。” 另一猴妖也失望道:“原来是虚胖。” 合着是准备嘲笑他来着,结果发现他这笑点没配合。 他被猴子笑声闹耳闹了一路,也看开了:“……这么想笑,那你们不如就硬笑吧。” 一群猴妖直言有理,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吱吱吱哇硬是笑了起来。猴笑声热闹得紧,直到方才抓壮丁的猴妖走了过来,手中抬了一块巨石,嘭地放落在地,震声三响,猴群才被吸引了注意力,渐渐声歇。 这片猴族营地也是一片小空地,周遭的树稍微多些,方便猴妖攀爬,此时墨珑就见到周围一圈树上,或是蹲着或是吊着,呆了大大小小一群猴妖,都在往这边看。 唯一能认出这是猴族营地之处,就是空地上用瓜果皮扎的一只孔武健硕、怒目瞠视的巨猴子。 瓜果雕刻技艺颇是高超。 墨珑亦终于是理解了小鼠为何看到他门前扎的鸡毛假鸡会那般诧异——妖族原来确实只立本族塑像,绝不可能扎个别的抬举它族。 此时抬来巨石的猴妖嗷了一声,站上巨石。 “大家都知道,此次猴将麾下带来了两支队伍,便是我们黑臂一脉与它们红首一脉。不料昨夜两脉首尉与那狗妖一族私下约斗,竟双双失手落败,今晨狗妖一族遣使传来口信,要求我等去给它们摘来新鲜上等灵酒果万个,须在开赛前送达——” 周遭众猴登时哗然,群情激愤。 “好不要脸!” “万个!还赛前!怕不是喝死它们!” “怎么就败了!” 石上猴妖又道:“此事首尉也觉气恼,意欲再去寻那狗妖约斗,赢它一把叫它撤回要求……” 墨珑便听见身边的猴子道:“还打?!若是又输,让我们再摘万个可怎么办?” 听这么一会儿,墨珑也明白了,看来猴妖抓他来说的做活,就是指的摘这什么灵酒果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摘果子让众多猴妖如此气愤。在场的猴妖也不算少,数起来也有五六十只,这么多猴摘万个果子,若是果子充足,又难在何处? 墨珑便问了旁边猴妖:“这灵酒果很难摘么?” “难摘?”猴妖一惊,“你竟然连灵酒果都不知道么?” “我是秃毛猴一脉的,祖上没摘过灵酒果,我亦是我脉第一只至百妖大比观赛的秃毛猴。”墨珑道。 猴妖这便细细看他:“那倒是确实,你看着黢黑,臂却不长,细看不像我脉的。猴将此次只带了两脉猴妖,你又是怎么蹦出来的?” “我是鼠族的妖友带进来的,半道被——”墨珑指了指巨石上的猴妖,“给抓了壮丁,却还不知道它是谁。” “原来如此,那是我族此行的小监队,妖号天楚,它素来爱乱抓壮丁,上次还抓了只猩猩过来,哪知是只长得壮的幼崽,来了就哇哇大哭哄了好多橘子……” 猴妖说到一半,又听见巨石上的猴妖天楚发话了—— “万个灵酒果确实量不小,尚不知首尉能否赢回斗局,我等都是来观赛的,若是因摘果子误了难得的观赛机会也不好,这才将大家召集,一齐早日将那果子摘回,免得误了时机——听清楚了,便跟我来,尽快出发吧!” 众猴哀嚎一震,叫骂一会儿,但还是跟着走了。 墨珑正在犹疑,也被旁边猴妖拉上,齐齐出发。又上树藤,他连忙问猴妖:“族友,你还没告诉我这果子为什么难摘呢!” “因为这片果林远!果子还少——这都不算什么,灵酒果它可重了!” 重?难怪那监队看见他牌子上的【大力猴】,就一定要将他抓来。 “有多重?!”墨珑抱着树藤喊道。 “多重都有!果子里的灵气越多,摘下来的果子就越重!尤其是上等果,重到我爷爷都一手只能拿三个!” 墨珑可不知道它爷爷是谁,但既然被举例出来,听着想来是厉害的妖,便问:“那我连妖丹都没练出来,能拿得动吗?” 这一声惊得猴妖在飞起时差点忘了接下一根树藤。 “没有妖丹?!你怕不是要被灵酒果树直接抽死!” 完辣,天楚监队这回可真的是又抓错壮丁了! * * * 猴妖群最终是落在了一片河地边。 墨珑听了本想半道溜走,但猴妖告诉他一路危险,他若直接离去,无了猴群开路容易丧命,只能跟着大队到了此处。 也结识了这妖号素诎的猴妖。 素诎颇是热心肠,探了探他确实没有妖丹,便告诫他不要靠近灵酒果树,灵酒果树的树藤抽起来煞是可怖,修为低的能被抽得魂飞魄散,至于灵酒果就也不要接近了,连树藤都抵不住的妖,不用说搬灵酒果,便是去接,都可能直接被果子之力砸死。 “你便跟着猴群待着吧,我们去搬,你在这儿数果子,数够了一万,就回去。” “那若是天楚监队见到我闲着,非要我去……” “我自去与它说!” 墨珑谢了素诎,见素诎摆摆臂便去替他找公道了,心中颇是感动,想道这妖确实不乏仗义之士,却不知曾经是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将人族给灭绝了。 剩他一个人,成了个秃毛猴,还是没有修为的秃毛猴。 赶路了这么半天,他也累乏了,见其它猴妖原地休整了半刻,乌泱泱往繁茂参天的果林里去,他肚子又开始咕咕震天叫起来,昨晚到现在只吃了一个橘子,吃不饱的虚弱感一时十分明显,便起身走向旁边矮木丛,打算看能不能寻些食物。 毕竟还是陌生地界,不是他住习惯的那片河地,尽管这草木树景长得相似,他却也不敢放松警惕,走入的时候非常小心,半步半步地探,上下左右都费神注意不敢漏过。好在确实无大危险,墨珑猜测兴许是那片灵酒果林脾气不好,周遭都没有什么妖险之物敢待,这里竟是与他所住之处附近一般安全。 他费了些时间,摘了些莓果,原地吃了些垫饱了肚子,又摘了好几大捧,一手搂着走了回去。 这一回去,便发现猴群行动颇有成效,河边地已然高高垒起了一摞小山般的果子。这一个灵酒果竟是像一只山鸡那般大,形状似圆却还带着长长的果须,且不算灵气,单是看着就不小,难怪猴妖素诎说他爷爷一手只能拿三个。墨珑浅浅数了一下,这一摞约莫有三十多个,几只猴妖坐在果堆边歇息喘气,看上去是搬累了。 墨珑看了看怀中堆满的莓果,想了想,给几只猴妖分了一些,猴妖颇是意外,欢喜地直道正是解渴,便是向他道谢,一时打入猴妖群煞是融洽。墨珑笑了笑,正想顺带问些妖族的情况,忽见身侧异动,高垒的果堆似是不稳,最顶上的灵酒果位置一歪,咕噜噜一路滚下,滚到了他的脚边。 那边猴妖也懊恼喊道:“啊呀,没垒好!等着,我来助你!” 墨珑便道:“也莫急。” 他刚吃饱,力气甚足,倒是想看看这灵酒果究竟有多重,当下半弯了腰,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抓住果须攒起力气,手臂筋肌绷紧,憋劲用力一提! 咻—— 轻轻松松提了起来。 感觉好似在提一只山鸡。 墨珑:“……” 没有预想中的重若千斤如山石,他困惑地直起身,迎面望向几只已经不知何时全部站起正欲相助的猴妖,对上了它们同样困惑的眼神。 墨珑迟疑地拎着灵酒果晃了晃:“这种可是没有灵气的下等果?” 正想着,另一旁传来嗨哟嗨哟的喊声,墨珑转头望去,正见猴妖素诎与其它猴妖,一猴抓着一簇果须,几猴合力费劲地将同样大小的一个灵酒果给一齐抬了出来—— 墨珑:??? 猴妖素诎抬头,乍地见到一手怀抱莓果,另一单手拎着灵酒果,姿态轻松的墨珑。 猴妖素诎:??? 猴妖素诎:你这是什么功?! 墨珑:山鸡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群猴团建 第23章 赛前 “你……当真是大力猴?” “……我不知道啊。” “你是怎么单手拎起来的?!” “……我,我就这么拎起来的?” 它不知,他不知。 只有猴妖天楚扬眉吐气获得了胜利,背着手骄傲地踱了出来,仰天大笑三声,然后火速安排墨珑负责起了搬运工作。 墨珑他不用进去摘果子,但摘出来的果子他按着山鸡的重量算,扎系成了三十个一捆,抓紧了往肩背上试着一扛—— 众猴紧张为他齐喊号子:“嘿呦!” “……?”墨珑站起站稳,还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猴妖天楚走来,目中满是小心与惊叹:“可还扛得动?” “……还行。”墨珑掂了掂,感受了下回答道。 与他平时扛石头扛木柴的重量差不多。 “能走得动步吧?” “能走。”真要论的话,兴许再加一捆都还能跑。 众猴用充满敬仰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可是三十个上等灵酒果呀!它们这一群猴全部出动,一趟也只能搬三十个!这是一只秃毛猴就顶了它们全部! 没有妖丹不能打架,但驮起东西却能一个顶一群,这是何等的先天牛马圣体! 猴妖素诎连连感叹:“秃毛猴这一脉可真不得了!可堪大用!可堪大用!” 猴妖天楚更是喜上眉梢:“好好干!好好干了,南猴那边送过来的上等芭蕉,到时候给你分五——不,十根!” 墨珑听了骤然精神了:“芭蕉?好好好,那也不错!” 竟然有芭蕉?他都多少年没吃上芭蕉了!别说是吃,那是连见都没见过! 他不是什么嘴馋之人,十来载统共吃十根芭蕉,也称不上馋吧! 方才猴妖一路荡过来是快,运回去就没法这么做了。它们倒是也变通,用灵酒果的藤扎了木筏,先靠灵河绕弯运一大段路,再做陆上搬运。比荡树藤费时,但总比原路步扛回去快。 猴妖便是分成了两批,大半在此处摘果,小半加上墨珑,负责来回搬果子。有了墨珑的助力,猴妖天楚预计要到赛前才能堪堪搬完的果子,竟然在这一日内,便给搬完了。 刚好赶得及回到猴族,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拦下了首尉要出去约斗找回场子的脚步。 * * * 等妖鼠见骛夜间灵光一闪,好不容易想起还能去猴族营地找走失的秃毛猴时,秃毛猴手中正拿着根剥开的芭蕉,吃得津津有味。 一群猴妖围着他坐,有的在看他吃芭蕉,有的在好奇捏他的胳膊,有的还在揪他头顶的毛。 “秃毛猴你怎么这么厉害?是因为秃吗?” “胳膊也没有很粗,怎么力气就这么大……” “你十载没吃芭蕉了?真惨,若是你有妖丹,去族内大比与南猴打一架,只要打赢就能得芭蕉了!” 妖鼠见骛:“……” 这小子不见害它好一番找,他自己倒是也太滋润了啊!!! “秃毛猴——!” 它憋着气喊了一声,走上前去,墨珑见它来了,眼前亦是一亮,一口啃完了芭蕉,吃完了把芭蕉皮塞进腰包里。 皮也收起来,回去闻着个皮香,就着烤鸡吃也不错。 其他猴妖窃窃私语。 “芭蕉皮要收起来?莫非芭蕉皮能增力气?” “秃毛猴刚才还说他寒日吃河鱼……改日我等也试试……” 墨珑被吵得耳朵疼,赶紧催着见骛:“你可算找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见骛道:“我还以为你准备大比就留在猴族这边了。” 这一说墨珑可就惊慌了,催得更急:“使不得,快走快走——我怕再待着,要被拉上比斗场打死了!” 方才猴妖天楚已经多次过来试探,想让他试试能不能把它们那猴族巨灵像单手扛起来,到时候大比举着绕场一周,显一显它们猴族嚣张风范,若是被打,再给他包治。墨珑听着都要绷不住表情,连说举不动举不动,说什么也不接这差事。 一百根芭蕉都不接。 他说好是来凑热闹的,可不是来当热闹的! 妖鼠见骛便领他走了。 猴子话密,第二日秃毛猴的名声就传了开来,先是狗妖从猴妖那儿知道了这么只猴子,然后又是其它妖在与狗妖私下约斗时知道了这么只猴子,再然后其它更多的妖也知道了。 以至于墨珑走在路上,都不时有小妖莫名地叫住他,想让他试试把它们举起来。 墨珑:“……劳驾再说一遍?” 小妖道:“举得起来,此宝物就归你了!” 看着小妖手中那闪亮剔透的蓝珠子,墨珑认不出这是什么宝物,但妖鼠见骛在旁说此物尚可,他便也试了一下,将那小妖高举过头顶,小妖咿呵了一声,待落地便将珠子给了他。 “有意思!有意思!这秃毛猴真的能举!”小妖喜出望外,一溜烟奔走,给其它妖兽告知去了。 墨珑拿着珠子,当时只觉得莫名极了。 见骛道:“真是奇了,你倒不如支个摊子专门举力,指不定这两日赚宝物赚得盆满钵满!” 墨珑:“……” 他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脑袋一嗡,眼前黑了一瞬。 见骛发觉他面色有异:“怎么了?” 墨珑沉默一会儿,待身体缓了过来,才摇摇头:“老毛病突然犯了,见骛,此处可有妖医?” “都百族大比了,如何会没有妖医?” 只是待被拉站到了妖医摊子附近,墨珑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去看医了,气得见骛骂他浪费时间,但墨珑执拗得很。 先不说这妖医的治法,粗犷得吓人。墨珑眼见着妖医对其它妖患手疼砍手,脚疼砍脚,砍完再塞个妖晶,让妖歇着去慢慢重新长…… 治不了,这真的治不了! 更别提他还是个人,别的妖看出不来,万一妖医见多识广,一接触当真识破了他的身份,他可就要命丧当场了! 此事容后再议! * * * 与妖鼠见骛所料一点不错,百妖大比开赛的时间,果然就在二日之内。 次日将墨珑从深眠中唤醒的,便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阵阵低吼,来自妖兽们的爪牙踏步敲击着地面,一波又一波的低震,将林间空地上的尘土震起,声浪将林中的大树震得歪倒。 甚至不止是歪倒,墨珑匆匆站起,发现这些巨树都在向后移动,退显出了更大的空地,尘土在空中凝结塑型,竟是变成了一座巨型擂台的模样,重新坐落在了空地中央。 再有剩余的浮尘,凝结成高墙一般排布起,将这片空地围圈了起来,显然在墙内的,便算是大比场地了。 墨珑正感叹着这高墙立起得那般迅速,将所有妖族都拢在了里面,也不知这里头的妖是否都有大比观赛资格,便越过高墙见到河岸方向的天空,竟是卷起了一道冲天的巨型水柱,冲向这片场地,似是分散成千万水箭,在千妖百兽中灵活穿梭,卷起了一只只妖兽,将它们扔到了土墙之外。 书记妖站在擂台的中央,看着妖兽逐个被清出去,台下的众妖族也各自集结,划分了区域站好,而像墨珑与见骛这边自发报名的零散观赛客,则是也集中到了一块地方呆着,没有任何指挥,却似乎所有的妖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儿。 “这是怎么安排的位置?”墨珑侧头问见骛。 “自然是按照上一次大比时的胜负了。” “上一次大比?那是什么时候?” “也就二十载前吧。” “二十载前?!” 而此时擂台上一声号角长鸣,羊妖的声音嘹亮传遍林地—— “百妖大比,第三百五十五届比试技艺之会,即刻开始——!” [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赛前 第24章 百妖大比 方才忙于清理杂妖的水箭又是嗖嗖地飞了回来,在四面八方相错交织成了多片巨大的水幕,波光晃动闪烁,整个擂台的景象便是出现在了水幕之上,教林地所有的妖都能将擂台上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依照惯例,百妖大比总共三擂——妖将擂、妖尉擂、妖兵擂,各妖按自身妖阶报名参比。因妖主暂未归来,本届大比的妖将擂暂时取消,仅进行妖尉擂、妖兵擂的比斗,每擂席位十名,参比者按报名擂级自由挑战原席,机会仅限一次,席位内亦可相互挑战。规则可清楚了?” 擂下响起一片乱七八糟的应声,不少妖已激动得摩拳擦掌。 “妖将、妖尉、妖兵……这都是怎么分的?”听着这一个个新鲜的词,墨珑一个都不明白,忙问妖鼠见骛。 见骛对他总问蠢问题这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便解释给他听:“简单地说,按修为和妖丹造化——我祖爷爷是妖将级,猴族首尉便是妖尉级,我是妖兵级,你那友邻兔子是妖民级,你嘛应当算野兽级……诶,野兽级也不对……你毕竟开化……” “那就是野兽开化级?”墨珑道。 “你脸真大,还专门给自己单独开一级!”见骛瞪他一眼,但自己想不出别的解释,“总之、总之就是约莫如此,这般那般你领悟一下,可明白了?” “不明白,”墨珑实诚道,“我未见过你祖爷爷,也未见过猴族首尉……只见过你。咦,你为何不报名妖兵级大比?” 见骛轻咳一声:“挑战席位也是有限的!各族族内的席位,早已在族内大比就确定了。我生性平和不爱打斗,便让给别的妖上了。诶?这比斗怎么还未开始?” 这抱怨刚出声,台上羊妖的声音就传来—— “妖兵擂先行,谁来第一个挑战——?” 立刻便有妖半刻也耐不住了,从妖群中跃上擂台,鳄首鳞身爪粗锋利,长尾甩动得风声劲响,刚落下便在擂台地面上留下深痕。 “我蚀骨渊鳄族,挑战妖兵八席!” 擂台下传来欢呼,羊妖退下,很快便有如砂石摩擦般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我便来会你。”随着话音,一道庞大的身影便从妖群中缓缓站起,众妖让道,便听得那每个脚步都沉重得叫地面轻震,一步一步,踏上擂台来。 竟是一只背高两丈的巨鼠,目色似有烈火流转,毛发尖利似长刺,根根炸起闪动危险寒光,伏低着身体,未动却已叫人微微胆寒。 墨珑摸了摸手臂上战栗的汗毛,倒吸冷气道:“……你让它?” 见骛:“……对。” 而此时便见台上啸吼声剧震,墨珑仓促捂住耳朵,擂上二妖便已扑击而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轰—— * * * 镜纹发生剧烈的震晃,将守在镜边打坐,神识仍不离周遭的荼昙即刻惊起,他快步走到幻望镜边,朝镜内细细看去,却没看到什么。 他心中稍微放下些,但又有隐隐的忧虑,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 自从十来载前他与丘雍一同来到思蒙境,丘雍便从幻望镜中发现了异常,经由大长老破迷层,便发现了北沧垠大量妖兽在界壁边聚集活动,而这一聚集,就是十来载。北沧垠偶破界壁的妖兽越来越多,思蒙境的任务奖赏也随之高涨,那时丘雍为了给月川仙尊寻找灵草,没在思蒙境逗留太久,又往其它境去了,他倒是看中了此地的任务回报,不时便接了驻边任务过来待一阵子,将自己的宗门积分提升了许多,也处理了不少妖兽。 大妖不曾出,毕竟界壁法阵也不是白设的,但即便如此,偶被界壁波动影响偶尔拦漏的普通低等妖兽,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那毕竟是来自四大险地之一,能在险地活下的,岂会有善茬? 只是这一情况,在半月前似乎又突然变了,界壁边的妖兽莫名退去,北沧垠与思蒙境接壤的界壁边地再次变得空荡荡,让他们的任务轻松了许多,幻望镜中也见不到妖兽了,能惊动他们的,只有偶尔界壁波动的震纹——一如妖兽聚集之前那般正常。 只是这正常反而叫荼昙不解,看起来是好事,但妖兽究竟为何会突然退去?北沧垠里发生了什么?之后会不会有更多妖兽卷土重来? 自然此事也在长老的考量中,只是除了边境,幻望镜并不能看到北沧垠的更深处,他们也只能多加警醒,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他又细细看了幻望镜许久,见波纹正常平复,取下镜边的玉简,加上了一条记录。 【午时,界壁波动一次,波动幅度极大,微异,三息遂平复。】 * * * 百妖大比共是持续了三日。 墨珑的修为,约为没有修为,并不能让他看清所有比斗的细节。实际上,大多数动作他都看不清,只知道台上声势浩大、灵力磅礴,只有当妖慢下来放狠话的前后,才能够看清一两招,但并不妨碍他观赛观得越发投入。 见识了妖族那野性十足,大开大合似山崩地裂的比斗,墨珑止不住是心潮澎湃,跟在妖群中扯着嗓子高声叫好,差点没把自己喊哑,纵使力竭也畅意淋漓。不同妖族的身姿技法,只是看着便获益良多,脑子都要记不过来,只能努力记了个印象囫囵,期望自己不要忘记。 他没想着上台,但也止不住畅想,此番之后,自己抓鸡的技艺定当是又上一层楼。 最后一场比斗结束之时,林地的欢呼喧闹声都快要天给震下来,墨珑心中努力演练着方才的比局,虚虚捂着耳朵,在或是叫骂或是显摆的声音中穿过,妖群来来去去,见骛也在妖群中眉飞色舞地与刚认识的妖高论方才的战斗,两边驳得煞是起劲,恨不得当场打上一架,畅快畅快。 墨珑提醒妖鼠:“之前被狗妖追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不想打架么?” “可是此地有妖医,打了再治!” 然后见骛就真的切磋去了,墨珑离得远了在旁边看,自己是没办法下场的,只是等打完之后,陪着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见骛去了妖医摊子,他没进去,见骛进去了,几息后被踢飞了出来。 墨珑一惊,走上前去:“这是怎么回事?” “妖医说伤太轻不用治,”见骛道,“怪我耽误了它时间,把我踢出来了。” 墨珑:“……” 那也确实有理,要是按妖医的治法,鼻青脸肿就要砍头,也太超过了。 他们便在一边休息了一会儿。 又有小妖过来让墨珑举了几次。 “好了!”见骛歇够了,便站起身,“观赛也观了,该切磋也切磋了,这几日快哉,快活够了,便就此告别吧!” “这便要走了?” “待久了也吵,下次再来罢!” 那确实也是的,见骛现在耳朵就被吵得嗡嗡的,要听清见骛说话也不容易。 只是下次…… “那却要二十载之后了。” 见骛不在意道:“二十载快得很!” 但于他而言却不是了。 墨珑心中默算,他此时毫无修为,只是凡人之躯,凡人寿数不过约百年……若是依旧找不回修为,他也没几次大比可看了。 这修为的问题……长老说的上界生机,究竟在何处,他却是丝毫线索也无。大比期间他也问过妖族是否有长生的宝物,只是妖族各个都说自己本就长生,哪里有什么宝物。 心中一叹,他倒也不多说,告别了见骛,还记得前些日子奔赶来的路,沿着原路,慢慢回去了。 待到一日日出之时,他在朝霞之下,望见了自己的熟悉的小破屋,还有屋边那白绒一团不见长大的兔邻居。 他人不在,兔子倒是自己扒拉出了他的背篓,颇有规划地往里头填了新草,侧卧在里头呼呼大睡。 他不由得淡淡一笑。 “兔儿——!我给你带了芭蕉皮——!” 兔子耳朵一动,睡梦中转醒。 啥玩意?那也能吃??? 寒血绒兔:你怕不是要气死你唯一的好邻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百妖大比 第25章 又见 洞口如有一道屏障,将洞外的热气彻底隔绝,洞内空气凛冽而干燥,穹顶高悬。 其洞岩着色微黄,于那嶙峋的洞壁上,一道道长条壁龛排列,摆设着的,是一只只怒目张口的妖兽雕像,口中含着一颗透明圆珠,珠中火苗摇曳。 忽地一道豹妖身影从洞口闯入,步履匆匆,踩得砾石地面沙沙作响—— “可有动静?!” “有,你。”问话的是豹妖,回话的是本就在洞内一蛇妖,嘲讽了豹妖一脸,又正经回答了,“命灯似乎有,似乎又没有。” “怎么没有!”豹妖听这话便急了,没耐性地将蛇妖挤到一边,自己上前去看了,蛇妖灵活地一盘高,闪过豹妖,头颅高高在上,嘶嘶地吐信子。 只见洞窟的正壁,最大的壁龛中,一具狼型妖兽雕像摆放着,口中的圆珠无比黯淡——这便是妖主的命灯。 只见这命灯,影影绰绰忽闪忽灭,一瞬看着生机全无,一瞬又精神焕发火苗狂舞。 蛇妖基于实况给予中肯评价:“妖主看着像是有病。” “……”豹妖沉默一瞬,颇是丧气,“怎么会如此,不是说百妖大比能唤起妖主回应么?” 蛇妖道:“那就是打不够。” “你素来最烦妖主,定是你小子从中使坏,让妖主回不来!”豹妖一听便气急,指着蛇妖的脑袋骂,“你们族里的妖打起来各个都花里胡哨,一看就没使全力!” 蛇妖一嘶声,立起毫不留情回骂:“放你的屁,与你这傻叉豹比起来,妖主都不算烦的了!你若会看就看,不会看赶紧滚一边去!” 这边两妖骂着,另一只妖摇摇头,走到命灯边上细细研究,那模样正是百妖大比的书记羊妖。 “这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反应,主要是你们蠢笨,看不懂,让本妖来慢慢看一下……”它慢声道。 羊妖还是靠谱,说着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块地界石碑,看着命灯的火苗,对着石碑就开始点点画画比对。最后它眼睛越来越亮,只道有希望,一指指在了一个方位上。 “此处!”它道,“当有妖主生机。” 蛇妖与豹妖跟着凑过去看了,一见所指之地,也面露喜色。 “古脉祭台!这说的甚是有道理,若是妖主深受重创,这片地方确实极为适合修养!”蛇妖喜道,又面露难色,“只是……此地为宝地,经山脉巨变,现又藏于狭洞之内,向来难以进入。更有那祭洞石门,乃是天生重石制成,灵力越高,石门便越重,只能去找大力士的族群才有可能抬得起来。” 豹妖道:“那有哪些族群可用?叫象族出力如何?” 蛇妖立即否决:“不可,象族体型过大,那处洞窟狭小难入,若是崩掉了,法阵一埋,便再无入口了。” “那还有什么族可用?此次大比可有妖选?”豹妖急问,又摇头自答,“不行不行,三日的大比我都看了,也就鳄族与象族厉害些,但是鳄族已数百年未入妖将十席,叫它们上我又信不过!” 这番妖选难以决定,蛇妖与豹妖吵了半天,书记羊妖目光从地界石碑上收回,插言一句。 “若是不论修为……我倒是见着了一只秃毛大力猴,你们可有听说?” * * * 兔子是只有格调的兔子,最终芭蕉皮还是留给了秃毛猴。秃毛猴把芭蕉皮晒干了挂在屋檐处,香味倒是留存了许多时日。其它从大比上带回来的宝物,能吃的,在妖鼠见骛的指点下墨珑早就吃了,不能吃的,他现下也找地方存了起来。 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指不定在下次大比能找妖换些东西。 脱离了百妖大比那二十载一聚的热闹环境,就如同此地所有的妖一样,墨珑又回到了与其它妖相隔十万八千里,井水不犯河水的平静生活。 也不尽然,还是有些区别的。 别的妖是生活,他大概只能算是生存。 所谓的每日不是山鸡便是河鱼,要想吃得不一样,就得餐风露宿绕个远路,去找有没有别的新鲜食物。墨珑对此并不算太热衷,毕竟烤鸡对他来说就已足够,但从百妖大比长了见识回来后,他信心略微有些膨胀,止不住是有些手痒。 外出得稍微频繁了些。 潜伏在山坡的灌木丛后,正是下风口之处,墨珑安静沉稳地等待,在这片荒野中呆久了,他也逐渐有了野兽般的知觉——正如此刻,他能从那迎来的风中,探觉到山猪的气息。 他并没有闻到,但就是有这么一种知觉,是在经年累月的接触中,逐渐沉淀融入躯体的经验。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骨刃,锋利冷硬,来自不知名兽类的牙齿,他偶然磨成,却是意外好用,已伴他狩猎了多年。 还有手边的长棍,他时常取木制棍,做多了便也有了青睐的树材,这一种就是他试制下来最好用的,刚硬不容易折断,韧性存些许,虽然稍微重些,但他拿久了,倒也习惯了。 黑褐色的山猪终于出现在眼前空地,其背鬃毛如针,哼哼唧唧地低着头颅,长嘴拱着泥土,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墨珑轻轻起身。 如同在百妖大比所见的蛇妖那般,步伐轻盈触地无声,却又是极其快速,不到几息,就已然来到了山猪身后。山猪终于有所警觉,却是为时已晚—— 挥舞手中的长棍,看似轻巧却劲力十足,如同巨鳄砸尾,下落呼地一瞬风声过去,他利落地敲晕了山猪。 只有一声沉闷的打击声,山猪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已然倒地。 再单膝跪下,墨珑抽出腰侧的骨刃,一刀在猪颈落下,干脆地结束了山猪的性命。 这么多年的狩猎,这是他的习惯做法——为了生存该吃就吃,但他无意给猎物增加无谓的痛苦。 接着便是拆解,他用随身的皮筒接了血,骨刃切入划开毛皮,分出筋膜皮肉,轻撬关节,最后将各个部分都拆下,按着自己的经验,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又有好些资源可用了,一件也不能浪费糟蹋。 上个寒日磨坏的毛皮披风,这张鬃毛猪皮可以补上;筋络晒干能当弓弦,改天用来打鸟;猪骨么,炖汤或是制器也都不错。最主要的是肉了,猪油石板鲜嫩里脊、烟熏腱子肉、心肝脾肺汤、焖炖蹄髈…… 光想着就饿了。 尤其近来从百妖大比回来后,他饿得极快,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用猪皮把所有包裹起来,墨珑起身折返。并不是返回自己的石土屋,而是一处支了几根长树枝,盖了皮毛枝叶的简陋矮棚子,是他出来狩猎的临时住处。 不挡风半遮雨,夜里还能直接瞧见星辰,旁边燃着篝火,火上煮着肉汤烤着肉串,墨珑还去一旁摘了些香草药草,用骨刃切碎了撒了进去,风味更添丰盛。 他算不得什么大夫,只是也算尝遍百草,知道哪些煮起来香,哪些吃了能有强身健体、活血补气、祛风驱寒之效——起码在治自己这方面,他觉着自己应当是比那些妖医靠谱多了。 而至于自身修为的事……他算是无能为力,但在这样的地界待久了,每日在荒野中来来去去,经历过酷暑烈阳也硬扛过风霜雨雪,有时也真的会自问,修道长生是否就真的那般重要?眼下的日子,就真的有那么糟糕? 十年前他定然会断言修道为好,现下却不敢那么肯定了。 习惯了之后,他反而觉得无甚所谓,吃什么都行!吃什么不能吃?睡哪里又不能睡?一躺一闭眼,就是怡然自得,甚至比以前修炼在蒲团上熬夜自在。 不过是有舍有得,有得有舍。 吃的熟了,他便开始狼吞虎咽,不知不觉半只山猪下了肚,打了一个饱嗝,墨珑吃饱了继续走。 尽管手里的皮毛行囊堆积起来,看着像座小山一般,但他还扛得动,并不打算就此打道回府,而是打算继续看一看,在原来的地方呆着也没意思,趁着天气好,他能多探些地方就多探,直到自己扛不动了再回去。 一直探完了这三四面山坡,他身后背着半只山猪加上一头野鹿,左手一大捆柴,右手一大桶水,哼着小曲儿满满当当地走回自己的住处。 忽然发现自己的住处前,竟是站着一只猴妖与一只豹妖。 那豹妖一见他,便眼前一亮。 “你果真便是那修为低下妖丹未结秃毛大力泥巴猴?” 墨珑定定停下脚步:“……” “为何不答话?”豹妖急急追问。 墨珑:“我只是在想,我这猴字前头究竟还剩多少词可加。” 疯狂敲键盘[加一][加一][加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又见 第26章 妖洞暗探 “此洞一次只能入一妖,你进去便是要全靠自己。你虽然修为低微……” “没有修为。”墨珑纠正道。 “……没有修为也不要紧,此地素来为妖族宝地,本就无大危之处,你只需要小心些……” “没有危险还要小心什么?”墨珑问。 “我亦不知晓。” 墨珑:“……” 见墨珑神色难言,豹妖又找补道:“我从未进过石门,但传承中从未提及祭地危险,你也无需太过担忧。你只要能抬起那天生石门,探得门内情况,返回出来通报我即可。” “是要探什么样的情况?” “见到什么,便报什么。” 这话说得笼统,墨珑也不知怎么理解,只是他仍有担忧却不能说,妖族宝地让他这个人进去了,对妖无危险,对他可却不一定。实在不行,到时候进去在门前假意待一会儿,便出来说自己抬不动,反正也无从查证。 这豹妖与猴妖极其突兀地找上门,就要他入一洞窟寻探,也不说寻什么,听起来就有些古怪。 只是豹妖看着地位颇高,猴妖是监队天楚,对豹妖也颇是尊重,他既然根脚在猴族下,猴族的要求也不好拒绝,只能先来再议。再者,墨珑自己也有些好奇,上界妖族宝地是个什么样子。 豹妖引着他一路行,这路径看着颇是熟悉,他们正逐渐去向一处于他而言有些特殊的地方——他曾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上界妖兽的凶悍厮斗,也在那里得到了在上界的第一批过冬物资,这十年间他没少重访,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地方,看起来像是豹妖口中的妖族宝地。 直到豹妖领他走到了背风坡,在一片裂地上抬足三踏,尘埃扬起,分出一道被苔藓覆盖,仅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细洞口,他才恍然大悟。 墨珑站在洞穴入口处,洞中的霉湿气味扑面而来,他有些迟疑,洞内看着黑暗,站在外头全然看不透深处有什么。 若真要发生些什么,看着就难以逃离。 豹妖道:“我就在此处等你。” 墨珑道:“若是我迟迟未出,可能来救我?” 豹妖摇头:“不能,你且安心去,小心莫死了。” 墨珑心死了。 他轻叹一声,在洞口外放下背篓,打算做个表面功夫就走,正抬步迈向洞口,忽然又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回身来。 豹妖旁的猴妖天楚道:“可还有什么事?” 墨珑不语,往它们身后的山野眯眼看了一会儿,他觉得似有什么存在正看着他,像是狩猎时反而被猎物盯住的感觉……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错觉? 墨珑摇摇头,回身走进洞口,一道无形波纹散开,那洞口竟是又被一层突现的石壁封住,无人再能进入。 * * * 入了洞口几步之后,通道变得开阔了一些。只是这黑不溜秋的地方被说是妖族宝地,墨珑实在看不出宝在何处。 洞穴岩壁湿冷,墨珑抬手,轻抚过那些粗糙的表面,岩石的质感独特,也不知已经存在了多少万年。 “真黑,这怎么走?” 低声抱怨一句,墨珑从腰间取出自己备好的火种和火把,嗤地点燃了。 微黄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洞穴通道。 他继续向前行,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异常清晰,但另一种极其微妙的声响又被他的耳朵捕捉到——不是滴水声,不是风声,更像是某种轻柔的摩擦声。 他抿唇,心中的感觉更是不畅,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假意行几步,他猛地转身! 火光在通道中剧烈晃动,但通道中空无一物,除了他粗沉的呼吸声与加速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什么也没有。 墨珑深深皱起了眉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忍不住猜测,莫不是有妖灵发现了他的非妖外来身份,正在监视于他? 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墨珑这十来年没什么大成就,但对如何存活却是颇有心得,越想越觉得不对,当即就要返回退出。 却发现来时入口,他看得见洞外的猴妖与豹妖,却怎么也踏不出去,哪怕他用力挥手高声大喊,那两妖也似看不见他的身影,听不见他的声音! 完蛋,被坑了! 墨珑当下气笑,笑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最不好笑,呸了一声,只能认倒霉再往洞穴中走。 难道这妖族宝地还非要他进入不可了?! 他对着通道,火气十足放声大骂:“管你劳什子偷偷摸摸狗东西,非要我进,那我便进,你若要躲最好躲一辈子,不然见了便烧死你!” 他再次举起火把,走入原生天然的山洞通道,地势步步向下,步行不远,通道逐渐开阔许多,他进入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洞厅。 洞厅正面,赫然是一道两丈高的巨石门。 墨珑上前,就着火光在石门上仔细瞧,除了茂密的苔藓和莫名光滑的石面,上面却是什么讯息也没有,也没可能有什么机关。 “……这就是那天生重石石门?”墨珑喃喃道,“妖族也太实在了,说石门就是石门,什么字纹刻画一点痕迹都没有。” 看来那豹妖说的也没有错,他进来只要举起石门就行了,毕竟这里头,真的也没有什么东西可琢磨。 想着他抬起头,看着这两丈高的石门,沉默一瞬,心中也虚了。 这么庞大的石门,豹妖究竟是哪来的信心觉得他能举得起来?! 他就算平日扛过大石,也绝不可能扛过两丈高的巨无霸石啊! 正愁着,他忽然感到颈后一阵寒意,那股被跟踪的感觉此刻强烈到几乎实体化,他甚至能听到身后细微的抓挠声和喘息声。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身后传来!不是错觉! 墨珑猛地转身,火光照亮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红色眼睛。 是那头狼—— 十来年前莫名袭击他的那头恶狼! 赶榜单二更!敲敲敲敲敲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妖洞暗探 第27章 大力猴手 “是你。” 墨珑微惊,话到词末,感到的除了强烈的紧张情绪,却还有隐隐的微喜。 盯着恶狼那一如既往的狂暴红眼,他微躬着身子做提防姿态,从腰间取出了自己的骨刃。 “你竟然又找上门来……”他喃喃道,“刚才一直跟着我的,你想做什么?” 必然不怀好意。 令人胆寒,又令人愤怒。 此刻在他脑海中最为强烈的念头,竟然是—— 撞我手里了。 十来年的荒野历练,逐渐增强的肌体力气,一次又一次对猎物落下致命一击时,他的内心深处,偶尔会闪过当时恶狼的怖状。 那一牙压碎大石的暴力……与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 他抚了抚胸口,好似还能感受到那时胸口的剧痛,与喷出血液后仿佛胸肺抽干般的刮砺感。 他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再碰到那头狼,他能不能将其痛击反杀。 眼下,机会上门了。 狼,依然是长得怪模怪样的狼,但他的视线并不在意它的长相,而是游移在它的躯体之上,评判着何处才是最好的落刃之处。 甚弱,弱点太多了。 “来吧,”他握紧骨刃,低声道,“不开门了,和你玩玩。” 恶狼被他挑衅的目光激起,本就含着恶意的眼神瞬间更是凶狠,一声低吼,直扑而上! 墨珑一个侧身迅速闪过,灵活如同一条游蛇,又顺着惯势扬手,骨刃便是狠狠朝恶狼的脖颈划去——! 咻—— 刃面从狼脖处轻巧滑过! 结缕的狼毛滚动—— 分毫未伤! 一道后撤身站稳定位,他握着骨刃,霎是难以置信。 “这么滑这么油!你多久没洗澡了?!” 嗟,打出生都没见识过,也想不到——何等恶毒的战术! 上界未知的知识还是太丰富了! 这简直就是变相身披软甲,叫他这骨刃无从下手。 那怕是只能从眼鼻攻破了。 一招不成,墨珑当即改变策略,容不得他多想,下一回合冲击又发起。 他当先起手,握紧骨刃,移步错开狼扑之向,用力向狼目刺去! 刃尖冷光闪动,眼看就要刺中那只猩红狼目,却见狼目忽然一闭,闭上后,刃尖触眼又是一打滑,一瞬歪了过去,带得手臂亦是一歪,显些被侧首大张的狼嘴咬中。 墨珑意识得及时,堪堪躲过。 只是这一击后,他却也不得不心道,恶狼这赖皮招,属实是有些无敌了。 他这锋利骨刃对上那陈年脏狼毛,竟是无半分胜算! 他当即丢弃骨刃,也把手中火把一扔,咣啷在地上滚动到了石壁边去。 既然骨刃无用,他就只能靠气力了。他无妖丹,也并未感受到恶狼有修为,都在同一水平线上,他自然是能拼手一搏。 躬身聚力,他执起腰间长棍,对着恶狼,发出了恐吓的低吼。狼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了一步。 下一瞬间,恶狼发起攻击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墨珑险险闪开,感受到狼牙擦过腰侧,险而又险,他当即挥棍痛击,长棍沉沉势重,带着风声击中了恶狼后背,然而那反震之力却是汹涌而来,震麻了他的手臂,木棍也咔地一声,应声而断! 墨珑惊疑地看了长棍,又看向恶狼。 这木棍杀牛敲鹿无数,到了恶狼这却是啊不堪一击,一碰即折,这恶狼……是什么躯体? “你也在进步!” 他一下明白了。 并非不无可能!十来年他能成长,那恶狼既然活着,自然也能! 那么这就难以摸清底细了,十来载前的恶狼能胜他,现下的恶狼,看着同样不弱! 他喘息着后撤俩天,恶狼亦回跳转身,与他两厢对峙着,准备再一次攻击。 接下来的搏斗更为紧张激烈。那恶狼不仅是长了躯力,更是似乎长了智。经过头几回合的胡乱扑咬,它渐渐在“看”墨珑的每一次动作,或是攻击,或是闪避,甚至在“看”墨珑的弱点! 那攻势一次比一次致命。 折断的短棍敲在狼身上,狼虽发出痛呜声,却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它的行动依然凶猛,扑击也不见半分凝滞。 倒是墨珑,在一次次攻击下,险些被预判了走向。 他差点要觉得这狼都比他聪明了! 他同样咬牙反击,但人多年的狩猎与狼多年的狩猎经验比起,次数难以比上,他凭借百妖大比观来的三五招式,对这恶狼仅是堪堪应对。 不怎么打得过,但别无选择,这石洞无其它出路,狼袭节奏如此密集,不打也得打! 他同样在看恶狼,在学恶狼,狼扑他也去,只是差点恍惚到自己也要张嘴撕咬上恶狼脖颈时,眼前那近在迟尺的结缕毛发又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噫——! 这一开小差,短暂停下的一瞬,便叫恶狼立刻抓住了机会,侧首张嘴一咬,便扯飞了他手上的断棍。 木棍飞砸出去,砸在石洞壁上,咕噜噜滚落地面。 紧随着墨珑也被咬住兽皮衣背,被狠狠地甩砸到了石洞壁上! 嘭! 尘土碎石散落,他滚落在地,撞击下胸口疼得几乎说不出话,但是却见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拼着疼痛也要咬牙吐字。 “哈、哈哈……你这蠢狼……怕不是失、了智……学、傻、了吧!哈哈哈、咳咳咳……” 当真奇怪!一头狼都能咬中他了,却不是将他一口咬穿,反而是将他往石壁上甩砸! 这是什么猩猩打法! 恶狼看着眼中也是懵了一瞬,但立刻就恼羞成怒起来,怒视着他就要再扑! 墨珑咬牙捂着胸膛要闪躲。 那恶狼突然迟疑一瞬,止下了动作,盯着他开始对峙周旋起来。 墨珑愣了一瞬,立刻看懂,当即喘息笑道:“对,你来——我再喷你一口火——” 他当然是骗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喷火,更不知道火从何来。除了十来年前那几次意外,他已经有十来年没再喷出血火了。 只是恶狼不知,那他便是能喷! 那火焰似乎叫恶狼心有阴影,小心上步又退步,迟迟没有扑前。墨珑默默积攒力气,就在恶狼再次扑来的瞬间,他猛地一滚,蹿到了巨石门之前,不做多想,立刻使劲全力抓住门底处凹陷便向上抬! 轰隆—— 手中一轻,墨珑一愣,只觉得那门就像块豆腐一般重,几乎没用上力气,竟是已然抬起了! 如豆腐般重的门发出震天的声响,恶狼被吓了一跳,而石洞地面又忽现变化,竟是自动倾斜起来,洞头侧抬起,另一侧斜落向了石门方向。 墨珑在这斜度下不由自主滚向门内,落在地面的火把、骨刃及断棍也骨碌碌往下滚,连带着那恶狼…… “不可!” 墨珑一惊,眼看恶狼要滚砸到他身上,石门又快重落下,不及多想,当即眼疾手快抓住恶狼后两腿,咬牙便往上方一扔! “嗷呜?!” 出手顺畅,那恶狼竟是毫无阻滞,被他甩飞了出去! 在石门闭合前的最后一刻,墨珑与门外甩飞出老远的恶狼对视上,那双赤红兽眸中充满了短瞬无助的惊愕。 嘭! 石门落定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墨珑怔怔。 不是??? 他的手这么好用?!早知如此,直接上手,还用什么骨刃和长棍啊! 狼目凶狠。 墨珑:[摆手] 狼目清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大力猴手 第28章 石门之后 石门在落下之后,就与旁边的石壁融为一体,缝隙与石门的形状都消失不见了。 待心跳之速渐渐回缓,墨珑过去再试了一下石门,发现果然找不到任何痕迹。看来此处就像前面的那条石洞小道一般,只有进来的路,没有出去的路。 为什么?是什么样的妖族宝地,需要将进入的妖锁在这样一条单向单行的路上,逼着妖只能往前走? 墨珑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新环境。 此地显然是极其明显的妖族风格,意思就是没有风格——没有壁画没有雕刻,没有任何像是有人或妖逗留过的痕迹,纯粹天然的石洞,与石门外没有什么两样,区别只在石门后的石洞里,多了许多的甬道,眼前便是分出了三条岔路,黑黢黢的岔路口,岔路内洞壁石墙凹凸嶙峋,深痕一刻又一刻,像是妖兽无声的喉道,齐齐摆在他面前,似是在要他即刻开始做选择。 兴许其中一条通向妖族宝物,一条通向危险陷阱,不可知的深处,每一次选择都可能意味这截然不同的未来,像是古老妖族给后代设下的玩笑挑战,让后来者在获取秘宝时苦费一番脑筋,增添些趣味。 ……一点也没有趣味! 墨珑看着这三条岔路,走到岔路口都站了站,没有一条有风流动的迹象,都不太像直接通向外界的路径。 那就只能挨个看了。 他叹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来,这是不得不走,再不走他可就真的快饿了,来之前吃山猪得到的饱意,在刚才那番与狼的缠斗中,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只是行着行着,墨珑发觉要逐个探完这洞道确实是困难之事,他举着火把走着,只见一条道的路上却是有若干条岔路,而后岔路又复叠岔路,岔路又连通岔路,让人转来转去走出老远,极其容易迷失,无数次又回到眼熟的地点。 墨珑这才悟了,此处果真是妖族之地。 并在心中给予痛骂。 这俨然是个庞大又无意义的地下迷宫,脑子没点病的造不出来这样的构造! 他只能拿了骨刃在地面上做记号,才不至于太过于抓瞎。 再慢慢走着,他偶尔能听到水声,想要往水声处靠近,却是转来转去难以找到路。 这迷宫,究竟想要让妖做什么? 其终点又何在? 或许终点就是让误入此处的妖被囚禁于此,直至生机断绝?还是说此处本该有路,只是因为他是人不是妖,所以看不见真正的道路所在? 墨珑想不出来。 好在骨刃未断,火焰未熄灭,想来此处仍然是有出路,墨珑并未气馁,举着火把到处转悠。再走着走着,他连火把都要省着用了,一路行来,他观察到洞中并没有什么可燃之物,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若是连火把都燃尽,在这漆黑之中,他又当如何寻到出路? 横竖这一路来,并没有见到任何活物,连蝠鼠虫蚁都未见,他感受不到任何会被袭击的危险,但同样意味着更大的危险——若是在洞中待得久了,迟迟找不到出路,毫无食物来源,他只会更快饿死。 灭了火把后,视野中骤然陷入黑暗。 他竖起耳朵听。没了视觉的干扰,声音的讯息显得更加清晰起来。 没有活物行动的声音,若是有,他自然会听到加以防范,只有水流声,忽起忽静,教人捉摸不透,这得是什么样的水景,才能产生这样的动静。 闭眼摸索前行,声音逐渐清晰,这番忽静忽动的反差就越发明显起来,若要形容,就像是忽然一阵声势浩大如同瀑布般的水流声响,好似有人从天泼下巨量的水,又一时骤静,好似一泊死水,无波无浪。 好生古怪。 墨珑忍不住睁开眼睛,入眼却是微怔,这眼前黑虽然是黑,但黑暗已不再死寂,点点微光浮尘飘浮在眼前这片黑暗之中,光亮及其微弱,若不努力分辨几乎看不到,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在那里。还有那另一侧的石壁之上,光粒贴附其上,一闪一闪地映着微光,好似会呼吸一般。 这若是再燃起火把,怕是什么也见不到了。 墨珑吹了一口气,这微光浮尘却并不随他呼出的气息变动,仍是慢慢悠悠地在原处飘动着,好似与他并不在一个空间。 “古怪。”墨珑自言自语道。 但这光粒却是给了他引导,如同一道光流,悠悠地涌向前方。 他随着光粒前去,有了方向,行路一下就顺畅许多,随着行走,水声越发明显,在一道岔路突然拐弯后,他眼前豁然开朗。 潮湿、水汽、光亮——! 他快步向前,随着光线抬头望去。 哗啦啦啦啦—— 迎头而降的泼天水浪,白花花遮蔽住了他眼前的一切,巨力冲撞直接冲倒了他,措不及防将他淋得透彻心凉。 墨珑倒在地上,脑袋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身上已然湿透。 那只是一小会儿,之后再无水落,只是视线中,也重入黑暗。 他想到方才听到的水音节奏,一个激灵,赶忙爬起来,躲到了一边,紧贴着石壁待着,并在心中默默记着时间…… 快到了! 忽然视野中一亮,顶上忽然出现了亮光,同时也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此处俨然是一处极为高大旷阔的石洞厅,地面潮湿,洞厅正中央似有一泊池水,远远一望,只觉得池面光亮如镜,丝毫不得见池中之物。而石壁又一路延伸向上,近乎垂直却又渐渐向中处收拢,至少有三百丈高,穹顶处的石面此时正逐渐分裂开来,显出一近圆的豁口,有藤植条叶从豁口垂落,于此同时—— 哗啦啦啦啦——! 巨量水流从豁口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直直砸落入中央静池,连带着些许砸落静池周围,一时间洞内水珠水雾大盛,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墨珑默默计着时间。 过了一会儿,顶上石豁口似是在逐渐收拢,洞中光亮越来越弱,在豁口即将完全合上的那瞬,墨珑见到似有垂下的藤条被截断,在那一瞬化作了光粒。 原来洞中的光粒是这么来的。 而后洞中重回黑暗。 所以…… 他要想出去,得……爬上这少说三百丈高的石壁??? 姑且先撇开能否爬得动不论。 爬到一半极有可能被裂动的石壁震落下来。 爬到顶上还有可能不慎被收拢的石豁口压死。 他…… 墨珑心中麻了一会儿,又觉得应当不至于如此,这妖族秘地中未必就只有这一个出口。其它的岔路那么多,他都还没探完,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眼下他的兴趣便被那泊池水吸引了,这石洞里枯燥得很,走了大半天了,也就只见到了这池子,也不知池子里有什么不同。 他算好位置和时间,待到又一轮瀑布落下,在水雾渐散光亮渐弱之时,他一个箭步冲到了池边。 往池中低头一看! “嚯——!” 吓得一个倒仰。 好黑的秃毛猴! * * * “嚯——!” 荼昙吓得一个倒仰,远离了幻望镜,拍了拍胸膛。 “好黑的一只猴子!” 荒谬荒谬,他不过是照常在看北沧垠边界的示警,近几日不知怎么地边界的妖兽又重新多了起来,他在幻望镜中见到了一只两只又三只猴子在树上荡来荡去,只是怎么幻望镜面一抖,乍现出一只老大黢黑的猴面贴脸吓死他了! 他一般不会被吓着,被吓着那就是不一般! 再一看,那猴子又不见了。 他好一会平复下来心境,取下玉简记录。 【辰时,镜现异像,黑猴骇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石门之后 第29章 隔镜斗法 有的黑,是千百遍瀑布水都冲不掉的黑。 墨珑并不是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只是在这乌漆嘛黑的洞里突然一见,池水同样倒映着这黑暗的洞穴,突然便显得他非常吓人了。再加上他本不意见到自己的模样,而是想看池子中究竟有些什么,这所见过于清楚又出乎意料,自然是没有心理准备。 墨珑再次躲到了一边,回想着方才的所察。 能吓到他,主要一因,便是这池子之异——完完全全看不见池底,而是池面真的就宛如一面镜子一般,平静无波,将周围倒映得一清二楚,明亮清晰,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墨珑如今甚至不敢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一泊池子。 但若不是池子,顶上落下的水毫无疑问是落入了池子中,那些水又去哪儿了? 他想了一会儿,肚中开始饿得咕咕叫,便没有心思再想下去,只想着赶紧找路出去,便在此处做了标记,退了出去,摸着墙壁在这片石洞迷宫中继续寻路。 * * * 三个时辰后。 饿得面如死灰的墨珑虚弱地扶着石壁走回来了。 这迷宫又绕又长,他绕得头晕,只在错综复杂的三处死胡同见到了三面有亮光的不同石壁,光粒在附着在石壁上分别写了三个字: 【愚】、【弱】、【丑】。 墨珑不知道这是一直以来便在此的光字,还是这迷宫见了他才现显出来的光字,只是觉得被深深嘲讽了一番,觉着这妖族地下迷宫倒还不如朴素无字了,这有字起来未免太过直白无礼。 他已经饿意十足,再受不得这样的恶意。 想他怎么说也已然混迹上界少十载,也算堂堂半个土著,好不容易适应了,将自己吃得身强体壮耐力十足,上得山下得河,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这一顿不吃饿得恍神的毛病…… 他究竟哪儿又出错了? 他现下饿得差点想要从石壁上抠块石头下来了啃了。 还莫名地开始懊悔进来的时候没有把背篓背着,不然此时洞里至少也能有只兔子…… 嗟!不能吃邻居! 他啪地给了自己响亮一巴掌,把自己扇得头脑清楚了一点,心中戚戚,只道饿意实在是太可怕。 ……或者并非全是饿意的问题? 也许这洞中就是有古怪,迷人心智。 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再次投向了石洞厅中的那处池子。没有别的出路了,只有这里才有一丝可能,而这洞厅中,能见到的,只有可能两条出路——一条是穹顶上的石豁口,但是需要他冒险攀岩,极易丧生;另一条是那池子,运气好的话,兴许这池子下连通着其它水系,他能通过水道通往外界。 只是池子眼下情况未明,不知是实是虚,不知是否有毒,不知是否有异,他至少先得把池子探一探。贸然下手并不安全,他执起了手中的断棍,打算用这个先作一试。 待到那一阵瀑布落完,他抓紧机会,再次冲了过去,将手中木棍扎入池中——! * * * “嚯——!” 荼昙猛地一后仰侧首,避开了眼前从幻望镜中突然戳出的半截凶器! 什么东西?! 他只不过是突然感觉到幻望镜有波动,便起身过来查看,怎知突然遭遇了来自镜中的暗袭! 幻望镜是能——还能显出实体的么!? 他错愕地望着眼前之物,看清楚了,是半截木棍,但是……幻望镜中怎么会戳出木棍?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这木棍,他在此驻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他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嘴,左右望了望,想要寻人求助一问,然而并未见到任何人——并未出乎意料,这幻镜守台通常也只有他在,其他修士自然是修习去了,只有到了轮值的时候才会过来。 所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或是什么警示? 他凝眉,抽出了腰间长剑,指向前,剑尖小心地凑近木棍,眼看就要碰触到…… 咣! 那木棍忽然大力一摆,撞开了凑近的长剑,瞬间将荼昙的握剑的手震得巨麻,长剑更是脱手飞了出去! 是实的! * * * 不是实的! 在视线全然黑下来之前,眼见木棍没入了水中,而不是如想象中戳到硬石镜面,墨珑大松了一口气。 看来池子下方尚是有空间的,那便是有希望。 只是这池子依然怪异,他用木棍戳入,却不见池面有任何波澜。棍下水的手感亦是古怪,并未有似水的阻力,却是好似戳入了空气之中,空空荡荡。 “嗯……” 墨珑皱起眉,握着木棍在池中划了一下—— 忽然一阻,感觉木棍像是撞上了什么,但一下阻力又消失了,像是东西消失不见。 池子里有东西?! 他反应迅速,嗖地一下抽出了木棍,连退几步远离池边,严阵以待! * * * 咻——! 荼昙再执剑蓄势,大喝一声,再次向那木棍劈去,却是一下子劈了个空。 那木棍霎是古怪,好似能看见他的动作一般,在他劈下去的那一瞬,嗖地便是缩了回去,一下子没入了镜中。 荼昙追上往镜中看,却是什么也没从镜中看见,只有一群猴子在河边嘻嘻哇哇地摘果子。 荼昙:“……” 此时忽然脚步声来,荼昙回头望,却是下一班轮值的修士过来了。那修士见荼昙这架势一愣,颇是意外:“怎么还执起剑了?发生何事?” “你早不来晚不来,方才寻人你不在……”荼昙沉面凝重道,“我方才险些被幻望镜中戳出的木棍暗杀。” “……”修士露出了莫要逗我的神情。 荼昙一见便知他也不知,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道:“不信?来来来,与我一同守着,你等着瞧就是,我料它还有后招!” “要如何瞧?” “不是光瞧,”荼昙道,“你与我一同备着,待那木棍再现,便将它捉拿归案!” 修士:“……还捉拿归案,你去年在执法堂整理文书,莫不是整傻了吧?” * * * 墨珑警惕着池中妖物突袭,等了半天却也没见到有妖物冲出池面。 他待到一波过去,又再次上前试探。 这一次再将木棍戳入水中。 忽然一股汹涌抽力,措不及防卷走了他手中的木棍! 他连带着身体一栽,好险及时松手,才免于落入池中! * * * “收!” 荼昙与修士齐齐发力,在木棍出现的一刹那,抬手引势,当真成功将木棍捕了出来! “竟是真的!”那修士大惊! “我岂会说谎!”荼昙回头望向那飞来后落在地上的木棍,心中畅快,“此事古怪,我去上报长老,你在此处守——” 话音未落,那幻望镜中忽然飞射出一石块,击中他后脑,登时将他砸晕了过去。 墨珑:最朴素的斗法——投石问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隔镜斗法 第30章 录下 那白犬闭着眼睛,四肢伸展肚皮贴地,趴着睡得正香。一个时辰前,它亦是同样的姿势,只不过是微睁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茵茵草木。 旁边流水潺潺的溪边坐有一亭,亭中手握书卷的老者侧身探头,远望了它一眼,见它脊背微起微伏,酣睡还流着口水,不由得点点头,露出了安心满意的笑容。 睡得好啊,睡了便是无事发生。 若是天天不睡狂吠,那他可要提心吊胆了。 他缩回头去,执起玉简在其上回话。 【太平犬酣睡正熟,一切太平。】 过了几息,玉简上浮现来了讯息。 【一时辰前可有异样?】 老者又回:【目微睁,无气力。何为异样?】 【可有吠叫?】 【吠了一声。】 【所吠何言?】 【饭不好吃。】 老者等了一会儿,那玉简上没有再回话,他呵呵一笑,对玉简那头一帮无能之辈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去讯了。 虽说太平犬这境界的灵兽早已辟谷,但当年是万法宗自己求着人家来守宗门的,交换便是年年提供极鲜灵食,尽管近年来能合太平犬之要求的灵食是越变越少,却也没有难到离谱的程度,全是外殿那帮废物不上心,供不及时还连累他时不时挨狗骂。 待他见到那帮人,定要骂他几倍回去! 只是见那帮人也晦气,无事还是待在这后山里好,省得见了伤眼伤耳扰他清净…… 老者面色为难地啧了一声。 他宁可被狗骂。 * * * 来自万法宗后山的消息,传至了长老会,又传至了护法堂,最后传至了思蒙境的灵讯台。 “无事发生?”正一手捂着受伤后脑勺的荼昙一脸愕然,“那我这还疼着的后脑——不好,我突然又有点儿晕……” 他颤颤巍巍指向幻望镜,说着眼前景象便开始模糊拖影,好似打圈旋转似的,差点就要坐不住,轮值的修士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将他在长榻上引躺下来。 “可歇歇吧,你这被砸得也是厉害,一个石头就把你砸得头晕眼花,真是没有半点修士的样……” 说来就稀奇,莫名地幻望镜有异物射出也便罢了,还能将荼昙这历练多年的万法宗弟子,砸得像个无修为之人一般,晕厥迟迟不愈,无怪上报思蒙镜边战大长老空实后,一群人如临大敌,将幻望镜直接控下,围守起来带至灵讯台。 结果主宗后山只说无事发生? 这……这哪里像无事发生? “那必不可能!”空实长老一声大喝,扬手一挥长袖,面带怒色,“幻望镜何等法器,主宗那帮蠢货还能不知道吗?!” 一旁的另一位长老迟疑道:“既然你都说了人家是蠢货……” “那也不该蠢到如此地步!”空实长老道,“我岂会不知他们蠢!来思蒙境,便是躲这帮蠢货,哪里料到他们又蠢到我面前来!” 此言颇锐,空实长老从未在他们面前表达过如此言论。 轮值修士只是个普通弟子,面露难色,对这番话想要装作没听到,毕竟他做完接的任务,还要回主宗修行的,何况他以往也并未觉得主宗有蠢人。 这时又听得晕晕乎乎的荼昙喊应道:“蠢货……一帮……呃……蠢货……” 他微微低头小声道:“荼道友可还清醒?” 荼昙晕乎地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不碍事,骂便是了,我回主宗一样骂边境。” 轮值修士顿时起敬,只是他并不想要加入骂战,待到灵讯台殿内的骂声停了,空实长老骂痛快了,他才在一片安静中小声开口。 “那么这面幻望镜究竟有何渊源?” “我亦不知,”荼昙迷迷糊糊答道,“只是跟着骂罢了。” 轮值修士:“……” 空实长老自然也听到了。 “来头岂会小,”他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为何每日叫你们看守这幻望镜?自然是因为它与这北沧垠界壁阵法息息相关。界壁阵法构建同期,这幻望镜亦被制出,它一制成,阵法便紧接着落成,与这界壁大阵息息相关!它若有异,那定然是大阵有异!” 这般干系紧要,主宗岂有不知的道理。修士这下便知为何空实长老骂蠢了,想来是主宗知道,但更信太平犬。 他便也无话可说。 空实长老又转头骂道:“鉴物之人又在哪儿?那总共不过两个物件,拿去鉴验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来回复?!” 骂着便有修士匆匆走入,向大长老行了一礼。 “长老,已鉴出来了。这是至等水神木和至等逆明石!” 言出殿内诸长老听得一惊! 空实道:“当真是水神木和逆明石?” 来者便解释道:“正是。至等水神木,形不似寻常水神木,不见粗壮,木内硬极而融;至等逆明石,石见明化尘,见暗而凝,至等化速甚快,并非砸中荼师弟后被撞碎,而是见光自碎化尘。鉴物长老亦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敢确定,这二物确实为至等。” “单单是水神木与逆明石,便已甚异……”旁的长老惊叹道,“这不是北沧垠深处之物么?” “若再加上至等二字,”空实长老面色凝重,“凶兽!这定然至少是妖主级凶兽!两物上可有凶兽气息?!速叫那太平犬嗅认一认!” * * * 老者又收到了一抹讯息,这当真不仅是讯,还有息。 他长叹一声,执着玉简走出小亭,走到了太平犬的身边,弯腰递到了鼻尖前。 “大太平啊,你闻一闻?” 太平犬不为所动。 老者又回道:【大太平不为所动,想来是上顿吃得太过伤神,以至于无神清醒。】 过了一会儿,讯息来了,他看着唷了一声,再弯下腰来递了递玉简,这回脸上笑眯眯了。 “大太平啊,外边的人发话了,闻一闻,便把灵兽峰那寒血绒兔今年的口粮扣给你唷。” 太平犬睁开眼,抬起了脑袋,鼻翼翕动,目露疑惑。 “汪唔汪唔汪唔——唔——” 不久,一道讯息又传回了思蒙境灵讯台—— 【并未识出凶兽气味,护脉仙战已过多年,料是北沧垠之新根脚,太平犬已记下其息。】 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录下 第31章 见雀 那方的修士对幻望镜严阵以待,但幻望镜自从那次袭击了荼昙之后,就再无动静。以至于荼昙陷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境地,那便是为什么那黢黑猴面妖单单要袭击他——大长老每次经过他时,从会往他身上投下一抹探究的目光。 而于墨珑,他对水面那边后来的境况毫不知晓。 他能看见的,仅仅是一面能够倒映出他自己的水镜。 一块石头扔进水中,毫无反应,没有水花声,也没有沉底声,煞是诡异。而当他尝试着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一下水面时,入手触感又忽然变了。 全然是硬邦邦的实面,如同触碰到了一面坚实无比的墙面,按都按不下去,更别提穿过了。 莫非这池水,只能通死物? 墨珑心中想道,如若真的是这样…… 他也不可能先死一死啊。 他不死心又试探了几下,池面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且经过他这一触,好似触发什么机关似的,当他再往水池中扔石头,那石头也像碰上了什么硬实面,清脆一声梆地一下,在墨珑惊讶的目光中,竟是咻地反弹,轻快活泼地落到了池边岸上。 似是嘲讽。 墨珑:“……” 他似乎亲手封死了一条出路。 * * * 他开始在石壁上摸来摸去。 从池边折返回来,他在试探石壁的手感。手下的石面颇有凹凸,但却实在不能算是易于攀爬,兴许是在经年累月的流水冲刷之下,绝大部分的石壁都已经变得光滑,让他实在难以找到一处方便下手的地方。 但,找不到也得想办法找,他已经非常之饿了,若是再不趁着最后这把力气,爬上去找一找出路,等到力气彻底耗尽那可就真的陷入绝路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勉强能够抓得住、手下石岩又不至于碎落的石窝凹陷处。 墨珑这十来年里也没少徒手攀过岩壁,毕竟人在荒野,总免不了手中没有趁手工具的时候,只是他纵然有经验,面对这样的光滑陡壁心中也免不了发虚。 只能尽量不要去想太多。 抓握扣紧手下的凹陷,墨珑又试着晃了晃,确定能借力下手后,他的左脚踏在了石壁边下一处微微的凸起上,随即五指收紧,骨节开始发力! 他的手臂爆发起力量,右腿猛地蹬起,将身体向上送,手臂又将身体用力提起!整个人看着像是把自己抛起一般,身体重心一移,另一只手看准机会迅速伸出,精准地拍抓上斜上方的一道不起眼岩棱。 入手颇滑,但墨珑还是用尽全力死死扣住了,五指几乎要陷入石面中去——这片石壁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这起步还算干净利落,此刻,他整个身体已经完全离地,悬在了岩壁上。双手与双脚,靠着这四处并不理想的方寸支点,支撑着他全部身体的重量和平衡。 他微微调整呼吸,感受着肌肉下力的反馈,抬起头,目光投向上方,计划路线并寻找着下一个有希望的落脚点。 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腰腹收紧,他再度轻移重心,靠着惯力将自己再往上送! 咔! 手下石块忽然一裂,碎石砾与粉末簌簌落下! 墨珑心下一跳,快速反应往旁的地方狠狠一抓!好险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指尖卡在岩缝里,石岩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骨头,洞中确实阴凉得有些冷,哪怕顶上豁口偶尔投入正午光线,也难以缓解。身后瀑布水哗啦啦地落,水雾漫起,墨珑不敢动,全身力气都贯注在攀紧岩壁这件事上,即便洞中阴寒,他的后脖子都依然沁出了汗水。 再向上看,那高高的穹顶此刻好似延伸得无穷无尽,绕过了最顶沿着弧度,又绕落回地面…… 不对! 墨珑猛一甩脑袋,将自己晃清醒了。 他在想什么?头都给看昏了。 不能多想,他继续向上攀爬。一步步上去极为惊险,他又连着遇上了好几次落力处崩落的情况,再加上时不时的水雾干扰,越向上,手下的岩壁就越滑,越是难以抓紧。 当他再一次因为瀑布落下而暂停时,身体已经离地许多丈,指腹已经磨得有些麻木,身体也因为缺乏力气和饿意而开始微微发抖,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身后哗啦啦的湍急水流声传入耳中,更教他感到嘈杂混乱。 距离穹顶还是太过遥远,而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额头的汗水不断地冒,顶上投下的阳光也晃得他目眩,还有水流沿着石壁流淌而下,让攀紧石壁变得更为困难…… 不行,他要坚持,他要…… 眼前一黑,神智突然模糊了一瞬,就一刹那,他四肢一软,整个人从岩壁半空摔落而下—— 墨珑已经回神,却也来不及了。 他将摔死于此…… 心中甚至来不及涌起任何情绪,只有这样的认知占据了他的全部念头,但也只是一瞬,耳边好似听到了隐约的鸟鸣声,羽翅拍击声,墨珑还没有意识到,便感觉整个人下坠之速一缓,似乎被什么东西衔着衣角,给拖住了。 但也仅仅是一缓,他仍然在下坠,最终轻砸在了地面上,免不得身体一震,加上之前被那恶狼甩砸的伤势,他终究是难以撑住。在失去意识前,他恍惚见到似有百十只雀鸟,落到了他的身边,狠狠向他啄来…… 视野彻底落入黑暗。 * * * 那一群雀鸟围着他蹦跶跳跃了一会儿,在衣物上啄来啄去,又去啄他手臂上的汗毛,啄他的头发,还蹦到了他的脸上,啄他的眼皮。 见他毫无动静,也丝毫不受影响。 过了许久,皎柔月光从顶端豁口投落而下,那围绕着墨珑的雀鸟们忽地化作了光点,飘散而去了。只有一只雀鸟,身体变得半透,却并未消散,倒是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不明白其它鸟儿都去哪儿了,为什么突然只剩下了它一只鸟。 雪白的羽翅拍了拍,三角形的鸟喙张开,发出了“咩咪——”的细嫩高叫声。 无鸟回应。 它又叫了几声,站了一会儿,圆圆的鸟目投向身边唯一的活物,拍打着翅膀跳跃到了昏迷墨珑的手上,在那稍带热意的手心中擦了擦鸟喙,鸟爪刨了几下。 便缩成个圆滚滚的绒球,蹲在了手心中,头向后利落一埋,鸟嘴插入背羽中,闭眼瞬间入睡。 月光仍时不时投下。 忽然一声嗡嗡朦胧低语。 “嗯?这不是人……?” 更了更了,国庆复工回来工作积压太多好几天来不及写,一点一点挤,终于攒出一章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见雀 第32章 越境 四壁始作呓语,幽暗中喃喃不绝。但无人得见这诡异景象,因为洞中仅有的两个似有生息之物,一个正沉睡着,另一个,则是深陷昏迷之中。 石壁呓语的方式诡谲异常,岩体如咽喉肌理般起伏,每吐出一个音节,岩面便随之波动,神秘的絮语在空洞中层层回响。 “吾实在不喜他的形貌,太过邋遢……至于这衣衫……究竟是何等装束?针脚简直拙劣得令人发指!” “然而千万年光阴流逝,除这渺小生灵外,再无他者踏入此洞……可吾为何要期待谁来?不记得了……” “只是那只飞雀,形貌肖似故人……且慢,这下可难办了……吾竟也记不起那位故人是谁……” “唔,不过那飞雀似乎对猴面妖颇感兴趣……吾也险些认错……或许吾该静观其变……” “罢了……既然不是人又不是妖,杀不得,也赏不得,赶他出去便是……” 伴随着这般呓语,岩壁再度变幻,光点在石壁上如同浪潮般显现,嗡嗡震颤…… * * * “他是不是还在瞪我?”豹妖趴在草地上,埋头在前肢中,睡意朦胧地嗡声问道。 蹲坐着给自己理毛的猴妖侧头看了一眼:“是。” “但我分明听见了啃草的声音?” “那兔崽子在一边吃草一边瞪你。” “……岂有此理!” 豹妖忍不住站起,瞪向了那只小兔崽子。 洞穴之外,他们已等候多时。自从那秃毛猴进入祭地,随后一整天都未曾从禁地中走出,定然是出了变故。 豹妖确实不清楚对一只毫无修为的秃毛猴来说,抬起一扇石门需要多久,但曾听闻有妖抬起过,且耗时未超过一个时辰。那秃毛猴没道理会被困那么许久,即便举不起来,也应当返回了才是。 秃毛猴许久未出,它们便无法入内,却也离不开。祭地妖洞一次只能入一妖,除非洞内的妖亡了。然而它们方才也尝试过,妖洞并不能被开启,这便证明秃毛猴还活着。既然还活着,便还有转机,它们更是不能离开了。 不得不等,还不得不看顾一只小兔崽子。谁知道秃毛猴为什么偏偏背了一个背篓,而背篓里还偏偏装了一只幼年寒血绒兔! 这兔子似乎是秃毛猴的挚友——鬼知道他们怎会成为朋友!这小兔崽子连话都说不利索!倒是知道责怪他们把秃毛猴弄丢了,一直在用目光谴责它们! 着实被看得火大! 豹妖正要好好给这小崽子说道说道,忽然便听得猴妖大声警醒—— “有异!” 与话音同时而起的,是身后响彻云霄的轰隆声,以及脚下剧烈的晃动。 豹妖以闪电般的惊人速度纵身一跃,疾速撤离了脚下那片震颤的险境。 再往后看去,那禁地入口竟是乍裂开来,但并非以正常开启的方式,而是纯粹的地裂,一瞬间便已出现了深深的巨缝! “小心!” 猴妖又急喊,这次却不是朝着它,而是对着那只兔子。 但已然来不及。 地缝裂开只在一瞬,那小兔崽子压根没有听着猴妖的话,还嚼着草,便脚下一空,扑腾着落入了地裂中。 豹妖正要去救,却听那地裂中轰鸣,滔天的水流从地裂中汹涌冲出,将他们冲倒裹挟至了远处。 “这大水——是灵河水!”猴妖在扑腾浮沉中大叫道。 若非灵河水,寻常水岂能将它们击倒?!只是为何会突现灵河水?祭地出了什么问题?! 浑浊的洪水裹挟着豹妖的身躯向低地冲去,它同样在激流中剧烈挣扎,四爪徒劳地抓挠着翻滚的浊浪。 就在又一个浪头将它按下水底时,透过混沌的水幕,它看见不远处同样被洪水卷走的活物。 “妖主?那可是妖主——?!” *** 手指轻轻一触碰,那指尖之处仿佛荡起一圈涟漪,七彩浅光一闪而消逝,指尖下传来实实在在的阻力,带着微微的弹性,如同绷紧的鼓面。 “此处或可破!” 收回指尖,身着万法宗袍服的女修面上带了喜色,回头将这消息告知身后的几名修士。 这一行修士,衣着打扮不一,显而易见是来自于修界不同宗门。其中也有不着宗门袍服的,兴许是散修,又或兴许是不欲将身份示人。 这实属常见情况——修士们为探险境暂盟为队,为保周全,自然需要来自不同宗门的术法技艺,仅靠一个宗门,终难周全天下所有。 万法宗女修再近一步,突然便听得身后修士大喊。 “小心——!” 面前灵壁光芒大盛,忽地碎裂开来,一道白影直袭而出! 诸修士纷纷架势护身,却见那灵壁一瞬又自然修复了,白影落在地上,圆润地滚了几圈。 “这——这是寒血绒兔!?” 万法宗女修惊呼,她在灵兽峰远远见过,月川仙尊那只寒血绒兔,长得与面前这只几乎一模一样! 那圆白球衔着长草抬起头,无情冰冷的红眼望向了他们。 *** 光线并不刺眼,却足以将人唤醒。墨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苏醒瞬间袭来的饥饿感如同烈焰灼烧——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缓解分毫,仿佛连胃都要被烧穿。 他虚弱地动了动手指,果不其然毫无力气,干渴的感觉更如影随形...... 意识昏沉间,他艰难翻滚到水池边,明明嗅到了水的湿润气息,可当指尖一触及—— 他早已忘却上次触碰时的记忆,但当冰冷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时,他瞬间清醒。 这鬼地方......他不过是想喝口水啊! 当他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时,眼中又被光线晃了一晃。 光线? 此刻他才惊觉。为什么?为何这里毫无水流?按理石洞中有光线的时候,便应该是穹顶裂开落下瀑布之时! 但无人能给他答案——只因他孤身困于此地。 他想象过自己在荒野不同的地方生活,但被困在几乎无出口又无食物的幽暗洞穴,这情境从未出现在他的想象中。 这是最糟糕的、超乎想象的绝境。 他深陷其中,除非有妖在他临死前施以援手,否则绝无出路。 这似曾相识的处境,恍如初临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时他也期盼着有人拯救,可一晃十年,他依旧形单影只,谁都无能为力。 事已至此,无以复加。 他再次翻转身体,将胸膛仰面朝向空中。双眼疲惫不堪,凝望着天空,困惑为何没有水源,为何洞口仍未封合。 在他摔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嗯…… 没有气力,思绪同样难以运转。 他绝望地张开嘴,幻想着能有水滴从岩顶落入唇间——哪怕只有一滴、一滴也好! 双唇早已干涸龟裂。 水…水…水… 忽然穹顶豁口处,垂下了一根长长的树藤,径直落——落——落—— 落到了他的唇边。 墨珑:“……?” 下一瞬,清甜的水流落入喉中。 山洞:喝了快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