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协和音[破镜重圆]》 第1章 回国参赛 伴随着引擎的巨大轰鸣声,沈音棠乘坐的航班缓缓降落在A市国际机场一望无垠的停机坪上。 舱门开启,她正随着人流向出口缓慢移动,一个熟悉的呼唤声蓦地自身后响起:“沈音棠!” 她回过头,史承泽那张洋溢着惊喜的脸庞撞入眼帘,在她心底激起一圈圈苦涩的涟漪。 音棠强笑着应他:“好巧。” 史承泽目光灼灼,一串问题连珠炮似地射向她:“看背影觉着眼熟,原来真是你!你是不是毕业了?这次回来还走吗?” “毕业了,不走了。” 对方仿佛并不在意音棠这干巴巴的回答,兀自兴奋地喋喋不休。说话间,两人已坐上机场大巴到了航站楼前。 刚踏进去,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便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的耳膜。音棠呼吸骤然一窒,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机场的LED大屏上闪过综艺《乐队新生代》的预告片,盛言的身影一闪而逝。 高三元旦晚会那天,他炽热的目光和那句带着期盼的问话,猛地浮现在脑海:“这首《Supermassive Black Hole》【1】是为你唱的,你喜欢吗?” 察觉到她的茫然,他低下头,声音也随之低沉下去:“你看看歌词是什么意思再回答我。” 此时再次听见他的歌声,中间已经横亘了整整四年沉默的分离。 音棠仓皇移开视线,把行李摞在行李车上推着走,喃喃自语道:“他不是学法律去了吗,竟然也要参加乐队综艺?” 史承泽拿了行李,快步跟上她:“你报名这档综艺了吗?盛言可是夺冠热门呢。” 注意到她失神的表情,他心里明白过来,连忙帮着盛言说话:“他一直没忘记当年跟你的约定,前两年参加校园歌手大赛拿了好几个奖。你可以跟他一起组队拿冠军,跟着言哥有肉吃...” “比赛我会参加,但我决不会和他合作。”音棠刹住脚步,一字一句地打破了史承泽的幻想。 史承泽不由愣住,半晌挤出一句:“我知道你们分手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但他是有苦衷的。他这些年为了你已经改变了好多,也一直在为你们的梦想努力,你就不能继续陪着他吗?” “你凭什么觉得他玩音乐是为了我?”音棠冷笑一声,“而且你搞错了吧?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没义务围着他打转,这世界也不只他一个主唱。” 话音未落,她已推着行李车大步流星地冲向出口,将史承泽未出口的争辩彻底甩在身后,也甩开了那段过往。 出了站,她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寻,终于看到了父母的身影,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沈明朗和肖宁快步迎上,接过了她手中的负担。 “怎么这么久?你爸在车边凹造型都快凹成雕塑了。”肖宁心疼地抱了抱女儿,温柔地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累坏了吧?咱们这就回家。” 音棠笑着瞥了眼窘迫的父亲,顺从地跟着母亲上了车。 车轮滚动,归家的路走了一半,音棠忽地想起什么,语气轻快了些:“表弟今年就高考了吧?手机是不是又被没收了,前两天我发消息他都不回。” 肖宁无奈地笑:“可不是嘛。全家都是当老师的,出了你一个异端还不够,他还想走体育生路子。你舅舅舅妈能答应?直接给摁回去了。课余找了个家教,在家闭关冲刺呢。” 音棠幸灾乐祸的笑容刚爬上嘴角,却在母亲下一句话出口时,瞬间冻结在脸上。 “听说那家教老师是你们高中的风云人物,叫什么盛言,还是人家主动提出要教你弟的,分文不取。你说稀不稀罕,你弟这么不起眼的孩子,也有老师倒贴?” 骤然从亲人耳中听到他的名字,她喉咙发紧,一时失语。 沈明朗困惑地插话:“这名字听着耳熟,棠棠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和他交往过?” 肖宁倒吸一口凉气:“是他?”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短暂的沉默后,肖宁陡然拔高声音:“我这就和你舅舅舅妈说一声,让他们换人。” 音棠默许了她的提议,靠在车窗玻璃上望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回到家,待她洗去一身风尘,父亲精心烹制的菜肴便宜已摆满了餐桌——油亮的糖醋排骨、鲜美的白灼大虾,都是她魂牵梦萦的菜肴。 音棠甩开所有纷扰,筷子如飞,近乎贪婪地吞咽着这久违的滋味。在国外啃了一学期寡淡的“白人饭”,连下馆子都像是味蕾的流放,她只觉此刻的每一口都是救赎。 沈明朗看着女儿的吃相,刚想开口,肖宁的胳膊肘便拐了过来:“吃饭!天大的事,也等填饱肚子再说。” 沈明朗嘴唇翕动,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直到音棠放下碗筷,满足地吁了口气,他才站起身,声音低沉:“宝贝,来书房。” 书房门关上,隔绝了客厅的暖光。沈明朗开门见山地问:“回来就好。现在告诉爸爸,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音棠迎上父亲的目光,坦然道:“我报名参加了一档乐队综艺,已经通过了初筛,过两天就去酒店参加线下面试。” “乐队综艺?”沈明朗的眉头瞬间拧紧,“你以后就打算进那个圈子了?” 见女儿点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语气平稳下来:“宝贝,不是爸爸泼冷水。一来,那圈子水深,咱们家没人脉,护不住你。” “二来,小时候让你学鼓,是当个兴趣陶冶。你出国留学,我和你妈也只当你是散散心。可你要把这当一辈子饭碗?爸爸得劝你,再想想。” “我想得很清楚。”音棠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就想当鼓手,在舞台上发光。” 沈明朗闻言动了气:“等你老了,敲不动了怎么办?鼓手有编制吗?有五险一金吗?宝贝,现实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活下来的!” 他斟酌着词句,想戳破女儿不切实际的幻梦:“咱们家世代教书,图的就是个安稳。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时一门心思想当作家,耽搁了几年。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音棠反驳道:“如果没试过就放弃,我以后才会后悔。” “胡闹!”沈明朗看着女儿倔强的脸,一股无力感混杂着愤怒涌上心头,“既然你铁了心,敢不敢跟爸爸打个赌?” 他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只要你能在这个比赛里拿到冠军,爸爸从此不再多说,全力支持你;否则,要么你就一个人去闯,家里一分钱都不会继续给你,要么就按我给你找的门路走,老实教书。如何?” 她咬了咬牙,抬眼迎上父亲的目光,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好,我赌,我一定会赢。” 因为运输不便,音棠早已将陪伴自己异国求学的架子鼓卖给了校友。《乐队新生代》的线下面试近在眼前,她急需一架新鼓找回手感,便约了高中死党裴舒窈次日一起去琴行。 音棠到达约定地点,刚要掏出手机问舒窈“到哪了”,后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锤。她踉跄回头,舒窈那张明媚灿烂的笑脸瞬间撞入眼帘。 “棠棠!”舒窈尖叫着扑上来,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欢呼着抱在一起转圈,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她们找了家餐厅钻进去,菜还没上桌,舒窈已经叽叽喳喳地和音棠聊开了:“我现在在《风尚》杂志社,天天跟摄影师沟通拍摄,明星见了不少呢!” 她听说音棠要参加乐队综艺,眼睛一亮:“你们节目官宣的导师前两天来过我们杂志社拍封面,我们主编有他们私人联系方式。要不要我帮你牵个线,给他们提前留个好印象?” 音棠立刻摇头:“我要他们联系方式干嘛?平白让人家觉得我目的不纯。我要的是堂堂正正拿第一,靠实力说话,不走后门。” “哎呀,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舒窈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抵触,连忙解释,“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说话总是不经大脑,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以前跟过一个经纪人实习,他总说,试镜前哪怕只是让导演对你带的艺人有个模糊印象,都多一分机会。” “没事。”音棠点点头,压下心头异样的感觉。她刻意避开高中同学的话题,尤其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所幸舒窈也默契地只聊工作趣闻,一顿饭在轻松的氛围中过去。 饭后稍作闲逛,两人便走进一家颇具规模的乐器行。琳琅满目的架子鼓陈列其间,音棠坐在鼓凳上,手指逐一轻敲鼓面和镲片,感受着不同材质传递出的细微震动和回响。 “来一段!”舒窈兴奋地拍手起哄。 音棠失笑:“还没付钱呢,打坏了怎么办?” “哈?”舒窈夸张地挑眉,“还没买就能打坏,这质量也太次了吧?” 一旁默默观察的店员终于忍不住,一脸尴尬地走上前:“小姐姐喜欢的话,尽管试,没关系的。” 音棠不再推辞。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鼓棒,眼神瞬间变得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鼓谱。 她低下头,手腕轻抖,一串干净利落的节奏瞬间炸开,瞬间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注意。 她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浑然不觉乐器行明亮的落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披着午后炽烈的阳光,一步步走近,推开了玻璃门。 【1】词曲by: Matthew Bellamy,演唱:Muse乐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国参赛 第2章 线下选拔 盛言走进来时,音棠的演奏正进入**。他脚步一顿,目光瞬间锁定了鼓架后的纤细身影。四年时光,她褪去了些许青涩,专注演奏时的神情,却染上了更耀眼的光芒。 一曲终了,镲片的尾音在空气中震颤着消散。音棠缓缓抬头,满足地吁了口气,目光随意扫过前方。 然后,她的呼吸连同时间一起凝固了。 盛言就站在那里,隔着几排乐器,静静地望着她。阳光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也让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清晰。 “太棒了,棠棠!”舒窈欢呼着,顺着音棠僵直的目光,发现了不远处的盛言,“这么巧?” 盛言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音棠,轻轻应了一声。 音棠猛地站起身,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慌乱,转向店员:“就这套,帮我送货,地址我写给你。” 就在她侧身准备从盛言身边溜走的瞬间,他脚步微移,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老同学,”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偶遇寒暄,“连个招呼都不打?好歹我们也做过一年同桌。” 盛言若无其事的语气激怒了她,好像四年前的争执只是她的一场幻梦一样。难道轻飘飘退到同学的身份上,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谈笑如常了吗?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前男友,”她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好久不见。” 盛言微微一怔,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言语。 “招呼打完了,”音棠见他不动,心底的烦躁和痛楚交织翻涌,终于忍不住冷声道,“麻烦让一下。” 盛言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定了定神,目光扫过她刚刚试打的鼓:“你是要选比赛用的鼓?不如多试几套,挑个最趁手的。” 音棠心中冷笑:史承泽这个大喇叭,消息传得还真快!面上却不动声色:“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看过好几套了,这套足够。” 不明就里的舒窈插嘴道:“啊?这套不是我们看的第一套吗?盛言说得对,再多看看嘛!” 音棠警告地瞪了舒窈一眼,盛言却已走到另一套鼓前,抄起鼓锤在鼓腔上轻轻敲击。 “看你玩什么风格了,”他缓缓开口,“玩摇滚,桦木鼓腔不错,高频突出,穿透力强。枫木音色温暖均衡,但爆发力就弱了。不如看看桦木的?” 他精准的点评让旁边的店员都忍不住暗暗点头,舒窈更是惊讶地竖起了大拇指。 “你怎么懂这么多?”舒窈好奇地问。 “以前玩乐队认识些鼓手朋友,社团里也有音乐系的前辈,”盛言淡淡解释,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音棠,特意补充了一句,“昨天特意请教了一下。” 音棠心头一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不过组乐队讲究整体配合,风格随时可能调整,流行、爵士都有可能。我选的这套,适应性很强,足够了。” 说罢,她没有再给盛言开口的机会,直接转向店员:“多少钱?” “三万二。” 音棠眼皮都没眨一下,利落地扫码付款。她拿起笔,俯身在送货单上快速填写地址。 “可是,”盛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打算组的是摇滚乐队。” 音棠笔尖一顿,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盛言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都是老同学,我就不能捷足先登一下吗?我觉得我们搭档会很有默契。” 音棠淡淡一笑:“不能,我是要拿冠军的。” “我也是。”盛言执拗地回答,“我们可以一起拿。” 他探身的瞬间,她慌乱地用手掌盖住送货单上的地址。盛言见状,不禁哑然失笑:“怕我上门骚扰?放心,我还没下作到那个地步。” “防人之心不可无。”音棠反唇相讥,“昨天我刚和史承泽说过要参加比赛,今天你就精准蹲守,连我和舒窈约在哪个乐器行都能算准。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盛言鼻间溢出一声冷哼,舒窈察觉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打个哈哈,转移了话题:“我听史承泽说,你是主唱,还需要买乐器?” “看看贝斯而已。”盛言转过身从墙上取下一把贝斯,调试音准的动作是那样熟稔,“大二组乐队缺人,我临时学过。” 音棠没有搭话,拉着舒窈就往外走。刚出门,她便头也不回地问舒窈:“是你给他报信的?” 玻璃门关上,舒窈回头望了眼仍在低头抚弄贝斯的颀长身影:“当然不是。” 她顿了顿,语气扭捏了几分:“倒是史承泽昨天问我知不知道你回来了,我说我们今天出来逛街买乐器,但没说会去哪里。然后他就问,你们一般爱去哪里逛啊...” 音棠闭了闭眼,指尖用力戳在舒窈光洁的额头上:“这不就让他套出话来了吗?你个笨蛋!” 舒窈吃痛地捂住额头,大眼睛里盛满了委屈:“高三那会儿我只知道你们闹得很僵,分手了。可我没想到,会到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啊。” 一股强烈的倾诉欲猛地冲上音棠的喉咙,她想把那些委屈和不甘一股脑倒出来。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像个怨妇一样到处诉苦博取同情?那也太丢人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自嘲的意味:“换做是你,跟前男友分手了,难道还想着以后见面叙旧?” 舒窈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哎。”她看着音棠紧绷的脸,忽然郑重地举起三根手指宣誓:“不过棠棠,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永远、永远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让音棠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她用力握了握舒窈的手:“这还差不多。”便挽着对方的手臂离开,将那个不期而遇的身影抛在了身后。 下午,崭新的架子鼓就送到了家,乐器行还贴心地附赠了隔音棉。音棠仔细调好音准,拿起鼓棒,熟悉的节奏在房间里流淌开来。 然而,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个人的身影,他站在鼓前侃侃而谈的样子,他挡在身前时身上烟叶香草的气息...她烦躁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些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谁要跟他一起拿冠军! 几天后,面试的日子到了,音棠来到节目组租用的五星级酒店豪华宴会厅,左顾右盼地混入了人群中。 能走到这一步的选手,都是用才艺视频和报名表筛选出来的佼佼者——或是名校科班出身,或是身经百战的乐队老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竞争压力。 许多选手从前参加过各种比赛,彼此熟识,便聚在一起寒暄谈笑。音棠独自坐在角落,倒也不觉得局促,只是安静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 他远远地瞥见她,竟抬手招了招。音棠心里咯噔一下,碍于场合,只得僵硬地摆手回应。谁知盛言的手势没停,反而更明确地示意她过去。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音棠如芒在背,为了不失礼,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刚走近,她就听见盛言向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介绍道:“这位是我高中同学,沈音棠,刚从国外顶尖音乐学院回来,是位非常出色的鼓手。” “梅地亚音乐学院?那可是世界顶级啊!”其中一人听她自我介绍,率先伸出手,其他人也纷纷投来赞叹的目光,“还在学校乐团演奏过?厉害厉害!” “那你怎么没留在国外发展?”然后,那人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另一人默默讥讽:“可能是因为海外学历水分大,只能回来讹人了。” 音棠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井底之蛙惯会以己度人。” 盛言亦挑眉反驳道:“我可听说梅地亚学院的爵士鼓课程要求掌握32分音符复合跳,到时候她会让你见识到的,你总不能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瞄了似笑非笑的盛言一眼,好像在说,他这么急着维护她,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音棠没有理睬周围那些探究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学院想留我继续深造的,我是为了参加比赛才回来的。” 说罢,她便清晰地看到,又是好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盛言身上,那眼神里分明写着“难道不是为了男朋友回来的吗”。 音棠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脸颊,赶紧离开了那个无聊透顶的包围圈:“抱歉,我去那边透透气,这里有点不通风。” 走出不远,身后果然隐约传来压低却清晰的议论声:“…这就是你那个走了四年的前女友?” 音棠翻了个白眼:这样转着圈地宣示主权,他不嫌丢人吗? 她走到窗边透气,不久便轮到盛言表演了。他从大厅侧门离开时,她恰好看见他阴沉的脸,全然没有了刚才在人群中的从容自若,眉宇间似乎压着沉沉的乌云。 音棠心里掠过一丝疑惑,没过多久,工作人员终于叫到了她的名字。 音棠深吸一口气,走进金碧辉煌的海选大厅。灯光有些刺眼,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习惯性地扫向评委席。 刹那间,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也仿佛明白了盛言刚才失态离开的理由。 他的养妹沐惜莞此时正端坐在工作人员的位置上。 沐惜莞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她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麦克风,清脆的叩击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冰冷和隐隐的玩味:“这位选手你好,我是负责本次面试的工作人员,请开始表演吧。” 第3章 正式录制 音棠坐在舞台中央的架子鼓前,将谱子放在谱架上。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鼓面和镲片耀眼的金属光泽。 鼓棒落下,密集的节奏瞬间炸开。梅地亚严苛的训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强迫自己沉浸在音符的洪流中,用每一个敲击对抗着台下沐惜莞那抹带着恶意的浅笑。 一曲终了,导师紧绷的表情明显松弛下来,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静默间隙,沐惜莞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你还有其他才艺想展示吗?毕竟我们节目需要多才多艺的选手。比如刚才的盛言,就展示了声乐和贝斯两项呢。” 导师们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工作人员如此急切地点评选手,甚至提及他人姓名,实属罕见。 沐惜莞似乎察觉到了这份异样,解释道:“其实我和这两位选手是高中同学,知道他们都很有才华,所以想多给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不知道大家介不介意?” 一位导师淡淡开口:“可以。” 然后,她便转向音棠:“你还有其他想要展示的吗?” 音棠的目光与沐惜莞在空中短暂相接,对方眼底的得意是那样露骨。一旦她在展示未提前准备过的才艺时出了丑,沐惜莞会如何挖苦她是可以预料的了。 她心知肚明,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但她不会退缩。 音棠拿起麦克风,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力量:“我清唱一首歌吧。临时起意,没有伴奏,请见谅。” 然后,她开口唱了一首《劈你的雷正在路上》【1】。 俏皮的歌声在大厅回荡,每一个字都那样锋利。沐惜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死死攥紧桌下的拳头,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只有嘴角那无法控制的细微抽搐,泄露了她内心的愤怒。 一曲唱罢,导师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快速记录着,随即示意沐惜莞:“叫下一位吧。” 音棠放下麦克风,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下台。她没有立刻离开酒店,而是坐在场外的椅子上,看着选手们一个个进去又出来。 人群渐渐散去,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设备,导师们早已离场,只有沐惜莞还在大厅里指挥着收尾工作。 音棠站起身走了进去,径直停在沐惜莞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错什么了吗?”沐惜莞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我是在工作,你不感谢我多给了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竟然还跑来质问我?”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忽然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嫂子,”她刻意加重了这个称呼,眼神里闪烁着恶意的光,“不会是因为我刚才让你老公下不来台,你就心疼了,跑来替他出头吧?” “你想多了,我只为我自己出头。”音棠轻笑一声,替沐惜莞理了理衣领,“你不是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哥吗?恭喜你,以后可以独享他了。” “相反,我觉得你们是绝配。”沐惜莞脸上的从容骤然消失,“别血口喷人,他才不是我哥!” 音棠捕捉到她眼中更深沉的厌恶,一个大胆的念头迅疾缠绕上来。她微微眯起眼,一字一句地道:“原来你们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那你是爱而不得咯?正因为不是亲哥哥,所以你才敢觊觎他,是不是?” “别放屁了!”沐惜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彻底炸毛,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音棠的鼻子颤声骂道:“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就像庄子故事里那只抱着腐肉当宝贝的猫头鹰,还整天疑神疑鬼,怕高贵的凤凰来抢你那块烂肉!” “你觉得自己是凤凰?”音棠冷笑,思绪却不受控制地被拉回高三。那时,她经过拼命努力,终于转进了盛言和沐惜莞所在的尖子班,还成为了盛言的同桌。 她和盛言的关系,在无数次对抗中越发亲密。她曾好奇地凑近他,追问他和沐惜莞之间那剑拔弩张的古怪氛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盛言总是皱着眉,满脸写着烦躁,慢慢推开她探询的脑袋:“好奇宝宝,管好你自己。” 他不说,她便只能胡思乱想。开家长会的时候,她听盛言称呼来开家长会的傅仲元“叔叔”,猜到他们是重组家庭,那就是因为父母辈有情感纠葛? 是像那些狗血小说里写的,白月光和别人生的儿子和替身为傅仲元生下的女儿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宿怨吗? 后来,盛言的母亲盛洁梅知道了他们的恋情,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她说了几句俏皮话,餐桌上原本沉重的气氛便渐渐融洽。 于是,她装作不经意地问盛言的继父傅仲元:“惜莞这么漂亮,长得像叔叔还是沐阿姨呀?” 话音刚落,沐惜莞猛地摔下碗筷,冲回房间。满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傅仲元脸色晦暗不明,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不知道,我没见过她妈妈。” 原来傅仲元也不是沐惜莞的生父,沐惜莞对他的淡漠不是出于生母被辜负的痛恨。 所以,沐惜莞是盛洁梅领养的吗? 可盛言说过,他家以前并不宽裕,为何还要领养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似乎对他们母子毫无感激之情? 她还想再问,盛洁梅已冷冷开口,话是对盛言说的,目光却锐利地刺向音棠:“你这个女朋友性格是挺活泼,就是嘴太快,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没点数。” 音棠懵了。沐惜莞的身世,竟是如此讳莫如深的禁忌? 她的思维再次发散,沐惜莞难道是盛言生父风流债的产物,是盛言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越想越乱,盛言赶紧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肉,试图堵住她的嘴。那顿饭最终在压抑的沉默中结束,那个谜团,直到她和盛言分手,也未能解开。他总是沉默,而她也厌倦了和一团阴沉不定的迷雾恋爱。 此刻,看着眼前彻底失态的沐惜莞,那尘封的好奇心再次被猛烈勾起。 音棠紧紧盯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试探着抛出那个盘旋已久的猜测:“你这么恨盛言,是因为他的生身父亲亏欠了沐阿姨吗?” 沐惜莞浑身都在颤抖,表情也鲜见地扭曲起来:“就算那个人渣死十次,也还不清欠我们全家的债!” 音棠心念电转,顺着她的话推测:“欠你们全家的?是情感上的纠葛,还是和人命有关?” 看着音棠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沐惜莞眉心一动,忽地冷静下来,眼神里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仿佛在等待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剧**。 “放心,以后我会让你知道的。”沐惜莞扯出一丝冷笑,“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插手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也决不耽误你的前程,如何?” 音棠望着她眼中闪动的恶意,耸了耸肩:“我本来就没想掺和你们的事。” 沐惜莞的态度比音棠想象中坦荡得多:“一言为定。” 音棠心中疑惑更甚,不知她到底和盛言有什么仇怨,也不知她会使出什么手段报复盛言。当此情境,她也只能暂且把这个疑问抛在脑后了。 两天后,节目组的电话如期而至。音棠听着听筒里公式化的祝贺,迅速添加了选手管理组工作人员的微信。刚进入选手群,她就被蜂拥而至的消息淹没。 她快速滑动着群成员列表,目光捕捉到了那个低调的“SY”——盛言。直到所有人都完成了社交礼仪般的开场白,他的头像依然安静地躺在角落。 接下来是断断续续的“商业互吹”环节,各种“久仰大名”、“一起比赛过”的客套话在屏幕上滚动。大多数人对她没什么印象,所以好友申请也只有零星几条,恭维她几句“向名校才女学习”后便再无下文。 提示音再次响起,音棠盯着通知栏里的“SY”两个字,瞪大了眼睛。 分手后,她早已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此刻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再次出现在申请列表里,她的心骤然一缩。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无视。幸好,他也没有再坚持。 先导片录制定在3月20日,采用边录边播的模式。节目组会先录制选手入场和个人采访,随后60名乐队成员会在450名观众和三位导师(导师一票抵20分)面前表演。 根据评分高低和导师意见,节目组选出10位Ace候选人,Ace再进行一轮表演,先由选手选择加入哪位Ace的队伍,再由Ace决定是否接纳。 等待录制的日子,音棠便在家里闭关练习,以架子鼓的节奏来对抗焦虑。 同时,她也会抽空练习声乐,尝试创作新的节奏片段,为未知的团队合作做准备,用每一滴汗水为那个必须拿下的冠军积蓄力量。 终于到了正式录制这天。走完象征性的红毯环节,音棠坐在走廊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等待被叫去录制个人赛前采访。 “必须要赢”的想法占据了她全副身心,让她心跳如擂鼓,手脚也阵阵发凉。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老同学,”盛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打算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吗?” 【1】词:陈思宇,曲:Christopher Baran/James Alan Ghaleb/Keta,演唱:王心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正式录制 第4章 赛前采访 音棠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不忍当面让他太难堪,便敷衍着回答:“不好意思,我没看见。” “那我再加一遍。”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盛言拿出手机,直接在群里点击添加她,屏幕上却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框:“因对方**设置,无法在群聊中添加好友”。 盛言挑眉,语气带着点困惑:“上次明明可以的。” 他极力忽略音棠刻意营造的疏离感,把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我扫你。” 出于礼貌,音棠无奈地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轻响后,盛言收起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快通过。” 音棠在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点了“接受”。盛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顺势在她身旁坐下:“这里没人吧?” 见音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盛言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咽了回去。邀请她组队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或许是怕逼得太紧,再次将她推远。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音棠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全副心神却落在身旁那人身上。 盛言望着远处三五成群的选手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尴尬往事,嗤笑了一声。音棠好奇心起,却强忍着没有问。 “想好等会儿采访说什么了吗?”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音棠一愣,随口道:“就那么说呗,毕业院校,擅长什么,目标是什么,诸如此类。” 盛言摇头:“太普通了,你得编排一下,让人印象深刻点。” 在音棠看来,实力才是硬道理,自我介绍不过是锦上添花。况且她刚回国,虽说名校履历足够说明她的能力,可是面对某些“海外学历就是水”的质疑,她还是更想用实力而非言辞证明自己。 见她沉默,盛言忽然换了副浮夸的腔调,模仿着舞台剧的口吻道:“你可以这么说:‘以为鼓手只是背景板?我就是来打破你们的偏见的。’我是毕业于梅地亚音乐学院的沈音棠,22岁……” 音棠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觉得这是需要刻意强调的事。” 盛言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对同行来说确实不需要,但对观众并非如此。” “多谢你的‘善解人意’。”音棠撇撇嘴,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语气却有些不屑。 “这有什么可谢的?”盛言凝视着她,仿佛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我们只是分手了,没必要这么生疏,还可以当朋友吧。” “只是分手了”。音棠心中一痛,突然意识到,自己刻意的疏远和逃避,或许恰恰暴露了内心的在意。 他似乎真的已经放下了,只有她还困在过去的泥沼里画地为牢。 也许她该学着释然些,可她不想。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不需要向他证明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沐惜莞是这档节目的工作人员。” 盛言的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她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我妈问起,她就说在外面实习,不知道具体是在做什么。在这里见到她,我也很意外。” 音棠点点头,淡淡地道:“如果没有她,我或许可以不在意过去和你合作。但既然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在节目里具体负责什么,我不想因为你再被她惦记上。你明白吗?” 盛言面色一沉,不甘地扭过了头。 不久,工作人员叫到了音棠的名字。她拎起随身的小包起身,盛言下意识地抬手,却在半空中顿住,收了回去。 音棠走进采访室,目光快速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沐惜莞的身影,轻轻吁了口气。 她从容地在镜头前坐下,工作人员示意可以开始,她调整呼吸,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我是毕业于梅地亚音乐学院的音棠……” 话音未落,旁边的摄像师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音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电光火石间,盛言的话闪过脑海。 她心一横,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模仿着他的腔调开口了。 “以为鼓手只是背景板?”她刻意停顿,目光直视镜头,“我就是来打破你们的偏见的。我是毕业于梅地亚音乐学院的音棠……” 摄像师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还挺有想法的嘛,很好,选手可以入场了。” 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难堪。 音棠脚步轻快地走进选手候场区,目光扫过那些早已落座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偶尔对新进来的选手发出夸张的惊呼,然后被捕捉进一旁虎视眈眈的镜头里。 当工作人员报出“梅地亚音乐学院”时,大厅里响起几声短暂的轻呼,随即归于沉寂。那座音乐殿堂听上去很神圣,可是眼前的音棠对于他们来说却太陌生了。 音棠不以为意,正要找位置坐下,一个突兀的掌声忽然响起,缓解了这阵沉默带来的尴尬。她循声望去,原来是线下面试那天盛言向她介绍的前辈,名叫陈奇胜。 他咧着嘴,用力拍着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空着的座位,示意音棠过去。 音棠心下了然,这面子,是冲着盛言给的。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得压下心头那点不自在,走向那个被刻意留出的座位。 寒暄中她得知,陈奇胜高中肄业就带着乐队闯荡江湖,酒吧驻唱是家常便饭,却始终未能出头。他这次参赛,也是想搏个名声。他与盛言的结识,源于一次演出后的交流,两个对乐队有想法的人就此熟络。 音棠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入口。盛言走了进来,不同于她的入场,他的出现仿佛自带光环,立刻在选手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有人热情地招呼,有人主动让出身边的座位。盛言目光沉稳地扫视全场,最终,脚步停在了陈奇胜的另一侧。 “嘿!”两人默契地握拳,手臂相碰,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是一种他们之间特有的问候。落座时,盛言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音棠,音棠却像没看见一般,视线落在前方的虚空。 表演环节开始,选手按抽签顺序上场。当陈奇胜离开座位走向舞台,两人中间的位置骤然空了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音棠忽然开口:“你上大学时的成绩一定不太好吧?” 盛言侧过头,眉梢微挑:“嗯?” “这么多人认识你,”音棠的目光终于转向他,“看来你上学时没少参加比赛,排练、演出,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成绩能好?” 而且,盛言能和这些人混熟也是个谜。高中时的他是出了名的“阎王”,学生会主席的威严下是近乎孤僻的疏离,朋友寥寥无几。眼前这个在圈内似乎颇有人缘的盛言,像是换了个人。 盛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能混到毕业证就行呗。” 音棠却不依不饶,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那你法考过了吗?” 盛言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反问:“那玩意儿什么时候考不行?” 他顿了顿,身体向她靠近了些,目光直直地锁住音棠:“关心我啊?” 音棠只觉一股热气窜上耳根,迅速移开了视线。她的心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刚才在走廊里刻意营造的疏离感,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半晌,音棠故作平静地移开视线:“好奇而已,别自作多情。” 盛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片刻,才缓缓收回:“哦,我忘了,你从前就是个‘好奇宝宝’。” 她冷哼一声,赌气般扭过头,用沉默筑起一道无形的墙。然而,当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镜头转向她时,那堵墙瞬间崩塌了。 “我一定要赢,一定要好好表现。”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叫嚣。 随着这个念头被无限放大的,是观众的窃窃私语和她的心跳声,甚至麦克风偶然的啸叫都变得尖锐刺耳。 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腿脚不受控制地发起颤来。 在梅地亚的乐团演出时,她从未如此紧张过。那时有千百次的排练打底,失败也无伤大雅。但此刻不同,表现不佳意味着拿不到高排名,意味着旁人对她的质疑变成了现实,意味着无人选择,所以她不能输。 她机械地走到舞台中央深深鞠躬,坐在了鼓前。然而,就在她翻开乐谱的瞬间,指尖一抖,薄薄的纸张竟滑落在地,不偏不倚掉进了鼓架下方。 全场静默。她慌忙弯腰去捡,手肘却不小心撞到鼓边。一声沉闷而突兀的巨响,被麦克风成倍放大,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演播厅。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就要夺路而逃。就在这绝望的边缘,她眼角余光瞥见了悬挂在头顶的电视中候场区摄像机传出的画面。 屏幕上,盛言正对着镜头昂首挺胸,神态浮夸得与在走廊里启发她时别无二致。 也许这场表演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音棠嘴角微弯,深吸一口气,重新坐正,拿起了鼓棒。 练习了千百遍的节奏从她指尖奔涌而出,她沉浸其中,浑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尾音消散,音棠缓缓起身,对着台下再次鞠躬,这一次,她的脊背挺直,步伐前所未有地从容起来。 回到候场区,迎接她的是一片沸腾。选手们自发地鼓掌,仿佛在迎接一位凯旋的战士。她穿过人群,默默走回座位,目光与盛言短暂相接。 “谢谢你。”她轻声说。 盛言轻轻摇头,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丝疑惑:“我什么也没做啊?不如谢你自己。” 第5章 Ace组队 终于轮到盛言上场。他在舞台中央站定,伴奏却迟迟未起。台下开始骚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待伴奏终于响起,他缓缓开口,麦克风又一片死寂。 候场区的选手和导师见他按住耳返皱起眉头,以为他怯场了,都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盛言吹了吹麦克风,吹气声被放大,回荡在整个演播厅,而伴奏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虽然只耽误了几秒时间,但这一变故足以影响他的心态。 盛言胸膛剧烈起伏,下意识觉得是沐惜莞中途故意关掉了麦克风,利用他的情绪波动干扰表演。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无视台下的骚动,唱起了那首《不要说话》。【1】 他饱含着无尽心事的歌声,穿透嘈杂,直抵人心。音棠的心弦被狠狠拨动,仿佛这首歌是为她而唱。 但随即,她又自嘲地摇摇头,何必自作多情?也许他只是单纯喜欢这首歌,也许他早已有了新的故事。 一曲终了,盛言走下舞台,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始作俑者的身影。 但沐惜莞不在现场,大概是在后台音控室。他满面寒霜走进候场区,迎接他的是众人三三两两的掌声。虽然完成了演唱,但这场事故无疑会严重影响他的分数。 最终排名公布,盛言和音棠分列主唱组第六、鼓手组第五。盛言未能进入Ace候选人行列,那个意外的小插曲显然造成了影响。 散场时,陈奇胜一边搭着盛言的肩膀向外走,一边低声安慰:“兄弟,别灰心,机会有的是。” 音棠亦随着人流向外走,经过一间虚掩着门的办公室时,里面传来愤怒的斥责声:“你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啊,再有下次,立刻给我滚蛋!” 透过门上的玻璃,音棠看到了沐惜莞僵直的背影。沐惜莞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慢慢回过了头。在看到音棠的瞬间,她眼中的慌乱瞬间冻结,化作唇边一缕浅笑。 “看哪呢,我说话你听见没有!”里面的咆哮声再次响起。 沐惜莞转回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哽咽:“对不起,导演,我下次一定注意…” 看着沐惜莞吃瘪的样子,音棠心里疑惑更甚: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盛言,竟会冒着丢工作的风险阻挠他? 两天后,先导片上线,音棠特意通知所有亲友准时收看。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先导片,才发现30分钟的时长,导师表演占了大半。 她耐着性子,像寻宝一样在犄角旮旯里寻找自己的身影。因为她的自我介绍和梅地亚毕业的学历背景,她的采访片段得以保留,但加上表演,也不过才10秒。 她又去找盛言的身影,镜头同样寥寥无几,为了避免版权问题,他的演唱片段被剪掉,只留下一个唱歌的镜头,背景音配的是他的采访片段。 她的心理稍稍平衡了些,点开炸锅的选手群,慢慢欣赏着不断弹出的信息。 贝斯手A:“我就露脸5秒?” 鼓手B:“你好歹有5秒,我连个正脸都没有!” 吉他手C:“A,你吉他怎么才四根弦?” 贝斯手A:“我那是贝斯贝斯!别气我好吗?” 群里互相调侃,气氛热烈,看得音棠忍俊不禁。沈明朗推了推眼镜,犹在电脑屏幕前眯着眼仔细寻找女儿的身影:“我宝在哪儿?” 肖宁眼尖,指着屏幕角落一个模糊的侧影道:“除了单人镜头,这里还有一个。” 自始至终,盛言的头像都待在群聊列表里一言不发。 音棠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他的头像上方。她想了想,担心看到朋友圈概览里出现刺心的画面,便退出去搜索他的名字。 戳开搜索框,她又觉得好笑:既然两个人已经没关系了,她还怕他另寻新欢? 她鼓足勇气打开他的朋友圈,里面是一片空白,只显示了一行“好友仅半年可见”。 她松了一口气,猜想他此刻心情必定低落。删删改改,她斟酌着措辞,想问他是否还好,是否与沐惜莞起了冲突,却始终未能发送。 她正在犹豫,屏幕顶端忽弹出一个简单的“?”。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迅速敛起所有情绪,指尖飞快敲击,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复:“怎么啦?” 他回了一句:“我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 她笑问:“你不翻到我的聊天页面,怎么知道我在给你发消息?” 良久,屏幕上终于跳出一行新消息:“误触。” 音棠几乎要气笑了。欲盖弥彰!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吗?每天各种消息瀑布般滚动,偏偏就那么巧,他手指一滑,就“误触”到了她的聊天窗口?这概率比中彩票还低吧!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她也说不清楚,那是戳破他掩饰的小得意,还是捕捉到他隐秘关注的窃喜? 手机屏幕慢慢暗了下去,音棠嘴角那抹笑意还未完全消散,屏幕又骤然亮起,盛言的头像旁跳出一条新消息: “你舅舅想换家教。” 音棠盯着那行字,想透过屏幕猜透他此刻的心思,可是她做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坦诚回答:“是,舅舅知道我们交往过的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屏幕沉寂得令人心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提示音响起:“好吧,我正好也挺忙的,想这两天跟你舅舅说呢。” 她心头忽地掠过一丝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我舅舅的?” 那头沉默片刻,发来一句:“开始的时候就知道。” 音棠的心被他的话语轻轻拨动了一下:“所以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小培当家教的吗?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我表弟?” 对面再次陷入沉默。 不久,表弟小培发来了信息:“托姐姐的福,玩了一会儿手机。姐姐表演得太棒啦!(星星眼)” 音棠失笑,故意逗他:“哦?那你倒是说说,姐姐表演了多长时间啊?” 小培回复得飞快:“不管姐姐表演了多长时间,都是最棒的。节目里没看到我也能想象到,绝对光芒万丈!” 音棠心头一暖,笑着回了个“我骄傲”的表情包。 她疑心小培无事献殷勤,是想借机跟她提出挽留盛言的事,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所以她也没再说。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也没等到盛言的回复,心里生出几分无力感,只得先按下不再追问。 录制正式节目的日子到了。第一期是ACE候选人表演和导师确认环节,随后便是紧张的选人组队。 音棠在台下选手区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让一下。”盛言侧身挤过人群,最终在她旁边的空位落座。 音棠身体一僵,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目光牢牢锁定在台上表演的陈奇胜身上,仿佛他是全场唯一的焦点。 陈奇胜的表演沉稳老练,获得了导师的认可,顺利成为ACE。选人环节开始,盛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走向陈奇胜的队伍。 他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对仍坐着的音棠说:“跟我过去,我担保他会选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她却缓缓摇头:“我不要。” 她终于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盛言,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想跟你走得太近,而且我有我的主张。” 盛言眸色骤然一暗,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解,也有一丝被拒绝的黯然。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走向陈奇胜,融入了他的队伍。 ACE候选人一个个上台表演、选人,选手区的人越来越少,音棠身边的位置转眼空了大半。 她安静地坐着,感觉道道目光聚焦在身上,却依然不为所动。远处的盛言不时投来目光,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不知道她到底在等什么。 终于,一个身穿黑色紧身皮衣、气场强大的身影走上舞台——吉他手边曼柔。她的表演如同她的装扮一样,充满力量与野性,瞬间点燃了全场。音棠在台下看着,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仿佛终于等到了契合的灵魂。 当边曼柔表演结束,导师确认其ACE资格后,选人环节开始。边曼柔的目光扫过台下,音棠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迎向台上那位酷飒的姐姐。 边曼柔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眼中浮起一丝欣赏,抬手一指:“我选那位梅地亚的小姐姐。” 尘埃落定,音棠走向她的队长,步伐坚定。十支风格迥异的乐队最终成型,摇滚、民谣、国风……新的乐章即将奏响。而他们的第一次挑战,是为即将到来的公演准备一首自作曲。 这次公演过后,观众评分前四的乐队得以保留,后六名则面临拆散重组的命运。因此每个选手都铆足了劲,只为在舞台上绽放最耀眼的光芒,得到观众的认可。 音棠跟着边曼柔的“裂隙生花”乐队在排练室练习时,首期节目悄然上线了。 【1】词曲小柯,编曲Mac Chew,制作人Jim Lee,演唱陈奕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Ace组队 第6章 饭店巧遇 这次,舆论的聚光灯打在了十位光芒四射的ACE身上,他们鲜明的个人风格迅速圈粉,微博粉丝数节节攀升。 有了上次“十秒镜头”的经验,沈明朗已不敢抱太大期待。倒是肖宁兴致勃勃,硬拉着他守在电脑前,反复回放音棠出现的每一帧画面,方便跟女儿实时反馈观看感想:“看你孤零零坐着,手心都替你捏把汗,生怕他们看你主意硬,就不选你了。” 音棠盯着屏幕轻笑,发了一个“哈哈”的表情包,目光又投向了不如之前热烈的选手群。 大概因为大家都在排练,说话的人很少,盛言的头像也很安静,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正式公演前三天的压迫感。 她轻叹一声,放下了手机。忽听贝斯手江雨惊奇地招呼道:“你们看微博官号推送了没有?评论区有好多人夸柔姐呢!” 边曼柔连眼皮都没抬,指尖随意拨弄着琴弦,轻轻勾了勾嘴角。键盘手邱哲已接过话头:“柔姐棒!不过这次,谁有自作曲可以直接拿来用?” 边曼柔抬头盯着墙上的公演倒计时电子屏,指尖一勾:“用我写的《裂隙生花》吧。” 吉他声起,她的嗓音带着砂砾般的质感穿透空气:“我在山石裂隙处窥见花海/我见每粒砂砾随自己的节奏迁徙/原来命运不过指间流沙的形状/攥紧或飞扬,都由我定义...”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排练室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被争论声打破。 邱哲道:“副歌转调太陡峭,观众情绪跟不上,容易断层。” 音棠沉思片刻,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主歌部分可以加几个花,但整体律动要稳。” 边曼柔在纸上一一记下他们的想法,总结陈词:“部分建议我会采纳,等会儿我把改完的谱子发群里,大家各自找感觉,半小时后合练。” 当巡视各乐队排练的导师祁舟推门而入时,他们不知将谱子修改了多少遍,正进行着全曲冲刺。 这首歌已经初具规模,他倚在门框边听完一遍合练,才加入讨论,提了几处关于和声层次与情绪递进的建议。 待他走后,几人继续练习。不知不觉间,墙上时钟的指针已悄然滑过深夜十一点。 训练终于告一段落,为了粘合默契,边曼柔拍板道:“附近有家烤肉不错,我请大家吃饭,咱们增进一下感情。” 一行人纷纷叫好,拖着疲惫的身躯融入沉沉夜色中。路上,话题转向了各自的音乐生涯。 听音棠讲述了梅地亚乐团要求严苛的训练和演出经历,边曼柔眼中掠过一丝激赏:“我果然没看错你,合作愉快。” 音棠报以微笑,听边曼柔聊起学生时代为The Cranberries热血沸腾组乐队的狂野往事,心底涌起遇见知己的暖流。 音棠走在最前,推开烤肉店厚重的玻璃门,喧嚣的热浪裹挟着油脂的香气扑面而来。 明明已是午夜,店内却依旧人声鼎沸。她扫视一圈,猛地顿住了脚步。盛言正坐在靠墙的卡座,与坐在身侧的其他成员低声交谈。暖黄射灯勾勒出他立体的侧脸轮廓,让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深邃。 “没位置了,咱们换一家吧?”音棠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此刻再见,逃离的本能仍如潮水般涌来。仿佛靠近他,她的决心就会动摇。 “就这儿。”边曼柔已越过她,目光锁定了与盛言相隔一条走廊的空位,同时朝看过来的陈奇胜扬了扬下巴。 她不容分说地将音棠按在空位上,音棠只得坐下。从那个角度,她能清晰看到盛言的每一个表情,她却死死控制着自己,决不向那个方向多看一眼。 在烤肉滋滋作响的诱人声响中,音棠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边曼柔关于编曲的讨论上,却总觉得一道目光紧紧贴着她的侧脸。 她猛地扭头,却只撞见盛言专注地用烤夹翻动肉片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店内人声鼎沸,交谈声、碰杯声、烤肉的滋滋声交织成一张嘈杂的网。她既听不清盛言那桌的低语,也笃定自己的声音传不过去,心头一松,继续凝神听边曼柔说话。 不料邻桌的鼓手晏彤忽然站起身,声音穿透了店内杂乱的声响:“盛言,我没惹你吧?至于这么没礼貌吗!” 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射向了小小的风暴中心。 盛言慢条斯理地用烤夹翻动着铁板上的肉,头也不抬地反驳:“你说我‘可怜’,我说‘不需要’。请问,是哪个字冒犯到你了?” 他那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晏彤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何况我的反应有你现在这么夸张吗?” 晏彤狠狠剜了盛言一眼,转身冲出门去。陈奇胜起身阻拦未果,只得颓然坐下,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啤酒:“你这脾气啊…不喜欢听,不理她就完了。非要把场面搞这么僵,以后怎么见面?” “明天见面道个歉吧,”另一人打圆场,“盛言你大度点,以后还得合作。” 音棠捏紧了手中的筷子,目光紧紧锁在盛言身上。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抬眼向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他眼底翻涌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 她猛地移开视线,心像是被他的眼神狠狠攥了一下。她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谈话中,同桌人的注意力也慢慢从邻桌的风暴中心移开。室内的嘈杂声浪,重新将那片死寂淹没。 江雨凑近音棠,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嫌弃:“那扑克脸长得是真帅,就是看着好凶啊。你看他天天那副样子,活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不还似的。” 音棠淡淡一笑:“他上高中的时候就这样。” 察觉到同桌几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音棠抬眼迎向那些目光,解释道:“我们是同学,他那时候是学生会主席,别人都叫他‘阎王’,我就栽在他身上好几回。” 江雨夸张地缩了缩脖子:“那你也是够倒霉的了。” “是啊,”音棠撇了撇嘴,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光,“非常倒霉。” 边曼柔无意过问他们之间的过往,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咱们要几瓶啤酒喝吧?” 江雨和邱哲都没有异议,不一会儿,啤酒上桌,几人一边碰杯,一边诉说着对未来的畅想。清冽的酒液一杯杯下肚,音棠也慢慢回忆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 “阎王”这个名号,是音棠高二转学来的第一天就知道的。 那是九月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音棠第一天到新学校报道。学校7点准时上课,音棠早上6点50分赶到校门口,迎接她的却是紧闭的黑色大铁门。 她愣在原地,环顾四周。校门外,三三两两的学生或站或蹲,埋头在书本里,鸦雀无声。 “大叔!”音棠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栏杆,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门怎么这么早关上了?” 传达室的小窗里,保安大叔慢悠悠地啜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红枣茶,隔着老远喊:“不晓得啊,盛言关的!” 音棠疑惑地反问:“盛言是谁啊?” 周围几个学生闻声抬头,脸上露出混杂着敬畏与厌烦的冷笑。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压低声音跟她搭话:“同学,你是新来的吧?他是学生会主席。特装一男的!高三的学哥学姐都烦他。” 音棠强压着火气,扯出一个假笑:“那你们还选他?” “选?”女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校长钦点的!回回年级第一,从小就是班长,管人管得服服帖帖,校长可满意了。” “哦——”音棠拖长了调子,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原来是个狗腿子。” “我们6点半上早自习,这是校规。但他非要把校门关上,确实有点不厚道。”女生脸色一变,慌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所以别人都叫他‘阎王’,你小心点,骂他的时候别让他听见了。” 音棠嗤笑一声:“好大官威!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还是躲在老师身后狐假虎威?” 她仰起头,用手搭起凉棚,眯着眼望向高远的天空,心里暗骂:照这样下去,夏天还不得晒死几个? 她的耐心慢慢耗尽,不再理会保安大叔“开门要扣工资”的絮叨,目光锐利地扫过旁边一人多高的灰白围墙。 在一众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她利落地将书包甩过墙头,双手扒住粗糙的墙砖,脚下一蹬,敏捷地向上攀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奋力攀爬的身影上。她是那样纤细,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一股不管不顾的蛮劲。 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浑然未觉一个人正悄然向校门处走来。 那人穿着熨帖的校服,身姿笔挺,却面无表情,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双臂环抱着望向声音来处,仿佛在欣赏一出滑稽的默剧。 直到音棠气喘吁吁地爬上墙头,正准备往下跳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才慢悠悠地飘了过来:“谁家猴来上学了?” 第7章 回忆·初见 音棠坐在冰冷的墙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仰头审视她的男孩,立即感受到了他身上寸步不让的气质。 她咽了口唾沫,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落地的瞬间,音棠踉跄一步,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他下意识伸出的手。 可当她抬头时,他却分明纹丝未动,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仍是那样高傲。 盛言的声音很平静:“这么高的墙,你怎么敢往下跳?” 音棠心头微动:他这是在关心我?还有几分人性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接下来的话碾得粉碎。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笔:“万一摔残了,讹上我怎么办?” 然后,他便翻开本子,目光灼灼地望定她:“你攀爬学校围墙,违反了校规第二十三条。姓名,班级。” 音棠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三年二班,周××。” 盛言面无表情,竟真的低头往本子上记。音棠挑眉:“喂,你不去三年二班确认一下有没有这个人吗?” 她本打算趁他离开时溜之大吉,这下计划泡汤了。 “你是不是当我傻?我知道这是歌词。”他晃了晃手中的罚单,“但这张单子,是开给三年二班的。你不说实话没关系,等我在升旗仪式上全校‘通缉’你,他们会帮我找到你的。” 好阴险!这是要让她在全校成名啊。 音棠气得牙根痒,强挤出一抹笑容,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您大人有大量,通融一下吧。” 盛言甩手避开,将本子和笔递到她面前:“那你自己写。” 音棠一把夺过本子,泄愤似的在上面狠狠写下自己的名字:沈音棠。盛言扫了一眼,又唰唰写了一张新的罚单递过来:“这张,是因为你撒谎骗人。” “校规还管撒谎骗人?”音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当然,”盛言的声音沉甸甸地压下来,“校训第三条:以诚实守信为荣。” 音棠眼中寒光乍现,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几十个透明窟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声音沉静下来:“我翻墙是有原因的。把学生关在校外,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她顿了顿,神情骤然阴沉:“我今天刚转学过来,上个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就跟你一样严苛。结果呢?有个学生因为迟到被拦在外面,出车祸死了。” 她倾身靠近盛言,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后来他回来了,就在教学楼里,把那个学生会主席给掐死了!” 盛言将信将疑地盯着音棠,脸色有些发白。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强作镇定地在纸上继续写,只是笔迹凌乱了许多:“宣扬封建迷信,再加一张罚单。” 音棠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不信没关系。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我去上课了。” 盛言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音棠以为他终于要服软求和,却听他冷冰冰地道:“还没写你是哪个班的呢。” 接下来的几天,音棠依旧踩着6点50分的时间到校,只是不再爬墙了。 有时到得早,她就在校门外晃悠,甚至悠哉游哉地买根棒棒糖叼着,直到7点整盛言打开大门,她才慢悠悠地踱进去,经过他身边时,还不忘翻个白眼。 盛言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他站在主席台上,用最严厉的措辞批评了“极个别同学藐视校规、毫无集体荣誉感的个人主义行为”。 然而,台下那个被点名的“极个别同学”——音棠,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更让他憋闷的是,从高一到高三,包括他引以为傲的二年一班在内,几乎每个班都背着十几二十张罚单的债,他那套铁腕管理,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真正动摇他的,除了训话无效,还有音棠埋下的那颗恐惧的种子。 夜深人静时,她描述的那个“索命鬼”故事会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他曾梦见自己站在紧闭的校门里,看着门外被拦下的同学临死前那双血红的眼睛,瞬间惊醒。 校运会日渐临近,盛言作为学生会主席和参赛选手,需要留校训练和准备,回家越来越晚。这天晚上,班主任又交代了任务,等他锁好班级的门时,走廊里已空无一人,只剩一片死寂。 离开前,他去了趟卫生间。悄无人声的空间里,风吹动厕所隔间门的吱呀声、水管深处水流奔突的闷响、水龙头滴答滴答的落水声,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音棠阴森的话语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他定了定神,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只听“哗”的一声响,一股暗红色的液体猛地涌了出来。 盛言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地,心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那刺目的红色水流,几秒钟后,水流才逐渐变得清澈。 “原来是铁锈。”他大口喘着气,狼狈地爬起来,自我安慰着,脸上却火辣辣的。 他竟然被那个丫头几句鬼话吓成这样,太丢人了! 盛言快步走出卫生间,头顶的灯光随着脚步声明明灭灭。他总觉得身后有若有似无的冷风拂过脖颈,寂静中似乎还夹杂着飘忽的笑声。 他头皮发麻,呼吸越发急促,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刚到二楼转角,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咕噜噜”声,像是轮子快速滚过地面。他连忙停住脚步,心惊胆战地探头向下望去,但楼下分明空无一人。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往下挪。刚踏上一楼地面,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的白色身影便带着一股阴风,直直朝他飘了过来。 “啊!”盛言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同时,对方抓着楼梯扶手,也惊恐地叫出了声。 盛言定了定神,颤抖着手撩开那碍事的头发。 “沈音棠?”他看清那张脸,怒火瞬间取代了恐惧,“你神经病啊,大晚上在这装神弄鬼!” “你才有病!”音棠拍着胸口,狠狠瞪着他,“我好好玩轮滑,明明是你突然冲出来挡路,吓死我了!” 说着,她便抬起脚,亮出脚下的轮滑鞋。 盛言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校内不允许披头散发,必须扎起来,刘海不能过眉。你不知道吗?” 音棠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你开罚单啊,现在是放学时间,盛主席。” 盛言被噎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音棠眼珠滴溜溜一转,脚下轮滑鞋轻盈一转,便滑到了他身侧,与他并肩而行,“我知道了,你害怕了,对不对?” 盛言梗着脖子争辩:“有什么可怕的?” 音棠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睛,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认真:“说真的,盛主席。你把迟到的同学关在校外,真的很危险。外面那些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专挑落单的学生下手勒索,学校难道不该是保护学生的堡垒吗?” 她顿了顿,轮滑鞋在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声响:“再说,你觉得你那套铁腕政策真能让人从此不迟到?他们只会觉得你烦,然后在校外晃荡、聊天、打游戏,照样浪费时间。你堵了门,却堵不住他们的心。” 盛言沉默了。尽管内心有千万个不服气的理由在翻腾,但理智告诉他,音棠说得对。 音棠见他神色有所松动,声音放缓了些:“我知道,你是想让大家养成好习惯。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有点过犹不及了?用力过猛,反而会激起逆反心理。” 盛言转过头看向音棠,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你说得对,把早自习迟到的同学关在校外,确实欠考虑,是我疏忽了,我会看着调整的。” 音棠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看在你这么听劝的份上,我就不多嘴了。” 话音刚落,她脚下发力,轮滑鞋便“唰”地一声轻盈滑向教学楼大门。 就在她即将滑出门外的瞬间,她忽然一个转身,稳稳停住,回眸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盛言。 “对了,”她的声音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友情提醒一下我们年级第一的大学霸,‘神经病’和‘精神病’可是生物学概念和心理学概念的区别哦。下次骂人,记得用对词。” 盛言的脸涨得通红:“你——” 音棠不等他接着说下去,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故事是我编的,别再怕了,乖。” 她嘻嘻一笑,倏地滑入了门外的夜色中,徒留盛言在原地。他喘着粗气,阴沉着脸向外走,她的名字在心里的刻痕却又深了几分。 当她从记忆中回过神时,已是凌晨时分。几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结了账,离开了烤肉店。 边曼柔说自己家就在这附近,自顾自地走了。邱哲和江雨彼此顺路,便拦了辆出租车一起离开。 冷风一吹,音棠才从酒精的混沌中勉强抽离。她扶着路灯,看着队友离开的身影,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从包里摸索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眼前虚影乱晃,手指像是不听使唤一般,颤抖地在锁屏上划动着。 终于,她连续输错三次密码,手机屏幕上跳出冰冷的提示:“请一分钟后重试”。心头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音棠泄愤般用指关节敲击着屏幕,发出空洞的声响。 “我给你叫车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疲惫却关切,“明天把钱转我就行。” 第8章 深夜对话 音棠低头看着手机,头也没偏一下,冷冰冰地回答:“不用。” 她不死心,再次尝试,见屏幕依旧固执地锁着,只得气馁地垂下手臂。眼角余光里,她瞥见盛言点开了打车软件,条件反射般伸手拦住了他:“别!我自己来。” 盛言没说话,把手机举得更高了些。音棠见状忙踮起脚去够,身体因酒意微微摇晃,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下颌。 他低头看她,半晌才惊觉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给自己叫车回家呢。” 音棠怔了怔,酒精让思维有些迟钝:“行,你继续。”说着,她便面色尴尬地退到一边,继续和手机较劲。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你进店看见我的时候,是想逃走的吧。为什么?”他突然开口。 音棠扯了扯嘴角,在酒精的驱使下,吐出毫无温度的字眼:“看见你影响食欲。” 盛言像是被噎了一下,扯出一个难堪的笑:“前两天我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吗?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那是礼貌。”音棠终于等到手机解锁,努力集中注意,终于成功输入密码,点开了打车APP,“别自作多情,我其实根本不想看见你。” 盛言脸上的表情僵住,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这么直接?” 空气凝固了,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在两人之间。 音棠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叫的车终于快到附近了。盛言几次想开口,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试探:“你们乐队今天排练顺利吗?” 音棠头也没抬地回他:“挺好。怎么,你想刺探敌情?” “那倒不至于。”盛言的声音沉了下去。 直到那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停在面前,两人之间再无一字。 车窗升起,隔绝了外面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音棠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任由霓虹灯汇成的流光在眼皮上不停地闪过。 音棠的车终于停在小区楼下,她下了车,一摇三晃地上了楼。 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肖宁披着睡衣从卧室走出来,睡眼惺忪,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这么晚?下次打电话让爸妈去接你,太不安全了。” 她嗅了嗅音棠身上的酒气,不禁大惊失色:“你还喝了酒?这么晚了——” “嗯,知道了妈。”音棠含糊应着,快速走进浴室,把肖宁的关心隔绝在外。她冲了个澡,将一身酒气和莫名的烦躁冲刷干净,然后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唤醒了宿醉后的她。餐桌上,沈明朗喝着粥,对刚坐下的音棠说:“今天爸爸赶早八的课,送你去排练。” 音棠乖乖点头。 车子驶入清晨的车流,肖宁坐在副驾,沉默了片刻,才转头看向后座的女儿:“比赛的时候,那个盛言没再纠缠你吧?” 音棠一愣,缓缓抬眼正视母亲:“没有啊。” “那你昨天怎么喝成那样,妈妈还以为他欺负你了。”肖宁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开来,“有什么事,一定告诉爸妈,别自己扛着。” “昨天是因为和队友一起吃饭,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音棠笑了笑,“而且我已经长大了,这点小事还是能处理好的。” 她顿了顿,疑惑地问:“不过你为什么觉得他会纠缠我?” 肖宁的目光转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语气不禁染上一丝疑虑:“你难道没怀疑过,小培又不是多显眼的孩子,盛言为什么会主动提出给你表弟补课?” 音棠的心一沉。她从未在盛言面前提起过小培,更没给他看过照片。 “还有你出国之后,每到假期,我就会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对面立即挂断,回拨过去又打不通。你明白这情形多诡异吗?”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肖宁斩钉截铁地总结道,“我不想你再因为他受伤害。” 音棠黯然点头,车子终于在电视台楼下停稳,她推门下车,将父母的担忧和那个盘旋心头的疑问暂时抛在身后。 她推门进入排练室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一股宿醉后的萎靡气息在整个房间蔓延。边曼柔揉着太阳穴调试效果器,邱哲和江雨也是哈欠连天。合练磕磕绊绊,几遍下来才勉强找回点状态。 音棠坐在架子鼓后,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所有的杂念都压下去,强烈的求胜欲占据了她的全副心神: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盛言的乐队。 然而,她也因此愈加浮躁。几次关键的节奏点,她的鼓棒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要么抢拍,要么迟疑,硬生生打断了流畅的演奏。 边曼柔停下拨弦,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休息十分钟。音棠,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音棠默然起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刚推开隔间的门,她就听见外面传来刻意压低却难掩愤怒的女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他就是在针对我,一会儿说我抢拍,一会儿说我四肢不配合。他以为自己是谁?ACE什么都没说,他啰嗦什么!因为我昨天跟他吵起来了,他至于这样公报私仇吗?” 另一个声音相对冷静:“不至于吧?他也许只是要求严格点罢了。明天集体彩排,导师会来看,到时候让他们评评理呗。” 音棠一愣,听出那是晏彤的声音。她们在埋怨盛言?看来他的乐队也不太平嘛。 她面无表情地按下冲水键,哗啦的水声打断了外面的交谈。她推门出去,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镜子里映出晏彤和另一个女选手面面相觑的窘态,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噤声。 音棠掬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然后抽出纸巾擦干,转身离开了。 背后传来两人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听说她以前跟盛言交往过,不会去告状吧?” “告就告呗!”晏彤不屑地冷笑着,“我怕他知道?” 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令人不快的议论隔绝。音棠靠在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之前交往过的事? 这感觉简直像被剥光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更加窒息。 时近中午,几人各自离开吃饭,边曼柔则独自在排练室里吃外卖。休憩结束后,音棠重新握紧了鼓棒。 她咬着牙,将所有的杂念都灌注在每一次挥臂和踩踏中。节奏流畅,力道精准,边曼柔终于忍不住投来赞许的一瞥。 然而,只有音棠自己知道,这看似酣畅淋漓的爆发,并非她的巅峰。那份对成败的在意,依然阻碍着她的发挥。 夜幕低垂,城市灯火渐次亮起。为了保证队员能以最佳状态迎接明天的彩排,边曼柔早早叫了停。音棠看看天色尚早,决定坐地铁回家。晚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吹散了排练室里的闷热和疲惫。 走到地铁口,音棠习惯性地摸向口袋,才发现自己把家门钥匙忘在排练室的桌子上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转身折返。 穿过空旷的走廊,她依次路过其他排练室。门缝里透出灯光,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和焦灼的讨论。 看着那些仍在灯光下挥汗如雨的身影,音棠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分。 走到“裂隙生花”的排练室门前,里面一片漆黑。她转了转门把手,门却在里面被谁锁上了。片刻寂静后,门内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门应声而开,边曼柔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声音也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落东西了?” 音棠有些错愕:“柔姐,你关着灯在里面干嘛呢?” 边曼柔没说话,侧身让她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黑暗中,她压低声音说:“别跟别人说,我就是太累了,想眯一会儿。” 排练室里弥漫着乐器特有的木质气息,音棠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到角落里那张窄小的旧沙发:“你怎么不回旅馆睡,在这怎么能睡得好?” 边曼柔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节目组说能报销住宿费,可那不得先自己垫钱吗?这儿挺好,省钱,晚上也清净,没人打扰。” 音棠心头一紧:“那你还请我们吃烤肉?钱的事,你可以跟我借啊。在这睡多难受,而且你不害怕吗?”她想起边曼柔夜里独自一人待在这偌大空寂的楼里,就觉得毛骨悚然。 “没事,习惯了。”边曼柔看着音棠关切的眼神,沉默了几秒,终是卸下了一点防备,“我之前自己组乐队,折腾了几年,欠了点债,不是什么大事。”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要是比赛输了,没公司签,还债是慢点。大不了再跑跑音乐节呗,总归有点名气了。” 昏黄的灯光下,音棠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无坚不摧的ACE,终于明白她身上承载着怎样的重压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为了迎合市场和整个团队的喜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心血浇灌成的作品被一遍遍修改打磨,在众人面前还得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份坚韧和担当,让音棠肃然起敬。 她斩钉截铁地道:“柔姐,我们一定会赢的。” 边曼柔微微一怔,定定地看着音棠。女孩的眼中没有怜悯,只有燃烧的斗志和坚定的承诺。 她也微微弯起嘴角:“嗯,会的。但答应我,别告诉其他人。他们不需要知道这些,你也不用有负担。” “我明白。”音棠重重地点头。 “快回去吧,”边曼柔拍了拍她的肩,“好好休息,明天彩排,咱们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 音棠拿起桌上的钥匙,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刻,她感觉肩上的担子似乎更沉重了。 但奇怪的是,这重量不仅并未让她感到惶恐,反而让她的步伐更加沉稳,目光更加坚定了。 因为她不再只为自己而战。 第9章 公演彩排 次日,音棠和队友又合练了几遍,便被工作人员催促着去彩排。 导师席上,除了之前看过“裂隙生花”排练的祁舟,还坐着两位重量级人物——红极一时的港台乐坛传奇彭华翰和以编曲见长的唱作人袁晋,空气中一时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气氛十分沉重。 盛言所在的“回声机”乐队走下舞台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颓丧之色,显然内部的争执破坏了他们配合的默契。边曼柔一行人看着他们沉默离去的背影,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他们怎么了?”江雨小声嘀咕。 音棠耸耸肩,目光从盛言略显僵硬的背上移开:“大概排练不太顺利吧。” 很快,工作人员叫到了“裂隙生花”的名字。音棠与边曼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火焰。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导师们脸上浮现的笑意,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 为了养精蓄锐,下午他们便早早结束排练。音棠透过玻璃,望见天色阴沉如墨,才惊觉自己忘了带伞。她加快脚步,想赶在雨落前冲回家。 谁知她刚到电视台门口,细密的雨丝就飘了下来。音棠无奈,只得掏出手机叫车。 眼角余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音棠转头看向他垂头丧气的侧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盛言偏头与她对视,语气懊恼:“看什么?” 音棠索性不再掩饰好奇:“你们排练崩了?晏彤到底怎么惹你了,至于闹得全队都灰头土脸的吗?” 盛言挑眉问:“这是礼貌的关心,还是纯粹看热闹?” “看热闹。”音棠答得干脆利落。 盛言沉默片刻,忽抬手用指尖轻轻撩起额前垂落的碎发,露出那道隐藏在发际线边缘的旧疤。 “她问我这个疤是怎么来的。”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音棠的记忆被骤然唤醒:“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疤是你小时候有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顶撞了你爸一句,他用碗砸的。” 盛言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些刻意尘封的画面因晏彤的追问再次翻涌上来,令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以为时间已将伤痛磨平,此刻却突然发现,那伤口只是结了痂,轻轻一碰,依旧会渗出血迹。 音棠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暴怒,却只听到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她恍然大悟:“她觉得你可怜,你就炸了?” “我不需要任何居高临下的怜悯。”盛言的语气透着倔强。 音棠叹了口气,试图帮他们调解冰封的关系:“她或许只是想表达善意,但不懂怎么安慰人罢了。” “你也觉得我该道歉?”盛言反问。 音棠正色道:“不是道歉,是沟通。我无意间听晏彤埋怨了两句,说她觉得你公报私仇。但我相信你对她高标准严要求,是因为你对这个乐队上心,而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是不是?既然有误会,你为何不试着跟她好好聊聊呢?” 她终于说出压在心头多年的话语,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坦然望向对面神色复杂的盛言。在她的注视下,他低了头默默不语,直到她叫的车碾着水花停在面前。 音棠同他道过别,便快步上前拉开车门,钻进了温暖干燥的车厢。 车子启动,被雨幕冲刷得格外模糊的车窗外,那个身影依旧伫立在细雨中,显得那样孤寂。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音棠的思绪却飘回了高中时代。当时她以为盛言额上的疤和自己身上那些疯跑摔倒留下的伤痕一样,不过是男孩子调皮磕碰的寻常印记,从未想过他的过去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那个下午,他第一次带她回家。趁他去拿饮料的工夫,她好奇地翻开了客厅茶几抽屉里的旧相册。 第一页褪色的照片上,一个肉嘟嘟的婴儿笑得无忧无虑,右下角标注着“1995年4月12日,徐欣瑞满月”的字样。 她随口问道:“徐欣瑞是谁啊?你家相册怎么有别人家小孩?”却完全没注意身后的人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自顾自翻到了下一页。 那张照片是年幼的盛言和母亲盛洁梅在动物园门口照的,她把照片抽出来,只见背面写了一行字:“2000年6月9日,B市森林动物园,一起给爸爸过生日。” “给爸爸过生日,照片上怎么没有爸爸?”她疑惑地转头问他,“你原来是B市人?” 相册被猛地抽走,硬质的边角差点磕到她的脸颊。音棠惊怒回头,却撞进一双冷峻的眼眸。 她强压火气道:“要是你不喜欢我乱翻东西,说一声就行,犯得着发脾气吗?” 盛言沉默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音棠被他冷漠的态度刺伤,嗤笑一声:“我想了解男朋友的过去有错?你要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麻烦先学会坦诚!”说罢,她便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她在楼下徘徊了很久,被冷风吹得阵阵发抖,却始终没等到他追出来。 第二天,当她顶着失眠的黑眼圈赶到校门口时,他已等在那里,沉声跟她打招呼:“早。” 她视而不见,径直往里走。身边人流穿梭,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打算理我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回答:“盛主席,校规明令禁止早恋吧?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你生怕别人不知道?” 盛言松开手,注视着她紧绷的脸,语声依然冷淡:“你不用跟我装不熟,等会儿上课我们就会见面的。” 音棠被他的话噎住,胡乱找了个理由反驳他:“我可以永远不跟你说话。” 以往盛言一定会嘲笑她小学生做派,此刻他的表情却很认真,仿佛真的被她吓到了:“我们能不能只谈将来,不谈过去?” 音棠脸色一沉:“你的过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既然你执意不说,我就更要知道。”说话的时候,她一眼瞥见教导主任匆忙走进校门的身影,赶紧混进人群里离开了。 正式上课的铃声终于刺破教室的寂静,盛言踩着点回到座位,坐在了音棠旁边。 “我只能告诉你,我没害过别人,我是受害者。”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紧锁着她的侧脸。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自己判断?”她转头目光灼灼地望定他。 前排传来沐惜莞的嗤笑声,盛言却毫不理睬,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意:“你不相信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一句简单的问话就足以让你失态,那我们以后该怎么继续交往下去?如果我连到底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又该怎么避免再次伤害到你?” 盛言沉默了。时间在两人之间静默流淌,仿佛彼此之间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音棠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抹自嘲的笑:“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自己在你心里多少有点分量,原来你只是玩玩而已。所以,你说的以后要和我一起组乐队,是不是也是假的?” “当然不是!”盛言斩钉截铁地回答。但除了这句苍白无力的否认,他便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音棠转头不再看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可以和前排的沐惜莞讨论习题,可以和周围的同学说笑,唯独对他视若无睹,空气仿佛将他们彻底隔绝。 直到有一天,盛言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无视,趁课间无人,不容分说地将她拽进了那间杂乱不堪的体育器材室。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昏暗的光线下,他呼吸急促,眼中翻涌着痛苦和决绝。 “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撩起额前的碎发,将那道浅淡却狰狞的疤痕暴露在她眼前,“我爸一直觉得是因为他不得不和我妈奉子成婚,才会被我们拖累,永远失去了站在舞台上当歌手的机会。” 他闭了闭眼,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他把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发泄在我和妈妈身上。用拳头,用皮带,还用碗砸我。” “后来他们离婚,我改名换姓,跟着妈妈离开B市,甚至把他从照片上裁掉,就是为了和他彻底断绝关系。直到现在,我也不想提起他,不想听到那个旧名字。” 音棠定定地凝望着那道疤,此时才真正看清了它背后令人窒息的暴力和他破碎童年的黯淡底色:“你用不着觉得羞耻,错不在你。” “我知道错不在我,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更多不愉快的往事从回忆的闸门涌出,让盛言的情绪越发焦躁,“我有时嘴角挂着淤青去上学,老师反而笑我‘是不是不听话惹爸爸生气了’;我和好朋友倾诉,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还会故意揭我伤疤‘是不是你爸打轻了’。所以我怕,我会以同样的方式失去你。” 音棠抚过他紧绷的背脊,无声地疏导着他心中那座喷发的火山。终于,那狂暴的浪潮在她温柔的安抚下缓缓退去,留下劫后余生的平静。 紧接着,她踮起脚,将温热的唇轻轻印在那道承载着无尽苦痛的疤痕上。 “不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封闭内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若磐石的决心,“谢谢你肯把伤口给我看。以后你的世界,有我撑着。” 那时的她天真地相信,爱是无所不能的良药,足以抚平他心上所有的伤痕。然而时间慢慢剥开了她天真的幻想,她渐渐发觉,他心底的暗礁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更多的时候,他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声地吞噬着她的所有热情。那份曾经让她充满使命感的守护,渐渐变成了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跋涉。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窗外的雨幕依旧连绵不绝,将世界笼罩在一片模糊的灰暗中。 “到了。”听到司机开口,音棠推开车门,雨丝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 音棠赶紧往家的方向跑,脑海中却浮现出盛言独自站在电视台门口的身影。 也不知道他带伞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公演彩排 第10章 表情轰炸 公演当天的后台弥漫着压抑的躁动,音棠刚化完妆,起身去检查乐器的时候,正好看见盛言到了。他脸色阴沉,眼底沉淀着一圈浓重的黑晕。音棠心下惴惴,暗自留意着他的动静。 化妆师见他来,扬声唤他上妆,他只应了声:“等一下。”就径直把晏彤叫进了一间空排练室,然后关上了门。 其他人都自顾自地为公演做着准备,但仍有零星几个人注意到盛言的动向,往那间排练室望去。 音棠好奇心起,不由自主地缓缓挪向那扇紧闭的门。 门内出乎意料地安静,没有众人预想中的争吵声浪。时间在沉默里拉长,直到门猛地被拉开。音棠猝不及防,整个人暴露在盛言凌厉的视线中。 “你在偷听?”他的目光淡然却带着一丝玩味。 音棠挤出一丝笑:“没有,这里比较凉快。” 盛言嘴角一弯,丢下一句:“那你就继续待着吧。”转身就走。 晏彤跟在他身后出来,脸上一片茫然。音棠想问他们是否和解了,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默默缀在他们后面回去候场。 她看见盛言走到陈奇胜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陈奇胜紧绷的肩膀明显一松,长长吁了口气,像是为乐队终于解决了人际关系上的隐患而放松。 终于轮到“回声机”乐队上台了,陈奇胜目光扫过队员的脸,脸上透出一股破釜沉舟般的郑重感。 他定了定神,指尖拨动琴弦。前奏响起,盛言的声音低哑,缓缓响起:“当我们的回忆变成废墟/你是否也曾怀疑永恒是场骗局/那场淹没一切的大雨/如今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延续”。 他专注的眼神偶尔掠过镜头,眸中深藏的破碎感让人心头一揪。音棠的心跟着那嘶哑的嗓音沉下去,又浮起来,为他歌声中的深挚情意而心动不已。 Bridge部分,盛言的贝斯solo在聚光灯下炸开。他指尖奏响的声声嘶鸣牵扯着听众的心,而他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近乎神性的冷光,仿佛是从乐声中诞生的神祇,在那耀目的辉光中渡世济人。 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音棠回过神,只听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起。导师的赞誉很高,但谁都看得出,成员间的配合存在裂缝。晏彤的偶然失神,分明在宣告着后台未散的硝烟。 导师采访后,他们走下台,与即将登场的“裂隙生花”擦肩而过。那一瞬间,音棠耳边似乎捕捉到一声极低的“加油”,可猛回头,只看见盛言匆匆离去的背影。 台上,音棠和边曼柔眼神一碰,无需言语,旋律便自然流淌开来。她仿佛慢慢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挥动鼓锤的幅度愈发暴烈,身体还在与鼓面共振,魂魄却早已醉倒在节奏的洪流中。 一曲终了,观众和导师的掌声热烈而真诚。急促的呼吸缓缓平复,音棠听着自己战鼓般猛烈的心跳声,感觉某种灼烫的东西正在胸腔中疯长,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微笑。 所有队伍表演完毕,选手们在候场区焦灼地等待着最终成绩的宣布。音棠实在憋闷,起身到走廊里透气。 隐约的人声从角落传来。她循声走近拐角,晏彤带着哭腔的声音忽然撞进耳朵:“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拖累了大家。” “临场状况而已,你别太自责,我们都不怪你。”对面陈奇胜的声音透着安抚的意味,“盛言那小子也有责任,脾气太冲。可他那人就那样,冷脸不是针对你,是为整个乐队着急。” 比起盛言的冷硬,陈奇胜更像是温润的调和剂,多年跑场的经历使然,他很擅长在形形色色的人们之间周旋,也因此成了许多人倾倒情绪的树洞。 晏彤听他替盛言解释,非但没恼,反而迟疑着说:“其实上台前他主动找我讲和了。可能那天聚餐时,我的态度确实让他多心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我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昨天还有点自暴自弃,没怎么把心放在排练上,所以今天才会掉链子的,真对不起。” 音棠听着,默默叹了口气:因为人际交往的冲突耽误了比赛,确实很不值当,可是覆水难收,只能祈祷结果别太糟糕吧。 她怕被发现,屏住呼吸想悄悄退开。刚转身,后背便猛地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原来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堵在了身后。 音棠不禁惊叫出声。陈奇胜和晏彤闻声赶来,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幕:音棠满脸震惊地紧贴在墙上,盛言就站在她面前,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开口:“你的好奇心还真重啊。” 音棠又惊又恼:“你站这儿多久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惊愕的陈奇胜和晏彤,脸上堆起尴尬的笑:“那个…我路过而已,你们继续,继续……” “你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盛言毫不留情地戳穿,“我目送你过来的。” 音棠的脸瞬间涨红,咬着牙顶回去:“你也没好到哪儿去!盯着我干嘛?” 陈奇胜赶紧插话打圆场:“咳,没事没事,又不是什么听不得的话。走走走,回去等结果了。” 他说着,率先转身往回走。 晏彤立刻跟上。音棠狠狠剜了盛言一眼,鼻子里发出轻蔑的一声冷笑,闪身抢着在他前头离开了。 候场区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显示屏,掌心捏着一把冷汗。导师祁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屏幕上,接着,从屏幕底部开始,一组组成绩按照倒序缓缓出现。 每一个乐队名字的出现,都伴随着身边压抑的叹息或低声的惊呼。 直到第五位,“裂隙生花”和“回声机”依然不见踪影。镜头扫过剩余几组乐队成员的脸,每一张都绷得很紧,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焦灼。 终于,屏幕上弹出了“回声机”乐队的名字。 “回声机”乐队的成员们站起身,动作僵硬地互相击了个掌,便坐了回去。晏彤挤出一丝笑容,但那份勉强显而易见。 接着是第三名。屏幕一闪,“裂隙生花”的名字终于跳了出来。音棠心情骤然放松下来,微笑着和身旁的边曼柔拥抱在一起。 第一名和第二名毫无悬念地分别归属了早已声名在外的地下歌手尹桐和rapper墨爻。众人心悦诚服,毕竟他们的舞台经验和气场,确实是其他素人乐队短时间内难以企及的。 音棠的喜悦只持续了一瞬,心底的不安就悄然滋生:她必须拿到冠军,可看着前面两队那近乎碾压的成熟表现,她只觉一副无形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紧接着,祁舟宣布了下一轮公演的比赛规则。 第二场公演是淘汰赛,比赛结束后,排名前四的乐队得以保留,后六位的乐队拆散重组。两次都得到保留名额的乐队可以进入下一轮,其余乐队待定,先由导师决定ACE的去留,留下来的ACE再选人组队,无人选择的选手就只能黯然离场。 万一表现不佳,就会提前离开比赛,所以每个人的神情更加沉重了。 回到家,肖宁和沈明朗看她神色郁郁,还以为成绩不佳。得知是第三名,两人松了口气,肖宁拍着疲惫地倒在床上的女儿,鼓励她道:“这不是挺好嘛?走,出去庆祝一下。” 音棠语气淡淡:“人家是半场开香槟,你这入场就开香槟。” 肖宁笑着拧她:“你管我什么时候开呢?” 拗不过母亲的死缠烂打,音棠只得换了衣服出门。等电梯时,沈明朗沉默半晌,还是挤出一句:“得了第三别骄傲,别忘了你跟爸爸的约定。” 音棠心头刚升起的那点暖意黯淡下来,不耐烦地应了声:“知道了。” 见沈明朗似乎还想说什么,肖宁狠狠拐了丈夫一下,冷笑:“哪壶不开提哪壶,又不是你把宝贝闺女的镜头截图保存下来的时候了。” 音棠抿了抿嘴角,想起父亲捏着眼镜,凑近屏幕费力看节目的样子,一丝笑意终于忍不住从嘴角溜了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音棠掏出来一看,消息是盛言发来的。 屏幕上是一个表情包:一个可爱的Q版小女孩,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笑嘻嘻地举着个“加油”的牌子。 音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手指飞快敲击:“酷哥还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啊?” 对面是一片沉默。然后,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一个接一个的“加油”表情包,瞬间在整个屏幕上滚动起来。 音棠举着手机,看着满屏卡通小女孩和“加油”字样,彻底懵了。她缓缓打出一个“?”,但震动依旧。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开盛言的头像,果断设置了“免打扰”,世界终于清静了。半小时后,她坐在喧闹的火锅店里,那恼人的表情包轰炸才彻底停歇。 又过了两分钟,屏幕上才跳出一行字:“手机放在口袋里,误触了。” 音棠夹起一片肥牛放进翻滚的红汤里,在手机上敲击着:“咱们最近没聊过天,你怎么‘恰好’给我误触了这么多表情包?” 盛言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悠悠冒出一句:“为了补偿对你的惊吓,我请客。” 音棠立刻回绝:“不用,你没吓到我。” 信息刚发出去,盛言的下一条消息已然抵达,像早已准备好的连招:“顺便感谢你对我的教诲。” 她抿紧双唇,再次拒绝,语气更坚决了:“真的不用客气。” 然而屏幕那头的盛言仿佛选择性失明,完全无视了她接二连三的拒绝。第三条信息紧随而至:“明晚6点,‘八分甜’。” 不是商量,是通知。 上高中时,每到放学时间,他们总爱去那家店坐一会儿,吃完一杯提拉米苏再回家。比起耳目众多的校内,这家甜品店的环境相比之下就自由得多了,所以那里承载了他们相当多的回忆。 音棠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正琢磨着如何彻底推掉这顿应酬,眼前又闪出一行字:“我会一直等,你知道我的。” 第11章 生日约会 音棠盯着屏幕上的字,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慌忙抬眼扫过父母。他们正讨论着要不要加点菜,对女儿心头骤起的波澜毫无察觉。 肖宁捕捉到她偷瞄的眼神,倾身瞥了眼她的手机:“谁找你?” “没谁。”音棠赶紧按灭了手机屏幕,低头盯着碗里那块肖宁刚刚给她夹的黄喉,不明白盛言此番邀请的用意。 肖宁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只当是先前沈明朗的话又给了她压力,便没放在心上。 饭后归家,酒足饭饱的倦意弥漫开来。沈明朗推开窗,将衣服挂在通风处以散去在火锅店沾染的烟火气味,然后和肖宁回房休息了。 音棠回屋后深思片刻,先给舒窈发去了消息:“盛言约我明天出去,要是史承泽问你,你就说咱俩提前约好逛街了。” 舒窈困惑地回复她:“行,不过他为什么约你啊?” “他说是把手机放在裤兜里,误触了一堆表情包轰炸我,所以请客算是补偿。”音棠打出这行字,自己都觉得牵强。 “误触?我常在群里这么干,然后就被踢出群了。”舒窈顿了顿,“尴尬归尴尬,不至于为这个请客吧?我要这样,早破产了。” “无事献殷勤,确实很反常。”舒窈的话加深了音棠的怀疑,她不暇思索,点开了盛言的对话框,“抱歉,我忘了明天有约,和舒窈出去。” 屏幕那端沉默良久,才跳出一行字:“这就是你花了一个小时现编的借口?” “不是。”音棠立刻反驳,“不信你问舒窈,我是真忘了。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没必要道歉。” “好吧。”漫长的等待后,盛言终于回复了一句。音棠刚松了口气,下一行字紧跟着跳出来:“明天我生日,本想和老同学聚聚,别人也会来,你有事就算了。” 音棠心头一动,轻笑出声,泄愤般用力戳着屏幕:“你当我傻?我知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盛言的消息回得飞快,带着无辜的挑衅意味:“那是什么时候呢?” 音棠想也不想就回他:“不是三月十五吗。”话刚出口,她忽地反应过来,刚才一着急,忘记装作思考一番再回答他了。 “那你记得挺清楚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呢。但是,你不知道有人过的是阴历生日吗?”屏幕那头的质问如乌云般压下来,语气陡然低落,“明天是我农历生日,你不来也行,我一个人也能把蛋糕吃完。” 他在利用她的心软?音棠满腹狐疑,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点开日历,翻回1995年。3月15日下方,赫然标注着“农历二月十五”的字样,正是明天。 她喉头一紧,心硬了又硬。可他说还有别人,场面总不至于太尴尬吧? 半晌,音棠又犹豫着问他:“明天都谁去啊,你怎么不回家跟盛阿姨一起过?” 屏幕那头冷冷抛来四个字:“不告诉你。” 她不死心,又去问舒窈。舒窈同样一头雾水,立刻提议:“要不问问史承泽?” “算了,”音棠撇撇嘴,断然拒绝了,“他俩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她叹了口气,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手机边缘,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不过就是陪老同学过个生日罢了,况且又不是单独见面,还有其他人在场,他难道还能报当年被甩的“一箭之仇”不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无声地嗤笑起来,没想到自己已经到妄想症晚期了。 她马上告诉盛言自己明天会去,而对方的回复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精心修饰过的随意:“那你明天不和舒窈去逛街了?” 音棠心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被激了起来,回复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刻意为之的轻快:“逛街当然得往后排啦,给老同学过生日可是头等大事。” 次日一早,沈明朗和肖宁早早出门上班。音棠在家待了一天,下午快到时间,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当她赶到“八分甜”时,盛言已经到了。然而与她预想中热闹的生日聚会截然不同,此时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音棠在他对面坐下,疑惑地环顾四周:“他们都没到?” 盛言淡淡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给他们发了消息,有人把我删了,有人根本没回我,还有人说没时间。” 音棠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那也不至于每个人都抽不出时间吧?你这人缘也太差了。” “可能是吧。”盛言仿佛毫不在意,转头朝柜台后的服务生挥了挥手,“可以把我订的蛋糕送来了。” 如果盛言真的邀请了旁人,此时一定会很失落。但此刻,他眼中非但没有任何失望的情绪,反而闪过一抹得逞的光芒。 “我不信,”音棠盯着他,声音冷了下来,“你把聊天记录给我看。” 她以为盛言会拒绝,会找借口。谁知他竟主动把聊天界面调出来递到她面前,姿态坦然得近乎挑衅。 音棠接过手机,指尖却在触碰到屏幕时微微一颤。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让她心头一跳:“你干嘛把我置顶了?我说你怎么不挑别人,就给我轰炸表情包呢。” 滚烫的温度一路蔓延,她视线下移,发现盛言只置顶了她一个人,连他们乐队的群聊都没有如此待遇。 盛言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乱,眼神骤然变得凝重而专注,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因为喜欢。” 音棠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也怦怦直跳。难道他今晚约她出来,是为了谈复合吗? 她呼吸一窒,下意识地皱紧眉头,从前那些等待他从阴郁中挣扎出来的漫长煎熬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还记得高三那年的某天,史承泽在课间读了一则新闻:一个高中生军训后,在回家路上遭遇劫匪。情急之下,他竟用刚学的军体拳反抗,虽被歹徒的刀刺伤,仍强忍剧痛,固执地将整套军体拳打完了。 几个男生听完便忍不住哄笑起来,唯独沐惜莞回过头,用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最后牢牢钉在面色凝重的盛言身上:“你其实也觉得好笑吧?何必装模作样。” 盛言听罢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摔门而去。直到那天晚上放学,无论音棠如何逗他说话,他都始终不发一言。 最后,她只得故作委屈地问:“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我做错什么了,你可以明白告诉我啊。” “我没有。”盛言颠来倒去,便只有这一句。 可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地追问,他始终紧抿着唇,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直到次日,他才若无其事地和她说话。 她冷脸相对,他便故技重施地哄;他们虽然每次都会和好,可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裂痕,早已在一次次的争吵与冷战中被撕扯得更大。 “真幼稚。” 音棠从纷乱的回忆中抽身,唇齿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喃。 盛言似乎没听清:“嗯?” 音棠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我说你好幼稚!明明我们之间连话都没说几句,你把我置顶又有什么用?是为了彰显你的深情吗,还是你觉得我会感激涕零,相信自己在你心里是第一位?” 盛言浑身一震,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音棠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还有!既然过生日,你为什么不直说,非要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又是感谢我,又是跟我道歉,找那么多蹩脚的借口,害我像个傻子一样猜来猜去!你就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吗?” 盛言脸色越发难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音棠看着他这副失语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想显得自己很深沉吗!不,我只会觉得你很傻。” 盛言清了清嗓子,眉宇间那抹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几乎要喷薄而出,却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试图扯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声音却透着明显的虚张声势:“我帮乐队留意一下优秀人才,不行吗?” 这轻描淡写的解释像一盆冷水浇下,瞬间冻结了音棠心头刚刚燃起的那点火星。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祝你生日快乐,但麻烦你以后有活直说,不要再耍我了好吗?” 话音未落,她不再看盛言脸上是何神情,站起身冲了出去。 夜色已然降临,音棠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望着来往车灯和霓虹灯交织成的流光溢彩,喉头酸涩。 车辆到站,她赶紧刷卡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单人座坐下。车厢渐渐被下班的人潮填满,空气变得浑浊而拥挤。车身猛地一晃,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猝不及防,像风中芦苇般失去平衡,慌乱中一把扯住了前面一个高大男子的胳膊。 男子嫌恶地甩开了她,女孩惊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疼痛和屈辱瞬间点燃了她的怒火:“你个畜生,就这么虐待残疾人啊?” 男子闻言眼中戾气暴涨,转头居高临下地指着她鼻子回骂。 女孩挣扎着刚站起身,又被他狠狠一推,再次踉跄倒地。两人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撕扯扭打起来,咒骂声、周围乘客的惊呼劝阻声混作一团。 音棠起身和几个乘客一起,费力地拦住了那个还想动手的男子。下一站,车门打开,那骂骂咧咧的男子终于下了车,却仍不甘心地指着车窗咆哮。女孩挣脱阻拦,扑到窗前,用更加不堪入耳的脏话回敬。 音棠听得头皮发麻,赶紧起身对那犹自喘着粗气的女孩说:“你坐这里吧。” 女孩毫不客气地坐下,待喘匀了气,才忽然扭过头,用目光在音棠脸上扫了几个来回。 随即,那双眼睛骤然瞪大:“沈音棠?” 第12章 高中校友 音棠一愣,借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仔细打量对方,迟疑着开口:“纪若莹?” “是我,你现在混得咋样啊,发达了吧?”纪若莹阴阳怪气地道,“不然怎么连老同学都不认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音棠扯出一丝尴尬的笑,纪若莹上高中时就不是省油的灯,成绩不差却一心只想拉帮结派,甚至和校外混混勾结勒索同学,舒窈当年就没少受她欺负。 “刚才确实没认出你。”音棠根本不想跟她交底,敷衍道,“我刚毕业,还在找工作呢。” 纪若莹眯起眼,像审视猎物般上下扫视着她:“听说你后来出国镀金去了?啧啧,海归啊。舒窈那丫头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联系了,现在肯定也混得人模狗样了吧!” 音棠没戳穿她那假惺惺的关心,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回她身上:“留子又能怎样,回国了还不是得从头开始。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听到这谦虚的回答,纪若莹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瞬间冻结。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条明显不太自然的腿上,沉默了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能怎样?瘸了!” “都怪沐惜莞那个贱人!”她的语气带着刻骨的怨毒。 音棠心头一跳,疑惑更深:“和她有什么关系?” 纪若莹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怨恨一股脑倾泻出来:“还记得那年我和她一起跳《天鹅湖》的事吗?她为了我的角色,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了!” 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撞开。刚上高三时,正逢建校百年大庆,学校极为重视,要求每个班上报节目送交学校审核。 为应付差事,整个高三年级的班主任商量着联合报了一个节目——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第三幕,讲述了魔王罗斯巴特将女儿奥吉莉娅伪装成天鹅公主奥杰塔,欺骗王子的故事。 一个午后,音乐老师召集了几个有芭蕾基础的女生去舞蹈教室试跳,确定角色。音棠当时对沐惜莞充满好奇,想溜去看,却被盛言牢牢按在座位上,勒令她午睡。 她几次想借去卫生间的由头溜走,都被他花样百出地拦住——不是神秘兮兮地说有个秘密要告诉她,吊足她胃口后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落了一撮头发没扎好”;就是说要给她听一首自己写的歌,结果歌名叫《我写的歌》。 等她终于识破这些无聊的把戏冲出门时,女生们已经回来了。同年级另外一个女生饰演白天鹅奥杰塔,纪若莹拿到了反派黑天鹅奥吉莉娅的角色,而沐惜莞则被定为饰演王子。 她当时听说沐惜莞要演王子,还挺高兴:“这多好啊,王子是主角,比黑天鹅强多了吧?” 没想到沐惜莞只是冷冷一笑:“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罢了,有什么稀罕。”她没有再说下去,恨恨地剜了旁边的纪若莹一眼,转身就走。 后来纪若莹就莫名其妙地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沐惜莞自告奋勇顶替她,成了新的黑天鹅奥吉莉娅。 音棠还记得,当老师答应这个请求时,沐惜莞脸上那种比听说自己要演王子时还要愉悦的神情。 校庆表演那天,她在台下仰望。聚光灯下,身穿黑色纱裙的沐惜莞,头戴桂冠,踮起脚尖。她的肢体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和与轻盈,每一次旋转腾跃,都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音棠由衷地为台上的她惊叹、鼓掌,而身边的盛言只是冷着脸,露出一如既往的轻蔑神情。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音棠看着眼前纪若莹充满恨意的脸,难以置信地反问:“不会吧,她会为了一个反派角色做出这种事?” 纪若莹见她不信,眸中骤然迸射出近乎癫狂的光芒,声音尖锐得刺耳:“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她一直在装模作样!” 纪若莹猛地站起身,双手死死扣住音棠的肩膀,喃喃自语着:“就是她推的!” 眼见纪若莹状态癫狂,一位热心的阿姨立即挺身而出,一把将她用力按回座位上,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冷静点!” 音棠慌忙挣脱,逃也似地走到车厢后部,找了个远离纪若莹的地方站着,一颗心还在狂跳不止。 幸好,只坐了两站,纪若莹就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冲了下去,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音棠透过车窗望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仍心有余悸。 纪若莹上高中时就习惯了信口开河,十句话里难有一句真。她方才的指控,很有可能是受沐惜莞大出风头刺激下的胡言乱语。 因此音棠并没把她的话当真,反而努力将这段插曲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回到家,肖宁和沈明朗正在吃饭。见音棠回来,沈明朗随口问道:“去干嘛了?再吃点吧。” “我和同学出去吃饭了。”音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话音刚落,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就从她的肚子里传了出来,显得格外突兀。初时的伤心被刚才的惊吓冲淡,饥饿感却诚实地冒了头。 肖宁忍不住笑了:“没吃饱是不是?再坐下吃点吧,菜还热着。” 音棠心头一紧,生怕被父母看出自己情绪上的异常,连忙摇头:“不用了妈,我真饱了,可能路上灌了点风。”她含糊地应付着,钻进了房间。 没过多久,肖宁便端着切好的果盘推门进来,关切地打量着女儿的脸色。音棠强打起精神,用几句“就是有点累”之类的话,三言两语将母亲的疑虑搪塞了过去。 等肖宁离开,音棠才疲惫地倒在床上,任昏沉的睡意袭来。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敲她们家的门,但困劲儿上来了,也就懒得去理会。 接着,她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肖宁的声音疑惑地传来:“棠棠,你点蛋糕了?” 音棠的睡意瞬间消散:“没有啊。” 她快步走到餐桌前,果然看到一个印着“八分甜”Logo的外卖包装袋。 她故作镇定地打开保温袋,拿出那个精致的六寸提拉米苏蛋糕,然后展开袋子里的小卡片,盛言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吃了吧。” 见肖宁凑过来看卡片上的字,音棠下意识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加深了肖宁的怀疑:“这是谁给你点的?” 音棠快速思考着,脱口而出:“今天我和舒窈本来约好一起逛街,结果她因为公司临时加班没来,就把订好的蛋糕寄给我了,说别浪费。” 肖宁听了,脸上的疑虑散去,露出释然的表情:“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原来是被闺蜜放鸽子了。” 音棠见母亲相信了她的话,装出气愤填膺的样子:“对啊,气死我了!” “舒窈工作忙,你就体谅她一下吧。”肖宁看着桌上精致的蛋糕,“那咱们把蛋糕吃了吧?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音棠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把蛋糕切开了。肖宁和沈明朗其实已经吃得很饱,但为了“舒窈的心意”,还是强撑着各自吃了一块。 音棠叉起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舌尖传来提拉米苏特有的香醇与微苦,咖啡的浓郁和马斯卡彭的细腻交织在一起,本该是甜蜜的滋味,此刻却在她口中蔓延开一片苦涩。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当他真的只是为了留意人才接近她的吧,她可以无视他的邀请,完全没必要心存幻想,也没必要生气。 音棠幽幽叹了口气,蓦地反应过来:当时在琴行,他果然偷看了她的地址。 次日上午,她强打起精神收拾妥当,赶往电视台排练。 排练室外,她和几个有过点头之交的选手打了招呼,对淘汰的恐惧如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脸上,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推开排练室的门,邱哲和江雨已经到了,各自埋头在乐谱里认真练习。过了好长时间,他们还不见边曼柔的身影,只能不停地看着墙上挂着的钟表,眉间是散不开的愁绪。 江雨终于忍不住问音棠:“柔姐跟你说这回用什么曲子了吗?” 音棠摇摇头,继续低头熟悉自己的鼓谱,心里却掠过一丝疑惑:边曼柔找到住处了? 又过了好一阵,边曼柔才风尘仆仆地冲进来,额角还带着细汗,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咱们快开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匆忙翻出自己的谱子:“我翻来覆去看了我之前的存货,感觉没有特别合适的曲子了。这次用什么歌,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音棠在音乐学院辅修过作曲和编曲,便默默从手机里调出几份自己以前写的谱子,递了过去。 几人一番对照,都觉得她的《Je''taime》旋律抓耳,改编空间大,而且作为经过名校老师认可的曲子,很有噱头。 边曼柔拍板决定把这首歌改编成中文版本,并让音棠把谱子打印出来。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音棠敲门走进了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房间。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亮着。一个剪辑师正埋头在电脑前辛勤工作,屏幕上播放的画面,赫然是他们比赛和排练时的录像片段。 音棠心头一跳,好奇地凑近了些。那个工牌上写着“阿满”的剪辑师抬头见来人是参赛选手,倒也没阻拦,任由她站在旁边看。 音棠看着屏幕上闪过的熟悉面孔,忍不住轻声问:“满哥,有没有哪个选手特意跟你们搞好关系,让你们多给他剪几秒镜头啊?” 阿满笑着摇头:“你想多了,我们剪片子都是按导演的要求来,最后成片还要送导演组审查,哪能按自己想法乱剪啊?” 音棠若有所思,又问:“那导演一般会怎么要求你们呢?” 阿满打开了话匣子:“比赛环节嘛,肯定要保留选手的高光时刻,精彩表演、感人故事都得有。至于排练室的素材,就得保留冲突点,设置悬念,这样观众才爱看。” 音棠的心沉了一下:盛言之前和晏彤发生冲突的片段,岂不是要原原本本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了? 第13章 电梯偶遇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我有个朋友跟队友吵架了,闹得挺僵。节目播出之后,他会不会挨骂啊?” 阿满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仿佛默认了她口中的“朋友”就是她自己:“乐队成员刚开始磨合,有冲突很正常。不过观众最看重结果,万一因为这事儿影响了比赛成绩,挨骂是肯定的。” 音棠的心不自觉地揪紧了。 阿满又补充道:“不过这也得看导演组的意见。万一公司来打招呼了,或者那个人是节目组看好的种子选手,让他在节目采访里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原来他们在镜头前呈现的形象,都在节目组的掌控之中。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正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 音棠缓缓转过身,只见沐惜莞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上,视线冷冷地扫过她,最后定格在阿满身上:“怎么随便哪个选手都能进来问东问西?你们领导不管的吗?” 音棠连忙解释:“我是进来借打印机的。” 沐惜莞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打印机在里面那间屋子,打完了就出去!” 她不再看音棠,把怒火转移到大气不敢出的阿满身上:“你真当选手之间是不通气的?万一他们谁被淘汰了,来找导演组要说法,你担待得起吗!” 阿满的头埋得更低了:“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音棠心头一紧,连忙帮阿满辩解:“对不起,是我不知道深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别骂他。”说完,她便快步走进里间,央求工作人员帮忙打印了四份谱子。 等她拿着谱子出来时,沐惜莞还在训斥阿满:“提升收视率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觉得导演组会留下一个嘴都把不住的人吗?” 阿满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音棠见状,忙掷地有声地向沐惜莞许诺:“我会负责到底的,你不要为难他。”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沐惜莞低头悠闲地剔着指甲,待音棠从她身旁经过,又补充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音棠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什么?” 沐惜莞向前逼近一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洞悉一切的锐利:“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介入我们之间的争端了吗?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音棠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反问:“‘他’是谁?盛言?” “难道不是?”沐惜莞冷冷地睥睨着她,“你还有哪个朋友跟队友吵得人尽皆知了?” 音棠只觉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声音因强压的怒意而微微发颤:“原来你刚才一直在偷听!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会和他复合,你能不能放过我?” 沐惜莞显然未被说服:“那你怎么会平白无故问起剪辑的问题?” “我好奇问一下都不行吗?”音棠感觉自己的理智之弦快要绷断了,“沐惜莞,你想对付他,我不拦着,麻烦你冲他去!只是不要多管我的闲事,行吗?” 然后,她就一口气冲回了排练室。边曼柔见她脸色不对,疑惑地问:“怎么了?打印个谱子这么久。” 音棠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的闷气排出去:“遇到一点小事,别管了,我们开始排练吧。” 她将打印好的谱子分发给队友,几人按照谱子过了一遍,琢磨着如何改编才能让这首曲子更出彩。 时间在专注的讨论和练习中悄然流逝,转眼到了中午。音棠和邱哲、江雨约好去外面吃饭,边曼柔照例点外卖,但在他们离开前,她悄悄把音棠拉到角落。 “音棠,”边曼柔压低声音向她耳语,“我下午可能得出去一趟,你能不能带着他们再熟悉一遍谱子?” 音棠指着自己,瞪大的眼睛中满是难以置信:“我怎么带?” 她随即想到了什么,追问:“你找到住处了?” 边曼柔点了点头:“前天晚上被看门大爷发现了,说排练室不能住人。我昨天跑了一天,总算找了个地方落脚,顺便接了个酒吧驻唱的活。离这儿不远,下午4点就得过去排练,一直到晚上。你们练完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音棠闻言内心充满忐忑,因为毫无带队经验,她担心自己起不到领头作用。但她看着边曼柔在生活重压下的疲惫,那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艰难地答应了。 去吃饭的路上,电视台里涌出的人流汇入附近的餐馆,家家爆满,喧嚣嘈杂。音棠看着这阵势,不禁后悔没晚点出来。 她左思右想,实在没什么胃口,便跟江雨和邱哲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我没什么想吃的,去便利店买个盒饭回排练室。” 便利店里同样人满为患,音棠好不容易排到收银台前,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忽地罩下来,低沉的声音轻轻钻进她的耳朵:“蛋糕好吃吗?” 音棠的心被那轻飘飘的五个字狠狠攥了一下,她没有应声,快速结了账,抓起盒饭袋子转身就走,却撞进了身后的胸膛里。 她抬起头,正对上盛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沉地看着她。 音棠喉咙发紧,含糊地说了句:“原来是你,不好意思。” 然后侧身从他身旁挤了出去。 她恨透了这种条件反射般的仓皇,但更怕自己只要多停留一秒,会再次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被他的情绪所左右,轻易地缴械投降。 回去的路上,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影随形。进电梯时,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脚步顿在门口,却被身后急着上楼的人流推搡着,踉跄地挤了进来。 狭小的空间里,人声渐渐散去,数字一层层跳动,金属轿厢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直到盛言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 她转过头,目光触及他眼底那抹带着惊痛的神色时,不由得愣住了:“没有啊?” “昨天,你说我耍你,说我彰显深情。”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重现着她伤人的行径,“还有你喝醉的那天,说看见我影响食欲。” 音棠叹了口气:“因为你说话拐弯抹角,我当时很生气呀。” “所以你就能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了吗?”盛言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你给机会让我说清楚了吗?” “叮”的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打开。盛言的目光却依旧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脸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消失。 “想和前任保持距离,不是人之常情吗?”音棠移开视线,转身快步走出电梯,朝着排练室的方向走去,“你不走,那我走了。” 盛言立刻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就在她即将推开排练室门的瞬间,一个轻得像是幻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钻进她的耳朵:“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缺鼓手才来找你的吗?” 排练室的门关上,将那灼人的视线和扰乱心神的低语彻底隔绝在外。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循着对方惊讶的声音,音棠看见了正坐在角落吃饭的边曼柔。 音棠收敛心神,强装镇定地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嗯,买盒饭回来陪你吃。”她边说边走过去。 然而,当她走近时,边曼柔脸上却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下意识地想用手挡住面前的饭盒,却已经来不及了。 音棠凑近一看,顿时愣住了:“柔姐,你不是说点外卖吗,怎么吃起白粥配咸菜来了?” 边曼柔低下头,声音细得听不清:“省着点吃呗,等把债还完就好了。” “那也不能不顾身体啊!”音棠看着那清汤寡水的粥和几根咸菜,毫不犹豫地打开自己的饭盒,夹起里面唯一的鸡腿,不由分说地放到边曼柔的碗里。 “我不要。”边曼柔连忙推拒。 “别客气了,”音棠按住她的手,语气坚决,“我帮不上其他的忙,你就让我心里好受点吧。” “我怕你吃不饱。”边曼柔还在挣扎。 “我下午饿了会去买,”音棠打断她,努力想了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垮的。就当是为了我们整个团队着想吧,我们需要你。” 边曼柔看着碗里那只油亮的鸡腿,又看看音棠真诚而担忧的眼睛,鼻尖一酸,默默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她的心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这份来自相识不过几天的队友的关怀,显得尤为珍贵。 音棠摇摇头,没再说什么。饭后,待邱哲和江雨回来,几人继续研究谱子,终于敲定了最终版本。 合练了两遍后,边曼柔便匆匆收拾东西,提前和大家道了别。 看着边曼柔消失在门口,邱哲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犹豫地开了口:“那个,我晚上也有点工作要做,要不我也先走了?” 江雨惊奇地问:“怎么你们都要走啊?你晚上有什么工作,排练这么久也没听你说。” 邱哲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我前两天就一直在一家酒吧调酒,偶尔给乐队伴个奏,想多攒点钱租个好点的房子,因为我现在住的隔断房人太乱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怕耽误咱们排练,都是等排练结束才赶过去的。今天柔姐走了,我就想着早点去…” 音棠理解地点头:“没关系,你去忙吧。” 邱哲连连道歉,也离开了。排练室里瞬间只剩下音棠和江雨两人,刚才还充满乐声的空间,此刻显得格外安静。 第14章 排练风波 一丝不安袭上音棠的心头:每个人肩上都扛着各自的担子,以后恐怕再难拥有上次那么完整的排练时间了,所以她们必须让有限的时间发挥出最大的能量。 她看着空荡荡的排练室,无奈地转向江雨:“咱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雨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溜走了。 音棠整理好鼓棒和谱子,也离开了。夜晚,她躺在黑暗中,却毫无睡意。沐惜莞那审视的目光和盛言重若千钧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反复碰撞,搅得她心绪翻腾,懊恼更甚。 次日,当她赶到排练室时,边曼柔已经来了。她靠墙坐着,眼睛半睁半闭,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透支的疲惫感。 音棠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边曼柔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困意,鼻音浓重:“我凌晨两点多才到家,洗了个澡,眯了不到两小时,室友又起床收拾。我被他们吵得睡不着,就提前过来了。” 音棠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疼道:“要不你先在沙发上躺着歇歇吧。” 见边曼柔依言躺下,她转身出了排练室,向走廊尽头的自动咖啡机走去。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杯中,氤氲起带着香气的白雾。 她正盯着那缓缓上升的液面出神,脸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她被吓了一跳,慌忙回身。 又是他。 盛言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一罐刚从贩售机里滚出来的冰镇可乐,罐身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刚才那一下冰凉,显然就是他的杰作。 “你干什么?”音棠捂着脸颊,又惊又怒,“吓死我了!” 盛言眨了眨眼:“你现在不是清醒多了?吓你这一跳比咖啡好用。” 音棠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敬:“我这咖啡不是给自己买的!”她扭过头,不想看他那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有时,她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明明盛言像没事人一样和她说笑,只有她会为了他脱口而出的几句话辗转反侧。 “哦?”他往前凑了半步,追问,“那是给谁买的?” 音棠真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柔姐。” “她?”盛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拉开易拉罐,发出“呲”的一声轻响。 他喝了一口冰可乐:“看来ACE的压力,比我们想象得都要大啊…” 音棠本不想接茬,可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忍不住问:“胜哥的压力也大吗?” 盛言郑重其事地回答:“嗯,很大。而且他母亲身体不太好,他最近一直很担心。” 音棠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这才刚开始,以后比赛强度更大,那时候怎么办? 盛言慢悠悠地喝着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半晌,他才悠悠吐出一句:“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帮他们分担一下压力啊。有空的话,咱们交流一下心得?” 音棠心里打了个突,赶紧拿起那杯已经接满的热咖啡,滚烫的温度透过纸杯传来,像是在提醒她保持清醒。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再见。” 身后传来盛言的回答:“我等你。” 她快步走回排练室,将咖啡塞到边曼柔手里,对方连声道谢,把滚烫的咖啡灌了下去。 待其余两人到场,排练开始,但边曼柔的状态显然很差,节奏出错,进拍慢了,高音飘了...接连几遍,错误频出,只能一次次重来。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焦躁。终于,在又一次因为边曼柔的失误而中断后,江雨深吸一口气,看向强打精神的边曼柔:“柔姐,要不你回去睡一觉,咱们下午再开始排练吧?” 排练室的空气骤然凝滞。边曼柔只是静静地看着江雨,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摄像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无声的对峙,悄然转动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紧绷的一刻。 那镜头一直存在,只是她们之前都选择性地忽略了它。直到阿满那句警告在音棠耳边回响,她才意识到,她们在镜头前的冲突,都可能被扭曲放大,成为刺向她们的利刃。 音棠连忙上前拉住边曼柔的手,背对镜头遮住了她随时会扭曲的脸:“柔姐,你脸色很差,要不先歇会儿?” 边曼柔无言可对,江雨的话虽直白却是事实,她状态不佳确实拖累了大家。可明天就是第一次彩排,下午导师还要来指导,之后她还得赶去酒吧驻唱,巨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回去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对江雨说:“再来一遍吧,我这次一定集中精神。” 江雨却毫不犹豫地摇头:“你现在这种状态,真的不行。”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音棠看到边曼柔的脸色由苍白转向一种不健康的青灰,心中警铃大作:“柔姐,江雨说得对。咖啡都失去效用,你就只能去旁边空排练室躺两个小时了。相信我,等你缓过来,我们排练效率会翻倍的。” 边曼柔重重叹了口气:“都火烧眉毛了,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音棠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你安心去睡,两个小时后,我准时叫你。” 边曼柔看着音棠眼中的笃定,只能脚步虚浮地离开,找了一间空房,把自己重重摔进了沙发里。 她闭上眼睛,试图安抚紧绷的神经。远处隐约传来乐队排练的鼓点和旋律,那熟悉的节奏让她的心弦慢慢松弛下来,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她的眼前终于沉入一片黑暗。 送走了边曼柔,江雨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没有主唱和吉他手,我们怎么合练啊?” 音棠语气淡然地回答:“我辅修过声乐,主唱部分我先顶上,吉他旋律暂时用键盘模拟一下。等柔姐回来再加入,配合起来会更顺。” 她的镇定感染了江雨和邱哲,二人做好准备,音棠深吸一口气,一边敲鼓,一边缓缓开口:“黎明时分,你眼里的雾气散去 / 咖啡杯沿残留着你的痕迹 / 掐指计算我们的相遇概率 / 其实是为了不遇见你……” 这歌词原是她用英文写的,隔着语言的屏障,唱起来总带着一种旁观者的疏离感,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可此刻用母语唱出翻译后的词句,每一个字都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沉溺其中,连思考的余地都被剥夺。 细密的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她的手臂。唱着自己写下的词句,她竟觉得有些难为情,仿佛暴露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一曲终了,江雨松开按弦的手指,由衷地鼓掌:“不愧是原创,情感表达太到位了,而且你唱得也好!” 邱哲则若有所思地提议:“我在想,如果你给柔姐做和声副唱,这首歌的层次感和情绪张力会不会更丰富?” 音棠认真思考了一番,几人又合练了两遍,配合渐入佳境。间隙,江雨忍不住凑近音棠,避开摄像机,压低了声音问她:“这歌词写的是你的亲身经历吧?我听人说你和‘回声机’那个盛言,以前是一对?” 音棠心头一跳:“他到底跟多少人说过这事啊?” 江雨瞬间瞪大了眼睛:“还真是啊。” 她看到音棠脸上明显的抵触,赶紧安慰道:“哎呀,别担心!搞乐队的,天天泡一起,日久生情太正常了,大家都不当回事的。前两天我跟晏彤聊天,她还说柔姐跟陈奇胜也谈过呢。” 这下轮到音棠震惊了:“真的假的?” 江雨同样一脸“你也想不到吧”的表情:“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他俩现在跟没事人似的,谁都不提。” 音棠心头涌起复杂的情绪,真想立刻去问问边曼柔:她如今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是不是也曾经历过痛彻心扉的时刻?又是怎样熬过来,变得如此坚强的? 墙上的时钟转眼指向了约定时间,音棠起身去叫醒边曼柔。边曼柔在她的轻声呼唤下,慢慢睁开迷蒙的睡眼,虽然眼底仍有倦色,但洗了把脸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焕然一新。 看到音棠欲言又止的样子,边曼柔迟疑地问:“出什么事了?” 音棠看着眼前恢复了些许光彩的边曼柔,把涌到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换上轻松的笑容:“没事,我们先去排练吧。” 边曼柔点点头,跟着她回到排练室。加入了音棠的和声副唱后,她们的排练前所未有的顺畅,音乐流淌自然,配合默契。 每个人的脸上都渐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公演,也重新燃起了信心。 中午,音棠去买盒饭回来吃,回来照旧把鸡腿夹给边曼柔。两人默默吃着饭,音棠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柔姐,我听人说,你和陈奇胜以前谈过?” 边曼柔的手连顿都没顿一下,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对啊。” 音棠追问:“那你们为什么分手了?” 第15章 回忆·拉勾 边曼柔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在一起更累,自然而然就分了。” “那你现在还爱他吗?” 边曼柔的笑容里充满了历经世事的通透:“什么爱不爱的?房租、账单、各种不甘心的念想,哪一样不比失恋更剜心?伤心都是奢侈,我没时间,也没力气去爱了。” 她抬眼看向音棠:“我那时候也以为和意中人共渡难关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时间长了,那个人反而成了新的烦恼,甚至还影响了整个乐队。这样的感情除了走向终点,还能有其他出路吗?” 音棠咀嚼着这番话里的苦涩与清醒,猛地反应过来:“‘也’?” 边曼柔脸上的笑容更深:“对啊。我可听说了,那个‘回声机’的盛言,鼎鼎大名的扑克脸,是你的前男友?” 音棠立刻嫌恶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知道他抽什么风,到处宣扬以前那点事。” 边曼柔试图看穿音棠的伪装:“你是真觉得困扰,还是心底也觉得这负担其实还挺甜蜜的?” 音棠心一跳,像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思:她表面上对盛言嫌弃得不行,可暗地里,她的目光、她的耳朵,哪一次不是下意识地追随着他? 她之所以生气,无非是因为他只会用暧昧不清的举动撩拨,却从不肯堂堂正正地当面说一句“我错了,我还爱你,我会向你坦诚一切,我们复合吧”。 如果非要她先低头,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复合,这样卑躬屈膝的爱她才不要! 看着音棠的复杂神情,边曼柔轻轻叹了口气:“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音棠一愣:“羡慕我?” 边曼柔点点头,看向窗外喧嚣的城市:“羡慕你还有这份心力去计较这些。” 音棠沉默片刻,试图用平淡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搞音乐的嘛,灵感就是命。这些七情六欲,就当是必要的情感体验素材吧。” “虽然你这样想也没什么错,不过我要奉劝你,乐队内部谈恋爱是大忌,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边曼柔把空饭盒扣上,饱食后的困倦感再次汹涌袭来,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音棠道:“我再眯一会儿,等邱哲他们回来,咱们接着练。” 音棠点点头,起身收拾好垃圾带出去扔掉。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进排练室,暖意融融,竟也勾起了她的倦意。 她拿出手机,给边曼柔发了条消息:“我也困了,在隔壁空屋躺会儿,人回来了叫我。”这样,边曼柔醒来就不会找不到她了。 然后,她推开隔壁排练室的门,把自己陷进了沙发里。身体放松下来的瞬间,意识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混沌的黑暗。 在梦境的深渊里,时光倒流。她又回到了高二那年,那个秋日的早晨。6点40分,空气微寒,盛言站在校门口跟她打招呼:“你今天来得还挺早。” 音棠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不关校门啦?” “你赢了。”盛言的表情不起一丝波澜,“教导主任说校外太危险,迟到的学生统一在走廊站着自习,上课再进教室。” 音棠嘴角抽搐,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呵,这也没好到哪去吧,还不是得在走廊里罚站?” 盛言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能不能早来半个钟头?” 音棠控诉道:“老师留那么多作业,我每天都要写到半夜,睡不到六个小时就得爬起来。学校连最后一点活路都不给,半小时睡眠也要克扣?” 盛言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常识:“那是因为你知识掌握得不扎实,效率太低。” 音棠疯狂腹诽:作业本来就多,还要被扣上“知识不扎实”的帽子,这狗腿子简直不给人活路。 盛言见她还在磨蹭,眉头微蹙:“你有这时间跟我争论,不如进去多背两个知识点。” 音棠轻哼一声,偏要跟他对着干似的,依旧慢条斯理地往里踱步,那悠闲劲儿看得盛言几乎想直接推她进去。 走廊里已经站了一排垂头丧气的同学,有几个胆大的正偷偷摸摸往教室里溜,也被班主任拦住了。 音棠嘴角勾起一丝笑,趁着班主任训其他同学的工夫,从他背后偷偷溜进去了。 周一升旗仪式,教导主任宣布推迟关校门时间到正式上课的消息时,台下瞬间炸开了锅。得知是新来的转校生音棠“硬杠”学生会主席盛言的结果,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本就认同校规严苛合理的人,只会更加自律,偶尔迟到也甘愿受罚。其余人则碍于班级荣誉感,把盛言视为校领导的代言人,默默服从。 像音棠这样敢和盛言叫板的,确实少见。开始还有人暗自揣测,她也许跟盛言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直到后来他们和音棠混熟了,那份疑惑才慢慢变成了敬服和一丝看戏的兴奋。 转眼到了运动会这天早上,学校要求八点去体育场集合,十点正式开幕。教室里早就人心浮动,每个人的魂魄已经飞到了操场上。 六点五十分,盛言巡视了一圈,一眼看到刚到校的音棠身后跟着两个探头探脑的女生,立刻上前拦住:“快去自习,不许拉帮结派。” 音棠一脸茫然地挠头:“我什么时候拉帮结派了?” 她顺着盛言的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两人:“你们跟着我干嘛?” 纪若莹赶紧陪笑伸出手:“棠姐,我们想跟着你混!” 音棠被她这中二气息十足的称呼雷得外焦里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嫌弃地挥手:“去去去,我没兴趣收徒弟。” 在盛言凛冽如刀的目光下,纪若莹二人只得灰溜溜地跑了。盛言这才转向音棠,眼神中充满了探究:“身后跟了两个人,你会没发现?” 音棠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走路从不向后看。” 盛言闻言冷笑一声:“快去自习。还有,把你那刘海夹起来,别挡眼睛。” 他显然不信任音棠会乖乖照办,直接指派了她们班的纪律委员押着音棠去卫生间,让她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用夹子把刘海别起来,连一根碎发都不放过。 音棠瞪着镜子里光洁得像个剥壳鸡蛋的额头,还有被揪得生疼的头皮,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 明明等会儿就是运动会了,扎不扎头发根本没那么重要,他还非要在这时候整她,这分明就是对她编鬼故事骗他的报复! 八点整,广播终于响起集合通知,走廊瞬间被兴奋的人潮淹没。音棠挤在人群中往外走,身旁的同桌看着她那被夹子固定得一丝不苟的脑袋,忍不住笑出声:“盛言真有办法治你。” 音棠想起盛言那张冷脸,不屑地撇嘴:“一个狗腿子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 话音刚落,一个冷飕飕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同学,校规明确规定,禁止辱骂同学。” 音棠浑身一僵,疑心自己幻听。直到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才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个假笑:“这么巧啊?” “别装傻。”盛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薄唇吐出冰冷的字句,“等会儿就给你开罚单。” 音棠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屑:“公报私仇!编鬼故事骗你又如何,我说的难道没道理吗?那破规定本来就该改!” 盛言索性破罐破摔,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既然你说是公报私仇,那就是吧。你想说服我,一定要用欺骗的方式?再说,你如果不迟到,我也找不到机会说你。” 音棠气得肝疼,实在不想跟这个认死理的木头纠缠下去,索性扭过头去不理他。要不是前面人挤人堵得水泄不通,她真想赶紧远离他。 盛言那讨厌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次离她更近了:“我听到你在心里骂我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自作多情之人!音棠翻了个白眼,偏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对,我刚才确实骂你了。狗腿子!狗腿子!狗腿子!” “你凭什么说我是狗腿子?”盛言眼底的怒火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不如我们打个赌。一个月之内,如果你能保证每天早上六点半之前到校,我就允许你这么叫我。你辱骂同学的这张罚单,我就当没开过。” 音棠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一言为定!” 盛言伸出小指:“拉钩?” 音棠看着他那根修长干净的手指,觉得这行为幼稚得可笑,但鬼使神差地,她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和他勾在了一起。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微微一怔——她以为他的手会像他的人一样冰冷,没想到竟是温热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带着一种与他冷硬气质不符的秀气。 想到自己赢了赌约后,她尽情羞辱盛言,对方却不能还口的吃瘪样子,音棠的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 盛言死水般的眼眸里映出她突然绽放的笑容,一时竟有些出神。 音棠回过神,撞进的就是盛言那带着一丝怔忪的目光。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盛言猛地别开脸,耳根似乎有些泛红,声音却依然如惯常般冷硬。他不再看她,随着人潮继续向外移动。 她望着他发丝上跳跃的阳光,眼前的一切仿佛慢慢定格。他也慢慢把脸转了过来,定定地凝望着她。 音棠猛地睁开眼,梦境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孔瞬间消散,只留下边曼柔略带担忧的面容。 “醒醒,”边曼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他们都回来了。” 音棠还有些恍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慢慢坐起身:“好,我这就来。” 边曼柔没立刻起身,反而好奇地打量着她:“做什么美梦了?你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第16章 网络声援 音棠含糊地回答:“我梦见我们拿冠军了。”她胡乱地抓了抓头发,试图驱散梦中那让她心绪不宁的眼神。 边曼柔笑了笑,没再追问,但眼神里的了然让音棠更不自在了:“那挺好。” 回到排练室,几人刚合练了两遍,正找到点感觉,邱哲放在角落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他走过去接起,只听了片刻,脸色就蓦地沉下来。 “怎么了?”边曼柔停下拨弦,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邱哲挂了电话,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焦虑:“我得先走,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急?”边曼柔眉头紧锁,“导师随时会过来看我们排练,你不能等会儿再走吗?” 邱哲的语速飞快,眼神里充满了对即将流落街头的恐惧:“等不了,房东带人把我租的隔断房砸了,说是有人举报违规群租,勒令立刻清退。我得立刻回去,不然连行李都保不住了。” 边曼柔看着邱哲焦灼的神情,只能艰难地开口:“那你处理完手头的事还回来吗?” 邱哲苦笑一声:“押金和房租估计都泡汤了,我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得马上找房子,收拾东西,今天肯定赶不回来了。” 他顿了顿,承诺道:“不过明天彩排之前我一定赶回来,咱们到时候抓紧时间合一遍,应该来得及。” 边曼柔无奈点头:“行,你快去吧,小心点。” 邱哲如蒙大赦,抓起背包冲了出去。 边曼柔疲惫地叹了口气,转向音棠和江雨:“为了避免以后再有突发事件耽误排练的情况,以后我们提前在群里约好排练时间,精确到几点开始、几点结束。大家尽量准时,高效利用时间。有其他的事大家也先放放,你们觉得这样可行吗?” 音棠和江雨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眼下人都不齐,等导师来更是无从谈起。边曼柔只得跟节目组工作人员解释情况,得到节目组的答复后,三人便默默收拾好乐器离开了。 走出电视台大楼时,日光还很热烈,她们却只能回家,心头沉甸甸的,充满对明天彩排的忧虑。 音棠刚踏进家门,手机屏幕便幽幽亮起,“SY”二字跃然其上:“你们今天结束得挺早。” 她用指尖迅速地敲击着屏幕:“嗯,队友家里突发状况,提前散了。” 那边秒回:“哦,本来想找你交流下排练心得的。” 不等她反应,下一句紧随而来:“对了,你知道我们胜哥和你们柔姐以前在一起过吗?” 音棠盯着屏幕,眉头微蹙。盛言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这看似八卦的试探,背后必有深意。她正觉烦躁,没好气地回复:“我知道,那又怎么了?” 对话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许久,才弹出一句:“没事。” 音棠没再深究,换了家居服,躺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沙发上,满心忧虑难以疏解。见时间尚早,她烦躁地抓起手机,点开游戏图标,试图用虚拟世界的厮杀冲散现实的压力。 因她心绪不宁,操作频频失误。屏幕上一次次跳出“Game Over”的提示,挫败感如影随形。 右上角忽然亮起提示:您的好友“SY”已上线。她视若无睹,再次点开新一局,结果毫无悬念,再次惨败。 微信消息固执地弹出来,依然是他:“跟我组队。” 她装作没看见,手指正要按下“开始游戏”,一条新消息强势弹出:“告诉你一个秘密,是关于比赛的。” 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那条消息:“什么秘密?” 对面秒回:“没事,谁让你装看不见。” 音棠仿佛能看到对面他得逞的坏笑,对着屏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过去。 盛言却异常执着:“我在游戏上邀请你了。” “好啦,知道了。”她只得认命般叹了口气,接受了他的邀请,两人的游戏角色组成了小队。 队伍聊天室里,他的指令简洁明了:“把声音打开。” 音棠并不理睬,坚持在聊天框敲字:“你们的排练也提前结束了?怎么有时间打游戏?” 对面没有回应。飞机掠过地图,他标记了跳伞点,示意她跟上。音棠偏要反其道而行,选了个偏远角落,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枪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她很快倒下。就在她以为又要重开一局时,一个身影敏捷地冲到她身边,迅速将她扶起,原来盛言已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 她稳住心神,打开了话筒:“你有话要说?” 短暂的沉默后,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控诉你抛弃队友。” 音棠“噗嗤”一声笑了,继续操作角色。奇怪的是,有了盛言在身旁掩护、支援,刚才那种孤立无援的窒息感消失了。 他精准的枪法,默契的配合,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二人一路高歌猛进,最终拿下了冠军。 看着屏幕上金光闪闪的“Winner”,音棠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刚放下手机,盛言的消息再次抵达:“别担心彩排的事。” 音棠只觉一股暖流悄然滑过心间,驱散了之前的烦躁:“谢谢你安慰我。” “没关系。”盛言的下一条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层层涟漪,“你曾经也是这样安慰我的。” 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悄然爬上她的心头,音棠不由得浮想联翩:他这是在报恩,还是吹响进一步接近她的号角? 当晚她强迫自己早早入睡。第二天,她准时抵达排练室,邱哲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 边曼柔的脸色越来越沉,接连拨打的电话都石沉大海。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压抑的沉默在排练室里蔓延,距离她们上台的时间越来越近。 就在工作人员探头催促的当口,邱哲才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连声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边曼柔紧皱的眉头勉强松开:“咱们赶紧再合一遍,马上上台了。” 邱哲慌忙站到键盘前。然而,仓促的合练根本无法弥补缺失的默契。紧张之下,邱哲在一个关键段落明显错拍了,突兀的音符刺破了原本就不怎么和谐的节奏。 边曼柔的脸色瞬间铁青,但工作人员的催促声再次在门外响起:“赶紧上台!要我叫几遍?” 没有时间了!几人压下心头的不安,硬着头皮走上演播厅的舞台。刺眼的灯光打下,音棠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敲下了第一个鼓点。 整首曲子,他们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份生疏。一曲终了,他们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抬眼望向台下紧抿着唇的导师。 彭华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股压迫感:“你们这两天排练了吗?” 边曼柔低下头:“我们一直有事耽搁,没怎么练好...” 她话未说完,已被彭华翰打断:“那就不要找借口,赶紧回去练。还有你们的配器喧宾夺主了,知道吗?回去赶紧改!” 排练室的门被重重关上,沉重的挫败感让每个人倍感窒息。 边曼柔走到排练室中央,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彩排失败代表不了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 她转向邱哲,语气中满是怒火:“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能早点赶过来吗?” 邱哲抹了把脸,声音沙哑:“我昨晚睡朋友那儿了,距离电视台有点远。大家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耽误排练了。” “但愿如此。”边曼柔松开紧皱的眉头,转身拿起吉他,“废话少说,咱们复盘一下刚才导师说的配器问题,从头开始重来一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排练室变成了一个高压的熔炉。汗水浸湿了衣衫,手指磨得生疼,一遍又一遍,她们近乎苛刻地打磨着每一处衔接。 当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时,他们的演奏终于前所未有地默契起来。离开电视台时,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那份来时的彷徨,已被硬生生锤炼出的信心所取代,她们的脚步也因此踏实了许多。 晚上,新一期节目上线。音棠守在电脑前,当“留声机”乐队登场时,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份不祥的预感果真成为了现实。 盛言与晏彤排练时的激烈争执被放大,而晏彤在舞台上那个关键的失误,更是被慢镜头回放,配上了好几个反应镜头。 弹幕将猛烈的炮火对准了盛言: “就是因为他针对队友,鼓手才会失误的。” “他又不是ACE,凭什么指手画脚的?” 盛言的高光时刻,也只有几个模糊的远景镜头,连个清晰的特写都吝啬给予。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的才华,都被刻意地抹去了。 音棠点开微博,评论区早已沦为战场。有人为盛言的严格辩护,有人同情晏彤挨训,更多人则在嘲讽“剧本痕迹太重”。 晏彤很快发了一条微博,语气温和却带着距离感:“感谢关心。与盛言只是音乐理念不同,争执难免。失误责任在我,已沟通解决,请大家理性讨论。” 这条声明,为她赢得了“大气”、“明事理”的赞誉。而自始至终沉默的盛言,则被彻底钉在了“傲慢”、“冷血”的耻辱柱上。 有人已开始带节奏:“他怕不是有暴力倾向吧?”那些他拼命掩埋的过往,就这样变成了刺向他心窝的刀。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冲动地转发了晏彤的微博:“晏彤说得对,失误是意外,沟通解决就好。盛言对音乐要求严格是负责任的表现,请大家停止恶意揣测。” 她以为这是声援,是澄清。然而,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恶意’?你谁啊?多管闲事!” “蹭热度?想红想疯了吧!” “一看就是盛言的舔狗!” 汹涌的舆论瞬间将她淹没,音棠怒气上涌,写了几句回应,又犹豫着删掉。慌乱之下,她点开盛言的微博,那里没有解释,只有沉默。 她突然有些泄气,觉得自己确实太多管闲事了,也许不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她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也没必要上赶着维护他。 过了许久,盛言的微信消息才跳出来,字字冰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觉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你在质问我?” 第17章 剪辑争议 良久,屏幕上终于弹出盛言的回复:“那就是群乌合之众,你和他们解释什么?” 音棠长叹一声:“你的歌,不就是唱给那群‘乌合之众’听的吗?你不开口,他们怎么会理解你?” 盛言反问:“你不是不想再和我扯上任何关系了吗?” 剪辑室外沐惜莞那冷冰冰的质问蓦地浮上心头,音棠明白或许那时,沐惜莞就开始筹划操纵舆论撕碎盛言了。 而她明明有过预感,却未曾提前警示过他。此刻她不顾一切跳出来的冲动里,混杂着多少迟来的歉意,又有多少是对沐惜莞那番指控的反抗? 她咬着下嘴唇,回复他:“因为昨天你也曾安慰过我。” 手机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音棠以为他已经关机睡去,屏幕才突然亮起:“那只是一局游戏而已,两者怎么能相提并论?我不需要你替我承受那些恶意的攻击。” 那倒也是,游戏里的胜利是虚幻的,而网络上的每一句辱骂都带着真实的恶意。 但她并不后悔。 音棠正想退出,盛言的消息再次弹出:“我在微博上解释了。” 她马上点开微博,见他发了一句极其简短的话:“断章取义,人云亦云。” 音棠深感无奈:他解释什么了? 评论区瞬间成了战场,有人读出他话里的讥讽,有人对他的见解深表认同,两方人马含沙射影,吵得不可开交。 她强迫自己关掉微博,熄灭手机屏幕。既然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再关注这些只会徒增烦恼。 她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试图清空大脑。迷迷糊糊间,她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原来是舒窈发来了消息:“盛言怎么和网友吵起来了?” 音棠一惊,慌忙点开微博,热搜榜上已经挂上了盛言的名字,他竟然亲自下场,和网友对骂起来了。 刺眼的评论出现在她眼前:“明明冷处理才是上策,晏彤就是个绿茶,沈音棠也是头装货,她不跳出来拱火这事早过去了!” 盛言冷冷地回复对方:“不会说话就闭嘴。” 那人震惊地道:“哥们,我是在帮你说话啊。” 盛言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先学会尊重别人再来站队。” 当事人亲自下场,战况瞬间升级。无数人涌进评论区,谩骂、嘲讽,乱成一锅粥。盛言言辞犀利,毫不退让。音棠看着这场盛况空前的骂战,心情十分复杂。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好好解释,别这么冲动。” 过了许久,手机才震动了一下。盛言的消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炽热的温度:“他骂的是你,你不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他:“早点睡吧,比赛更重要。” 之后,乐队群聊又突然炸开。工作人员直接在群里@盛言和晏彤,告诫他们:“把微博删掉,你们难道不看合同吗?不许私自回复公众评论!” 陈奇胜反唇相讥:“你不打算解释一下这期节目的剪辑艺术吗?” 其他人纷纷追问发生了什么,陈奇胜只撂下一句:“我不多说,自己去看节目!什么时候严格要求队友也有错了,你们是不是在引导观众网暴选手?” 音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很快,一位工作人员用冰冷的官方语气回应道:“我们只是如实记录现场情况,观众如何解读,是他们的自由,而且关于剪辑的有关条款合同上也有写哦。”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音棠气得指尖发颤。但奇怪的是,陈奇胜竟没有再反驳,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盛言始终没有在群里露面。音棠正觉气闷,他的消息适时出现:“我和胜哥打过电话了,让他别再和节目组发生冲突,把自己也赔进去了,你也一样。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夜色深沉,节目组的官方微博依然没有任何回应。音棠靠在床头,任由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知道,那些汹涌的恶意,背后离不开沐惜莞的推波助澜。她正借着给节目“炒热度”的由头,行着最彻底的报复。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弹出舒窈的语音消息:“盛言太沉不住气了,他不该下场对骂的,简直是授人以柄。”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凝重:“摆明是节目组先预设了‘盛言性格恶劣’的靶子,再找水军铺评论,好等着你们情绪失控。正常一期节目,谁会这么抠细节、带节奏?” 音棠眉头紧锁:“所以我刚才应该选择沉默?还有晏彤那通声明...” “你们第一次参加这种真人秀,被节目组当枪使了也情有可原。”舒窈叹了口气,“有些营销公司和节目组,最擅长的就是整这些下作手段,制造冲突博出位。”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音棠的后颈,看来情况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那一晚,她辗转反侧,许久不能成眠。 导演组能默许甚至纵容沐惜莞操控舆论、左右人心,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都觉得这场闹剧对节目有益无害。 深重的挫败感攫住了她。如果节目组关注的只是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那么她们现在拼尽全力地打磨音乐,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别人剧本里可笑的提线木偶。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还未大亮。她打开微博,盛言和晏彤已经删除了有关内容,但他失控的一瞬仍被截图传播,盛言对此没有再作任何回应。 沈明朗和肖宁对社交媒体上的风暴一无所知,见女儿不如往日活泼,只当是比赛压力大,安慰几句,便目送她出了门。 到了电视台大厅,音棠和认识的工作人员照常打了招呼,飞快跑进电梯。就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双手猛地从缝隙中插入,硬生生将电梯门掰开了。 电梯里的工作人员惊呼一声,看清来人后,语气不禁染上了几分后怕:“盛言,下次别这么干了,多危险啊!” 盛言面无表情地挤了进来,对她们的提醒置若罔闻。他周身依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像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 音棠站在他斜后方,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知昨晚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一番惊涛骇浪。 中途,一位造型师试图搭话,但他连眼皮都没抬,直接掏出耳机塞进耳朵,把对方尴尬地抛在原地。 音棠看在眼里,替那位无辜的造型师感到一丝委屈。盛言这是把整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记恨上了吗? 那造型师识趣地没有继续搭话,生怕哪句话又戳到他的痛处。电梯里的人一个个离开,就在她以为沉默会持续到终点时,盛言的声音突然响起:“好好比赛,别想昨晚的事。” 她眉心一动,轻轻应了一声。 终于到了她们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音棠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想清楚了,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了这个舞台上,无论观众如何评判,都是成名的代价,我们都必须要面对。” 盛言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用那双寒潭般的眼睛锁定了她:“那个敢于抗争的沈音棠哪儿去了?” 音棠迎着他的目光,语气竭力维持着平静:“你和观众抗争什么?换位想想,他们看到的只是被剪辑过的真相,被情绪牵着走也是人之常情。要恨,就恨节目组纵容沐惜莞拿你祭天,博取热度吧。” 她顿了顿,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我真的很好奇,她为什么这么恨你,恨到不惜用这种方式毁了你?” 盛言神色剧变,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心上,那张总是冷硬的面具瞬间碎裂,露出深埋多年的创伤。 他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沙哑:“你没必要知道。” 话音落下,他便决绝地转身而去,不再给她任何追问的机会。音棠脚步一顿,只得摇头驱散了心头的烦闷,跟在他身后进了化妆间。 不久,前台传来导师开场的声音,宣告着淘汰赛的开始。音棠没有立刻随边曼柔去候场区,而是站在后台的阴影里,下意识地搜寻着盛言的身影。 然后,她看到了低头专注调试乐器的那个人。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琴弦,驱散了他眉宇间的戾气,使他浑身上下染上了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 造型师显然下了功夫,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休闲西装,腰间点缀冷冽的金属锁链装饰,衬得他身形挺拔。他的侧脸线条在后台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俊朗,甚至带着一丝危险的魅惑感。音棠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停留,心跳悄然加速。 就在这时,盛言毫无预兆地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阴影中的她。 她没有退缩,看着他慢慢走近,心跳越发快了。 “偷偷摸摸站在这儿看我,有话想跟我说?” 音棠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此刻竟微微弯起,映出她怔忡的模样。 音棠回过神,脸颊微热,挑衅地望着他:“切,不让看啊?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艰涩地开口:“其实前几天,我见过沐惜莞。那时她就暗示过会刻意引导观众的看法,但我没有告诉你,抱歉。” 第18章 二次公演 盛言眯起眼睛:“原来你一直站在她那边。” 音棠急切地反驳,声音拔高了几分:“我没有,只是不想插手你们之间的事而已,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言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他只是挑了挑眉,自嘲地回答:“好吧,就算你提前告诉我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我依然会和他们吵起来。” 音棠想起他和网友对骂的由头在自己身上,心头一颤,表面上依然强装着镇定:“我不在乎,挨几句骂而已,又不会少块肉。那样更好,说不定还能瘦两斤呢。” 盛言听着她的自我安慰,眉头微蹙:“你倒看得开。” 音棠松了口气,转身想走。忽听盛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把她的脚步钉在原地:“等等。” 她迟疑地转过身。 盛言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响起:“你们等会儿要唱的那首歌,是你写给谁的?” 音棠一愣,脱口而出:“还能有谁?” 盛言眼神微暗,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响起那首歌的旋律:“Je''taime(我爱你) / 幻想你某天出现在我眼里 / 却只能沉默着抱紧自己 / Je''taime(我爱你) / 只好把你从心底抹去……” 原来那些悲伤和失落的情绪,都指向他。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音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恰在此时,工作人员的声音骤然穿透了后台的嘈杂:“回声机乐队准备上场!” 盛言只得匆忙丢下一句:“等比赛结束。”便转身离开。 音棠心头一阵懊恼,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才快步回到候场区。 电视屏幕上,现场画面实时传来。当盛言的身影出现在聚光灯下时,音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演播厅顶端,一束如血般浓稠的暗红色灯光聚焦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绝望而妖异的光晕里。 他嘶哑的声线仿佛能撕裂空气,配合着那身点缀锁链的黑色西装,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鬼魅般的美感,仿佛从深渊中走出的复仇者。 所幸,他的演唱没有丝毫紊乱,台风稳健得惊人。然而,音棠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这是一场淘汰赛,昨晚的舆论风暴,会如何影响现场观众手中那决定命运的投票? 一曲终了,投票结束。导师袁晋的目光扫过台上众人,最终定格在盛言脸上:“看到你没有受到外界干扰,稳定发挥,我很高兴。” 盛言神色平静地举起话筒:“谢谢。” 袁晋面色严肃,继续表达对他的支持:“你的实力和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创作者有点个性是正常的。就算今天的结果不如人意,我依然坚持这个看法!” 他意有所指地扫视台下的工作人员,话语掷地有声:“我的话,有些人不爱听,也可以剪掉,反正我不在乎!我本以为,一个能把这么多热爱音乐的年轻人聚集起来的节目,是有艺术追求的,没想到你们连最基本的职业操守都可以不要!” 这番铿锵有力的发言,如同在演播厅投下了一颗炸弹,现场陷入一片沉默,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袁晋的资历和地位让他有资格如此直言不讳,甚至无需顾忌观众或节目组的脸色,但彭华翰和祁舟显然没有这份底气。 彭华翰迅速接过话头,试图在袁晋的锋芒和节目组的颜面之间寻找平衡,语气圆滑:“节目组可能有自己的整体考量,但如何更好地引导观众理性欣赏,确实值得我们所有人斟酌。” 祁舟则更多站在了观众的角度考虑:“两位老师说得都非常有道理。从第一期开始,盛言的才华和舞台魅力就非常突出,我们都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他顿了顿,接着道:“情绪是创作的燃料,但希望你能将它转化为音乐的动力,而不是对准观众。这是每个站在聚光灯下的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 台下观众频频点头,似乎被这番说辞安抚。盛言紧握着话筒,沉默片刻,才低声道:“谢谢导师们的教诲。” “呼,我还以为他会当场跟导师吵起来呢,看来还知道点分寸。”江雨凑到音棠耳边,小声嘀咕。 音棠看着屏幕上盛言低垂的侧脸,轻声道:“怎么可能?这可是在台上。” 她暗暗思忖,不知这场表演和他此刻的谦逊态度能否挽回一些印象分。 轮到音棠上场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后台通道。在昏暗的过道里,盛言刚刚下台,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她即将越过他身侧时,盛言却鬼使神差般抬起了头,与她四目相对。 他紧抿的唇角轻轻弯了一下,随即,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头,传达着无声的支持。 乐声如潮水般漫过整个演播厅,音棠坐在鼓后,鼓槌落下的节奏沉稳而笃定,眉宇间那份焦虑淡去了许多。 虽然迷茫过,但她还是热爱这个舞台。即使节目组只知玩弄人心,她还是想继续走下去。 她的和声清亮如碎玉,与边曼柔那略带沙哑与粗粝质感的声线相得益彰,如同荆棘丛中绽放的野花,坚韧又明媚。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台下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观众们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纷纷按下了手中的投票键。 导师点评环节,彭华翰毫不掩饰眼中的激赏:“今天的表演比昨天彩排成熟了很多,这首歌是谁写的?” 音棠接过了边曼柔递来的麦克风,声音十分平静:“这首歌是我上大学时候的作品。” 彭华翰满心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语气热烈:“我太喜欢你的表现了,尤其是你打鼓时那种投入感。这首歌写得也好,歌词里有故事,旋律里有情绪,一听就知道是掏心掏肺写出来的东西。” 一旁的祁舟忍俊不禁,打趣道:“两位有机会可以合作一下。” 在一片轻松的笑声中,她们鞠躬下台。后续乐队的表演精彩纷呈,但候场区里的空气却渐渐凝固。等待最终排名的时刻,每一秒都是那样漫长。 音棠越发笃定——这一次,她们稳了。 她蓦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过头,视线越过无数人,撞进了盛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光仿佛倒流。她想起了创作这首歌的那年冬天,窗外是凛冽的寒风,屋内是她失恋半年依然千疮百孔的心。 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浸满了她无处宣泄的爱恨。如今,在他面前,在千万观众面前,她亲口唱出了深埋心底的隐秘。预想中的难堪并未降临,她只觉坦荡。 这样,他或许就能明白,她偶尔流露出的冷漠并非无缘无故。 她没有深究他目光中饱含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终于,导师开始宣布排名。当“裂隙生花”的名字出现在第二名的位置时,欢呼声瞬间淹没了她们。 同时“回声机”乐队落在了第五位,昨晚舆论风暴的余威,终究在他们身上显出了狰狞的爪牙。 按照残酷的赛制,有些选手将告别舞台。更令人唏嘘的是,有两位才华横溢的ACE,因此失去了带队资格,从舞台的中心跌落,成为了其他队伍里的普通一员。 第二次公演完满结束,盛言和晏彤凭借无可争议的舞台表现力得以保留,“留声机”乐队只是经历了一次键盘手的更迭,核心骨架仍在。 演播厅的灯光重新聚焦在导师祁舟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埃落定后的短暂平静,以及对新挑战的隐隐期待。 他环视全场,揭开了下一轮残酷角逐的序幕:“接下来,我们将开启一场跨越时光的音乐对决。节目组精心挑选了20、80、90、00四个年代的代表金曲,每个年代两首,共计八首经典之作。”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乐队成员们:“比赛规则如下:所有乐队的Ace,将按照本场公演的最终排名,从高到低依次挑选一首歌曲进行改编创作。” 话音未落,台下已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这规则意味着,排名越高的Ace,拥有越大的选择权,也意味着选择同一年代歌曲的两支乐队,将不可避免地迎来一场正面对决。 边曼柔和音棠等人商量了一下,当祁舟叫到“裂隙生花”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90年代的《追梦人》。 音棠没有想到的是,排在第五名的“回声机乐队”也选择了90年代的另一首金曲《吻别》。 她与盛言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心怦怦直跳,感到血液中沸腾的不仅是对胜利的渴望,还有蛰伏已久、终于找到出口的蓬勃野心。 她要让他,让所有人看到,她不是任何人的陪衬,而是舞台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19章 试探复合 人群散去的后台,唯有盛言的身影如孤松般伫立在角落。音棠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二人仿佛被无形的引力牵引,一步步向彼此靠近。 站定时,盛言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不愧是好奇宝宝。” 音棠心跳如鼓,面上却波澜不惊:“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主动提出给你表弟当家教。”他抬手扯松领口,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那时候没说,是怕你觉得我像个笑话。” 音棠睫毛微颤,她原以为他要坦白与沐惜莞的宿怨,此刻却像一脚踏空台阶,满腔期待落了个空。 这恍惚只持续了一瞬,盛言已再次开口:“在知道他是你弟弟之前,我以为你在国外交新男友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她声音都变了调,简直无法理解他的逻辑,“你怎么会觉得他是我男朋友?” 盛言眉头紧锁,仿佛也为自己当时的想法感到难堪:“翻翻你的朋友圈,好像是三年前的。” 她不想表现得太急切,但还是控制不住地立刻掏出手机,一条一条翻找出那些尘封的朋友圈记录。 终于,她的手指停在一条朋友圈上——那是她回国陪表弟小培过生日时发的。 照片里,十五岁的少年对着生日蛋糕闭眼许愿,脸上满是未褪尽的稚气。她的配文清晰明了:“宝宝生日快乐。” 音棠把手机凑到他面前,百思不得其解:“你说的不会是这条吧?我在评论里解释了,他是我的弟弟,而且他那时候才15岁!” 盛言死死地盯着评论区,待看清之后,紧皱的眉才慢慢松开:“那时候你都把我拉黑了,史承泽截图给我看的,我怎么知道你在评论里说了什么?再说,你看你弟弟长得像15岁吗?” 音棠想象着如果弟弟听到这话会气成什么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听盛言继续道:“而且你还叫他宝宝,我误会了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那次你回学校看老师,碰巧看到了他,才会主动提出给他当家教的?” “就想看看你是怎么为了这个小孩成为‘法外狂徒’的。” 盛言故作轻松地补充了一句,“幸好是个误会。” 音棠哭笑不得地摇头,难怪他会觉得丢人,这误会确实太幼稚了。 然而当最初的荒诞感褪去,一种更为微妙的感觉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原来他曾那样在意过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因为这个荒谬的误会,她或许还能理解这四年他为何从来不曾联系她。可心底深处,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这难道不是他为自己的懦弱和无情找的借口吗? 她咬牙继续追问:“如果你来看我,就会知道这只是误会而已。一张机票不过几小时航程,你为什么不来?” 盛言脸上掠过一丝疲惫:“每个假期,我都会给你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总是你母亲。我向所有可能知道你去向的人打听,得到的答案也全都是一样,你没有回国。那时我就在想,你大概是真的不想见我吧。” “后来我特意跑去那家乐器行找你,你是多么冷淡,你又曾多少次和我划清界限,我试探一次,你就退一步。难道一定要我直说,你才能明白吗?”他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她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狂热。 强烈的悸动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知道,在即将到来的对决之前,自己不该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可她控制不住,那颗心早已不听使唤地为他狂跳。 盛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只想问一句,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音棠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这一次,他没有再用“需要一个好鼓手”、“一起冲击冠军”这类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而是如此直白地剖开了自己的心意。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清凉的空气浇灭燎原的心火:“那你明白告诉我,你们家是不是欠沐惜莞一条人命,她才会这么执着地报复你?” 盛言浑身一震:“这段过去就那么重要吗?” 音棠语气坚决:“当然重要。” 因为她的过去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她害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他那未知的秘密可能带来的后果。 盛言眼底掠过一丝犹豫,终是没有吐露那段他不想直面的往事:“你知道边曼柔和胜哥是因为什么背上那笔巨债的吗?” 音棠疑惑地蹙起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盛言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继续娓娓道来:“你的柔姐大概没告诉你,当时他们用仅存的积蓄录制了自作曲发给经纪公司,结果刚签完约,他们就分手了。他们在还的债,就是为那个还没来得及出道就夭折的乐队支付的天价违约金。”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锁定她:“那次我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曾经交往过,其实是想告诉你,即使我们未来可能像他们一样惨烈收场,我也想抓住现在,和你一起完成我们共同的梦想。我连那样不堪的未来都可以不在意,你为什么还要死死抓住过去不放?” 音棠微微扬起下巴,震惊于他袒露的心迹。 “抱歉,复合和一起组乐队冲击冠军就像鱼和熊掌,我没那么贪心,从不奢望能兼得。”她微微停顿,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他,“我仍然爱你,但我不能像你说的那样赌上乐队的未来,也不能无视过去。” 盛言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光,也被她这番话彻底浇灭。他似乎放弃说服她,仓皇地从音棠身侧离去了。 待音棠回到家,沈明朗和肖宁已经睡了。她打开电视,人声填满寂静的客厅,却填不满她心底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原。 她蜷缩在沙发上,终于慢慢沉入一片混沌的浅眠。 母亲起夜时,轻手轻脚地关掉了兀自闪烁的电视,又推了推她:“宝贝,回房睡去,别在这儿着凉。”音棠含糊应了一声,却没动弹。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脖颈处一阵尖锐的酸痛惊醒的。音棠龇牙咧嘴地坐起来,下手狠揉着那根抗议的筋络,疼得直抽冷气。 她只得翻出毛巾用热水浸透了,敷在酸痛的脖子上,捧着书趴在沙发上,想以此消遣浮生半日闲。 放在旁边的手机一震,她一看,是舒窈的邀请:“今天我轮休,你可有时间陪本宫血拼否?” 音棠趁机诉苦:“我脖子落枕了。” “这么严重?等我买点好吃的去慰问伤员!”舒窈语气夸张地逗她。 音棠失笑:“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别整得跟探视重症似的。” “那不行!”舒窈发了条语音过来,“脖子落枕,心灵最脆弱,正是需要闺蜜温暖陪伴的时候!” 听着这歪理邪说,音棠明白她就是想来跟她一起窝着了,便笑着回复:“行吧,大门为你敞开。” 刚放下手机不久,一个陌生号码又突兀地闯了进来。音棠习惯性拒接,可那号码异常执着,断了又响。她蹙起眉头,无奈接起:“喂?” “是棠棠吗?”一个熟悉的女声小心翼翼地传来,“我是盛阿姨。” 音棠心头一跳,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刻意带着几分疏离感:“盛阿姨,您找我有事吗?您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哦,我在你们高中家校通讯录上找到的。”盛洁梅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盛言他搬走了,也不接我电话。我刚听说他在网上跟人吵起来了,闹得挺凶。你能跟阿姨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音棠心中纳罕:盛言不是那种会故意不接母亲电话的人。当年盛洁梅私下篡改他的高考志愿,他确实震怒,可最后不还是乖乖去了政法大学报到。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阿姨,他最近比赛压力很大,可能是太忙了。您别太担心,等他忙完这阵子,肯定会给您回电话的。”她斟酌着措辞安慰盛洁梅。 电话那头,盛洁梅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他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吧,要不是我当年改了他的志愿,他不会那么痛苦,你们俩也就不会分开了。” 音棠扯了扯嘴角:“阿姨,我不觉得他是那种为了女朋友不理妈妈的人,而且那件事只是个导火索。就算您什么都不做,我们分手也是迟早的事,因为我不开心。” 盛洁梅没有争辩。她思忖片刻,才再次开口:“那他没有因为被骂受打击吧?你知道的,因为他爸的事,那孩子从小就心思重,胆子也小。我真怕他钻牛角尖...” 音棠打断了她,在她们之间划下了一道界限:“阿姨,这些事,您直接问他吧。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我再当你们的传声筒恐怕不合适。” 待盛洁梅挂断电话,音棠立刻给盛言发了条信息:“给你妈回个电话,她很担心你,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收到盛言的回复,音棠就没再理会。脖子上的毛巾已经凉透,湿冷地贴着她的皮肤。她起身再次把毛巾浸入热水,拧干重新敷上,滚烫的温度熨帖着酸痛的脖颈,却驱不散心头因他而起的烦闷。 门铃响起,音棠欢天喜地地去开门,却见舒窈站在门外,脸色苍白,眼神里透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第20章 编曲争论 “怎么了?”音棠心头一紧,连忙把她拉进来。 舒窈换了鞋,把带来的零食放在桌上,整个人却像失了魂,声音有些飘忽:“我在路上遇见纪若莹了。” 音棠一惊:“她又找你麻烦了?” 舒窈摇摇头,眼神十分空洞:“我刚从超市里出来,一转头就看到她一瘸一拐地朝我冲过来,吓得赶紧跑了。” 纪若莹自高三时摔断了腿,舞蹈梦和所有光环也都随之破灭。曾经围绕在她身边的姐妹们作鸟兽散,校外那些给她撑腰的混混也消失无踪。音棠曾一直以为,这是她作恶多端的报应。 可上次在公交车上那次偶遇,纪若莹歇斯底里的控诉让音棠心里涌起了一丝疑惑。 如果当初真是沐惜莞把纪若莹推下楼梯的,那她的动机仅仅是为了抢夺角色而已吗? 她茫然地搜索着《天鹅湖》的内容介绍和订票信息,运气不错,过两天正好有一家芭蕾舞团在大剧院演出这部剧目,便毫不犹豫地抢了两张票。 而舒窈听罢纪若莹在公交车上对音棠说的话,眉头微蹙:“纪若莹向来爱装模作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沐惜莞同样不清白,我也不会信她的。” “我不觉得。沐惜莞曾经那么喜欢跳舞,后来为什么放弃了?”音棠的眼神异常明亮,“我有预感,这次演出她一定会去看的。到时候,也许一切谜题的答案都会揭晓。” 舒窈本来对纪若莹的遭遇嗤之以鼻,但既然音棠这么感兴趣,她也只好陪着去,就当是散心了。 两个人在家待了一整天,挤在厨房里洗菜、切肉、熬煮麻辣烫的汤底,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傍晚舒窈才起身告别。 有了舒窈的支持,她更加确定,盛言不对她坦诚,她也没必要赔上未来陪他赌。 短暂的休憩时光转瞬即逝。翌日清晨,阳光灿烂,音棠踏着明媚的日光走向电视台。排练室里,人很快聚齐。 边曼柔将《追梦人》的谱子摊开放在桌上,征求大家对改编方向的想法。 音棠沉吟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思路:“我想用现代电子音色或者合成器音效去解构它,完全颠覆原版的风格。” 邱哲则表示反对:“这样搞,歌词营造出的漂泊意境就完全毁了,我觉得改编成迷幻风会更好。” 音棠和邱哲就这一分歧争论了良久,边曼柔思忖片刻,采纳了音棠的意见。 自始至终,江雨只是抱着贝斯,眼神放空,一副随波逐流、听之任之的模样。 邱哲见状,连忙急切地寻求她的认同:“你也觉得这样改好?” 江雨飞快地瞥了一眼边曼柔,声音细若蚊蚋:“我怎么都行,没意见。” 邱哲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站起身向外走去:“咱们去看看别人是怎么改编的吧,过犹不及。” 音棠跟着他出了门,踏着走廊里或激昂或迷幻的乐声,在挂着“留声机”乐队牌子的排练室门前停住了脚步。她犹豫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争论声热火朝天。陈奇胜正唾沫横飞地指挥新来的键盘手用合成器捣鼓音效:“这段solo必须抻长了干,把情绪顶上去。副歌直接给我怼到前头,开门见山。” 盛言背对着门,正低头看着谱架。听到敲门声,他转过头,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有事?” 音棠状似随意地踱步进来,目光扫过散乱的乐谱和效果器:“没事,我来取取经。” “遇到瓶颈了?” “我们队的键盘手觉得我的改编路子太野了。”音棠抿了抿唇,不以为然。 盛言没说话,修长的手指在谱架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思考,然后便将面前摊开的乐谱翻转过来给她看。 洁白的纸页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蓝批注,像一张复杂的作战地图。副歌部分的弦乐编排被红笔重重圈出,旁边潦草地批注着一行行修改意见。 “我们也在头疼类似的问题。”说着,他便示意键盘手,“放一下刚才那段。” 键盘手按下播放键,一阵失真的吉他咆哮猛地撕裂空气,带着原始的破坏力。“胜哥非要把布鲁斯那味儿揉进city pop的底子里。” 盛言无奈摇头,话还没说完,音响里就爆发出一段极其违和的旋律。键盘手试图将一段充满蓝调推弦韵味的吉他solo强行塞进原本轻快流畅的合成器音墙里,结果制造出一种如同金属摩擦玻璃般的噪音。 “带劲不?”陈奇胜却兴奋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要的就是这股子糙劲儿,规规矩矩还叫摇滚?” 手机震动声响起,盛言瞥了一眼放在谱架旁的手机屏幕,神色骤然一僵。 音棠的目光下意识地追过去,他的锁屏壁纸,赫然是他们高中时的合影。背景是喧闹的操场,他们并肩而立,笑容青涩而灿烂,仿佛穿透了四年的时光直抵她的内心。 盛言迅速按熄了屏幕,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这张照片拍得挺好,我就一直没换。” “没事。”音棠撇过头,装作毫不在意地向外走去,“看来比我思路狂野的选手大有人在,这样我就放心了。继续加油排练吧,这次比拼我不会让着你的。” 背后传来盛言坚定的回答:“我也不会。” 音棠心里再清楚不过,在大部分路人眼里,盛言已被打上了“疯子”、“网暴网友”的标签。他想靠舞台表现本身来翻盘,在当下的舆论漩涡里,难度不亚于逆水行舟。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掉以轻心,因为她太了解盛言在音乐上的爆发力了。 回到排练室,邱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固执地道:“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边曼柔叹了口气,总结陈词:“你说的迷幻风虽然保留本味,但听上去与原曲并无明显差异,这次就按音棠的思路来吧。” 匆匆扒了几口午饭,几人便像上紧发条的机器,一头扎回排练室。鼓槌在音棠手中翻飞,终于磨破了她的虎口,每一次敲击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她却咬牙坚持住了。 汗水浸透了衣衫,但依然没有人喊停。她们明白,只有让身体形成本能般的记忆,才能在瞬息万变的舞台上,在那仅有一次的机会里毫无保留地绽放。 就在她们几乎要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时,几人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群里弹出一条通知:“因电视台整体安排调整,即日起,各乐队创作 排练时间压缩至48小时,彩排时间调整为明日下午三点。请知悉。”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48小时,开什么玩笑?这时间够塞牙缝吗!” 工作人员的回复像一纸判决书:“合同条款明确约定,节目组拥有最终解释权。前两轮为适应期,已给予充分时间。作为专业选手,应具备高效率的创作排练能力,此乃行业常态。” 边曼柔盯着手机屏幕,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这样导师那边的时间也会临时调整,他们就不怕导师掀桌子吗?” 邱哲的声音里也压抑着怒火:“要是昨天通知,大家还能调整计划,现在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愤怒像野火般在排练室里蔓延,却又被现实死死摁住。赛制的枷锁沉重地套在每个人脖子上,除非身体垮掉,中途退赛意味着天价违约金。他们只能将这口恶气生生咽下,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边曼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无奈地道:“我去打电话把今晚的兼职推了,邱哲,你也一样。现在除了加紧排练,我们没有第二条路。” 她决绝地转身走出排练室,邱哲也只得阴沉着脸跟了出去。临时放鸽子,兼职那边少不了一番责难,但他们必须做出取舍。 音棠亦向舒窈倾诉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得到了对方洞悉一切般的回复:“这大概也是节目组制造冲突、博取眼球的手段之一,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了。” 夜幕四合,排练室的灯光显得格外惨白。音棠用干净的纸巾按住伤口,暗红的血迹一点点洇开,虎口处新磨破的皮肉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击鼓都像有针在扎。 边曼柔瞥见,立刻停下拨弦,关切道:“先别练了,你去买点止血药,处理一下伤口吧。” 音棠忍痛点头,放下鼓槌,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排练室。电梯口,金属门映出她苍白而憔悴的脸,还有身后那个靠近的身影:“去吃饭?” 她回过头,盛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敏锐地向下移动,落在了她那只受伤的手上。他的眉心骤然拧紧:“你的手受伤了?” 音棠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故作轻松道:“没事,在学校排练也常这样,我去买点止血药就好。”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嗡鸣。音棠靠在轿厢壁上,忍不住抱怨:“这临时通知真要人命啊。” 盛言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嘲弄:“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能尝到我当时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音棠听出他话语里压抑的怒火和自嘲,苦笑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看来你们排练得挺顺利?” “差不多了。”盛言的目光投向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语气漠然,“大不了一起死,要是节目收视率扑街了,也是沐惜莞那群人应得的报应。” 音棠感受到他话语里那股压抑不住的戾气,选择了沉默。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她一边低头翻看手机地图寻找附近的药店,一边冲盛言挥手告别。没想到刚走出几步,身后的脚步声就跟了上来:“我陪你一起去。” 音棠轻声笑道:“不用担心,我这只是小伤口而已,买点药敷上就好了。” 盛言几步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谁说我担心你了?只是顺路找个伴而已。” 她没有戳破他的借口,自顾自到药店买了止血绷带和药膏,正要回排练室,只见盛言指了指药店门口供顾客休息的长椅,对她说:“坐下,我给你上药。” 第21章 上药吃饭 见音棠迟疑,他挑了挑眉:“不用害羞,我是怕你一只手包扎不利索。” 音棠连忙反驳:“不是,我是在想,你的手干不干净啊?别没止血,倒给我整感染了。” 盛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像罩上了一层寒霜。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药店柜台,瞥见架子上的免洗洗手液,二话不说走过去,挤了一大坨在掌心,用力揉搓。 然后,他摊开双手,伸到音棠面前:“这样总可以了吧?” 音棠被他这较真的架势弄得有些讪讪,不好再拒绝,只得把刚买的止血药和纱布递过去。 盛言接过,动作却意外地轻柔。消毒药水沾上伤口的刺痛让音棠倒吸一口凉气,他却动作不停,将药膏均匀地抹在创面上,再用干净的新纱布绕着她的手掌缠绕起厚厚几层。 药店的光线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音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口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乱跳。 “昨天你给盛阿姨打过电话了吗?”为了打破这过于暧昧的沉默,她开始没话找话,“盛阿姨不反对你从家里搬出来住吗?” 盛言动作一顿,抬起眼,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反对又如何?” 音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你妈现在还反对你搞音乐吗?我爸也不支持。不过我猜,他们的想法未必一样。” “当时志愿交上去后,我其实根本不想去报到。”盛言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但我妈说傅叔叔养了我这么多年,她都没能给傅叔叔生个孩子,心里总觉得亏欠。”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的边缘,继续道:“在她看来,玩音乐就是废了,得往里不停地砸钱。她说我不能这么无耻,还想继续吸叔叔的血。所以她希望我早点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报答傅叔叔的恩情。” 音棠能想象到,当年那个刚刚失去丈夫、独自拉扯两个孩子的盛洁梅,是如何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的。傅仲元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接过了这副沉重的担子,盛洁梅急于报答是情理中事。 可是盛言想继续玩音乐,又有什么错呢? 她的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柔声向他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她很担心你,你不该瞒着她的。” “她说得好听!你知道她打电话跟我说了什么吗?”盛言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烦躁,“她说傅叔叔托熟人给我找了个律所的实习,一个月三千块,让我赶紧退赛,这样就不用挨骂了。” 他嗤笑一声,继续道:“可是我明明听见傅叔叔在电话那头说,‘别逼盛言’。所以这根本就不是叔叔的意思,是她非要逼我!” 音棠愕然:“三千确实低了点。”这在寸土寸金的A市,连房租都不够。 盛言嘴角的讽刺意味更深:“是我们家给律所三千,付费实习!” “实习还要倒贴钱?”音棠试图理解,“那等以后接案子了,也许就能赚回来了吧?” 盛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摇了摇头:“接不到案子的律师一抓一大把,你以为当律师那么好干,坐在办公室就有钱掉下来?” 看着他那近乎偏执的认真劲儿,音棠忽然想起高中时他对执行校规的那份近乎病态的痴迷。相比之下,他确实更适合当个一丝不苟的律师。 他能一头扎进音乐这个看似自由奔放的世界,实在出人意料。也许,音乐真的曾是那个在不幸童年里挣扎的孩子唯一的慰藉吧。 盛言终于包扎好,打了个利落的结。音棠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低声道了句谢,起身就要往电视台走。 盛言赶紧在身后叫住了她:“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吧。” 话音刚落,音棠的肚子就非常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尴尬地顿住脚步:“好吧,我跟柔姐他们说一声,咱们在附近随便吃点。” 两人在电视台后巷找了家小面馆坐下。盛言很自然地抽出纸巾,仔细地把油腻的桌面擦了一遍又一遍。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上了桌。 音棠看着自己碗里漂浮的翠绿香菜,皱了皱眉,明明点单时特意交代过不要香菜的。 她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一根根往外挑,盛言见状忙把碗推过来:“给我吧,我爱吃。”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瞬间将音棠拉回高中食堂。那时他也是这样,默不作声地把她碗里的香菜挑走,放进自己碗里。那时她就觉得,两人在某些方面,真是互补得过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感在氤氲的热气中弥漫开来,她心头微动,很自然地照做了。 挑完香菜,她看着盛言碗里堆成小山的绿色,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辣椒油罐子往碗里倒。 盛言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有伤就别吃辣了。” 音棠不以为意地挣开:“才多大点伤口,过两天就好了。”说话间,红艳艳的辣椒油浇在面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盛言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没再阻拦。吃面的时候,音棠总觉得有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脸上。 她猛地抬头,正好撞进盛言没来得及移开的视线里,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盛言迅速垂下眼睫,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碗:“没有。”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而迅速地解决了这顿气氛微妙的晚餐。 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在回电视台的路上,夜风微凉。他们讨论着排练的细节,音速、和弦走向、情绪铺垫,专业的话题暂时冲散了之前的尴尬。 回到排练室,其他人也刚吃完饭回来。没有多余的寒暄,音乐声再次响起,暂时驱散了深夜的疲惫和压力。 导师祁舟中途来过一次,对他们的改编方向提了几点技术性的建议。邱哲见导师没反对音棠的方案,只得接受现状。但音棠能看出来,他虽然全力配合演奏,但眉宇间那份被束缚的憋闷感却挥之不去。 夜深了,排练室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每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眼皮沉重得直打架。边曼柔见状终于喊停,宣布解散。 音棠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排练室时,走廊里还有几间排练室亮着灯,隐约传来乐器的声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她已经累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到电视台一楼大厅,旋转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清冷的夜风中。 她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同他寒暄:“打车吗?” 盛言转过头,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唇角微扬:“你想一起?” 音棠下意识地蹙眉:“好像不顺路吧?” 盛言喉间溢出一声玩味的低笑:“未必。” 音棠心头一跳,难道他搬去了她家附近? 她试探着问:“那你往哪个方向走?” “东边,”盛言回答得干脆,“淮阳路那边。” 音棠眼前一黑,差点气笑:“淮阳路,那不正跟我家方向相反吗!” 盛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现在你知道我家住哪了?” 音棠恨得牙根发痒,转头对着空气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盛言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短暂的沉默后,盛言收敛了笑意,认真地对她说:“虽然不顺路,但天太晚了,不安全,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需要。”音棠立刻拒绝。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缓缓停在了盛言面前。他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回过头再次向她确认:“确定不需要?” “确定。”音棠斩钉截铁地回答。 盛言什么也没说,矮身坐进了车里。车窗降下,他朝她挥了挥手,车子随即启动,汇入车流,只留下一缕刺鼻的尾气。 “以前没见你这么听话。”音棠愤愤地移开视线,迅速叫车回家。 回到家,身心俱疲的音棠一头栽倒在床上,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意识沉入黑暗的瞬间,记忆的闸门被猛地冲开,将她拖回了高二秋季运动会那场拔河比赛的现场。 梦境如此清晰,甚至带着潮湿的草腥气。学校新铺的人工草坪在阳光下湿漉漉地反着光,像涂了一层油。 比赛由音棠所在的十三班对阵盛言领衔的一班。哨声未响,不公的分配已然落定——裁判大手一挥,让十三班全体站在那片湿滑的草坪上,而一班则稳稳地站在干燥坚实的跑道上。 音棠用脚尖蹭了蹭脚下的草皮,高高举起手提出异议:“裁判,草皮太滑了,对我们班不公平。” 裁判却对她的呼喊置若罔闻,径自吹响了刺耳的哨子:“准备——!” 音棠只能憋着一口气,和其他同学一起,在湿滑的草坪上艰难地站稳脚跟,抓住粗糙的麻绳。 哨声再响,双方同时发力。十三班的同学根本使不上劲,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绳子中央的红绳剧烈地左右摇摆,最终毫无悬念地倒向了一班那侧。 一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人群雀跃着散开。音棠却松开麻绳,径直冲到裁判面前:“这样不公平,我们要求重赛!” 裁判像刚看见她似的,慢悠悠地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嘲弄:“拔河比赛哪来的三局两胜!比赛之前你怎么不说?” “我说了!”音棠的声音陡然拔高,被忽视的愤怒冲破了喉咙,“比赛之前我就说了,是你装作没听见!” 第22章 回忆·拔河 “不公平!重赛!” “对,必须重赛!” 音棠的控诉,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十三班学生积压的怒火。人群骚动起来,不满的声浪此起彼伏,矛头直指裁判。 裁判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狠狠瞪了音棠一眼,将手一摆,声音带着被挑战的恼怒:“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再比一场,你们的体力耗光了,后面的比赛怎么办?别耽误大家时间!” 音棠的心一沉,裁判的话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斗志。继续纠缠,耽误的是整个班级后续的比赛;可就这么认了,她又不甘心。 “别听他的!” “本来就不公平!” 身后,十三班同学群情激愤的呼喊像一股暖流,驱散了音棠心头的犹豫。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一班的队伍也停下了脚步,将目光聚焦在他们之间的争执上。窃窃私语不断钻进音棠的耳朵: “呵,输不起呗。” “就是,为了赢脸都不要了,耽误大家时间她能负责?” “看她那样子,真能闹腾。” 察觉到盛言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音棠越发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输不起?不,她要的是公平! 两位班主任闻讯匆匆赶来。了解了情况后,十三班班主任也站到了学生这边据理力争:“场地条件确实存在明显差异,这对我们班不公平,双方必须重新比一场。” 一班班主任虽百般不愿,可也自觉理亏,安抚学生道:“比就比!他们嘲笑我们胜之不武,我们就更要证明给他们看,无论比多少次,赢的都是我们。” 裁判扫了一眼群情激奋的师生,只得烦躁地挥了挥手,无奈妥协:“行行行,重新比!” 换场地时,盛言正好经过音棠身边。他脚步微顿,侧过头,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你的胜负欲还真是强得可怕。” 那语气,仿佛在说:如果刚才赢的是你们,你还会在乎什么场地问题吗? 音棠目光如炬,挑衅地望着他:“少啰嗦,拿成绩说话!” 哨声再次刺破空气,绳子瞬间绷紧。红绳在中央疯狂地左右摇摆,如同两股力量在无声地撕扯。终于,在十三班学生憋红了脸的怒吼声中,红绳倒向了他们这一侧。 刚才还喧嚣的操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裁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看向两位班主任:“这算平局吧,再比一场,还是以这局成绩为准?”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不彻底解决公平问题,今天这事就没法收场,便无奈点头:“那就……再比一场吧。” “还比?有完没完!” “她就是那个总跟盛言对着干的丫头?” 一班的队伍里瞬间炸开了锅。一道道愤怒、疲惫、甚至带着怨恨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音棠。连续两场拔河,他们的体力早已透支,竟然还要比第三场? 那一瞬间,他们对平素最厌烦的盛言竟也生出了几分同情:面对这样一个刺儿头,怎么可能有人不发疯呢? 第三场较量在近乎悲壮的气氛中结束,十三班凭借着刚刚逆转的气势艰难地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转眼之间,胜负逆转。 十三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拥抱、跳跃,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而一班的学生则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般垂头丧气,瘫坐在地上。 这场风波成了运动会的分水岭,之后的每一场拔河比赛,裁判都变得格外谨慎,开赛前必定要询问双方对场地是否有异议。果然,再没有出现类似的争端。 秋季运动会终于圆满落幕。十三班的总成绩只处在年级中游,但奇怪的是,每个同学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和畅快。一班虽获得了年级第二的好成绩,却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郁的乌云。 十一假期结束后的清晨,空气带着初秋的微凉。音棠遵守了和盛言的约定,天蒙蒙亮就赶到了校门口。 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她微微松了口气,正要跟他打招呼,却见盛言缓缓转过身,抬了抬下巴:“你迟到了。” 音棠一愣,下意识拿出裤兜里的手机:“6点30分,我没迟到啊。” 盛言将腕表伸到她眼前,表盘上的秒针正不紧不慢地走着:“6点31分零9秒,超时9秒。” 一股火气“噌”地窜上音棠头顶,她指着校门:“要不是你刚才站在这里挡路,还跟我说话耽误时间,我早就进去了。再说你自己不也是卡着点到的?凭什么说我!” 盛言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所以呢?规则就是规则。今天算我心情好,放你一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气鼓鼓的脸:“要不我降低点难度吧,接下来一周,但凡有一天你能比我早到,就算你赢。” 音棠恨得牙根痒,瞪着他:“你是不是因为运动会上你们班丢了冠军,故意报复我?” 盛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似乎更深邃了些:“我不觉得应该怪你,裁判最初的疏忽和不作为,才是引发后面一系列麻烦的根源。” 音棠一愣。 运动会结束那天,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清晰地听到一班同学议论纷纷,说她“心机深沉”、“故意拉一班下水”、“害得大家多比两场累得要死”。 她早已做好了被盛言这个一班领袖责难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盛言非但没有指责她,反而将矛头直指看似权威的裁判。这出乎她意料的公正,悄然拨开了她心中对他积压的成见。 音棠看着盛言的侧脸,心头浮起一丝感激。然而这份微弱的暖意,下一秒就被他的话语彻底浇熄。 “校园里不能带手机。”盛言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声音毫无波澜,“我没收了。” 音棠感觉下巴快要被他气歪了:“我又没玩,就拿出来看一眼时间而已!” 盛言仍不为所动:“你已经踏进了学校范围,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它来,这跟用途无关。” 音棠瞪着他摊开的手掌,恨不得把手机砸到他脸上,但理智告诉她硬碰硬没用。 她深吸一口气:“行,我们再加赌一场吧。要是下个月期中考试,我能考进年级前50名,你就得把手机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盛言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她这提议有点意思,但语气依旧公事公办:“手机我会按规定交给教导主任保管,不过看在你有悔改之意的份上,如果你真能做到,到时候我可以帮你把它要回来。” “一言为定!”音棠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将手机重重拍在他的掌心。盛言下意识地缩了下手,眉头微蹙,像是被她打痛了。 下一秒,他便狠狠收拢指尖,握紧了那部尚带着她体温的手机,又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音棠伸出小拇指和他勾缠在一起,然后大拇指相抵,郑重其事地盖了个章。 比起上次运动会前的触感,这次他的指尖似乎有些滑腻,这个念头让音棠心头浮起一丝怪异。 音棠松开手,转身走向教学楼。她鬼使神差地将刚才勾过的手指凑到鼻尖,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若有似无地钻入鼻腔。 那个永远板着脸一丝不苟的盛言,竟然开始擦护手霜了? 明明是秋风萧瑟的季节,他的心怎么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嫌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迎着有些刺眼的朝阳,快步走向教学楼。 刚踏进教室门,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分发着试卷。 “今天考试。”老师冷冷地宣布。 音棠闻言猛地惊醒,看向窗外微明的天色,晨光正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愣了好几秒,才从梦中挣脱出来。 都毕业多少年了…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瞥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瞬间清醒——得赶紧走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洗漱后,音棠冲出家门,直奔电视台。 推开排练室的门,边曼柔正调试着吉他,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一见音棠,她顿时一脸懊悔:“早知道节目组调整时间,大爷不驱赶留宿选手了,我就先找个地方对付几天,还能省点钱。” 音棠无奈地笑了笑:“这里睡觉能舒服到哪去?别懊悔了,身体要紧。” 不多时,乐队成员陆续到齐。他们继续反复锤炼昨晚打磨好的段落,为下午的彩排做准备。 午后,八支乐队按照抽签顺序依次进入演播厅彩排。边曼柔瞥了邱哲一眼,他的脸上如惯常般平静,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抵触。 边曼柔轻轻叹了口气,只能任由这无声的暗流涌动。 “裂隙生花”的表演结束,袁晋的目光锐利地锁定了邱哲:“键盘手是不是有点心不在焉啊?浪费了这么好的编排。” 邱哲垂下眼,声音带着一丝被戳破的难堪和倔强的防御:“是我水平有限,表达不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彭华翰则转向边曼柔,语气温和却同样一针见血:“主唱的演绎,感觉还是被原唱束缚住了,放不开,整首歌的听感很割裂。” 她们心事重重地走下舞台,迎面撞上正准备上台的“留声机”乐队。盛言一眼捕捉到音棠眉宇间挥之不去的茫然,脚步微顿:“怎么了?” 第23章 排练争执 音棠望着队友们沉默离去的背影,语带困惑地问他:“如果你队友的想法和你坚持的方向背道而驰,你会不会怀疑自己?” 盛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挑眉审视着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音棠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排练室里邱哲的抵触以及导师点评带来的压力,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直到她说完,盛言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既然是团队共同的决定,你何必把所有责任扛在自己肩上?边曼柔不是也站在你这边吗?放轻松点。” “可是万一我的想法真的错了,把整个团队都带进沟里了呢?” 盛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也放手去做,输给我们不丢人。” 音棠面色一沉,反而被他狂妄的言语激发了斗志:“谁输还不一定呢,导师可没否定我。” 盛言撇了撇嘴:“那不就得了——不过导师说好,不代表观众也会买账。” “那你等着瞧吧。”音棠冷哼一声,别过了脸不再理他。 话音未落,工作人员已经在催促“留声机”乐队上台了。盛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聚光灯下。 音棠回到排练室,气氛比离开时更加凝滞。边曼柔见她回来,招呼她道:“咱们再来复盘一下导师的意见。” “你们刚才认真看其他队的彩排了吗?效果比我们强太多了。”邱哲冷笑着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刺向音棠,“你是不是挺替盛言高兴的?” 音棠愕然地紧锁眉头:“我为什么要替他高兴?这次他是我们的对手!” 邱哲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你也知道他是对手!” 边曼柔和江雨不敢置信地望着邱哲,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作。音棠亦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近乎陌生的队友,试图了解他这股毫无来由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因为这点小事发这么大脾气?” “小事?”邱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轻视的愤怒和委屈,“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能不能别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上次你在微博上替盛言说话,对我们没影响吗?” “我看了弹幕和评论区,质疑我们的不在少数。有人说要不是盛言为了维护你发飙影响成绩,根本轮不到我们拿第二,你看了不觉得汗颜吗?” 音棠的心猛地一沉。当时看节目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打开弹幕,连评论区都只是匆匆一瞥便仓皇关闭。原来邱哲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舆论,并将他们受到的指摘归咎于她和盛言的接触。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被边曼柔打断了还未出口的话语:“够了,你们都冷静点!我们都是为了乐队好,而且现在不是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吵架的时候!” 音棠的目光扫过正面无表情记录着一切的摄像师,忽地反应过来,这场争执,无疑又为节目组提供了绝佳的素材。 边曼柔看着陷入僵持的两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好了,现在都打起精神来!按照导师的意见,我们再找找感觉,把问题抠出来一点点解决掉。” 音棠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翻涌的不满,和其他人低声讨论着导师的意见。 中途,邱哲起身去了洗手间。音棠趁机侧过身,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江雨:“小雨,你平常和他走得近,有没有觉得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明明前阵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火气这么大?” 江雨眼神闪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最近他好像特别在意自己在节目里的镜头分量。好几次排练间隙,我都看见他偷偷回看录像,脸色不太好,可能是觉得自己像个背景板吧?我也就瞎猜猜,不一定对。” 音棠正觉莫名其妙,见邱哲面无表情地回来了,便默契地闭上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排练。 但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在反复枯燥的练习、在邱哲键盘上时不时带着明显烦躁的错音中,终于“铮”地一声断了。 音棠的虎口处依然生疼,小腹又因生理期快到了有些难受。她不仅要忍受生理上的疼痛,还要分神去感受邱哲的低气压,简直苦不堪言。 在一次音棠因为分心而打错了节奏后,邱哲猛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的沙发旁重重坐了下去。 边曼柔立刻叫他:“邱哲回来,咱们再来一遍啊。” 邱哲置若罔闻,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音棠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盛言和晏彤那次冲突后,自己劝解盛言的话。既然她这样劝过别人,那自己也理应做到。 她忍着被误解的委屈,走到邱哲面前,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邱哲,上次你因为私事耽误排练,我们不也挺过来了吗?没理由这次因为改编方向上的分歧,就撂挑子不干了吧?明天就要比赛了。” 邱哲闻言抬起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上次怎么了?我是看见柔姐出去才走的,凭什么全怪在我身上!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是我的错?” 边曼柔见他攀扯自己,也动了气,声音拔高了几分:“谁没点自己的事,大家都有困难!你有事说事,别在这里乱撒气行不行?” 邱哲的眉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边曼柔,又扫了一眼音棠,站起身便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琴谱和背包。 “你干什么?”边曼柔急了。 邱哲充耳不闻,拉上背包拉链,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排练室。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边曼柔追出去喊了几声,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赶紧给邱哲打电话、打视频,全都石沉大海。排练室中三人面面相觑,一股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 “我们还没练好呢,明天的比赛怎么办?”江雨哭诉道。 边曼柔强迫自己冷静,看向江雨:“小雨,你跟他关系最好,快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江雨无奈,只能拨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那边终于响起邱哲冷漠的声音:“喂?” “邱哲,你还回来吗?”江雨小心翼翼地问。 “不回去了。”邱哲的回答仿佛破罐子破摔般决绝。 “你到底怎么了?”江雨恳求道,“有事不能好好说吗?” 一阵粗重的喘息声过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邱哲沙哑的声音:“是她们让你打的电话吧?你出来,到走廊上,别让她们听见。” 江雨看了一眼边曼柔,边曼柔立刻使了个眼色。江雨会意,对着电话说:“不是,她们出去找工作人员想办法了,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的事。”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邱哲满腹压抑不住的不满传了过来: “江雨,你不觉得恶心吗?沈音棠和那个盛言分明是在捆绑炒作。我之前去‘留声机’那边看排练,盛言比他们队里的ACE还爱管闲事,到处指手画脚。” “我本来不想说什么,谁知现在沈音棠又搞这出,盛言还到处跟人说他们俩以前谈过恋爱。上次他们俩在微博上那个相互维护的劲儿,你真以为是巧合?全是剧本!” 江雨脸色尴尬无比,下意识地瞥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音棠,赶紧对着电话说:“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啊,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排练,明天就要比赛了!” “比赛?”邱哲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咱们俩天天在这儿耗着,练得手都快断了,还不是给人家当背景板,你觉得节目组真会让咱们留到最后吗?边曼柔也那么护着她,看来一切早就内定好了!” 他微微喘息着:“我就是觉得不公平,不好好搞音乐,净整这些歪门邪道吸引眼球,他们怎么不去参加恋综呢?来这儿恶心人!” 邱哲每一声怨愤的控诉都像鞭子般抽在音棠心上。她张口想反驳,却被边曼柔一把按住。 边曼柔冲她摇头——现在出声,只会彻底激化矛盾,要是邱哲以后连江雨都信不过了,她们就真的成了聋子瞎子。 江雨在邱哲发泄完后,又低声劝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边曼柔率先打破沉默:“邱哲是不是想多了?我怎么不知道这剧本里有我什么事啊。” 江雨啃着指甲,无助地看向边曼柔:“我倒觉得这节目不像他想得那么阴暗,可我们练得根本不行啊!他又不打算回来,明天的比赛到底该怎么办?” 边曼柔再次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我再试着给他打个电话,好好解释一下,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会回来的。” 音棠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默默走出排练室透气。 走廊里灯火通明,其他乐队的排练声从紧闭的门后隐隐传来,或激昂,或迷幻,充满了为梦想拼搏的生机。 音棠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那些声音像潮水般涌入耳中,仿佛最残忍的诱惑。那是其他乐队充满希望的战场,而她所在的“裂隙生花”,此刻却像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 羡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不知过了多久,身旁那扇门“咔哒”一声开了。盛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正要离开,目光却捕捉到了站在一边的她。 他脚步一顿,眼底的诧异立即被探究的兴味取代:“在等我?” 第24章 耳目消息 音棠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他的排练室门口。 “没有!”她矢口否认,声音带着一丝狼狈,“我就是找个地方站一下。” 盛言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你们今天结束得这么早,看来练得很顺利?” 音棠苦笑一声,只能无力地自嘲:“不是,因为键盘手走了。” 她想到邱哲那尖锐的指控,脸上火辣辣的,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他说节目组授意我跟你炒CP,他不屑于给我做嫁衣。上次我们挨骂,他全当没看见,好像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一样。” 盛言静静地听着,唇角却抿起一丝微笑,仿佛在反复咀嚼着她那句脱口而出的“我们”:“我怎么不知道节目组对我这么好?” 音棠看着他脸上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居然在笑,是在幸灾乐祸吗? 她正想离开,盛言却叫住了她:“等等!” 音棠脚步顿住。 “昨天晚上,”盛言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像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有人听到邱哲在安全通道里打电话,情绪很激动,好像是在跟他老板吵。说什么‘你不能就这么炒掉我!’、‘比赛结束我就回去’之类的话。” 音棠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巧,偏偏让你听见了?” 盛言耸耸肩,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不是我听见的,是我的‘耳目’。”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一听到关于你队友的消息,就飞快跑来报给我了。” 音棠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还有耳目?” “是啊,”盛言坦然承认,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队里就这么一个男的,我不得看紧点吗?以防他撬我墙角啊。” 音棠急于听他的下文,见他趁机调笑,挑眉斥责道:“滚!谁是你的墙角?不要脸!” 盛言却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这时候不豁出去这张脸,要它还有什么用?” 音棠被他这近乎无赖的态度弄得没了脾气,只能强行忽略他话语中的暧昧,把话题拉回来:“你的耳目还听到什么了?” 盛言敛起笑容,正色道:“还有,他之前租的房子,房东突然毁约,押金和预付的房租都拿不回来了。打官司耗时耗力,他耗不起,只能认栽。” “还有,他现在借住在朋友家,朋友嫌他排练回来太晚吵人,有点想赶他走了。因为比赛,他根本没时间找新房子,只能厚着脸皮继续住,心里憋屈得很。” 这些事,邱哲之前明明轻描淡写地提过一嘴,但她们谁也没有在意。连和他走得最近的江雨,也只以为他是为镜头少而烦躁,却没想到,他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 “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清楚?”音棠喃喃道,瞬间理解了他失控的原因。 “这我就不知道了,”盛言摇摇头,“你去问他吧。” 音棠看着盛言深邃的眼眸,低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盛言的声音很温和,“上次我跟晏彤吵架,你不也开导过我吗?” “如果我能劝动他回来,我请你吃饭。” 音棠一边向盛言承诺,一边给邱哲编辑信息:“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押金、房子、工作,还有朋友那边的压力。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无助。” “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和盛言真的没有跟节目组约定过任何炒CP的事情,柔姐也没有针对你。我们和你一样,都想靠真本事堂堂正正地拿冠军。” “我知道,这些话可能很苍白,解决不了你现实的困境。但我想告诉你,每一个成员都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谁比谁高贵,更没有谁给谁‘抬轿子’的说法。如果非要说乐队有所谓的鄙视链,你的键盘比我的架子鼓重要多了。” 信息发送出去,时间仿佛凝固了。音棠紧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手机震动了一下。邱哲的回复跳了出来:“大明星言重了,我怎么敢当。” 音棠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立刻乘胜追击:“你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状态,明天一定要来参加比赛。合同里有条款,临时退赛是要付高额违约金的,你别冲动。” 信息发送出去,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边曼柔和江雨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见音棠还站在那里,脸色凝重地紧盯着手机屏幕,疑惑地道:“我们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音棠刚想回答,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邱哲的回复简短,却透出内心的动摇:“你们还在吗?” 音棠立刻回复:“我们都在,你要回来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跳出一条:“二十分钟。” “邱哲可能要回来了,他说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我们再等等。” 边曼柔和江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疑虑。她们只得默默放下背包,重新回到排练室。 终于,排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邱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低着头,眼神躲闪,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显然是为自己之前的失控感到极度羞赧和尴尬。 音棠立刻向边曼柔使了个眼色,边曼柔心领神会,脸上瞬间堆起温和的笑容:“回来就好,等你好久了。” 邱哲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边曼柔立刻开启“夸夸模式”:“你上次编的那段前奏过渡真是神来之笔,彭老师都夸有想法。今天我们再试试,把导师说的那个‘割裂感’解决掉,我觉得关键就在你那段键盘的衔接上。” 排练重新开始。这一次,气氛截然不同。边曼柔小心翼翼地弥合着裂痕,邱哲虽然依旧沉默,但弹奏时明显投入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抵触的敷衍。 音棠忍着虎口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努力跟上节奏,眼神却时不时担忧地瞟向邱哲。 一遍,两遍……汗水浸湿了额发,疲惫席卷着每一个人。但奇迹般地,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某种微妙的平衡终于达成。 邱哲的键盘不再是突兀的噪音,而是流畅地融入了整体编曲,那些被导师指出的“断层”和“割裂”在反复的练习中悄然弥合。 边曼柔的嗓音也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在邱哲的键盘营造出的氛围里,找到了更自由、更具爆发力的表达方式,完美契合了改编后的版本。 墙上的时钟指针缓缓转向凌晨两点,音棠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熬夜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但看着队友们疲惫却带着一丝成就感的眼神,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涌上心头——好在,结果是好的。 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身后忽地传来邱哲有些迟疑的声音:“沈音棠……” 音棠停下脚步,转过身。 邱哲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们真的没跟节目组约定过什么吗?” 音棠迎着邱哲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回答:“没有。节目组恶意剪辑,我只是基于事实帮他澄清了一句而已。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 邱哲被她看得有些狼狈,羞愧地低下头:“我在合同上看到有条款写着‘允许节目组采用任何剪辑方式,包括但不限于组CP、制造冲突等’;再加上你们之前的互动,我就思维发散了。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音棠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你有困难,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呢?连江雨都以为你只是因为镜头少才发火的。你憋在心里,我们怎么知道?” 邱哲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更深的自责:“上次因为我自己的事耽误了排练,我已经很内疚了,再跟你们说这些,感觉就像在找借口,在抱怨。” 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而且我们只是临时组队的队友而已,跟你们说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江雨之前就说过,听我说这些烦心事,感觉负能量太重了。” “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把所有压力都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会爆发的。”音棠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今天不就是吗?适时找我们倾诉一下不算什么。我们是队友,至少在比赛结束前,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 邱哲眼神微微触动,闪过一丝被理解的暖意。 “我猜,是盛言把我的事告诉你的吧?”他补充了一句,“他试探过我,问我对你有没有感觉。” 音棠的心骤然漏跳了一拍:“无聊。他问你这个干嘛?” 不等邱哲回答,她便挥手同他道别:“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说吧!” 走出门,她深吸一口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浮上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电梯,路过“留声机”乐队的排练室时,下意识地驻足,侧耳倾听。然而,门缝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她眼中掠过一丝失望,转身乘电梯下楼。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她下意识地在电视台门口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仍一无所获。 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被更深的失落取代,她忙给他发消息:“你回去了?” 屏幕立即弹出他的回复,带着他惯有的冷淡:“有事?你又没让我等你。” 第25章 分手回忆 音棠仿佛能想象到他挑眉得意的样子,撇撇嘴,回道:“没事,只是想谢谢你,邱哲回来排练了。” 盛言的回复很快:“不用谢我。要是你没法说服他,我告诉你再多也白搭,所以还得谢你自己。” 音棠促狭地笑着,故意回道:“也是,那我就不请你吃饭了。” 良久,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跟你客气客气,怎么还当真了。” 笑意在音棠眼底漾开,她手指轻快地回复:“那你想吃什么?我可不会像你似的只请别人吃蛋糕的,为了吃你那顿蛋糕,我什么都没吃,饿死了!” “那是我的生日蛋糕。”盛言无奈回复,“而且你是不是傻?我好歹还去路边摊垫了两口呢。” 音棠继续逗他:“那我这次就请你吃路边摊咯?管饱!” 对面沉默了更久,才回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呵呵。” 音棠笑够了,刚想正经回他,盛言的消息又跳了出来:“我们上学的时候,不是常去学校门口大叔的摊子吃麻辣串吗?就去那吧。” 她骤然顿住了指尖:那个简陋却烟火气十足的小摊,承载了他们多少放学后嬉笑打闹的回忆? 一股暖流猛地冲上心头。她想了想,正色回他:“逗你玩呢,我请你吃大餐。” 久到音棠以为信号中断了,手机才再次震动:“那就吃完再去,我要吃两顿。” 音棠忍俊不禁:“你是猪吗?” 发送出去的瞬间,她猛然意识到这对话的暧昧程度远超平时,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就想撤回。 然而,盛言的回复比她撤回的动作更快:“你才知道。” 音棠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回到家,她正在洗漱,脸上还糊着洁面泡沫,手机屏幕就在洗手台上亮起。盛言问道:“你到家了吗?” 音棠手上湿漉漉的,脸上泡沫也没擦干净,只空出一只手胡乱擦了擦,回他:“到了。” “那就,晚安。”盛言简短地回道。 音棠亦道了一句“晚安”,继续洗脸。水流声中,她忽然听见父亲在床上翻了个身,心头一紧,赶紧把手机按熄,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父母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松了口气,心却怦怦直跳。要是他们发现她和盛言深夜还在联系,一定又要误会她想复合了。 这几天,他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不知是不是知道她维护盛言的事,又联想到她们分手后那段兵荒马乱的时光了。 思绪像脱缰的野马,将她拽回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高考志愿上交后的教室,空气闷热粘稠。 当从沐惜莞口中得知盛洁梅篡改了自己的志愿后,盛言的脸色瞬间惨白:“年初我拼了命准备艺考,她怎么不说?为什么不经同意修改我的志愿!” 沐惜莞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旁边的音棠,**裸地嘲讽道:“怕你耽误事啊。谈个恋爱,从年级第一掉到第十,你至于把未来都谈进去吗?” 盛言如遭雷击,母亲含辛茹苦的付出与他内心对音乐的渴望激烈碰撞。他站起身冲出教室,想找班主任胡老师要回志愿表以挽回一切。 那时的音棠,年少气盛,笃信爱情至上,梦想无敌。她坚信盛言能处理好一切,也从未怀疑过支持他追求音乐梦想有什么错,因为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她甚至为了他,动摇了早已规划好的出国之路。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她就在着手准备留学事宜,和盛言交往后,炽热的爱恋让她一度萌生了留下的念头。 得知她被录取后,父母见她迟迟未缴纳保证金,试图用身边活生生的例子劝她迷途知返:“我同学的女儿,为了和心上人在一起,放弃一本上了大专。” “结果男孩家里送他出国留学了,女孩还是个大专生,人家就把她甩了。你想清楚,女孩子还是清醒点好。” 但彼时的音棠,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这些劝告? 她固执地相信,只要盛言能追回被母亲篡改过的高考志愿表,他们就能在象牙塔下那片自由的土壤上一起组建乐队,追求音乐梦想。 同学填报完志愿便各自离去,教室里眨眼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坐在空荡的教室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着欢快的节奏,嘴角噙着笃定的笑意,等待那个身影归来。 沐惜莞一直像欣赏一出注定的悲剧般冷眼旁观,此时终于忍不住探身进来敲了敲门:“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音棠抬头瞥了她一眼:“要赌吗?” “赌?省省吧。他要是能回来,我把名字倒着写。”沐惜莞欣赏着音棠强装的镇定,又慢悠悠地补刀,“盛洁梅已经开始后悔由着你带坏她儿子了,天天念叨着以前的乖儿子有多听话呢。” 没等音棠做出回应,沐惜莞的唇角已夸张地上扬,露出过分整齐的八颗牙齿,眼睛瞪得浑圆,仿佛橱窗里被刻意摆弄成微笑姿态的洋娃娃。 “648分上音乐学院,你是想打学校的脸,还是剜盛洁梅的心?也就你还能这么没心没肺!你到底是真喜欢他,还是巴不得毁了他?” 音棠被她突如其来的恶意钉在原地,困惑又愤怒:“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支持他而已,为什么搞得像是我的错一样?” “你难道没错?”沐惜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少年意气上头随口一说,你不拦着点,反而火上浇油,唯恐这把火烧得不够旺!看来啊,他瞒着你的事情还真不少。” “他瞒我什么了?”音棠的心猛地一沉。 沐惜莞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像只骄傲的孔雀般扬长而去。 音棠心乱如麻,疾步冲向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想去胡老师那里找盛言问个清楚。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门把手的瞬间,胡老师尖锐的嗓音如毒蛇般钻入她的耳朵: “盛言这孩子算是废了!为了个小女朋友,考了600多分,非要上个音乐学院。” 他喝了口茶水,继续道:“他刚才来找我,想要回志愿表,我就劝他,‘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撺掇你走这条歪路时替你考虑过前途吗?’然后他就冲出去了,估计能改主意吧。” 办公室里响起其他老师窸窸窣窣的附和,音棠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仿佛整颗心都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下任人鞭笞。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是蛊惑优等生堕落的罪魁祸首。更让她难过的是,盛言竟沉默离去,没有帮她解释。 次日,她心怀不甘地给盛言发消息询问进展。盛言的回复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的期待:“我不想改志愿了。” 音棠冷笑一声,眼眶却酸涩起来。她为了坚守和他的约定,可以不顾父母的苦口婆心。可是别人一句劝告,就让他轻易改变了主意? 音棠心头一片苍凉:“正好,我也不必为了你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了。” 盛言不耐烦地回复她:“我不只和你有约定,和我妈也有过约定。你为我的未来想过吗?别太任性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一厢情愿地围着他打转,想治愈他所有的伤痕。她不该有自己的生活,连按照原计划出国,都会被他扣上“任性”的帽子。 音棠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是你说要学音乐的!我支持你追求梦想,难道也错了?我为你留下来才叫任性!” 被愚弄的屈辱感席卷了她。她颤抖着点开支付保证金的界面,光标在“确认支付”的按钮上徘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在等待他的挽留。 然而,盛言的回复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幻想:“你生活太顺风顺水了,根本不明白我的苦衷。因为我爸的事,我妈心里一直有疙瘩,所以才会放任沐惜莞那样对我。” “等我拿到大学文凭,再陪你做你想做的事,难道不可以吗?为什么非要现在!” “原来在你眼里,组乐队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音棠觉得荒谬极了,“他们说是我撺掇你报的音乐学院,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是你自己的打算?还有,你爸和沐惜莞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连珠炮般的质问像重锤般狠狠砸在盛言心上,让他有些发懵。片刻后,他才斩钉截铁地答道: “沐惜莞的事我不能说。至于那些指责,是我没来得及解释清楚,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啊。” 任她百般追问,他都坚守着那个讳莫如深的秘密不松口,是因为她不值得信任吗? 不断累积的失望中,她的心彻底冷了。 “没来得及?哇,你竟然不怪我,真的好伟大哦!”她胸膛剧烈起伏,颤抖着手敲字,“恭喜你,终于坚守和妈妈的约定了,反正我是一定要出国的。” 过了许久,对面才传来一句略带迟疑的回答:“那我们以后线上联系吧,忙起来我可能没时间出国见你。” 这所谓的解决方案,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音棠心中摇摇欲坠的堤坝。所有的委屈、愤怒和失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不再犹豫,郑重其事地为他们稚嫩的爱恋画上了句号:“不用麻烦了,我们分手吧。” 然后,一个平台接一个平台,她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拖入了黑名单。 在泪眼朦胧中,她支付了保证金,又给梅地亚音乐学院发送了确认入学的邮件。 她甚至拒绝了所有散伙饭的邀请,缺席了拍年级和班级毕业照,专心在家准备出国一应事宜。最终,连那张承载着青春的毕业证书,也是父母替她去领的。 沈明朗看着她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憔悴的样子,没有安慰,反而冷酷地吐出一句:“这样也好,早看清,早解脱。总比赔上整个未来,再被他甩了强。” 她蜷缩在床角,窗外是盛夏刺眼的阳光,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而她只觉得刺骨的冷。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连同那个曾让她奋不顾身的人,终于在她亲手划下的句点里彻底终结。 第26章 后台争吵 并不美好的回忆悄然褪去,音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觉得,如果他执意不肯透露他和沐惜莞之间的恩怨,她或许也能接受。 毕竟,他履行了约定,和她一起站在了这个舞台上,也守护了她。如果那个秘密如此难以启齿,她也应该尊重他的。 如果这次约会,他说要复合呢?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这个念头让她几乎一夜无眠,直到凌晨时分,她才惊觉,眼前还有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逼迫自己集中精神入睡。当清晨的闹钟响起,她庆幸自己还算精神,匆匆收拾好便出了门。 踏进后台化妆间,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她的目光立刻被坐在角落化妆的盛言攫住。化妆师秀秀正全神贯注地在他脸上涂抹,然而,当音棠看清秀秀的动作时,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她用深色眼影在盛言光洁的额头上描绘出一道狰狞的伤口,甚至在他的嘴角抹上阴影,营造出淤青的效果。 秀秀一边画,一边还兴奋地念叨着:“对,就是这样!在恋爱中碰壁、伤痕累累的男人,最容易激起观众的怜爱和保护欲了。这叫‘战损妆’,绝对是加分项!” 不祥的预感缠绕上来,她下意识地看向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他的眼底翻涌着压抑的风暴,阴沉似山雨欲来。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一场毁灭性的爆发,只在瞬息之间。 果然下一秒,忍耐到了极限的盛言猛地挥开秀秀拿着化妆刷的手,力道之大让刷子都飞了出去。整个化妆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他们。 “你是在参加什么化妆大赛吗?”盛言的声音带着被羞辱的狂怒,像鞭子一般在秀秀脸上抽打,“还是你觉得我需要靠卖惨来博取同情!” 秀秀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懵了,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是想给你加点分,观众喜欢看有故事感的……” “用不着!”盛言粗暴地打断她,“我不需要谁的同情,更不想靠这种哗众取宠的伤痕来加分!” 他抽了几张纸巾,发狠地擦拭着嘴角那抹阴影,皮肤被擦得发红,那痕迹却顽固地晕开,让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更加狼狈而暴戾。 后台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盛言平时气压低、不苟言笑,所以大多对他敬而远之。秀秀却是个心大的姑娘,总觉得他是不好意思,时常跟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对方不理睬她也不在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设计,竟被他视为不堪的侮辱,甚至当众不留情面地加以斥责。 秀秀强撑着笑容道:“那我给你换个清爽的妆面,好不好?” “我就要最普通的妆面!”盛言一字一顿地回答,“用不着搞特殊,明白吗?现在立刻给我卸掉!” 周围混杂着同情和戏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秀秀身上,泪水在她发红的眼眶里打着转。她死死咬着下唇,泪滴才没有落下来。 音棠见状,忙快步上前轻轻拉住秀秀的手臂,将她从盛言身边拉开,柔声劝说:“你先去帮别人化吧。” 秀秀如蒙大赦,低着头,逃也似地冲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音棠在盛言旁边的空位坐下,见他还在不管不顾地用纸巾用力擦拭着脸颊,默默地用化妆棉沾了卸妆水,轻轻按在他擦拭的地方。 “再擦就破皮了。”她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着那些多余的色彩,“用不着把气撒在不知情的人身上吧?她只是想帮忙而已。” 盛言身体一僵,随即转过头,用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哑声道:“受过创伤的人是我,被揭开伤疤的人是我,我凭什么要顾及他们的心情?” 音棠看着他斑驳而扭曲的脸,颤声问:“那你觉得,所有人都必须小心翼翼地照顾你的心情才对吗?明明可以好好说,你为什么非要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四年前那个夏天分手时的无助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盛言忽地想起自己试图用激将法留下她的蠢话,结果却将她推得更远。 他几度想要放弃入学,是母亲死死拽着他,将他拖进了那所他从未向往过的法学院大门。 大学四年,他逼迫自己背诵法条,结交音乐社团的学哥学姐,近乎自虐般地履行着那个早已支离破碎的约定,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抓住那个远在异国的身影。然而,等来的却是她结交新男友的消息。 好不容易,误会解除,他们在比赛的硝烟中重逢。可那道无形的屏障仍在,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与他隔着千山万水。 “你跟我讲什么大道理,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感受吗?”盛言终于忍耐不住,脱口道,“而且分手好像是两个人的责任吧,为什么只有我一直在反省!”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喷薄而出:“难道我不想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你的所谓治愈就那么稀罕?可那是我能选择的吗!你凭什么这么云淡风轻地告诉我,应该‘大度’、‘理解’?我恨透了,为什么我爱的偏偏是你!” 音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那双曾让她沉溺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令人心悸的愤怒。 昨天他们还商量着要去哪里吃饭,几个小时前她还幻想过会复合,转眼间,他就轻飘飘地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希冀彻底碾碎。 “你恨什么,恨我太顾及自己的感受?家庭幸福好像也不是我的错吧?能不能就事论事,干嘛扯那些有的没的!”她环顾四周往来穿梭、不时投来好奇目光的选手和工作人员,更觉脸上火辣辣的。 “是我逼你反省的?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你是不是觉得很光荣啊!”说罢,她就将化妆棉随手扔在化妆台上,不再看他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去。 她也恨,恨他为什么要在比赛前如此关键的时刻扰乱她的心神。 待所有选手化完妆入场,音棠偷偷瞥向角落里的盛言——他脸上的“战损妆”已被卸净,恢复了原本的冷峻。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别开了脸。 音棠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满腔希冀尽付东流。导演的指令终于响起,录制开始,导师祁舟的开场白在耳边嗡嗡作响。她只能强迫自己扬起嘴角,以防旁人看出端倪。 “裂隙生花”上台前,边曼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音棠条件反射般挺直脊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走向那片被聚光灯炙烤的舞台。 鼓槌握在手中,虎口还在隐隐作痛,她的眼底却只剩一片坚定与决绝。 音乐响起,她将自己彻底投入节奏的洪流,每一个鼓点都充满力量,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狠狠砸进鼓皮里。汗水浸湿了额发,伤口在震动中撕裂般疼痛,她却浑然不觉。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导师点评环节,彭华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鼓手小姐姐这次的表现太棒了!不仅仅是演奏水平,更难得的是,感觉这次的表演里掺入了自己的故事和情感,非常有感染力!” 一丝报复的快意悄然爬上音棠的心头,她接过话筒,脸上绽放出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谢谢彭老师认可,如果有机会,我很期待和前辈好好学习一下!” 彭华翰爽朗地大笑起来:“我正好快要开演唱会了,到时候我让助理发消息给你。” 音棠微笑着鞠躬致谢,走下舞台。后台通道狭窄,盛言正站在那里候场。她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当“留声机”乐队登台,聚光灯刺眼的光束聚焦在盛言身上。音棠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当前奏一起,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舞台中央的那个身影。 盛言仿佛已经忘记刚才后台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身姿挺拔地站在麦克风前,眼神沉静,带着近乎冷酷的专注。 然而,他开口的瞬间,那精心构筑的平静假象还是被彻底击碎了。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最幽暗的角落里挤压出来的,浸透了浓到化不开的绝望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音棠不得不承认,两组乐队的表现堪称伯仲之间。她既为盛言的歌声震撼,又为最终的比赛成绩而深深担忧。 导师点评环节,袁晋难掩眼中的激赏评价道:“盛言的声音可塑性很强,刚才那段副歌的处理,“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1】这两句那种撕裂感,确实像是经历了巨大的情感创伤后才能唱出来的。” 然后,两组乐队并肩站在舞台上等待投票结果。音棠注视着屏幕上两支乐队不断攀升的观众投票数,耳膜里轰鸣的心跳声盖过了观众的叫喊。 数字最终定格,两组乐队都得到了405票。音棠感觉一道与她同样震惊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了自己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导师的每一票都至关重要。经过深思熟虑,祁舟把票投给了“留声机”乐队,彭华翰则坚定地选择了“裂隙生花”,天平再次回到平衡点。 【1】《吻别》词何启弘,曲殷文琦,唱张学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后台争吵 第27章 装醉索吻 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沉地压在了袁晋身上,那短暂的迟疑在寂静中被无限拉长,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透过麦克风清晰而笃定地响起:“我选择“回声机”乐队。” 自上次袁晋在节目上为盛言发声以来,关于两人关系的恶意揣测便如影随形。袁晋在行业内是出了名的脾气倔,这次他毫无遮掩地将偏爱置于聚光灯下,焉知没有对抗舆论的心态在作祟。 正是这关键的一票,让“留声机”乐队以毫厘之差险胜“裂隙生花”。所幸这次公演的规则不包括淘汰选手,边曼柔等人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下来。八支乐队表演落幕,“裂隙生花”暂列第三,而“留声机”位居第二。 散场时,音棠若无其事地在来往的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那个夜晚的约定,他似乎早已抛诸脑后。 她只得早早归家,试图用睡眠淹没失落的感觉,然而梦境却依然不肯放过她。 梦中,盛言低三下四地向她请求复合,而她犹豫良久,才勉为其难地应允。他低垂眼睫的阴影,还有那俯身吻下的触感,身上烟叶香草的气息都那样真实,让她心跳如擂鼓,沉溺其中。 美梦正酣,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撕裂了宁静。她懵懂地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她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凌晨一点,想也不想就烦躁地按熄手机屏幕,那铃声却像索命的咒语般再次固执地响起。 她没好气地接通,听筒里竟悄无声息。 “说话,不然我挂了!” 就在她准备按下挂断键时,一个带着浓重醉意的声音忽地传来:“你睡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盛言?”音棠瞬间清醒,“你喝酒了?” “嗯,我在庆祝胜利…”他含糊地应着,带着挑衅的意味,“输给我很正常,你别生气。” 音棠嗤笑一声,反唇相讥:“得了吧,我赢过你两次,让你一次算什么?还有一场比赛,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少得意忘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沉默在电流中蔓延,仿佛在积蓄力量。良久,他才挤出一句:“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人呢!” 她正要反驳,电话那头忽传来一阵杂乱的推搡声,然后被史承泽焦急的声音取代:“喂?音棠,是我!你能赶紧来学校后门这个路边摊一趟吗?老板要收摊了,盛言他喝大了,赖在这儿死活不走,非嚷嚷着要等你来结账!”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盛言模糊的抗议,音棠简直气笑了:“你看看现在几点!就算我能打到车,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史承泽的语气充满了无奈:“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把他扔这儿吧!他家住哪里你知道吗?” 音棠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理智解决问题:“我不知道。这样,我把钱转给你,你们先把账结了,行吗?” “你以为他在乎的是这顿饭钱吗?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你现身而已!” 音棠心中泛起温柔的涟漪,声音却无比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听史承泽的语气,好像她欠了他们几百万一样。 “你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以后会跟他好好谈谈的。”音棠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先把他送回去,他现在不跟叔叔阿姨一起住了,你问问他具体住哪,要不就让他先去你家凑合一晚上。” 史承泽松了口气:“行,我问问,不行再去我家。” 对面挂断了电话,房间瞬间回归了方才的平静,她的睡意却已荡然无存。 有时,她会感到深深的无力,恨自己人生太过平坦顺遂,无法真正理解他的反复无常。可有时,她又明白错不在己。 或许爱上别人,就不会有这般蚀骨的煎熬吧?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决了。 这种如同坐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感觉,对她这种没有经历过人间疾苦的女孩来说,本身就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越是捉摸不透,她就越是无法自拔。 思绪如同乱麻,在寂静的深夜里越缠越紧。就在困意快要将她重新拖回混沌中时,那催命般的铃声又一次尖锐地划破了宁静。 她无奈接起,听筒里传来史承泽同样疲惫的声音:“喂?沈音棠,你下来一趟,人我给你送来了。” 音棠瞬间清醒,压低了声音惊问:“谁让你把他送到我这来的?” 史承泽委屈地控诉道:“谁知道他说的地址是你家啊,我能怎么办?人现在就在你家楼外躺着呢,你快下来开门,老子可是仁至义尽了哈!” 音棠气极反笑,故意揶揄道:“行啊,我家楼道挺宽敞干净的。麻烦你给他盖床被子,等他酒醒了,自己会爬回去的。” 史承泽倒吸一口凉气:“喂喂喂!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音棠一边说着,一边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溜下床,侧耳倾听着隔壁房间父母均匀的鼾声。确认他们还在熟睡,她才小心翼翼地拧开门锁,闪身出了家门。 楼道里明亮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走到一楼拐角,她终于看到了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盛言整个人瘫软地倚在一脸生无可恋的史承泽身上,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她刚打开门,史承泽便如蒙大赦,把身上这个“烫手山芋”往她怀里一推:“人交给你,我撤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音棠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天知道他到底灌了多少黄汤。 她费力地撑住他沉重的身体,让他勉强靠在墙壁上。他低垂着头,呼吸粗重而灼热。片刻后,他才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带着醉意的迷蒙,缓缓聚焦在她脸上。 下一秒,他猛地俯下身,带着浓重酒气的唇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音棠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仰着脸,鬼使神差地迎了上去。 他的唇意外地柔软,带着酒精的辛辣。理智尖叫着让她撤退,可他的手已经牢牢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她只能任由他的唇舌继续强势地攻城略地。 在她因窒息感而本能地伸手推拒时,他的意识终于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放开她,眼神里的沉醉褪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原来不是梦...我怎么会在这里?” 音棠大口喘息着,勉强稳住心神:“史承泽送你来的。你现在清醒点了吗?告诉我你住哪,我帮你叫车。” “记不清了。”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眼神依然涣散。 音棠冷哼一声:“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家没地方收留你!” 盛言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高大的身躯软绵绵地顺着墙壁往下滑,最终瘫坐在楼道角落的地面上,声音含混却固执:“那,我就在这儿睡。” 音棠狠下心,转身作势要走。刚迈出一步,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紧接着是他带着浓重鼻音、近乎控诉的嘟囔:“好冷。给我床被子,会感冒的…” 她无奈地掏出手机:“我送你去旅馆。” 盛言下意识摇头拒绝,但晃了半天,对方都无动于衷,只好凭着本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诉求:“你家沙发就行,天亮我就走...”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你爸妈...都在家,我能…对你怎么样?” “就是因为我爸妈都在家才不行!”音棠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 盛言仰起头扯出一个无赖的笑容,眼神却像蒙了雾的深潭般朦胧:“哦,要是,你爸妈不在家,就好了…” 音棠呼吸一滞,楼道里陷入一片沉默,一时只能听见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她才下定决心:“那就说定了,天一亮,我叫你,你立刻就走。” 盛言含糊地应了一声。音棠这才弯腰,费力地将他沉重的身体从地上拽起来,半拖半抱地将他挪进电梯里。 她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用最轻最慢的动作拧开锁芯。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她侧耳倾听,确认父母房间里传来的依旧是平稳的鼾声,才小心翼翼地扶着盛言挤进门内。 她正想用最轻的力道将家门掩上,身侧的盛言就突然失去了平衡,身体一歪,手肘重重撞在门框上。 音棠一恍神,就松了手。 “咔哒!”清脆的落锁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 音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低声警告他:“你小心点!” 她惊恐地望向父母卧室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生怕下一秒那扇门就会打开。 盛言却浑然不觉,借着她的搀扶,踉踉跄跄地朝沙发挪去。他脚步虚浮,一个趔趄,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朝茶几栽去,眼看就要将上面的玻璃水杯扫落在地。 音棠本能地扑过去,险之又险地在杯子坠地前将其捞住。她惊魂未定,又气又急,忍不住用力推了他一把:“你绝对是故意的!” 盛言借势倒在沙发上,脸上只有纯粹的茫然和无辜,仿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句,眼皮便沉重地合上,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 音棠给他盖了毯子,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她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屋外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她神经紧绷,如芒在背。所幸,这一夜父母似乎睡得格外沉,盛言也没发出什么动静。 混乱的梦境里,她迷迷糊糊中看见他推开房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就悄无声息地掩上门离开,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当清晨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音棠才猛地惊醒。一看时间,已是上午九点了。她心中警铃大作,一个激灵坐起身——糟了!盛言会不会被发现了? 第28章 剧院偶遇 推开房门,见父母都不在,她更觉惴惴。音棠打开手机,看到了短信提醒,才记起今天约了舒窈去看《天鹅湖》。 吃早饭的时候,音棠坐在桌前举起那杯牛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沙发。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撞见她爸妈?她本可以问问他的,可是或许他清醒后也觉得后悔不迭,才不告而别的。她是不是也不该放在心上了? 时间在恍惚中流逝。夜幕降临,音棠略施粉黛,换上得体的衣裙前往剧院。剧院门口人头攒动,她踮着脚在熙攘的人群中搜寻舒窈的身影,直到快要开场,舒窈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抱歉抱歉!临时加了会儿班,我跟领导说家里有急事才溜出来的。”舒窈连声道歉。 音棠没说什么,拉着她匆匆检票入场,找到座位坐下。台下灯光渐暗,舒窈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郁色,凑近低声问:“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音棠犹豫片刻,还是抵不过倾诉的**,趁着台上序曲的掩护,将她与盛言争吵、昨夜他醉酒留宿家中的混乱经历,快速告诉了舒窈。 舒窈刚惊讶地张开嘴,后排的观众便轻轻敲了敲她们的椅背,示意安静。 音棠脸一热,慌忙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就在她回头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身后几排,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正是沐惜莞。 沐惜莞似乎也才发现音棠,目光落到她身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她果然来了。 明知隔着几排座位,对方决不可能听清自己刚才的低语,可一股没来由的心虚还是攫住了音棠。她仓促地转回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向舞台。 舞台上,芭蕾舞演员们身姿轻盈,腾挪辗转,演绎着优雅与哀愁。音棠渐渐被那绝美的舞姿吸引,暂时忘却了身后的目光。 然而,当第三幕开启,魔王的女儿黑天鹅奥吉莉娅身着黑色舞裙登场时,音棠仍不自觉地再次看向身后的沐惜莞。 相比高中时的狂热,沐惜莞现在已沉稳了许多,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依然燃烧着近乎亢奋的灼灼生机。 当王子被奥吉莉娅迷惑,与她共舞时,沐惜莞眼中迸射出的光芒几乎要将舞台点燃,仿佛她已化身为舞台上的奥吉莉娅,亲手剥夺了白天鹅奥杰塔获得救赎的机会。 最终,王子幡然醒悟,与奥杰塔携手击败魔王,真爱战胜了邪恶。奥杰塔恢复人形,与王子沐浴在爱河中。 而观众席上的沐惜莞,眼中的火焰骤然熄灭,只剩下意兴阑珊的淡漠。她似乎察觉到音棠频频投来的目光,身体微微前倾,冷笑着凝视她,仿佛无声的询问:“有事?” 音棠心头一跳,慌忙转回头。想起明天即将播出的节目,她不由得有些心慌,担心自己的高光时刻也会被沐惜莞删减殆尽。 演出结束,进入观众提问环节。不出所料,沐惜莞第一个举起了手。 工作人员将话筒递给她。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台上满脸期待的主创人员,最终定格在扮演奥吉莉娅的女演员身上,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彩。 她的声音清晰悦耳,却锋芒毕露:“您好,刚才奥吉莉娅的扮演者在第三幕的变奏中,腿部明显没有绷直,旋转时的轴心也出现了偏移。这样基础性的失误,是如何通过层层审核,最终呈现在大剧院舞台上的呢?”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当然,奥杰塔的扮演者跳得更差。” 全场一片寂静,导演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风度:“感谢这位观众专业的批评和指正。看来您对芭蕾艺术很有研究?” “我从小学习芭蕾,高中时还在校庆上跳过这个剧目,所以感触特别深。”沐惜莞坦然接受了这份“恭维”,忍不住炫耀道,随后语气愈发尖锐,“作为导演,您掌握着整部作品的呈现效果,理应以更高的标准来把关每一个细节,不是吗?” 导演的脸色愈发难看,额角似有细汗渗出。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结束这场难堪的对话:“看来您对导演艺术也颇有心得…感谢您的提问,请把话筒传给下一位观众。”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上前想收回话筒。 然而,沐惜莞却紧紧攥着话筒,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她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剧场里。 “因为那次校庆演出,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前排的音棠,又迅速回到导演身上,“聚光灯虽然打在我身上,但光源从来都掌握在导演的手里。” “如果它被转移到别人身上,那么即使我站在舞台中央,我付出的努力都将无人知晓。” 导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嘴唇紧抿,无言以对。沐惜莞似乎终于满意,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优雅地将话筒还给了工作人员。 她坐回座位,脊背挺得笔直。她的那番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音棠的心上。 这不正是她对待盛言的方式吗? 散场后,音棠独自站在剧院大厅略显空旷的一角等待去上洗手间的舒窈。远处一位穿着土黄色工作服的保洁员正低头沉默地拖着光洁如镜的地面,拖布留下道道水痕,发出单调的“唰唰”声。 这时,沐惜莞拨开人流,径直走到音棠面前站定,仿佛她是误入私人领地的入侵者一般:“你来干什么?” 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涌上音棠心头,她迎着对方的目光,冷淡地回答:“这家剧院好像不是你开的吧?” 沐惜莞唇角勾起一抹讥笑:“话虽如此,可是你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台上,而在别的地方啊。” 音棠扭头避开她刺人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身旁那个始终背对着她默默拖地的保洁员身上。离得近了,她才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 见音棠别开脸沉默不语,沐惜莞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突然用手机狠狠顶了一下音棠的肩膀:“说话啊!你鬼鬼祟祟地跟来,不就是为了窥探我吗?” 音棠被顶得一个趔趄,心中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你这么玩弄人心对付盛言,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吗?你不怕到时候结果报应到你身上吗!” “报应?得了吧,善恶有报不过是懦夫编出来自我安慰的童话,多少恶人活得比谁都滋润呢。”她倏然逼近音棠,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我索性告诉你好了,他父亲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音棠的大脑“嗡”地一声,陷入一片空白:“误杀,还是……仇杀?” “谋杀!”沐惜莞恶狠狠吐出两个字,“那天我们全家计划出游。他爸以为我们走了,溜进来偷钱,结果我们出门晚了,没赶上火车,回家的时候正好撞到他。” 她盯着音棠瞬间煞白的脸,一字一顿,残忍地撕开血淋淋的真相:“他本想灭门的,可惜我活下来了。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音棠嘴唇颤抖,下意识帮盛言开脱:“可这是他爸杀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种话你都敢说,我真是半点都没冤枉你!”沐惜莞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爸犯的罪跟他无关,那跟谁有关?他不是他爸的种,还是他爸没有养过他?撇得真干净啊!” “别摆出一副你们最委屈的嘴脸,搞清楚到底谁才是受害者!”她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满满的血泪,“他凭什么得到救赎?你不该去看《天鹅湖》,你应该去看《原野》【1】,那才是他应得的结局!” 那个一直背对着她们的保洁员终于拽着拖布,一步步挪到了她们身边。 那湿漉漉的拖布头,不再遵循原来的轨迹,而是带着近乎挑衅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戳在沐惜莞光亮的鞋尖上。 沐惜莞不耐烦地抬脚避开,然而,那拖布仿佛长了眼睛,再次不依不饶地招呼过来。 她的耐心瞬间告罄,眼中戾气一闪,劈手夺过那根碍事的拖布,像扔垃圾一样,“哐当”一声甩到一旁。 “你找死吗?”沐惜莞扳过那个保洁员的肩膀,高声怒斥她,却在看清对方时瞪大了双眼,“纪若莹?” 此时纪若莹被包裹在那件宽大土气的工作服里,毫无气势可言。音棠以为她会歇斯底里,但出乎意料,纪若莹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没有意料中那般发狂。 沐惜莞先是一愣,随即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浮上眼角,甚至嗤笑出声:“原来是你这个死瘸子。” 纪若莹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却只能压抑着满腔怒火:“还不是拜你所赐!” 沐惜莞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别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就想诬赖我?” 纪若莹攥紧了拳头,浑身发着抖:“你明知道那条小路上没有监控,才敢在那里对我下手的!我的人生明明可以像那群舞蹈演员一样风光无限,可惜都被你毁了!” 她的嘶吼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引起来往观众的侧目。 沐惜莞却只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崩溃的模样,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只有居高临下的嘲讽:“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没人相信你的话呢?还不是因为你人品太差,活该!” 【1】曹禺著名剧作,讲述仇虎全家被恶霸地主焦阎王所害,未婚妻金子也被其子焦大星强占,仇虎出狱后复仇害死焦大星、却因此陷入幻觉自尽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剧院偶遇 第29章 贝斯拨片 说完,她像是处理完一件令人厌烦的垃圾,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纪若莹发了一声喊,扑上去死死扯住了沐惜莞的衣袖。 沐惜莞显然没料到她会动手,身体被拽得一晃。但她非但没有挣脱,反而立刻惊恐地尖叫起来:“打人了,救命啊!” 这突如其来的骚动瞬间打破了剧院的平静,正在附近巡逻的剧院经理闻声,带着两名保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经理皱着眉头,目光扫过拉扯的两人,最终落在衣着光鲜、惊魂未定的沐惜莞身上。 沐惜莞指着纪若莹,带着哭腔控诉道:“这个保洁员,先是故意用脏拖布弄脏我的鞋,后来又对我动手动脚,简直无法无天!” 经理的脸色沉了下来,用毫不掩饰的厌恶口吻斥责纪若莹:“这个月第几次了?上次骚扰演员,这次骚扰观众,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再有一次,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纪若莹只觉脸颊滚烫,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沐惜莞则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窘迫,唇角微扬:“哦?你还骚扰演员?” 剧院经理仿佛嗅到了让她消气的机会,立刻落井下石:“可不是嘛!她经常对来演出的男演员犯花痴,眼神直勾勾的,影响很不好!” “只有一次,不是经常!而且我只是想和他跳一支舞而已!”纪若莹眼眶通红,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起来,不管不顾地朝沐惜莞扑去,“我本该是首屈一指的芭蕾舞者,有一对爱我的父母,可是——” “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她造的孽!” 沐惜莞却像早有预料,轻盈地侧身一闪,讥笑道:“得了吧,瘸子也可以跳舞,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再说,跳不了舞,你爸妈就不爱你了,那他们的爱也太浅薄了吧?你怪不得我,我不过是帮你认清了这点而已。” 她不再看崩溃的纪若莹,转向剧院经理,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希望贵剧院能好好约束员工行为。否则,我不介意拨打市民热线,投诉一下这里的管理问题。”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瞥了音棠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如你所见,她遭遇的所谓报应,都是人为造成的,仅此而已。 随即,她就像一只高傲的黑天鹅,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舒窈,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剧院经理仍在喋喋不休地训斥着纪若莹,而纪若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是深入骨髓的羞耻和绝望。 纪若莹看到舒窈的一瞬间,头垂得更低了。命运如此讽刺,偏偏让她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刻,遇见这个曾被自己狠狠践踏过的人。 舒窈看着纪若莹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心头便被一丝快感占据,快步走到音棠身边,用汗湿冰凉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音棠摇摇头,茫然地向外走去,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沐惜莞方才的话语:父债子偿,多么天经地义的逻辑。 可当她想起徐辉醉醺醺的拳头砸在盛言脊背上的淤青,想起他额头的伤疤,心里还是打了个突。沐惜莞报复盛言,真的会对那个死有余辜的人造成什么伤害吗? “等等!”这时,纪若莹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拽住了音棠的手腕,“现在你信我了?可以帮我了吧!” 音棠回头,眼底晃动着破碎的光:“我信或不信重要吗?我帮不了你,你可以去报警的。” 纪若莹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报警了!可是他们都不信我。因为当时她蒙上了脸,附近又没有监控,警察不信我。但当时她一直穿着那件外套,我不会记错的,一定是她!” 音棠眉头微蹙:“你如何确定那件外套只有她穿过,万一是撞衫呢?” “就是她!”纪若莹激动地喊道,“就在出事前几天,她来找过我,问我能不能互相交换一下角色。谁不想演主角,但我用得着她让?她分明就是瞧不起我!” “然后呢,她就因为这个把你推下楼梯了?”音棠不可思议地挑起了眉头。 纪若莹眼神闪烁,似乎在挣扎,半晌才低声解释:“我随口说了一句‘我不让,你能怎么样?让你妈把我带走吗?’其实我就是开玩笑的,我都不知道她爸妈死了,不是有个小品这么说的嘛...” 音棠蓦地明白过来,纪若莹那句随口的玩笑无意间戳中了沐惜莞内心关于生身父母早逝的伤疤,这恐怕才是真正点燃杀机的导火索。 纪若莹一向口无遮拦,这句话出自她的口中,音棠一点也不意外。听到这话,一旁的舒窈脸色也变得极其不自然,显然也想起了某些不堪的往事。 像是突然意识到舒窈的存在,纪若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拉住她:“上次在街上见到你,你怎么跑了?其实我很后悔当初那样对你……” 舒窈却像被烫到一样避开她的触碰,似乎对音棠相信纪若莹的话感到不满,又或许是纪若莹此刻的示好让她更加烦躁,加快脚步赶紧跑了。 音棠趁机摆脱了纪若莹的纠缠,举步追了上去,但舒窈怒气上头,一路狂奔之下,她根本追不上。直到舒窈终于体力不支,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下来,音棠才追上了她。 音棠的手刚搭上舒窈的肩膀,对方就转过身,气得浑身发抖:“她嘴里什么时候有过一句真话?上次她追着我阴阳怪气,这会儿装什么可怜!你难道相信她的话?” 音棠的手没有收回,反而更稳地扶住了她:“她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说谎。而且,刚才沐惜莞告诉我的事,让我确认了她这样做的原因。” 然后,音棠就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舒窈震惊地望着音棠,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那你打算怎么面对盛言?” “我不知道。”音棠缓缓摇头,无力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但法律已经做出了最终裁决,沐惜莞凭什么越过法律,随意审判盛言?” “而且,纪若莹辱骂了她的父母,她就要让纪若莹摔断腿。那是不是意味着,纪若莹也可以用她自己的方式,再报复回去?” “谁叫她嘴贱!她就是活该!”舒窈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快意,“你当然不会懂,当初被欺负得抬不起头的人是我。我现在只觉得痛快,这是纪若莹应得的报应!她有什么脸谈报复?她配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音棠幽幽地叹息,转头看向身旁咬牙切齿、被仇恨吞噬的舒窈,眼前却猛地闪过那天盛言气急败坏的脸。 人心隔肚皮,她再能共情旁人的痛苦,终究也无法真正钻入另一个人的皮囊切身感受。她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确实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安慰舒窈一番后,她就坐车回家了,踏进家门时,她的父母正在看电视。肖宁闻声抬头:“去哪了?” 音棠心头一虚,挨着沙发坐下,目光在父母脸上逡巡了一番,见他们神色如常,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昨晚盛言的造访并未惊动他们。 她松了口气,刚靠在沙发背上,尾椎骨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哎呦!”她惊呼着弹起,手忙脚乱地从身下摸出个硬物。 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拨片,在电视的微光下,映出上面若隐若现的一小朵海棠花。 疑问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这是贝斯拨片?他昨晚来她家,带这个做什么? 肖宁被她的动静吸引,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音棠强作镇定,随手将拨片丢在茶几上,语气轻飘:“谁知道呢,大概是开坚果的工具吧。” 沈明朗闻言,眼睛一亮:“正好还有夏威夷果!”他立刻起身翻出坚果罐,兴致勃勃地抓起那枚薄薄的拨片,对着坚硬的果壳撬了下去,发出“咔咔”的脆响。 音棠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睁睁看着那枚拨片在父亲手中沦为撬壳的工具,光滑的塑料面上顿时留下道道白痕。 “啧,这玩意儿不好使啊!”沈明朗皱着眉,嫌弃地掂量着被坚果碎屑玷污的拨片,随手一抛。 那拨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入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音棠的视线瞬间锁定了那个小小的垃圾桶,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如坐针毡,连电视里的欢声笑语都毫不在意了。 直到夜深人静,父母的卧室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悄无声息地溜到垃圾桶边,伸手探入残渣与果壳之间,摸出那枚沾着污迹的拨片。 她冲进卫生间,用香皂把拨片洗干净,又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吸干水渍,将它塞进了随身的背包深处。 明天,一定要还给他。 次日清晨,导演组公布了本次比赛的规则:上次公演作为对手的两支乐队,将围绕一个辩题创作歌曲进行辩论。 当盛言代表“留声机”乐队抽到“分手后还能不能做朋友”这个辩题,并选择了正方“能”时,“裂隙生花”乐队的四位成员只觉眼前一黑。这意味着她们必须在48小时内,围绕反方观点“不能”创作完成一首歌。 四人面面相觑,只觉脑袋都大了一圈:让一群玩音乐的人打辩论,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边曼柔倒不觉得怎样,果断拍板:“两两分组,分为一辩二辩,先找论点,再填歌词。” 接下来的时间,排练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绞尽脑汁的叹息声和偶尔爆发的低声争论。直到下午,歌词才勉强成型。 音棠看着初稿,心里没底。她一心想去问问盛言他们进展如何,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速,脚步也变得迟疑起来。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时,敲门声响起。边曼柔喊了“请进”,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们组有点卡壳,想过来看看,大家写得怎么样了?” 第30章 方便复合 音棠本能地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跟着邱哲在电脑上研究作曲,耳朵却往盛言的方向竖着。 盛言的目光在排练室里扫了一圈,落在靠着邱哲大笑的音棠身上,唇角撇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邱哲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探子”:“我们刚磨完歌词,正琢磨用什么Beat。你们呢?” 盛言神色自若地走上前,将手里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了过来。 音棠下意识伸手去接,盛言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将纸稳稳放在她掌心。 纸上赫然列着他们的“战果”: 辩题:分手后为什么还可以当朋友? 论点一:方便复合。 (留条后路,万一呢?) 论点二:拥有共同好友圈或事业合作需求,维持表面友好可避免社交尴尬。 (成年人的体面?) 旁边正仰头灌水的江雨,目光恰好扫过那张纸上的内容。下一秒,她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惊天动地,脸都憋红了。 她一边狼狈地擦着嘴,一边指着那张纸,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你们才憋出这点东西?还‘方便复合’,哈哈哈!” 她好不容易顺过气,得意地挑眉:“我们第一句就直戳要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们这论点一,妥妥被我们的论点一克死啊!” 边曼柔和邱哲也意味深长地笑了,似乎懂得了他这论点一的意思。 盛言挑了挑眉:“这个论点是我想出来的,你们的论点一又是谁的杰作?”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转向音棠。她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盛言的目光却依然牢牢锁在她脸上:“不如透露一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辩?我好找点思路。” 音棠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又不是打辩论,我哪有什么后手。好好琢磨旋律吧,歌好听才是硬道理。” 盛言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那就好。” 音棠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用意,见他转身又和边曼柔聊了几句,便作势要离开,赶紧从包里摸出那枚拨片,送他到门口,递了过去:“你的东西落我家了。” 盛言抬眼,目光沉沉:“原来在你这,我刚才还在找呢。” “你落在我家沙发上了,我爸妈看见,还以为是开坚果的工具,用了一下,不好意思。”音棠仰头看着他,“不过你随身带着拨片干嘛?” “不知什么时候随手揣兜里的,”盛言低头,指尖缓缓摩挲着拨片上那朵小小的海棠,失望如同薄雾般在他眼中弥漫开来,“看来叔叔阿姨不知道它是我扔在那里的,可惜。” 她以为他在心疼拨片的遭遇,讪笑着岔开了话题:“昨天早上,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6点多吧,我醒过来就赶紧走了。”盛言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当时本想跟你道别的,看你睡得很沉,就没打扰。” 音棠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睡相不佳的模样,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盛言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前天晚上我喝断片了,不知道史承泽为什么会把我送到你家,你别介意。” “那没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音棠耸了耸肩,“欠你的两顿饭,我也会请的。” 盛言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盘桓在心头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他很想问她,对他那天剖白的心迹,她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她脸上近乎淡漠的平静时,所有勇气瞬间溃散。 她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他的痛苦。一股沉重的失落感带着他坠入一片虚无,他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挤出一句:“那我走了。” 音棠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明白高中时他对校规近乎偏执的恪守,是父亲违法阴影下的应激反应,他是在用绝对的“规则正确”来对抗深入骨髓的耻辱;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对沐惜莞处心积虑的报复讳莫如深。 可是,理解了他的苦衷,却让眼前的困境变得更加尖锐。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是自私的,此时她最担心的,仍然是他的身世会不会成为自己冠军路上的绊脚石。比赛结束之前,她不想把话挑明。 音棠转身回屋,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排练上。屋内的空气越发沉闷,汗水浸透衣衫,但她却在这近乎窒息的节奏里,尝到了一丝充实感,仿佛每一次敲击,都让她离冠军更近了些。 然而随着赛程的推进,他们对于新风格的尝试却在现实面前碰了壁。当刺耳的不和谐音在排练室炸开的瞬间,所有人的神情都凝固了。 她看着谱架上被荧光笔涂得密密麻麻的谱子,那些她们呕心沥血设计的华丽变调、曾引以为傲的即兴转音,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嘲笑,无声地鞭挞着她们的无能与狂妄。 刚才,他们还在为那段融合了爵士切分和电子音效的改编欢呼。可当邱哲踩着效果器把旋律推向更癫狂的顶峰时,边曼柔的吉他弦又不堪重负地断掉了。 她们甩着酸痛的手臂,无言相对。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不仅饱含着她们对自身能力上限的无力感,还有对如何抓住观众耳朵和心跳的茫然。 更让音棠心悬一线的,是今晚将要上线的第二次公演。对节目组会如何剪辑的疑问缠绕在她的心头,在每一次排练间隙侵蚀着她内心的平静。 她终于忍不住打开手机,微博热搜榜上,“祁舟高情商发言”、“袁晋为选手怼节目组”的的词条赫然在列。她指尖微颤,点进节目片段。 这一次,节目组竟意外地放了他们一马。盛言那些光芒四射的舞台瞬间被完整保留,评论区更是风向陡转: “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盛言小哥哥!” “没跟风黑过盛言胜过99%的网友!” “他只是个对舞台要求严格的普通人,他有什么错?” …… 一场失利,竟意外为他收割了汹涌的善意与拥趸。而音棠自己,也因比赛中被彭华翰点名的高光表现,圈住了一波热烈的新粉。 手机震动,舒窈的消息跳出来:“上线营业啊棠老师!趁热打铁,跟粉丝互动起来!” 音棠从善如流,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跃,回复着一条条热情的留言,又鬼使神差地点开盛言的头像。他的主页依旧沉寂,寥寥数语,与她这边热火朝天的“营业”景象形成强烈的对比。 放下手机,不祥的预感却悄然爬上心头。 是她对节目组的成见太深,还是这次表面的风平浪静,不过是另一场猛烈风暴降临前的虚假和平? 排练室的灯火终于在午夜熄灭,众人拖着透支的躯壳离去。她本该下楼回家,迟疑了一下,脚步却拐向了那条通往剪辑室的走廊。 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她敲了几下,没等里面回答,就推开门,只见阿满猛地从电脑前抬起头,显然刚刚惊醒。屏幕幽蓝的光映出他充满警觉的眼神:“又是你?” 因空气不流通而弥漫的酸腐气扑面而来,音棠脚步一顿,深吸了口气,又踏了进去。 “不好意思,”她歉疚地对他说,“上次害你挨训了,这次我是来道谢的。” “没什么可谢的。”阿满茫然地抓了抓头发,“这节目不是我一个人剪的,而且我上次说过了,导演组才有生杀大权。” 音棠点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阿满的座位挪动。 阿满立刻像受惊的刺猬般绷直了背:“有事?” 音棠停住脚步,有些尴尬:“第三次公演的原片到你们手里了吧?导演组有指示了吗?” 阿满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给了,但上面还没发话。” 失望如冷水浇下,音棠看着他抵触的姿态,只得转身:“那好吧,谢谢。” 就在她握住门把的瞬间,阿满的声音像幽灵般从身后飘来:“你不用总盯着我。” 音棠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阿满没有看她,无意识地敲着键盘:“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不止剪辑。” 音棠心头一沉:“什么意思?” 阿满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终于抬眼看向她:“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档节目,不止剪辑一个部门。有人专门喂料给营销号,有人围着广告金主转。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音棠满腹疑云,却也只能道谢离开。直到次日踏入电视台大楼,她依旧想象不出那句话在暗示什么。 刚上楼,便有工作人员拦住她,盛情邀请道:“老师,赞助商那边需要您配合拍个广告,效果好,每期节目都会穿插,曝光绝对足!您现在方便吗?” 她自然乐意,跟着工作人员到了拍摄的房间,目光下意识扫过人群,看到了盛言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此时他正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广告剧本,下颌线绷紧,脸上充满了近乎狰狞的痛苦。 音棠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想过去一探究竟,却被化妆师秀秀按着坐在化妆镜前:“老师,先来化妆。” “他们让盛言做什么?”音棠颤声问她,“他的脸色很吓人。” 秀秀飞快地瞥了一眼盛言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对音棠耳语:“好像是让他给那个‘金樽’啤酒拍广告。” 啤酒广告?音棠无法理解这为何会让他如此失控。她强迫自己坐正,任由粉刷扫过脸颊,视线依然牢牢锁在盛言身上。 只见一个工作人员正对着盛言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不拍?我们好不容易拉来的赞助,赞助商又看中了你,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的!” 第31章 插播广告 盛言用力把广告剧本砸在对方身上,嗓音掷地有声:“那你找别人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名工作人员气急败坏地指向摄像机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王总就在这儿,你亲自跟他解释为什么不拍吧!” 盛言还想辩驳:“跟赞助商沟通难道不是你们的事吗,为什么要我自己来?” 但见在场众人都冷着脸不言语,他只得缓缓走向王总,不卑不亢地开口:“您好,王总,我是盛言,‘金樽’是我爸生前最爱的酒……” 王总方才就在暗暗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他跟自己搭话,眉头微挑,脸上浮起一丝虚伪的笑意:“原来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不过既然是令尊所爱,你更应该好好对待这次广告拍摄吧?” 盛言心头浮起一丝焦躁,拔高声音反驳他:“我爸喜欢它,不是因为它好喝,而是因为它最便宜。他一喝醉,就会借机撒泼打人,所以我不想参与这次广告拍摄,希望您能理解。” 王总脸上的歉意瞬间冻结:“所以明明是令尊的品性有问题,你偏要怪我们的酒?是你需要曝光,不是我们,你想清楚。” 听到秀秀说了声“化好了”,音棠再也无法安坐,冲破人群的阻碍,朝着那个濒临爆发的身影走了过去。 王总脸上的愠怒尚未化开,一道身影已横插进来,挡在盛言身前:“既然他不愿意拍,强人所难也没意思,不如让我来吧。” 音棠俯身,捡起地上的广告剧本打开一看,“干杯!敬所有被酒精激发的灵感!”的广告词刺入眼帘。 她快速思考一番,便谨慎开口,试图转移王总的注意力:“不过这广告词逻辑不通,我觉得还是改一下好。创作灵感与酒精何干?” “我才不管你们用谁拍,怎么拍,只要广告呈现出我们想要的效果就行了。”王总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目光越过音棠直刺盛言,“可是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不得不多说几句了。” 他松了松勒紧的皮带,腕上的金表折射出冰冷的光:“我们是五十年的老品牌,纳税大户。怎么,令尊酒后失德,倒成了我们的罪过?是我们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买的吗!” 见场面有些难看,几名工作人员这才围住王总,赔着笑脸打圆场:“您消消气,他不懂事,我们马上换人。” “换人?”王总甩开拉扯,阴鸷的目光定在盛言身上,“早干什么去了?让我受过了气,知道换人了,晚了!现在要么让他乖乖拍摄,要么我们就撤赞助,一切责任由他负责!” 听到王总的话,无数道目光开始如探照灯般在音棠和盛言脸上逡巡。 音棠喉头一紧,不明白负责商务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要故意为难盛言。他们明明可以不让失控的盛言亲自跟对方解释,也可以早些提出换人,可是偏偏要等赞助商发火,他们才肯罢休。 她转头看向盛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火难以平息,显然此时让他低头难于登天。她笑了笑:“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何须浪费时间跟他一般见识?王总就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吧。” “你?”王总眯起眼,用不怀好意的视线扫过她纤细的身形,“你得真喝,又不知得NG多少遍。你这小身板扛得住?” “我能喝。”音棠下颌微扬,毫无惧色。 “好。”王总抚掌,轻蔑地瞥了盛言一眼,才转头看向音棠,“既然你非要替他出头,那就先试一次再说。” 盛言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疯了?等会儿还要排练!” 音棠用力甩开,压低声音道:“万一赞助告吹,你觉得这群商务会善罢甘休吗?喝杯酒而已,说不定真能激发灵感呢,你用不着心疼我。” 她不再看他,决绝地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杯琥珀色的液体。灯光下,气泡翻腾,折射出诱人又危险的光泽。 “3——2——1——Action!” “干杯!敬所有被酒精激发的灵感!”音棠闭眼仰头,盛言却从一旁冲上来,扣住了她的肩膀。她愣住的工夫,手中的酒杯就被一股蛮力劈手夺去。 啤酒在他的动作下溅出酒杯,撒了满地,两人的手上身上也都是酒液。但盛言毫不在意,仰头将杯中物尽数灌入喉咙。下一秒,他动作僵住,难以置信地盯着空杯:“怎么没味道?” 王总拍着肚皮,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年轻人果然好骗。广告法禁止出现饮酒镜头,让你白喝我们的酒,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就是气泡水加点食用色素罢了!” “算你识相。一个大男人,让人家女孩挡在头里,也不怕羞!”他戏谑地用脚尖踢了踢脚边成箱的道具,得意洋洋地补充,“既然知道低头了,那就乖乖把广告拍完吧。” 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让保洁先把地拖一拖再开拍。盛言面色一沉,不顾旁人的阻拦,快步走了出去。 音棠追出去时,正撞见他侧身一拳砸向身旁的墙面。 她能明白他的苦闷,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一定不会当众揭开自己的伤疤。然而在场众人不但没有理解他,反而把他当成亟待解决的大麻烦;逼他就范之后,他们也只会觉得如释重负。 盛言垂着头,用手抵着墙面,脊背在白色衬衫下绷成一张拉满的弓。他忽然转头看向她,眼尾泛起一抹红润:“别害怕,我不是我爸,我会控制自己的脾气。” 她摇了摇头,感受着他粗重的呼吸,问出那句猝然涌上心头的疑问:“我没有怕,只是想问清楚,你这么讨厌酒,那晚为什么要醉醺醺地来找我?” “我以前一直很恨我爸,但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些理解他了。”他直起身子,看着渗血的指节,轻笑一声,“酒确实会让人忘记痛苦,而且有些事,我清醒的时候做不出来。” 盛言滚烫的吻还烙在记忆里,音棠只觉唇舌干涩,定定地望着他:“如果你不想拍这支广告,就不要逼自己了。” 盛言目光阴冷地射向摄影棚的门,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为什么不拍?索性陪他们玩到底。” 二人重返摄影棚时,王总大手一挥:“两个都用!”工作人员如蒙大赦,簇拥着他们化妆、换衣服,然后将他们推搡到刺眼的聚光灯下。 道具酒杯握在手中,剧本指令像提线木偶的丝线,牵引着他们和其他刚找来的群演做出一个个“开怀畅饮”的虚假姿态。他们已无暇深究乐队综艺与啤酒广告的荒诞嫁接,在节目里生存的本能已压倒了所有疑问。 “不够,再靠近点!”王总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摄影棚里,“对视,我要那种拉丝的眼神!” 几个工作人员迅速堆起谄媚的笑附和:“对对,观众就爱看这个,要有火花!” 音棠与盛言,在无数目光的逼视下,被迫举杯缓缓靠近。 空气骤然稀薄。 他们的呼吸无声交缠,视线也在空中胶着。时间被无限拉长,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褪色,只剩下彼此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漩涡。 直到一声刺耳的“Cut!”如冷水浇下,两人才像被烫到般,猛地抽离视线。那瞬间断裂的粘稠感,却仿佛还在他们之间流转。 广告拍摄的强光灯甫一熄灭,盛言就去换衣服准备回排练室了。音棠则拽住了那个唤她来的场务,低声询问:“我听王总刚才的意思,好像开始根本没打算用我,你为什么叫我来?” 场务无意识地绞着工牌挂绳,犹豫着回答:“是嘉谊哥让我通知你的,可能还有别的赞助要拍吧,不过应该不是今天。” “嘉谊哥?”音棠眯起眼。 “喏,井嘉谊,商务组的头狼。”场务慌忙指向走廊尽头,那个方才咄咄逼人的工作人员此时正一边与王总谈笑,一边留意着她和盛言这边的动静。 见她看过来,井嘉谊嘴角扯出一抹讥笑,然后跟着王总转身离去。 音棠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寒意,不知他对盛言平白无故的敌意从何而来。 盛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井嘉谊消失的方向,眸底寒光一闪,指尖重重戳在音棠脊背上:“怎么,看上那疯狗了?” 音棠猝不及防,被戳得一个趔趄,忙稳住身形,面色凝重地对他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他刚刚为什么那样逼你?” 盛言眉头一松,一丝疑虑爬上眉梢:“你觉得他是有意为之?” 音棠点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除非背后有人递刀。” “难道是沐惜莞?她的手伸得可真长。”盛言冷笑一声,眼底戾气翻涌,“这笔账我记着,先考虑下午彩排的事吧!” 回到排练室,“裂隙生花”再次投入战斗。然而,技术壁垒如同横亘在前的绝壁,他们越是渴望超越,就感觉越无力。 下午彩排,这缺陷便**裸地暴露在唯一到场的导师袁晋面前。 更糟的消息紧随其后:随着节目录制时间的调整,导师档期冲突已成定局。未来的彩排,很可能他们连袁晋的身影都见不到,只能跟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 这次,导师祁舟、彭华翰就因故缺席,只有袁晋到场。他皱着眉头看完“裂隙生花”的表演,思索片刻,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们的症结所在:“你们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塞得太满,那些你们没法驾驭的东西,能不要就不要。” 回到排练室,江雨第一个表示不服气:“要是另外两位老师在就好了,他们肯定喜欢。袁老师年纪大了,欣赏不来年轻人的玩意儿罢了。” 边曼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按袁老师说的改吧。万一另两位老师也不喜欢呢?” 第32章 后台拥抱 “那我们这两天的努力都白费了?”江雨满腹委屈几乎要溢出来了,“我们不是要克服障碍吗?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音棠按住刚才就隐隐作痛的小腹,同意了边曼柔的想法:“白练总比输掉好,下一场是淘汰赛,我们已经输不起了。” 江雨肩膀垮下来,看向沉默不语的邱哲,终是泄了气。众人只得压下不甘,删去了那些需要大量精力克服的炫技桥段。 讽刺的是,当她们剪去那些繁复的枝蔓,歌曲的脉络竟意外地流畅起来。或许,她们之前执着攀登的“技术高峰”,本身就是一道阻碍歌声直抵人心的巨大障碍。 深夜离开时,她们的心头依旧压着巨石,但身体早已透支,大脑混沌一片,她们只能回去休息,等待明天未知的命运了。 更糟的是,音棠小腹深处那熟悉的坠痛骤然加剧。她冲进卫生间,经期果然提前了两天。 音棠换上随身携带的卫生巾,就小步慢跑着去赶末班地铁,终于赶在车门关闭前上了车。 车厢摇晃着驶向隧道深处,对公演的忧虑与腹中那把越绞越紧的钝刀内外夹击,几乎要将她撕碎。她只能无力地趴在座位旁的扶手上,一颗心也随着车厢左右摇摆。 她自小宫寒,肖宁曾说,这寒气是自己生育时渡给她的劫。每逢经期,便是音棠的地狱:上吐下泻,只能蜷缩在床,忌食荤腥,还容易头晕。 这次她的生理期提前两天,显然是连日高压催逼的结果。明日是至关重要的一战,她决不允许身体在此刻罢工。回到家,她就立刻服下止痛片,用滚烫的热水袋死死按住小腹,希望明天能好受些。 然而,待药效如潮水般退去,剧痛慢慢反扑。次日早上,她在睡梦中被生生疼醒,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只得摸索着又吞下一片药。 临出门前,肖宁找了片暖宫贴让女儿敷在冰凉的小腹上,嘱咐沈明朗送她去电视台。止痛药在颠簸中慢慢生效,暖宫贴的热力蔓延开,稍微缓解了她的疼痛。 她靠在车窗上,咬牙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晕眩感攫住了她,她只觉自己的胃在痉挛,却只能用近乎透支的意志力强撑着,在心底一遍遍默念: “就快到了,比完就能休息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音棠觉得今天化妆间的灯光格外刺眼。她坐在镜子前,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任由粉刷扫过脸颊,连化妆师的搭话也没怎么回复。 化完妆,她与队友最后排练了一遍,就在候场区安坐,等待节目开始录制。盛言在人群中扫视了几个来回,终于捕捉到她的身影,踱步过来搭话:“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不四处溜达了?” “你管我?”音棠没什么好气,声音还微微发着颤,“别烦我,难受,就想这么待着。” 盛言不明白她这份异于平日的焦躁是为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便在一旁坐下,不再言语。 音棠总觉得有一道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奈何心头烦躁,也无暇理会他。 导演终于发出开始录制的信号,祁舟的开场白后,八支乐队依次开始表演。 止痛药缓解了音棠身体上的痛楚,却化不开她心头的郁结。坐在台下等待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酷刑,她只想赶紧冲到舞台中央,用鼓槌砸碎这磨人的每分每秒。 Rapper墨爻与地下歌手尹桐的乐队终于上场对决,他们对于“该不该看伴侣的手机”这一议题的辩论火星四溅,带着强烈的冲击力,稍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音棠心头的烦躁被那令人震撼的乐声震散些许,不由得为墨爻成熟的舞台风格赞叹不已。相比之下,尹桐的表现稍显稚嫩,明显落于下风。 她一边开始畅想万一将来遇到墨爻,凭借他的舞台掌控力,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一边又为近在眼前的挑战捏着一把冷汗:若再次败给盛言,颜面扫地事小,整个团队将会面临重组的命运,这才是更大的打击。 墨爻和尹桐一决胜负后,接下来上场的是“留声机”乐队。或许是上次对化妆师的呵斥起了作用,盛言这次的妆容非常简单,然而那身普通的休闲西装和破洞裤,却被他穿出一种孤绝的颓废感。 乐声响起,他冷酷的面具在瀑布般的顶光下寸寸龟裂,歌声里浸透了对爱人的绝望挽留:“时隔多年第一次见你/虽然犹豫还是怕失去/不只是为了成年人的面子/其实还是想在一起。” 在对手表演时,“裂隙生花”乐队已在后台通道候场,看着他动人的演绎,只觉如临深渊。音棠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然而当盛言熟悉的气息擦身而过时,她的目光还是背叛了意志,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不见底的双眼。 她赶忙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随队友走向舞台。鼓棒入手,乐声响起,边曼柔的嗓音撕裂空气,倾诉着分手男女的洒脱决绝。 “成年人哪有纯粹的友情/当断不断不过是另一场争端的序曲/何必呢一次又一次重复当年的悲剧/再见你还是要难过不如早些上演大结局” 演奏的过程中,音棠的心神很安定;然而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的信心却摇摇欲坠起来。 比起盛言的以情动人,她们的歌曲旋律确实太简单,歌词也太犀利了。她拿不准观众的喜好,心底涌上强烈的不安,掌心也渗出了涔涔冷汗。 导师席上,祁舟的赞誉给了音棠一丝安慰:“歌词对那份爱到尽头、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心理描绘得很生动,担心复合会陷入同样的境地,所以选择彻底放手,这份被迫离开爱人的心情让人很心疼。” 接着,“留声机”乐队登台,与“裂隙生花”乐队并肩等待最终的投票结果。分数揭晓的瞬间,音棠只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们得到了416分,仅以一分之差暂时领先对手。 导师的20分依然是至关重要的砝码。音棠掌心湿冷,心跳如鼓。祁舟和彭华翰一人一票,各自投给了两支乐队,仿佛较劲般把压力转移到袁晋肩头。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觉得这次完蛋了。 从袁晋以往对盛言的偏爱来看,她几乎能预见到袁晋的选择了。无论是否算上上次公演的成绩,“裂隙生花”乐队重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然而,袁晋的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劈开她的绝望:“我这票投给‘裂隙生花’。” 观众似乎也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决定,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袁晋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盛言:“‘留声机’乐队的歌路太窄了,没什么新鲜感。我希望你们能突破自己,不要总在舒适区里打转。你们是摇滚乐手,不是情歌王子。”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比起个人的情感世界,摇滚乐更应该是对现实的叩问,是对时代的反省。只关心自我的喜怒悲欢,格局终究太小了。” 听着袁晋的评价,音棠忍不住转头望向盛言,见他撇了撇嘴不置可否,脑海中飞快掠过盛言这几次公演的舞台。 那些精心雕琢的深情,那些如出一辙的痛彻心扉,都是些千篇一律的套路化创作,已经与他当初苛刻的自我要求背道而驰,突破自我是他今后创作亟待解决的重要难题。 这次比赛,“裂隙生花”仅以一分之差险胜“留声机”乐队,以两场累积第一的成绩,暂时摆脱了重组的命运。 听到祁舟宣读公演结果,音棠的心情放松下来。精神的高度紧张褪去后,她才惊觉小腹那钝刀割肉般的疼痛正悄然复苏,止痛片的药效终于走到了尽头。 然后,四支败北乐队的ACE重新站在了舞台上,等待导师与观众的打分。在他们四人中,最终只有两人能留下,而结果很快揭晓:墨爻和陈奇胜。 陈奇胜没有丝毫犹疑,除了盛言以外,又选择了以前没合作过的两名新选手分别担任鼓手和吉他手。 节目录制结束后,边曼柔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心情提议:“今天运气好,咱们等会儿好好庆祝一下吧?” 音棠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忙凑到边曼柔身边悄声道:“我今天不太舒服,要不你们去吧。” 边曼柔语气坚决:“那怎么行?少了谁这庆功宴都不完整。你要实在不方便,咱们改天再聚也行。” “好,那就改天吧。”音棠立刻应下,和队友道了别,步履蹒跚地向电梯间行去。 刚迈出两步,边曼柔又从身后追了上来:“音棠,等等!你裤子后面…” 后面的话无需出口,音棠心头一沉,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想先把裤子上的污渍处理干净再说。 一抬眼间,她撞进了盛言那冷峻的眼神里,点头示意了一下。然而盛言并不打算轻易放她离开,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说好的请客呢?” 眩晕感如潮水般阵阵袭来,不知是止痛药效退去后的反噬,还是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虚脱,小腹的坠痛也变本加厉。她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改天行吗?” “不行。”盛言斩钉截铁,甚至向前逼近半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他的目光强硬地紧锁着她,也许是败北的郁气无处发泄,也许是她此刻敷衍的态度火上浇油,他今天格外难缠。 见他如此不识趣,音棠心头隐隐的烦躁和身体的不适瞬间化作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我今天不舒服,去不了。一顿饭而已,我还能赖掉不成?” 盛言打量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透着一股执拗:“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音棠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得小腹深处一阵疼痛,眼前瞬间晕开一片黑雾,视野里只剩下他模糊晃动的轮廓。 冷汗倏地浸透了她的后背:“我回家躺会儿就好。”话音未落,她脚下却像踩进了棉花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意识模糊中,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向前扑来。 他们并没有如预期中那样狼狈地摔倒。他有力的手迅速托住了她的手肘,紧接着,一股坚实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按向了自己怀中。她失去平衡的身体,就这样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眩晕感缓缓散去,她的视线重新聚焦,他衬衫领口下微微起伏的喉结,和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率先映入眼帘。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话梅般香甜的气息,是独属于他的熟悉味道。 她这才惊觉,自己正紧紧倚靠在他的怀中,耳边只剩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第33章 小巷跟踪 她一时忘了挣脱他的怀抱,直到小腹深处那沉甸甸的坠痛将她拽回现实。 “谢谢你……”她试着挣了挣,他却纹丝不动,仿佛还没有回过神。音棠不得不抬起眼,望进他写满担忧的眸子里,“不过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盛言像是刚被她的声音惊醒,倏地松开了手,一点红晕从他的耳尖迅速蔓延至整个耳廓:“你站都站不稳了,还不去医院吗?” 音棠垂下眼帘,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开口:“我只是生理期到了,有点难受,想先去趟卫生间。有事等会儿我出来再说,好吗?” 盛言整个人僵在原地,红潮转眼间已占领了他整张清俊的面容。他慌乱地将视线飘向别处,迅速侧身让开。 今天音棠穿的是卡其色的裤子,那点红痕在光线下格外显眼。她打开水龙头,忍着冷水的温度,浸湿纸巾一遍遍擦拭着那片暗红。 然后,她又进隔间飞快地换上了提前备好的卫生巾,出来时,依然将外套解下系在腰间才放心。 音棠推门而出时,盛言竟还倚在冰冷的墙边。见她出来,他犹豫再三,方迟疑着问她:“那个…来这个…是不是特别难受?” 她知道盛言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只是习惯于掩藏情绪而已。他以前尚能稍加收敛,此刻却如此固执地挡在她身前,也许是已经到忍耐极限的缘故。 音棠只得耐着性子敷衍他:“是,难受得要命。等过个三四天,我再请你吃饭,行了吧?” “没事了?那我走了。”见盛言讷讷地盯着她不说话,她转身想要离开,却感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牢牢黏在背上。一回头,他果然还跟在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影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耐心彻底告罄。 盛言的脸颊更红了,眼神躲闪了一下,才鼓足了勇气低声道:“你肚子疼吗?多喝热水……不是,要不,我…我给你揉揉?” 音棠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一挑眉,语气满是讥诮:“咱俩什么关系呀,你就给我揉肚子。输了场公演而已,至于这么低声下气讨好我吗?你到底憋着什么坏水?别这样,我害怕。” “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盛言被她的话刺得抿紧了唇,踌躇片刻,终于抬起头,神情恢复了以往的冷峻,“那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理由输的吗?” 音棠心头一动,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他方才表演的那首充满卑微挽留之意的歌。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若无其事地回答:“那你就拓宽一下歌路呗,总唱情歌确实太腻歪了。” “嫌我说话拐弯抹角,又嫌我说心里话太腻歪。”他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尾音拖长,用无奈的语气控诉她的冷漠,“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音棠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淡淡瞥了他一眼,装作全然没有听懂他那呼之欲出的弦外之音。 说话间,两人已并肩站在电梯口。正值下班高峰,他们等了好久才挤上一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偶尔挤入的陌生人将他们短暂隔开,一路无话。 终于抵达一楼,盛言依旧固执地跟在她身后。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音棠的注意。井嘉谊叼着烟,正低头点着火,脚步匆匆地向外走去。 尽管小腹还在隐隐作痛,音棠心头却警铃大作:不对劲!电视台每层都有专门的吸烟区,他何必特意跑下十几层楼到外面抽烟? 盛言见她猫着腰,一副要跟上去的架势,语气里充满毫不掩饰的惊奇:“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管闲事?” 音棠没好气地乜斜他一眼:“小病小痛算什么?错过这种大秘密才叫亏!” 盛言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低沉的嗓音透出戏谑之意:“你还挺关心我的事。” “少自作多情!谁关心你了?我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懂吗?”音棠嗤之以鼻,尽量冷静理智地分析道,“明明井嘉谊开始的时候没打算让我拍赞助广告,为什么特意叫我去?分明是别有用心!” 她一口气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在加强自己这番“纯粹自保论”的可信度,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泄露了一丝心虚。 担心惊动前方不远处的井嘉谊,音棠屏住呼吸,脚步轻快地跟着他拐进了电视台大楼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几步之后,对方走下了另一侧居民楼旁的台阶。 井嘉谊毫无防备,连头都没回。音棠悄悄伏在铁栏杆上,从这个刁钻的角度,她只能勉强看到阶梯角落有个长发飘飘的脑袋。 只见井嘉谊动作利落地将烟头在栏杆上捻灭,几步上前搂住那人,低头便是一个炽热而缠绵的吻。 音棠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所幸那两人吻得忘情,浑然未觉。她刚松了口气,身边的盛言却发出一声嗤笑:“果然是她。” 音棠狐疑地看向他:“脸都没看清,你怎么知道那是沐惜莞?” 盛言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盛言靠得太近,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几乎将她包围起来。音棠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半步,试图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的目光没有移开,反而直直地落在她的唇上,那晚酒醉后混乱的记忆翻涌上来:“那疯狗竟然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还偷偷跑到这种地方来接吻,难道电视台也不接受办公室恋情吗?” 音棠没空理会他话里那点暧昧的试探,捂着肚子蹲在铁栏杆旁。这时,沐惜莞尖锐的嗓音刺破了小巷的寂静:“滚蛋!谁让你试探那女的了,关你什么事了?” 井嘉谊眼底翻涌着不甘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吞噬:“你是我女朋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我凭什么不能试探她?她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没必要对她太仁慈。” “谁是你女朋友?”沐惜莞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微微冷笑,“那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一夜荒唐,是你自己拎不清,别在这儿自作多情!” “哦豁?”音棠忍不住轻笑出声,压低的话音里满是玩味,“原来他们睡过了?” 她默默回味着井嘉谊那番话的意思,难道当时井嘉谊当着她的面故意为难盛言,是在试探他们是否站在同一战线,好决定要不要连她一起对付吗? “知道他们蛇鼠一窝就够了。我们走吧,没必要再听这些污糟事。” 盛言生怕井嘉谊说出那个他讳莫如深多年的秘密,赶紧伸出手去拉音棠的胳膊。不料她身子微微一侧,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他的拉扯。 井嘉谊抓住沐惜莞的肩膀,低声劝了几句。接着,阶梯下再次响起沐惜莞的嘶吼: “我没病,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所谓爱情!他们母子俩付出代价,我才会安心。所以麻烦你别再自取其辱了好吗?” “连杀人犯的儿子都有人爱,我为什么不能爱你?”井嘉谊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愤不平的郁气,“你是怕连累我是不是?你不用怕,这都是我自愿的。只要你肯接纳我就好,我会帮你的!” 音棠如遭雷击,眼角余光下意识扫向身边的盛言,却见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阶梯下方。他那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如纸,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气。 他咬紧牙关,僵硬地转头望向音棠,弯腰抓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跟我走!” 音棠踉跄着站起身,眼前再次弥漫起一片黑雾。她双腿发麻,立足不住,伸手扶住栏杆。手掌撞击铁栏杆的声音在狭窄的小巷里回荡,惊雷般炸醒了阶梯下纠缠的两人。 他们猛地抬起头望向声音来处,当沐惜莞看清栏杆后两张熟悉的面孔时,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怨毒。 最终,那目光定格在井嘉谊脸上:“是你把他们引来的?真是好大的‘惊喜’啊。看来以后,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说罢,沐惜莞便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踏上阶梯,停在了音棠面前。 她的目光先是在旁边脸色铁青的盛言身上短暂停留,随即直直刺向音棠。 她缓缓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红唇微启,一股浓烈呛人的烟雾毫无预兆地喷在音棠脸上,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咳咳咳!”音棠猝不及防,被那辛辣的烟雾呛得弯下腰,甚至微微干呕起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用力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难以想象沐惜莞以后将会如何对付她。 井嘉谊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阶梯,眉头紧锁,厉声质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跟来的?” 他一眼瞥见音棠干呕的样子,脸上又闪过一丝疑惑:“你这是吃坏肚子了?” “咳…被烟味熏的!”音棠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声音虚弱,觉得自己没必要向不熟的人解释生理期带来的胃肠问题。 井嘉谊显然不信,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烟味可不会让人吐成这样。”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盛言身上扫过,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