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在七零娇养虐文女主》 第1章 第 1 章 铅灰色的天光从龟裂的黄泥墙缝里渗进来,在知青宿舍夯土地面上织出蛛网似的斑驳纹路。孟梓仰躺在吱呀作响的矮木床上,目光茫然地掠过头顶结着灰网的柏木梁。 咚咚咚…… 门板被拍得山响,粗嘎的嗓音裹着土腥味撞进来:“孟知青,你的姘头曹二牛来接你过门了。” 孟梓的瞳孔骤缩,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过大,牵扯到脑袋上的肿包,疼得她直皱眉。 她亲眼目睹害死母亲的父亲被执行枪决,回程的途中恰逢道路坍塌。再睁眼,她已置身于这具跟她同名同姓的躯体里。 脑袋上隐隐作痛的肿包,那是原身昨日在河边洗衣服时不小心磕碰所致。原身这两天浑浑噩噩,只往伤处随意抹了些红花油便沉沉睡去,再也无法醒来。 更诡异的是她脑海里多了本年代虐文小说,书里的“孟梓“被黄谣逼嫁给曹二牛,最终难产而死。 孟梓理了理身上穿的的确良衬衫,指腹蹭过布料上细密的纹路。 麻烦找了上来,那她就陪他们玩玩儿。 推开门的刹那,矮挫的曹二牛撞入眼帘。见她两手空空,他脸上的麻子随着表情抽搐:“赶紧带上你那些东西跟我走。” 孟梓已融入原身的记忆,没理会他,径直走进灶房。 再出来时,她的手中多了把磨得锃亮的斧头。 在众人惊惶的注视下,她扬手掷出。 斧头在空中划出银弧,“噗”地插进曹二牛脚边三寸处,半截斧刃没入夯土。 曹二牛“妈呀“一声跌坐地上,裤腿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 旁边的知青们齐刷刷后退,喉结滚动着咽口水。 孟梓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懊恼:“手生了,下次就能劈中他的下三路。” 话音落地,知青们倒吸一口凉气。 她缓步走近,布鞋碾过泥土:“村里人都说我在跟你乱搞男女关系,你说说,这话对不对?” “没,没得(没有)这回事,都是他们乱说的。” 孟梓把斧头拔了出来,将斧刃对着曹二牛,“还是不老实。” “我,是我成心干的。”曹二牛双手撑地后退,支支吾吾说,“我,我听到人说你屋头每个月都要寄十块钱给你,你长得也乖(漂亮)。我怕你看不上我,就动了歪脑壳(歪脑筋)。” 孟梓的丹凤眼里迸射出寒芒,果然跟她那为了财产谋杀妻女的凤凰男父亲一样恶心可恨。 半年前,原身带着一肚子的不甘下乡来到太阳村,跟这曹二牛没有任何交集。 黄谣出现后,原身找到曹二牛,希望曹二牛能站出来跟她一起澄清谣言。 曹二牛不愿意,说跟他无关。 原身说破了嘴,都没人相信,所有人都默契地给原身打上了不检点的标签。 至于家里寄钱给原身这件事,她的眼神掠过两米外的知青们,视线定格在眼神闪躲的娃娃脸女知青身上。 旋即,她默然收回目光,“起来。”踹了一脚曹二牛的膝盖,“绕着村子走一圈,把你干的好事喊出来。” 见他迟疑,孟梓轻挥动手里的斧头。 没给曹二牛溜走的机会,孟梓不远不近地跟在曹二牛的身后。 听着曹二牛如蚊子般的声音,她的声音泛冷:“看来你想当太监了。” 曹二牛立马捂住□□,哭丧着脸继续喊。 再有三日就是双抢,放假休息的村民纷纷踏出家门,瞧见孟梓手里泛着光的斧头,都张大了嘴,无一人出声。 孟梓微侧目扫了眼成群结队跟上来的村民,忍着头上的痛意,面无表情地继续督促曹二牛。 来到村中心,一道尖锐的骂声炸开。 “哪个娼妇敢整我家二娃?”身着满是补丁衣衫、头发散乱的曹母喘着粗气冲过来,颤抖的手指向孟梓,“狗日的小娼妇!二娃是你男人,信不信我喊他不要你?” 孟梓垂眸,缓缓弯腰捡起脚边碎石,手臂轻扬将石子平掷向曹二牛膝盖。 曹二牛慌忙侧身躲过,脸上刚漾开得意的笑,却见孟梓手腕翻转,手中锃亮的斧头已带着风声劈向他的肩头。 斧刃擦着曹二牛耳畔劈入身后的柳树,三根手指粗的柳枝脱离树干,轰然落地。他双腿发抖,□□瞬间洇开大片深色水渍。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平时牛皮哄哄的曹二娃,尿裤子了。” 围观的村民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哄笑。 曹母扑过去抱住儿子,指尖却在触及湿黏的裤料时猛地缩回,扭头张嘴又要骂孟梓。 “第一:曹二牛自导自演,污蔑我的清白;第二:就他这种废物,多看一眼我都嫌脏眼睛;”孟梓扭身面朝围观的村民,掷地有声,“第三: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传我跟曹二牛的黄谣,我就带上斧头找谁讲道理。” 她绕过曹二牛,拔下嵌进柳树里的斧头,纤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擦过斧头的寒光,抬眸轻扫看戏的村民:“各位,听明白了吗?” 为首的男人说教道:“孟知青,你这样子是嫁不出的。有啥子话就好生(好好)说嘛,拿斧头乱砍人哪儿要得(行)嘛?” 孟梓勾唇轻笑着反问:“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有关吗?跟你们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们不听,现在倒是怪上我来了?何况,你们压根不在乎事情的真假,你们只在乎有没有谈资,再顺带把知青点的知青贬得一无是处。” “刀子只有落到自己的身上才知道疼,如果今天被造黄谣的是你们的女儿、侄女,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话锋一转,“感谢各位的冷漠,让我痛定思痛,决心改变自己。” 人在遇到变故时,性格很可能会发生转变。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但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人挑出错处,从而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孟梓的话戳中了好些人的心窝,涨红着脸,骂骂咧咧离开。 曹母不信邪地起身想跟孟梓理论,被曹二牛催促着离开。 没热闹可看,其他村民也陆续散开。 孟梓也欲离开,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热切目光,轻扭头看了过去。 但见一个梳着两条乌亮鞭子的女孩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如黑葡萄般的瞳仁在初夏的光影里亮得惊人。女孩似刚从山上回来,装着菌子的篮沿里插着两支刚摘的刺梨花,粉白的花瓣上凝着水珠,映得女孩眼底的光愈发清亮。 撞上她的目光,女孩略显无措地扭开头,即刻又冲她抿着嘴笑,露出一对浅梨涡,垂落在胸前的鞭子随着笑意轻轻晃动。 阳光透过乔木的叶隙洒在女孩的脸上,让女孩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白了两个度。身上的补丁碎花衬衫,并未削弱女孩的标致,反而让女孩多了两分纯真。 “你,你好厉害。”女孩在距孟梓半米的地方停下,冲孟梓伸出手,缩回去在身上擦了又擦,才又伸出来,“我叫宋春华。” 孟梓眉头轻挑,眼前的人就是那本年代虐文小说里的女主。 书中,宋春华嫁给未婚夫男主不久,就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男主作为十里八村的学霸,成功考上了大学,撇下有孕在身的宋春华,带上恶毒女配去城里逍遥快活。留在村里的宋春华除了种地照顾孩子,还被婆家一大家子使唤。 以为孟梓嫌弃她,宋春华红着脸缩回手,“对不起。” 思绪回笼,孟梓还是伸手与宋春华未收回去的手轻握,“孟梓。” 收回手,她迈开腿来到村卫生所。 说是村卫生所,实际上就是两间矮土房,里边那间用来给病人检查特殊病症,外边这间则用来堆放草药和坐诊。 “喔唷,你在哪儿整了个这么大的包?”赤脚医生用手丈量了下孟梓头上的肿包,自顾自说,“我先用药酒给你告一哈(试一下),要是明天这个包还没小,你怕是(恐怕)要去卫生院看一哈。” 孟梓轻点头,太阳村到镇上有十几里路,来回得两个多小时,若不是她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她走那么远的路,她也不会来这儿凑合。 往肿包处倒上药酒,赤脚医生上手揉搓肿包,使药性渗透到肿包里。 赤脚医生的动作不大,仍疼得孟梓紧抿嘴唇,脸上不多的血色逐渐褪去。 收了手,赤脚医生看了孟梓一眼,转身走到药柜前,取出抽屉里放着的红糖冲泡好放在孟梓跟前:“这个世上命才最重要,人没了啥子(什么)都没得(没有)了。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你要是实在听不下去,就去卫生院做个检查,到时候你把结果拿给我,我去跟妇女队长交涉(说清楚)。” 孟梓看着红糖水的热气蒸腾,缓缓开口:“已经解决了。” 赤脚医生扫了眼孟梓放在身侧的斧头,点头道:“也要得(也行)。大领导都说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干得好!” 孟梓没接话,喝完红糖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钱放在桌上:“谢了。” 赤脚医生拿起钱,起身道:“还没补你钱。” 孟梓脚步未停,“明天再来找你喝红糖水。” 这本书里的背景设定,部分也沿用了龙国百废待兴时的社会局面,现在生产力跟不上,买什么都得用票。城市户口,每年单位可能会给工人发几两糖票,农村人想要糖票只会更难。 原身从家里带来的票已经用完了,原身写信告诉家里,让家里人把每个月的十块钱换成同价值的票。 家里人非但不答应,还痛骂原身不检点,丢尽了他们的脸面。说以后都不会寄钱给原身,没有原身这个女儿。 这些人忘了,原身本可以不用下乡。 在原身考进食品厂的情况下,孟母擅自给原身报名下乡,为了不让原身经常回去,孟母为原身填报的下乡地点,是距家千里之遥的巴蜀之地。 政策规定,一旦报名不得更改,原身再怎么悲愤,只能捏鼻子来到这儿。而那每个月的十块钱,则是原身妹妹顶替原身工作给的一部分补偿。 孟梓的丹凤眼微眯,这具身体现在是她的,除非她自己不要,否则谁也不能赖掉属于她的东西。 那个跟孟家告状的娃娃脸女知青,她也不会放过。 …… 不好意思,本来说好的十号发文,开头删删减减,一直都不怎么满意,这才拖到了今天。 还是简单说一下吧,这本文算是慢热甜宠文,主要是人设的原因。更新的话还是老规矩,V前随榜更,V后日更。 最后,欢迎看文的小可爱随时跟我互动,我看到都会回复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孟梓回到知青点,撞见一个男知青端着菜往被院里放着的小方桌前走。 “孟、孟知青,这顿马知青煮了你的那份,还有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孟梓的目光轻飘飘掠过男知青手里的那碗水芹菜,青绿的茎秆泡在浑浊的米汤里,焉巴巴的叶片卷着黄边,飘出的热气还带着股生涩的土腥味。 她一口回绝道:“不必了。以后我继续单独开火。”话落,她径直进了房间。 原身跟曹二牛的谣言传出来后的第二天,就有知青说不想跟不检点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原身强忍着委屈主动提出单独开火。 许是觉得原身心虚,同屋的一个知青竟把原身的被子以及家当扔到院里,嫌恶地冲原身说怕被传染上什么脏病。 其他知青见了,也当作没看到。 原身只好捡起自己的家当,搬进人人都嫌晦气、不愿意住的屋里。 看着灰败斑驳的墙面、床沿上深浅不一的坑洼裂痕,孟梓眼里心里全是抗拒。 四肢像灌了铅般虚浮发飘,她还是咬牙躺到了床上。 被肚子的空城计唤醒,孟梓放空三秒,起身走到瘸腿的桌前,从麻布口袋里抓了一把杂粮放在土碗里,单手端着碗进了灶房。 土灶,大铁锅,无论是哪一种,都令她无从下手。 翻找出原身做饭的记忆片段,她依葫芦画瓢,手忙脚乱地用竹刷重新将锅洗干净,把淘洗好的杂粮放进锅里,最后再加入小半瓢清水。 绕到灶台前,她抓过住框里半把干草扔进灶膛,拇指蹭过火柴磷面时带起一串火星。 橙红色的火舌“滕”地舔上草茎,噼啪爆响间将她垂落的发丝镀成金红,火光跃动在那双丹凤眼流转的波光里,连骸骨处细腻的绒毛都被照得透亮。浸着灶间烟火气的脸,比柴火堆里迸出的火星还要明艳。 娃娃脸女知青走进来便瞧见这副景象,眼里闪过惊艳,随即又移开目光,支支吾吾说:“对、对不起,我当时也是随口一说。我没想到会被曹家人听了去,更没想到曹二牛会造你的黄谣。” “老知青说过,隔壁村有一个知青露了富,被村民算计,不得不娶。”孟梓扭头看向女知青,讥讽道,“你不是无心之举,你就是故意的。你想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能回去跟孟湘争抢什么。” “你现在跟我道歉,无非是你怕了,你怕我拿起斧头砍你。”她言词犀利,将女知青隐晦的心思全都揭露了出来。 女知青全名苏秀秀,跟原身的双胞胎妹妹孟湘是好朋友。不知道孟湘跟苏秀秀说了什么,从上火车起苏秀秀就开始挑原身的刺。到了知青点,苏秀秀也小动作不断。 因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原身没跟苏秀秀计较。 被戳穿,苏秀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说:“说完我就后悔了,真的。之后的几天一直没事发生,我以为太阳村的村民都很淳朴,没想到村里突然传起了你跟曹二牛的黄谣。” 她声音哽咽,急切道:“这几天我也跟你一样,吃不下睡不好。我跟他们说了,你看不上曹二牛。他们不信我,说多了他们还以为我跟你是一伙的。” 孟梓有序地往灶膛里加柴,平静问道:“孟湘是怎么跟你说的?” 苏秀秀先是一愣,转瞬如实说:“她说你见不得她好,哭闹着让家里人给你准备各种东西,还要求她每个月分十块钱的工资给你。” 她抬头瞄了孟梓一眼,小声说:“你也太霸道了。”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那份工作是我的,是她哭求着她妈,怂恿她妈偷偷给我报名下乡。”无视苏秀秀的震惊,孟梓讥笑道:“村子里的猪都比你有脑子。” 苏秀秀的眼里蓄满了泪花,不住摇头说:“我、我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孟梓站起身,冷眼看着泪流满面的苏秀秀,冷声道:“白日做梦。曹二牛是刽子手,你就是他的帮凶。”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苏秀秀再也站不住,捂着嘴仓皇地往外跑。 孟梓挡掉落在衣袖上的灰,她才说两句苏秀秀就受不住了? 过去几天,原身从早到晚都浸在或是轻蔑、或是充满恶意的眼神里,连空气都飘带着刺耳的骂声。 果然,刀子还是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孟梓将煮好的稀饭盛在碗里,端着回到房间,彼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等稀饭凉的空档,她翻出纸跟笔,模仿原身的笔迹给孟家写信。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要么给钱给票,要么送他们一大家子去大西北吃沙子。 又休息了一夜,孟梓醒来便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她抬手摸向脑袋上的肿包,比昨天小了一半,那老头儿的药酒有用。 把昨晚剩下的稀饭喝完,孟梓把过肩的头发轻挽起来。 又去烧了一盆水,她简单给自己擦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来到卫生所让老头儿给她上药。 “这两天最好还是不要洗脑壳(洗头),实在是忍不住,就避开肿包。”叮嘱完,老头儿又转身去给孟梓冲红糖水。 喝完红糖水,带上老头儿给的驱蚊包,孟梓敲响了张木匠家的门,请张木匠帮她打一张床和两张桌子。 这具身体需要营养,杂粮稀饭的营养有限,她打算去山上看看。 正值初夏,各处的野菜疯涨,前几天又下了两场雨,山上的菌子也纷纷探出了头,村民们得空就往山上走,都想捡些菌子尝鲜。要是捡得多,还能在双抢期多添一个菜。 孟梓走在小路上,路两边金黄的麦穗与泛黄的油菜随风摇曳,落在树梢上蓄势而发的麻雀不时发出叽叽喳喳声,听到越来越近的人声,赶忙煽动翅膀飞走。 “孟知青,你也上山捡菌子嗦(啊)。”宋春华加快步子追了上来,微喘着粗气道,“山上的路我很熟,我可以给你带路。” 宋春华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也在刻意规避掉本地的方言,孟梓无需猜测,也能听懂宋春华表达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加快步子,拉开了些与宋春华的距离,婉拒道:“我自己可以。” 母亲下定决心跟父亲离婚后的次月,被一场车祸夺去了性命,死前留下遗嘱,将全部财产都留给她。父亲以她未成年为由,暂代她继续管理公司。 父亲哄骗她转赠财产不成,听从小三的建议把她养废。公司的老骨干已被父亲循序渐进换掉,她又还未成年,为了稳住父亲,她只能假意配合。 初中毕业后,父亲将她扔去寄宿制学校。从她踏进那个学校起,她就被盯上了,学生霸凌她,老师想对她不轨。越是逼近十八岁,她遭遇到的危险就越多,多次跟死神擦肩而过。 十八岁那天,她把搜集来的证据递交给警察,带上遗嘱拿回公司。 长达一千多天的算计与谋杀,早已让她对人际接触产生排斥。 宋春华以为孟梓是在跟她客气,把背上的背篓转给孟梓看,笑着说:“你不用担心会麻烦我,我也要去捡菌子。” 见村民离她们越来越近,她压低声音说:“你这几天没上山不知道,山外围的菌子都被捡没了。你要是今天不想跑空,就跟我走。我昨天去看了,好多小骨朵,今天那些小骨朵肯定长出来了。” “我想一个人。”孟梓继续匀速往前走。 托她父亲的福,哪些食物相生相克,哪些菌子有毒,甚至是中草药大全,她全都背了个遍。 最该下地狱的人都没死,她怎么能死? 望着孟梓走远的背影,宋春华明亮的眼里充斥着失落。 孟知青也不喜欢她么? 也是,孟知青那么厉害,又有文化,不喜欢她这个没文化的村姑是正常的。 成群结队的妇女们走近,看了眼孟梓的背影,纷纷劝道。 “哎哟,那个孟知青就是个疯的。你是没看到,昨天她拿斧头‘咻’一声朝曹二娃扔过去,这要是偏一点,曹二娃就遭球了(死定了)。” “就是啊!我听到人说,疯子脑壳一热就会发疯。你要是跟她走得近,她下一个砍的就是你。” “回想起昨天那个场面,我的心就还扑通扑通地跳,太吓人了。” “赵老幺现在是村小的老师,每个月都有十块钱的工资,村头的人哪个(谁)不说你找了门好亲事。你的脑壳不要热(脑子不要犯蠢),尤其不要跟那种脑壳有问题的人走得太拢(太近),安安心心等到(等着)赵老幺娶你过门享福。” 宋春华听不下去,辩解道:“曹二叔要是不坏孟知青的名声,孟知青就不会拿斧头砍他。” “曹二娃再有错(错得再厉害),孟知青也不该拿斧头砍人,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是卅(就是)!再说了,人家曹二娃说了要把孟知青说回屋(娶回家),反正他们也回不了城,还不如留在村头(村里)安心过日子。” 宋春华小声反驳道:“曹二叔配不上孟知青。” 她的话被淹没在妇女们的谈话声中,退出人群,小心避开土里的小麦,撒腿往山里跑。 来到山脚,宋春华左右张望了一眼,没看到孟梓,心不在焉地往山上爬。 乱搞男女关系是会被抓去批斗的,就算没有被抓走,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要不是被逼急了,孟知青也不会拿斧子砍人。 可为什么大家都说孟知青做错了? 不欲跟人交际,孟梓没顺着明显的足迹上山,而是随意择了个方向。 一路走走停停,她带来的竹篮已装满各种菌子。 她今天的目标不是菌子,而是野味。 嗖,一道黑影在半人高的蕨草里快速跑过。 孟梓果断追了上去,没跑几分钟,脑袋的眩晕迫使她停了下来。 顺势倚靠在一旁的大树上,眩晕感消失,她才打量四处。 这儿的蕨草少了很多,一簇一簇的,垂着头的蕨菜又嫩又粗。 本着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带点东西走的心思,孟梓还是把那些粗嫩的蕨菜掐了。 正要打道回府,她又捕捉到一团白色的身影,一只个头不小的兔子。 吸取了方才的教训,孟梓这次没有惊动兔子,慢悠悠跟在吃饱的兔子身后回了家。 就地取材,找到其余两个兔子洞堵住,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特意携带来的火柴,开始烟熏兔子洞。 不到半小时,孟梓的手里多了四只兔子,大的有五六斤,小的有三四斤。 “原来是你啊孟知青。”宋春华单手扶在一旁的树上,气喘吁吁道,“我还以为有人放火烧山。” 采完发现的那片菌子,她本打算下山回家,瞅见附近有烟雾,立马背上背篓找了过来。 孟梓轻“嗯”了声,用镰刀挖了些土把还在窜烟的湿树枝盖住。 直到没有一粒火星子,她才将被她捆住四条腿的兔子拎起来,带上篮子和镰刀,从容往山下走。 宋春华跟在孟梓身后,几次张口,最后一个字儿都没说。 “会杀兔子不?”孟梓问。 她没杀过兔子,也不知道怎么扒兔子皮。 宋春华摇头说:“没杀过。不过我爸妈会,每次都是他们负责杀,我负责做。” 孟梓刹住步子,回头冲宋春华开出条件:“你们帮我做一只,做好后我只要一半,剩下的都归你们。”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宋春华连连摆手道:“就顺手的事,不用给这么多。” 孟梓收回目光,边走边说:“时间、人工和佐料都是成本,这是你们该得的。” 她不想欠人情,坚信利益关系才最为长久。 宋春华追上孟梓,歪头问道:“兔子皮你要吗?可以做手套和围巾。” “也给你们。” 宋春华涨红了脸,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要是不会做,我可以帮你。” 孟梓侧目看向宋春华,两朵红晕在女孩的脸颊上晕染开,澄澈明亮的双眸里只有真诚,不作虚假。 昨天宋春华亲眼看到她拿斧头砍曹二牛,宋春华对她非但没有丝毫畏惧与防备,反倒一再接近、帮助她。 这样一个没有心机城府的人,难怪会被男主一家子践踏欺负。 面对不公与欺辱时连反抗都不敢,那这个人只能活在泥沼中。 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孟梓答道:“那些我都有。” 这话不作假,原身身为地道的北方人,收拾包袱时也把围巾和手套装在了里边。 宋春华的脸更红了,窘迫地低垂下头:“谢谢。” 一路无言,回到村里,孟梓将最重的兔子递给宋春华:“天黑前我来端菜。” 宋春华小心接过,点头道:“好。” 她手指孟梓手里的另外三只兔子,迟疑着说:“收购站和国营饭店都收山上的猎物,我爸说还是国营饭店给的价钱公道些。” 这已经是今天宋春华第三次对她释放好意,孟梓微垂的丹凤眼里滑过一抹茫然和不解,转瞬她缓缓开口:“好,谢谢。” 宋春华笑着将兔子拎高了些,“我回去就喊我爸杀兔子。” 回到知青点,孟梓把兔子扔在房间门口,径直进灶房拿桶去一里多外的河边打水。 这具身体还太弱,头上的肿包也没好,她只拎了大半桶水就被累得直喘粗气。 背靠在土墙上,她抬眸望着湛蓝的天空与朵朵白云,思忖着该如何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 打水不方便,可以把河水引过来;旱厕恶心,用水冲走;双抢必须下地,少领任务,干完就撤。 眼下距恢复高考还有一年多,凭借高考回城太慢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双抢后她去镇上看看,能找到工作固然好;若找不到,再在村里想办法。 那边回家的宋春华见家里没人,她立马绕去自留地,果然看到了她的母亲张翠兰。 她走过去一把抢过张翠兰手里的锄头,赶在张翠兰发怒前,急切说:“妈,剩下的活儿交给我,你回家帮我杀野兔。” “你老汉儿(爸)又上山去打猎了?我喊他砍两根竹子回来编背篼(背篓)多嘛(无实际意思)!” 宋春华解释道:“不是爸,是孟知青抓的。孟知青说把兔肉做好后,她只要一半,兔皮也给我们。” “你咋子(怎么)跟她走拢(走近)了?村头的人看到没有?”张翠兰拍着大腿自顾自说,“糟了,肯定有人看到了。小峰他妈本来就觉得你配不上小峰,要是晓得你跟孟知青那个疯婆子走得近,又要说你一排(数落一顿)。” 宋春华眉头紧皱,四年前的初春她上山找草药,撞上赵彦峰的父亲赵叔摔进猎物坑,腿上还被补兽夹夹住,裤腿被血打湿紧贴在肉上,身下的泥土被血染黑。 她接连唤了几声,赵叔都没反应。她简单给赵叔止血后,赶忙回村里叫人。 赵叔出院能下地后,请他们一家过去吃饭,说要感谢她。二两酒下肚,赵叔一个劲儿拉着她跟赵彦峰的手,让她做他的儿媳。 赵彦峰比她大两岁,也是十里八村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人。她爸妈听了后有些心动,却也知道赵叔喝了酒脑子可能不清醒。过了两天,赵叔带上一斤肉、一斤白糖,定下了她跟赵彦峰的亲事。 定亲后,两家来往增多,赵叔每次见着她都笑呵呵的,赵彦峰的母亲孙姨起先对她不远不近,直到一年前赵彦峰考上了村小的老师,撞见了总要数落她。 张翠兰伸手把锄头拿了回来,咬牙道:“你赶紧把野兔还给孟知青。为了半个野兔丢了这门好婚事,不值当。” 见宋春华愣在原地,张翠兰拍了宋春华一下:“快点去。村头的那些女娃儿(女孩)哪个不眼红你能嫁给小峰?小峰现在是老师,每个月都有十块钱的工资。说不定二哈(以后)还能去镇上当老师,到时候你就是城里人。” 宋春华扭头看着张翠兰,问:“妈,你也认为孟知青不该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做得对,也做得不对。”看出宋春华的疑惑,张翠兰不耐烦地挥手说,“你就是个死脑筋。村里被男人打的婆娘(媳妇)多得很,你看到哪个婆娘(谁家媳妇)敢拿起刀跟自己的男人赌干(对着干)?” 张翠兰边用锄头挖地,边说:“没得人见得你好(没人想看到你过得好),他们巴不得(恨不得)你过得不如他们。” 宋春华不明白张翠兰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逮住话头说:“你自己也说了,孟知青没做错,那为什么还要拒绝孟知青?那只野兔有五六斤重,去除内脏还有四五斤。家里好久没沾荤腥了,你难道不想吃?” 看出张翠兰心动,她又说:“那张兔皮还可以做一双手套,冬天戴上干活儿就不冻手了。” “不得行,小峰他妈——” 宋春华不想当言而无信的人,打断道:“她想责怪我,我就是什么不做她也会数落我。再说了,还有赵叔在呢,赵叔一直都想让当他的儿媳。” 张翠兰把锄头递给她,瞪了她一眼:“硬是(怎么都)跟你说不通,要是跟小峰的亲事黄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我又不是非要(一定要)嫁给他。” 张翠兰回身又给了宋春华一巴掌,“你乱说啥子(胡说什么)?小峰那就是个香饽饽,你还能上哪儿去找一个跟小峰一样的香饽饽?” 宋春华拿着锄头后退了好几步,撇嘴小声说:“晓得了。” “挖完了就早点回来。”张翠兰回家看到被扔在院子里的野兔,走过去骂骂咧咧地拎了起来,“这个憨包(蠢货)女儿,门也不关,也不怕被黑脑壳(小偷)进屋。” 她把兔子处理好,又把肉剁成丁,宋春华也扛着锄头回来了。 “交给你了,老娘去弄兔皮。” 宋春华往锅里放入黄姜和蒜瓣,给剁好的兔丁焯水。 扁出兔油的油脂,见油少了点,她又往锅里加了点菜籽油。 把切碎的干辣椒、野花椒、桂皮和木姜子和豆瓣酱倒进锅里炒出香味,倒入绰过水的兔肉翻炒至金黄。 她再将泡过水的黄豆倒进锅里翻拌均匀,加水没过知兔肉。 黄豆没彻底泡发,野兔肉又有些老,等宋春华起锅时,已过去一小时。 她看了眼外面暗下来的天,想到孟梓说的话,抓紧时间把切好的菌子倒进锅里翻炒。 听见孟梓的声音,宋春华后退两步,冲门那边应道:“你直接进来就行,我在灶房。” 进了院子,浓郁的菜香味直往孟梓鼻子里钻。 她不注重口腹之欲,许是这具身体的缘故,她的口腔里竟不自觉分泌出液体。 “孟知青,你退远一些,这里呛。”宋春华把锅洗干净,往锅里加了两瓢水,走到孟梓跟前,“我用的都是不辣的辣椒,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闻着很香,我能吃辣。” 宋春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不自在说:“我随手做的,你喜欢就好。” 读完小学,初中的花销又大,家里供不起她跟弟弟两个人上学,她只能听爸妈的话,不再继续读书。 心里堵着一口气,那会儿她做梦都想挣钱,听说收购站也收草药,她厚着脸皮跟在赤脚医生李爷爷的身后认草药。 李爷爷没有驱赶她,反而还手把手教她认草药。 跟李爷爷学了一年,她认识五十多种草药,并把这五十多种草药用途记在心里。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往菜里加入那些既是药材,又能当佐料的植物,每次做出来的肉菜都很好吃。 孟梓把手里的铝饭盒递给宋春华,“装到三分之二就行。” 宋春华接过铝饭盒,小心问:“那剩下的三分之一我给你装菌子?” 孟梓这次没拒绝,轻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宋春华把装得满满当当的铝饭盒递还给孟梓,“我再给你装一碗吧,兔肉里面加了豆子(黄豆),你才装这么一点很吃亏。” “不用,这些够我吃两顿。再见。”孟梓手拿着铝饭盒往外走。 看着孟梓的背影,宋春华没忍住问:“你明天还去捡菌子吗?” “不去。”孟梓打算明天去镇上寄信,顺便把那三只兔子卖了换成票。 这年头每家每户手里的票都有限,要想换到想要的票,就得去黑市。 另则,倘孟家头铁不愿给她票,以后她猎到了野味,还是绕不过黑市。 索性她这次就去探一下黑市。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回到知青点,孟梓便发现知青们欲言又止。 知青点的队长费高翔轻咳了声,手指着她放在门口的野兔,“孟知青,我们已经很久没沾过荤腥,想跟你换一只野兔解馋。” 孟梓果断拒绝道:“不换。” 他们在黄谣出现后对原身恶言相向,甚至将原身从原来的房间赶出来,她不找一一找他们算账已是她大度,绝不会给他们行方便。 费高翔脸色微沉,“你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野兔,倒不如换给我们。你放心,市场价多少我们就给多少,不会占你便宜。” 孟梓懒得搭理他,快步进了房间。 去宋家前,她已煮好了饭。 忽视破败的环境,她打开铝饭盒,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兔肉炖得很入味,入口有嚼劲,麻辣适中。清炒的菌子鲜美脆嫩,不知不觉间她已吃完了一碗米饭。 现在是初夏,温度还不到三十度,按理说剩下的菜置放一碗不会变味。出于稳妥,孟梓还是打来一盆凉水,将半敞开的铝饭盒放在水中。 在这个连电都没全通的年代,晚间没有什么活动可言,昨晚早睡是因为身体虚弱,今天她的身体好多了,早睡睡不着,她便打着手电筒来到河边,借着月色练功。 有母亲那个失败的例子在前,外公不再娇养她,对她要求极为严格。 外公还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她从五岁就开始练综合格斗,一练就是十一年。习惯使然,哪怕父亲将她扔去寄宿制学校,她也仍旧每日练功。 学校那些企图霸凌她的人,也栽在了这一点上。他们划烂她的书本,她就连带着他们的头发一起烧;他们往她的书桌里放死老鼠,她回以他们毒蛇;他们群殴她,她打得他们跪地求饶。 知青点的人看到孟梓走远,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 “队长,她未免也太不将你放在眼里了。那么多只野兔,噎死她。” “我听说曹二牛被她吓得连夜发起了高烧,曹家人在自家院里骂了一上午。我们都得罪了她,她也拿斧头砍我们怎么办?” “她就像是变了个人,昨天提起斧头砍曹二牛,明天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照我说,直接把她赶出知青点。天天摆着一张脸,跟我们欠了她钱一样。” “说得对。她现在这个样子,还天天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心里慌得很。” …… 费高翔扭头看向不出一言的苏秀秀,问:“苏同志,你跟她早就认识,要不你去跟她做一下思想工作?她不合群,大家对她的意见你也听见了。她要是不悔改,我也只能听从大家的意见。” 苏秀秀的眼里尽是讶异,旋即又讥讽道:“她为什么不合群,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她一直都说她是清白的,你们没有一个人信她。” 她指着皮肤黝黑的女知青,“方知青,你把她的被子和家当扔在院子里,说怕被她传染脏病。” “还有你江知青,不止一次说她是破鞋。” 苏秀秀手指着自己,苦笑道:“还有我,我要是不跟人说她家里每个月都寄十块钱给她,她也不会被曹二牛盯上。” 她后退了一步,自嘲道:“我们都不无辜,她不给我们好脸色,不愿意换野兔给我们是应该的。”说完,她晃晃悠悠地回了屋。 昨晚孟梓对她说的话犹如在耳,她不仅错怪了孟梓,还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欺骗利用。 孟梓说得对,猪都比她聪明,当时她怎么就傻傻地听信了孟湘的话?怎么不多嘴问一句为什么? 被留在原地的十二个知青脸色各异,尤其是费高翔,他先被孟梓驳了面子,后又被苏秀秀质问。 显然,这两个人都没将他这个队长当回事。 压下心里的不悦,他沉声道:“苏同志说的不是没道理,我们的确误会了孟知青。” 他握紧了身侧的手,“我们都欠孟知青一个道歉。” 弯月悄悄隐进入墨蓝色的云层里,碎银般的月光渐渐淡去,东方的天幕被黎明揉开一缕琥珀色的光,微风裹挟着草叶的清冽气,正从麦土尽头漫过来。 孟梓拧着眉陷在吱呀作响的牛车里,黑色的裤管被蹭上了灰,屈起的膝头顶到对面老汉的烟袋锅,她干脆用手肘撑住车栏旋过身去,白色衣摆扫过身后妇人的竹筐,惊起一只扑棱翅膀的老母鸡。 车轴碾过碎石的颠簸里,身后粗嘎的嚼舌根声直往她的耳朵里钻,她索性闭上双目、放空大脑,任由垂落的发丝遮住她半张沉郁的脸。 牛车停下,孟梓干脆利落跳了下去,单手拎起背篓半挂在肩上,快步进了黄水镇。 来到国营饭店,她直接讲明来意:“我这儿有三只野兔,你们要不?” “不收兔儿(兔子),以后都不收了。” 孟梓转身出了国营饭店,正打算去收购站,转身却见左前边有个中年妇女正朝她招手。 见她不动,中年妇女朝她走了过来,责怪道:“你这个姑娘,咋子木爪爪的(怎么呆愣愣的)?” 中年妇女伸长脖子看了眼她背篓里的野兔,压低声音说:“你跟我过来。” “不卖你。”孟梓径直往前走。 中年妇女追了上来,“你这个姑娘爪子(怎么)回事?你背野兔来国营饭店不就是想卖钱?你卖哪个(谁)不是卖?” “你骂了我。” 中年妇女一愣,旋即又追了上来,咬牙道:“我不该说你。你说个价,你这野兔咋子(怎么)卖?” 孟梓脚步不停,说出了预想价格:“三块五一只,只要票。” “别个(别人)都卖三块钱一只,还不要票。” 孟梓没回话,继续往收购站走。 中年妇女又追了上来,“三块五就三块五,不过我只能给你五块钱的票,剩下的给钱。” 孟梓还是卖给了中年妇女,跟在中年妇女身后进了棉纺厂家属院。 最后她得了十斤粮票、两尺布票、一张肥皂票、两张火柴票和五块五角钱。 临走前,中年妇女还说,以后她要是再有这种猎物,直接给她送过来,价钱保证公道。 孟梓没拒绝,这人话多了些,但给钱利落,算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到邮局寄好信,她看似漫无目的穿梭在各个小巷里,实则留意着四处,寻找黑市的入口。 一个多小时后,她锁定了目标。 附近都是废弃的房子,四通八达,一旦听到风吹草动,也方便跑路。 交了五分钱,孟梓顺利进了黑市。 四人宽的小巷里,两侧蹲着卖家,地上摆放着出售的货物,或是山上的猎物,或是日用品。 她买了两斤菜籽油、一斤经济糖、半斤大白兔奶糖和五尺布,一共花了二十块钱。 又找到票贩子换了两斤肉票、一张鞋票和两张香皂票。 孟梓也没忘了打听野猪肉和野兔的价钱。 黑市上一只野兔四块到五块钱,她卖给那个中年妇女三块五一只,得了十几张票,也不算亏。 野猪肉一块五一斤,整猪卖给黑市一块二一斤。 她还在黑市看到一个跟宋春华长得有五六分像的男同志,应是宋春华的家人。 没多探究,孟梓静默地出了黑市。 来到公路上,顿觉有人快速靠近她,身体进入到防备状态。 “孟知青。”追上来的人气喘吁吁。 孟梓侧目一看,竟是那个跟宋春华长相相似的男同志。 “我叫宋春杰,我姐叫宋春华。”把气喘匀了,宋春杰压低声音说,“我听我姐说你昨天抓了四只兔子,以后你要是再在山上猎到东西,你直接叫我,我帮你卖。” 他搓着手说:“价钱你放心,我只要点跑路费。” 不愧是姐弟,都挺自来熟。 孟梓撤除戒备,平静道:“知道了。” “那个你看,你今天就当没在那儿看到过我哈(啊)!我也没见过你。” 孟梓懒得回答宋春杰这个白痴问题,抬腿往收购站走去。 她想去看看收购站有没有废弃自行车,顺带把高考需要的书买齐了。 不是不想买全新的自行车,原身只有两百多块钱的存款,今天她又花出了三十多块钱出去,剩下的钱只够买自行车。 这时候买自行车除了钱,还需要票。黑市上的自行车票已卖到了两百块钱一张,还得提前预定。 这么算下来,一辆自行车的价钱将近四百块钱。 若是自己组装,成本应该不会超过一百块钱。 本来她没买自行车的打算,怎奈坐牛车太过憋屈。 表明来意,孟梓成功进入收购站。 她先走到废品区,看着堆成小山的废品,从容地走过去开始翻找。 半个小时后,她总算找到车架和传动系统。 把这些放在一边,将其他废品归位后,她才走到堆放旧书的区域找备考书。 可惜她翻遍了,也没凑齐全套。 付了钱,孟梓跟收购员说了声等会回来拿,又问路找到自行车合作修理社,好说歹说下买到了缺失的大小部件。 她看着手里剩下的两块钱,看来去书店买书的事只能等下次。 回到收购站,跟收购员要了一根绳子,孟梓把车架和传动系统绑在背篓上。 刚出镇没一会儿,一道惊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孟知青。”宋春华小跑着来到孟梓的身侧,不解地看了眼孟梓背上的车架和轮胎,问道,“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背一些?” 不等孟梓答复,她回头看着后边慢吞吞的宋春杰,“小杰,你反正打空手,你帮孟知青背。” 宋春杰应了一声,加快了步子。瞧见孟梓背上的东西,他眼睛一亮,“孟知青,这破烂你也能修理好?” 他不信孟梓特意花钱买这种破烂玩意是为了好耍(玩儿),多半(很可能)就是想买回去修理组装。 说来也是凑巧,他老大前脚刚让他去找会修自行车的人,后脚他就看到孟梓背车架回去。 孟梓绕开了宋春杰递出的手,“我不需要帮忙,你帮你姐。” 宋春华摆手道:“不用,我没买什么,不重。” 宋春杰左右张望了一眼,刻意放低声音说:“孟知青,你要是会修理自行车,我们可以搞一票大的。”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宋春华绕过孟梓,抬手给了宋春杰一巴掌,“你乱说些啥子(胡说什么)?” 她扭头看向孟梓,局促道:“孟知青,你别听他的,他脑袋有包。”说着,她又瞪了宋春杰一眼。 两个多月前,弟弟总往外跑,家里的活儿也不干,为了搞清楚弟弟在干什么,她悄悄跟在弟弟身后。 看到弟弟跟隔壁村的两个二流子走得近,一伙人还进了黑市,她又气又怕。 当倒爷可是会被抓去蹲篱笆的。 当晚她把弟弟叫到一边,痛骂了弟弟一顿。 弟弟却说在地里刨食一辈子也赚不到几个钱,看到父母为了大哥跟他成家的事压弯了腰,他心里过意不去。 那时候她的心里格外不是滋味,看到弟弟从口袋里摸出来的那一把钱,她默许了弟弟的做法,有时还帮弟弟打掩护。 她怎么也没想到,弟弟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宋春杰摸着自己被打的肩膀,撇嘴道:“我在黑市碰到她了。” 宋春华微张着嘴,旋即又明白过来为什么宋春杰会主动暴露了。 孟梓目视前方,沉思了会儿才问:“怎么分?” 宋春杰知道这是有戏,“我八你二?你不要嫌少,我老大单是收那一堆废品就花了不少钱。就这还是凭借关系——” 孟梓没耐心听下去,打断道:“我四你们六,否则免谈。” 别说区区自行车,汽车她也会修。 前者是为了兴趣,她喜欢骑自行车跑酷,常用的那辆就是她自己亲手组装的;后者则是源于她那丧心病狂的父亲,她不信母亲出车祸是意外,暗中找人调查之余,她也在了解相关的资料数据。 她不信别人,也不知道能相信谁,她只能相信自己。 她避开父亲,花高价在修理厂学习了半年。学成之时,她亲自检测了悄悄保存下来的母亲出车祸那辆车的情况,果然找到了蛛丝马迹。 刹车系统出了极细微的密封问题,这种问题哪怕是专业的电子设备,也无法准确检测出来。她也是抱着猜测,针对性做了检查,这才发现了问题。 随后她又找到专业人士进行复检,拿到相关证明,作为起诉父亲谋杀母亲的一项证据。 宋春杰还要劝说,瞧见孟梓冷俊的侧颜,他改话道:“只要你能把那堆废品修好,那就按照你说的来。” 他不怕孟梓骗他,只有亮出真本事,才能拿下那个活儿。 孟梓轻点头,没有把送上门的钱往外推的道理。 全程听完的宋春华,看向孟梓的眼里全是敬佩。 孟知青好厉害,还会修自行车。 进了村,宋春杰提议道:“孟知青,你去我家修自行车,我帮你打下手。” 不等孟梓答复,他又说:“知青点人多嘴杂,我们家的人嘴都很紧。” 宋春华点头劝道:“对,我们不会往外说。” 孟梓轻“嗯”了声,跟在宋春华姐弟身后到了孟家。 孟家的院子不大,不到五十平米,被扫得很干净。左边的屋檐下整齐地堆放着干柴;右边靠墙的地方用竹栅栏围成一个半圆,里面养着四只老母鸡、两只鸭、一只公鸡。 孟梓接过宋春华递来的温水喝了半碗,选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清理车架和传动系统。 宋春杰找来家里的螺丝刀和扳手,蹲在一旁,时不时给她递个配件或工具。 宋春华干完张翠兰交代的活儿,也搬来矮凳坐在一边,单手托腮,认真看着孟梓怎么变废为宝。 太阳沿着天际缓缓挪动金轮,琥珀色的光流漫过孟梓的侧脸,将眉骨处的冷峭逐渐熔成春水,紧绷的轮廓氤氲开几缕月光般的柔和。 她一时看呆了,黑葡萄般的眼里盛满了惊艳。 孟知青真好看,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谁。 匆匆回来的张翠兰,进门看见自家的儿子、女儿都蹲在地上围着孟梓,孟梓的跟前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细长的手在车架上穿梭,看样子是在修车。 想到正事,她快步走到宋春华身后,用手拍了下宋春华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宋春华跟她进屋。 “不是喊你离她远点?怎么还把人往家里带?”没等宋春华答话,她催促道,“你装些菌子赶紧给小峰家送去。再不去,小峰就要被知青点的那个狐狸精勾走了。” “呸,什么狗屁的知识分子。老娘没读过书都晓得不能跟有亲事的男同志走得近。她倒好,恨不得贴在小峰身上。”她越说越气,“城里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宋春华紧张地看了眼院里,压低声音纠正道:“妈,城里人也分好坏,孟知青不是坏人。” 张翠兰听了更来气,抬手给了宋春华一栗子,骂道:“老娘跟你说的正事你一个字没听进去,骂一句城里人你比哪个(谁)都急。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宋春华抬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后退了一步,眼睛往院子里瞟,小声说:“我不去,我要看孟知青弄自行车。” 她不自觉把声音提高,“妈,我跟你说,孟知青太能干(厉害)了。一个多小时前那还是一堆废铁,再有一会儿,那就是一辆可以骑的自行车。” “啥子安(什么)?你不要哄我。” “真的,我跟春杰亲眼看着孟知青把别人不要的架子背回来。”宋春华明亮有神的眼睛里全是激动,“孟知青把那些部件往架子上一装,自行车就成了一半。” 看到张翠兰眼里的震惊,她逮住机会说:“菌子什么时候都能送,看孟知青变废为宝可只有这一次。” 原本只有两个人围观,现在变成了三个人。 孟梓专注做一件事,会下意识屏蔽周围的一切。 此刻也一样,她的眼里只有自行车。 二十分钟后,所有的部件全都归拢在车架上,一辆有些破旧的自行车成功诞生。 “孟知青,我给你试试车。”宋春杰迫不及待地跨坐上自行车,围着院子转圈,兴奋地夸赞道,“孟知青你太牛逼了,跟新的一样好骑。” 张翠兰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灶房,嘟囔道:“先前也没听人说她这么凶(厉害)。” 宋春华瞥见孟梓手里拿着扫帚,立马走过去抢扫帚,“我来,你歇会儿。” 孟梓避开宋春华伸出来的手,“我不累。” 把地扫干净,她把扫帚放回原位,冲宋春华说:“这自行车暂时放在你家,我需要的时候再来骑走,这期间你们也可以用。” 宋春杰说得对,知青点人多口杂,院子里也没有围墙,停放自行车不安全。 放在屋子里又太过占地方,思来想去,还是暂放在这儿妥当。 宋春杰接过了话,“要得(好啊)!” “那我先回去了。”孟梓单手提起背篓挂在肩上,往知青点走。 撞见村里的三个**岁的孩子,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三颗经济糖放在手心里,对不敢靠近的三个孩子说:“捡一捆柴换两颗糖,仅限你们三个。你们要是答应,这三颗糖就是你们的。” 为首的男孩周平走过来停在半米外,“你不是哄我们?” “答不答应?” 周平点头道:“答应。”他伸手把孟梓手心里的糖拿走,抬头问,“在哪儿交易?” “知青点。只限你们三个人,每人每天最多一捆,柴要是少了,糖就减半。”说完,孟梓拔腿就走。 她压根不担心这三个小孩放她鸽子,计划经济下,糖票都是作为单位福利发放。农村人没有工作,想要糖票可不容易,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次糖。 那三个小孩想要吃更多的糖,就只能按照她说的做。 靠近知青点,院子里的谈话传入孟梓的耳里。 “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跟那个疯婆子道歉?” “你也可以不道歉,没人强迫你。” “她本来就不检点。这都快天黑了,也不见人回来,谁知道她背着人去干什么了?” 孟梓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平静地走进院里,在两人略显慌乱的眼神下,她把手里的石子弹向张嘴就造谣的男知青。 她的速度够快,男知青避闪不及,石子精准打在男知青的膝盖上。 “嗷!”男知青弯腰捂住自己被打的膝盖,怒瞪着孟梓,“我哪句话说错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天天白天不见你人,谁知道你去干什么见不得人事了?” 孟梓把背篓放在地上,走过去一把揪住男知青的衣领,不顾男知青的挣扎,强行把男知青拖到旱厕的后面,一脚把男知青踹进粪坑里。 她用最快的速度退到三米外,张嘴欲说什么,实在难以忍受空气里传来的恶臭,疾步回院子背起背篓进了房间。 “我靠,什么味道这么臭?” 想去救人,又无从下手的谭子沐支支吾吾地说:“李胜说孟知青的坏话,被孟知青扔进粪坑了。” “该。你去跟他说,今晚不用艾叶熏三遍,不准回房睡,老子不想被臭死。饭也别吃了,他应该吃饱了。呕……” 谭子沐的脑中有了画面,跟着呕吐了起来,“老吴,要说你去说,我反正不去。” 他强忍着恶心反胃的冲动,走到孟梓的房门前,真诚说:“孟知青,我先前不该听信谣言,更不该在你被其他知青赶出房间的时候事不关己。对不起。” 被称为老吴的男知青全名吴国豪,来到谭子沐身侧,大声说:“孟知青,我也错了。下次再有人造你谣,不用你出手,我第一个把他揍趴下。” 孟梓淡漠应道:“听到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两个人顶多就是没有脑子地跟风。 至于原身,听谣传谣的人太多,不差这两人。真要怪,整个太阳村的人又有几个能独善其身? 而曹二牛、苏秀秀和孟家的人,哪一个不比信谣传谣的人可恶? 孟家离得太远,她能做的事有限。 曹二牛和苏秀秀就不同了,她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慢慢玩儿。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粪坑的威力太大,臭味经久不散,孟梓再一次尝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滋味。 其余知青敢怒不敢言,陆陆续续来到她的门前跟她道歉。 这些人里畏惧的多,真心的少。 屋外的天空由橙红渐变为柠檬黄,再揉进几抹矢车菊蓝。土里金灿灿的小麦随风摇曳,被喇叭催促而来的村民们分散在土里,静默地听着村长和记分员分派的任务。 大土分配三至五人,小土分配一至两人。 孟梓作为人人避之不及的人,没人愿意跟她分在一块土里。 她接过记分员递来的锯齿镰刀,正欲抬腿去分配到的土里,耳边响起宋春华的声音。 “张叔,我跟孟知青一块土。” 宋春华随手拿了一把锯齿镰刀,来到孟梓身边,小声说:“孟知青,等会儿你要是觉得累,就去树下乘凉,你的工分我包了。” 孟梓拒绝道:“不用,我可以。” 她不想欠人人情,哪怕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何况她的保底工分不多,只有四个。 一亩小麦计十个工分,四个工分就是四分地,应该不会太难。 “那你把这个吃了。”宋春华把鸡蛋塞进孟梓的衣服口袋里,“我先去起头,你慢慢来。” 鸡蛋的余温透过衣服传递到孟梓的身上,也在孟梓心里掀起了微弱的涟漪。 在原身的记忆里,村里绝大多数的村民都会把家里的鸡蛋攒起来换钱,而这也是每户村民的一大收入来源。 宋春华家的条件在太阳村只能算中等,哥哥和弟弟都未成家。按照村里的习俗,结婚通常给女方家五十块钱礼金,加上置办新衣裳和宴请客人的酒水,一番下来,也需要**十块钱。 太阳村的资源还算丰富,满工分的情况下,一个社员的收入在一百一十块左右。 扣除买粮食的钱,一个五口之家在全部满工分的情况下,一年下来只有两百多块钱的收入。 这两百多块钱,除去日常必需的花销,也剩不了多少钱。 宋春杰冒着被抓的风险混迹黑市,想来也是想给家里减轻负担。 宋春华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居然直接塞给她。 孟梓到时,宋春华已割出一个角落。 没立即动手,她立在原地仔细观察宋春华怎么割麦子。原身是小半年到的这边,没经历过双抢,也没割过麦子和油菜。 她学着宋春华的样子,弯腰割了起来。 最初手法有些生涩,渐渐地,她掌握到了窍门,割的速度提快了不少。 瞧着孟梓熟稔的动作,宋春华讶异地微张着嘴,旋即夸赞道:“孟知青,你真的好厉害。之前那些知青割了一两天才完全上手。” 她抬手揩拭掉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又说:“你这个速度,再有一个小时就可以干完今天的工分。” 孟梓轻点头,“割完就走。” “也好,下午的太阳很晒。”想到什么,宋春华走近了些,小声说,“我弟说下午三点,他在那个地方等你。我让他把自行车留在家里,你到时候去我家骑。” “好。” 犹豫再三,宋春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听说你家里每个月都会给你寄钱,你为什么还要去那个地方接活儿?”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永远不会倒。”孟梓点到即止,就当是口袋里的鸡蛋的谢礼。 宋春华张嘴想问,看到孟梓冷淡的侧颜,又吞咽回肚。 孟知青这是被家里人放弃了吗? 不对,孟知青这么好,家里人喜欢孟知青还来不及,怎么会放弃孟知青? 所以,孟知青是想告诉她,不要依靠别人,要依靠自己? 割完四分地的小麦,孟梓果断回绝记分员要再划分地给她的提议,回了知青点。 出了一身汗,烧水洗了个澡,她才觉得舒坦了。 没闲着,她拿上刀,花两角钱买了六根竹子拖到知青点的后边。 把竹子破开,剔除里面的竹节,再用藤条把竹子复原。 等孟梓全都弄好,知青们也陆陆续续回到知青点。 她叫住费高翔,直言道:“我想把河水引过来,你们想跟我一起用水,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另外,用水方便后,我希望大家如厕后能用水冲干净,保持厕所的干净整洁。” 先说断后不乱,她跟这群人不熟,绝不会那么大度地白给这群人使用。 何况这里面还有原身的仇人。 走到屋门口的谭子沐退了回来,“队长,答应孟知青。你是不知道,每次我去上厕所,跟奔赴刑场没什么两样。” “我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我会把你的话完整地传达给其他人。他们要是都没意见,我再找你商量。” “这可是大好事,谁不同意那就是他的脑子有问题。干一天活本来就累,还要回来挑水洗澡,厕所又脏。”谭子沐满脸嫌弃,“想想都糟心。” 他扭头看着孟梓,“孟知青,他们要是不同意,我一个人跟你干。” 孟梓点头,转身回了屋。 早上她煮了菌子粥,剩下的正好够她中午吃。 屋外,知青们端着碗或是站、或是坐在屋檐下,他们心照不宣地就将李胜排挤在外。 费高翔在谭子沐眼神的催促下,正色道:“孟知青说她想把河水引过来,说我们想跟她一起用,就得出钱出力。另外,需要用水保持厕所的整洁。” 谭子沐眉头微皱,孟知青是这么说的吗? 苏秀秀第一个举手,“我同意。” 其余人也或多或少对厕所有意见,尤其是男同志,他们在脸面与干净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就连蹲在五米外的李胜,也说同意。 费高翔对这个结果不怎么满意,再度问道:“你们真的想好了?别事后又反悔。” 谭子沐接话道:“我只后悔当初没同意打井。” 他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冬天还好,不用天天洗澡。现在是夏天,每天都需要洗澡,喝的水也比冬天多。 再则,知青点一共十二个人,平摊下来也没多少钱,都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 费高翔极力维持脸上的表情,“好,那晚上我跟孟知青商量一下。” “不用这么麻烦,晚上我们直接把孟知青叫出来,我们再仔细听听孟知青怎么说。”谭子沐小心地瞥了费高翔一眼,快速刨完碗里的饭,起身去了灶房。 他前脚刚走,后脚费高翔的表情就绷不住了,沉着脸起身进了屋。 躺在床上的孟梓唇角微勾,丹凤眼里尽是讥讽,这姓高的队长这是在记恨她前天驳了他的面子。 没将这个事放在心上,她闭上双眼开始午休。 再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孟梓起身出了房间,抬头望着刺眼的太阳,还是来到宋春华家。 敲门的手刚抬起,宋春华已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孟知青,你来啦!”宋春华快步走过来给她打开门,“快进来,外面晒。宋春杰也真是的,约个什么时间不好,偏定在三点。” “无碍。”孟梓径直走向自行车,“下次不用特意等我,把自行车放在门口就行。” 过来时,知青点已没了人,想来都去地里挣工分了。 此刻除了给她开门的宋春华,也不见其他宋家人,原因可想而知。 宋春华摆手道:“没事,又不赶时间。再说了,自行车是个稀罕物件,哪儿能直接放门口?要是被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弄坏了,你又得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闯入的男声打断。 “宋春华,我妹妹今天身体不舒服,剩下的六个工分你替她干了。” 说话的人是宋春华的未婚夫赵彦峰。 宋春华下意识看向孟梓,刚好与孟梓的视线撞上,窘迫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孟梓看到她难堪的一面。 没得到回应,赵彦峰疾步走了过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宋春华狼狈地收回目光,低垂下头,瓮声瓮气道:“听到了。” “你也是女娃儿(女孩),比我更清楚那几天有多难捱。你身为她的嫂子,后面几天的活儿你都替她干了。”赵彦峰说得理所应当。 推着自行车出来的孟梓轻嗤一声,“让一让。” 看到她,赵彦峰的脸色顿变,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目光从自行车上扫过,他侧目看向宋春华,问:“买自行车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虽说这自行车破旧了点,好歹也值几个钱,你怎么可以随便借给外人?” 宋春华着急解释道:“不是的,这自行车是孟知青的,她只是暂放在我家。” “往后都不准放了。”赵彦峰旁若无人地说教道,“以后离这种恶毒的疯婆子远一点,那天她敢砍曹二叔,明天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 特别说明一下,四川这边的田土是分开的,田通常用来的栽种水稻,小麦通常栽种在土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宋春华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脱口而出:“孟知青不是疯婆子,她只是在给自己讨公道。” 孟梓的眼里滑过一抹讶异,宋春华也会反驳赵彦峰? 旋即又恢复如常,她讥讽道:“连个正式编制都没混上的废物,也配对人颐指气使?才当了几天老师,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被宋春华争辩,赵彦峰的脸已沉了些。引以为豪的成就被孟梓扔在地上踩,他气得浑身发抖,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那你总比你这一个下乡的知青好。” 孟梓轻颔首道:“原来你就是这么看待下乡政策的。也行,反正也顺路,等会儿我一定去公社把你的看法准确转达给领导。” 赵彦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拉不下脸来认错,怒瞪着宋春华,质问道:“这就是你结交的人?她自己过得不好,就想把所有人拽进泥坑里陪她。” 孟梓轻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过得不好?你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不一定有。”她拍了拍自行车的坐垫,“比如自行车。” 赵彦峰不屑道:“不就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白送我也不要。” “青天白日就在做梦了?就你这种废物,不配这种好东西。”孟梓推着自行车从赵彦峰身边走过,在赵彦峰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神注视下扬长而去。 宋春华还是头一次看到赵彦峰被气得跳脚,她非但不觉得心疼,反而还觉得他是活该。 谁让他说孟知青是疯婆子的? 又看了眼赵彦峰黑得能滴出墨来的脸,她赶在赵彦峰说话前率先道:“我去地里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大门锁上,撒腿就跑。 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处发,赵彦峰恼怒地踹了一脚墙边的石头。 “嘶……”尖锐的痛感顺着脚踝窜上来,他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单脚蹦着直往后退。 来到黑市,孟梓跟在宋春杰的身后进了一个废弃的院子。 她轻抬眸,但见屋檐下坐着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另有三个男人分散在院中。 宋春杰冲刀疤男人点头哈腰道:“黑哥,这就是我跟你提的修车能人——小孟知青。” 说完,他不住冲孟梓使眼色,示意孟梓开口叫人。 孟梓淡漠地冲黑哥轻点头,算作打招呼。 黑哥不怒反笑道:“老子见过好几个手艺到家的人,他们都不拿正眼看人。” “你这种性子古怪的女手艺人老子还是头一次见,”他边抬手摸着下巴,边打量孟梓说,“有意思。” 黑哥打量的眼神没让孟梓感到不适,却也不想耽搁时间,直言道:“我四你们六,你同意我们就合作,不同意我就走人。” “老子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黑哥吩咐道,“六子,给小孟知青扛一辆自行车出来。” 被唤作六子的男人动作很快,只两分钟,就把一辆看起来没任何问题的自行车放到孟梓跟前。 黑哥努嘴道:“小孟知青,只要你把这辆自行车修理好了,就按照你说的来。” 孟梓一上手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侧目看向黑哥,平静道:“车把转动卡顿的问题不难解决;车架焊接不牢固的问题我解决不了,只能更换车架。” 她的确可以想法子让焊接变得牢固,太耗费时间和精力,没那个必要。 六子冷哼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孟梓扭身就走,挣钱的法子多的是,没必要死磕在修理自行车上。 “小孟知青这脾气可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见孟梓脚步不停,是真打算走,黑哥松口道,“这样,你先把你说的卡顿问题给解决喽,也好让我们几个看看你的本事。” “我不白干活。”孟梓没停下步子。 黑哥松开了紧抿的唇,“你把卡顿问题处理好,你说的分成一样有效。” 孟梓这才回到自行车跟前,坐在宋春杰递来的矮凳上开始修理自行车。 一个小时后,修理结束,她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黑哥大步走了过来,双手放在把手上扭动,没有先前那种卡顿感,十分顺滑。 “小孟知青果然有两把刷子,这个活儿就交给你了。等你把屋里那些自行车全都修好,我立马按照最高的价钱把钱数给你。”他说得豪气万丈。 他让手底下的人推去自行车修理合作社试过,师傅说这是出厂的特大瑕疵,修理不了。 本以为这批货会砸在手里,没想到宋春杰给他找来了这么个女知青。 宋春杰跟他的时间太短,他信不过,这才有了最开始那出。 孟梓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抬眸对上黑哥的眼神,“我要看亲眼看那批自行车。” 明白黑哥的意思,六子的大拇指指着后面,“跟我来吧。” 孟梓抬腿跟了上去。 宋春杰小心看了眼黑哥,还是咬牙跟了上去,谁让他答应了姐要保护好孟知青。 别看姐平日里好说话,倔起来妈都拿姐没办法。 黑哥很谨慎,把那些自行车全都并列放在一个几十平米的大地窖里。 孟梓数了下,一共有三十五辆自行车,从车漆的氧化程度来看,这批自行车生产的时间不一,其中最长的已有三年之久。 心里有数,她回到地面上冲黑哥道:“我不方便每天都来镇上,三天一次,一次半天,每次大概能修四到五辆。” 地窖里的那些自行车的问题跟她修的这辆大同小异,多是细致活儿,花费的时间也相对于多些。 “那就这么定了。” 出了黑市,孟梓跨坐上自行车,见宋春杰迟迟不上后座,她脚踩踏板骑了出去。 宋春杰先是一愣,随即又小跑着追了上来,“孟知青,我坐,我坐。” 孟梓没搭理他,匀速往前骑。等宋春杰跑着坐上了后座,她这才加快了速度。 停在宋家门口,她把自行车交给宋春杰,走路回到知青点。 下工的知青们并排坐在屋檐下歇凉聊天,见着她回来,纷纷噤了声。 蹲在院边的周平立马起身,手指堆放在身侧的柴,“孟知青,这是我们今天捡的柴。” 孟梓侧目便看到三捆二三十斤的干木柴整齐地放在地上,“等着,我去给你拿糖。” 周平欢快地接过糖,“我们明天再给你送来。” 孟梓轻“嗯”了声,一手拎一捆柴放在后屋檐下,剩下那捆柴则放在灶房,等会儿烧火用。 她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只会最简单的菜煮饭和煮面条。原身也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做出来的东西跟她一样,都只能入口。 今天她不想吃菜煮饭,根据脑中的记忆等猪油融化了,她再把切好的干辣椒和姜蒜放进锅里翻炒出味。 油烟味和辣味刺激着孟梓的嗅觉,微蹙着眉将焯过水的蕨菜倒入锅中继续翻炒,加入适量盐调味,再把炒好的蕨菜盛陶土碗中。 她夹起一根放在嘴里尝了尝,没有宋春华做的好吃。 草草吃了半碗饭,她正欲起身去灶房洗碗,便听见院里有人在叫她。 “孟知青你在吗?给你打的床和桌子都送来了。” 孟梓快步出了屋,“稍等,我先把屋里的家具挪出来。” 谭子沐匆匆扒拉完饭,主动说:“孟知青,我帮你挪。”他放下碗来到孟梓的屋门口,等着孟梓的派遣。 恹恹的苏秀秀立马抬起了头,眼神复杂。 将屋里的碗挪出来的孟梓无意瞥见苏秀秀的眼神,心里有了猜测。 “我自己可以。”她折回屋搬屋里的行李。 谭子沐尴尬地轻抬手,“那要是有需要我搭把手的地方,你再叫我。” 孟梓轻点头,又继续去收拾屋子。 退到一边的谭子沐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窘迫,微低垂着头,不去看还在吃饭的众人。 费高翔起身冷哼道:“某人的喜好真独特,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 谭子沐的脸火辣辣的,眼神闪躲,“我,我那是愧对孟知青,想弥补一二。”越说越觉得有理,他挺直了背,“最先提出跟孟知青道歉的是队长你,我现在知道错了,想帮孟知青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 吴国豪帮腔道:“对对对。要是孟知青有需要,我也不会推脱。” “你们谁听到孟知青喊我们帮忙了?”费高翔轻蔑道,“不请自去,就是在自取其辱。” 孟梓将破旧的床扔在没人的地方,轻笑道:“原来费队长的道歉只是口头上的。杀人后再跟对方的尸体说一声道歉,就想抵消你杀人的过错?自己不想做也要拦着别人去做,费队长你的脸真大。” 她扭头冲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张永弟说:“可以搬了。”说话间,她已迈开步子停在新床的一头,将其抬了起来。 张永弟撤回目光,跟她一起把床抬进了屋。 被戳穿,费高翔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身侧的手更是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孟知青,你在借机宣泄对我的不满。” 把剩下的钱数给张永弟,孟梓才缓缓道:“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看向饭桌上神色各异的人,直言道:“我打算用竹子把河水引过来,直接把竹子放在地面上易造成损坏,也会影响到大家正常行走,我的提议是将竹子埋在土里。又考虑到大家都在河里洗衣裳,我们想要喝到相对干净的水,还需做个简易的过滤器。” 费高翔嗤笑道:“水往低处流,我们这儿的地形高于河水,想用竹子引水过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虹吸原理听过么?”瞧见大家眼里的迷茫,孟梓改话道,“古人曾用渴乌灌溉农田,利用的就是这个原理。” 无视费高翔铁青的脸色,她强调道:“纠正一下,我说的是‘想要用水方便,要么出钱、要么出力’。另外,茅坑用木板盖上,减少臭味扩散。” 瞄了费高翔一眼,谭子沐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举手道:“我都可以,你们呢?” 吴国豪也举起了手,“我出力。” 其余人陆续举手,徒留下费高翔一人没有表态。 费高翔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眼下见大家都支持孟梓的决定,等同于重重甩了他一巴掌。他愤怒地把条凳踹倒在地,大步进了屋。 条凳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也让知青们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把费高翔得罪了。 “孟知青,你说话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了些。队长一心为我们考虑,你不惦记队长的好就罢了,还这般羞辱队长,你该去跟队长道歉。” 孟梓看向说话的女知青,女知青名叫林悠,也是这本年代虐文里的恶毒女配。林悠长了一张清纯无害的脸,惯会示弱,能轻易激起男同志的保护欲,赵彦峰没少为了林悠羞辱宋春华。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指使我?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明天就替大家把工分给挣了。”见林悠涨红了脸半天没吱声,孟梓轻笑道,“看来你也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体贴。” “不是的,我、我。”林悠重跺了下脚,双眼泛红,“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何必在欺辱我后还为难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捂着嘴委屈地往房间跑去。 “但凡有脑子、有是非观的人都不会说那番话。”孟梓的眼神掠过两个欲言又止的男知青,讥笑道,“靠眼泪和柔弱来激起男性的保护欲,耍了些手段却少了些脑子。” 两个男知青窘迫地别过头,不敢看孟梓。 被戳穿,行至屋门口的林悠步子一顿,指甲掐进肉里传来的痛感让她的脸变得狰狞,颤着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抬手紧捂着嘴,佯装无助地冲进了屋。 高挂的弯月隐没进云层中,上工的口哨声响起,村民们或是边跑边穿鞋、或是背着背篓疾步如飞地赶往麦地。 孟梓不疾不徐地拿着锯齿镰刀来到被分派的麦地,弯腰正要割麦子,宋春华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孟知青,早。”宋春华左右张望了眼,悄悄把用芭蕉叶裹着的鸡蛋韭菜饼塞进孟梓的手中,“这是我早上煎的饼,还是热的,你快吃。” 韭菜鸡蛋香透过芭蕉叶钻入孟梓的鼻腔,还没吃进嘴里她就知道这饼的味道不错。 她还是将饼递还给宋春华,“我吃过了,你吃。” “我也吃过了。这样,你放着等会儿吃。”宋春华瞄了眼孟梓,小声说,“这是特意给你带的。你们知青点人多,做的菜都没油水。双抢又这么累,不吃好点怎么能有力气干活儿?” 每到双抢,她妈就格外大方,每人两天一个鸡蛋,三顿的主食也从稀饭换成干饭,这鸡蛋韭菜饼也只有双抢农忙或家里来客人时才舍得做来吃。 今早煎韭菜鸡蛋饼她故意把饼摊到最薄,多出来的一个饼被她藏了起来。 “特意”二字挤进孟梓的耳朵,直落入心间,又泛起了浅淡的涟漪。 她收回了手,“晚点我给你粮票。” 停顿了下,她又说:“我自己单独开火。”言外之意就是不用担心她没油水,她不会亏待自己。 顾不上推拒,听到后面一句,宋春华双眼微睁,气愤道:“他们怎么能把一个人排挤在外?一个人的饭不好做,要不你来我家搭伙?” 孟梓思忖片刻,说:“我每个月给你们二十斤粮食,五块钱的菜钱,荤菜另算。” 宋春华的厨艺不错,她也不想每天吃菜煮饭。 宋春华连连摆手道:“不用给那么多钱,山上到处都是野菜,地里种的那些菜也不值钱。” “你把我的话转述给你父母,他们若是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孟梓本想把鸡蛋韭菜饼放在地上,想到地上有蚂蚁,她又把鸡蛋韭菜饼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微风拂过,鸡蛋韭菜饼的香味时不时刺激着她的味觉。 这是她第二次犯馋,她不喜欢这种不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觉。 宋春华张嘴还欲再说什么,瞧见孟梓微蹙着眉,她立马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咽回肚。 喇叭里流淌出节奏铿锵的《大海航行靠舵手》,鼓点般的旋律像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麦地里的劳动气息。村民们落刀的节奏渐渐与铜管乐的轰鸣合上了拍,额角的汗珠在朝阳下闪着光,被号子声催得更有分量。 有人把草帽往脑后一推,粗粝的嗓子跟着旋律吼出“大海航行靠舵手”,沙哑的声线混着泥土味荡开时,旁边弯着腰割麦子的婶子也直起腰接了句“万物生长靠太阳”。此起彼伏的和声里,被割倒的麦子都仿佛跟着节拍在颤动。 孟梓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有序地割着地里的麦子。 两米外的宋春华不时抬手擦一下汗,顺带悄悄看一眼孟梓。 倏然,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祥和。 “宋春华,不是喊你帮小草把剩下的工分都干了?你怎么只干了两个工分?”话音落地,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立在土边。灰扑扑的的确良褂子被她扎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裤腰里,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常年沾泥的解放鞋。 这是赵彦峰的母亲孙秀娥。 宋春华不自觉侧目看了孟梓一眼,脸颊发烫,指节捏得锯齿镰刀泛白,小声解释道:“我、我昨天干完我的工分天色已经不早了。” “哪个(谁)喊你先干你的工分?”孙秀娥双手抱胸,“我不管,你必须把工分补给我家小草。还有,今天你必须帮小草干满工分。” “那我的工分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孙秀娥伸出嵌有泥的手指着宋春华,“这是你自己答应小峰的。” 宋春华的脸热得能烫熟鸡蛋,否认道:“我只答应了帮小草干昨天剩下的工分。剩下那四个工分我这两天会补上。” “啥子安(什么)?”孙秀娥挪动手指向孟梓,“是不是你这个娼妇怂恿的?小峰说得对,你这个娼妇婆娘就是见不得——” 孟梓用锯齿镰刀挖出一块土直接扔进孙秀娥的嘴里,“我不喜欢被人用手指着,更不喜欢有人在我跟前说污言秽语。” 土块完整地塞进孙秀娥嘴里,她又惊又怒地吐掉土块,怒瞪着孟梓,从牙缝里挤出个 “你” 字。遇水软化的土块在她口中残留了泥浆,黏腻的不适感让她剧烈干呕,只能不停朝地上吐口水,试图把泥污呕出来。 等都吐出来了,她直接高扬起手冲向孟梓,“敢在老娘跟前耍横,老娘弄死你。” 反应过来,宋春华扔下手里的锯齿镰刀奔向孙秀娥,“孙姨,不可以。” 她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孙秀娥已扑到孟梓跟前,高扬的手掌眼看就要掴下,却被孟梓倏地抬膝踹中小腹,整个人踉跄着向后摔翻在地。 割走麦子留下的麦杆岔戳在孙秀娥的背上,疼得孙秀娥面色扭曲。 宋春华眨了眨眼,将张大的嘴合拢,踟蹰着走上前去搀扶孙秀娥。 她还未碰到孙秀娥,手就被孙秀娥拍开,骂声也接踵而来。 “狗日的小娼妇居然跟这个疯婆娘合起伙来欺负老娘,”孙秀娥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指着宋春华,“你给老娘等着,老娘现在就回去跟小峰说,喊(让)他不准娶你进门。” 宋春华捂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后退了几步,纠正道:“孟知青不是疯婆娘。你要是不骂、不打孟知青,孟知青也不会跟你动手。” 孟梓神色复杂地看着宋春华,无论是按照剧情还是常理,宋春华都该跟她撇清关系,再祈求孙秀娥的原谅。 现在宋春华不仅没有跟她撇清关系,还指摘孙秀娥做错了。 昨天也是,宋春华从赵彦峰的嘴里听到“疯婆子”三个字,情绪比她还激动。 难道因为她的到来,书里的剧情发生了改变? 她的脑中只有大致剧情,并无详细剧情,想要得知书里的剧情是否发生改变,还得再往后看看。 孙秀娥被宋春华的话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老娘是你婆婆。” 宋春华嗫嚅着嘴,终是未吐出一个字,静默地低垂下头。 孙秀娥自以为拿捏住了宋春华,颐指气使道:“你还想做我赵家的儿媳妇,必须跟这个疯、姓孟的断绝来往。小草后面几天的工分你也必须每天干满,少一个都不行。” 宋春华摇头道:“孟知青很好,也很厉害,只要她不嫌弃我,我会一直跟孟知青来往。我也不会帮小草挣满工分,我得挣我自己的。” 她又不傻,她跟赵彦峰还没结婚,吃住还在自己家,自然得先紧着自己的工分干。 孙秀娥没料到宋春华会再三拒绝自己,被忤逆的愤怒感直窜脑门,冷笑着点头:“好,好得很。姓孟的这么好,你就嫁给她,别死乞白赖嫁给我家小峰。”话未说完,她扭头就走。 宋春华只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孙姨说的什么混话,她怎么能嫁给孟知青? 不是,孟知青怎么会娶她? 她偷觑了孟梓一眼,窘迫道:“孟知青,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孙姨才迁怒了你。” “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孟梓继续弯腰割麦子,没将孙秀娥的狗言狗语放在心上。 可惜,去宋家搭伙吃饭的事要泡汤了。 宋春华接连瞄了孟梓好几眼,确定孟梓没生气,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日头越来越大,她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每割几茬麦子她都要抬手擦拭一下汗。 还好孟知青已经割完了保底工分,否则孟知青也得跟她一样顶着烈日割麦子。 孟知青的皮肤那么白嫩,被晒伤就不好了。 见附近的村民陆陆续续往回走,宋春华将手里的麦子放在麦堆上,边抬手揩汗边往家走。 她刚走进院子,张翠兰的骂声就落了下来。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憨包?那可是你未来婆婆,她喊你做啥子(什么)你就去做,你顶嘴干啥子(什么)?先前我就跟你说不要跟孟知青走那么拢(近),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孟知青把你赵姨给打了。”张翠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不等宋春华作声,她吩咐道:“我装了一篮菌子,还装了二两白糖,你赶紧提去赵家跟你孙姨赔不是,再跟她说小草的工分你都包了。” 也就是她分到的地有些远,不然早在孙秀娥找上自己姑娘那会儿,她就代自家姑娘应了下来。 别以为她没看到,跟她说这事的李大花的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除了李大花,还有不少人都盼着小峰跟自家姑娘退亲。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宋春华瞪圆了双眼,“妈,送菌子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送白糖?还有,我要是一直去给小草挣工分,那我就少了好几十个工分,年底就会少分一二十斤粮食。” “我跟你爸啥子时候(什么时候)少过你一口吃了?把白糖舍出去还不是因为你蠢,非要跟着你赵姨对着干。十年媳妇熬成婆,等你嫁过去吃了亏你才知道这句话的厉害。”张翠兰越说越气,脱掉脚上大拇指都在外的解放鞋朝宋春华扔去。 宋春华避开,退到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小声说:“我不去,我没做错。” 张翠兰用发抖的手指着她,“老娘数到三。一、二——” 宋春华知道张翠兰这是真生气了,小跑着冲进了堂屋,“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想起孟梓说的话,她倒退着来到门口,“妈,孟知青说在我们家搭伙,每个月给我们二十斤粮食和五——” 张翠兰抓起一旁的扫帚朝宋春华打来,“你的婚事都快黄了,还张口闭口孟知青,那个疯婆子究竟喂你吃了啥子(什么)药,让你把脑壳都丢球了(脑子都丢了)?” 宋春华一边躲一边求饶:“妈,我错了,你别打了。” 见张翠兰把扫帚放下,她又说:“孟知青没喂药给我吃,我就是觉得这样做不对。” 抬眸撞上张翠兰燃烧着怒火的目光,她吓得脑袋一缩,倔强道:“当初是他们家要跟我定亲,现在搞得我上赶着嫁给赵彦峰。” “当时能跟现在比?以小峰现在的条件,就是城里的女娃儿(姑娘)也娶得,要不是你之前救了你赵叔,这种好事哪儿轮得到你?”张翠兰被宋春华气得直喘粗气。 她手指着宋春华,“从今天开始离那个姓孟的远一点,她的自行车喊她骑走。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不要认我这个妈。” 宋春华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满是惊惶的不可置信,下意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妈眼底的冷硬不是装的,只要孙姨的火气没消,妈就真的不会再让她跟孟知青来往。 指尖掐进掌心的疼痛让她猛然惊醒,声音发颤地哀求:“妈,我都听你的!我现在就去跟孙姨赔罪,天天帮小草挣工分,你别让孟知青把自行车骑走。” “还不赶紧去。”张翠兰催促道。 宋春华拎起放在长凳上的篮子出了堂屋,扭头看着左边屋檐下放着的那辆有些破旧的二八自行车,眼眶突然热得发烫,喃喃道:“孟知青没带坏我,是我一直缠着孟知青。” 她心不在焉地来到赵家,冲院里面喊:“赵叔、孙姨,你们在家吗?” 面色红润的赵小草走了出来,见着宋春华,张嘴就赶人:“你来干什么?赶紧滚!我二哥才不会娶一个伙同外人打我妈.的白眼狼进门。” 宋春华扭身欲走,想起自己同张翠兰说的话,她又生生忍住了,解释道:“我没有打赵姨,我只是——” “宋春华,你还有脸来我家?”想到什么,赵彦峰颐气指使道,“我妈被那个疯婆子打得下不来床,你现在就去找疯婆子赔医药费。” “可赵姨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赵彦峰面色一沉,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小草说得对,你就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我没有。是赵姨先对孟知青动手,孟知青才会踹赵姨。” 赵小草手指宋春华,扭头看着赵彦峰说:“二哥,你听听,还没嫁进我们家就敢跟外人一起打妈,以后她要是嫁进了我们赵家还了得?你喊她干点什么,她要么哄你,要么推三阻四。” 赵彦峰的脸色铁青,觉得宋春华拂了他的颜面,厉声道:“我再说一次,马上去找疯婆子索要医药费。你要是做不到,以后也别来我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宋春华居然松了口气。 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妈就是怪也不能全怪在她的头上。 思及此,她转身往回走。 “站住。”赵小草大步走到宋春华跟前,“还有这几天的工分你也必须给我干了,必须是满工分。”她弯腰一把将宋春华手里的篮子抢了过来,见只有一些菌子和二两白糖,嫌弃道,“就这点东西也拿得出手?” 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把篮子和里面的东西还给宋春华的意思。 宋春华捏紧了放在身侧的手,要是孟知青被这么对待,孟知青会直接动手把篮子抢过来,再轻蔑说“你们不配吃这些好东西”。 手比她的脑子快了一步,她薅住篮子用力将篮子拽了回来,底气不足道:“你们看不上,那我就拿回去。” 说完,她拔腿就跑,心中的郁气散了些,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抹弧度。 回到家瞧见张翠兰立在屋檐下,宋春华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说:“赵姨不愿意见我,赵彦峰喊我去找孟知青赔医药费。” 察觉到张翠兰盯着她手里的篮子看,她又硬着头皮说:“小草嫌弃我们给的东西太少了,我、我就拿回来了。”她又往后退了几步,唯恐张翠兰又揍她。 张翠兰扭身拿起扫帚正准备冲向宋春华,宋春杰及时从堂屋出来拽住她的手臂。 “妈,你先听我说。”宋春杰将张翠兰手里的扫帚抽走扔进院子里,笑着扶着张翠兰坐下,“孙姨找我姐的那会儿,我也在附近看着。” 他举起手,义正言辞地说:“我保证我姐只是实话实说,孙姨走的时候腿脚那叫一个利索。退一万步说,就算孙姨真被伤着了,那也只是一点擦伤,抹点药酒就行了,用不着去卫生院。” “那个姓孟的也给你灌药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帮着她说话?” 宋春杰举起双手,连连否认道:“绝对没有这个事。” 他吞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道:“没凭没据的,别说是我姐,就是你也不敢去找孟知青讨要医药费啊。” 张翠兰起身撸起衣袖,“谁说老娘不敢的?老娘现在就去。” 宋春杰再度伸手拉住张翠兰,“是我说错了话,您敢,你敢!人孟知青问你要证据,你拿得出来吗?你拿不出来那就是诬陷,孟知青是可以报公安的。” 瞅着张翠兰把话听了进去,他又继续说:“孙姨和赵彦峰为什么不直接找上门跟孟知青要医药费,而是让我姐去?他们不就是担心要医药费不成,反被孟知青再揍一顿?” 张翠兰手指着宋春华,“那你也不该把送出去的东西拿回来。” “人家看不上我们给出去的东西,拿回家我们自己人吃多好啊。再说了,我姐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使唤我姐,我姐真要嫁进了他们家,他们不得把我姐给吃了?”宋春杰看了张翠兰一眼,欲言又止,“你也不想看到我姐走你的老路吧?” 话落,他当即往一旁挪了几步,最后那句话等同于揭妈.的伤疤。 可要是不把妈给说服了,以后他跟孟知青的生意怎么办?姐可是他跟孟知青的联络员。 孟知青可是黑哥都夸的人,就是做不成生意,跟孟知青学个一星半点,后半生就不用愁了。 张翠兰身形一晃,“你赵叔一直都喜欢你姐,有他在,你孙姨不会做得太过。” 三岁她就开始煮饭,不能上桌吃饭,只能吃他们吃剩下的,运气好能吃上两口剩下的野菜,运气不好连菜汤都没有。大些了,家里的所有活儿都是她干,干慢了挨打、干得不好挨打,干好了他们心情不舒坦她还是得挨打。 她被打得最重的那次,血哗哗往外流,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在天上飞。 好不容易嫁进宋家,婆婆又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好事永远轮不到她,干活儿的事把她排在第一位。 男人为她说话,婆婆就坐在堂屋门口骂她一整天。那些恶毒的咒骂,现在回想起来她仍觉得头皮发麻。 宋春杰撇嘴道:“那可不一定,在他们家我姐始终是个外姓人。姐,你把赵小草和赵彦峰说的话学给妈听听。”说话间,他不断冲宋春华使眼色。 宋春华看懂了宋春杰的眼神,添油加醋地把赵彦峰和赵小草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鼓足勇气说:“妈,我不喜欢赵家,也不喜欢赵彦峰。” 张翠兰拂手道:“不要跟我扯那些虚头巴脑的,嫁人是为了过日子。我还是那句话,小峰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嫁给他说不定你以后能当城里人。你要是嫁给别个(别人),你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围着地打转,说不定还会跟我一样,连自家姑娘的学费都交不起。” 先苦后甜,只要熬到赵彦峰进城那天,女儿就不会被孙秀娥为难,可以跟赵彦峰一起进城享福。 宋春华怔愣在原地,没能继续读书一直都是她的心结,她也曾埋怨过妈偏心,凭什么弟弟可以上学她不可以? 后来她渐渐想明白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没能继续读书的确可惜,但跟村里的其他姑娘比起来,她已经幸运太多。 村里不少姑娘都没上过学,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和挨不完的打,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她妈是凶了些,却很少打她,每顿她也都能吃饱。 那时她便想,以后她生了姑娘,一定要让姑娘考高中。 宋春杰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不就是当城里人,你给我点时间,我也能当城里人,到时候就是姓赵的配不上我姐。” 小时候只知道疯玩儿,卷子上全是红叉。后来还是他姐天天逮着他补课,帮他考上初中,他才知道他姐比他适合读书。 好些时候他都在想,要是他姐一直读书,他姐准是十里八村第一个考上高中的女学生。 因为这事,他一直都觉得对不住他姐。混迹黑市,除了想给父母减轻负担,也是想多挣点钱找个工作,让他姐能在赵家挺直了腰杆。 张翠兰翻了个白眼,“干活不行,吹牛你倒是能排第一。” 宋春杰抓住机会,兴高采烈地说:“妈,你别不信,要是我能把孟知青修自行车的手艺学过来,进城那还不是妥妥的。” 宋春华帮腔道:“春杰说的不是没道理。孟知青懂得多,跟在孟知青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别的不说,就孟知青扔斧头、扔土块的准头,爸自己都说他做不到。”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还说姓孟的没给你们灌药?”张翠兰扭身朝灶房走去,边碎碎念道,“现在不听老娘的,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妈这是不阻拦她跟孟知青来往了? 宋春华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绽放出璀璨光芒,她激动地看向宋春杰,“记你一功。” 想到什么,她眼里的光黯淡了些,“要是妈同意孟知青来家里搭伙就好了。” “姐,一口气不能吃成胖子,我们慢慢来。”宋春杰朝宋春华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咱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喜欢有本事的人。等她后面见识到了孟知青的厉害之处,什么事都好说。” 他看着宋春华的双眼,“你可要想好了,孟知青把孙姨打了,赵家现在肯定恨死了孟知青。赵家看到咱们家跟孟知青走得近,肯定会迁怒你,到时候你跟赵彦峰的婚事说不定就黄了。” “咱妈那么厉害的人在孙姨跟前矮一截,不就是因为赵彦峰的条件在十里八村算得上这个吗?”他竖起了大拇指。 赵家一共三姊妹,老大在村里开拖拉机;老二也就是赵彦峰在村小当老师;老三是个姑娘,比宋春华小一岁,再有一年就该说亲事了。赵家这样的条件,在十里八村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宋春华不自觉地收紧了放在身侧的手,语气坚决:“我不喜欢赵彦峰,不喜欢赵家,我更不想爸妈为了我去讨好赵家,永远在赵家跟前低人一头。” 自从十年前从老宋家分出来后,妈妈就再也没跟谁低过头。直到一年多前赵彦峰考上村小的老师,孙姨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每次说话都夹枪带炮,全然不顾及两家的情分。妈妈虽气愤,但为了她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她心里明白妈妈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妈妈不想她跟她一样在地里忙活一辈子,她不能辜负妈妈的一片苦心,哪怕心里再气恼不甘,她都忍耐了下来。 孟知青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永远不会倒。 孟知青凭自己过得快活自在,她也可以。 宋春杰盯着宋春华看了几秒,确定这是宋春华的肺腑之言,这才挪走目光。 他左右看了眼确定没有人在,小声问:“想不想挣钱?” 宋春华毫不犹豫地点头,眼含期待地望着宋春杰。 “收购站一直都收药材,你就是翻遍了整座山也挖不到多少药材。但要是我们偷偷栽种这些药材,数量不得翻好几倍?”宋春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是之前他肯定不会对他姐说这些,毕竟他姐一直都不怎么赞同他在黑市混迹。 宋春华思忖片刻,点头道:“好。” 这几年采药,她对山里熟得很,也知道哪些地方少有人去。富贵险中求,只要不被人发现,这个挣钱的法子就妥了。 孟梓午休好,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制作过滤装置和曲管。 材料有限,她无法将这两样做到完美,只能确保能用。 吃午饭那会儿她就已跟其他知青们说好,让他们早些回来干活儿。 知青们都不想再挑水,除了费高翔和林悠,其余人全都提前回来,等着她派遣。 孟梓将知青分为两队,一队挖沟渠埋竹子,一队到河边挖蓄水池和搭建支架。 一群人累了一天,一想到以后不用挑水,个个都干劲儿十足。 赶在天黑前,孟梓成功将河水引到知青点。 大家看着清澈的水从竹子里流出来,最后流进木桶中,大家的脸上都绽放出笑容。 谭子沐尤为兴奋,“太好了,以后不仅不用挑水,加了那两层过滤,水也清澈不少。” 费高翔从屋里走出来,扫了眼流出来的水,轻哼道:“水这么小,等把桶装满,我挑水都回来了。这水一直这么流,哪儿来那么多桶来装?装不下的水就都浪费了。” “队长,你说的这些孟知青早就想到了。不用水时,拿这个树杈把竹子往上一顶。”谭子沐边说操作,摊手指着停止流水的竹子,“你看,这不就不流水了。” “至于水流小这个都不叫事儿,我们又不是时时刻刻用水。我们完全可以在上工前把竹子放下来,等它自己把水缸装满,这样我们下工回来不就能用上水了?” “你要还觉得浪费,我们也可以在院外挖个蓄水池,要是大家嫌水脏,不还可以冲茅坑吗?”他扭头看向孟梓,“是吧?孟知青。” 孟梓轻颔首,“也可以在这儿搭建一个洗手台。” 吴国豪接话道:“这个主意好,除了洗手,也方便我们平日里洗菜。” 先被驳斥,后又被排挤在外,费高翔拉长着脸冲进了灶房。 蝉鸣从浓稠变得稀疏,最后一只纺织娘在篱笆下发出困倦的颤音,露水坠落在艾草叶上,惊醒了沉睡的蛙群,零星的“咕呱”在池塘里漾开,如同敲响了黑夜的更漏。 第一缕曦光像浸了水的鹅黄丝绸,轻覆在屋檐的瓦片上。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晾衣杆,惊落在屋顶上。晨雾从田垄间浮起来,远处的农舍炊烟与雾气纠缠,在朝阳里蒸腾成奶白色的云絮。 口哨声响起,将在家里忙碌的众人唤了出来,纷纷赶往麦地里。 孟梓将带来的半斤粮票递给宋春华,看出宋春华的犹豫,她出言道:“收下。” 平稳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宋春华只得伸手接过,支支吾吾道:“昨天我把我妈惹生气了,等我妈把气消了,我再跟她提你来我家搭伙的事。” 孟梓正欲回话,一道愠怒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姓孟的,你欺人太甚。先是折辱你们知青点的知青,后又把我妈打得下不来床。”赵彦峰停在土梗上,盛气凌人道,“你必须向林知青赔罪,再赔我家医药费。你要是没那么多钱,就拿你那辆自行车来抵债。” 不等孟梓答话,他又紧盯着宋春华,“昨天你也在场,你说是不是姓孟的发疯打人?想清楚了再说,赵家不需要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媳。” 只要宋春华不多嘴,他笃定村里人不会为了一个外来的知青多嘴得罪他们家。 “还要赔我家二牛的医药费。”在附近的曹母把手里的锯齿镰刀一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只一眼,孟梓就猜到了赵彦峰的心思,唇角微勾,“空口白话,想要我赔医药费容易,先拿出治疗证明。” 她侧目看向曹母,“正好,我心里也有气没消。不妨叫上你家曹二牛跟我去趟派出所,到时候你们母子也好找公安给你们一个公道。” 一听去派出所找公安,曹母眼神闪躲,底气不足道:“去就去,谁怕谁?我家二牛被你害得发烧,天天晚上做噩梦,我倒要看看公安是站在你这边,还是我们这边。” 孟梓做出请的手势,示意曹母现在就去。 曹母哪儿敢真去,顾左言他道:“现在是农忙,等双抢结束,看老娘找不找公安抓你。”话还没说完,她已仓皇扭身走了。 宋春华从震惊中恍过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赵彦峰,“你、你居然在打孟知青的自行车的主意。” 她不是傻子,在赵彦峰说出“拿自行车来抵债”几个字时,她就知道赵彦峰是看中了孟知青的自行车。 嘴上看不起那辆自行车,心里却在打自行车的主意。 好恶心。 被戳穿,赵彦峰涨红了脸,旋即矢口否认道:“胡说八道。”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赶紧赔钱。” 压下心中诧异,孟梓讥讽道:“叫花子乞讨还知道问句好,你这算什么?端着你高人一等的身份大义凛然地要钱。那我就辛苦一下写一封检举信给你领导,帮你免费宣传一下你的人品。” 赵彦峰心下一慌,很快又恢复镇定,不自觉拔高声音:“本来还想给你留点脸,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只能报公安,让公安给我妈一个公道。有人证物证在,看你怎么耍赖。” 宋春华怒道:“你乱——” 赵彦峰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我会公安说你跟姓孟的是一伙的,为了帮她脱罪,你不惜把我们两家多年的情分抛却在脑后。” 他佯装失望道:“我们赵家不敢要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媳。”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话音落地,附近看戏的村民眼冒金光,小声议论了起来。 “要我说这春华就是拎不清,憨包都知道跟谁亲,她倒好,直接把胳膊肘拐向了一个外地来的知青。” “就是。这种分不清好赖的婆娘就不能娶回家,要娶还是娶我家二妮那种老实能干的。” “嬢嬢伙(阿姨们),你们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姐就是太分得清好赖才会帮理不帮亲。昨儿你们可都看见了,孙姨离开的时候走得那叫一个快,你们说不定都撵不上她。到家才几个小时,就躺床不起了?这不是耍无赖吗?” 换了口气,宋春杰继续说:“再说了,村里哪个(谁)不晓得孟知青家里每个月都会寄钱给她,姓赵的却让孟知青拿自行车出来抵债,这算盘珠子都崩孟知青脸上了。还有,赔医药费也要赔个明白,医院开的单子在哪儿?有没有收据?” 他轻哼道:“没单子没收据,张嘴就要孟知青赔钱,这不是笃定大家都会站在他那边一起坑孟知青吗?赶明儿十里八村就知道我们村专门逮着知青整,这要是传到公社领导的耳朵里,你说我们村会不会被通报批评?到时候年底大家都一起喝西北风呗。” 宋春杰没有收着声,一字一句都传进了围拢过来的村民耳里,村民急了。 “那可不行,辛苦一年就等着那几天能吃上点好的。” “不能评先进就算了,要是再通报批评,有什么好处领导肯定将我们村排除在外。” “小峰,你赶紧把那什么单据都拿出来。” “小峰啊,真不是我们不厚道,这什么事都得讲理。” …… 大家的话全都涌入赵彦峰的耳里,他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放在身侧的手更是紧握成拳,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这姓孟的到底给宋家姐弟灌了什么**药,居然合起伙来让他下不来台。 他早就看清了村里的这些人,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这些人就会像现在一样马上倒戈。 没有村民的证词,也没有医院的单据,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我能作证,昨天你母亲离开时是好好的。”跑出来的谭子沐气喘吁吁道。 慢了他两步的吴国豪高举起手,“我也能作证。” 苏秀秀看了眼谭子沐,又将目光落在孟梓的身上,眼神复杂。迟疑片刻,她还是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我也可以作证。” “赵老师,没凭没据就是诬陷,我会写信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诉学校领导。”费高翔不疾不徐走了过来,停在距孟梓两米远的地方。 他是不满孟梓,但孟梓一日是知青,那孟梓就归知青点管。 赵彦峰今天能伙同村里人赖上孟梓,明天就能伙同村里人赖上他或是其他知青。 绝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赵彦峰紧握的拳头青筋迸现,咬牙切齿道:“精神补偿也是赔偿的一种。” 这是他提前给自己想好的退路。 孟梓嗤笑道:“看来赵老师来之前做了些功课,可惜做得不够全面。其一我不是主动方,我属于自卫;其二我没有损害你母亲的健康,不构成精神损害这一说;其三,除非你能提供你母亲精神有异的证明,否则我可以拒绝一切赔偿。” 为了亲手把父亲送进监狱,并让父亲被判处死刑,她没少研读法典和各类案例。 别人她不敢保证,但赵彦峰在她跟前**,无异于跳梁小丑。 谭子沐接过了话,“说白了,就是提供你母亲脑子出问题的证明。”他的眼里全是笑意,孟知青这招高啊。 脑子出了问题那就是精神病,谁家好人会说自己疯了? 赵彦峰被气得浑身发抖,眼里闪过一抹阴戾,“我去报公安。” “你去,赶紧去!谁不去谁是孙子。”谭子沐笃定赵彦峰不敢去找公安,就算真去找了公安,错也不在孟知青身上。 见赵彦峰转身迈开了腿,孟梓出言道:“站住。” 赵彦峰刹住步子,不善地扭头看向她。 孟梓的眼神落在隐在人群里想离开的林悠身上,“林知青,还不出来吗?” 宋春杰的脑子转得快,快步走到宋春华身边,质问道:“姓赵的,就你还敢说不要我姐嫁进你们家?那你倒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说,你跟林知青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帮她出头,让孟知青给她赔罪?” 认出林悠的村民,纷纷往一旁挪了几步,让林悠暴露在大家跟前。 赵彦峰眉头紧皱,掷地有声道:“我只是看不惯某人横行霸道。” “是吗?怎么大家经常看见你跟林知青走在一块儿?噢,你还不止一次帮过林知青的忙。知青点那么多知青,你怎么就只帮林知青一个呢?”宋春杰咄咄逼人,丝毫不给赵彦峰留余地。 赵彦峰当众为了林悠出头,压根就没把跟他姐的婚事放在心上。 谭子沐唯恐天下不乱道:“就是,怎么不见赵老师帮我们呢?我们也需要赵老师的帮忙啊。” 赵彦峰急躁道:“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跟林知青清清白白。” “对对对,你跟林知青是清白的。”宋春杰换了个姿势,“我就奇了怪了,你跟我姐定亲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帮我姐干活儿?反而每次你都喊我姐去你家帮忙干活儿?” 他扬声问:“你们说是不是啊?” 离得近的村民纷纷点头,看向林悠的眼神里全是嫌弃。 赵彦峰找不出有力的话来反驳,只能把目光挪到宋春华的身上,厉声道:“你还嫌不够丢人?” “丢人的不是你吗?”宋春华迎上赵彦峰的双眼,“是你诬蔑孟知青打伤了孙姨,也是你要为林知青出头。” 她扭头看了孟梓一眼,紧攥着手说:“你为了一辆自行车冤枉孟知青,这是道德的败坏,我才不会嫁给一个品性坏的人。” 她又不嫁给赵彦峰了,她凭什么再受委屈? 大不了被妈打一顿,反正她不嫁给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这话等于当头给了赵彦峰一棒,略显错愕地盯着宋春华,旋即又恼羞成怒道:“那正好,我也不想娶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蠢货。” 他手指着宋春华,“回头千万不要哭着来求我不要解除婚约。” 宋春华上前一步,语气笃定:“你放心,我绝不会上门求你。”临了,她又补充道:“这份亲事不是我求来的。” 定下亲事时,赵彦峰明知道她只读到小学毕业,也知道她平日里什么样,赵彦峰没拒绝就等于接受了她。 她承认赵彦峰当上村小的老师很厉害,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赵彦峰,妈妈都为了她跟赵家低了头,她有什么理由不低头? 她以为有文化有本事的人都跟赵彦峰一样会嫌弃她这个没文化的村姑,但孟知青没有,孟知青从没用赵彦峰那种嫌弃的眼神看她。 若是眼神能杀人,宋春华已被赵彦峰千刀万剐了,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谁知道当时你救我爸有没有猫腻?” 宋春华气得两颊绯红,赵彦峰居然怀疑她? “姓赵的,我日你大爷。”宋春杰冲过去双手揪住赵彦峰的衣领,“有没有猫腻,你回去问你老汉儿(你爸)就晓得了,问我姐干什么?” 他侧目看向村民,“大家可要注意了,以后看到赵家人摔了碰了,千万不要上前搭救,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反咬你一口,说那都是你们害的。” 赵彦峰自觉说错了话,又不愿认错,梗着脖子道:“你这是偷换概念,我只是合理提出我的怀疑。” 宋春杰张嘴就来,“老子还怀疑你不行,你要不要脱了裤子证明一下?” 结婚的妇女不由自主地瞟向赵彦峰的□□,没结婚的女同志都红了脸,纷纷别过头。 见此,宋春杰的脸上尽是懊恼。瞥见赵彦峰的脸红了白、白了青、青了又红,他又觉得极为解气。 “流氓。”赵彦峰一把推开宋春杰,仓皇而去。 望着赵彦峰离去的背影,宋春杰吹口哨道:“赵老师,你不为林知青出头了?人家都快急哭了。” 他转身面朝林悠,摊开双手道:“哦豁(糟了)!为你出头的人跑了?” 不等林悠答复,他摸着下巴说:“林知青的癖好有些独特啊,居然喜欢跟有亲事在身的男同志走得近,你家真是好教养。”他竖起了大拇指,不掩脸上的嘲讽。 林悠这次是真的快急哭了,先前赵彦峰为她出头也不见宋春华回一句嘴,都怪宋春杰和孟梓。 周围的村民对她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说她不要脸。 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不觉,余光扫到费高翔,她赶忙楚楚可怜地望着费高翔,“队长,你说一句话啊!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得罪孟知青,也会被孟知青当众羞辱。”说到最后她已抽噎了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费高翔的脸宛若吞了一只苍蝇般扭曲,否认道:“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没让你为我出头,更没让你颠倒黑白去找赵老师诉苦。”说完,他扭头就走,绝不上林悠的当。 林悠的脚步一踉跄,看向孟梓的眼神似淬了毒。 孟梓敏锐地捕捉到林悠的眼神,冷言道:“眼睛不要,我可以帮你挖了。” 林悠不敢赌,她怕,怕孟梓真的会挖她的眼睛,狼狈地跑开了。 “废物配废物,绝配。”孟梓平静地继续弯腰割麦子。 见没热闹看,围拢过来的人都散开了。 宋春华眨了眨眼,孟知青是说赵彦峰和林知青吗? 她捡起锯齿镰刀,每一镰挥下去都要朝右侧瞥一眼。日头正毒,芒刺般的光扎在麦秆上,她握着镰刀的手顿了顿,目光又黏在孟梓身上。 那人弯腰捆割麦子时,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泛红的皮肤上。最惹眼的是她下颌线绷出的弧度,一粒汗珠正悬在棱角分明的骨节处,像颗凝在青玉上的露珠。 宋春华盯着那滴汗,看它颤巍巍坠下,顺着敞开的衬衫领口滚进去,消失在如雪的锁骨凹陷里,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麦秆在镰刀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混着田野里蒸腾的草木气息,手里的麦芒刺得她的掌心发烫。 甩了甩脑袋,她撤回目光,弯腰加速割麦子。 村里没有秘密,她跟赵彦峰闹翻的事铁定已经传到了妈.的耳里,希望妈下手能轻点。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在另一处割油菜的张翠兰听说自家女儿和儿子跟赵彦峰闹翻了,女儿还嚷嚷着说不嫁给赵彦峰,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距她两米远的宋红军扔下手里的锯齿镰刀疾步冲了过来,将她稳稳扶住。 待她站稳了,宋红军才劝道:“小峰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给那林知青出头,又想矛(吞)孟知青那辆自行车,这种男娃儿(男同志)嫁不得。” 张翠兰松开紧抿着的唇,浑身紧绷,“错过这门婚事,上哪儿去找跟小峰条件差不多的?” “这、这总不能走下坡路吧?”她紧皱着眉头,眼里满是担忧。 她哪能看不明白赵家在嫌弃他们家?可赵家的条件摆在那儿,放眼十里八村谁家能比得过赵家? 就算是真比过了赵家,人家也看不上她家春华啊。 “嫁好汉,嫁好汉。只要人心眼不坏,对春华好,咱可以稍微把条件放宽点。”宋红军抬手挡掉张翠兰肩头上的碎屑,“你嫁给我那会儿,兜里没有一分钱,只有一张破床和一床被子,不还是过来了。” 张翠兰瞪了眼宋红军,捡起锯齿镰刀继续割油菜,“就是知道那时候艰难,我才不想春华走我的老路。你也说了,人要往前看,哪有把日子越过越回去的?” 宋红军抬手摸了摸鼻子,“春华是个有主意的,以后的路怎么走是她的选择。” “她的主意可不止一星半点,那么好的婚事说退就退了。”张翠兰加大了手上的劲儿,“等她掉进沟里就晓得痛了。” “痛才会长记性。”宋红军弯腰捡起镰刀,“春华把话都说出去了,我今天早点收工去赵家走一趟,正式把婚事退了。屋头没得(家里没有)五花肉也没有肉票,只能折算成钱还给他们家了。” 张翠兰停下动作,回想道:“我昨天好像看到春杰的裤兜里有一张肉票,等会儿回去我问问他。” 宋红军松了口气。 “你这是啥子(什么)意思?老娘是舍不得小峰的条件,春华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还能把她往火坑里送?”张翠兰越说越气恼,“当着大家的面为那个狐狸精出头,姓赵的压根没把我们家当回事。” 她用力割断油菜,“等过了农忙,你带上老大多往山里跑跑。春杰不是吹牛说他有门路搞到工作,老娘就把钱给他准备起(好),要是没给老娘搞个工作回来,老娘把他的腿都给打断。” “春杰搞到了工作,春华找个城里人就容易多了。不要以为老娘不晓得你们都在怪我没让春华继续读书,这回就当老娘还她的。”她别过头,抬手抹掉眼泪。 她恨自己没能力挣更多的钱,要是家里条件宽裕些,她又怎么会让春华辍学? 春华天天背着背篓去山上挖草药卖,不就是为了挣钱吗? 宋红军的背弯了下去,懊恼道:“是我没用,没能力多挣钱。赵家这么糟践春华,就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我们家。” “当家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春华七岁那年我们才分出来,一家五口人统共分到四十斤粮食、二十块钱、几间老破房子。你要是没能力,我们哪儿来的钱重建房?哪儿的钱供他们三个上学?是,我们跟那些有钱的不能比,好歹没饿着他们姊妹三个。” 张翠兰又抬手抹了把眼泪,“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干活儿。” 太阳褪去了清晨的羞怯,像一枚被炉火淬炼至饱和的金盘,悬挂在澄澈的天穹之上。此刻的阳光不再是细密的绒绒,而是化作无数根灼热的银针,穿透淡薄的云层,直挺挺地扎向大地。 宋春杰抬手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冲还在割麦子的宋春华道:“姐,回去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指不定咱妈想通了,今天就不跟咱俩计较了。” 宋春华直起了腰,欲言又止道:“古有负荆请罪,现在黄荆棍还没长结实,你说我带一根棍子回去请罪,妈能不能打得轻点?” 这是她左思右想出的结果。 宋春杰扑哧一笑,“你是不是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节?” 反应过来,宋春华的眼睛一亮,“对啊!现在是双抢,妈不会打得我下不了地。” 她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催促道:“走走走,这日头太晒了。” 姐弟俩人的速度都很快,才二十分钟就到了家门口。 走在前面的宋春华将跨过门槛的腿收了回来,回头叮嘱道:“等会儿你拉着点妈。” 宋春杰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宋春华这才小心越过门槛,探头探脑地寻找张翠兰的身影。 还没回来吗? 吐出一口浊气,她大步冲进灶房,拿起葫芦瓢在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准备一口闷。 “身上热烘烘的就喝冷水,你是不是要上天?” 宋春华的手一抖,瓢里的水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裳,紧绷着身体缓缓扭身面朝坐在灶台前的张翠兰,主动认错道:“妈,我错了,我不该擅自退了跟赵彦峰的婚事。” 她小心瞄了眼张翠兰,硬着头皮说:“赵彦峰编造谎言想讹孟知青的自行车,他太坏了。” 余光瞥见宋春杰,张翠兰吼道:“给老娘滚进来。” 宋春杰踟蹰着走了进来,帮腔道:“妈,今天这事真不怪我们,是那赵彦峰太不干人事了。你不是常说不成龙要成人,赵彦峰成没成龙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没成人。” 张翠兰抬腿给了宋春杰一脚,冲宋春伸出手,“把你身上的肉票交出来。” 宋春杰后退了几步,背抵在墙上,张嘴正欲说什么,瞧见张翠兰沉着的脸,认命地扭身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票来。 他还没将肉票挑出来,手里的票就被张翠兰一把抢走。 看着手里的粮票、肉票和糖票,张翠兰抬头望着宋春杰,“多少钱才能搞到工作?” 还在想怎么应付过去的宋春杰,目露迷茫,旋即答复道:“怎么也要个千八百。不是,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翠兰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即刻又拂手道:“大人的事你少管。” 抽出两张肉票,她把其余的肉票塞还给宋春杰,“等农忙完,你也跟你爸上山打猎挣钱去。”言罢,她转身往堂屋走去。 宋春杰横着挪步到了宋春华跟前,压低声音问:“你说咱妈是什么意思?” 宋春华看着堂屋的方向,“妈想让你跟哥进城。” “完了,咱妈肯定是被我们俩干的事刺激到了。”宋春杰急得来回踱步,想到什么,他冲宋春华挤眉弄眼道,“你跟孟知青关系好,你明儿问问孟知青,看她有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跟先前一样,孟梓下午没去地里挣工分,午休好她便坐在写字台前看书。 “孟知青,我给你送柴来了。”周平气喘吁吁道。 孟梓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糖,打开房门,立在屋檐下扫了眼周平送来的柴,冲周平说:“过来。” 周平边走边往衣裳上擦手,伸手接过糖。他数了数,不解地望着孟梓,“多了。” “你帮我去给曹二牛他妈捎句话,就说我跟苏秀秀苏知青是校友,她跟我姐姐还是好朋友,家里每个月寄钱给我的事也是她说出来的。”孟梓抬腿朝送来的柴那儿走去,“多出来的是给你的跑腿费。” 她捕捉到了今天苏秀秀眼里一闪而过的嫉愤,也不知她给了苏秀秀什么错觉,苏秀秀居然以为害原身这件事就算过了。 曹母在她跟前吃了亏,必然会逮着苏秀秀那个软柿子捏。 周平赶忙将糖放进衣服口袋里,“真要说是你说的吗?”他挠着头说,“我看村里那些嬢嬢(阿姨)都是背着人说人坏话。” “别让我反悔。” 周平捂紧衣服口袋撒腿就跑,“我一定把话带到。” …… 中秋快乐[烟花][烟花][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跟前几天一样,孟梓不疾不徐来到地里,在记分员那儿领了一把锯齿镰刀,转身便见一里多外的宋春华朝自己挥手。 走近,宋春华那抹明媚的笑容闯入她的眼帘,如正午的阳光般耀眼。 宋春华迎了上来,兴奋地说:“孟知青,我妈同意你来我家搭伙了。” 用她妈的原话来说:那姓孟的脑子比你好使,把她喊来家里搭伙,看看你这猪脑子能不能长进。 她选择性无视掉后半截,觉着这是一件大好事,比捡了一角钱还让她开心。 这样她就可以每天多见孟知青几面。 孟梓眼里浮现出一抹错愕,即刻又恢复如常,“你正式跟赵彦峰退婚了?” 宋春华连连点头,“赵彦峰太坏了,居然想讹你的自行车,我才不嫁给这样的坏人。” 她蹦跳到孟梓身侧,眉飞色舞道:“你不知道,昨天我以为会被我妈暴揍一顿。结果她没打我也没骂我,我爸吃过晌午就拎着糖去赵家退亲了。” 瞥见孟梓有些心不在焉,宋春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忐忑地问:“村里人都说我蠢,孟知青,你也这样认为吗?” “你很聪明。”孟梓越过宋春华,边割麦子边思忖。 她确定小说剧情里没有这一出,所以书中剧情确实发生了变化。 她侧目看了宋春华一眼,眼神澄澈明亮,不像重生的。 排除这个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她的到来影响到了宋春华,继而改变了宋春华被设定好的人生轨迹。 只是不知这样的改变会不会带来什么弊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不给她活路,她就把这天给掀了,谁也别想独活。 红日高挂,额头上已渗出了汗珠,宋春华却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扭头看孟梓。 但见孟梓孑然立在麦地里,碎发被拂过的风吹起。她垂眸时羽睫覆着霜似的冷光,周身散发的寒意凝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气息并非盛气凌人的张扬,而是万籁俱寂的冰封感,盘旋的雀鸟低低掠过、仓皇远遁,谁踏近半分都似要被冻碎在这肃杀的气场里。 这样的孟梓宋春华从未见过,害怕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孟知青身上的气息比牛棚里那位叔叔的气息更为可怕,听说那位叔叔曾上过战场杀敌,难道孟知青也杀过敌寇? 当时孟知青害不害怕?孟知青又是用什么法子将敌寇杀死的? 心中的惶恐被疑惑掩盖,宋春华不自觉地往孟梓那边走了两步,轻声道:“孟知青,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此言将孟梓从思绪中拉了出来,眼里的寒意逐渐退散,轻“嗯”了声。 宋春华能受到她的影响,从既定的命运里跳脱出来,说明宋春华不是她最初以为的纸片人。 后面去宋家搭伙见面的次数还多,加上宋春华对她释放的多次善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干活儿吧,正午的太阳毒辣,易被晒脱皮。”言尽,她又继续弯腰割麦子。 孟知青在关心她。 宋春华的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微抿着的唇“啪”地绽放开,嘴角似要飞到太阳穴。脸颊上的苹果肌鼓鼓的,阳光掠过她的睫毛,还能瞧见细碎的光芒在涌动。 她重重点头,“好,我听你的。” 孟梓微愣,宋春华好像从没有质疑过她的话。 有心之人,几乎不用动什么心思就能将宋春华玩弄于股掌之中。 难怪在书里宋春华吃了那么多苦。 犹疑片刻,她出言道:“以后多长点心眼,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春华脱口而出:“可你不是别人啊。孟知青你是好人,又有能力,不稀罕骗我。” 孟梓的唇角不自觉上扬一抹弧度,还有点脑子。 “孟知青,你笑起来真好看。”宋春华情不自禁地凑近了些,夏风轻拂,发梢扫过孟梓的手背。 孟梓唇角的弧度消失,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自己与宋春华的距离,“干活儿。” “噢!”宋春华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要割麦子,瞥见曹母急冲冲往前边那块地跑,眼睛不自觉随着曹母移动。 曹母刹住步子,手指苏秀秀:“姓苏的小娼妇,给老娘滚过来。” 苏秀秀面带迷茫,问:“曹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得罪过你。” “大家来给我评评理。就是这个小娼妇说疯、孟知青家里每个月都会寄钱给她。她跟孟知青是一个地方的,听说还在一个学校读书。她把这事说出来就没安好心,要不是她,我家二牛咋子(怎么)会动歪脑壳(歪脑筋)?” 曹母双手叉腰,唾沫横飞,“老娘不管,你把我家二牛害得这么惨,你必须赔我家二牛一个婆娘。” 话音落地,大家神色各异地看向苏秀秀。 苏秀秀急得双眼通红,摇头否认道:“我没有害曹二牛,是曹二牛自己起了贪心,你怪不着我。” 想到什么,她扭头怒瞪着孟梓,“你为什么要害我?我都跟你道歉了。” “我哪句话说错了,话不是你传出去的?要不是你,我会被曹二牛盯上?”孟梓讥讽道,“你道歉了我就该原谅你?那我现在弄死你,你要不提前给我出具个谅解书?” 把话传给曹母她没遮掩身份,此刻又怎么会怕被苏秀秀知道。 她就是要告诉苏秀秀,她的报复开始了。 当然,她也给曹二牛准备了个惊喜。 苏秀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里蓄满了泪水,嗫嚅着唇,“我,我以为你原谅我了。” 知道前因后果,宋春华紧握手里的锯齿镰刀,怒瞪着苏秀秀:“你怎么可以那么坏?你读的书比我多,不该不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 她握着镰刀的手隐隐作抖,“要不是孟知青想法子破除了谣言,孟知青只能嫁给二牛叔。二牛叔错了,你更是明知故犯。” 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坏到这个程度,姑娘家被传搞破鞋,不被唾沫星子淹死,后半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同为姑娘,她不信苏秀秀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秀秀张嘴想辩驳,又想不出一句有理的话来,哽咽道:“对、对不起。” “你一句对不起就想轻飘飘揭过孟知青那些天的委屈与害怕?不可能。”宋春华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那么优秀的孟知青会嫁给曹二牛那个二流子,她的心似被针了般疼。 她想跑过去把苏秀秀揍一顿。 宋春华的反应都被孟梓尽收眼底,也捕捉到了宋春华眼底燃烧的熊熊怒火与气愤。 这种被维护、关心的感觉陌生又熟悉,母亲离世后,充斥在她身边的只有阴谋和算计。 一次或许是装出来的,那三次、四次呢? 米粒大小的石子落入她的心间,漾开一层层涟漪,头一次觉得来到这儿也不错。 孟梓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宋春华,“一个蠢货你不值得你大动肝火。” “可她害你。” 孟梓走到宋春华跟前,微弯腰拿起宋春华的手,将两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宋春华的掌心,“吃了。” 见宋春华不动,她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无奈,“害我的,我都会讨回来。” 宋春华扔掉另一只手里的镰刀,边剥糖纸边说:“我帮你。” 孟梓难得没拒绝,回到自己那边继续挣工分。 几米外的曹母气焰更甚,扬声道:“三天内我看不到人,就由你来顶。” 二牛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前几天又亲口揭了自己的短,讨婆娘的事就更没戏了。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彻底赖上苏秀秀。 苏秀秀抬手擦掉脸上的泪,吼道:“我不会帮你,更不会嫁给曹二牛,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曹母收回迈开的腿,朝苏秀秀扑了过去,眼疾手快地薅住苏秀秀的头发,“害了我家二牛还想赖账?做梦。” 苏秀秀被拽得面部扭曲,哭着向一起干活儿的知青徐梦求救。 徐梦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秀秀,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无能为力。” 苏秀秀张嘴想骂人,头发又被重重一拽,疼得她尖叫出声。 无人上前来帮忙,她心知再这么下去,她的头发连带着头皮都会被曹母扯掉。 不想成为秃子,她抬腿偷袭曹母。 曹母站立不稳,身体往右侧倒,抓着苏秀秀头发的手一直没松开。 苏秀秀砸在曹母的身上,趁曹母吃痛之际,忍着痛低头一口咬在曹母抓着她头发的手上。 “啊,老娘弄死你这个小娼妇。” 还没站稳,她又被曹母拖到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曹母骑在身上甩巴掌。 赶来的谭子沐等人看到地上的两人扭打成一团,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最后还是吴国豪硬着头皮上去,在被抓烂脸之前,成功将苏秀秀和曹母两人分开。 苏秀秀吐出嘴里的血,用凌乱的头发遮挡住自己高肿的脸,侧身对着谭子沐。见到孟梓从容地割麦子,怒从心起,“现在你满意了?孟梓,我不欠你的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孟梓抬头,丹凤眼中迸射出一道寒芒,“这只是开始。” 苏秀秀怔住了,僵硬地立在原地。 这只是个开始?孟梓就把她坑害得这么惨,之后孟梓又会用什么手段报复她? 村民交头接耳的谈论钻入她的耳中,都说她恶毒、心眼坏。 小心地偷看了谭子沐一眼,但见他蹙着眉,眼里夹杂着愤懑。 他是在为孟梓生气?他也觉得她做错了。 苏秀秀肩胛微晃,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声嘶力竭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孟梓没搭理苏秀秀,继续弯腰割麦子。 孟梓的沉默令苏秀秀愈发惶恐不安,她后悔了,她不该为了给孟湘出气得罪孟梓。 她宁愿孟梓打她一顿,也不愿声名狼藉,被喜欢的人嫌弃、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曹母挣脱开吴国豪的束缚,指着苏秀秀咬牙切齿道:“小娼妇,你给老娘等着,老娘跟你没完。” 众人见她骂骂咧咧离开,没了热闹可看,也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忙活起来。 苏秀秀无助地站在原地,精神与身体的折磨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她崩溃地蹲下身,将头埋在□□抽噎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入宋春华的耳里,她轻哼道:“活该。” 瞅见孟梓已完成了两个工分,她立马问:“孟知青,等会儿你就到我家吃午饭吧。” 孟梓颔首道:“好。” 干完保底工分,她将锯齿镰刀放回记分员守着的箩筐里,大步回到知青点。 今天下午要去黑哥那儿修自行车,她得把身上的衣裳先换下来洗了。 晾晒好衣服,她又将所有的粮食归拢到一起,拎着往宋家走。 宋春华接过孟梓递来的粮食,热情地招呼道:“孟知青,你来啦!快坐下歇会儿,等会儿饭菜就好了。” 孟梓轻轻点头,跟在宋春华身后进灶房烧火。 看到她,宋春杰立马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你让我问的事问到了。” 瞥到宋春华在,他又收了些声音,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给孟梓听。 感觉到热,他起身回堂屋拿了把扇子,殷勤地给孟梓扇风:“孟知青,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你能不能给我支两招,让我也挣点钱花花。” 不用往灶膛里加柴,孟梓背靠在墙上,闭目享受宋春杰的扇风服务,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想挣快钱还是脚踏实地?” 宋春杰以为没戏了,立马来了精神,手上动作不停,“要不你都给我说说?” “只能选一个。” 宋春杰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抉择。 宋春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替宋春杰拿主意,又怕将来宋春杰怪自己。 挣扎了会儿,宋春杰心一横,说:“脚踏实地。” 闻言,宋春华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真要有挣快钱的法子,孟知青也不会答应去黑市修自行车。 孟梓睁开眼,“为了改变供不应求的市场局面,国家做出了很多努力。据我所知,今年农业局也为当地的公社提供了政策,其中就有种木耳和蘑菇。” 若宋春杰选前者,她就得更改一下对他的评价。 无论是当下还是在现代,只有违法犯罪的勾当才能挣快钱。但凡宋春杰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怎么选。 “咱们村前两年有人种过,要参加培训不说,还要准备菌房,忙活几个月才刚刚达到公社任务。”宋春杰小心问道,“有成本低一点的法子没?” 孟梓思忖道:“兔子的繁殖能力不错,食素,适合养殖。” 回来的张翠兰,听见这话立马收回跨越堂屋门槛的腿,拽上在她身后的宋红军来到灶房门口,问了出了心里的顾虑,“上面不是有规定不能多养吗?” “上面规定不让多养,大家都照做了吗?这两年又有没有人追究?”孟梓抬眸看着张翠兰,“兔子跟鸡鸭一样,都属于小型牲畜,不在规定范围内。” 宋春杰激动道:“对,上面只规定不能超过一头以上的大型牲畜。村里好多人的鸡圈里都有五六只鸡,不也啥事没有?” 他扭头看向张翠兰,“妈,这个事可以搞。山上的兔子都快成灾了,我们抓些回来养在后院,没人会发现。” 兔子聪明,没点真本事还真不容易猎到兔子。而他爸打猎的本事,在整个太阳村绝对名列前茅。 张翠兰侧目看宋红军,等着宋红军拿主意。 宋红军经常在山里跑,也经常跟山里的动物打交道,自然知道兔子的繁殖能力有多强。 在地里忙活一年的收入,赶不上他在山上跑一个月。 他果决道:“养!后院有围墙,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哪个晓得我们家养了啥子(什么)?”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算真被人发现了,他也有话说。 张翠兰大手一挥,“那就养。” 宋春华压下心中的讶异,安静地将锅里的野菜盛入陶土碗中,“可以吃饭了。” 三菜一汤,汤里冲了蛋花,还放了葱花,闻着很香。 三个炒野菜里都加了辣椒,她夹了一夹放进嘴里,入口脆嫩,没有预想中的土腥味,比她做的好吃多了。 吃完午饭,她将准备好的钱递给张翠兰,“我带来的粮食不够,晚些再补上。” “要得(好的)。菜要是不合你的胃口,你就跟春华说,家里都是她掌勺。”张翠兰笑着接过,她就喜欢这种有话直说的人。 何况孟梓还给他们支了个挣钱的法子,冲这点,就不能让孟梓吃亏。 回头她就跟春华说,让春华每天给孟梓煮个鸡蛋。 一道短促的惊呼声叫停清晨的忙碌,村民纷纷放下手里的事冲出家门,伸长了脖子张望村西养猪场的方向。 动作慢些的村民艰难地挤进人群,透过缝隙看到曹二牛单腿点地,另一条腿半悬着往人群外挪,一只手死死捂着屁股,一手提着裤子踉跄着从公猪圈里出来。 走得近些了,又见曹二牛藏青色裤管上溅满暗褐色泥点,后襟还挂着几缕干草,随着瘸腿拖拽的动作,沾在衣摆的秽物正淅淅沥沥往下坠。 “这这这,曹二娃这是搞了公猪?还是被公猪搞了?没看出来啊,他口味这么重,看这样子就晓得他昨晚一直没歇过。” 身侧的人正要附和,被身后的大嗓门打断。 “让让,让让,队长来了。” 大家不由自主往两侧挪动步子,给赶来的队长让出一条路。 队长大步冲到公猪圈前,瞧到公猪无精打采地躺在石板上,他拍着大腿转身瞪向曹二牛,一言难尽道:“你说你没事来嚯嚯猪干啥?我们的村可就指着这一头公猪给母猪配种,你现在把它累趴下了,谁来给母猪配种?” 曹二牛的脸皮再厚,此刻也涨红了脸,结巴道:“过、过两天就缓、缓过来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母猪发情就那么两三天,要是母猪在这两天发情咋子(怎么)办?错过了只能等下次。本来一年可以配两次,现在就只能配一次。”队长面带愁容,猪可是全村最宝贵的财产。 话音落地,看热闹的村民立马炸开了锅,全都在数落曹二牛。 队长回头看了眼公猪圈,手指着曹二牛,“这样,要是这两天母猪发情了,你就去隔壁生产队找公猪来配种,配种的钱你来出。” 配一次种八块钱,猪圈里一共有四头母猪,那就是三十二块钱,都快赶上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想要母猪多下猪崽,只配一次还不行,得多来两次。 这样算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生产队没道理来贴这笔不必要的花销。 曹二牛的屁股火辣辣的,只想快些回去,囫囵应道:“要得。” 上工的口哨响起,大家赶忙往地里跑,兴高采烈地跟一起干活儿的人说自己看到的细节。 宋春华竖起耳朵听了两句,双目瞪大,微张着嘴。 想起昨天宋春杰昨天跟孟梓说悄悄话,她迈开步子来到孟梓身侧,小声问:“二牛叔那事是你跟春杰做的?” 孟梓坦然地轻“嗯”了声。 原身的黄谣能被传得那么快,这里面还有跟曹二牛称兄道弟的同村人陈富高的功劳。 昨天她让宋春杰把陈富高约曹二牛的方式套出来,又亲自跑了一趟,以陈富高的名义把曹二牛引到养猪场附近将其敲晕。 再把她从黑哥那儿弄的药粉撒在公猪,被她扔进公猪圈里的曹二牛就成了公猪的发泄对象。 宋春华心下震惊,抬手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待冷静了些,她才说:“我保证不会往外说。” “说出去也不妨事,他不想去蹲篱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孟梓无所谓道。 不过这样就不能看到狗咬狗的戏码了。 任由陈富高说破了嘴,曹二牛只会相信自己听到的,也会顺理成章地把一切屈辱算在陈富高的身上。 谁让他们定下的方式那么别致。 这话宛若一盆冷水浇在宋春华的头上,气鼓鼓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他用那种手段坏你名声,你怎么报复他都是他应得的。我要是把你供出去,跟他有什么分别?再说了,我们是朋友,出卖朋友算什么事?” 想到什么,她紧张地抬头注视孟梓,“你是不是还没把我当成朋友?”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朋友这个词对孟梓来说有些陌生,母亲还在世时她也有两个走得近的朋友。 母亲离世后,父亲斩断了她的羽翼,杜绝她跟他们来往。 起先他们还时不时来找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没了他们的音信,一查才知道原来他们被家里送出了国。 不多想她也知道这事跟父亲有关,不过也好,至少他们性命无忧。 思绪回拢,孟梓才发现宋春华轻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滑落遮住了半张脸,浓密的睫毛像收起羽翼的翅膀,在眼睑下方投下颤动的阴影,连握着锯齿镰刀的指节都泛着不易察觉的苍白。 还是笑容更适合宋春华。 “先前不太熟,现在熟了,你就是我在这儿的第一个朋友。”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递到宋春华跟前,解释道,“说不妨事,不是认为你会说出去,而是隔墙有耳。” 宋春华当即打量周围,果然瞧见有人往她们这边看。 “早知道我就不问了。”她懊悔地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 孟梓抓住宋春华欲再打嘴的手,将大白兔奶糖放在宋春华的掌心里,“我说了,不妨事。” 宋春华垂眸望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微凉触感像春溪漫过青石般清冽,惊得她心跳漏了半拍,连指尖都跟着轻轻颤了颤。 那攥着自己手腕的离开,她的心又没由来地涌出一丝失望。 甩了甩脑袋,她羞愧地低垂下头:“我做错了事,怎么能再吃你的糖?” “这是朋友的待遇。”见宋春华仍旧自责,孟梓又说,“真要觉得抱歉,中午就多加一份鱼,等会儿我去河里捞一条。” “不用那么麻烦,春杰抓鱼厉害,我现在就去跟他说。”不等孟梓答复,宋春华已扔下手里的锯齿镰刀往宋春杰所在的方向跑去。 孟梓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咽下肚,弯腰继续干活儿。 宋春华回来得很快,气喘吁吁说:“我已经跟春杰说好了,他等会儿就去抓。” “好。”孟梓直起腰,瞧见宋春华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将锯齿镰刀插进土里,走到土坎前拿起军用水壶拧开,往瓶盖里倒满水递给宋春华,“凑合喝两口。” 宋春华看了眼跟前的水,抬头凝望向孟梓,“这也是朋友才有的待遇吗?” “对。” “当你的朋友真好。”宋春华笑着接过,一饮而尽,“我还要。” 孟梓总共往瓶盖里蓄了五次水,直到宋春华说“够了”,她才将军用水壶放回原处。 墨色云翳把太阳揉成模糊的光斑,连风都被锁进了凝滞空气里,蒸腾的燥热从平原那边丝丝缕缕漫过来,带走了大家干活的热情。 孟梓将最后一把麦子放在麦堆上,抬手揩拭掉额头上的汗水,冲还在奋力割麦子的宋春华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收工。” 临了她又补充道,“热坏了身体不值当。” “好。割完剩下的我就回去。” 回到知青点,孟梓迫不及待烧了一锅热水,洗去身上的黏腻,将身上被汗浸湿的衣裳换了下来。 想着时间还早,她又带上脏衣服来到河边。 刚洗完,宋春华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孟知青!宋春杰喊我来给他提桶,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说话间,宋春华已到了孟梓跟前,眼含期待。 孟梓点头,“好。” 三人沿着河往下走了一段距离,宋春杰将脱下身上的裤子和衣服,只剩一条到大腿中部的裤衩,拿上自制的鱼叉往水里走,“你们都看好了,保准让你们吃上鱼。” 他踩进齐膝深的水流,惊起一群银亮的麦穗鱼,握着鱼叉的手背青筋暴起,紧盯着下游洄水湾处泛起的涟漪,骤然弓腰将鱼叉狠狠掷出。 尖锐的鱼叉扎进河底的淤泥里,惊得水草剧烈晃动,他拎起来一看,插齿上只有一团绿藻。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花,转身冲岸上的人挤眉弄眼道:“别急,我得先跟鱼下战书。” 话音刚落地,上游冲出来一团黑影。 孟梓眼疾手快地将捡来的树枝朝黑影扎去,尖锐的树枝穿透黑影薄弱的腹部,红色的血在水中晕染开来。 宋春杰激动地跑过来抱住扭动的黑鱼,鱼尾甩起的水花溅在孟梓的脸上,惹得孟梓连连蹙眉。 “孟知青,你是这个!”宋春杰竖起大拇指,将手里的鱼叉递给孟梓,“用这个更顺手。” 孟梓抬手接过,眼睛注视着水里的动静。 她没叉过鱼,却牢记着“唯快不破”这四字真理。尖锐的树枝加以精准的角度,成功率达到了七成。 “吹牛大王,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抓鱼凶得批爆(厉害得很)。”宋春华走过来撇嘴道,“最后还是得孟知青出手。” 宋春杰抱着一斤重的黑鱼上了岸,狡辩道:“我哪儿能跟孟知青比,你以为谁都能有孟知青那一下子?”他将黑羽放进宋春华拎着的桶里,扭头看着孟梓,“孟知青,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练过?” “没有。”等了会儿没发现动静,孟梓吩咐道,“宋春杰,你下去把惊鱼。” 刚坐下的宋春杰立马起身,捡起地上的树枝认命地下水惊鱼。 这一招很管用,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鱼四处飞窜。 这都不是孟梓的目标,直到她看到一道大的黑影,即刻掷出手里的鱼叉。 这条黑鱼比先前那条聪明,感知到危险飞速逃窜,还是没快过她手里的鱼叉。 宋春杰飞奔过来,“怎么样,中了没?” 孟梓不敢松手,催促道:“赶紧抓住,我只叉中了鱼尾。” 宋春杰连忙扔掉手里的树枝,看清黑鱼在哪儿,当即用双手抄住黑鱼,不给黑鱼逃脱的机会。 “嘿,劲儿还挺大。”他废了一番劲儿才把黑鱼抱住,“孟知青,可以松手了。” 孟梓撤走鱼叉,低头看了眼被打湿的衣裳,唇微抿。 白换了。 宋春华来到孟梓身侧,也看到孟梓的衣裳被打湿了,“我妈说姑娘家不能穿湿衣裳,你快回去换衣裳,我把鱼带回去先做着。” 她扭头瞪向宋春杰,嫌弃道:“你怎么这么没用?” 宋春杰一脸懵,张嘴想辩解,宋春华已拎着桶跟孟梓一起走开了。 “行,我没用。”抬头瞟了孟梓一眼,他嘟囔道,“别说村里,就是整个公社都找不出一个能超过孟知青的。” 修自行车手来把掐、整起人来兵不见血、挣钱的法子一个接一个,就连叉鱼也能做到条条命中。 要不是亲眼见过,他绝不信一个女同志能优秀到可以轻松把出色的男同志比下去。 村中赵家。 孙秀娥边怒气冲冲进院,边扭头冲外边骂:“狗日的娼妇婆娘们话多得很,老娘的幺儿人长得撑头(板正),还是村小的老师,招姑娘们喜欢得很(紧)。不像你们屋头不争气的儿,二十多岁了也没能说到(娶到)婆娘。” 还不解气,她立在屋檐下,双手叉腰朝宋春华家的方向骂:“一个初中都没读的姑娘,同意你嫁给我的幺儿是看得起你。你不珍惜就算了,还坏我幺儿的名声,你就是个黑心萝卜。” “要是你找得到比我幺儿条件好的男娃儿,老娘就跟你姓。”骂得口干舌燥,她进屋端起搪瓷缸大口喝了起来。 扫见赵父赵德才坐在椅子上,孙秀娥没下去的火气再度喷发,“要不是你喝了二两装半斤喊那个小娼妇嫁给幺儿,哪儿来这么多事?” 她冷哼道:“你说她是个好的、会认草药,人也老实。老实个屁,还没嫁进来就敢跟我对着干,当着大家的面让幺儿丢丑,喊她干点啥子(什么)也干不好。” 她用手背重拍手心,“眼看幺儿的年龄快到了,他们宋家倒是来退婚了,早干啥子(什么)去了?退婚就算了,还把我幺儿的名声坏了。” 她手指外边,“你自己到外面去听,他们都说幺儿靠不住,跟那个姓林的不清不楚,你让幺儿后面咋子说人(怎么娶媳妇儿)?” 赵德才眉头紧皱,瞪着孙秀娥,“你也说了春华还没进门,喊你平时不要去喊她干活,让小草去干,你偏要跟我作对。” 知道孙秀娥要说什么,他抢先道:“这个事春华确实做错了,马上就要结婚了,闹得现在两家都不舒服。” 赵彦峰从房间出来,不耐烦道:“你们不要吵了,以我的条件想娶什么媳妇娶不到?”他冷哼了声,“宋春华就不一样了,她不嫁给我,就只能嫁给一个庄稼汉。” 孙秀娥附和道:“她肯定越嫁越撇(差)。” 想到什么,她又叮嘱道:“以后你离那个姓林的知青远一点,晓得你有定了亲还凑上来,一看就不是啥子好东西。等外面的风言风语刹国(结束),我再去找媒婆,让她给你找个样样都强过小娼妇的姑娘。” “知道了。我记得家里还有一块腊肉,妈,你等会儿给我装起来,我拿去送费知青。不把他的嘴堵上,万一他真写信去举报我,我这个老师也当到头了。”赵彦峰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每逢双抢学校都要放假,等双抢结束学生才会返校,只要他赶在双抢结束前搞定费高翔,他讹孟梓的事才算完。 思及此,他又说:“妈,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出门了,队长那我会继续为你请假。” 他紧握成拳,咬牙道:“我们不能落人口舌。”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孟梓换好衣裳,戴上草帽,往宋春华家走。 下工的村民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一会儿说赵彦峰跟林悠搞破鞋、林悠不检点勾汉子,一会儿说曹二牛喜欢被公猪骑。 等她走远些了,又小声说苏秀秀心肠歹毒、逮着熟人整。 听了会儿那些夸大其词的议论,孟梓加快了些步子,三两下到了宋春华的家门口,与从地里回来的宋家大哥宋春生撞了个正着。 她向宋春生轻颔首,径直进了院子,酸菜鱼香味直往她的鼻腔里钻,轻松勾起她的食欲。 张翠兰从堂屋里走出来,招呼道:“随便坐,搭伙还跟我们客气,吃亏的可是你。” 见宋春杰凑过来,她抬腿给了宋春杰一脚:“去帮你姐烧火。” 宋春杰捂着被踹的屁股,不情不愿地进了灶房。 孟梓接过张翠兰递来的矮凳,“谢谢。” 张翠兰摆了摆手,搬来一张凳子在距孟梓一米远的地方坐下,身体往孟梓那边倾斜,问道:“孟知青,这兔子怎样才养得好?” 孟梓轻摇头,“不清楚,我没养过。”话锋一转,“可以去书店看看,那儿应该有关于养殖的书。要是没有,也可以去畜牧局请教一下那里的办事员。” 她又补充道:“若是去畜牧局请教,我建议你们把问题具体化,比如兔子不吃草、精神不济的原因,这样你们得到的回复会更详细。” 张翠兰小声重复孟梓的话,瞥见宋春华走过来,赶忙说:“你的脑壳(脑子)比我的好用,你赶紧记下来。” 说完,她把孟梓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宋春华听。 也不管宋春华有没有记住,她又扭头看着孟梓,追问道:“那畜牧局的人能告诉我们吗?”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妨碍不到他们什么。当然,他们也可以不说。”看到张翠兰眼里的迷茫,孟梓直白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张翠兰拍了下大腿,“你这样说我就懂了,塞点东西给人家。” 想起今天偷听来的话,她压低声音说:“我听队长的婆娘说,农机站又要招学徒。你会修自行车,肯定比其他人强,可以去告一哈(试一下)。” 宋春华眼睛一亮,“真的?那可以让春杰和哥去试试。” 张翠兰翻了个白眼,“说是要懂点基础,不要门外汉。他们两个一个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一个只晓得偷懒,去了也是白跑。” 宋春华歪头看孟梓,“孟知青,你去吗?” 孟梓轻轻摇头,“太麻烦。” 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学徒至少得两年才能转正,待转正后她的户口才能转入农机站,继而真正回城。 这样算起来,比她参加高考回城需要的时间还要长些。 再则,师徒如父子,她可不想再多个老子。 “麻烦什么啊?学个两三年,等你出师了就能回城里,难不成你还想在这犄角旮旯待一辈子?”张翠兰不自觉提高了嗓音,这要是她自家闺女,她准得给孟梓两脚。 宋春华劝道:“是啊,孟知青。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回城后就不用再下地干活儿了,每个月还有供应粮和工资领。” 虽说孟知青回城后,她就不能天天见着孟知青,但她要是想孟知青了,可以进城去看孟知青。 反正农机站就在镇上。 宋春杰从灶房里出来,接过了话,“孟知青回城只是早晚的事,犯不着去给人当女儿。” 孟知青要是去了农机站,哪儿还有空带他们挣钱? 妈跟姐都傻了。 孟梓侧目看了宋春杰一眼,没错过宋春杰眼里的急切,多少也猜到了些宋春杰的心思。 她不动声色道:“我心里有数。” 张翠兰和宋春华的好意她记下了,也愿意多说这一句。 “那行,你自己看着办。”张翠兰起身推了把宋春华,“去看看锅里,别给烧糊了。” 宋春华三步并作两步进灶房,木制锅盖刚掀开一条缝,酸汤与鱼肉碰撞出的鲜香“腾”地窜了出来。 野山椒和辛烈裹着泡姜的酸爽,混着刚泼上的滚油激发出的花椒香,像无数条细针扎进鼻腔,让食欲在辛辣与酸香交织的刺激中层层苏醒。 她吞咽了口口水,别过头,冲外边道:“春杰,拿碗吃饭。” “来了。” 两条鱼将近五斤,装了一大盆。宋春华又炒了一把焯过水的蕨菜,一并端上桌。 瞧见碗里放着的两个鱼鳔,孟梓微愣。 见她盯着鱼鳔,坐在她左侧的宋春华小声问:“你不喜欢吃鱼鳔吗?我觉得好吃,还以为你也喜欢,你要是不喜欢——” 孟梓出言打断了宋春华未说完的话,“喜欢。” 她喜欢吃鱼鳔,以前家里吃鱼,母亲总让保姆多买几只鱼鳔。 她没想到,宋春华会知道她的喜好,更没想到,宋春华会把自己喜欢吃的鱼鳔都给她。 她冰冷的心有了丝许暖意,唇角扬起浅淡的笑意,纤长的手指捏着未沾热气的楠竹筷,将碗里丰腴的鱼鳔轻轻拨进宋春华的碗中:“一起吃。” 宋春华想将鱼鳔还回去,抬眼撞见孟梓微弯的唇角,那笑像初融的春雪,在孟梓冷肃的面容上化开细小的涟漪。 她捏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忘了要推拒。 吃得正欢的宋家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一幕,眼里嘴里全是酸菜鱼。 河边。 待洗衣裳的妇女、姑娘们结队离开,林悠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委屈与不甘,愤愤道:“这群长舌妇,我跟赵彦峰清白得很,哪儿有她们说的那么龌龊?” 没得到回应,她扭头看向两米外将头埋得极低的苏秀秀,“姓孟的把你害得这么惨,你心里就不恨?” 苏秀秀将洗好的衣裳放进盆里,闷声闷气道:“这都是我的报应。” 谁让她傻咧咧地被孟湘利用? 看她要走,林悠当即起身,“最后她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你忘记她昨儿说的了,你被曹二牛他妈打、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只是个开始。她那么恶毒,后面肯定把你往死里整。” 苏秀秀仿佛又被那些如芒刺背的目光与不堪入耳的言语裹挟,将她踹入那令人窒息的沼泽。 她不想跟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嫌恶,更不想被喜欢的人嫌弃。 直觉告诉她,曹二牛被公猪上的事就是孟梓所为。 听说曹二牛今天回家躺下后就起不来了,急得曹母把赤脚医生拖到家里。赤脚医生治不了,曹家只能把人往镇上送。 想到这儿,苏秀秀眼底迸射出来的恨意退散,她反抗不了,也不能反抗。 默默承受完孟梓的报复,她害孟梓的事就算过去了。 除非她能把孟梓弄死,否则以孟梓的性子,只怕会让她生不如死。 林悠要自找死路就让她去,她绝不能自掘坟墓。 无视林悠的话,苏秀秀疾步离开。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林悠愤恨地跺了跺脚,骂道:“没用的废物,活该被那疯婆子报复。” 怒踹了一脚脚下的石子,她轻哼道:“就让你先得意几天,等我嫁给了赵彦峰再找你算账。” 她嘴里的赵彦峰吃过午饭,带上用荷叶包裹着的腊肉蹲守在知青点上工必经的小路附近。 树上的知了扯着尖嗓子嘶鸣不休,空气又干又燥。风掠过玉米地时,手臂长的玉米叶顺着他的后颈轻轻扫过。不过眨眼的功夫,被玉米叶扫过的肌肤泛起细密的红痕,痒得他时不时抓挠几下,很是难捱。 耐心告罄之际,费高翔的身影总算映入赵彦峰的眼帘。 不想节外生枝,他挪动身体将放在地上的腊肉挡住,小声唤道:“费知青。” 费高翔刹住步子,扭头看了过来。 赵彦峰轻咳了声,“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不会耽误你太久。” 费高翔这才冲随行的两个同伴说了一句,来到他跟前。 等两个知青走远了,赵彦峰才缓缓开口:“是这样的,我先前跟孟知青发生过不愉快,我妈知道后一直对孟知青心存不满。那天孟知青又对我妈动了手,我妈心里堵着一口气,现在还躺在床上。” “百事孝为先,我妈让我那么做,我这个当儿子的也拒绝不了。”他转身将带来的腊肉塞进费高翔的手里,“那天我也是被气到了,要是说了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费高翔垂眸扫了眼手里的腊肉,将腊肉推了回去,“歉意我收下了,这东西就免了。”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要是被其他知青知道他收了赵彦峰的礼,只怕会更加不把他这个队长放在眼里。 再则,把赵彦峰从村小撸下来,他才有机会顶替赵彦峰的位置。 赵彦峰又把腊肉推送给费高翔,皮笑肉不笑道:“你放心,村小要是还招人,我第一个知会你。”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大骂费高翔贪心。 费高翔后退两步,“今天的任务我还没干完,就先走了。”不等赵彦峰答复,他已转身走了。 同样是高中生,他不得不来到农村下地干活。 赵彦峰这个地道的农村人,当上了村小的老师,有亲事在身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凭什么? 赵彦峰拿着腊肉的手青筋迸现,紧盯着费高翔走远的背影,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就怪不得他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随着地里一片又一片的金黄消失,双抢也进入到尾声。 队长大手一挥,没被分配到任务的人可以休息三天。 宋春华激动得跳了起来,兴高采烈道:“这两天下了雨,山上肯定长了很多菌子。孟知青,我们一起上山捡菌子呀!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吃不完的菌子可以晒干,干菌子烧兔肉和鸡肉都好吃。” 她一笑,眼里漾开一层细碎的光,苹果肌微微鼓起,像盛着两勺蜂蜜的瓷碗,连带着鼻梁上都泛着一层淡粉的光泽。扬起的唇瓣两侧的梨涡里仿佛蓄满了阳光,让孟梓有些挪不开眼。 果然,还是笑容更适合宋春华。 她一口应下:“好。” “那你明天早些来我家吃饭,吃完我们就一起上山。我再多带一个篮子,碰见草药了还可以挖草药卖钱。”宋春华笑意吟吟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这几年挖草药挣的钱都被她存了起来,加起来已经有一百多块了。 今年她再往山上跑勤一点,她的存款说不定能到两百块,到时候她就可以把想看的书都买回来。 孟梓捕捉到了重点,侧目看向宋春华,“你想挣钱?” 虽是问句,语气却尤为笃定。 宋春华不敢看孟梓的眼睛,微垂着眼,“我只认识些草药。” 想到什么,她往孟梓走了两步,微俯身贴近孟梓的耳朵,悄声道:“我想在山上种草药。” 宋春华靠近她的那一刻,孟梓浑身的细胞在叫嚣,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身体更是不自觉地进入防备状态。 她反复告诉自己,宋春华对自己没有恶意。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宋春华衣襟间漫开的皂角香悄然钻入她的鼻腔。 宋春华开口时呵出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尖,带着湿润的痒意,惹得她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在胸腔里翻涌起来,指尖不自觉蜷起。 孟梓没忍住直接转身,仓皇迈开腿,“回你家说。” 宋春华并未发现孟梓的异样,跟在孟梓的身后回了家。 她左右张望了下,又故意唤了两声,没人回应。 拿起一张矮凳与孟梓并排坐在太阳晒不到的屋檐下,她欲言又止,问道:“你是不是不看好我的想法?那个地方没什么人去,不容易被人发现。” “种药材的确是个门路。”孟梓话锋一转,“普通药材的价值不高,生长期短的一年能成熟,生长期长的需要两三年。投入的时间长,收益却低,不合算。” 捕捉到宋春华眼里的失落,她又说:“你的厨艺不错,可以做些罐头给宋春杰卖。” 宋春华的双目恢复神采,旋即又变得黯淡,“我不会做。” “你会。罐头就是将食物隔绝空气,防止食物变质。”见宋春华在认真听,孟梓徐徐道,“太阳村背靠大山,物产丰富。拿菌子来说,各种各样的菌子可以持续捡到十月底。这期间还有竹笋和野果,你若是能把它们做成罐头,带来的收益远远高于种草药。” 越是往后听,宋春华的眼睛越亮,心动道:“那我试试。” 山上菌子那么多,这要是都能做成罐头卖了换成钱,那她就赚大了。 思及此,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孟梓,“孟知青,你的见识比我广,吃过的东西也比我多,你多帮我尝尝味。” “好。” 乐平县,棉纺厂家属院。 孟母看完信,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发颤:“逆、逆女,她怎么敢的?” 孟湘从孟母手里抽走信,一眼扫完,笃定道:“她不敢这么做。” 她抬手摇晃了下心不在焉的孟母,“妈,你说姐是不是被怂恿的?乡下人都贪心,这次要是让他们尝到甜头,他们下次就会狮子大张口。” 见孟母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她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撇嘴道:“她现在嫁人了,肯定一心想着夫家,哪能想到娘家的艰难?” “她每天下地挣工分不缺粮食,漫山遍野的野菜,乡下需要花钱的地方又不多,先前我寄给她的钱肯定没花完。”她边说边留意孟母的神色。 上班的是她,凭什么一到领工资她就得分十块钱出去? 再说了,孟梓下乡前可让妈给她换了价值几十块钱的票,还带了两百块钱,加上她这半年给的钱,里里外外加起来都有四百块钱了。 要不是孟梓瞒着她去参加食品厂的招工考试,被录取的肯定是她。 这四百块钱都是孟梓赚的。 坐在椅子上的孟父抬起头,沉声道:“给她。” 孟湘急得站了起来,“我每个月哪儿来那么多票给她?我自己都不够用。” 她双手抱胸别开头,轻哼道:“要给你们给,我给不了。” “那你去乡下,把她换回来。”孟父起身手指着桌上的信,“手心手背都是肉,小梓要不是彻底寒了心,她也不会说这些话。” 他加重了语气,“这是你们母女俩欠她的,该给,也必须给。” 孟母的肩胛微晃,险些站立不稳,嗫嚅着唇:“小湘的嘴比她甜,这要是能升个干部当,把她从乡下捞回来只是早晚的事。” “这种鬼话你也信?真那么容易,厂里那些干部的子女又怎么会下乡?”孟父咬牙道,“你们母女俩要是继续冥顽不灵,我明天就登报跟你们断绝关系,你们想找罪受别赖上我。”说完,他转身往房间里走。 孟母连忙上前抓住孟父的手臂,到了嘴边的软话还没说出来,孟父已将她的手扒拉下来。 她踉跄着步子后退了两步,长满细纹的眼泛着水光,脸色也苍白了两分,呢喃道:“我是她妈,哪儿有为人子女的跟父母记仇的?” 回想起自己听说到的乡下艰苦、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农活,稍有不慎就会被村民算计,她的脸色又白了些,转身冲孟湘说:“你爸说得对,这是你欠你姐的,必须给。” 孟湘不可置信地望着孟母,随即又别开脸,咬牙道:“钱我可以出,票我没有。” 都嫁人了还向娘家伸手要钱,不要脸。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永绝后患。 “让你平日里省着点花你不听,你这样以后嫁了人还不知道怎么被你婆婆数落。”孟母快步进了屋,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二十张票,“先把这些给她邮过去,下个月再想办法。” 孟湘拿起摊开一看,瞬间不乐意了,“前两天我跟你借布票你说没有,这六尺布哪儿来的?还有这半斤糖票,我都一个月没吃上糖了。” 她把票往八仙桌上一拍,走到另一边坐下,气哼哼道:“不带你这么偏心的。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孟母被这句话气的不轻,颤抖着手指着孟湘,“我不偏心就不会把你留在城里。你不去是吧?” 她点头说:“行,我现在就写信让你姐回来,以后就由你去下乡。” 她听小女儿的瞒着其他人去给大女儿报名下乡,事后她没少遭埋怨,最后换来的就是小女儿的“偏心”。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孟湘眼里滑过一抹懊恼,立马起身抓起票,“我去,现在就去。” 走到门口她又停了下来,“妈,我姐现在嫁人了,你叫她回来她也回不来。”不等孟母答话,她撒腿就跑。 出了大院,确认孟母没追上来,她这才放慢了步子,琢磨着怎样才能杜绝孟梓继续往家里要钱。 这钱要是从公中出,她还能煽动两个嫂子闹。 但这钱一直都是从她这儿出,这招压根行不通。 她眼珠子一转,要不就说家里出了变故,现在没多的钱给她? 不行,这要是孟梓打电话到厂里,一问就得穿帮。 还是说她要结婚了,婆家让她把钱上交,回头再跟妈说一声,省得穿帮了。 再让苏秀秀那个蠢货在乡下使点劲儿,听说乡下的男人都喜欢动手打媳妇,孟梓被打了肯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时候她冲孟梓哭诉她的婆家对她各种不好,孟梓肯定能理解她的难处。 孟湘看了眼衣服口袋里的票,孟梓在乡下用不着置办新衣裳,布票就归她了。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墙缝里长着的马齿苋沾满露水,被阳光一照,绿莹莹的叶片像涂了层腊。 随着天色逐渐明亮,孟梓打开房间的门,走到竹管前接了半搪瓷缸水蹲在院边漱口。不用细听,身后小声的谈论也全都钻进了她的耳中。 “别的知青点的队长有事都冲在前面,我们的嘛,哼!每次有什么事都会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跟村民闹僵了吃亏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这就算了,有什么好事藏着掖着自己享受。就拿当时村小招老师这事来说,我们还是从村里人嘴里知道的。我不信村队长没事先跟他说,他就是故意瞒着我们,减少竞争,最后他不还是没考上。” “还有通水的事,他故意误传孟知青的话。要不是孟知青多说一句,现在我们还挑水洗澡,蹲茅坑踩屎。” “我还听说他拿赵彦峰讹孟知青的事威胁赵彦峰,让赵彦峰把他弄进村小去。” 听到这儿,孟梓的右唇角微勾,丹凤眼里尽是讥讽。 不出意外,这都是赵彦峰搞出来的,目的很简单,担心费高翔写信向教育行政部门举报他作风不正。 将剩下的水倒掉,孟梓回身瞥见倚靠在门框上的林悠在阴恻恻地笑。 察觉到她的目光,林悠嘴角的笑容消失,微垂的眼眸顺势掩盖住了眸中的怨毒。 将这事记在心里,孟梓回屋将搪瓷缸放回原处,背起墙角的背篓往宋家而去。 她刚进院,便撞见宋春华端着烙好的韭菜鸡蛋饼往堂屋走。 “快,吃早饭了。”宋春华将盆里的韭菜鸡蛋饼放在八仙桌上,扭身面朝孟梓,“我爸他们也要上山,等会儿我们也跟他们一样,带上两张饼当作午饭。锅里还煮了稀饭,我往里面放了干菌菇,还加了点猪油,香得很。” 话音未落,她已迈开腿往灶房走。 再回来时,她手上多了一大盆菌菇稀饭。 “我妈说让我们先吃着,他们干完后院的活儿再吃。”宋春华将盛好的菌菇稀饭放在孟梓常坐的位置,瞧见花盆里的薄荷长得正盛,她故意卖关子道,“等我一下,给你变个戏法。” 孟梓笑着应“好”,坐在稀饭跟前,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甘甜味,她唇角的弧度愈甚,心里隐隐多了份期待。 宋春华背着手来到孟梓身侧,“你先闭眼。” 孟梓没问为什么,配合的闭上了眼睛。 宋春华用手在孟梓眼前晃了晃,确认孟梓没有偷看,这才小心地把摘来的薄荷叶放在菌菇稀饭的中间。 她双手做出请的手势,带着点小得意,“看看,色香味是不是都俱全了?” 乳白的粥裹着深褐的菌菇,一缕翠绿的薄荷叶伫立在中央,瞬间让整碗菌菇稀饭有了灵动感。 不知是已见惯了这儿的朴素亦或是其他,在现代见惯了摆盘的孟梓竟觉得这碗稀饭格外赏心悦目,赞道:“很好看,有机会还可以放些可食用的花卉作点缀。” 宋春华激动地拉开条凳坐下,“那我回头试试。先前我这样弄,我妈说我没事找事干,还是你懂我。”她黝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有想法并去实践是一件好事,你要是有拿不准的地方,可以问我。我若是知道,定会知无不言。”孟梓的话语里夹杂着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宋春华笑得眉眼弯弯,“孟知青,你真好。” “吃饭吧!我看他们已经背着背篓往山上去了。” “噢,对!”宋春华用筷子小心夹起一张饼放进孟梓的碗里,“给你饼。” 两人吃好饭,把军用水壶给装满,再带上两张饼和镰刀不疾不徐往山上走。 进了山,略显燥热的空气变得温润了起来,还能时不时瞧见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草叶上挂着。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筛成斑驳的光点,落在厚厚的腐植上,空气里混杂着松针、湿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清鲜气味。 宋春华小心拨开灌木丛,一丛奶白色的奶浆菌暴露在她的眼前,轻轻一碰,伤口处就渗出乳白的汁液。 将捡来奶浆菌小心放进篮子里,她边用树枝挑开松针堆,边冲跟在她身后的孟梓说:“松菇就藏在这下面。” 她手指着浅褐色的“小伞”,“你看,这就是了。”蹲身用手将松针撇开,小心翼翼将伞盖边缘卷着细密的褶皱,底下的菌褶像擦得发亮的铜板的松菇用镰刀翘起来,高举着给孟梓看。 突然,她发现地上鼓起一圈土包,跑过去蹲在土包跟前,抬头望着孟梓,“你猜这下面有什么?” 孟梓笼统地回答道:“菌子。” 宋春华撇嘴道:“菌子种类那么多,你这回复也太敷衍了。”她扒开落叶,橙红如火焰的牛肝菌赫然映入她的眼帘,“这种炒着最好吃,晚上炒一盘给你尝尝。” “好。”看了会儿,孟梓基本已知道怎么找菌子。 上次她捡的都是裸露在外边的,这次在松针下寻找菌子,耳边又时不时传来宋春华雀跃的声音,她逐渐也体会到了捡菌子的乐趣。 待她跟在宋春华身后来到秘密基地,日头已正挂在头顶。 不愧是少有人踏足的地方,放眼望过去,裸露在外的菌子不计其数,各种颜色汇聚在一起,像一幅油画。 宋春华立马放下背上的背篓,微抬下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在这儿可以轻松把背篓装满。上次让你跟我一起,你还不愿意。” 孟梓听出来了,宋春华这是在跟她翻旧账。 “我习惯了一个人。”她解释道。 宋春华紧握成拳,“他们太过分了,让你一个开火还不算完,还排挤你。” 初上学那会儿,班里还有几个女同学。越是往后读,班上的女同学就越少,到最后班上只有她一个女孩。 她跟那群男同学玩儿不到一块儿,那群男同学也不会找她玩儿,还会起哄说些“女娃儿(女孩)读书没用、女娃儿是赔钱货”之类的话。 她不喜欢那段日子,却很喜欢读书和看书,每天一下课她就跑去办公室借老师的报纸和书看。 千里迢迢来村里下乡支援农村,又被其他知青排挤,孟知青太可怜了。 思及此,宋春华的心尖像被细密的蚁群啃噬,泛起一阵酸楚。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孟梓面前,不等孟梓反应,她已攥住那双微凉的手,指腹因用力而泛白:“有我在,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孟梓的浓密的睫毛轻颤,鸦青色的瞳仁里映着宋春华的影子。 那双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比磐石还要坚定的光,如雪夜燃起的篝火将她冰冷的心一寸寸焐热。 “我记下了。”她的声音泛哑,双眸噙笑。 “我们快捡菌子,”宋春华倒退回原地,“等卖了钱,我给你买裙子穿。你长得这么好看,穿上裙子还不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让人挪不开眼。” 她微垂着头,失落道:“我长得黑,穿裙子不好看。” “你不黑,肤色很健康,穿上裙子也漂亮。等你有空了,我带你去百货商场挑。” “好啊,到时候我们一人一条。”宋春华笑得眉眼弯弯,蹦跳着拎着篮子往菌子多的地方而去。 她跳得很小心,避开了地上的菌子,没踩坏一朵菌子。 看着宋春华雀跃的背影,孟梓的嘴角勾起,眼里夹杂着些许连她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你在这儿捡菌子,我四处转转。”她在这附近发现了动物的粪便,应该能打到野味。 宋春华侧目盯着道:“那你小心些,有什么事就喊我。” 孟梓应了声,带上镰刀继续往山的深处走。 咕噜…… 这是野猪的声音。 她当即调转方向往声源而去,走了大概几分钟,但见三十多米外四头野猪正在拱地里的红薯吃。 这四头野猪里,有三头的体型偏大,目测有两百多斤;另一头小些,只有一百多斤。 要是都能拿下,宋春华就能每天穿裙子,一周不重样。 孟梓低头看了眼手里磨得锃亮的镰刀,对付一头还行,想四头都拿下有些困难。 想起自己先前发现的铁木树,她心里有了主意。 紧赶慢赶,她拿着弓箭折返回来时,那四头野猪还未离开。 瞄准那头獠牙最长的野猪,孟梓将手里箭射了出去。 野猪被射中,登时发出尖锐的哀嚎。其他三头野猪受了惊,四处逃窜。 没耽搁,孟梓再度瞄准,直到射完五根箭这才扔下手里的弓,捡起地上的镰刀飞速朝其中一头野猪追去。 野猪皮太厚,哪怕她射中了也无法一击毙命,还得追上去补刀。 索性受伤后的野猪速度减慢,她很快就追上了,借助一旁的树跃到野猪背上,将镰刀尖扎入野猪的大动脉。 没等野猪毙命,她又去追其他野猪。 如法炮制,一个小时后她总算解决掉最后一头野猪,人也累得直不起腰,单手扶在树上大口喘着气。 “孟知青……” “孟知青……” 几道不同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起,其中一道声音还带上了哭腔。 顾不得气还没喘匀,孟梓边抬手挥动边应道:“我在这儿,我没事。”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听见答复,宋春华飞快地朝孟梓奔去,明亮的双眼红红的,眼眶中噙着泪花。 听到野猪尖锐的嘶鸣声,她都快被吓死了,哪儿还顾得上捡菌子,连忙去找孟梓,唯恐孟梓跟野猪撞上。 她不敢喊,怕引来野猪。 看到野猪拱过的红薯地,以及逐渐变黑的血迹,她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里,巨大的恐慌将她席卷。 她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孟梓被野猪伤到了、孟梓正在被野猪追、孟梓命悬一线…… 每一个念头都让宋春华难以接受,她跌跌撞撞循着血迹找过去,只见着被放干了血的野猪,任凭她怎么找都没找到孟梓的身影,她的呼唤也无人回应。 天旋地转之际,宋红军、宋春生和宋春杰三人寻了过来,这也让她抓到了救命稻草,求他们跟自己一起找孟梓。 瞧见孟梓浑身浸染着刺目的血色,单掌撑在粗糙的树干上,宋春华眼眶里刚止住不久的湿意霎时决堤。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紧咬的下唇,身侧紧攥的指尖泛白。 孟梓抬手想帮宋春华擦掉脸上的泪,指尖将触未触时却僵在半空中,将沾染了腥臭猪血的手放下,轻松道:“我没事,身上都是野猪的血。” 宋春华抽噎着说:“你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她细细打量着孟梓,不相信孟梓的话。 果不其然,她在孟梓被刮破的衣裳下看到一团拳头大小的青紫。 被宋春华的眼神看得发毛,孟梓面带无奈,“皮外伤,不妨事。” 瞥见宋春杰走过来,她正欲开口,宋春杰的声音已率先响起。 “放心吧,我爸和我哥已经去藏野猪了。”宋春杰冲孟梓竖起大拇指,“孟知青你太牛逼了,一个人干倒了三头野猪。” 孟梓纠正道:“四头。” 她指向八点钟的方向,“那边还有一头,赶紧去收拾了。” 嗓子干得厉害,她问:“带水没?” 宋春杰瞪大双眼,反应过来,将斜背在背上的竹筒取下来扔给孟梓,“接着。我去了。” 孟梓抬手接住,拔开竹塞,仰头隔着两三公分的距离将竹筒里的水往嘴里倒。 她接连喝了三大口,口干舌燥的情况才被缓解。 看她不喝了,宋春华接过她手里的竹筒盖上,后怕道:“别人见着野猪就怕,你倒好,追着野猪跑。那野猪的劲儿那么大,又是成群出现,你怎么敢的?” 孟梓将整个身体靠在树上,“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侧目觑到宋春华眼里的担忧与害怕,她没由来地多了些心虚,“下次我做什么事之前先知会你一声,好不好?” 宋春华斜指着孟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不等孟梓答话,她又说:“你坐下歇会儿,等歇够了我们就下山回家上药。” 她后仰着身体又往孟梓受伤的腰看了眼,“得把瘀青揉散了才好得快。” “好。”孟梓半眯着双目,靠在树上调整气息恢复体能。 知道孟梓累了,宋春华没出声打扰孟梓,安静地守在一旁,眼神时不时往孟梓的身上瞟。 她实在没想通,孟知青这么瘦的身板是怎么弄死那四头野猪的。 还有,孟知青腰上的皮肤比脸上还白,腰也好细,好想摸一把。 宋春杰用树枝抛地上的碎土与松针掩盖地上的血迹,碎碎念道:“这野猪撞上这活阎王也是倒霉,这不,一大家子都去下边团聚了。” “可惜这猪血了,四头猪的猪血加起来怎么也得卖个十来块。”全都掩盖好,他扔掉手里的树枝,走到野猪跟前,单手拖拽野猪。 第一次没拖动,又来第二次。 双手并用,这才将两百多斤的野猪拖移走一段距离。 力竭,宋春杰撒开双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望着孟梓的方向,“我不行,我拖不动。姐,你去把哥叫过来帮我。” 孟梓睁开双目,“我跟你一起。” 她刚迈开步子,怀里就被塞了个竹筒。 “我去。”宋春华撸起衣袖,“我是没你那么厉害,搭把手还是可以的。”不待话落,她已朝宋春杰走去。 “一头野猪都拽不动,白长那么高的个子。”她不掩脸上的嫌弃,白眼更是翻了又翻。 宋春杰被气笑了,抓狂道:“谁说个子高劲儿就大了?再说了,你以为人人都是孟知青?” “你要是能赶上孟知青的一半,爸妈都得偷着乐。”宋春华踹了宋春杰一脚,“赶紧起来干活。” 宋春杰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嘀咕道:“孟知青、孟知青,你眼里只有孟知青。” “我眼里不装着孟知青,难道装着你?”宋春华上下扫了宋春杰一眼,越看越嫌弃。 宋春杰:“……” 侧靠在树上的孟梓嘴角噙笑,宋春华还蛮会戳人心窝子的。 宋春华拖了一段距离,就被她接手了过去。 跟宋春生和宋红军两人汇合,宋春杰喝了一大口水,大喘着气说:“现在山上还有不少人,只能等晚些再把猪弄到山脚,我先去镇上找人。” “小的那头就当作我的谢礼。”孟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单靠她一个人弄到山脚得折腾好几个小时。 要不是宋家父子及时遮掩血迹,又把野猪及时转移,只怕会引来其他野兽。 另则,她想借此试探一下宋家人值不值得深交。 宋红军赶在宋春华之前接过了话,“不行,我们也没做啥子(什么),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宋春华点头如捣蒜,“我爸说得对,这四头野猪都是你冒着危险弄死的,我们哪儿能捡你的便宜?” 孟梓坚持道:“你们今天上山的目的是打猎,因为找我你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晚些还得麻烦你们帮忙弄下山,这是你们应得的。” 猜到宋红军和宋春华要说什么,她又道:“你们帮我也冒着不少风险,这头猪给得值。” “那也用不了一头,”宋红军咬牙道,“这样,给半头,半头就行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再推拒,反倒是他们矫情了。 “就按我爸说的办。你跟我姐先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宋春杰拍着胸脯说。 宋红军眉头一挑,皱眉盯着宋春杰。 宋春杰后知后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张嘴欲找补,宋红军已挪开了目光。 孟梓轻点头,心里有了数。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现在还没彻底缓过来。要是换作她以前的身体,早就恢复了。 回到秘密基地,她正欲背起背篓,被宋春华抢走了。 “我来背,你拎这个。”说话间,宋春华将装满五颜五颜六色菌子的篮子递给孟梓。 孟梓没接,越过宋春华去背另一个背篓,“我没事,你一个人也不好背。” “可是你身上的伤?”宋春华面带担忧,就怕让孟梓伤上加伤。 “都是擦伤,没伤筋动骨。”避免背篓里的菌子撒出去,孟梓小心将背篓背上背,又回到宋春华跟前将背篓提起来,方便宋春华背。 宋春华跟在她的身后,看她步伐正常,也无异样,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孟梓身上都是血,若是被村民看到了,免不了一番猜测。 下了山,她寻了处少有人踏足的地儿坐着等宋春华。 去镇上修自行车,她曾问过黑哥工作的事。 黑哥说镇上的工作少得可怜,真有空位,也都被内部消化了。真想找工作,还是县里的机会大点,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狼多肉少。 她只能把目光放回到村里,太阳村物产丰富,土质跟临近的几个村比起来却是最差的。 土质差,好些粮食的产量就上不来。 调节土质是个大工程,过程也相对麻烦,可要是种植适合该土质的作物,同样能达到提升产量。 她打算抽个空找村队长谈谈,不求能混个一官半职,但求不用再继续下地挣工分。 倒不是嫌累,而是她讨厌泥往指甲里钻,每次都得花费大量时间去清理泥。 宋春华回来得很快,将自己压箱底的衣裳递给孟梓,“你直接套在身上,别换了。” 之前孟知青什么都没做,曹二牛都能无中生有。这要是被路过的人看到孟知青换衣裳,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孟知青。 孟梓轻“嗯”了声,接过衣裳套在外边。 宋春华的身量与她相仿,个头还矮上两公分。这时候的衣裳做得阔绰,衣摆能在风里晃出半圈弧度,她套在身上倒像量身裁的一般,肩线恰好落在骨节处。 “你穿上比我穿好看。”宋春华将背篓往肩头一颠,篾条在暮色里压出道深影,她抬手戳了戳她的胳膊,粗布袖口蹭过她的腕骨,“日头沉到山坳了,再磨蹭就得摸黑走夜路了。” 孟梓垂眸扫了眼腕骨处的痒意,抬腿跟在宋春华的身后往村里走。 宋春华家住在村西,知青点偏村东,更靠近山这边。 “你先回去,我洗个澡换身衣裳再来你家。”身上黏腻得厉害,她想早些回知青点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宋春华顿住步子,回头望着孟梓,“划了口子的伤口不能沾水,你身上的瘀青要是上药够不着,就让我帮你。” 孟梓应了声,快步回知青点。 暖水壶里的水还没用,她全倒进木桶里,又去竹管下边的水缸里舀了些冷水。 用手试了下水温,觉得合适了她这才拎着去了茅厕。 上过厕所后用水冲走,后边的粪池也被木板盖着,臭味少了大半。她又找来艾叶做成艾柱,每天点一支,既能驱蚊又能除臭。 赶在天黑透前,她带上手电筒,带上脏衣服去河边洗。 临近知青点,她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叫住。 “孟知青,我想跟你谈谈。”费高翔从暗处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孟梓关了手电筒,问:“什么事?” “恐怕你也猜到了,大家这两天对我越来越不满,这里面有赵彦峰和林悠的手笔。”费高翔上前一步,如实道,“赵彦峰讹你后,他带上腊肉来找过我,试图让我睁只眼闭只眼,我拒绝了。” 孟梓没接话,立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费高翔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单是我拒绝了他,他就这么整我。你打了他妈,还让他当着大家的面丢尽了颜面,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孟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所以呢?” 黑夜掩盖住她眼里的讥讽,费高翔还是不诚实,想让她去跟赵彦峰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她不上当,费高翔满腔的愤懑无处宣泄,冷哼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且往后看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出手报复你。” 看着费高翔的背影,孟梓笑道:“这样一个锱铢必较的人,你觉得他这样就算了?” 她迈步来到费高翔身侧,不疾不徐道:“这只是开胃菜,重头菜还在后面。”说完,她越过费高翔回了知青点。 简单上好药,她踏着月色来到宋春华家。 宋春杰迎了上来,见孟梓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嘀咕道:“你再不来,我就要去知青点找你了。” 孟梓解释道:“洗衣裳耽搁了点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此刻宋家人都坐在屋檐下,脸上带着笑意。 “今天回来得晚,我到家时我妈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宋春华歪着身子靠近孟梓,压低声音说,“我妈煮了腊肉,那腊肉是我用香料腌制的,好吃得很,待会儿你多吃两块。” 不等孟梓答话,她又说:“我爸他们今天抓了八只大兔子、六只小兔子,还猎到了一只傻狍子和两只野鸡。” “那八只大兔子里只有两只是雄兔,其他都是雌兔。我妈摸了一下雌兔的肚子,说是有两只雌兔的肚子里都揣上了崽,等年底我们家的兔子就能翻两三倍。”她的眼里盛满了期待。 一只兔子卖三块钱,十只三十块钱,一百只就是三百块钱,这可比下地挣工分赚得多。 春杰说,还可以把兔子做成罐头卖,到时候能赚得更多。 孟梓提议道:“多育一些雌兔,等数量繁衍得差不多了再控制数量。” 她能说的有限,明年恢复高考后,内地也会放松政策,市场将逐渐活跃起来。 要是有野心,也可以自产自销,做成熟食投放在市场上。 宋春华完全信任孟梓,没问为什么,直接点头应道:“好。” 她将目光移向孟梓的腰间,“上药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我爸的药酒挺管用的。” “上过了。” 弯月隐没进云层,旭日初升。 知青点的知青们有的背着背篓往山上走,有的背着背篓往村口走,坐牛车去镇上。 孟梓哪儿都没去,坐在宋春华家的屋檐下看书,顺带担任品尝师。 宋春华将炒制好的麻辣菌菇端到孟梓跟前,再把筷子递给她,眼含期待:“尝尝看。” 孟梓接过筷子,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 入口麻辣鲜香,咽下后还带着一丝甘甜。 她抬头撞上宋春华忐忑的目光,“可以了。” 宋春华高兴得跳了起来:“那我等会儿就让春杰拿去镇上。” 干完自留地的活儿,张翠兰回来就听见这话,当即问道:“把什么拿去镇上?” 闻到空气里的香味,她又问:“你又在折腾什么吃的?就这味道,你爸跟你哥不得再多吃两碗饭?春华,听话,下次别折腾这些了,屋头(家里)的粮食经不住(遭不住)你这样搞。” 本来还有些心虚的宋春华,听到张翠兰后边的话又变得哭笑不得,正要开口,门口骤然响起一道渐行渐远的声音。 “翠兰,快点去看热闹,曹二牛跟陈富高干起来了。” 宋春华眼神一动,将孟梓手里的碗抽走,“走走走,我们去看热闹。” “你们站远些看,男娃儿伙(男同志们)打架收不住手,省得被他们伤到了。”张翠兰叮嘱道。 宋春华抓起孟梓的手臂往外跑,不忘回道:“晓得了。” 手腕处传来的暖意让孟梓有些不自在,尝试着抽回来,奈何宋春华抓得太紧,没能成功。 她只得克制着再度抽回的想法,将感官全都落在宋春华的侧颜上。 刀削般的下颌线从耳垂延伸至下巴,在侧脸上形成一道干净的折线。唇角微微上扬,唇锋的棱角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像工笔画里晕染开的朱砂,唇瓣未启便有三分情动。 不知今天的温度高于昨日,还是手腕处的温度在升高,孟梓忽觉有些口渴。 她微挪目光看向别处,脑海里却时不时浮现出宋春华的唇形。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个好预兆。 她立马放空大脑,任由脚步主动跟随在宋春华的身后一起来到打谷场。 村里大半的人都聚集在这儿看热闹,她们来得晚了些,压根挤不进去。 宋春华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想到什么,她又拽着孟梓来到一棵一只手臂抱不住的乔木树前,“站得高看得远,我们爬上去肯定能看到。” 话音落下,她已松开孟梓的手往树上爬。 小时候还没分家,每次她奶奶每顿舀给她的稀饭只有几粒米,吃肉吃蛋更是没有她的份,她只能上树掏鸟蛋解馋。一来二去,不管大树小树都难不倒她。 三两下,她就爬到了大树杈上,俯身冲孟梓递出手,“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不用,你可以给我转述。”孟梓慵懒地倚靠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看向曹二牛和陈富高的方向。 在曹二牛和陈富高打架那刻,她的计划就成功了。 两人谁赢谁输都不重要。 宋春华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目光紧锁着远处的动静,低声说道:“二牛叔被富高叔死死摁在地上打呢,瞧着二牛叔被打出血了……” 她猛地抬手捂住嘴,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哎!二牛叔踹了富贵叔□□一脚,现在骑到富高叔身上了,左一拳右一拳地往富高叔脸上砸。周围太吵了,听不清他俩到底在吵什么。“ “两家的人都冲上去拉架了……糟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指着远处纠缠在一起的人影,“拉扯着拉扯着,两家人也打起来了!你看万婶儿和伍婶儿正揪着对方头发呢。” 宋春华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头皮,忍不住嘀咕,“再这么扯下去,怕是真要把头发拽秃了吧?” “队长来了。哎哟,队长去拉架被打到了鼻梁骨,都流血了。”她吐出一口浊气,“总算停下来了。二牛叔的腿都被打瘸了,不过万婶儿帮二牛叔出了口恶气,薅掉伍婶儿一把头发,伍婶儿捂着脑袋指着万婶儿骂。” 她竖起耳朵听,也没能听到一言半句,面带失落,“听不到,多半(大概)在扯皮。” 孟梓离开树干,抬头望着宋春华:“回去吧。” 宋春华轻点头,“好。你往边上站一些,别踢到了你。” 看到孟梓站远了,她才抱着树干滑下树,轻拍着手转身,“走吧,回去挑拣菌子。” 孟梓轻“嗯”了声,正欲抬腿跟上宋春华的步子,察觉到落在自己的不善目光,侧目看了过去。 只见赵彦峰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诡异中掺杂着少许得意,让人心生不悦。 她不动声色撤回目光,看来赵彦峰要对她下手了。 大脑快速运转,她回想着被塞进脑中的剧情,以及猜测赵彦峰会怎么出手。 两人刚到院门口,宋春杰便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过来。 宋春杰耍宝似的来了个悬空下车,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压低声音问:“你们猜卖了多少钱?” 宋春华赶忙追问道:“多少?” “进屋说。”宋春杰故意卖关子,微抬着下巴推着自行车进了院。 等把自行车停靠在太阳晒不到的屋檐下,他才清了清嗓子,竖起食指,竭力克制着声音:“一千三百八十五。” 这个数目在孟梓的预料之中。 宋春华却张大了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旋即又被兴奋替代,打从心底为孟梓高兴。 孟梓接过宋春杰递来的钱,数了十张递还给宋春杰,“你们的。” 宋春杰搓了搓手,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看着宋春杰手里的大团结,宋春华的迸射出强烈的挣钱**,进灶房装了一罐菌菇递给宋春杰,指派道:“你再去一趟镇上,把这个带去给你老大尝尝,看他能出什么价。” 临了她又补充道:“记得提一下价。” 宋春杰打开盖子闻了下,将嘴里分泌出来的口水咽下,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谈一个好价。” “再买些罐子和菜籽油回来。” 宋春杰左右张望了眼,确定张翠兰他们不在家,他小声问:“你就不怕被爸妈发现?” 宋春华抬手敲了宋春杰的脑袋一下,“傻子,你昨天喊人来把野猪弄走,他们就晓得了。要不是爸决定养兔子,肯定打得你三天下不来床。” 宋春杰的心一咯噔,他这张没个把门的臭嘴。 “行了,赶紧去。”宋春华转身回了灶房。 孟梓适时开口叫住了宋春杰,浅声吩咐了宋春杰两句,又数了两张大团结给宋春杰。 宋春杰心有疑问,没追问,骑上自行车往镇上而去。 黑哥那儿剩下的自行车不多,孟梓用一天的时间全部修理好,拼拼凑凑一共得到三十辆完整的自行车。 黑哥也说话算话,当场结了两千四百块钱给她。 她现在不差钱,跟黑哥换了两百块钱的票,又在黑哥那儿淘换了一些日常用得上的东西,以及两匹布。 布被她拿去裁缝店做成衣了,剩下的则被她带回了知青点。 靠地吃饭的庄稼人哪儿能让地空着,休息结束,大家又扛上锄头翻地,为种红薯和黄豆做准备。 孟梓去找了队长一次,想跟队长聊一聊粮食产量的问题。不凑巧,队长去公社开会了,她只能换个时间再去。 东边的日头刚漫过远处的山顶,大家已在地里干得热火朝天。 倏然“哐当”一声锄头落地,一道惊呼声划破燥热的空气。 “快看,公路上那队人。” 土里的人全都直起了腰,只见黄土路上飘着面褪色的红旗,十来个戴红袖标的年轻人正往村口疾走,胶鞋底踩得尘土飞扬。 眼尖的吴国豪把锄头往地里一插,“是红袖兵,看方向是要往我们知青点去。” 锄把在泥里晃了两晃,附近的知青瞬间慌了神。有人鞋都没提上就往回跑,草绳系的裤带在风里飘成断线的风筝。 宋春华紧攥着手来到孟梓身侧,欲言又止道:“你要不要也回去看看?” 孟梓的丹凤眼眯成了条缝,手里的锄头“噗”地扎进土堆,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就回去看看。”她从容地抬腿往知青点走。 宋春华赶忙撇下手里的锄头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一路上她的右边皮都跳个不停,老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越是靠近知青点,宋春华心里的不安愈浓,她几次抬头望着孟梓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咽回肚。 大家觉得红袖兵晦气,来看热闹的人不多,都分散在知青点附近,不敢靠太近。 孟梓很轻松地进了院,脚步刚落定,林悠就手指着她。 “她就是孟梓。” 领队的方脸男人踏前一步,军胶鞋在泥地上碾出个深印。他抖开牛皮纸文件,油墨印的“**清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抬腿踹了一脚地上被砸开的木箱,木箱骤然倒在被翻出来的衣裳和布料上,一本插画书从木箱里跌了出来,“私藏**,”抬手一挥,“抓起来带回割尾会。” …… 明天凌晨入V噢,届时有肥章降落。 最后在这儿感谢一直陪伴我的小可爱们,也希望你们能陪我走完这本书。 更新的话,我尽量多更新,更新时间得等上过夹子后再定。 爱你们[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2章 第 22 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3章 第 23 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4章 第 24 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