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八日相爱》 第1章 戒指 手机闹钟在床头柜上响个不停,我伸出手去将手机抓起,手指机械般点开屏幕,右滑,关闭闹钟。 随之,掀开眼皮,朝手机屏幕看去,只瞥了一眼,模糊的视线还没恢复清明,眼皮就已重新阖上。 不用看,这肯定是陆枢明死后第一天。 昨晚我刚按照大师的旨意,换了一个健康向上的正能量壁纸,此时它又变成了我很久之前设置的壁纸,我就知道。 我还在七天的循环中。 接下来… 铃声没有响过一秒就被我接起,电话那边是粱子平着急且带着些哭腔的声音,“小许,陆总他…” 粱子平是陆枢明安排给我明面上的经纪人。实际上,做的是监视控制我的工作,他每天都会和陆枢明报告我的动向,有时甚至当着我的面。有时看到我些许恼怒的眼神,他只是回我一个敷衍的微笑,潜台词很清楚:你做什么工作,就该有什么职业道德。 毕竟做他的地下情人,哦不,我和他的关系还没有这么亲密,大概算是他的宠物吧,还是要为他保持宠物的“贞洁”。 粱子平战战兢兢说了一大堆,仿佛死的好像是他亲爹一样。 “小许,你去看他最后一面吧。”他最后跟我说。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我没吭声,只是简单“嗯”了一声,没表态。 前几次我都出于厌恶,又或者其他,我直接拒绝,没有去。 但这一次,一只无形中的手拨弄了我的神经,让彼此擦出些火花。我想,或许去见一面说不定会有破局的转机,毕竟这个循环以陆枢明死后的七天为周期。 陆枢明尚有父母在世,粱子平在停尸房外迎我时,门内已经是哭声一片,男人的低声呜咽与女人的哭声将整间房间灌满,似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恍惚间好像也有水从我眼中涌出。 我眨了眨眼,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光透过排气扇被分割成几束不完整的光斑,照在白布上,被白布一反射,显得格外刺眼,让我不敢靠近。 我在门口站了许久,在无数次循环中,这是我第一次来见他,看到铁架台,看到白布,听到哭声,我才有实质性的感受:陆枢明,原来死了。 “你是?”陆父首先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我,苍老浑浊的眼睛里闪出锋利的光芒,一脸警惕。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打量,眉头微皱,脸色微变,从原来的警惕变成了厌恶。 “你是许初言是吧。”一声探究,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来者身穿警服,手拿证物袋,大概是处理案件的负责人。 我略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确认了来者身份,警员没再多问,目光又转回陆父身上,原本严肃的目光变得柔软,看着两位丧子的老人。 “节哀,陆枢明先生的死确实是意外。” “胡说!我儿子他怎么会…” 世上的意外从未停歇,谁也不曾例外。 我感到有些无聊,悲痛的潮水褪去,只留下干涸的沙滩,我甚至有些解脱的快感。 在我正打算溜走时,警员叫住了我,透明的证物袋在我面前微微摇晃,里面的戒指早已扭曲变形看不出原状,可我还是一眼将它认出,这正是我丢掉的那一枚。 我们吵架的那一天,雨下的很大。 陆枢明身穿黑色风衣,似恶鬼一般站在门口,任凭风吹乱他的发丝,任凭雨落在他的肩头。他手紧握雨伞,目光直视着我。闪电在他身后擦亮,照亮他刀锋的侧脸,他嘴唇蠕动,到底也没说出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我的怒吼,我毫无忌惮地冲他发泄着怒火,口中不断吐出我对他的怨恨。我恨他总是这样,这样沉默,恨他既然选择沉默,为什么又要说出那种欺骗人的话语。 我们的开始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从他不顾我的恳求把我带上床的那一刻,他就是所有痛苦的源头,是砸碎我人生的罪魁祸首。我却…我却… “陆枢明!我恨你!你去死啊!” “去死!” 口中恶语不断溢出,夹杂着愤怒与痛苦,手不断捶打着胸口,仿佛要把心剖出,用来止痛。 我踉跄着站起来,酸软的腿却有千斤重,让我挪动不了半分。陆枢明也没有靠近的意思,两人就这样对视。 手上束缚的感觉在这一刻变得鲜明无比,我在他的目光中抬起手来。客厅大灯未开,一片昏暗。雷雨渐近,我在闪电的缝隙中看清那枚扭曲的戒指,戒身如吐信的毒蛇,缠绕在我指根。 我闭了闭眼,随即试着将戒指摘下,手上的力气极大,又毫无章法,在摘的过程中极不顺利,将手指都掐得变红发肿。 终于,毒蛇被捏住了七寸,无力地滑落至手心。 我捏住略带温热的戒指,手上力气渐重。我抬头望向陆枢明,他目光晦暗,眸中偶尔有光划过,如黑水翻涌,看不分明。 手抬起,用力,戒指朝他的方向飞去,最终越过陆枢明,飞出门外,被吞没在雨中,没有半点声响。 陆枢明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转过身去。 一时间,雨竟下到屋内,将胸中怒火浇灭,袅袅的烟升起,堵在心口,将浑身熏得酸痛。恍惚间,我听到我自己说: “陆枢明,你恨我吗?” 声音从喉内挤出,只剩下气音,像是叹息。 已经半个身子探出门外的陆枢明却缓缓回过身来。 原本冷峻肃穆的面容如今却带着愁意,他眉头紧蹙,薄唇轻抿,那双常年不见波澜的眸子内情绪翻滚。侧脸不知是因雨还是为何,平添了一道水痕,就连眼睛也染上了水色。 就像眼含热泪。 我不知道陆枢明何时将门外戒指拾去,更不知道他当时是何感想。只觉得心中酸痛,目光游离,不再看向那枚扭曲的戒指。 “是。”我说。 —— 如游魂般回到邻水别墅,窗外夜色如墨,连月光都被吞没,别墅内毫无光亮,更无人气。 卧室内灯光大亮,温润的灯光却照不散附着在身上的阴雨冷气。见陆枢明最后一面之后,一股冷气便一直萦绕在四周,驱之不散,寒凉刺骨。 洗漱完毕后,我将卧室内空调温度调高,随即用被子将自己包裹成蛹,在温热气息包围下意会周公。 这一晚,我睡得并不踏实。后半夜的空调像是突然失控,向四周不断释放冷气。冰凉的空气像是有了意志,在我四周聚集,抱着的被子简直成了冰块,冰凉刺手。 一觉睡醒,温热的阳光驱散了些许凉意,我掀开眼皮,却发现床边横躺着的赫然是已经死去的陆枢明! 第2章 白兔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拿起枕头就向陆枢明的方向拍去,手劲极大,枕头与躯体相撞,发出“砰砰”的响声。 陆枢明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一只手抓住拍在自己脸上的枕头,微一用力,便将我连人带枕头拉到他面前。 手中“武器“”被夺,身体失了支点,我与陆枢明之间距离骤缩,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光在他浅色瞳孔中流转,我不自觉被他吸引,不愿移开视线。他感受到我的注视,眼皮微微压下,不再与我对视,细长的睫毛被我呼吸惊动,似蝶般微颤。 “陆枢明?”我轻声道,怕惊走这只好不容易停栖的蝴蝶。 “你…”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喉咙,生生把我的话截断,只剩下无声的呜咽。 随后,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语,语气轻快。 【叮咚!任务激活!请完成七天内相爱任务。请注意,由于对方状态特殊,请勿透露对方状态,以免任务失败!】 【任务内容:在七天内相爱。】 【失败惩罚:失去结束循环机会。】 【提示:今日是第二天,快快相爱吧】 陆枢明伸出手将我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在我的后颈处摩挲,他微微坐起,将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如释重负般叹出一口浊气。 一时间,沉默如潮水,淹没彼此。 我脑中乱作一团,揪不出任何理智的线条,缠绕的思绪让我无法思考,只能靠在这个已死之人温热的胸膛上,任凭他的呼吸将我托起又放下。 也许,这样也好。 我抬眼去看陆枢明,他那张脸依旧冷峻,薄唇微抿,看不出什么情绪。让我甚至觉得他只是一座有体温的雕像,又或者是我疯魔后的幻觉。 许久,我才微微回神,将从陆枢明的怀抱中拽出来。 陆枢明见我远离,也没有什么挽回的意思,手臂自然垂落下去,目光却紧随我的动作。 说实话我并不想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又或者是什么强制性的任务。我和陆枢明之间爱恨纠葛,早就分不清了。七天内相爱,简直是笑话。 所以我选择,摆烂。 我依旧坐在沙发上,眼前的电视上重复播放着我看了无数遍的海绵宝宝。听着黄色海绵体那欢快无拘的笑声,埋在心口的乌云也散去也许。 半天时间悄然过去,当我再次从沙发上惊醒,已是下午。 一睁眼,便是陆枢明那张在荧幕闪烁的光照映下忽明忽灭的脸。 条件反射一般,我伸出手去,撑住他向我靠近的胸膛,轻声道:“不要。” 陆枢明显然没有意识到我的抗拒,微微愣住。眸中欲色翻滚,愈发暗沉,身体极具侵略性地压下,将我困在属于他的方寸之地。 接着就是唇齿相接。 不知道陆枢明的记忆停留在哪一刻,他此刻的吻,却是格外珍重。他吻得很轻,将我的唇来回摩挲,撬开齿贝,勾住我的舌头,轻轻吮吸。 我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怒气涌起,伸出手去掐他的脖子,试图让他也尝尝窒息的滋味。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反抗。随着力气不断加重,我似乎都能听到气息被挤压的嗬嗬声,可陆枢明仍然无动于衷,反倒是睁开了眼,与我对视。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眼神,带着十足十的**的眼,似野兽,又带着珍重,甚至还有些微微湿润的水汽。 只一瞬,我就偏开了头。 我和陆枢明的开始并不美好。 他是制片人,是金主,我是被挑选的演员,是奴隶。 他挑中了我,而我需要他,各取所需。只是,他在这段扭曲的感情中并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机会。 被他下药带上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游戏开始了。 我并不是没有试过反抗,那天早上,我像如今一样掐住他的脖颈,带着无比的恨意,我想让他死,我想要解脱。 我不自觉屏住呼吸,就在我用力的瞬间,一双手抚在我的手上,微微掐住我的腕子,随后,我听到他说: “用力。” 陆枢明是个疯子,我想。 第二天就这样过去。 毫无进展,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进展。 时间来到第三天,或许是发布任务者实在看不下去我们的任务进度,发布了强制性任务, 【今日任务:观看电影《春日》】 我本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发现整个邻水别墅的门被不知名的锁紧紧锁住,任凭我怎样开都是徒劳。 家里的二楼带有电影放映室,系统提示陆枢明已经在那里等我,尖锐的电子音在脑海里不断催促,我边上楼边抬手拍了拍脑袋试图让其消停片刻,却在此刻对上陆枢明那双深沉的眸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随之是一种了然的神色。他在远处站定,双手环绕放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后续的动作。 他也知道任务的存在,也知道系统。 知道他也是被任务裹挟后,我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像是压在心口的石头被人稍稍拿起,给了我一丝喘息的机会,让我不再在爱恨纠缠的重压下负重前行。 光亮从荧幕中缓慢溢出,照亮观者的脸。也逐渐映出我22岁那张青涩稚嫩的脸。 那是我的第一部电影,也是和陆枢明缘分的开始。 当时的我还是个电影学院即将毕业的小毛孩,好不容易过了《春日》的试镜,得到了一个十八线角色,却幸运地遇到了“伯乐”陆枢明。他作为投资人,开了金口,点名将我指为电影的男一。 我原本以为,他是天降的天使,救我于水火。却没想到他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魔,要将我拽入刀山火海。 杀青宴上觥筹交错,众人见我是陆枢明举荐更是对我殷勤备至,让我有种飘飘然之感。 迟钝且早被恭维之语塞满的大脑无力思考,虽觉得陆枢明的举动或许带着什么深意,可电影拍摄的这几个月里,他总对我保持着恰当的疏离以及带着些许上位者期望对我进行演技上的引导。 他就像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猎人,静候着我落入魔网。 我在众人的恭维下喝的烂醉,脑中原来仅有的理智被酒精蚕食殆尽。 我摇摇晃晃走到了洗手间,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哗的吵闹声。总算有一丝清醒从脑海中挣脱,我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恍然发觉,我的脸颊早已变成不正常的绯红,体内火焰温度徐徐攀升,这不对劲。 是那杯酒! 迷糊的脑子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跑!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大力将我逼得踉跄后退,随后便是陆枢明那张熟悉的脸,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 他步步紧逼,将我锁在他身前的分寸之地。门在不远处锁住,心跳声和呼吸声不断被放大,天地之间恍若只剩彼此。 我伸出手去推拒,刚触及的一瞬间就被他掐住手腕,动弹不得。陆枢明俯身缩进我们之间的距离,属于他的灼热气息激起一阵颤栗,我侧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随之,我听到一声轻笑。 捕捉到我的抗拒,陆枢明很是绅士地退远,却又掰着我的双肩将我转了个方向,我再次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一次,面上的恐惧与不解压过了**的绯红,眼中泪光莹莹,看起来像是引颈就戮的白兔,被抓住了双耳,只能无能地蹬腿,却连地面都够不到。 陆枢明目光在镜中刻画我的眉眼,他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随后从背后拥住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些难以压制的**,如恶魔般在我耳边低语,“言言,你真美。” 后来的事,不必赘述。我与恶魔定下了契约,我答应当他的情人,他答应给我资源。纯粹的利益交换。 第3章 佛祖 电影很快结束,荧幕的光逐渐熄灭又缓慢复苏,直至恒明。 脑中任务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我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于是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我即将侧身路过陆枢明时,他抓住了我的手,“我给你的戒指呢?” 戒指?我忍住发笑的冲动,冲他做出一个遗憾苦恼的表情,将手从他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扔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四天,今天的任务是,摩天轮。 今天的陆枢明在门前站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就要变成一座雕像。终于,他在石化的最后一秒,张开了嘴,“走吧。” 很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和之前的约会一样,陆枢明从来没有什么浪漫细胞,清空包场一条龙,将原本热闹的乐园变得死气沉沉,搭配上他这个大冰块,更是一点浪漫气息也没有了。 我们出门时间稍晚,此刻晚霞已经染红半片天空,白月已经走了小半,被残血般的云霞笼罩。 摩天轮缓缓升空,我的思绪也逐渐放空却又不禁思考起现状。 陆枢明早就死了,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分别,我不愿与死人纠缠。 眼下循环日期已经过半,任务能否完成却是未知数,让我去爱陆枢明纯属荒谬。 我不禁有些担忧,想要再想破解之法,却被陆枢明打断了思绪。 陆枢明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目光逐渐炽热,紧盯着我不放,他的眼神像带着一把火,马上就要烧到我身上来了。 我眼神闪躲,却被他死死盯住。我不自觉地轻咳出声,“怎么了?” 他收回目光,将一个冰凉的物体套在了我的手上,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却被他强硬地抻直。 心头猛地一跳,目光随之下移,一枚与之前一样的戒指此刻正稳稳地戴在了原来的位置,恍若没变过。 我试图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蹦不出一个字,只能用眼神望着他。 陆枢明定定地看我一眼,握住我戴着戒指的手,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微笑,他薄唇轻启,语气温柔: “这是最后一次,不要丢了。” 我还是没把戒指摘下来。 出了游乐场后,我们在餐厅喝了些酒,出于陆枢明在场,我并没有喝很多,始终保持着清醒,却总是觉得浑浑噩噩,脑中的思绪杂乱纷繁,找不出任何破局的机会。 就这样吧,我想。 就这样吧... 浴室内,我任由温水浸没我的身体,享受着此刻的温热,被包裹,被温柔以待,这不就够了吗? 就在我享受此刻安宁时,陆枢明不由分说地将气氛打破。 他今晚喝的并不多,此刻却看着昏昏沉沉。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他的体温偏低,精神也逐渐不济,占据了半个鱼缸后便沉沉地睡去。 水随着动作偶尔拂过他的胸膛,我的目光逐渐上移,略过他微抿的的唇,略过他因为被蒸得温热泛红的脸颊,停留在他紧闭的双眼处。 没有冰冷的鄙夷的目光,没有嘲讽的不堪的话语,此刻是这样的静谧。 沾着水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双眼,距离瞬间缩进,彼此呼吸接近,气息交缠。 鬼使神差般,我凑近了那张温热的唇,本想一触即分,身体却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一时间不由自己控制。 再恢复理智时,陆枢明的手已经扣住了我的后脑,温柔的吻变得粗暴,他像是饿了许久的野兽,迫不及待地将我拆之入腹。在即将窒息的时刻,他又将我放开,喘息过后,是更加温存的吻。 一时间彼此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爱你。”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 是我吗?我不知道。 是陆枢明吗?我睁开眼去看他,他的脸被温水蒸得有了些气色,却并不温柔。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我在内心嗤笑自己,真是疯魔了。 “你说什么?”询问的话却脱口而出。 陆枢明嗤笑一声,撑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抹带着些许邪气的微笑爬上他的嘴角,“我说,你爱我。”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大笑出声,声音却颤抖。 “对啊,对啊,我是爱你。” “陆枢明,你很骄傲吧,被你伤害了这么多次的人,还能爱上你。” “陆枢明,别把我想的太贱了。” 陆枢明不只是我的金主,更是我痛苦的源头。 我的那个嗜钱如命的父亲,为了讨好仅见过一面的陆枢明,不惜将我送到他的床上。 在被陆枢明拒绝后,他不死心,又拍摄了我的大尺度照片发给他,让他回心转意。 陆枢明对这种“暧昧”讨好只当是眼下尘埃,从不关心,这样的忽视却让许建国勃然大怒。 他斥责我毫无用处,将我一辈子困在他手里,把我当做压榨的赚钱工具。 他把我最后逃离的一丝机会也给掐灭了。 “初言啊,爸爸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被人看见你这一面吧。” “许初言,你就是个废物。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 许建国那张丑陋的面庞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每一次都会将我从梦中惊起。 不被爱的家庭,在恨中纠缠的感情,我许初言,真的就不能拥有纯粹的爱吗?哪怕一点呢? 也许我是真的贱吧,就算这样,也要和陆枢明纠缠。 从那句“我爱你”之后,系统便再没有声音,很快就到了循环的最后一天。 我以为是佛祖保佑,便拉着陆枢明来到本市最大的寺庙中还愿。 寺庙中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口中满是希望,脸上表情虔诚。 我们顺着人群来到了宝殿中央,陆枢明并不信神佛,只是在旁边站着等我。 我抬头对上佛祖慈悲的目光,心中杂乱纷繁,早在路上准备好的愿望此刻却一个也许不出来,只愣愣地看着殿中佛祖。 若是佛祖显灵,能睁开眼看看世间,我何苦身陷囹圄二十载,此刻在困境中总算抓住浮木,却还要承受波涛的拍打沉浮。 一股恨意涌上心头,我转头去看陆枢明。光从他身后打来,描摹出他的轮廓,将他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勾勒出完美的线条,那一刻,他才是我抓住的沉浮的浮木,是我救生的佛祖,他也是苦难的来源,海中的巨浪,是地狱的修罗,是我自甘下贱的引诱者。 我收回目光,俯下身去,深深跪拜。 “神啊,若您对我有一丝怜悯,就让我不要如此挣扎。” 我起身,陆枢明顺势揽住我,握住我的手。 “手怎么这么冷?”他问。 原来热泪沾湿手背,被风一吹,只剩冰凉。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没事。” 第4章 飞鸟 晚间,陆枢明罕见地带我出门散步。 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恢复了从前,彼此不再各进一步,只保持现状。 月光被乌云吞没,只剩下路灯的微弱的光在挣扎,勉强照亮前路。 陆枢明与我并肩走着,是难得的舒心时刻。 “《飞鸟》剧本你看了吗?”他忽然开口。 脑中血液迅速逆转,我有些呼吸困难,《飞鸟》是他死后第三天粱子平才拿来给我的,他怎么会知道,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吗? “你...” 陆枢明深吸了一口气,打断我,“我死了,对吗?” 我猛然对上他的眼睛,他眼里没有任何的疑惑甚至是探究,他满眼全是坚定,语气也是不容置疑,说的是肯定句。 “我不知道。”我不再与他对视,选择逃避。 这一次陆枢明没有强迫我,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我死了,从你说丢掉戒指开始。” “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丢掉戒指,更不会让你离开。” 我有些惊异于他的自大,也惊叹于他的聪敏,以至于我没有想清楚他话中的引诱。 我早该清楚,他死后我收到的他的一系列安排,就是他放手的证明。现在还在说什么不让我离开的大话,未免有些可笑。 只是当时我的脑子并没有想清楚,被他牵着鼻子走,点点头,承认。 “是,你是死了。我也搞不清楚现状,只说什么任务。” 陆枢明停止脚步,坐在了路灯下的公园椅中,深深地长叹一口气。 他向来挺直的后背因为叹气变得弯曲佝偻,整个人透出一种颓气,眼神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清明淡漠。 “《飞鸟》是我给你写的剧本,我已经为你找好了制作公司。” “你想签的经纪公司我也给你找好了,你带着粱子平走。” 《飞鸟》的剧本我看过,陆枢明将他自己从我的人生中剔除,只讲述一个被母亲抛弃被父亲虐待的学生,摆脱所有的不认可,飞出认知的囚笼,飞到大众眼前的故事。 看到整个故事时,我不禁嗤笑出声,陆枢明还真是有意思,自己毁掉了我的人生,又补偿我一个虚假的美梦,真是慈悲啊。 剧本被我翻到最后,电脑打印出来的方正的文字已经结束,陆枢明犹嫌不足,在底下用笔继续写。 “不要哭泣,我的飞鸟。” “飞走吧。” 最后陆枢明照常签上他的署名,他的字体遒劲有力,十分洒脱,看不出一点当时的情绪。 只是这一次,他的“明”字没有完成,只剩下一个残缺的月。 我喉咙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笑声,几乎要笑得颤抖,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滴在剧本上,将“飞鸟”二字浸湿。 意识回归,我看向陆枢明,对上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突然觉得好不公平,凭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凭什么要我成全他的深情!凭什么! “陆枢明,你真是...” 话还没有说出口,嘴便被柔软的唇堵住,泪水在唇间交换,整个吻都变得苦涩起来。 陆枢明将我揽进怀里,下巴搁在我的头上,语气有些闷。 “我都是死人了,别说我坏话了,言言。” 死人...我又想起之前的任务,只要在七天内相爱就会打破循环。打破循环...并不意味着陆枢明能复活,所以,这是陆枢明的最后一晚。 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晚。 我紧紧回拥住他,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想要和他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枢明撑起身体远离,抬手擦干我眼角的泪。 他语气温柔,“你今天在庙里许了什么愿?” 我摇了摇头,我没料到有一天佛祖竟然真的能显灵,只是我所求恐怕早就改变了。 “我想看雪。”我随便糊弄过去。 陆枢明听到我的答案却没有再说话,沉默又回到了我们之间。 很快,肚子的咕噜声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我有些不好意思,陆枢明却主动提起要去买吃的。 我看着他不容拒绝的模样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个大少爷能带回什么东西。 陆枢明离开不过几分钟,极厚的云层便压得整个天空喘不过气,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被路灯照明着的公园椅。 眨眼间,鹅毛般的雪花便飘然落下,将整个天地间照亮,包裹。 我伸出手去想要接住着纯白的雪花,却因为温热的体温雪花并不能长久。 我并不死心,一直举着手,直到雪能在我的手心存活。很快,雪就在手心积攒了薄薄一层,我盯着手中的雪许久,最终双手合十,又交握,将他们贴近心口,仿佛要把他们长留掌心。 脑海中陆枢明的身影不断闪现,那些好的坏的,爱的恨的,都是他的身影。 我恨他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我爱他吗?恨中生出的爱,也算爱吗? 也算吧,我想。 在这场爱恨交织中,我从恨的裂缝中窥到了爱的存在,这就够了。 雪渐渐大了,手心里的雪逐渐融化成了水,随着掌心的纹路蜿蜒而下,滴在地上积累的雪上,凿出一个小雪洼。 我准备起身寻找陆枢明,却发现视线中的雪减少了。 我抬眼看去,是一把黑色的伞,为我遮去了落雪。伞撑得极低,只将我笼罩在里面,看不见撑伞人的身影。 随着我的动作,伞渐渐抬高,将陆枢明的面容逐渐显露。 他肩膀和头发上都落了雪,白色的雪在他头发上格外刺眼,我伸出手去为他拂落残雪,却被他握住手腕。 他在我的手上落下虔诚的一个吻,随后将那枚他亲手戴上的戒指缓缓摘下。 我不解地望向他,却看到他逐渐透明的身体,他要走了。 “陆枢明!”我喊出声,泪水滚落,声音绝望沙哑,“别走!我求你!” 陆枢明语气仍是那般温柔,却带着十足的悲痛,“言言,你的愿望我实现了,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 陆枢明,没有你,我还能去哪里?! 我猛然睁眼,自己竟是在一座墓园中。 园中大雪纷飞,时间已久,墓碑上的字已经被积雪覆盖,我伸出手去扫开积雪,碑上赫然写着“陆枢明”三个大字。 我颓然依靠在他的碑旁,痛哭出声。 第5章 在另一个时空[番外] 陆枢明第一次见许初言时,许初言已经是万众瞩目的最年轻影帝,23岁出道,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和优越的外形一炮而红,25岁成为家喻户晓的“国民儿子”,各种高奢品牌代言几乎要踏破门槛。 陆枢明坐在最后排,看着影厅大荧幕上映出的许初言那张白皙漂亮的脸,盯着他那双满是激情灵动的眼,他想,要是有一天他能出演自己的剧本该多好。 他会为他定制一个属于他的角色,他会写出他的美,他的灵动,他的骄傲,他的一切美好。 “小伙子让让,人都走完了,还在这里干什么。” 保洁阿姨拿着拖把,戳了戳陆枢明的肩膀,催促他离开。 陆枢明回过神来,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影厅,向阿姨低声道歉,快步走出了影院。 他回到家,直奔自己的书房,灵思泉涌,下笔有神,《飞鸟》剧本的雏形就此诞生。 许初言最近正在头疼自己的下一部剧,虽说他现在早就是挑剧本而不是剧本挑他的时候,但是最近的剧本真是良莠不齐,让他挑不出来一本。 粱子平劝他,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看着喜欢,合适就可以了,偶尔也做做下沉市场,别整天高雅艺术,拍点偶像剧之类的。 许初言显然没有听进去,嘴上说着考虑考虑,一个劲地将粱子平往外推。 终于,世界恢复了寂静。 许初言打开视频软件胡乱翻看起来,寻找些乐子看。 不过几个视频,他就觉出些无聊,刚准备看最后一个视频就放下手机却发现有人拿他之前的影视cut做了拼接剧。 这种现象在影视圈内很常见,用喜欢的演员角色形象去剪出一些喜欢的剧情,配上带感的BGM能吸引很多人。 许初言刷到的这个视频质量不错,有很多点赞和收藏,下面的评论也是清一水的好评,有很多评论都说要是许初言真的演这部剧就好了之类的话。下面带了一堆+10086。 这让许初言瞬间来了兴趣,将内容转发到自己平板上,准备大屏欣赏一下。 这个视频作者一看就是新手小白,剪辑手法比较生硬,所幸剪的比较细致,每一个表情和台词都配合的十分到位,尤其是许初言给的一些微表情,也选的格外合适。这样的熟悉程度,肯定将他的剧翻来覆去看了五六遍不止。 作者剪的集数不多,很快许初言就看完了。 视频内容讲的是许初言摆脱家庭累赘,经过自己奋斗最终登上领奖台的励志故事,与他本人的真实经历相差无几。 作者的文风犀利,台词更是一针见血,看得人又虐又爽。而且作者对许初言的一些细节都把握的十分到位,什么小习惯什么爱好,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一看就是许初言的铁杆粉丝。 许初言看完后,不禁感叹道:“剪的真好,写的也好。” 就在他要点进作者主页的一瞬间,一不小心点成了关注。 许初言的手瞬间尬住,停在半空中不动了,他看到作者仅有的几个粉丝,倒吸了一口凉气。 取关肯定是会被发现的吧... 没事没事,只是小号而已,许初言就这样安慰自己。 放下手机,就去洗漱,完全将手滑关注人家作者这件事抛在脑后。 许初言回到卧室,打开平板准备打会游戏放松自己时,发现了刚才作者发给他的信息。 知道对面是喜欢自己的粉丝,许初言也没多想,直接点了进去。 “您好。” “《飞鸟》系列作品是我的原创剧本,不足之处请多指教。” “谢谢,如果你喜欢,可以转发到其他社交平台,但要署名。” 许初言有些无语。他还没说什么东西,对面就说了这么一大顿,什么求意见求转发的,太自来熟了吧。 但是他对这个剧本倒是很是喜欢,要是能真的出演也算不错。 渐渐地,他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粱子平把《飞鸟》剧本真的拿来给他看的时候,他才惊觉,缘分是这么奇妙的事情。 他当即拍板选定这个剧本,当天晚上就翻来覆去地将整个剧本翻了好几遍。看到的每一句话在他脑海中都会自动播放之前与之适配的视频片段。 许初言当即翻出之前关注的对话框,对作者说: “你的《飞鸟》写的太好了!你剪的视频也很丝滑!” 没爆马甲,只是简单夸赞,许初言暗自感叹自己的聪明才智。随之摁灭手机,进入梦乡。 他没有收到作者的回复,倒是见到了真人。 几个月后,开工前的聚餐上,制片人搂着面无表情的陆枢明向许初言介绍道: “许老师,这位就是我们的编剧,陆枢明,陆老师。”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提,编剧会按照要求更改的。” 许初言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伸出手去握手。 陆枢明却像被抽走了灵魂,直愣愣地立在原地,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了,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激动。 制片人看着陆枢明这样愣头青的举动,狠狠剜了他一眼,用胳膊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快道歉。 陆枢明这才回神,伸出手去,握住许初言的手。他冰凉的体温让许初言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的更紧。 “许老师,请多指教。” 许初言凭借这部《飞鸟》再次斩获了国际影帝的头衔。 陆枢明也因为极强的创作能力和投资能力自己做起了投资事业。 在颁奖礼上,许初言言语坚定,在颁奖台上侃侃而谈,丝毫不见当年的怯懦。 他目光扫过陆枢明,给了他一个微笑,随即对着所有人说道: “要感谢陆枢明老师,没有他的《飞鸟》,我也没有现在的荣耀,可能只会是昙花一现罢了。” 许初言顿了顿,接着说: “在这里,我有句话,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那就是...” “陆枢明,我爱你。”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他们在台下拥吻,旁边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对这对天生一对的爱侣投去羡慕的眼光,仿佛他们本就该在一起。 许久后的某一天,许初言看到陆枢明还在欣赏他之前剪辑的《飞鸟》小视频,不禁出声打趣: “都有正版了,你怎么还在看自己剪的啊,我表现的不好吗?” “还是...你太自恋了。” 许初言说着便坐到了陆枢明腿上,在他怀里找了个温暖舒适的位置,窝在里面,陪着他看。 视频播放完毕后,陆枢明抬手轻柔地摸了摸他柔软的细发,对他说: “是你说的我写的好,剪的也好,我只是听取建议而已。” 许初言回过头来,眼睛微微瞪大,里面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知道那是我?” 陆枢明看着他瞪圆的双眼和一身白皙的皮肤,愈发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可爱圆滚的兔子,轻声笑了出来: “是啊,只有你那天看了我的剧本,又在聊天里说我写的好,当然是你。” ... 半夜,许初言从睡梦中惊醒,转身去摸陆枢明温热的身躯。 陆枢明被他的动静吵醒,缓缓做坐起来,将他拥入怀中。 他睡意惺忪,语气低沉温柔,带着些磁性:“做噩梦了?” 许初言将他紧紧搂住,声调不自觉地颤抖,俨然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颤颤巍巍地开口: “我梦到,我梦到,是你强迫我,还囚禁我,毁了我的一辈子,然后...” 陆枢明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接着问:“然后?” “然后...你死了。” 陆枢明动作一滞,将他楼的更紧,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轻声说: “梦都是反的,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更何况我要是真的那么对你,死也是活该。” 许初言茫然间点点头,嘴里不断重复着“活该”,泪却不自觉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