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证明》 第1章 锁在抽屉里的简历 傍晚的光斜斜切过窗台,在如常的书桌上投下一块菱形的亮斑。 那光斑随着夕阳西沉慢慢挪动,像只窥探的眼睛,却照不亮桌角那沓被揉得发皱的简历。 最上面的一封,信封右上角印着“某某科技有限公司”, 如今被红笔划了个歪歪扭扭的“退”字,墨色晕开像块丑陋的疤,更像张被嫌弃的脸,正咧着嘴无声地笑。 如常盯着那字,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 三个月了,从春天毕业时梧桐絮飘得满城都是,到如今夏末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他投出的简历像被扔进深潭的石子,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只有这封被退回的,带着HR用红笔圈出的“专业不符”,像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他脸皮发烫。 “如常,吃晚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放轻的温柔,尾音微微发颤,像怕惊着什么似的。 他没应声,反手将简历拢成一摞。 纸张边缘卷得厉害,棱棱角角硌着掌心,他却像没知觉,猛地塞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 锁舌“咔哒”一声扣上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像有只困兽在里面横冲直撞。 门被轻轻推开条缝,母亲端着盘切好的西瓜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踩在棉花上。 “天热,吃块瓜降降火。”她把盘子放在桌角,玻璃盘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响。 目光在空荡的桌面扫了一圈,没提简历的事,只说,“你爸今天钓了条鲫鱼,熬了汤,鲜得很。我尝了口,白得像牛奶似的。” 如常低着头,看见母亲的手在发抖。 她总这样,越想装作轻松,指尖抖得越厉害,连递瓜的动作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就像小时候他考砸了,她拿着试卷想说什么,最后却笑着揉他的头发,手也是这样抖的。 “知道了。”他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像被湿棉花堵住,连自己都觉得含糊。 母亲没走,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蝉鸣吞没:“找不到合适的就慢慢来,家里不缺你这口饭。” 这话像根针,淬了温水似的,轻轻巧巧地扎进如常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疼得他鼻尖发酸。 慢慢来?可父亲的咳嗽声越来越重,夜里总被他咳醒;母亲鬓角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上次帮她拔的时候,一小撮白发攥在手里,像团扎人的雪。 他们用大半辈子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攒下的学费,不是为了让他“慢慢来”的。 抽屉里的简历像是在嘲笑他,纸页间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沙沙,沙沙,像无数只蚂蚁在爬。 如常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像道尖锐的哭腔。 母亲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手里的瓜盘晃了晃,几块西瓜滚到桌边:“怎么了?” “没事。”他转过身,避开母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太多担忧,他不敢看。 “我出去透透气。” 走到楼道里,正撞见父亲提着酱油回来。老式居民楼的楼道没灯,昏暗中父亲的背更驼了,手里的塑料袋勒得指节发白,像串鼓起的老树根。 看见他,父亲停下脚步,喉结上下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晚饭别太晚回。” 话音刚落,咳嗽声紧跟着涌上来,他慌忙别过脸去捂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株被风刮得发抖的枯树。 如常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突然觉得这屋子、这楼道、这熟悉的一切,都像个密不透风的罐子。 墙上贴着的“福”字卷了边,楼梯扶手上的漆掉了块,连空气里都飘着油烟和中药混合的味道——这是他住了二十年的家,此刻却让他窒息。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身份证,指尖冰凉。逃离的念头,像墙角的野草似的,在心里疯狂滋长,缠得他喘不过气。 也许该去南方,他想。 听说那里工厂多,不看学历也能找到活。至少,不用再看见母亲发抖的手,不用再听父亲咳得撕心裂肺,不用再对着那把锁,假装自己还有退路。 2 餐桌上的沉默 老姨家的餐桌铺着红格子桌布,被菜汤浸得 发暗。 糖醋排骨堆得像座小山,油炸花生撒 在盘子边缘,油星子溅在桌布上,洇出一个 个黄点点。 “来,如常,尝尝你老姨夫炖的排骨。” 老姨用公筷夹了块最大的,重重放在如常碗里,筷子撞得碗沿“当啷”响。 她嗓门亮,带着股掩饰不住的热络,眼睛却瞟向坐在如常对面的表弟阿杰。 阿杰刚毕业就进了国企,今天穿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块亮闪闪的手表。 他笑着端起酒杯:“如常哥,别着急, 工作慢慢找,像我这破单位,也就是听着好 听。” 话虽这么说,嘴角却扬得老高。 “什么破单位?”老姨立刻接话,往阿杰碗里塞了块排骨, “五险一金全齐,逢年过节发米发 油,上次你叔住院,单位还派工会来看了呢!” 她说着,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扫向如常时,那团皱纹又松了些, “如常是大学生,有文化,肯定能找个比阿杰强的。” 如常扒着碗里的米饭,米粒黏在碗底,怎么扒都扒不下来,像他心里那些扯不开的责任。 母亲坐在他旁边,手里的筷子没动,只是笑: “年轻人嘛,总得挑挑拣拣,急什么?如常心里有数。” 她的声音有点硬,像是憋着股劲, 指尖却悄悄捏紧了桌布的一角。 父亲在旁边闷头喝酒,酒杯里的白酒只剩个底,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实吧,”老姨又开口,夹了一筷子青菜,“现在的工作,不就图个稳当? 像我们阿杰,虽说挣得不算多,但架不住踏实,将来娶媳妇、买房,单位都能帮衬点。” 她瞟了如常一眼,“如常要是不嫌弃,我托人问问我们小区门口的超市,招收银员呢,管吃住。” “不用了老姨。”如常终于抬起头,声音干巴巴的,“我再看看。” “看什么看?”母亲突然放下筷子,声音比刚才亮了些,“我儿子读了四年大学,不是去超市收钱的。 慢慢来,好饭不怕晚。” 她说完,往如常碗里夹了块豆腐,手却在发抖。 桌上突然静了,只有阿杰嚼花生的声音,“咔嚓咔嚓”的,格外刺耳。 如常低下头,把碗里的排骨往米饭底下埋,油星子溅到手上,烫得他猛地缩回手,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又烫又堵。 没等散席,如常就起身告辞。 母亲想留他,被他一句“有点累”挡了回去。 走出老姨家单元楼,晚风带着热烘烘的潮气扑过来, 他听见身后传来母亲和老姨的说话声,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争辩什么。 他加快脚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像是要把心里的憋闷全踩碎在脚下。 第2章 第 2 章 凌晨的行李箱 凌晨三点,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熄灭,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防盗网的格子,在地上投下细碎的亮斑。 如常蹲在行李箱前,指尖划过一本磨掉角的专业书——那是他大学时最爱的课本,封面上还写着“期末必过”的涂鸦。 他把书塞进箱子,又摸出钱包里的合照:父亲站在左边,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母亲站在右边,头发被风吹得乱翘。 他用指腹蹭了蹭照片上母亲的脸,喉咙发紧。 “咔哒。”抽屉被拉开,他拿出一张方格信纸,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才写下:“爸,妈,我出去走走,别担心,等我想明白了就回来。” 字迹歪歪扭扭的,他揉了三张,才勉强写出这行字。其实他知道,这张纸条根本骗不了人。 母亲那么细心,明天一早就会发现他的行李箱空了;父亲虽然话少,但他昨晚看自己的眼神,分明藏着担忧。 他们会急,会到处打电话问同学,会在夜里睡不着觉——就像他每次晚归时,客厅总亮着的那盏灯。 可他实在撑不住了。抽屉里的简历像块巨石压在他心上,老姨家饭桌上的沉默像根刺扎在他喉咙里,父母那句“慢慢来”,更是重得他扛不动。 他把纸条压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放着他攒了半年的零钱罐——里面是他兼职发传单攒的钱,不多,只有三百多块。 收拾完行李,他轻轻拉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坏了多久,忽明忽暗的,照得台阶像一道道模糊的坎。 他提着行李箱,每走一步都放轻力气,生怕惊醒邻居,更怕惊醒睡在里屋的父母。 关门时,他特意把锁舌慢慢推进去,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 站在楼道里,他回头望了望那扇熟悉的门,门楣上还贴着去年过年时他贴的福字,边角已经卷了起来。 “对不起。”他对着门轻声说,声音被楼道的风卷走,“但我得喘口气,真的。” 他转身下楼,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台阶,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在寂静的凌晨里,像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没有目的地的车票长途汽车的引擎“突突”地响着,像头喘着粗气的老黄牛。 如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风景正一点点褪去熟悉的轮廓——先是家附近的菜市场,接着是他读了三年高中的校门,最后连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都变得陌生起来。 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目的地一栏写着“下一站”。 昨晚从家出来后,他在汽车站晃了半夜,直到售票员问“去哪”,他才脱口而 出:“随便,能走就行。” 汽车猛地拐了个弯,他的肩膀撞在窗玻璃上,疼得他皱了皱眉。 邻座的大叔已经打起了呼噜,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和泡面味,混杂着窗 外吹进来的尘土气息,浑浊却自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了一下,是母亲的来电。他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直到屏幕暗下去,变成一片漆黑。 没过几秒,又亮了,这次是父亲的号码。接着是表姐、堂弟...未接来电的红色数字像野草似的疯长,从1变成5,再变成10。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背包最底层。不是不想接,是不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在一辆不知道开往哪的汽车上?说自己连明天住哪都不知道?还是说,他其实根本没勇气面对他们期待的眼神? “师傅,前面停一下!”一个背着蛇皮袋的大妈站起来,嗓门洪亮。 汽车缓缓停下,大妈提着袋子下去,脚刚落地就朝着路边的庄稼地跑,大概是憋坏了。 如常望着窗外。田野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玉米秆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远处的村庄像撒在地上的棋子,零星几点。 天快亮了,东边的天空泛起淡淡的粉,像他小时候母亲涂的胭脂。 他突然很想问自己:要去哪?能找到什么?就算走得再远,难道就能躲开那些简历、那些期待、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责任吗?不知道。 汽车重新启动,引擎的轰鸣里,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 玻璃上沾着一层薄灰,他用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远方。 “等等吧,”他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就等等,让我缓缓。” 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他心里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希望。 车站长椅上的面包 长途汽车在中途站停下时,日头正毒得发狠。 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汽油和尘土混合的味,呛得如常直皱眉。 他提着行李下了车,站台的遮阳棚破了个洞,阳光从洞里漏下来,在地上烫出个晃眼的光斑。 买水时,便利店的冷气扑了满脸,他顺手拿了袋最便宜的全麦面包——干硬,边缘带着点焦皮,像他此刻的心情。 站台的长椅被晒得滚烫,如常垫了张纸巾才坐下,撕开面包袋时,塑料纸“刺啦”一声响,在空旷的站台上格外清晰。 他咬了一口,面包渣卡在牙缝里,干得他直咽口水。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站台,落在角落的槐树下。 一个穿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正蹲在那里,手里捏着个白馒头,另一只手戴着磨破了边的手套,时不时往馒头上抹点酱。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细,喉结滚动时,脖颈上的青筋微微鼓起来。 馒头的热气混着酱香味飘过来,很淡,却像根线,猛地拽了拽如常的记忆。 “咱们不偷不抢,挣口饭吃不丢人。” 父亲说这话时,正蹲在老房子的门槛上,手里攥着刚领到的工地工资,钞票被汗水浸得发潮。 那天如常刚上大学,嫌父亲的工作“不体面”,噘着嘴不肯跟他去吃晚饭。 父亲没生气,只是把钱塞进他口袋,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哑哑的,却重得像块石头。 此刻看着环卫工低头啃馒头的样子,如常突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他手里的面包还剩大半,干硬的口感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环卫工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牙床。 他举起手里的馒头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 如常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啃面包,却怎么也咽不下去。面包渣粘在嘴角,他用手背一抹,触到一片滚烫——是眼泪。 公园角落的棋盘 从车站出来,如常没再买票。他提着行李,沿着路边的树影往前走,走得脚底板发疼时,抬头看见一块掉漆的木牌:“城郊公园”。 公园的门没锁,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歪歪扭扭地立着,像豁了牙的嘴。 他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草木的腥气,还有蝉鸣——“知了知了”地叫,吵得人心里发慌,又奇异地让人静下来。 路是土路,被人踩得结结实实,两旁的杨树长得很高,枝叶在头顶交缠,织成一片浓密的绿。 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行李箱的轮子碾过石子,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在安静的公园里格外清晰。 走到一片开阔的树荫下时,他停住了。 树荫里放着张石桌,桌边摆着个小马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马扎上,手里捏着颗象棋子,对着棋盘发呆。 棋盘是刻在石桌上的,沟壑里积着层薄灰。上面的棋子东倒西歪——“帅”被挤到了“象”的位置,“马”翻了个身,“兵”散落在楚河汉界两边,像打了败仗的逃兵。 老人捏着棋子,半天没落下,指尖在棋子上摩挲着,像是在跟它较劲。 过了会儿,他像是放弃了,把棋子随意地扔在棋盘上,发出“嗒”的一声,滚到“炮”旁边,歪歪扭扭地停下。 如常站在几步外,看着那盘混乱的棋,突然觉得像极了自己的人生。 那些棋子本该各在其位,按规矩进退,可现在东倒西歪,找不着方向,就像他。 本该毕业、工作、扛起责任,却像个逃兵,连下一步该往哪走都不知道。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拖着行李箱,在离石桌不远的长椅上坐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手背上,暖烘烘的,却驱不散心里的凉。 陌生人的抬头纹 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公园里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如常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底沾着的泥块已经干了,裂开细小的纹路。 “年轻人,站着不累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带着种沉静的穿透力。如常猛地抬头,看见石桌旁的老人正望着他。 老人抬起头时,阳光恰好从叶缝里漏下来,落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抬头纹很深,一道一道的,像被岁月的刻刀仔细雕琢过,阳光陷在纹路里,明明灭灭的,像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故事。 “我……” 如常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跟着动起来,像湖面的涟漪。 他放下手里的棋子,指了指对面的石凳——那石凳上积着层薄灰,边缘有个缺口,像是被人磕掉的。 “坐吧。” 老人的声音很缓,带着点沙哑,“你的脚步比落叶还沉,踩在地上,我隔着老远都听见了。” 如常愣住了。他确实走得很慢,可自己都没察觉脚步有多“沉”。这老人像有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句话就戳中了他心里那团化不开的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石凳上有着浅浅的印子,硌得他臀部有点疼。 老人重新拿起棋子,却没落下,只是看着他:“看你的样子,不像来逛公园的。” 阳光又移了移,落在老人的手背上。他的手很粗糙,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点泥,却很稳,捏着棋子时,一点都不抖。 如常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却发皱的衬衫——这是他特意穿出来的“体面”,此刻在老人沉静的目光里,突然显得有些可笑。 “路过。” 他含糊地说。 老人没追问,只是把手里的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发出“嗒”的一声。“路过也好,歇脚也好,坐下来喘口气,总比硬撑着强。” 他的语气很淡,却像一股温水,慢慢淌进如常心里。 石桌上的棋子还东倒西歪地躺着,老人没再碰它们,只是安静地坐着,像在等如常开口。 风又吹起来,卷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石桌,落在如常的脚边。他盯着那片叶子,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不吐不快。 “我……对不起我爸妈。”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本不想对陌生人说这些,可声音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攥紧的手——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着白,手心里全是汗。 “我读了十几年书,” 他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像怕被谁听见,“从小学到大学,他们省吃俭用供我,舍不得买件新衣服,舍不得吃口好的……” 说到这里,他的喉结猛地动了动,“可我呢?毕业了三个月,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暖烘烘的,却让他觉得眼眶发酸。 “他们总说‘慢慢来’,可我知道,他们心里急。” 他的声音开始发紧,像被什么勒住了, “我妈夜里总睡不着,起来给我热牛奶;我爸假装去钓鱼,其实是怕在家待着,我看着心烦……” 他想说“我对不起他们的付出”,想说“我就是个废物”,可话到嘴边,却被一股涌上的热流堵了回去。 眼角先红了,像被泼了点胭脂,**辣的。他赶紧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树,可视线已经模糊了,树叶的绿变成一片晃动的光斑。 石桌对面的老人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手里的棋子轻轻敲着石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像在为他的话打拍子,又像在给他时间,让他把那些说不出口的“对不起”,慢慢咽进心里,或者说出来。 第3章 第 3 章 棋子落定的声音 公园里又响起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像在催促什么。如常的眼泪终于没掉下来,只是眼眶红得厉害,像刚揉过。 “像样的工作?” 老人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如常猛地转过头。 他看见老人正捏着颗“卒”,指尖在棋子上轻轻摩挲着。阳光落在老人的手背上,把那些青筋照得格外清晰。 没等如常回答,老人手腕一落,那颗“卒”被稳稳地放在棋盘的“楚河”边上。 “啪”—— 一声轻响,不脆,却很实,像块石头落进了土里。棋子与石桌碰撞的震动,顺着空气传过来,轻轻撞在如常的心上。 老人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很亮,像藏着点笑意:“你觉得‘像样’的工作是什么?” 他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棋盘,继续说:“是穿西装、坐办公室?还是名片上印着‘经理’‘总监’?” 如常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至少得对得起十几年的书”,想说“至少能让父母不再操心”,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卡住了。 是啊,“像样”到底是什么?是别人眼里的体面,还是自己心里的安稳?是穿干净的衬衫,还是能挣到让家人踏实的钱? 他想起父亲蹲在门槛上数工资的样子,想起环卫工蹲在角落啃馒头的样子,想起自己手里干硬的面包——他们挣的饭,哪样不“像样”? 老人看着他发愣的样子,没再追问,只是把那颗“卒”往前挪了一格,又发出一声“啪”的轻响。 “棋子没有高低,” 老人慢悠悠地说,“能往前走一步,就是它的本分。” 阳光穿过树叶,在棋盘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颗小小的“卒”,在光斑里,竟显得格外稳当。 被嫌弃的体力活 “我不是嫌体力活累。” 如常猛地抬起头,声音比刚才亮了几分,带着点急于辩解的冲劲。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子。 阳光落在他脸上,照得他眼底的红还没褪尽。 “我知道搬砖、送外卖也辛苦,挣的都是干净钱。” 他的声音有点发涩,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可我爸妈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攒钱供我读大学,夏天舍不得买根冰棍,冬天穿着破棉袄去工地……” 说到这里,他的喉结滚了滚,“他们不是盼着我去扛水泥、骑电动车的。要是早知道最后是这样,当初何必让我读书?” 他盯着石桌上的棋子,那些“将”“帅”“兵”“卒”像在嘲笑他。 “他们的辛苦,总得换点什么‘不一样’的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说不清的委屈, “不然,那些省吃俭用的日子,那些为我操心的夜晚,算什么呢?” 莫先生没接话,只是拿起那颗“卒”,在棋盘上慢慢移动,从楚河这边挪到那边,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不一样?”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觉得‘读书’和‘扛水泥’,哪个更金贵?” 如常被问得一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父亲总说“读书能让人站得直”,可父亲自己扛了一辈子水泥,腰板也从没弯过。 莫先生的“旧时代” 莫先生听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点沙哑,像风吹过老树枝桠。 他放下棋子,用袖口擦了擦石桌上的灰,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 “我年轻时,可比你还拧巴。” 他抬眼看向远处的柳树,阳光穿过他的白发,泛着点银光, “那时候刚解放,到处要修铁路,我从乡下被招去当工人,天天扛水泥、砸石头,手掌磨得全是血泡,晚上躺下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石桌,“我也读过几年书,算不上文化人,可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体面’事。 看着工友们光着膀子笑哈哈地扛钢管,我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读的书全白费了。” 如常听得入了神,没想到这沉静的老人也有过这样的挣扎。 “后来呢?” 他忍不住问。 “后来?” 莫先生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后来铁路修通了,第一列火车开过去时,汽笛响得震耳朵,我站在路基上,看着那些自己亲手铺的铁轨,突然就想通了。 体面不是穿什么衣服、坐什么位置,是你挣的每一分钱、干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 他拿起一颗“炮”,轻轻放在“卒”旁边:“再后来,我去图书馆打杂,扫扫地、整理图书,别人说‘你这把年纪还干这个’,我不在乎。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急着给人生贴标签——‘我该是读书人’‘我该坐办公室’,反而会把自己困住。” 他看着如常,眼神很温和: “铁轨是一块铁一块铁拼的,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你现在觉得‘屈才’,说不定过几年回头看,这段路,缺了哪一步都不行。” 未说完的告别 莫先生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如常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鞋面——这双鞋是母亲特意给他买的,说“面试时穿得体面”,可现在沾满了尘土,和脚下的路没什么两样。 “我……” 他想说“谢谢您”,想说“我好像有点懂了”,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心里的结还没完全解开,但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似乎轻了些。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石凳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我该走了。” 他低声说。 莫先生抬起头,阳光落在他的抬头纹里,像藏着细碎的光。“不多坐会儿?” “不了。” 如常摇了摇头,提起行李箱,轮子在地上碾过,发出“咕噜”的轻响,“还有路要走。” 莫先生没挽留,只是低下头,重新摆弄起棋盘上的棋子,把那些东倒西歪的“兵”“卒”一个个扶正。 “想不通就再走几步。” 他的声音从棋子后面传出来,很轻,却很清晰,“路长着呢,总有能落脚的地方。” 如常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拖着行李箱往公园门口走。 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和棋盘上的棋子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一条慢慢铺展开的路。 走出公园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啪”,大概是莫先生又落下了一颗棋子。 街头的招工牌 离开公园后,如常沿着路边的树影往前走。 行李箱的轮子偶尔卡进砖缝,发出“咯噔”的响声,像在提醒他“别走太快”。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停住了。 街角的墙上贴满了招工牌,红的、黄的、蓝的,被风吹得卷了边,却依然能看清上面的字。 “餐馆招服务员,月薪3500,包吃住”——字迹歪歪扭扭的,旁边画了个碗的图案。 “工地招小工,日结200,管午饭”——纸张边缘沾着点水泥印。 “便利店收银员,月薪3000,上六休一”——打印的字很工整,却被人用马克笔涂了个“急”字。 如常的目光扫过这些字,手指不自觉地抬起来,轻轻碰了碰那张“便利店收银员”的牌子。 纸很薄,被太阳晒得发脆,指尖一碰,就簌簌地掉了点渣。 “月薪3000,包吃住”——足够他自己糊口了。 可指尖刚碰到纸面,他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回来。 脑海里突然闪过母亲送他去火车站时的样子,她往他包里塞煮鸡蛋,说“到了大城市,找份干净的工作”。 “干净的工作”……收银员也算干净,可这是母亲盼的“不一样”吗? 他想起自己大学毕业证上的钢印,想起那些熬夜啃过的专业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转身往前走,脚步却慢了。眼角的余光里,招工牌还在随风晃悠,像一张张在招手的脸。 他知道自己该停下来,找个地方落脚,可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那一步。 同学群里的消息 天黑透时,如常找了家最便宜的小旅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窗户对着一条窄窄的巷子,飘进来一股油烟味。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摸出手机——电量只剩15%,屏幕上还堆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家里的。 他不敢回,点开微信,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最终点进了大学同学群。 群里很热闹,红色的消息提示像在蹦迪。 “家人们,我转正啦!月薪8k,明天请客!” 是班长,后面跟着一串庆祝的表情包,还有人喊着“地址发我”。 “羡慕哭了,我还在天天加班改方案,刚从公司出来,月亮都比我亮。” 是学设计的女生,配了张办公楼夜景的照片。 “加班算什么,我今天跑了三个工地,鞋都磨破了。” 是做工程的男生,发了张沾满泥的鞋底。 如常往上翻,看到更多消息: 有人晒刚买的电脑,说是“客户送的”;有人吐槽“卖手机遇到奇葩,砍价砍到想跳楼”; 还有人在问“有没有谁认识装修队,我 cousin 要装房子”。 大家好像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往前跑,不管顺不顺,至少都在动。 只有他,像只卡在轨道缝隙里的石子,动弹不得。 他点开一个同学的头像——是大学时睡在他下铺的兄弟,现在在卖电脑。 他想问问“工作难不难”,打字框里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 手机突然弹出低电量提醒,屏幕暗了下去。 如常盯着漆黑的屏幕,里面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带着点疲惫,还有点说不出的慌张。 “再等等……” 他对着屏幕里的自己轻声说,像在安慰,又像在辩解, “再给我一点时间。” 巷子里的油烟味越来越浓,混着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把这小小的房间填得满满当当,却填不满他心里的空。 第4章 第 4 章 便利店的关东煮 夜色像块浸了水的布,沉沉地压在街道上。 如常拖着行李箱,走在路灯拉长的影子里,胃里空得发慌,咕噜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街角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像只睁着的眼睛,远远地勾着他。 推开门时,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店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扫货。 货架上的零食包装花花绿绿,他却径直走到冰柜前, 那里摆着一锅关东煮,汤面浮着层薄薄的油花,萝卜、海带、鱼丸在里面慢慢翻滚,冒出细小的泡泡。 “要一份,打包。” 他的声音有点哑。 “在这吃还是带走?” 店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在这吃。” 他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塑料椅发出“吱呀”的响。 关东煮被装在纸杯里递过来,热气顺着杯口往上冒,带着股淡淡的酱油香。 他拿起竹签,戳了块萝卜——炖得烂烂的,咬下去时,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烫得他缩了缩脖子,却暖得心里发颤。 窗外的街景被热气熏得模糊了,路灯的光晕变成一团团毛茸茸的黄,像母亲蒸馒头时掀开的锅盖。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头发乱糟糟的,衬衫皱得像团抹布,突然想起临走前那个早上,母亲也是这样站在灶台前,掀开锅盖喊他: “如常,吃早饭了,妈给你煮了鸡蛋。” 那时候的厨房,也飘着这样暖乎乎的气,混着豆浆的甜香。 母亲总说:“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热乎?饿了就回家,锅里永远有你的饭。” 她说话时,围裙上沾着面粉,眼角的笑纹里盛着光。 如常又戳了个鱼丸,塞进嘴里,却没尝出味道。 喉咙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酸酸的,涩涩的。他赶紧低下头,假装吹杯子里的热气,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玻璃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像在哭。 他掏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指尖刚碰到拨号键,又猛地缩了回来。 现在说什么呢?说自己在便利店啃关东煮?说自己还没找到工作? 汤还在冒热气,萝卜在杯底慢慢沉下去。如常一口口喝着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了胃,却没暖透心里的凉。 他知道,此刻家里的厨房,灶台上说不定还放着他的碗,母亲睡前总会擦得干干净净,等着他回去。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便利店的风铃又响了一声。 如常把最后一口汤喝完,纸杯捏得变了形,眼眶湿得像蒙了层雾—— 原来走了这么远,最想念的,还是那口带着烟火气的热饭。 同学的电话 旅馆的被子带着股潮味,如常蜷缩在里面,听着窗外的雨声发呆。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起来时,他吓了一跳,摸出来一看,屏幕上跳着“阿凯”两个字—— 是他大学室友,睡在他对铺,总爱抢他的泡面。 “喂?” 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如常?你丫跑哪去了?全班都在找你!” 阿凯的大嗓门透过听筒炸开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我听班长说你没找到工作?别躲了,来我这!” 如常愣住了:“你那?” “卖房子啊!” 阿凯的声音里透着股兴奋, “我上个月刚入职,卖了两套房,提成拿了小一万,比坐办公室死工资强多了!” 他顿了顿,语气正经了点,“真的,兄弟不坑你,我们这招人呢,你过来试试?好歹先落脚,总比你在外头飘着强。” “卖房子……” 如常喃喃地重复,脑子里闪过那些穿着西装、举着广告牌的销售,总觉得和自己沾不上边。 “怎么?看不起?” 阿凯听出他的犹豫,笑了, “我知道你觉得‘掉价’,可挣钱有什么掉价的?我妈昨天还跟我视频,说邻居都羡慕她儿子在城里‘干大事’呢。” 他压低声音,“你家的情况我知道,叔叔阿姨不容易,先挣点钱回去,比啥都强。” 最后一句话像块石头,重重砸在如常心上。 他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耳膜——不是抵触,是莫名的慌,还有点藏不住的期待。 “我……” 他张了张嘴,雨水敲打着窗户,像在催他下决心。 “别我我我了!” 阿凯在那头喊,“地址发你微信了,明天就过来!管吃管住,来了请你吃烤串!” 挂了电话,如常盯着微信里的地址,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 雨还在下,可他心里那片湿漉漉的迷茫里,好像透进了一点点光。 “销售”两个字的重量 售楼处的玻璃门擦得能照见人影,如常站在门口,对着玻璃里的自己练习微笑。 嘴角刚扬起来,就觉得僵硬得像块木板,赶紧又垮下去。 “欢迎光临——” 他试着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尾音还发飘。 “我说你能不能放开点?” 阿凯从后面拍了他一把,力道不轻, “这又不是让你上台演讲,扯着嗓子喊就行!” 他示范似的对着空气喊,“欢迎光临!看房这边请!” 声音洪亮,带着股天生的热络。 如常看着他,又低头看自己的鞋—— 还是那双沾着泥的旧皮鞋。“我总觉得……” 他说不下去。 “销售”这两个字,像块贴在身上的标签,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想起大学时泡图书馆的日子,那时候以为自己会坐在实验室里,和数据、公式打交道, 而不是站在陌生人面前,推销一套套他自己都买不起的房子。 “觉得啥?觉得丢人?” 阿凯挑眉,递给他一本房源手册,封面上印着“金牌销售”四个烫金大字。 “我刚来时也这样,见了客户就结巴,被经理骂了三回才开窍。” 他拍了拍如常的肩膀,力道很沉, “别端着那点‘大学生’的架子了,能挣钱的工作就是好工作。 你爸妈在家等着呢,是盼着你寄钱回去,还是盼着你揣着文凭喝西北风?” “我不是……” 如常想辩解,却被阿凯打断。 “我知道你不是嫌钱少,是嫌‘不体面’。” 阿凯的语气软了点,“可体面是啥?是饿肚子时能掏出钱买个热馒头,是你妈生病时能拿出钱挂号,不是揣着张毕业证装清高。” 他指了指手册上的户型图,“先干着,挣了钱,你才有底气挑三拣四。” 如常攥着那本手册,纸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块亮斑,像在催他往前走。 第一次穿西装 阿凯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西装时,上面还沾着点灰尘,裤脚磨得发毛,一看就是穿了很久的旧物。 “凑合穿,我刚入职时就靠它撑场面。” 他把西装往如常身上一扔,“赶紧换上,经理等会儿要见你。” 如常抱着西装,走进狭小的卫生间。 衬衫的领口有点紧,扣到最上面一颗时,勒得他喘不过气; 西裤的腰围大了一圈,他只好把皮带系到最紧,裤脚却还是拖到地上,沾了层灰——阿凯比他高半个头,裤子明显不合身。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别扭得要命。 衬衫的袖口盖住了半只手,西裤的褶皱堆在脚踝,配着他那双旧皮鞋,怎么看都透着股滑稽。 “行了行了,别磨蹭了!” 阿凯在门外催。 如常深吸一口气,拉开门。阿凯上下打量他一眼,皱了皱眉,蹲下身把他的裤脚往上卷了卷,露出脚踝: “这样精神点。” 他拍了拍如常的腿,“走,带你去售楼处认认人。” 走到售楼处门口,如常突然不敢往里进了。 玻璃门里,穿高跟鞋的女同事踩着“噔噔”的步子来回走,手里拿着文件夹,语速飞快地跟客户打电话; 男同事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围着沙盘讨论什么,笑声爽朗。 他们看起来都那么“合身”,像为这地方量身定做的。 如常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趾在皮鞋里蜷成一团,勒得生疼。 他能感觉到裤脚的灰沾到了袜子上,衬衫的领口还在卡着脖子—— 这身借来的西装,像个不属于他的壳,让他浑身不自在。 “怕啥?” 阿凯推了他一把,“进去了,你就是这的人了。”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铃”响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如常的脸“腾”地红了,攥着衣角的手,汗湿了一片。 第5章 第 5 章 背不完的房源表 经理把房源手册甩在如常桌上时,“啪”的一声,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手册封面印着烫金的“精英房源”,厚度却像块砖头,边缘还卷着角,显然被很多人翻过。 “三天,” 经理的声音像淬了冰,眼神扫过他不合身的西装, “把这里的房源全背下来——户型、面积、单价、首付比例,一个字都不能错。下周开始,跟老销售带客户看房。” 如常把手册抱在怀里,沉得压胳膊。“好……好的。” 他点头时,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滑。 出租屋的灯泡瓦数很低,昏黄的光打在手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像爬动的蚂蚁。 他趴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一边用红笔圈重点,一边在草稿纸上默写: “锦绣华庭3栋201,三室两厅,127平米,单价1.8万……” 写着写着,数字开始在眼前打转,127平米变成172,1.8万跳成8.1万,像串解不开的密码。 凌晨两点,窗外的蝉鸣都歇了,他还在跟“首付三成”“贷款年限”较劲。 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他使劲掐了把大腿,疼得一哆嗦,才勉强清醒。 桌上的泡面汤凉透了,结着层油膜,像他此刻混沌的脑子。 “为什么记不住……” 他对着手册低吼,声音在空荡的屋里撞出回音。 明明都是认识的字,凑在一起却像天书。 他想起大学时背专业书,看两遍就能复述,可现在,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户型图,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 天快亮时,他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支红笔, 草稿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最后几个字拖得老长,像条没力气的尾巴。 第一个被拒绝的清晨 清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如常就穿着那套不合身的西装站在了小区门口。 阿凯说“晨练的大爷大妈最有闲心,容易搭话”,他特意提前背了套说辞,练得嘴角发麻。 晨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西装下摆晃悠悠的,像片没扎根的叶子。 他看见个遛弯的大爷,穿着灰色运动服,手里甩着健身球,脚步慢悠悠的。 “大爷,您好!” 如常赶紧迎上去,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劈,“我是旁边售楼处的,我们新推出了一批养老房,带花园的,特别适合您这样……” 话没说完,大爷就摆了摆手,健身球“啪”地撞在一起。 “小伙子,” 他的声音带着晨练后的沙哑,眼神却很亮,“你这话说得还没我孙子顺溜呢。” 如常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后面的词全堵在了喉咙里。 大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 “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可卖房不是背书,得知道人心里想啥。 我这把年纪,图的是邻居熟、看病近,你跟我扯‘花园’,有啥用?” 他甩着健身球往前走,没回头,“好好练练吧,别急。” 晨风吹过来,带着露水的潮气,把如常的衬衫吹得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大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发现自己的手还保持着递传单的姿势,掌心全是汗。 小区的广播开始放早操音乐, “一二三四”的节奏很响,却盖不住他心里的慌。原来被拒绝的滋味,比背不出房源表还难受。 同学聚会上的“五花八门” 阿凯把如常拽进餐馆包间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烟雾缭绕中,卖电脑的小林正唾沫横飞地吐槽: “昨天遇个奇葩客户,全新的笔记本,他非说‘开机慢了点’,直接砍价一半!我跟他磨了俩小时,差点掀桌子!” “你那算啥?” 做装修的大勇把袖子捋起来,露出胳膊上的淤青, “我上周给客户装厨房,瓷砖贴歪了半公分,他媳妇指着我鼻子骂了俩小时,说我‘毁了她的家’,最后扣了我五百块工钱!” 他举起酒杯,“来,干了这杯,啥委屈都忘了!” 如常坐在角落,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抱怨,突然觉得很陌生。 大学时,小林是抱着编程书啃的学霸,大勇是篮球场上挥汗的阳光少年, 现在他们嘴里的“客户”“砍价”“工钱”,像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如常,你咋不说话?” 阿凯给他倒了杯啤酒,“卖房子是不是特风光?” “哪有……” 如常苦笑,“昨天被个大爷说‘不如他孙子会说’。” 包间里突然静了静,接着爆发出一阵笑。小林拍着他的肩: “刚开始都这样!我第一次推销电脑,紧张得把‘内存’说成‘饭量’,客户笑得直不起腰。” 大勇也凑过来:“谁不是从‘被嫌弃’过来的?我现在闭着眼都能听出客户是不是想找茬。” 如常看着他们脸上的疲惫和眼里的劲,突然觉得“五花八门”的职业背后,原来都是一样的磕碰。 他们像一群在泥里爬的人,虽然满身土,却都在往前挪。 母亲的电话 出租屋的灯泡又闪了几下,如常刚把房源手册摊开,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着“妈”。他心里一紧,赶紧接起来。 “如常啊,吃饭了没?” 母亲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像隔着层棉花,“我跟你爸刚吃完,今天包的饺子,你爸说要是你在家,能吃两盘。” “吃了,妈,在外面吃的面,挺好的。” 如常望着桌上没泡的泡面,喉咙发紧。 “那就好。” 母亲顿了顿,声音轻了点,“工作……还行吗?别太累着,要是不合适,就回来,家里……” “合适!挺好的!” 如常赶紧打断,怕她再说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哭,“经理挺看重我的,同事也照顾我,您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重复着,声音里松了口气,“家里啥都不缺,你别老想着寄钱,自己留着花,买点好的,别委屈自己。” 如常“嗯”了一声,听见父亲在旁边咳嗽,母亲压低声音说了句“你爸又抽烟”,然后对着电话说: “你爸让你别惦记家里,好好干。” “知道了妈。” “那……钱够不够花?不够妈给你转点。” 母亲的声音像蚊子哼,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如常捏着手机,指节泛白,眼眶突然热了。 “够!妈,我刚发了补助,不少呢,下周就给您寄回去点。” 他说得飞快,怕自己露馅。 “别别别,你留着……” 母亲还在说,他赶紧说“同事叫我了”,匆匆挂了电话。 手机从手里滑下来,砸在床板上,发出闷响。 如常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厉害。 窗外的路灯亮了,透过窗帘的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像母亲没说完的牵挂。 第6章 第 6 章 第一单“小生意” 老夫妻走进售楼处时,老太太拄着拐杖,老先生手里攥着个布包,两人的鞋上沾着泥,一看就是从乡下赶来的。 同事们眼神交流着往后缩,如常却想起了老家的爷爷奶奶,主动迎了上去。 “大爷大妈,想看什么样的房子?” 他没说那些花哨的词,只是把户型图摊开,指着最小的那套,“这房子楼层低,带个小阳台,适合养老,总价也低。” 老太太眯着眼看图纸,老先生打开布包,露出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钱,边角都磨圆了: “我们想全款,能不能再便宜点?” 声音带着点紧张,像怕被拒绝。 如常没立刻回答,拿出计算器,一笔一笔算给他们看: “原价78万,现在有活动减2万,再加上老年人补贴,最后75万3千。如果贷款的话,首付三成只要22万,月供两千出头,压力小些。” 他把两种算法写在纸上,字写得格外大,“您二老可以慢慢想,不急。” 老先生盯着纸看了半天,突然抬头问:“小伙子,你不骗我们?” “不骗您,” 如常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明码标价,我要是多收一分,您来砸我摊子。” 老太太拉了拉老先生的袖子,两人嘀咕了几句,最后老先生一拍大腿:“就冲你实在,我们定了!全款!” 签合同时,如常的手一直在抖。 拿到提成的那天,他直奔银行,把500块钱转到母亲的卡上,备注写着“生活费”。 走出银行,秋风扫过街道,他觉得裤脚卷着的灰,都带着点甜。 深夜的计算器 出租屋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吹得草稿纸沙沙响。 如常把提成单摊开,上面的数字“3250”被他看了不下十遍。 他摸出计算器,指尖在上面按得飞快: 房租1200,吃饭按每天30算,一个月900,再加上水电费、交通费,总共2300。3250减2300,还剩950。 他盯着“950”这个数,喉咙发紧。 父亲爱抽的那款烟,一条150,买两条还剩650。 可母亲上次在电话里说,老家的屋顶漏雨,修一下至少要2000。 650和2000,像两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计算器被按得发烫,他又算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那些白天带客户看房时的成就感,此刻全被这串数字冲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母亲小心翼翼问“钱够不够”,想起父亲咳嗽时别过脸的样子,想起自己在电话里说“发了补助”的谎言。 “没用。”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得像蚊子哼,带着点哭腔。枕头套有点潮,沾着汗味,像他此刻的人生—— 努力了,却还是撑不起该撑的事。 窗外的路灯亮着,照进屋里一小块光,落在计算器上,那串“950”的数字,刺眼得很。 莫先生的棋盘还在吗 休息日,如常没去售楼处,也没背房源表,鬼使神差地往城郊公园走。 秋风把树叶吹得满地都是,踩上去咔嚓响,像在数他心里的疙瘩。 远远就看见那棵老槐树,树荫下的石桌还在,只是上面落了层薄灰,像蒙了层纱。他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怕惊了什么。 石凳空着,没人。 棋盘上的刻痕还在,只是棋子不见了,东倒西歪的“兵”“卒”都没了踪影。 如常蹲下身,手指拂过灰,摸到一道深深的刻痕,像莫先生说过的“旧时代的印子”。 突然,他在石桌角落摸到个硬东西——是颗“马”,木头做的,边角被磨得光滑,上面沾着点泥。 他把棋子捏起来,对着光看,阳光从镂空的“马”眼里穿过去,像个没说出口的问号。 他想起莫先生说的“路长着呢”,想起自己现在的日子——每天背房源、带客户,挣着不算多的钱,心里的迷茫却没少。 这颗孤零零的棋子,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往前走了几步,却还是不知道落脚在哪。 风卷着落叶掠过石桌,他把“马”轻轻放在棋盘中央,转身往回走。落叶在他身后打着旋,像在说“别急,会再见的”。 同事嘴里的“成功学” 午休时,销冠李姐被一群人围着,她刚签了个大单,正分享经验。如常端着盒饭,坐在角落听。 李姐穿着高跟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夹着支烟(售楼处不让抽,她只夹着玩): “你们以为客户买的是房子?错了,是面子!” 她弹了弹烟灰(其实没点燃),声音提高了点: “上次那个张总,明明更看重性价比,我偏说‘这户型全小区就两套,王总上周还来问呢’,他眼睛立刻亮了,当场拍板。” 有人笑:“李姐您这是套路啊。” “什么套路?是懂人心!” 李姐挑眉,“你得让他觉得,买了这房,就比邻居高一等,比同事有面子。实在?实在能当饭吃?” 如常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盒饭里的青菜凉了,嚼着像草。 他想起带老夫妻看房时,自己一笔一划算的账,想起父亲总说“做人要实在,骗人的买卖长不了”。 “可……” 他忍不住开口,“要是客户发现不值呢?” 李姐瞥了他一眼,笑了:“小如啊,你还是太嫩。等他住进去,左邻右舍一夸,早就忘了当初为啥买了。面子这东西,比啥都经用。” 周围的人都笑,如常却没笑。 他低头扒拉着饭,心里像塞了块石头。李姐的话没错,她的业绩摆在那,可他总觉得,那套“面子经”,和父亲教他的“实在”,拧不到一块儿去。 盒饭里的鸡蛋,被他戳得稀烂,像个解不开的结。 第7章 第 7 章 工地上的老同学 期房工地的土路上满是碎石,如常带着客户踩过临时搭的木板桥,远处的塔吊正“哐当哐当”地转。 客户皱着眉捂鼻子:“这灰也太大了,能按时交房吗?” “您放心,合同上写着明年六月,进度表在售楼处贴着呢。” 如常正解释,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如常?” 他回头,看见个戴安全帽的人跑过来,安全帽下的脸晒得黝黑,只有眼白是白的,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 是大学同班的小国,以前总抄他的作业。 “你咋在这?” 如常愣住了。 “我在这当监理啊。” 小国摘下安全帽,脑门上全是汗,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 “毕业后没找到对口的,就跟着我叔来工地了,干着干着还挺顺手。” 他拍了拍身上的工装,上面沾着水泥点子,“你呢?卖房子?” “嗯。” 如常有点不好意思,“刚入行。” “挺好挺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小国笑着捶他胳膊,力道不轻,“我这天天爬脚手架,检查钢筋、看混凝土,晒得掉皮,晚上躺床上浑身疼。” 他指了指远处的楼,“你卖的是成品,我干的是打底,都不容易,但咱这是真靠力气换钱,踏实。” 客户在催,如常赶紧道别。 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小国正猫着腰检查模板,背影在塔吊的影子里,显得格外结实。 他突然觉得,自己裤脚沾的灰,和小国工装上的水泥,其实没什么两样。 被客户骂“骗子” 政策变动的通知下来时,如常正在给客户王姐打电话,说“贷款流程能走了”。 可话没说完,经理就冲过来抢过电话,脸色铁青地说“办不了了”。 王姐是个急性子,挂了电话就冲到售楼处,一进门就把合同摔在桌上: “你们这是骗钱!我定金都交了,说办不了就办不了?当我好欺负?” 如常赶紧解释:“王姐,是突然出的新政策,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们敢收定金?” 王姐的声音尖利,指着他的鼻子骂, “我看你就是个骗子!穿得人模狗样,心黑着呢!我儿子下个月就要结婚,你让我去哪找房?” 周围的同事都看过来,如常的脸像被火烧,耳朵嗡嗡响。 他想再说点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只能低着头,看着王姐的鞋尖在地上蹭出白印。 王姐骂了半天,被经理拉到办公室协商,临走时还回头瞪了他一眼:“小伙子,做人不能这样!” 如常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同事递来水,他没接,转身冲进卫生间。冷水扑在脸上时,他才发现自己在抖。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了,眼睛红了,衬衫的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 他明明没骗人,却像被钉在了“骗子”的牌子上。 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洗手池里,像他没忍住的眼泪。 莫先生的“闲棋” 再次遇见莫先生,是在一个阴天。 如常带客户看完房,路过公园,看见石桌旁蹲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摆棋子。 “莫先生?” 他走过去,心里一暖。 莫先生抬头,笑了:“小伙子,你可算来了。” 他指了指棋盘,“你看这棋,我摆了一上午,你觉得谁能赢?” 如常凑过去看,黑棋的“将”被围得只剩一口气,旁边却孤零零放着颗“象”,离得老远,像颗没用的闲棋。 “黑棋要输了吧?” 他说。 莫先生没说话,拿起那颗“象”,慢悠悠地往“将”旁边挪,看似不经意,却正好挡住了白棋的杀招。 “你再看。” 如常眼睛一亮:“这样……黑棋活了?” “可不是嘛。” 莫先生把棋子放下, “这颗‘象’看着没用,其实一直在护着后面的路。有时候你觉得白费劲的事,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如常突然想起上周,他帮一个客户跑腿送文件,来回坐了两小时公交,客户连句谢谢都没说,他当时觉得亏。 可昨天,那客户带了朋友来买房,指名要找“那个肯跑腿的小伙子”。 “您是说……” 他心里的疙瘩突然松了点,“那些不起眼的事,也有用?” 莫先生拿起“象”,在他手心里拍了拍:“路是一步一步铺的,少了哪块砖都不行。” 阴云里透出点光,落在棋盘上,那颗“象”像在笑。 帮客户搬家的下午 成交的客户是对年轻夫妻,买了套两居室,交房那天请了搬家公司,却还是忙得手忙脚乱。 如常去送钥匙时,正看见他们抱着一堆锅碗瓢盆,在楼道里打转。 “我来搭把手吧。” 他没多想,挽起袖子就帮忙搬箱子。 箱子里装着书,沉得像块石头。 他扛着爬上六楼,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年轻丈夫过意不去:“小如同志,歇会儿吧,我们自己来。” “没事,快到了。” 如常喘着气,把箱子放在客厅,又转身下楼搬第二趟。 来来回回跑了五趟,他才停下来,瘫在楼梯上喘气。 年轻妻子端来杯水,递给他条毛巾:“真不知道咋谢你,搬家公司的人都没你尽心,比我老公还能干。” 丈夫挠着头笑: “可不是嘛,你比我儿子还尽心——我要是有你这儿子,做梦都笑醒。” 如常擦汗时,突然笑了。 他想起带他们看房时,夫妻俩总念叨“预算有限,想找个性价比高的”,他跑了三个小区,才找到这套合适的。 当时只觉得是工作,可现在看着他们收拾新家,把照片往墙上挂,心里突然暖暖的。 “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走出楼道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串,上面挂着售楼处的门禁卡, 突然觉得这串钥匙,不仅能打开房子的门,还能打开点别的什么——比如心里的结。 第8章 第 8 章 同学群里的坏消息 售楼处的电脑屏幕亮着,如常刚填完客户信息,微信提示音突然“叮咚”响个不停。 他点开同学群,一眼就看见小林发的消息:“电脑店扛不住了,明天就关门,准备去送外卖了,各位以后点外卖记得给我个好评。” 下面紧跟着一串消息,全是“加油”“没事,从头再来”“需要帮忙吱声”,表情包刷了半屏,却没人提“可惜”“怎么会这样”。 如常盯着屏幕,想起小林大学时抱着电脑组装机的样子,眼睛发亮地说“以后要开家自己的店”,现在却要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大街小巷。 他想起自己刚被客户骂“骗子”时的委屈,想起大勇胳膊上的淤青,想起小国晒黑的脸——原来大家都在硬撑。 小林说“送外卖自由”,大勇说“装修能练肌肉”,小国说“工地管饭管饱”,他们把难嚼的日子裹上糖衣,笑着咽下去。 如常犹豫了半天,在群里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又私下发给小林: “我这边有客户要装电脑,回头介绍给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突然觉得,同学群像个温暖的小窝,大家都在泥里爬,却不忘伸手拉对方一把。 父亲的咳嗽声 周五晚上,如常提前下班,坐在出租屋的床沿上,攥着手机等母亲接电话。 响到第三声时,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如常啊,吃饭了没?” “吃了妈,您呢?” “刚吃完,你爸在看电视呢。” 母亲的声音顿了顿,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声音沙哑,像破风箱在拉,透过听筒撞得如常耳朵疼。 “爸咋了?” 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 母亲赶紧抢过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天冷了就犯,吃点药就好,你别惦记。” “吃的啥药?管用吗?要不我网上买几盒寄回去?” 如常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点开搜索框,输入“最便宜的止咳药”,页面上跳出一堆名字,价格从几块到几十块不等。 “别买,家里有!” 母亲的声音带着点急,“你爸不让说,怕你分心。他说你在外头不容易,让你好好上班,别管家里。” 如常“嗯”了一声,听着母亲絮叨家里的琐事,挂了电话后,盯着“最便宜的止咳药”搜索记录,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他选了个销量最高的,填了家里的地址,付款时,手指在“确认”键上停了很久,像在按下什么沉甸甸的承诺。 销冠的另一面 下午去给经理送文件时,如常刚走到楼梯间,就听见压抑的哭声。 他放轻脚步,看见李姐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攥着张体检单。 “李姐?” 他犹豫着喊了一声。 李姐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像兔子,看见是他,慌忙用手背抹脸: “没事……沙子迷眼了。” 如常递过去一包纸巾,她接过去,却没擦,只是盯着体检单上的“胃出血”三个字发呆。 “昨天陪客户喝酒,喝到后半夜,回来就吐了血。”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没了平时的精明,“他们都说我厉害,销冠,风光,可谁知道我胃里全是疤?” 她笑了笑,眼泪却掉得更凶: “为了签单,客户说‘喝一杯少一万’,我就硬着头皮灌,喝到最后站都站不稳。 他们以为我天生能喝,其实我每次都偷偷躲在厕所抠喉咙。” 如常站在原地,想起李姐踩着高跟鞋穿梭在客户间的样子,想起她教大家“撑场面”的技巧, 突然觉得那些光鲜的标签下,藏着多少咬牙硬扛的疼。 他没说话,只是在她身边蹲下来,陪她沉默了一会儿——原来谁的成功,都不是平白来的。 深夜的阳台 出租屋的阳台只有一平米,晾着件没干的衬衫,随风晃悠。 如常站在栏杆边,手里攥着半瓶矿泉水,瓶身被体温捂热了。 远处的楼盘亮着灯火,一盏盏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有的亮得刺眼,有的忽明忽暗。 他数着那些灯:1、2、3……数到第27盏时, 想起白天带看的那对夫妻,丈夫说“月供要占工资的一半”,妻子悄悄抹眼泪; 想起那个买了顶楼的大爷,说“孙子结婚要用,砸锅卖铁也得买”; 想起李姐说的“为了面子硬撑”。 这些亮着灯的房子里,住着多少像他一样的人? 或许有刚毕业的学生,在出租屋里改简历; 有加班晚归的白领,对着账单叹气; 有像父亲一样的中年人,咳嗽着算计柴米油盐。 他们都在夜里睁着眼,数星星,也数心里的烦心事。 风从楼缝里钻进来,吹得衬衫“哗啦”响。 如常喝了口矿泉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却松了点。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熬,那些亮着的灯,都是和他一样的人,在黑夜里硬撑着,等着天亮。 他把空瓶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屋——明天还得背房源表呢。 莫先生的“棋理” 秋阳透过槐树叶,在石桌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莫先生正把一颗“车”往棋盘边缘挪,动作慢悠悠的,像在欣赏什么宝贝。 如常坐在对面,看着那颗“车”离“将”越来越远,忍不住问:“您把‘车’放这么偏,不怕被吃了?” 莫先生抬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 “怕啥?它在这,能护着后面的‘兵’。” 他指尖点了点棋盘深处,那里藏着两颗不起眼的“兵”,正悄悄往前挪,“下棋不能只看眼前的子,得看三步后的路。 这‘车’现在看着没用,等‘兵’过了河,它就派上大用场了。” 如常盯着棋盘,突然想起自己这阵子的事: 帮客户跑腿送文件,当时觉得是白费劲,后来却成了回头客; 被李姐说“太实在”,可老夫妻介绍来的亲戚,就信他这股实在劲; 甚至连被客户骂“骗子”那次,经理虽然没说啥,却默默把一个“稳当”的客户分给了他。 “您是说……” 他试探着开口,“现在做的这些事,哪怕不起眼,慢慢也能连成一条路?” “可不是嘛。” 莫先生把“车”又往前推了推,正好挡住白棋的“炮”,“你以为销冠是一天练成的? 李姐当初为了记客户喜好,光笔记本就写满了三本; 你那个同学小林,开电脑店时天天研究型号,现在送外卖,路线记得比导航还准。” 他抬眼看如常,眼神温和却有力量, “你现在跑的腿、说的话、受的委屈,都是在给自己铺路。 慢是慢了点,但每一步都踩实了,路才能走得远。” 风卷着落叶掠过棋盘,那颗“车”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在点头。 如常突然觉得,心里那些拧巴的疙瘩,好像被这棋盘上的道理慢慢解开了。 他拿起一颗“兵”,学着莫先生的样子,轻轻放在“车”后面—— 原来路不是只有一条直道,绕点弯、护着点什么,反而更稳当。 第9章 第 9 章 第一次给家里寄药 提成到账那天,如常没像往常一样先存起来,而是直奔药店。 货架上的止咳药琳琅满目,从几十块到上百块不等,他拿起最贵的那盒,看了看说明,又换了盒口碑好的中成药——比最贵的便宜一半,但药效踏实。 “再来一盒,要一样的。” 他对店员说。 寄快递时,他在包裹里塞了张纸条,字写得格外认真: “爸,这药按时吃,别舍不得。吃完了告诉我,我再寄。” 地址是他背了无数遍的老家门牌,写的时候,指尖有点抖。 三天后,母亲的电话打过来,声音里带着笑: “如常啊,药收到了!你爸拿着盒子看了半天,说‘咱儿子现在懂得疼人了’,刚才还跟邻居王大爷显摆呢,笑得合不拢嘴。” “让他赶紧吃,别放着。” 如常靠在售楼处的墙上,听着母亲絮叨父亲的傻样,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知道知道,我盯着他吃。” 母亲顿了顿,声音软下来,“钱够花吗?别老给家里买东西……” “够,妈,我这月提成不少。”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不算多,但终于能为家里做点什么了。挂了电话,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心里却暖得发胀,像揣了个小太阳。 客户的“人生故事” 单亲妈妈李姐来看房时,怀里抱着个三岁的小男孩,孩子正趴在她肩上睡觉,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 “我离婚了,带着孩子租房子住,房东说下个月要涨房租,我就想……有个自己的家,哪怕小一点,也让孩子安稳点。” 李姐的声音很轻,怕吵醒孩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的后背。 如常带她看了套一居室,采光好,离幼儿园近,就是价格稍微超了她的预算。李姐盯着户型图,眼圈红了: “要是再便宜点就好了……” 那天晚上,如常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去找经理: “王哥,那个一居室,能不能申请员工折扣?客户是单亲妈妈,挺不容易的。” 经理瞪了他一眼:“你傻啊?折扣申请下来,你提成少一半!” “少就少点吧。” 如常挠了挠头,“她就想要个安稳的家。” 折扣批下来那天,李姐签合同时,非要塞给他一袋水果: “小伙子,我不知道咋谢你,这是孩子爱吃的苹果,你尝尝。” 如常没要水果,看着她们母子站在空荡荡的屋里,想象着将来这里摆上小床、玩具、绘本的样子,心里比拿双倍提成还踏实。 同学聚会上的沉默 半年后的同学聚会,定在一家装修精致的餐厅。 如常穿着那套稍微合身了点的西装(自己改了裤脚),刚进门就听见有人喊: “哟,如常来了!听说你卖房挺厉害啊!” 他笑着摆手,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桌上的话题像飞转的陀螺: 有人说“这个月KPI超额完成,老板奖了辆新车”,有人聊“准备跳槽,下家给的年薪涨了三成”,也有人唉声叹气“还在面试,投了五十份简历没回音”。 如常听着,突然发现自己插不上话。他不懂“KPI”具体怎么算,也没跳过槽,每天想的是“今天带看的客户能不能定”“王大爷的贷款资料齐了没”。 但奇怪的是,他没觉得尴尬,不像上次聚餐时那样浑身不自在。 小林拍了拍他的肩:“想啥呢?发愣。” “没啥,” 如常笑了,“就是觉得大家都挺忙的。” 他看着那些兴奋的、焦虑的、得意的脸,突然明白: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有人跑在前面,有人落在后面,只要自己在往前走,沉默着吃饭,也挺好。 深夜的日记本 如常是在超市打折时买的日记本,封面印着片星空,便宜,却看着敞亮。 他原本不爱写东西,直到有天深夜,想起自己帮张阿姨算清贷款时,她塞给他的那颗糖,突然想把这些事记下来。 第一页写着:“9月15日,张阿姨的贷款批下来了,她哭了,说‘儿子结婚有指望了’。我没说啥,就是觉得高兴。” 第二页:“10月3日,给妈买了条红围巾,她视频里试了三次,说‘村里没人有这么好看的’。” 第三页:“11月20日,被客户骂了,因为户型图标错了一个尺寸。认错的时候脸挺烫,但改过来了,踏实。” 日记本越写越厚,里面没有豪言壮语,只有零碎的小事: 帮客户取过忘在售楼处的老花镜,给晚归的同事留过灯,甚至记着“今天的泡面加了根火腿肠,奢侈了一把”。 翻到最后一页,是他昨晚写的: “暂时没成为爸妈期待的‘有出息的人’,没赚大钱,没出人头地。 但至少,没像当初那样逃跑,没躲着问题走。暂时没成为英雄,但没成为逃兵。” 字迹不算好看,却一笔一划,透着股认真劲儿。 合上日记本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封面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像在点头。 莫先生的“空棋盘” 深秋的公园,落叶铺了一地金黄。如常远远看见石桌上空荡荡的,只有棋盘的刻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白—— 莫先生没摆棋子,正坐在石凳上晒太阳,手里捏着个保温杯。 “莫先生,今天不下棋?” 如常走过去,笑着问。 莫先生抬眼,指了指空棋盘: “你看这棋盘,没摆棋子的时候,是不是啥可能都有?” 他抿了口茶,热气从杯口冒出来, “有时候啊,留白比落子更重要。把所有格子都摆满,反而没了转圜的余地。” 如常盯着棋盘上的楚河汉界,突然想起上个月,有个客户想“钻政策空子”买第三套房,让他帮忙伪造流水,说“成了给你加两万提成”。 他当时纠结了半夜,最后还是拒绝了: “这单我做不了,您另请高明。” 客户骂他“死脑筋”,经理也骂他“放着钱不挣”,但他那晚睡得格外香。 “您是说……” 如常心里亮了,“有些空子不能钻,有些钱不能挣,留着底线,反而踏实?” 莫先生笑了,把保温杯放在棋盘旁: “可不是嘛。人生哪能步步都占尽便宜?留三分余地给别人,也留三分体面给自己。” 风吹过空棋盘,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说“说得对”。 父亲的“骄傲” 过年回家,如常刚走到村口,就看见父亲站在老槐树下,正跟几个邻居说话。 他穿了件如常寄回来的羽绒服,拉链拉得老高,脖子都缩进去了,却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我儿子现在在城里卖房,可出息了!” 父亲的声音有点大,带着点刻意的洪亮, “上次有对老夫妻,攒了一辈子钱想买套房,还是我儿子帮着算的账,省了好几千呢!” 邻居王大爷拍他胳膊: “你家如常是个实在孩子,随你!” 父亲笑得更欢了,腰板挺得笔直,比平时看着高了半头。 如常站在不远处,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别人面前夸他“学习好”,后来他没找到“体面”工作,父亲就很少提他了。 原来不是不提,是藏在心里,等着一个能骄傲的机会。 “爸。” 他走过去,喊了一声。 父亲回头看见他,愣了一下,赶紧迎上来: “回来啦?冷不冷?你妈在家炖着肉呢。” 转身又对邻居说,“就是他,我儿子如常!” 如常看着父亲挺直的腰板,突然觉得这份被他嫌弃过的销售工作,好像也没那么糟。 能让父亲在人前抬起头,能帮别人安个家,这本身就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被暴雨困住的夜晚 带客户看房那天,天气预报说“晴”,谁知刚走到小区门口,乌云就压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把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快躲躲!” 如常拉着客户(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冲进楼道,两人靠在墙角喘气,衣服往下滴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这天气,说变就变。” 男人笑着抹了把脸,镜片上全是水珠, “其实我也不急着买,就是想找个带小院的,能种点花。我爱人以前最喜欢养花,可惜……” 他没说下去,只是望着雨帘发呆。 如常心里一动,没接话,默默把“带小院”“能种花”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 一个月后,他在郊区带看时,发现有个老小区的一楼带小院,院里还留着半架枯萎的月季。 他立刻给男人打电话:“您有空吗?我找到套带小院的房子,您来看看?” 男人来看房时,摸着小院的篱笆,眼睛亮了: “就它了!” 签合同时,他塞给如常一包花籽: “这是我爱人以前留的,你也种点,看着心里敞亮。” 如常握着花籽,觉得比拿提成还暖。 小林的外卖箱 开春后的一个傍晚,如常下班路过十字路口,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小林骑着电动车,穿着黄色的外卖服,正停在红灯前擦汗。 他的脸晒得黝黑,额头上全是汗珠,却笑得露出白牙。 “小林!” 如常喊了一声。 小林抬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如常!这么巧!” 他拍了拍电动车筐,里面放着个保温箱,旁边歪歪扭扭塞着本《编程入门》,书角都卷了。 “还在看这个?” 如常指了指书。 “嗯,” 小林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晚上送完外卖看几页,想着以后转做程序员,总不能送一辈子外卖吧?” 他顿了顿,笑着说,“其实送外卖也挺好,自由,就是晒了点。” 如常看着他被晒黑的脸,看着那本被磨得发皱的书,突然想起小国的安全帽里总藏着本《工程监理手册》, 想起大勇的工具箱里塞着本《室内设计基础》—— 大家都没说“我要怎样怎样”,却都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攒着劲。 绿灯亮了,小林挥挥手: “我先走了,回头聚!” 电动车“嗖”地冲出去,外卖箱在后面晃了晃,像个装满希望的小包袱。 如常站在原地,突然觉得浑身都有了劲。 第10章 第 10 章 花籽发了芽 如常把那包花籽揣在大衣内兜,和母亲织的毛线手套贴在一起。 售楼处后面的露台上,他找了个破搪瓷盆,从小区花坛里挖了些松针土,指尖沾着泥点,小心翼翼把花籽埋进去——像埋了颗小小的希望。 “你这盆里种的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同事老周,手里捏着个啃了一半的肉包子,油星子沾在工牌绳上。 如常直起身,手背蹭了蹭额角的灰,笑了笑:“客户送的花籽,说是他爱人以前种过的月季。” 他指着搪瓷盆边缘的豁口,“这盆还是上次帮张叔搬家具,他说没用了给我的。” 老周凑过来,低头瞅了瞅盆土,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 “你啊,还是这么实诚。上周那个客户,明明能加两万茶水费,你偏要劝人按原价签,王经理背地里没少骂你‘榆木脑袋’。” 他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擦了擦手,“你就不想多赚点?我儿子明年要上小学,择校费还没凑够呢。” 如常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盆土表面的碎松针,动作慢得像怕碰疼什么: “我也想多赚,但那客户是刚毕业的小姑娘,攒点钱不容易。” 他抬头时,阳光正好落在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上次李姐那单,提成少了一半,可看见她抱着孩子在空房子里转圈的样子,比拿双倍提成还踏实。” 老周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 “你这性子,在这行吃不开。上个月隔壁组的小赵,帮客户伪造收入证明,一单就赚了五万,现在都开上新车了。” 他朝远处指了指,停车场里一辆银色轿车闪着光,“你看,那就是他的。” 如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头盯着搪瓷盆: “我爸以前说,赚不干净的钱,晚上睡不踏实。” 他想起那天拒绝伪造流水的客户,虽然被骂了“死脑筋”,但那晚躺在床上,摸着日记本上“留三分体面”那行字,睡得格外香。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母亲。如常赶紧接起,声音放软: “妈,咋了?” “如常啊,你爸今天又跟王大爷显摆了,说你帮着老夫妻省钱买房的事,说得唾沫星子都飞了。”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笑,还有点炒菜的滋滋声, “对了,你寄回来的羽绒服,你爸舍不得穿,说要等过年走亲戚再穿。” 如常嘴角弯起来,手指轻轻碰了碰搪瓷盆: “妈,让他别舍不得,穿坏了我再给他买。还有,我种的花籽,说不定过年就能开花了,到时候拍给你们看。” 挂了电话,老周拍了拍他的肩: “行吧,你这踏实劲儿,我服。” 他从口袋里又摸出颗糖,递给如常,“给,我儿子爱吃的,甜。” 如常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慢慢散开。 他低头看了看搪瓷盆,突然觉得,那些埋在土里的花籽,就像他现在的日子,虽然慢,却在悄悄扎根。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如常刚到售楼处,就看见老周蹲在露台边,手里拿着个小喷壶,正给搪瓷盆浇水。 见他过来,老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看土有点干,就帮你浇了点。” 他指着盆土表面,“你看,好像要发芽了。” 如常凑过去,果然看见一点嫩绿的芽尖,顶着细小的土粒,像个睡醒的小脑袋。 他心里一暖,突然想起莫先生说的“留白”,想起父亲挺直的腰板,想起小林外卖箱里的书——原来踏实过日子,认真做事情,真的会像花籽一样,慢慢长出希望。 “等它开花了,咱们搬去前台,让大家都看看。” 如常笑着说。 老周点点头,手里的喷壶轻轻晃了晃:“好啊,到时候我给我儿子也看看,告诉他,做人就得像这花籽,一步一步来。” 阳光透过露台的栏杆,落在嫩绿的芽尖上,也落在两个男人的脸上,暖得像要化开冬天的最后一点凉。 如常摸了摸内兜的毛线手套,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 花架与旧书 花籽冒芽后,如常每天上班都要绕到露台看两回。 嫩绿的芽尖越长越高,渐渐抽出细细的藤蔓,他又从小区回收站捡了几根旧木条,趁着午休钉了个简易花架。 木条边缘磨得有些毛糙,他用砂纸一点点蹭光滑,指尖蹭出了细小的茧子,却笑得比谁都认真。 “如常,帮我拿下那份户型图。” 前台小张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急促。如常应了一声,刚要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售楼处—— 是之前那个想买带小院房子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镜片后的眼睛亮闪闪的。 “先生,您怎么来了?” 如常迎上去,笑着问。男人把帆布包放在前台,小心翼翼拉开拉链,里面是个小小的相框,框里是张女人的照片,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男人拿起相框,手指轻轻擦了擦玻璃,声音放得很柔,“这是我爱人,她要是知道我买了带小院的房子,肯定高兴。” 他从包里又掏出个牛皮本,“这是她以前记的养花笔记,我想着你种的也是月季,说不定能用得上。” 如常接过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泛黄,扉页上写着“2018年春,第一次种月季”,字迹娟秀。 他翻开一页,里面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标注着“每周浇一次水,避免阳光直射”,还有几处用红笔圈出来的小提醒,像“花开后要剪枝”“冬天要裹保温膜”。 “谢谢您,这太珍贵了。” 如常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像抱着件宝贝。男人笑了笑,指了指他身后的露台: “我刚才看见你种的月季了,长得挺好。等周末我把小院里的月季移栽一下,你要是有空,也来看看?” “好啊,我一定去。” 如常点点头,心里暖得发胀。 男人走后,小张凑过来,看着笔记本感叹: “你这客户也太好了吧,还特意送笔记来。” 她翻了两页,突然指着其中一页说, “你看,这里还夹着张老照片呢。” 如常接过来,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妻,在小院里种月季,女人手里拿着花洒,男人在旁边扶着花苗,阳光落在他们脸上,亮得晃眼。 他想起男人说“我爱人以前最喜欢养花”,心里突然有点酸,又有点甜—— 原来有些爱,就算人不在了,也能借着花,借着笔记,一直延续下去。 下午带客户看房,路过小区花园时,如常看见小林骑着电动车经过,车筐里的《编程入门》换了本新的,书皮还没拆。 小林也看见了他,笑着挥挥手,电动车“嗖”地开了过去,外卖箱在后面晃了晃,像个装满希望的小包袱。 如常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养花笔记, 突然觉得,每个人的生活都像这月季,有的需要细心呵护,有的需要耐心等待,有的会经历风雨,但只要认真对待,总会开出花来。 回到售楼处,如常把养花笔记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和日记本放在一起。 他翻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今天收到客户的养花笔记,还有他爱人的照片。原来踏实做事,认真待人,真的会收获不一样的温暖。” 字迹依旧不算好看,却一笔一划,透着股认真劲儿。 写完,他又绕到露台,给月季浇了点水。夕阳透过栏杆,落在嫩绿的藤蔓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如常看着藤蔓慢慢缠绕上花架,突然想起莫先生说的“留白”,想起父亲挺直的腰板,想起小林外卖箱里的书—— 原来生活就像这花架,虽然简单,却能撑起一片希望;原来日子就像这花籽,虽然渺小,却能长出无限可能。 他摸了摸内兜的毛线手套,又看了看露台外的天空,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一幅画。 如常笑了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小院的月季 周末清晨,如常特意早起,穿了件干净的格子衬衫,手里拎着从超市买的两袋水果,按男人给的地址找过去。 那是个老小区,楼道里贴着泛黄的春联,转角处堆着几盆长势旺盛的绿萝,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来了?” 男人早已在楼下等,看见他,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拿着副园艺手套, “快进来,我刚把土翻好。” 他引着如常走进小院,院墙上爬着半架枯萎的月季,土垄已经整得平平整整,旁边放着一把新的小铲子。 如常放下水果,接过手套戴上,指尖触到粗糙的帆布,心里却觉得踏实。 “我帮您扶着花苗吧。” 他蹲下身,看着男人从墙角的泡沫箱里拿出几株带土球的月季苗,根系裹得严严实实,枝干上还留着去年的老叶。 “这是我爱人以前种的,去年冬天没保护好,枯了不少,还好根还活着。” 男人手里的铲子轻轻插进土里,动作慢得像怕碰疼什么, “她以前总说,月季最泼辣,只要根还在,开春就能发芽。”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有点红,却很快笑了笑, “就像人一样,只要心里有盼头,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如常没说话,只是帮着把花苗扶直,看着男人一点点填土、压实。 阳光透过院墙上的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在说悄悄话。 他想起养花笔记里写的“种的时候要把根舒展开”,忍不住提醒: “先生,您看这样把根理一理,是不是更好?”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对,你说得对,我都忘了。” 他学着如常的样子,轻轻把花苗的根系展开, “还是你们年轻人细心。” 两人没再多说,只是埋头忙着,指尖沾了泥土,额角渗了汗珠,却没人觉得累。 忙到中午,几株月季终于种好了。男人从屋里端出两碗面条,上面卧着个荷包蛋,还撒了点葱花: “家常便饭,别嫌弃。” 如常接过碗,热气扑面而来,混着酱油的香味,他想起母亲煮的面条,眼眶突然有点烫。 “我爱人以前也总给我煮这样的面条,说荷包蛋要溏心的才好吃。” 男人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鸡蛋,蛋黄慢慢流出来, “她走了以后,我就很少自己做饭了,总觉得没那个味道。” 他笑了笑,却没再说下去,只是低头吃面。 如常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给家里寄药时,母亲说父亲拿着药盒看了半天,跟邻居显摆的样子。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些柔软的念想,有的关于家人,有的关于爱人,这些念想就像小院里的月季,只要好好呵护,就能一直活着。 吃完面,男人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翻开给如常看。 里面全是他和爱人的照片,有在小院里种月季的,有去公园放风筝的,还有在海边看日出的。 “这张是我们结婚十周年拍的,她那天特意穿了件红裙子,说像年轻时一样。” 男人指着一张照片,嘴角弯起来,眼里却有了泪光。 如常看着照片,心里暖暖的,又有点酸。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日记本,里面记着帮客户取老花镜、给同事留灯的小事,原来这些看似平常的瞬间,凑在一起,就是最珍贵的日子。 临走时,男人塞给如常一袋新晒的月季干:“这是去年的花晒的,泡水喝挺好。” 他送如常到门口,指着小院里的月季, “等开花了,我给你打电话,咱们一起看看。” 如常点点头,接过月季干,心里沉甸甸的。 他走出小区,阳光正好,路上的行人慢悠悠地走着,有的牵着狗,有的推着婴儿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 如常摸了摸口袋里的月季干,又想起男人说的“只要根还在,就能发芽”, 突然觉得,生活虽然有难的时候,但只要心里有盼头,有念想,就总能熬过去,总能开出花来。 回到家,如常把月季干放在书桌的玻璃瓶里,又翻开日记本,写下: “今天帮客户种月季,看了他和爱人的照片。原来爱和念想,真的能像月季一样,一直活着。” 写完,他抬头看着窗外,天很蓝,云很白,像一幅干净的画。如常笑了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月光下的花肥 入夏后的第一个暴雨天,如常刚签完一单合同,就想起男人小院里的月季。 他顾不上打伞,抓起外套往小区跑,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裤脚很快湿透,贴在腿上冰凉。 刚拐进小院所在的巷子,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披着雨衣,正蹲在院墙边,手里拿着根竹竿,小心翼翼地把被风吹歪的月季藤蔓扶起来。 雨太大,他的眼镜片糊满水雾,只能时不时摘下,用袖子胡乱擦两把。 “先生!” 如常喊着冲过去,把外套披在他肩上。男人抬头看见他,愣了愣,随即笑了,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 “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 “我担心月季被吹坏。” 如常蹲下身,帮着扶住另一株歪倒的花苗,指尖触到冰凉的泥土, “您怎么不避避雨?淋坏了可怎么办。” “这几株刚冒花苞,经不起吹。” 男人用竹竿把藤蔓固定在篱笆上,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我爱人以前总说,月季要‘三分肥,七分养’,风大雨大的时候,得守着。” 他顿了顿,声音被雨声裹得有些模糊,“就像守着点念想,不能让它被冲跑了。” 如常没说话,只是默默帮着加固藤蔓。 雨砸在叶片上“噼里啪啦”响,院角的排水口“咕嘟咕嘟”冒着泡,两人的鞋子都陷在泥里,却没人提起身躲雨。 直到把最后一株月季固定好,男人才直起身,捶了捶腰,笑着说: “好了,这下不怕了。” 回到男人屋里,两人换下湿衣服,围着电暖器烤火。 男人泡了两杯月季干茶,热气袅袅升起,混着淡淡的花香。 “你这孩子,跟我年轻时一样实诚。” 男人喝了口茶,指了指墙上的照片, “我以前做工程,总跟工人一起扛材料,我爱人总说我‘傻,不知道让别人多干点’。” “实诚不丢人。” 如常捧着茶杯,指尖暖得发烫, “我爸也总说,做人得踏实,不能耍小聪明。” 他想起上次拒绝伪造流水的客户,想起李姐签合同时塞给他的水果,突然觉得,“实诚”这两个字,比任何技巧都管用。 正说着,男人的手机响了,是他儿子打来的。 “爸,我下周回家,给你带了新的老花镜。” 电话里的声音清亮,男人笑着应着,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好,爸给你炖排骨。” 挂了电话,男人看着如常,语气软下来: “孩子,你也常回家看看,父母都盼着。”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递给如常, “这里面是我爱人配的花肥方子,用黄豆和鱼鳞发酵的,比买的好用,你拿去给你的月季试试。” 如常接过布包,里面的纸页泛黄,字迹娟秀,和养花笔记上的一模一样。 他心里一暖,突然想起母亲视频里试红围巾的样子,想起父亲在村口跟邻居显摆的样子,眼眶有点发潮。 临走时,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在小院的月季上,银闪闪的。 男人送如常到门口,指着院墙上的花苞: “再过两周就能开了,到时候一定叫你。” 如常点点头,抱着布包往回走。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口袋里的花肥方子硌得胸口暖暖的。 他想起莫先生的空棋盘,想起小林外卖箱里的书,想起老周帮他浇花的样子—— 原来生活里的温暖,就像这月光下的月季,不声不响,却一直都在。 回到家,如常把花肥方子和养花笔记放在一起,又翻开日记本,写下: “暴雨天帮客户护月季,收到了他爱人的花肥方子。原来守护别人的念想,自己也会被温暖。” 写完,他走到阳台,看着搪瓷盆里的月季,藤蔓已经爬上了花架,顶端冒出了小小的花苞。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花苞上,像撒了层碎银。 如常笑了笑,摸了摸花苞,心里悄悄盼着:等开花了,一定要拍给爸妈看,拍给男人看,拍给所有心里有念想的人看。 花苞与回信 离男人说的“两周”还差三天,如常的搪瓷盆里,第一朵月季花苞率先鼓了起来。 淡粉色的花萼紧紧裹着花瓣,像攥着个小小的拳头,他每天早上都要蹲在露台边看半天,手指轻轻碰一下花苞,又赶紧收回,怕碰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盼头。 “哟,这花苞都这么大了?” 老周端着保温杯路过,凑过来瞅了瞅,热气从杯口冒出来,混着茶叶的清香, “我儿子昨天还问我,‘爸爸,如常叔叔的月季什么时候开呀’,他上次来售楼处,看见这盆花就挪不动脚了。” 如常笑着直起身,手背蹭了蹭额角的汗: “快了,估计这周末就能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晃了晃, “对了,我妈昨天给我寄了封信,说家里的玉米熟了,让我有空回去吃。” 老周挑了挑眉: “现在谁还写信啊,你妈真是细心。” 他喝了口茶,突然压低声音, “对了,上次那个伪造流水的客户,你还记得不? 听说他后来找了隔壁组的小赵,结果资料被查出来有问题,不仅没买成房,还被列入了信用黑名单,小赵也被公司罚了半年绩效。” 如常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天拒绝客户时,经理骂他“死脑筋”的样子。 他低头看着花苞,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还好当时没妥协,不然现在踏实的日子,恐怕就没了。 “所以说啊,还是你这踏实劲儿好。”老周拍了拍他的肩, “王经理昨天开会还说,以后要多向你学学,别总想着走捷径。” 正说着,前台小张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快递盒: “如常,你的快递,从老家寄来的。” 如常接过盒子,上面是父亲熟悉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 他拆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小袋晒干的玉米,还有母亲织的新袜子,浅灰色的,袜口绣着朵小小的月季花。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母亲写的: “如常,你爸说你上次寄的羽绒服很暖和,他每天都穿。玉米是你爸特意挑的甜玉米,煮着吃就行。” 如常捏着纸条,指尖有点发颤。他想起父亲在村口跟邻居显摆的样子,想起母亲视频里试红围巾的样子, 突然觉得,自己寄回去的那些东西,比起父母的牵挂,实在算不了什么。 下午带客户看完房,如常特意绕到超市,买了袋红糖,又买了点母亲爱吃的软糕。 回到售楼处,他找出信纸,坐在办公桌前,慢慢写回信: “妈,快递收到了,玉米很甜,我煮了两根,味道跟家里的一样。 您织的袜子很暖和,我每天都穿。月季快开花了,等开了我拍照片给您和爸看。您跟爸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字迹依旧不算好看,却写得格外认真。他把信折好,放进信封,又把红糖和软糕一起装进去,准备明天寄回老家。 做完这些,如常又走到露台,给月季浇了点水。夕阳落在花苞上,把淡粉色的花萼染成了橘红色,像个小小的灯笼。 他想起男人小院里的月季,想起母亲织的袜子,想起老周说的“踏实劲儿”,突然觉得,生活虽然简单,却满是盼头—— 就像这即将开花的月季,只要耐心等待,总能看到最美的样子。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又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晚霞像打翻了的颜料盒,红的、橙的、紫的,层层叠叠。 如常笑了笑,心里悄悄说:等月季开花了,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踏实日子里,开出的花有多香。 第一朵花开 周六清晨,如常是被窗台的阳光晃醒的。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第一反应就是抓过外套往售楼处跑——露台的月季,说不定今天就开了。 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冒着热气,油条在油锅里“滋滋”作响,他买了根油条攥在手里,脚步没停。 刚拐进售楼处的巷子,就看见老周蹲在露台边,手里举着手机,正对着搪瓷盆拍照。 “开了!开了!”老周听见脚步声,回头朝他挥手,声音里带着雀跃, “你快看,这花真好看!” 如常快步走过去,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搪瓷盆里,那朵憋了许久的花苞终于绽开了。 淡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泛着浅浅的白,像被月光染过似的;花蕊是鹅黄色的,沾着细小的露珠,风一吹,轻轻晃着,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香。 “我早上路过就看见它开了,赶紧给我儿子发了照片,他还说要来看呢。” 老周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他儿子发来的语音,奶声奶气的: “爸爸,这花真漂亮,我也要种!” 如常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软乎乎的,像母亲织的毛线手套。 他想起埋花籽时的小心,想起钉花架时的认真,想起暴雨天护着藤蔓的坚持—— 原来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日子,真的能熬出花开的惊喜。 “对了,你客户呢?不叫他来看看?” 老周收起手机,指了指那朵花,“他要是知道你把他送的花籽养开了,肯定高兴。” 如常一拍脑门,赶紧掏出手机。 刚要拨号,屏幕先亮了,是男人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声音都带着笑: “先生,您猜怎么着?我的月季开花了!” “这么巧?”电话里传来男人的笑声,还有轻微的风声,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小院里的月季也开了,第一朵是大红的,跟我爱人以前种的一模一样。” “真的?”如常眼睛亮了,“那我现在过去,咱们一起看看?” “好啊,我等你。” 挂了电话,如常把油条塞给老周:“周哥,你帮我看着点花,我去去就回。” 说着就往外跑,刚跑两步又折回来,从抽屉里拿出相机——那是他上个月发工资买的二手相机,特意用来拍花开的。 赶到男人的小院时,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淡淡的花香。 如常推开门,就看见男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个小花瓶,正把一朵大红色的月季插进瓶里。 阳光落在花瓣上,红得发亮,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来了?”男人抬头看见他,笑着招手, “快坐,我刚摘的花,给你插瓶里带着。” 如常走过去,把相机放在石桌上,镜头对准院里的月季。 一朵朵花儿迎着阳光开得正好,有大红的、粉的、黄的,风一吹,满院的花香都飘了过来。 他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这满院的热闹和温暖都定格下来。 “我爱人要是看见这些花,肯定特别高兴。”男人看着花儿,眼神温柔, “以前她总说,等我们老了,就守着这个小院,种满月季,每天晒太阳、看花。现在虽然她不在了,但这些花还在,我觉得她就像没走一样。” 如常放下相机,心里暖暖的。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小林外卖箱里的书,想起老周和他儿子—— 原来生活里的爱和盼头,从来都不会消失,有的藏在花里,有的藏在心里,有的藏在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子里。 临走时,男人把插着红月季的花瓶递给如常: “拿着吧,放在你售楼处的前台,让大家都看看。” 如常接过花瓶,花瓣上的露珠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让他觉得格外踏实。 他走出小院,阳光正好,路上的行人慢悠悠地走着,有的牵着狗,有的推着婴儿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 回到售楼处,如常把花瓶放在前台,正好小张过来上班。她看见花瓶里的红月季,眼睛一亮: “哇,这花真好看!是你种的吗?” “嗯,客户送的花籽,今天刚开。” 如常笑着点头,又指了指露台,“那边还有一朵粉的,你快去看看。” 小张跑过去,很快传来她的惊叹声。 老周也凑过去,手里还拿着早上没吃完的油条,笑着说: “我就说嘛,踏实过日子,总能看见好风景。” 如常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前台的红月季,心里突然觉得满当当的。 他拿出相机,翻出刚才拍的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 满院的月季,男人温柔的笑容,还有露台上那朵粉色的花。 他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声音里满是欢喜: “妈,我的月季开花了,特别好看!我拍了照片,一会儿发给你和爸看。家里的玉米还有吗?等我有空回去,想吃你煮的玉米了。” 电话里传来母亲的笑声,还有父亲在旁边插话的声音: “让他早点回来,我跟他王大爷还等着看照片呢!” 如常挂了电话,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天很蓝,云很白,像一幅干净的画。 他摸了摸前台的红月季,又想起莫先生说的“留白”,想起小林外卖箱里的书,想起父亲在村口挺直的腰板—— 原来这踏实的日子,就像这盛开的月季,不声不响,却满是希望和温暖。 他笑着拿起相机,又走向露台,想给那朵粉色的月季再拍几张照片。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落在盛开的花儿上,暖得像要化开夏天的所有烦恼。 如常心里悄悄说:以后啊,要种更多的花,过更踏实的日子,让所有心里有盼头的人,都能看见花开的美好。 第11章 第 11 章 风雨里的枝桠 暴雨后的周一,售楼处刚开门,玻璃门就被“砰”地撞开。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攥着合同闯进来,领带歪在脖子上,声音像淬了冰: “如常呢?让他出来!” 如常刚给月季浇完水回来,手还沾着水珠。他迎上去,看清是上周签了意向书的客户老吴,忙递上纸巾: “吴先生,您先擦汗,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老吴把合同摔在前台,指腹戳着纸面, “我上周定的那套18楼,你今天告诉我被人签了?你耍我玩呢?” 周围同事瞬间安静下来,老周刚端起的茶杯顿在半空,小赵靠在门框上,嘴角勾着看热闹的笑。 如常拿起合同,指尖划过备注栏里 “客户暂存,三天内付定金”的字迹,心里沉了沉—— 上周老吴说儿子要回来商量,让他帮忙留三天,可昨天到期时,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吴先生,您上周说三天内付定金,昨天我联系您没接通,早上这套房被另一位客户全款定了。” 如常把手机通话记录递过去,语气稳了稳, “不过我帮您留了套同户型16楼,楼层差两层,单价还低两百,您要不要看看?” “我不要!”老吴一把挥开手机,屏幕“啪”地撞在桌角, “我就要18楼!你必须给我要回来,不然我投诉你欺诈!” 前台小张想上前劝,被小赵用眼神拦了回去。 老周放下茶杯走过来,刚要开口,就被老吴怼了回去: “你谁啊?这儿没你事!” 如常捡起手机,屏幕裂了道缝,他却没顾上心疼,只是看着老吴: “吴先生,18楼的客户已经网签了,确实没法改。 但16楼视野也很好,我带您去样板间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帮您找其他房源,您看行吗?” “不行!”老吴往沙发上一坐,双臂抱在胸前, “我今天就耗在这儿了,你不给我解决,我就跟你们经理闹,让你这月绩效全扣光!” 小赵在旁边慢悠悠开口: “吴先生,这事确实是如常没办妥当,当初就该让您先交定金锁住房。 您要是信我,我帮您找找关系,说不定还能把18楼要回来,就是得加点……” “小赵!”如常打断他,眉头皱起来, “房源交易得按规矩来,不能让客户多花钱。” 小赵挑了挑眉,没再说话,转身靠回门框,眼里满是看好戏的意味。老周拉了拉如常的胳膊,低声说: “要不先找王经理过来?” 如常摇摇头,蹲在老吴面前,拿出纸笔: “吴先生,我知道您急着买房给儿子当婚房,18楼您喜欢,是因为阳台能看见小区的湖景对吗? 16楼也能看见,而且楼层低一点,老人上下楼也方便。 我现在就带您去看,要是您觉得不满意,我再帮您申请额外的物业费减免,您看怎么样?” 老吴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眼神没躲闪,语气也实在,终于松了点气: “减免多少?” “一年物业费,另外我再帮您申请免费的全屋除甲醛,这些都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权益。” 如常把写好的承诺递过去, “您要是同意,咱们现在就去看房,签合同的时候,我把这些条款都写进去。” 老吴接过纸条,又沉默了会儿,终于站起身: “行,我跟你去看看。要是不满意,你还得帮我找别的。” 如常松了口气,刚要带老吴走,王经理从办公室出来了,脸色不太好: “如常,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进了办公室,王经理把一叠投诉信拍在桌上: “这都是上周客户投诉你的,说你不推高楼层、不劝加茶水费。刚才老吴闹这么大,你还想不想干了?” 如常捏了捏手心,低声说: “经理,我只是觉得,客户买房不容易,能帮他们省点就省点。 老吴那边我已经解决了,他同意看16楼。” “解决了?”王经理冷笑一声, “小赵刚才跟我说,你拦着他帮客户找关系,断大家的财路。 你以为你是好人?团队里就你特殊,其他人都得跟你一起喝西北风?”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老周探进头: “经理,刚才吴先生跟我夸如常呢,说他实在,还说要是签了16楼,介绍朋友来买房。” 王经理愣了愣,脸色缓和了点。 如常趁机说: “经理,我知道您担心业绩,但我觉得,踏实做事才能留得住客户。 上周李姐介绍来的客户,就是因为我帮她省了钱,才推荐朋友来的。” 王经理盯着他看了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行了,下次注意点,别总让客户闹到售楼处。你先出去吧,把老吴的单子盯紧点。” 走出办公室,如常看见小赵在前台跟同事说悄悄话,见他过来,立刻闭了嘴。 老周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别理他们,刚才我听见小赵跟老吴说你故意把18楼卖了,想逼他加钱,被老吴骂了一顿。” 如常愣了愣,心里突然有点暖。 他看向露台,月季藤蔓已经爬满了花架,冒出了小小的花苞。 晚上下班,如常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手机坏了,明天再买个新的。 母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让他别省钱,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他坐在露台边,给月季浇了点水。月光落在花苞上,温柔得像母亲的手。 他想起老吴的妥协、老周的帮忙、王经理的让步,突然觉得,就算有风雨,只要心里的根扎得稳,枝桠总能慢慢长起来。 他摸出日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今天遇到了难搞的客户,也被经理批评了,但老周帮了我,客户也理解了。原来踏实做事,不是没人看见。” 写完,他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很亮。 如常笑了笑,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有难,但也挺好。 花盆边的碎事 老吴签了16楼的第二周,如常刚把客户送出门,就看见前台堆着三四个快递盒,收件人写着他的名字。 拆开一看,全是些旧书——《养花大全》《家庭园艺小技巧》,扉页上还留着歪歪扭扭的字: “如常,这些书我爱人以前看过,说不定能帮你种好月季。” 是那个送养花笔记的男人寄来的。 如常抱着书往露台走,刚拐过拐角,就听见茶水间里传来小赵的声音: “什么好人啊,不就是会装吗?老吴那单,他背地里给客户塞了张超市卡,不然能那么顺利?” “真的假的?” 另一个同事的声音带着好奇。 “我亲眼看见的!”小赵说得笃定, “还有上次那个买商铺的客户,他偷偷给人家孩子买了个乐高,不然客户能放着我不管,去找他签合同?” 如常脚步顿了顿,手里的书有点沉。 他没进去辩解,只是抱着书继续往露台走,刚放下书,就看见老周蹲在花盆边,手里拿着个小镊子,正小心翼翼地夹虫子。 “你咋来了?”老周抬头看见他,赶紧把镊子收起来, “刚听见小赵在里面瞎逼逼,别往心里去。” 如常蹲下来,帮着拨了拨盆土,低声说: “没事,他爱说就说吧。” “没事才怪!”老周放下镊子,嗓门提高了点, “上次你帮张叔搬家具,张叔要给你塞红包,你硬推回去了; 李姐那单,你帮她跑了三趟公积金中心,连瓶水都没要,这些谁看不见?就他小赵,整天想着歪门邪道!” 正说着,前台小张跑过来,脸色有点急: “如常,老吴来了,说要找你。” 如常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老吴又有什么不满。 他赶紧站起来,往大厅走,刚到门口,就看见老吴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脸上带着笑: “如常,我儿子从老家带回来的花生,给你装了点,你尝尝。” “吴先生,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 如常赶紧推辞。 “不麻烦,不麻烦。”老吴把袋子往他手里塞, “上次你帮我争取的物业费减免,省了不少钱,这点花生算什么。对了,我刚才听见茶水间有人说你给我塞超市卡?” 如常愣了愣,没等他说话,老吴就皱起眉头: “谁这么瞎扯?我跟你说,我儿子在超市上班,那超市卡是我儿子给我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这就去跟他们说清楚!” 说着就要往茶水间走,如常赶紧拉住他: “吴先生,不用了,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怎么没必要?”老吴没听他的,径直走到茶水间门口,推开门就喊, “刚才谁说如常给我塞超市卡了?站出来!我跟你们说,那卡是我儿子给我的,如常要是收过我一点东西,我天打雷劈!” 茶水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小赵站在里面,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 其他同事也低着头,没人敢吭声。 老吴又说: “如常这小伙子,实诚!我跟他闹脾气的时候,他没跟我急,还帮我找房源、申请减免,这样的销售,你们不学着点,还在背后瞎造谣,丢不丢人?” 说完,老吴转身走出来,拍了拍如常的肩: “行了,我该走了,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看着老吴的背影,如常心里暖暖的。 他转头看向茶水间,小赵已经悄悄走了。老周走过来,笑着说: “看见了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再瞎逼逼也没用。” 晚上下班,如常把老吴送的花生装了点,给老周拿过去: “周哥,您尝尝,挺香的。” 老周接过花生,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嗯,是挺香。对了,我跟小区门口的花店老板打听了,你这月季再过半个月就能开花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如常点点头,心里满是期待。 他走到露台,给月季浇了点水,月光落在叶片上,亮晶晶的。 他想起老吴的花生、男人寄来的旧书、老周的维护,突然觉得,日子虽然有这些鸡毛蒜皮的碎事,但也藏着实实在在的暖。 他摸出日记本,写下: “今天老吴来送花生,还帮我反驳了谣言。原来真诚待人,真的能换来别人的信任。月季的叶子又绿了点,离开花又近了一步。” 写完,他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很亮。如常笑了笑,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普通,却很踏实。 第12章 第 12 章 工地上的裂痕 如常再接到小国电话时,是个暴雨天。电话里的声音混着雨声,透着股急慌: “如常,你能不能来趟工地?有急事。” 他赶到时,工地的临时板房漏着雨,小国正蹲在角落,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检测报告,安全帽扔在一旁,上面的水泥渍被雨水泡得发花。 “咋了?”如常递过伞,看见小国的眼睛红得吓人。 “钢筋的事。” 小国声音发哑,把报告推过来, “这批钢筋的强度不够,我报上去了,可上面让我改数据,说‘不影响大局’。” 他捶了下大腿,工装裤上的泥点溅起来, “我叔找我谈了三次,说我要是不照做,就卷铺盖走人——我妈还在医院等着做手术,我不能丢这份工作啊。” 如常看着报告上“不合格”的红色批注,心里沉了沉。 他想起上次带客户来,小国拍着胸脯说“这楼的底子我盯着,绝对结实”, 现在却蔫得像被霜打了的草。 “你想怎么办?”如常问。 “我……” 小国咬着唇,半天没说话,最后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恳求, “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比如……别让客户知道?你卖的是这小区的房,要是这事捅出去,你业绩也受影响。” 这话像根刺,扎得如常不舒服。 他想起自己被王姐骂“骗子”时的委屈,又看着小国通红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小国,这不是小事。客户买的是家,要是钢筋有问题,以后住进去多危险?” “危险?我知道危险!” 小国突然提高声音,又赶紧压低, “可我有啥办法?我总不能看着我妈没钱做手术吧?” 他抓着头发,语气软下来, “如常,咱是老同学,你帮我这一次。等我妈病好了,我立马辞职,再也不干这昧良心的事。” 如常没说话,走到板房门口,看着外面的暴雨。 远处的塔吊停着,像个沉默的巨人。 他想起小国大学时总帮他占座,想起自己裤脚沾的灰和小国工装上的水泥——原来有些“一样”,在现实面前会裂出缝。 第二天,如常没去售楼处,直接找到了王经理,把小国的检测报告递了上去。 王经理看完,脸色铁青:“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楼盘就完了!”他盯着如常, “你想怎么办?” “找开发商,要求换钢筋。” 如常说得坚定,“要是他们不换,咱们就不能再卖这小区的房——不能让客户住有风险的房子。” 王经理愣了愣,没骂他,反而叹了口气: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轴。”他拿起电话,拨给了开发商的负责人。 下午,小国又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火气: “你是不是把事捅出去了?我叔刚才骂我,说开发商要查我!如常,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小国,我不是要害你。” 如常的声音有点涩, “换了钢筋,你不用再担惊受怕,客户也能住得安心。你妈的手术费,我可以帮你凑点,咱们一起想办法,别走歪路。”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传来小国的哭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我就是怕。” 三天后,开发商同意更换所有不合格的钢筋,还特意表扬了小国的负责。 小国拿着新的检测报告,找到如常,脸上带着愧色: “谢谢你,如常。我叔给我涨了工资,我妈的手术费有着落了。” 他递过来个信封, “这里面是我攒的一点钱,你帮我凑的那部分,我以后慢慢还。” 如常把信封推回去: “钱不用急,你好好照顾阿姨。以后在工地上,继续盯着质量,别再让人改数据了。” 小国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平安符: “这是我妈去庙里求的,给你,保佑你卖房子顺顺利利。” 如常接过平安符,心里暖暖的。 他想起板房里的暴雨,想起那些裂过的缝——原来有些纠葛,不是为了疏远,是为了让彼此回到踏实的路上。 晚上,如常给月季浇了水,看着花苞又大了点。他摸出日记本,写下: “和小国闹了点别扭,好在最后解决了。原来朋友之间,不只是互相帮衬,还要帮着对方走对路。” 写完,他把平安符放在花盆旁边,月光落在上面,亮闪闪的。 远处的工地传来塔吊转动的声音,哐当哐当,像在为踏实的人鼓掌。 钢筋旁的暖意 钢筋更换工程启动那天,小国特意给如常打了电话,让他去工地看看。 如常赶过去时,正撞见小国戴着白手套,蹲在钢筋堆旁,用卡尺逐根测量。 阳光晒在他黝黑的脸上,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他却顾不上擦,只盯着卡尺上的数字,眉头皱得紧紧的。 “怎么样?” 如常走过去,递上一瓶冰镇矿泉水。 小国接过水,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才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记录单: “都合格!比之前那批好太多了,这下我心里踏实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忙碌的工人, “开发商这次挺重视,还加了两个监理,一起盯着施工,再也没人敢搞小动作了。” 如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搬运钢筋,焊枪的火花在阳光下闪着光,比以前多了几分规整。 他想起之前小国红着眼眶的模样,再看现在他舒展的眉头,突然觉得,当初顶着压力把事情捅出去,是对的。 “对了,我妈下周手术。” 小国突然说,语气里带着轻松, “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高,等她好了,我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吃饭不急,先把阿姨的病照顾好。” 如常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是需要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 小国点点头,又蹲下去检查钢筋,手指划过钢筋表面的纹路,动作认真得像在抚摸什么宝贝。 “以前我总觉得,工作就是为了挣钱,能混就混。” 他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 “可这次之后我才明白,有些事不能混—— 这钢筋是撑起房子的骨头,我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住这房子的人,说不定就会因为这根‘软骨头’出事。” 如常没说话,只是陪着他蹲在一旁。风拂过工地,带着钢筋和泥土的味道,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人压抑。 他想起自己卖房子时,总跟客户说“这房子住着踏实”,现在才知道,这份“踏实”背后,是小国这样的人,在工地上一根一根地把好钢筋的关。 过了半个月,小国又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喜悦: “我妈手术成功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 如常也跟着高兴, “等阿姨出院,我去看看她。” 周末,如常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去了医院。 病房里,小国的妈妈靠在床头,精神不错,看见如常进来,笑着招呼他坐下: “你就是如常吧?小国总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好孩子,帮了他大忙。”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和小国是老同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如常笑着说。 小国坐在床边,给妈妈削苹果,脸上满是温柔。 他偷偷给如常比了个“谢谢”的手势,眼里满是感激。 从医院出来,小国送如常到门口。 “对了,” 小国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这是我们工地总包的电话,他说你们售楼处要是有客户想了解施工进度,随时可以联系他,他亲自带客户去看—— 还说要谢谢你,帮他们及时发现了问题,避免了更大的麻烦。” 如常接过名片,心里暖暖的。 他看着小国,突然觉得,当初那段有点别扭的纠葛,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更实在了。 不是靠老同学的情分勉强应付,而是靠彼此的正直,走在了同一条踏实的路上。 晚上下班,如常把名片放进抽屉,又去露台给月季浇了水。 花苞已经鼓得很大了,眼看就要开花。他摸出日记本,写下: “小国妈妈手术成功了,工地的钢筋也都合格了。 原来帮别人走对路,自己也会跟着收获温暖。 就像这月季,只要根扎得稳,总能等到开花的时候。” 写完,他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很亮。 远处工地传来的机器声,不再是嘈杂的噪音,反而像一首踏实的歌,陪着他期待着月季绽放的那天。 第13章 第 13 章 如常攥着银行卡站在小区售楼处的玻璃门前时,手心微微发潮。 这张卡他攒了三年,从刚卖房子时每月攥着基本工资省吃俭用,到后来业绩长虹拿提成时,也只敢往里面多存少取—— 此刻卡里的数字,刚好够付那套60平米小户型的首付。 推开门,之前帮他介绍房源的同事笑着迎上来: “如常,你可算来了!那套18楼的房源,昨天还有人问呢,我帮你留着呢。” 如常跟着同事走到沙盘前,目光一下就锁定了18楼的那个小格子。 以前带客户看这套房时,他就偷偷记着——客厅有个朝南的飘窗,早上能晒到太阳,卧室的窗户对着小区的绿化带,晚上能听见虫鸣。 那时他总想,要是自己能住在这里就好了,现在这个“想”,终于要变成真的。 签购房合同那天,小国特意请了半天假,陪着如常去办理手续。 看着如常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小国拍着他的肩膀笑: “行啊如常,现在也是有房的人了!以后我妈要是想你了,直接去你家楼下喊就行。” 如常也笑,指尖摸着合同上自己的名字,心里满是踏实。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揣着计算机专业的毕业证,跑遍了十几场招聘会,却总被“非985不考虑”的理由拒之门外,那段时间他躲在出租屋里,连简历都不敢再投。 是小国拉了他一把,说“我叔的售楼处招人,你嘴笨但踏实,肯定能做好”——现在想来,当初那段“走投无路”,反而让他踩稳了另一条路。 拿到钥匙的那天,如常第一时间去了新房。 打开门,空荡荡的房间里还带着装修后的淡淡味道,他走到飘窗边,推开窗户,风带着小区里的桂花香飘进来,拂在脸上暖暖的。 他掏出手机,给远在老家的父母打了个视频电话: “爸,妈,我买房了!等你们有空,过来住几天,看看我的新家。”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 “好,好!我跟你爸这就收拾东西,下周就过去。” 父亲没说话,却一直对着镜头笑,眼里亮闪闪的。 接下来的日子,如常一边忙着工作,一边抽空装修新房。 小国只要有空,就会来帮忙,扛水泥、搬瓷砖,忙得满头大汗也不抱怨。 有时两人忙到深夜,就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啃着馒头喝着矿泉水,聊起大学时的日子—— 小国说那时总觉得计算机专业“高大上”,没想到如常最后靠卖房子站稳了脚跟; 如常则笑着说,要是当初没被拒绝,说不定现在还在对着代码发愁,哪能有现在的踏实。 装修好的那天,如常请了小国一家和售楼处的同事来暖房。 大家围着餐桌吃饭,阿姨不停地给如常夹菜,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别总吃外卖,想吃什么就来阿姨家”。 同事们也笑着说,以后有客户要买房,肯定还找如常,因为他卖的不是房子,是“让人放心的家”。 晚上,送走客人后,如常坐在飘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 小区里的路灯亮着,像一串温暖的珠子,远处工地传来的机器声,此刻也变得格外亲切——那是小国他们在赶工期,为更多人建造新家。 他摸出手机,翻到三年前自己写下的一条朋友圈,那时他刚找到卖房子的工作,配图是一张房源表,文案写着“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先试试”。 现在,他在下面评论:“试成了,有了自己的家。”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映出他的影子。 如常想起当初那个迷茫的自己,想起那些被拒绝的日子, 突然觉得,人生就像卖房子,有时你以为走不通的路,换个方向,踏踏实实地走,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房源”,找到那个让你安心停靠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如常醒得很早。 他走到阳台,看着小区里晨练的老人、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心里满是欢喜。他拿起手机,给客户打了个电话: “李姐,您上次看的那套房子,今天有空的话可以再过来看看,我给您详细讲讲周边的配套……” 声音里满是自信,再也没有了当初的腼腆。 阳光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像在为他照亮接下来的路。 如常是被小国硬拽去相亲的。 周末早上,他刚把新房的窗帘挂好,就被小国堵在门口: “我妈说这姑娘跟你是同乡,还是师范大学毕业的,跟你一样踏实,今天必须去见!” 约定的茶馆在小区附近,临着条小河,木质的窗户推开就是绿植。 如常到的时候,姑娘已经坐在窗边了—— 穿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挽着,手里捧着杯热奶茶,正低头看菜单,阳光落在她发梢,泛着淡淡的金光。 “你是如常吧?” 听见脚步声,姑娘抬头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叫林晚,跟你是一个县的,小时候还去过你家附近的集市。” 这话一下拉近了距离。 如常坐在她对面,原本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他看着林晚的眼睛,忽然想起老家集市上的向日葵,亮堂堂的,让人心里发暖。 “我听阿姨说,你是卖房子的?” 林晚先开了口,语气很轻, “我现在在附近的小学当老师,班里有个孩子的家长就是通过你买的房,说你特别负责,连小区周边的公交路线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如常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小事会被人记着,耳朵悄悄红了: “应该的,客户买房子是大事,得让他们心里有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以前学的是计算机,没找到对口工作,后来才做了房产销售,一开始还挺怕做不好的。” 林晚抬眼看他,眼里没有丝毫轻视,反而带着理解: “我刚当老师的时候也怕,第一次站讲台腿都抖,后来慢慢跟孩子熟了,才觉得踏实。 其实不管做什么,只要用心,都能做好。” 她这话像颗小石子,落在如常心里,漾开圈圈暖波。 他想起自己被拒绝时的迷茫,想起第一次带客户时的紧张,这些从没跟外人细说的情绪,此刻对着林晚,竟有了倾诉的冲动。 “你不知道,我刚毕业那阵,跑了十几场招聘会,人家一听说我不是985,连简历都不怎么看。” 如常端起茶杯,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 “后来小国帮我找了卖房子的工作,我背房源表背到凌晨,第一次跟客户说话都结巴,生怕说错话。” 林晚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手里的勺子轻轻搅着奶茶: “我懂这种感觉。我爸妈一开始不同意我来这边当老师,说离家远,不如回老家考编制。但我喜欢孩子,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教好他们,就还是来了。” 她抬头时,刚好对上如常的目光,眼里闪着光: “其实咱们挺像的,都不是那种‘一步到位’的人,都是慢慢熬,慢慢把日子过顺的。” 这句话像道电流,窜过如常的心里。 他看着林晚,看着她眼里的真诚,看着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突然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以前听人说“一见钟情”,他总觉得不真实,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能懂他所有不易的姑娘,他忽然懂了那种“一眼就想靠近”的感觉。 “我……”如常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平时稳了些, “我前段时间刚买了房,就在附近的小区,要是你不介意,以后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或者……带你去吃咱们老家的那家辣炒年糕?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跟老家的差不多。” 林晚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好啊。其实我刚来这边的时候,也总想吃老家的年糕,就是一直没找到正宗的。”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如常,眼里带着细碎的光, “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布置的新家。” 茶馆外的小河里,几只鸭子慢悠悠地游着,阳光透过窗户,看到两人的影子明明暗暗。 如常看着林晚,忽然觉得,之前那些独自打拼的日子,那些迷茫和委屈,好像都是为了等这一刻—— 等一个能懂他、愿意跟他一起分享生活的人。 “那我下周有空,咱们先去吃年糕,再去看房子?” 如常的声音里带着期待,再也没有了当初的腼腆。 林晚点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茶杯,小声说: “其实我来之前还挺紧张的,怕跟你聊不来。没想到……”她抬头笑了笑, “没想到咱们能说这么多。”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久,从老家的集市聊到现在的工作,从喜欢的食物聊到未来的打算。 夕阳西下时,如常送林晚回家,走到小区门口,林晚忽然转身,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递给如常: “我班里孩子给我的,说甜,你尝尝。” 如常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他看着林晚走进小区的背影,直到她回头挥了挥手,才转身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如常摸着口袋里的糖纸,嘴角一直扬着。 他想起林晚说“咱们挺像的”时的眼神,想起她听自己说过往时的认真,突然觉得,人生好像又多了一份期待—— 就像当初期待有套自己的房子一样,现在,他开始期待,能跟眼前这个姑娘一起,把日子过得像那颗水果糖一样甜。 第二天早上,如常醒得很早。 他走到阳台,看着小区里的晨光,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给林晚发了条消息: “早安,今天天气很好,你们学校的孩子应该会喜欢在操场玩。” 没过多久,手机响了,是林晚的回复,还配了张孩子们在操场跑步的照片: “早安!孩子们刚上完体育课,都在说今天太阳好。 对了,下周去吃年糕,我可以提前跟老板说,让他多放辣,咱们老家的味道。” 如常看着照片里的笑脸,又看了看那句“咱们老家的味道”,心里暖得发烫。 他回复:“好,都听你的。” 阳光照在手机屏幕上,映出他的笑容。 如常知道,属于他的故事,又翻开了新的一页——这一页里,有安稳的家,有踏实的工作,还有一个让他一眼心动、愿意互诉衷肠的人。 第14章 第 14 章 晚风吹过的日子 如常和林晚的第二次见面,是在老家的秋收时节。 林晚说想帮乡下的外婆收玉米,如常听说后,提前调了休,开着刚买的代步车,载着她往村里赶。 乡间小路颠簸,林晚坐在副驾,手里攥着外婆提前煮好的玉米,热气透过油纸渗出来,她掰了半根递过去: “你小时候也常帮家里收玉米吧?我妈总说,咱们那儿的玉米杆晒透了,用来煮红薯特别香。” 如常咬了口玉米,甜糯的汁水在嘴里散开,混着童年的记忆: “嗯,以前暑假天天跟我爸去地里,收完玉米就蹲在田埂上烤红薯,烫得直甩手,也舍不得把红薯放下。” 他侧头看了眼林晚,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心里忽然软得像刚出锅的玉米糊。 到了外婆家的玉米地,两人挽起袖子就上手。 林晚虽生在农村,却常年在城里读书、工作,没干过多少重活,掰了没几根,指尖就被锋利的玉米叶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 如常眼尖,立马放下手里的玉米,快步走过去拉过她的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是早上出门前特意装的,怕她被路边的树枝刮到—— 低头时,呼吸轻轻扫过林晚的手背,他动作放得极慢,先帮她擦掉指尖的泥点,再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贴好,还轻轻按了按边角: “别用劲掰了,你负责把玉米堆整齐就行,重活我来。” 林晚看着他垂眸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指尖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嘴角悄悄扬了起来。 那天下午,两人在玉米地里忙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汗水浸湿了衣领,指甲缝里卡了泥,却没觉得累。 收工后,外婆煮了红薯粥,就着腌萝卜和炒花生,两人捧着碗吃得格外香。 回去的路上,月亮慢慢升了起来,清辉洒在乡间小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晚忽然打破沉默: “其实我以前特别怕相亲,总觉得陌生人凑在一起,说的都是客套话,特别别扭。” 她转头看向如常,眼里映着月光,像盛了星星, “但跟你在一起不一样,不管说老家的琐事,还是聊我教学生时的烦恼,都觉得不用藏着掖着,特别自在。” 如常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紧了紧,心跳漏了半拍。 他把车慢慢停在路边,转头看向林晚,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清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我以前总想着,先把工作稳住、把房子买好,再好好谈恋爱,可遇见你之后才发现,有些感觉根本等不及‘计划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却清晰,“林晚,我挺喜欢你的。” 林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过了几秒才小声回应: “我也是。第一次在茶馆见你,你说自己以前找工作被拒、后来卖房子慢慢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踏实又靠谱的人。 跟你待在一起,不管是聊老家的玉米地,还是说新房的窗帘选什么颜色,都觉得特别安心。” 晚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田里的麦香。 如常看着林晚泛红的耳尖,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软乎乎的触感传来,他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以后,咱们可以一起回来看外婆,一起去吃老家的辣炒年糕,还可以……一起把我的新房,变成咱们的家。” 林晚抬头,撞进如常温柔的眼神里,她用力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光。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靠在一起,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像把往后的日子,都揉进了这温柔的夜色里。 回去的路上,林晚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如常递过来的那杯热奶茶—— 原来有些温暖,从一开始就藏在了细节里,等着慢慢发酵,变成满心的欢喜。 晨光里的小褶皱 入冬后的第一个周末,如常和林晚约好去新房选窗帘。 可那天如常临时接到客户电话,说要过来签合同,只能让林晚先去建材市场等他。等他忙完赶过去时,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远远就看见林晚站在窗帘店门口,手里攥着几张样品布,鼻尖冻得通红。 如常快步跑过去,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在她脖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客户那边实在推不开,让你等这么久。” 林晚却没像往常一样笑,只是把样品布递给他: “我选了三种颜色,你看看喜欢哪种。”声音里没了往日的软和,带着点淡淡的委屈。 进店后,如常拿着样品布比对,嘴里不停说着抱歉: “下次我一定提前跟客户约好时间,再也不让你等了。” 可林晚只是低头摸着布料,没怎么搭话。直到店员问“确定要这款浅灰色吗”,林晚才轻声说: “我觉得米白色更好,早上阳光照进来会更暖。” 如常愣了愣,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浅灰色样品: “浅灰色耐脏啊,以后打扫起来方便。” “可家里是要住得舒服的,不是只图方便。”林晚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急, “我刚才跟你说,我学生家长说米白色窗帘显亮,你都没认真听。” “我不是没认真听,是觉得耐脏更实际啊!” 如常也提高了点声音,话一出口又后悔了——他知道林晚是为了把家布置得更温馨,可自己满脑子都是“方便打理”,没顾上她的心思。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选了米白色窗帘。 回去的路上,林晚坐在副驾上,望着窗外不说话。 如常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车厢里的沉默像团冷雾,把之前的暖意都裹住了。 回到新房,林晚把样品布放在沙发上,转身要走。如常赶紧拉住她的手: “别走,咱们好好说说。” 他把她拉到飘窗边,指着窗外的梧桐树, “其实我刚才不该跟你急,我就是觉得,以后家里的事多,能省点麻烦就省点,却忘了你是想让家更暖。” 林晚低头看着他的手,指尖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声音软了下来: “我也不是怪你晚到,是觉得你总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忽略了咱们一起做事的心情。 选窗帘是咱们第一次一起为这个家做决定,我想跟你一起商量,不是我选好你点头就行。” “我懂了。”如常握紧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以后不管再忙,只要是咱们约好的事,我一定提前安排好,绝不临时爽约。家里的事,也跟你一起商量,你的想法比‘方便’重要多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上次林晚给过他的那种, “刚才在楼下便利店买的,给你赔罪。” 林晚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慢慢散开,她忍不住笑了: “那我原谅你了。不过下次再让我等这么久,我就把你的浅灰色袜子都换成米白色。” “没问题!”如常也笑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以后家里的颜色,都听你的。” 第二天早上,如常醒得格外早。 他去菜市场买了林晚爱吃的豆浆油条,又绕到花店买了束小雏菊——林晚说过,小雏菊像阳光,看着就开心。 等林晚开门时,看见的就是如常举着早餐和花,眼里满是笑意: “今天没客户,咱们去新房把窗帘的挂钩先装上,中午我请你吃老家的辣炒年糕。” 林晚接过花,凑近闻了闻,花香混着豆浆的香气,心里的那点小委屈早就散了。 两人在新房里装挂钩,如常踩着凳子往上挂,林晚在下面递钉子,时不时提醒他“往左一点,再往上一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米白色的窗帘样品上,暖得像一团棉花。 “你看,”林晚指着窗帘上的光斑,“我说吧,米白色就是好看。” 如常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嗯,你选的都好看。” 原来相爱的人相处,就像装窗帘的挂钩,难免会有对不准位置的时刻。 但只要愿意停下来,听听对方的心思,把心里的小褶皱慢慢抚平,日子就会像晨光里的窗帘,暖得恰到好处。 第15章 第 15 章 雨夜里的热汤面 入夏的傍晚,天像被谁打翻了墨水瓶,原本透着橘粉的晚霞瞬间被浓黑的乌云吞了个干净。 如常刚在电脑上敲完最后一份购房合同,窗外就“哗啦啦”砸下豆大的雨点,玻璃被打得噼啪响,远处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一团团模糊的光。 他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半——林晚说过,今天要去城郊的育才中学给毕业班学生送复习资料,这个点该往回走了。 心里猛地一紧,他想起城郊那条路打车难,赶紧抓起玄关的黑伞和车钥匙,鞋都没来得及换稳就往楼下冲。 小区里的香樟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雨水顺着枝桠往下淌,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水洼。 他拉开车门时,裤脚已经溅上了泥点,发动车子的瞬间,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晚晚”两个字。 “如常,” 林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被雨打湿的沙哑,还有藏不住的委屈, “我被困在学校门口了,拦了好几辆出租车,都有人……雨太大了,路边连个躲的地方都快没了。” 如常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脚下不自觉地踩深了油门,车子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两道白色的水花。 “别怕,你就在校门口那个红色邮筒旁边,找个地方避雨,别乱跑,我二十分钟肯定到。” 他刻意让声音放得温柔,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心里盘算着最快的路线——往常走的主干道可能堵车,得绕旁边的小巷子。 挂了电话,雨势更猛了,雨刷器调到最快档,来回扫着玻璃上的水痕,却还是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雨幕。 路边的商铺亮起了灯,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心里惦记着林晚,怕她站在雨里冻着,又怕她抱着那摞沉甸甸的复习资料累着—— 早上出门时,他见过那叠资料,厚厚的一沓,林晚说都是学生们查漏补缺用的,得亲手交到每个孩子手上。 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拐进了育才中学门口的小路。 远远地,他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晚站在红色邮筒旁,怀里紧紧抱着一摞用塑料袋裹好的试卷,上身穿着的浅蓝色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肩膀。 她微微缩着脖子,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湿发贴在脸颊上,鼻尖冻得通红,正踮着脚往路口张望。 如常赶紧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路边。他抓起伞,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 他快步跑到林晚身边,把伞稳稳地撑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接过她怀里的试卷,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怎么不找个地方躲躲?”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心疼,伸手把她耳边的湿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脸颊, “都冻成这样了。” 林晚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雨的星星,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嘴角微微弯了弯,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安心: “怕你来了找不到我,这个邮筒最显眼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避开迎面吹来的冷风。 如常把外套脱下来,裹在林晚身上——外套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快上车,别着凉了。” 他扶着林晚的胳膊,把她护在伞下,慢慢往车子那边走。 林晚踩着水洼,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脚步,外套的下摆很长,几乎能盖住她的膝盖, 她低头看着脚下,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刚才在雨里等车的委屈,好像一下子就散了。 车子重新发动,雨还在敲打着车窗,发出“哒哒”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小夜曲。 林晚靠在副驾上,把座椅调得稍微倾斜了些,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路灯的光透过雨幕,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光影。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专注开车的如常,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侧脸的线条在车内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如常,” 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点刚被温暖包裹后的软糯, “我刚才在屋檐下躲雨的时候,看见有个学生家长给孩子送晚饭,拎着一碗热汤面,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向往,还有点不好意思, “忽然就特别想吃你煮的面了,你煮的面,汤总是特别鲜。” 如常心里一软,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眼里带着点小期待,像只乖乖等着投喂的小猫。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腿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去。 “没问题,回家就给你煮。” 他笑着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冰箱里还有早上买的新鲜青菜和番茄,还有上次回外婆家带的腊肉,林晚说过,用腊肉炒香了煮面,特别好吃。 “再给你卧两个溏心蛋,保证你吃了暖乎乎的。” 林晚用力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甜甜的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听着雨声和车子行驶的声音,心里满是踏实。 她想起刚认识如常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沉稳又内敛的样子,话不多,却总在细节里透着贴心—— 第一次见面时,他记得她不爱喝甜的,给她点的奶茶是三分糖; 知道她胃不好,每次一起吃饭,都会提前嘱咐店家少放辣。 车子驶进小区时,雨势渐渐小了,只剩下细密的雨丝,像牛毛一样飘着。 如常停好车,先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把伞撑在林晚头顶。 “慢点走,地上滑。” 他扶着她的胳膊,一步步往楼道口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暖黄的光照亮了两人的身影,林晚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样的雨天,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到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如常让林晚先去洗澡,把湿衣服换掉,自己则扎进了厨房。 他打开冰箱,拿出青菜、番茄和腊肉,又从橱柜里拿出面条。 先把腊肉切成薄片,放在锅里慢慢煸炒,直到炒出油脂,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接着把番茄去皮切块,放进锅里和腊肉一起翻炒,加少许生抽调味,炒出红红的番茄汁,再倒入热水烧开。 水开后,把面条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动,防止粘在一起。 厨房里很快弥漫开食物的香气,腊肉的咸香混着番茄的酸甜,还有面条的麦香,顺着门缝飘进客厅。 林晚洗完澡出来,穿着如常给她买的粉色小熊睡衣,头发湿漉漉的,用毛巾擦着。 她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如常忙碌的背影—— 他系着那条蓝色的围裙,是上次两人一起去超市买的,林晚说这条围裙上的小熊图案很可爱。 他正专注地盯着锅里的面条,时不时用勺子舀起一点汤尝一尝,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琢磨味道够不够。 “在干嘛呀?” 林晚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慵懒。 如常转过头,看见她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猫,心里顿时软成一团。 “快好了,就差卧鸡蛋了。” 他笑着说,拿起两个鸡蛋,在锅边轻轻一磕,小心翼翼地把蛋液倒进沸腾的汤里, “你先去客厅坐着,等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林晚没动,还是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我想看着你煮,感觉好香啊。” 如常无奈地笑了笑,任由她看着。 等鸡蛋煮到溏心状态,他关了火, 把面条盛进一个大大的白瓷碗里,上面铺着青菜、番茄和腊肉,中间卧着两个圆圆的溏心蛋,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就做好了。 他端着碗,还不忘拿上一杯温好的牛奶,一起放到餐桌上。 林晚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先轻轻戳了戳溏心蛋,金黄的蛋黄立刻流了出来,裹在洁白的面条上。 她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番茄的酸甜混着腊肉的咸香,在嘴里散开,面条煮得恰到好处,不软不硬,带着淡淡的麦香,溏心蛋的蛋黄滑滑嫩嫩的,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瞬间暖了起来。 她吃得很认真,小口小口地,嘴角还沾了点汤汁。 如常坐在对面,没怎么动筷子,就静静地看着她吃,眼里满是温柔。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给她煮面的场景—— 那是在刚装修好的新房里,他还不太会做饭,面条煮得有点软,汤里的盐也放多了,他当时特别紧张, 怕她吃不惯,结果林晚却吃得干干净净,还笑着说“好吃,比外卖香多了”。 现在想来,她当时大概是在安慰他,可那份心意,却让他记了好久。 吃到一半,林晚忽然抬起头,眼睛里有点亮晶晶的,像是有泪光在闪。如常心里一紧,赶紧问: “怎么了?不好吃吗?是不是太咸了?” 林晚摇摇头,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声音带着点哽咽: “不是,是太好吃了。”她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面条,声音轻轻的, “以前我加班晚了,都是自己泡方便面,有时候忙得连方便面都顾不上吃,从来没人等着给我煮热汤面。” 如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疼的,又暖暖的。 他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不小心滑落的泪珠,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以后不会了。不管多晚,只要你回来,我都等你,给你煮热汤面,或者你想吃的任何东西。” 林晚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忽然笑了,眼里还带着点泪光,却笑得格外灿烂。 她伸出手,握住如常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掌心暖暖的,带着点做饭时留下的烟火气。 “嗯,”她用力点头, “那我以后可要经常麻烦你啦。” 那天夜里,两人坐在餐桌旁,一起吃完了那碗热汤面。 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的,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歌,但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把雨声都衬得格外温柔。 林晚靠在如常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雨,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是雨夜里的一把伞,是等你回家的一盏灯,是一碗热得刚好的汤面,是身边有一个愿意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从那以后,每到下雨天,如常都会提前在家煮好汤面,等着林晚回来。 有时候林晚不用加班,也会早早地回到家,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正在忙碌的如常,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轻声说: “如常,咱们以后有了孩子,也要教他煮面,让他知道,给喜欢的人煮一碗热汤面,是最幸福的事。” 如常总是笑着转过身,把她揽进怀里,在她额头亲一下,声音温柔又坚定: “好啊,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在厨房煮面,肯定特别热闹。”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锅里的面条在汤里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林晚靠在如常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看着他温柔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她一直想要的—— 简单、平淡,却充满了爱和温暖。 那些藏在日子里的细碎温柔,像一颗颗小珍珠,慢慢攒起来,就成了一辈子都舍不得放手的幸福。 第16章 第 16 章 夏夜凉风里的新期待 入伏后的第七天,傍晚的风裹着柏油路白天吸收的热气,往阳台里灌。 如常把藤椅搬到离纱窗最近的地方,风扇摇头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吹到脸上的风却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T恤后背已经洇出一大片深色印记。 林晚端着两碗绿豆汤走过来,瓷碗边缘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她浅色牛仔裤上晕开小圆圈。 她把碗放在藤桌中央,自己先拿起蒲扇——那是她外婆织的,扇面上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栀子花——扇了两下就停了,嘴角往下撇了撇: “这扇风还没我呼出来的气凉,” 她伸手把额前贴在皮肤上的碎发捋到耳后,鬓角的汗渍清晰可见, “昨天后半夜我醒了三次,摸了摸枕头,都潮乎乎的。如常,明天咱们去买空调吧?” 她说话时眼睛盯着碗里的绿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碗沿。 如常知道她不是怕热,是心疼自己——前几天他加班到凌晨,回来后热得翻来覆去,早上起来嗓子都哑了。 他把自己的碗往她那边推了推, “行啊,明天正好周末,咱们去家电城看看。” 他说着,用勺子舀了勺绿豆汤,吹了半天还是烫得龇牙,“不过得先合计合计,客厅多大面积,买多大匹数的合适。” 林晚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些, “我早查了!咱们客厅大概二十平,导购说1.5匹就够,要是变频的还能省电。” 她放下蒲扇,从手机里翻出存好的笔记,指尖在屏幕上划着, “你看,我还记了能效等级,一级比二级省不少电,就是价格贵点……” 第二天早上九点,家电城刚开门,冷气就顺着旋转门涌出来。 如常刚踏进去就忍不住舒了口气,林晚更是夸张地抬手扇了扇风,“哇,这冷气才叫冷气!”她拉着如常的手腕往空调区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卖场里摆满了各式空调,白色的外机在展架上摞得老高,壁挂式的样机挂在模拟的墙面上,屏幕上滚动着“静音”“节能”的字样。 如常先走到一台立柜式空调前,弯腰看机身侧面的参数表,手指点着“制冷量3500W”那行字: “这个1.5匹,客厅用刚好,变频的,你看上面写着‘一晚低至一度电’,应该挺省。” 林晚凑过来,头发蹭到如常的胳膊,她没在意,指尖轻轻划过绿色的一级能效标识,眉头却微微皱起: “可是这个立柜式好占地方啊,咱们客厅本来就小,放个这玩意儿,沙发都得往边上挪。” 她往后退了两步,张开胳膊比划着客厅的布局,“你想啊,沙发旁边放它,以后咱们想在茶几上吃火锅,都没地方伸腿了。” “也是。”如常直起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客厅的模拟场景,“那咱们再看看壁挂式的。” 两人刚走到壁挂式展区,穿蓝色工作服的导购员就笑着迎上来,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 “两位是给客厅选空调吧?我给您推荐这款,” 她点开平板上的产品图, “这款是今年的新款,带防直吹功能,您看这个导风板,能把风往天花板上吹,再自然落下来,老人小孩吹着都不头疼。” 林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伸手碰了碰样机的导风板,冰凉的塑料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这个好!上次我妈来,吹了会儿空调就说肩膀疼,要是有这个,她下次来就能舒舒服服的了。” 她转头看向如常,眼神里带着期待,像只等着被夸的小猫。 如常却没立刻接话,他接过导购员递来的说明书,翻到能耗那一页,眉头轻轻皱了下: “这款是二级能效啊,而且带新风功能,会不会比普通的费电?” 他抬头看向导购,语气里带着犹豫,“我们平时上班都不在家,就晚上用用,要是太费电,长期下来不划算。” 林晚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她知道如常不是抠门,是去年买房欠了点房贷,两人平时都省着花。她拉了拉如常的衣角,小声说: “其实……普通的也挺好,防直吹也不是必需品。” 导购员看出了两人的犹豫,笑着补充: “其实您要是担心费电,也可以看看这款基础款壁挂式,一级能效,变频的,价格比带新风的便宜三百多, 而且带自清洁功能,夏天用完不用请人洗,它自己就能把蒸发器上的灰清干净。” 如常眼睛一亮,赶紧凑过去看:“这个多少钱?噪音大不大?晚上睡觉会不会吵?” “噪音特别小,最低只有18分贝,跟蚊子飞似的,”导购员说着,还打开了样机,机身只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价格是两千八百九,现在活动,还能送个加湿器。” 林晚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盯着样机的出风口。 如常注意到她的沉默,拉了拉她的手:“怎么了?不喜欢这个?” 林晚摇摇头,指尖轻轻捏了捏如常的掌心: “不是,我就是想……外婆家夏天也热,她总说‘自然风最舒服’,咱们要是买了空调,会不会以后就懒得开窗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了些, “上次外婆还说,她小时候夏天,晚上搬个竹床在院里,听着蝉鸣吹着风,睡得可香了。” 如常心里一软,他知道林晚是念旧,也心疼外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额前的碎发捋顺: “傻丫头,买空调是为了舒服,又不是要跟自然风对着干。”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风扇区, “咱们再买个空气循环扇,空调制冷,循环扇把风搅匀了,跟自然风似的,又凉快又不闷。 等周末,咱们再把外婆接来,让她也试试这种‘改良版自然风’。” 林晚一下子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真的?那咱们再买个小的循环扇,放卧室里,晚上睡觉就不怕空调风硬了!” 两人又对比了几款,最终定了那台一级能效的壁挂式空调,还挑了个白色的空气循环扇,小巧不占地方,还能摇头。 付完钱,导购员说下午就能安排师傅上门安装。 中午回家的路上,两人在小区门口的面馆吃了碗凉面。 林晚吸溜着面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如常:“你说师傅下午几点来啊?咱们要不要先把客厅的东西挪一挪?” 如常笑着给她夹了块黄瓜:“别急,师傅说两点左右到,咱们吃完回去收拾就行。” 下午一点半,两人把客厅靠窗的书架挪到了墙角,又用抹布把墙面擦干净。 刚收拾完,门铃就响了。 安装师傅扛着空调外机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笑着说:“今天天儿真热,你们这小区还好,有电梯。” 林晚赶紧递了瓶矿泉水过去:“师傅辛苦了,先喝口水歇会儿。” 师傅接过水,拧开喝了两口,就开始忙活。 电钻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来,如常站在旁边帮忙递工具,林晚则在厨房洗水果,时不时探出头看看进度。 一个小时后,空调终于装好了。 师傅打开开关,冷风“呼”地一下吹出来,林晚忍不住凑过去,闭着眼睛感受了会儿,笑着说:“好凉快啊!” 师傅调试完,又教他们怎么用自清洁功能,临走前说:“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师傅走后,如常把空气循环扇打开,调到摇头模式。 冷风混着循环扇的风,在客厅里流动起来,之前的闷热一下子就散了。 林晚靠在沙发上,把脚翘在茶几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挑个空调这么麻烦,不过现在吹着风,真舒服。” 如常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 “以后夏天再也不用热得睡不着了。等下周,咱们去花市买几盆雏菊,放阳台上,晚上开着空调和循环扇,在阳台乘凉,肯定惬意。” 林晚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映着客厅的灯光,软乎乎地说:“以前我总觉得夏天最难熬,又热又闷,现在有你,还有这新空调,好像夏天也没那么讨厌了。” 如常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她的手指有点凉,是刚吹了空调的缘故。 “以后每个夏天都有我陪你,”他笑着说,“等冬天,咱们再买个暖风机,把家里每个季节都弄得舒舒服服的。” 那天晚上,两人没开电视,就躺在沙发上聊天。 空调温度调到26度,循环扇轻轻转着,窗外的蝉鸣好像也远了些。 林晚靠在如常肩膀上,听他说小时候在老家,夏天跟小伙伴去河里摸鱼,回来被奶奶骂的事,忍不住笑出声。 “你那时候真调皮啊,”她抬头看着如常的下巴,“要是那时候有空调,你是不是就不出去摸鱼了?” 如常低头看着她,眼神软下来:“要是那时候有你,我就不出去摸鱼了,在家陪你吹空调。” 林晚脸一红,赶紧把头埋回他肩膀,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客厅里的冷气刚刚好,循环扇的风轻轻吹着,两人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地板上,温柔又安静。 第17章 第 17 章 阳台的雏菊在初秋开了,细碎的白色花瓣沾着晨露,如常按照约定,把折叠木桌和两把藤椅搬了出去。 林晚端着刚泡好的桂花茶走过来,鼻尖动了动:“没想到你选的这两款花,花期刚好接上,夏天的茉莉谢了,雏菊就接上了。” 如常笑着帮她把茶盘放好,指尖蹭到桌沿的木纹—— 这张桌子是他上个月陪客户看房时,在小区旧货市场淘的,回来自己用砂纸打磨了三遍,又上了层木蜡油,原本掉漆的边角变得温润。 “做房产中介久了,总觉得‘旧物翻新’和‘找对房子’是一回事,只要花心思,都能变得舒服。” 他这话没说完,手机就响了,是同事发来的消息: “李姐那边又犹豫了,说担心小区离学校远,孩子上学不方便。” 如常皱了皱眉,李姐是他跟进了半个月的客户,单亲妈妈,带着上二年级的女儿, 预算有限,又想找个安全、离学校近的两居室,前几天好不容易看中一套老小区的房子,性价比很高,只是步行到学校要十五分钟。 “又遇到难题了?”林晚见他脸色微沉,递过一杯茶,“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带孩子的李姐?” 如常点点头,捏了捏眉心: “她说孩子早上起不来,十五分钟路程怕耽误上学。我跟她算过,骑车只要五分钟,小区门口就有共享单车,可她总说不安全。” 他做房产中介两年,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普通人的“顾虑”,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只会一遍遍讲房子的优势,却总说服不了人,可这次,他忽然想起林晚常说的话: “跟孩子家长打交道,得站在他们的角度想。” 第二天下午,如常没直接约李姐看房,而是提前去了那所小学门口等。 放学铃响时,他看到李姐牵着女儿的手走出来,小姑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脚步慢悠悠的。 如常迎上去,没提房子的事,反而从包里拿出一个卡通造型的反光手环:“李姐,我昨天去文具店看到这个,想着小朋友晚上走路安全,给孩子带一个。” 小姑娘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手环,李姐愣了愣,神色缓和了些。 如常顺势说: “我今天特意走了趟您看中的那套房子到学校的路,发现中间有个小公园,早上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那儿晨练,要是走公园穿过去,还能少两分钟,而且公园里有保安巡逻,比走马路安全。” 他打开手机,调出昨天拍的视频,镜头里是清晨的小公园,几个孩子在滑梯旁玩耍,保安大叔正帮一位老人拎东西。 “我还问了小区里的住户,他们说很多家长都是这样,早上让孩子在公园玩十分钟,再慢悠悠去学校,比在家催着赶路舒服。” 如常顿了顿,想起林晚班上那些孩子,补充道,“您家孩子上二年级,正是爱玩儿的年纪,这样既解决了上学路的问题,还能让她多活动活动。” 李姐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又看了眼女儿兴奋地摆弄手环的样子,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那……我们再去房子里看看吧,这次我想带孩子一起去。” 那天下午,如常陪着李姐和小姑娘在房子里待了很久。小姑娘跑到阳台,指着楼下的梧桐树说: “妈妈,这里能看到小鸟!” 李姐看着女儿雀跃的样子,转头对如常说:“就定这套吧,谢谢你,你比之前带我看房的中介,更懂我们想要什么。” 如常回来时,天都黑了,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 林晚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锅铲:“听你发的消息,知道成了,特意做了你爱吃的可乐鸡翅。” 饭桌上,如常说起帮李姐解决顾虑的事,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 “以前我觉得,把房子参数报清楚、把价格谈好就行,现在才明白,客户要的不只是一套房子,是能让日子过踏实的‘安心’。 就像你教学生,不只是教课本知识,还要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林晚笑着给他夹了块鸡翅:“这就是进步呀。你还记得你有次带客户看房,回来跟我吐槽‘客户怎么有那么多要求’吗?现在都能主动想办法解决了。” 如常挠了挠头,想起刚入行时的自己,急性子,总想着快点成交,却忽略了客户的真实需求。 有次因为没提前核实房子的产权问题,让客户白跑了两趟,回来被店长批评了一顿,他躲在阳台抽烟,林晚没说别的,只是把一杯热牛奶递给他: “慢慢来,把每一件小事做细,就是本事。” 从那以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带客户看房前,一定会提前去周边转一圈,记下便利店、药店、公交站的位置,甚至会跟小区的保安、保洁聊几句,了解真实的居住体验。 就像这次为李姐留意到小公园,也是他慢慢积累的“小技巧”。 深秋的一个周末,如常和林晚正在阳台晒太阳,手机又响了,是李姐发来的照片:小姑娘站在新家的阳台上,手里举着画笔画画,画纸上是小公园的滑梯和梧桐树。配文写着: “谢谢你,让我们有了安稳的小家。” 如常把手机递给林晚,两人看着照片,相视一笑。 阳台的雏菊已经谢了,林晚插了几枝从学校剪来的枫叶,红得像小火焰。 如常伸手握住林晚的手,指尖触到她因为常年批改作业而有些粗糙的指腹,忽然觉得,成长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大事, 而是像他打磨木桌的耐心,像林晚教孩子写作业的细致,像李姐为女儿选房子的用心—— 是把每一件平凡的小事做好,让日子慢慢变得安稳又温暖。 “等冬天,咱们把阳台的藤椅换成绒布坐垫吧,”林晚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落叶,“再买个小暖炉,晚上坐在这儿烤橘子吃。” 如常点点头,目光落在楼下—— 他刚帮一对老夫妻租好隔壁单元的房子,两位老人儿女不在身边,他特意选了低楼层,还帮他们把家具摆放得方便起身。 此刻,老爷爷正牵着老奶奶的手,慢慢在小区里散步,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卖房子从“急着成交”到“懂得体谅”的转变,是从“只顾自己”到“想着对方”的心意,是两个人一起把小日子越过越踏实的模样。 就像那盏挂在阳台的灯,以前只觉得是照明,现在才发现,它照亮的不只是雏菊和藤椅,还有两个人慢慢变好的时光。 第18章 第 18 章 暖冬阳台记事 阳台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霜,林晚指尖刚触到玻璃就缩了回来,哈出的白气在上面晕开一小片雾。 如常正蹲在藤椅旁装绒布坐垫,深蓝色的绒布裹着棉芯,他手指捏着边角对齐椅面,动作比第一次打磨木桌时还轻。 “你慢点儿,别戳到手。”林晚把暖炉往他身边推了推,金属外壳已经暖烘烘的, “昨天学生家长送的橘子还在茶几上,等会儿烤两个试试?” 如常抬头时额前碎发蹭到了暖炉,他抬手揉了揉鼻尖,笑出点暖意: “行啊,不过得你盯着火——上次我烤焦三个,你还说像炭球。” 话刚落,手机在茶几上震了两下。林晚瞥了眼屏幕,弯腰递过去: “是李姐,好像发了语音。” 如常擦干手接过来,按下播放键时,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先飘出来: “如常叔叔!我今天在学校得了小红花!妈妈说要谢谢你,上次你帮我们修的衣柜门,再也不会夹手啦!” 后面跟着李姐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 “如常,实在麻烦你了。 上次你过来送合同,看见衣柜门松了,还特意跑回家拿工具修……本来想请你吃饭,又怕你忙。” 如常听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 上次去李姐家送合同,刚进门就听见小姑娘小声说“妈妈,衣柜门又夹到我手了”,他当时没多说,回家就翻出工具箱,第二天特意绕过去修了门。 “你倒是会偷偷做事。”林晚凑过来听,眼睛弯成月牙, “怎么没跟我说?” “多大点事儿。”如常把手机揣回兜里,伸手把最后一个坐垫铺好,拍了拍绒布表面, “她一个人带孩子够累的,能帮就帮一把。” 正说着,门铃响了。 林晚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站着隔壁单元的张爷爷,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耳朵尖冻得发红。 “如常在家吧?”张爷爷往屋里瞅了瞅,把布袋子递过来, “昨天老婆子煮的红薯,想着你们年轻人不爱开火,拿几个过来。” 如常赶紧起身接过来,布袋子还带着余温: “张爷爷,您太客气了。上周您说灯泡坏了,我也就搭把手换了下。”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张爷爷摆着手笑,眼角皱纹挤在一起, “我们老两口眼神不好,爬凳子都怕摔着。你不光帮我们换了灯泡,还把厨房的插座也检查了一遍—— 要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插座松了,多危险啊。” 林晚端了杯热姜茶过来,递到张爷爷手里: “您快喝口热的暖暖身子。外面冷,怎么不多穿点?” “不冷不冷。”张爷爷捧着杯子,热气熏得他眼睛发亮, “我跟老婆子刚在楼下散步,看见你家阳台灯亮着,就想着把红薯送过来。 对了如常,之前跟你说的,想给远在外地的孙子寄点老家的核桃,你知道哪儿能寄吗?” “我知道,”如常立刻接话,拿出手机点开快递APP, “您把地址告诉我,我帮您下单。明天快递员会上门取件,您不用跑一趟。” 张爷爷连声道谢,喝了半杯姜茶才告辞。 林晚看着如常帮张爷爷输地址,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按,生怕输错一个字。 “你现在倒成了小区‘万能工’了。”林晚靠在门框上笑, “上次帮三楼阿姨搬花盆,前几天又帮五楼大叔修水管——你这房产中介,快成社区志愿者了。” 如常输完地址,抬头时嘴角还带着笑:“都是邻居,顺手的事儿。 再说了,上次带客户看三楼的房子,阿姨还跟客户说‘如常这小伙子靠谱’,这不也帮我促成了单子嘛。” 他把手机放下,伸手拉过林晚,指尖触到她指腹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粉笔、批改作业磨出来的。 林晚顺势靠在他肩上,目光落在阳台的暖炉上,橘子已经放好了,表皮慢慢透出焦糖色。 “你还记得刚入行那年冬天吗?”林晚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 “你带客户看了一天房,回来冻得手都紫了,还说‘今天又没成交’,蹲在阳台跟我吐槽了半天。” 如常当然记得。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他带客户看了五套房子,最后客户还是说“再考虑考虑”。 他回到家时,林晚正把热水袋裹在毛巾里,递到他手里时还说“别着急,慢慢来”。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太急了。”如常低头闻了闻烤橘子的香味, “总想着快点成交,却没想着客户到底想要什么。就像张爷爷,他不是不想寄核桃,是怕自己弄不明白快递APP; 李姐不是挑房子,是怕孩子上学不安全。” 暖炉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橘子的甜香漫满了阳台。 林晚伸手拿过一个烤好的橘子,剥开外皮时,热气裹着甜味飘出来。 她掰了一瓣递到如常嘴边,指尖碰到他的唇。 “甜吗?”林晚问,眼睛亮晶晶的。 如常点点头,嘴里满是橘子的甜意。他看着窗外,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了,细小的雪花飘落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成小水珠。 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里,张爷爷和张奶奶正相互扶着往单元楼走,脚步慢却稳。 “等雪停了,咱们去公园走走吧?”林晚靠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 “听说公园的梅花开了,咱们可以拍点照片。” 如常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暖着: “好啊。到时候再给李姐的女儿带两串糖葫芦——上次她跟我说,特别想吃公园门口卖的糖葫芦。” 暖炉里的橘子还在烤着,阳台的灯亮着,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雪还在下,却一点也不冷。 如常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烤橘子,慢慢烘着,就能透出甜来; 就像他帮客户找房子,帮邻居搭把手,看似都是小事,却慢慢把日子填得满当当、暖融融的。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林晚,她正盯着暖炉里的橘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如常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轰轰烈烈,就是这样守着一个阳台,一盏灯,一个人,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暖暖的模样。 第19章 第 19 章 年意里的暖 腊月二十八的晨光刚漫过楼道,如常就扛着半袋大米站在林晚家门前,指节叩门时还带着点粗气。 门“咔嗒”一声开了,林晚穿着米白色家居服,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看见他肩头的米袋,立刻伸手去接: “怎么不多穿点?耳朵都冻红了!米这么沉,怎么不叫我下去搭把手?” “我年轻力壮的,这点东西算什么。”如常把米袋往厨房挪,肩头的羽绒服蹭出点白霜,却笑得眼睛发亮, “刚在楼下粮油店,老板说这米是新磨的,煮出来的饭香,特意给叔叔阿姨挑的。” 林晚妈妈听见动静,从客厅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择好的青菜: “如常来啦?快进来坐,外面多冷。林晚,快给如常倒杯热茶水。” “阿姨好。”如常放下米袋,搓了搓手,目光落在从书房走出来的林晚爸爸身上,立刻站直了些, “叔叔好,我是如常。” “哎,快坐快坐。”林晚爸爸放下手里的报纸,指着沙发, “早就听林晚说你了,今天可算见着了。” 林晚端着热茶水过来,挨着如常坐下,胳膊轻轻撞了撞他,抬头冲爸妈笑: “爸,妈,这就是如常,之前总跟你们说要带来看看的。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长得帅吧!” 她顿了顿,故意拉长语调,眼底满是狡黠: “不止哦,他平时可会照顾人了。 上次我感冒,他天天给我煮姜汤、做清淡的粥,比你们还上心呢。 而且啊,他做饭特别好吃,上次做的可乐鸡翅,我连吃了三个!” 如常耳尖瞬间红了,伸手轻轻拉了拉林晚的衣角,小声说: “你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林晚转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 “本来就是嘛。” 林晚妈妈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笑: “看你俩这模样,就知道如常是个细心的。林晚这孩子,平时大大咧咧的,有人照顾她,我们也放心。” 林晚爸爸也点点头,拿起茶几上的坚果盘推过去: “如常,别拘谨,吃点坚果。听林晚说,你做房产中介?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 “还好叔叔,忙的时候是忙点,但能帮客户找到合适的房子,就觉得挺值的。”如常拿起一颗核桃,慢慢剥着, “上次帮一位带孩子的单亲妈妈找房子,最后她定下来的时候,说终于有安稳的家了,我听着也高兴。” “这工作好,实在。”林晚爸爸赞许地点头, “做人就得这样,实实在在做事,比什么都强。” 林晚看着爸爸认可的眼神,偷偷给如常比了个“耶”的手势。 如常看见,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好了好了,你们聊,我去厨房准备午饭。”林晚妈妈起身, “如常,今天就在这儿吃饭,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谢谢阿姨,您别麻烦了。”如常赶紧起身。 “不麻烦,家常便饭。”林晚妈妈摆了摆手,走进厨房。 林晚拉着如常起身: “走,我带你看看我的房间。” 两人刚走进房间,林晚就靠在门上笑: “怎么样,我爸妈对你印象不错吧?” 如常挠了挠头,脸上还带着红: “多亏你帮我说话。” “谁让你是我男朋友呢。”林晚踮起脚,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不过你也别总想着表现,我爸妈不看重那些虚的,就喜欢你这样实在的。” 如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暖融融的,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知道了。以后我会常来,多陪叔叔阿姨聊聊天,帮他们做些事。” 等两人从房间出来,林晚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房产相关的新闻,看见如常,招手让他过去: “如常,你看这条新闻,说现在年轻人买房更看重周边配套,你觉得是这样吗?” 如常走过去,跟林晚爸爸一起看,耐心地分析: “叔叔,确实是这样。 现在很多年轻人买房,不仅看房子本身,还看重离地铁近不近、周边有没有学校和医院,毕竟生活方便最重要……” 林晚坐在一旁,看着爸爸认真听如常说话的模样,又看了看厨房妈妈忙碌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她忽然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常,有家人,有爱人,就是最幸福的模样。 等林晚把饺子端上桌时,如常正帮林晚爸爸整理阳台的花草,额前的碎发沾着水汽。 “先吃饺子,花草下午再整理。”林晚把筷子递给他, “你再这么干,我可要生气了。” 如常这才停手,洗了手坐在桌前。 咬开饺子,热气裹着肉香漫开来,他抬头看见林晚正看着他笑,眼睛里盛着晨光,亮闪闪的。 大年初二那天,如常带着林晚回了家。刚进楼道,就听见屋里传来炒菜的声音。如常握着林晚的手紧了紧,低声说: “别紧张,我爸妈人特别好。” 推开门,常妈妈正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们,立刻笑着迎上来: “晚晚来了?快进来,外面冷吧?” 常爸爸也从客厅走过来,手里拿着刚剥好的橘子,递到林晚手里: “一路累了吧?坐下歇歇,喝点热水。” 林晚接过橘子,笑着道谢。如常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指着常爸爸常妈妈,轻声介绍: “这是我爸,平时就爱下棋、养花。这是我妈,做饭特别好吃,今天特意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你这孩子,跟晚晚说这些干什么。”常妈妈笑着拍了下如常的胳膊,转身往厨房走, “晚晚,你坐着就行,不用帮忙,我跟你叔叔来就行。” 林晚赶紧起身: “阿姨,我帮您吧,两个人快些。” “不用不用。”如常一把拉住她,把她按回沙发上, “你坐着歇会儿,我去帮我妈。你忘了?上次在你家,你还说让我别总干活,这会儿怎么自己倒急着忙了?” 他说着,冲林晚眨了眨眼,转身进了厨房。 林晚坐在沙发上,看着常爸爸在一旁整理年货,时不时跟她聊几句家常,问她工作累不累,学校里的孩子听话不听话。 过了会儿,林晚听见厨房传来常妈妈的声音: “你这孩子,让你剥个蒜,怎么还剥得满地都是?” 接着是如常的声音,带着点委屈: “妈,我这不是好久没剥蒜了嘛。对了妈,晚晚胃不好,等会儿做糖醋排骨的时候,少放点儿醋。” 林晚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常爸爸看她笑,也跟着笑: “这孩子,平时在家什么都不做,今天倒是上心了。” 又过了会儿,如常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块刚炸好的小酥肉,递到林晚嘴边: “你尝尝,我妈刚炸的,热乎着呢。” 林晚咬了一口,酥肉外脆里嫩,带着花椒的香味。她看着如常,眼里满是笑意: “好吃。你怎么不在厨房帮忙了?” “我妈不让我待了,说我越帮越忙。”如常坐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拂掉嘴角的碎屑,声音放得很轻, “晚晚,以后别总想着帮忙表现,这儿不是外人家里,以后就是你家了。 我知道你勤快,可我不想你累着。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爸妈都知道,不用特意做什么。” 林晚心里一暖,伸手握住如常的手。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厨房里,常妈妈正哼着歌炒菜,香味慢慢漫满了整个屋子。常爸爸拿起茶几上的糖果,递给他们: “来,吃点糖,甜甜蜜蜜的。” 如常拿起一颗糖,剥了糖纸递给林晚。林晚含在嘴里,甜味慢慢散开,心里也甜得发暖。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笑着的如常,看着和蔼的常爸爸常妈妈, 忽然觉得,过年最温暖的,从来不是丰盛的饭菜,不是热闹的鞭炮, 而是身边有这样一群人,把你放在心上,不用你刻意表现,只愿你舒舒服服的,把日子过成甜甜的模样。 第20章 第 20 章 厨房的玻璃窗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常妈妈端着最后一碗蛋花汤出来时,白瓷碗沿凝着细密的水珠。 餐桌早被常爸爸擦得锃亮,铺着块绣着红梅的红桌布,此刻满满当当摆着七八道菜—— 糖醋排骨裹着琥珀色的酱汁,油光透亮地码在青花盘里,酱汁顺着排骨的纹路往下淌; 清蒸鲈鱼卧在长盘中央,鱼眼圆亮,葱丝姜丝铺在鱼身上,热气裹着鲜气往上冒; 炸得金黄的小酥肉堆在白瓷盘里,表面撒的白芝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花椒和猪油的香。 “晚晚,快尝尝这排骨。” 常妈妈把汤碗放在桌角,用围裙擦了擦沾着水汽的手,笑得眼角堆起细纹, “如常前几天就跟我念叨,说你爱吃甜口,我特意多放了两勺冰糖,炖了快两个钟头呢。” 林晚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夹起一块排骨时,还能感觉到酱汁的黏腻。 轻轻咬下一口,肉质软得几乎脱骨,甜香先漫开,尾调又裹着一丝醋的清爽,刚好压下了肉的油腻,连骨头缝里都浸着味儿。 她抬眼看向常妈妈,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 “阿姨,太好吃了!比我在外边餐馆点的还香,您这手艺简直绝了!” “喜欢就好,喜欢就多吃点。” 常妈妈笑得更欢了,拿起公筷又给林晚夹了块带脆骨的, “以后周末就来家里,阿姨给你做可乐鸡翅、红烧鱼,你想吃什么,阿姨都给你做。” 如常坐在林晚左手边,手肘撑在桌沿,看着她和妈妈聊得热络,又瞥见爸爸悄悄把纸巾盒往林晚那边推了推,心里像揣了个烧得暖暖的小炉子,连指尖都发着热。 他拿起林晚的汤碗,盛了小半碗蛋花汤,吹了吹才递过去,声音放得轻轻的: “慢点吃,别噎着。这汤是温的,我妈特意少放了盐,刚好暖胃。” 林晚接过汤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她抬头冲如常笑了笑,眼角弯成月牙,小口喝着汤,蛋花的嫩、葱花的香混在一起,鲜得让人眯起眼睛。 常爸爸放下筷子,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看着两人的眼神里满是温和: “如常这孩子,从小就倔,摔了跤都不肯哭,没想到对晚晚这么细心。你们俩啊,好好的,互相照顾着,我们做父母的,就放心了。” “爸!”如常耳尖“唰”地红了,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连脖子都透着粉色,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林晚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常妈妈也跟着笑,笑声裹着饭菜的香气在客厅里打转,暖得让人连动都不想动,只想把这片刻的热闹揣在怀里。 吃完饭,如常抢着收拾碗筷,袖子挽到小臂,端起碗碟往厨房走时,脚步都透着利索。林晚刚要起身帮忙,却被常妈妈一把拉住手腕,按回沙发上: “晚晚坐着就行,让他干,这孩子平时在家懒,今天也该活动活动。” 说着就拉着林晚聊起家常,问她工作累不累,学校里的孩子淘不淘气,话里话外都是关心。 聊了没一会儿,常妈妈忽然起身,走到电视柜旁的抽屉前,拉开时还带着点“嘎吱”的轻响。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绒布小盒子,盒子边角绣着金线,递到林晚手里时,掌心还带着点温度: “晚晚,这是阿姨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别嫌弃。” 林晚捏着盒子的指尖顿了顿,轻轻打开—— 里面躺着一条细巧的银手链,链身是拧成麻花的样式,坠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月亮吊坠,月亮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连链扣处都刻着小小的花纹。 她抬头看着常妈妈,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阿姨,太漂亮了,我很喜欢,谢谢您……”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常妈妈握住林晚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跟阿姨不用客气,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阿姨说。”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小区里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洒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剪影。 林晚走在如常身边,左手戴着那条银手链,时不时低头看看,月亮吊坠随着脚步轻轻晃,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嘴角就没下来过。 “真这么喜欢阿姨送的手链?” 如常侧过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温柔得像晚风。 “嗯,特别喜欢。”林晚抬头,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像装了片小小的星空, “今天在你家,我特别开心。叔叔阿姨特别好,就像我自己的爸妈一样,一点都不陌生。” 如常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伸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他的大衣上还沾着外面的凉气,可怀抱却暖得让人安心。 “以后我们经常一起回家,陪我爸妈吃饭,陪你爸妈聊天。”他的下巴抵在林晚发顶,声音闷闷的却很认真, “有你在,不管是在你家,还是在我家,都特别暖。” 林晚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像敲在心上的鼓点,让人觉得安稳又踏实。 她抬手圈住他的腰,踮起脚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一下,声音软软的: “嗯,有你在,哪里都是家。” 路灯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揉在一起。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噼里啪啦”的,带着年的热闹,可此刻,对他们来说,最暖的不是鞭炮声,不是满桌的饭菜,不是精致的礼物, 而是身边这个人的体温,是彼此眼中藏不住的温柔,是这份融入年意里的、平平淡淡的幸福—— 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不炽烈,却足够熨帖人心。 第21章 第 21 章 寻常日子里的暖 凌晨一点的写字楼电梯间,如常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指尖还残留着打印机油墨的淡味。 连续一周的项目冲刺,让他连轴转得像上紧了发条的钟,此刻走出电梯,晚风吹在脸上,才觉出几分疲惫。 街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玻璃门上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眼底的红血丝,忍不住扯了扯领带,又想起林晚总说他系领带的手法太紧绷。 推开家门的瞬间,暖黄的光从客厅漫出来,裹住了满身寒气。 如常下意识放轻脚步,玄关的鞋柜上,他的拖鞋被摆得整整齐齐,鞋边还放着块干净的擦鞋布—— 林晚总说他跑工地回来鞋上沾灰,每次都悄悄擦干净。 往里走,就看见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林晚侧趴在柔软的抱枕上,长发散落在米色沙发巾上,几缕碎发贴在泛红的脸颊旁。 她手里还攥着本教案,书页被夜风轻轻吹得微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批注,连犄角旮旯的小空隙里,都记着“明天要给晨阳补语法”“抽查晨读背诵”的小字。 茶几上的玻璃杯里,牛奶还冒着极淡的热气,杯壁凝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刚温过不久。 如常走过去,指尖先碰了碰杯壁,温度刚好能焐热手心,他想起林晚总说“睡前喝热牛奶睡得香”,原来她等自己的时候,连这点都记着。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把教案从她手里抽出来,刚碰到书页,林晚就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你回来啦?”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却先往茶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牛奶还热着,我半小时前又温了一次,怕你回来凉了。” 如常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拂开她脸上的碎发,指腹碰到她微凉的脸颊,轻声说: “怎么不回房间睡?沙发上凉。” 说着,他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来,林晚的头轻轻靠在他肩头,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是她常用的护发素味道。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更轻了: “等你呀,你不回来,我总惦记着。” 如常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唇瓣碰到她温热的皮肤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以后不用等我,”他的声音放得极柔, “我有钥匙,你早点睡,别熬坏了身子。”林晚没再说话,只是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脸颊蹭了蹭他的衬衫,像是在回应。 第二天清晨,如常是被面包的香气唤醒的。 他睁开眼,窗外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在被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耳边传来煎蛋的滋滋声。 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林晚系着粉色围裙,正踮着脚从橱柜里拿盘子,晨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醒啦?”林晚回头看见他,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做了你爱吃的火腿煎蛋,面包是刚烤的,还热乎着呢。” 餐桌上,牛奶冒着袅袅热气,吐司片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草莓酱,旁边摆着一小碟切好的圣女果,连叉子都按他的习惯,叉齿朝左放着。 如常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的香气,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 他想起前阵子自己总纠结“像样的工作”—— 觉得跑工地不够体面,觉得赚的钱不够多,甚至因为客户的刁难偷偷沮丧过。 可此刻看着眼前的早餐,看着林晚转身时眼底的笑意,他突然明白,所谓“像样”,从来不是别人眼里的标准。 能靠自己的双手,让爱人不用为生计发愁;能在疲惫归家时,有一盏灯为自己亮着;能在清晨醒来时,闻到熟悉的烟火气—— 这些简单到寻常的瞬间,才是最踏实的幸福。 就像莫先生当初劝他时说的: “路要一步步走,别总盯着远处的山,忘了脚下的花。” 现在他才懂,每一次跑工地的奔波,每一次熬夜改方案的坚持,都是在为这样的日子铺路。 林晚把煎蛋端上桌,看见他盯着餐桌发呆,笑着推了推他的胳膊: “发什么愣呀?快吃,不然牛奶该凉了。” 如常回过神,拿起叉子,咬了一口温热的吐司,草莓酱的甜意混着面包的麦香在嘴里散开,他看着林晚的笑脸,突然觉得,往后的日子,就算再平凡,只要有她在,就足够温暖。 镜中的头纱 林晚站在试衣镜前,指尖轻轻捏着抹胸婚纱的蕾丝边,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如常: “会不会太露了?我平时都穿得很保守。” 镜子里的婚纱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裙摆上的碎钻在暖光下闪着细弱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如常刚从店员手里接过头纱,闻言脚步顿了顿,认真打量了几秒才开口: “不会,很好看。你本来就瘦,这样显得肩线很顺。” 他走近时带了点外面的凉风,林晚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看着他笨拙地展开头纱——白色的薄纱上绣着细碎的珍珠,他捏着纱边的手指有些发紧,生怕扯坏了。 “我妈说,头纱得让新郎帮着戴才吉利。” 林晚轻声说,抬手把头发往耳后拢了拢,方便他操作。 如常“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她的发顶,慢慢把纱巾铺在她的头发上,珍珠落在发间,轻轻蹭过她的耳垂。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头皮,林晚忍不住笑出声: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怕弄疼你。” 如常的声音有点低,目光落在镜中两人身上—— 他穿着平时见客户的深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而林晚穿着洁白的婚纱,头纱垂在肩头,明明是临时搭配的画面,却莫名透着说不出的契合。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带林晚去看新房的那天,她站在阳台指着远处的公园说 “以后要在这里种盆月季”,那时他就想着,一定要让这个姑娘住进满是烟火气的家里,让她每天都能笑。 “对了,”林晚突然转头,眼睛弯成月牙,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穿的就是这件衬衫,袖口还沾了点房源表的油墨印,当时我还偷偷想,这个销售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 如常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那你还愿意跟我第二次见面?” “因为你说话实在啊,”林晚伸手帮他理了理衬衫领口, “你跟我讲你怎么攒首付,说每个月要存多少钱,说以后想把爸妈接来住,一点都不装。” 头纱终于戴好,如常后退半步,看着镜中的林晚,喉结轻轻滚了滚: “真好看。”林晚被他看得有点脸红,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那……就定这件?” “听你的。” 如常点头,伸手握住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尖碰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 那是他攒够房子首付后,用第一个月提成买的,不算贵重,却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店员在旁边笑着说: “两位真是般配,先生看太太的眼神,满是在意。” 林晚低头笑,手指轻轻扣住如常的掌心,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镜中的光落在他眼底,像盛着温柔的水,和当初在新房阳台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等婚礼结束,我们就把婚纱挂在主卧的衣柜里。”如常忽然说, “以后咱们女儿要是问起,我就跟她说,这是你妈妈当年最漂亮的样子。”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了点头,头纱上的珍珠跟着轻轻晃动,落在镜中,成了最温柔的风景。 第22章 第 22 章 衣柜里的婚纱与阳台上的花 周末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主卧,在地板上拖出长而暖的光斑。 林晚踩着铺在衣柜前的米白色地毯,踮着脚尖把防尘罩往上提了提,指尖不小心蹭到婚纱裙摆上的珍珠,细碎的光泽落在她眼底,像盛了半捧星光。 “小心点,别摔着。” 如常刚洗完碗,手里还拿着擦碗布,快步走过来时拖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他伸手扶住林晚的腰,掌心能感受到她腰间柔软的布料,还有因为踮脚而微微绷紧的肌肉。 林晚回头,睫毛上还沾着点阳光的温度,笑起来时嘴角会弯成浅浅的月牙: “你看这珍珠,在光底下是不是更亮了?上次试穿的时候太紧张,都没好好看。” 她伸手轻轻拨了下裙摆,珍珠碰撞的声音细碎又清脆。 如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衣柜最上层,婚纱的裙摆垂下来一点,像朵含苞的白玫瑰。 他放下擦碗布,从工具箱里翻出提前买好的小灯串,蹲在衣柜侧面量尺寸,指尖划过衣柜门板时,想起刚搬进来的那天 —— 那时这衣柜还是浅棕色的旧款,边角掉了块漆,林晚却笑着说 “正好能放我们俩的衣服”,没半句嫌弃。 “我想着把灯串装在这,” 如常用铅笔在衣柜内侧画了个浅浅的记号,抬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 “晚上你想来看,不用开灯也能看清。” 他说话时语气很轻,却带着认真,林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伸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如常的耳朵悄悄红了。 装完灯串已是傍晚,如常按下开关,暖黄色的灯光顺着衣柜内侧蜿蜒,把婚纱照得格外温柔。 林晚靠在衣柜门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门板上的木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我妈昨天打电话,说让我们这周末回趟家,她炖了排骨汤。” 如常正在收拾工具箱的手顿了顿,塑料盒子里的螺丝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抬头看向林晚,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那…… 需要我提前准备点什么吗?上次叔叔说喜欢喝的那款龙井,我再去买两盒?”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去林晚家,林晚的父亲泡茶时提过一句 “这龙井口感醇”,后来他特意记在手机备忘录里。 林晚笑着摇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背上: “不用啦,我妈说你人来就行。” 她说话时气息轻轻拂过如常的后背,让他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其实每次去林晚家,如常心里都像揣了只小兔子。 林晚家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得精致,客厅里的水晶灯亮起来时,会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晚的父母待他客气又热络,可他总忍不住想起自己老家的小平房 —— 墙皮有些剥落,冬天取暖全靠煤炉,父母的手上常年沾着灰,那是常年干活留下的痕迹。 有次饭后,林晚的父亲拉着他在客厅下棋,棋盘是实木的,棋子沉甸甸的。下到中局时,父亲忽然说: “我知道你是个踏实孩子,林晚跟着你,我们放心。” 那时如常握着棋子的手才松了些,指节因为之前的紧张泛着白,原来他们看重的从不是房子大小,而是他对林晚的心意。 周末去林晚家那天,如常特意提前半小时起床,骑着电动车去菜市场。 清晨的菜市场满是烟火气,他在水果摊前挑了半天,选了新鲜的草莓和蓝莓 —— 林晚前几天说过,她母亲最近总想吃点酸的。 付完钱,他把水果小心地放进袋子里,又绕到肉摊,买了块五花肉,想着林晚的母亲做红烧肉时能用得上。 到林晚家楼下时,如常又整理了一遍衣领,确认没有褶皱才上楼。 敲门后,林晚的母亲很快开了门,看到他手里的袋子,笑着接过: “每次都让你破费,下次别买了。” 她的语气很亲切,眼角的皱纹里满是笑意,如常跟着她进门,心里的局促又少了些。 林晚从客厅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往沙发走,偷偷凑在他耳边说: “我妈刚才还跟我夸你细心呢,说知道她爱吃酸的。” 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得意,如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午饭很丰盛,排骨汤炖得浓郁,红烧肉泛着油亮的光泽。 吃饭时,林晚的父亲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问: “你们攒钱买房子的事,最近有进展吗?” 如常也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认真: “我跟林晚计划着,明年在我们小区附近看看有没有小户型,到时候把我爸妈接来,也方便照顾。” 他说话时眼神很坚定,林晚看着他,悄悄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给他打气。 林晚的母亲点点头,夹了块排骨放进如常碗里: “这个想法好,老人年纪大了,身边得有人。” 她看着如常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丝毫嫌弃。 林晚忽然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如常碗里: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慢慢来就好。” 她说话时语气很软,却带着力量,如常知道,她总是这样,懂他的在意,从不多说,只陪着他一起往前走。 回家的路上,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路灯下。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林晚把围巾往脖子里裹了裹,忽然说: “其实我爸妈早就跟我说了,要是以后你爸妈来,我们可以先住我家的空房,不用急着买房子。” 如常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晚。 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认真。他沉默了几秒,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怎么行,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地方。” 他不想总依靠林晚家,毕竟那是她父母的心意,他想给父母,也给林晚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林晚笑着踮脚,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碰到他的耳垂时,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我知道,但我们是一家人啊,不用分那么清。” 她说话时眼神很亮,像盛满了星星,如常看着她,心里暖暖的,鼻子却有点酸 —— 他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一个懂他、珍惜他的女孩。 那天晚上,如常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林晚。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柔和又安静。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 在咖啡馆里,他穿着件沾了油墨印的衬衫,那是前一天帮同事打印文件时不小心蹭到的,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咖啡都不敢多喝。 而林晚却笑着听他讲攒首付的辛苦,没有一丝嫌弃,还递给他一张纸巾,说 “擦擦手吧,别紧张”。 如常轻轻握住林晚的手,她的手很软,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他。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个珍惜他的女孩,永远幸福。 后来的日子里,如常更加努力工作,业绩越来越好,攒钱的速度也快了些。 有天他下班回家,刚打开门,就看到林晚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盆月季。夕阳的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头发染成了浅金色。 “我今天路过花店,看到这盆月季开得正好,就买了回来。” 林晚回头,笑着举起手里的月季,花瓣是淡淡的粉色,还带着点水珠, “你不是说,以后想在阳台种月季吗?等我们买了房子,就种满阳台。” 如常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阳台上的月季,忽然觉得,幸福从来不是房子有多大,而是身边有一个懂你、陪你、珍惜你的人。 他轻轻在林晚耳边说: “等明年,我们就去看房子。”林晚笑着点头,靠在他怀里,看着夕阳慢慢落下。这时,如常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如常啊,你爸最近总说腰不舒服,我想着…… 要不要去你们那看看?”如常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看了眼身边的林晚,轻声说: “好啊,妈,我跟林晚等着你们来。” 挂了电话,他看向林晚,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又有点期待。林晚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叔叔阿姨来了,我们一起照顾。” 阳台上的月季在夕阳下轻轻摇曳,衣柜里的婚纱还在等着那一天。而现在,新的故事,似乎就要开始了。 第23章 第 23 章 药盒里的秘密 下午五点半的夕阳,像融化的蜂蜜般淌过临街商铺的玻璃门。 林晚拎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微泛白,桶里母亲慢炖了三小时的鸽子汤还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在桶盖缝隙间绕出细碎的圈,像她此刻雀跃又带着点急切的心跳。 “如常爸妈应该喜欢这个味道吧?”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里母亲发来的消息—— “记得提醒如常父亲按时吃药,别让他又偷偷减量”,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转身拐进熟悉的老旧小区。 三楼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可还没等林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门内传来的细碎争执就像小石子般砸进她心里。 “你这老头子怎么不听劝!一片药快赶上我半天菜钱了,少吃半片又不会怎么样……”是如常母亲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固执的心疼。 “我知道贵,可晚晚昨天才跟我说要按剂量吃……”如常父亲的声音沙哑,还带着点咳嗽后的疲惫。 “她一个小姑娘,能工作多久,哪有那么多钱?咱们省一点是一点,别给孩子们添负担……” 林晚的脚步顿住,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让她鼻尖一酸。她深吸一口气,故意把钥匙在锁孔里转得“哗啦”响,推开门时脸上已经堆起明朗的笑: “阿姨,我来啦!今天的汤熬得特别香,您快尝尝!”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如常母亲正把半片白色药片往药盒里塞,枯瘦的手指因为慌乱而微微发抖,药盒的盖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林晚假装没看见那散落的药片,快步走到床头柜旁,把保温桶放在印着碎花的桌布上,弯腰时悄悄用裙摆盖住了地上的药渣。 “阿姨您看,”她拿起桌上的药瓶,拧开盖子时特意让药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倒出完整的一片放在手心, “医生刚才给我发消息啦,说叔叔这恢复速度比预期还好,再按剂量吃两周,就能跟以前一样去公园打太极了。”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贴好标签的小药袋,蓝色的标签上写着“早上8点”,黄色的写着“晚上7点”, “我都按顿分好啦,您每天拿对应的颜色就行,肯定不会记错的。” 如常母亲的目光落在那些整整齐齐的药袋上,眼角的皱纹慢慢皱起来,像被水打湿的宣纸。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点哽咽: “晚晚啊,你这孩子……”话没说完,就被林晚递来的汤碗打断。 乳白色的汤里飘着红枣和枸杞,热气模糊了林晚的笑脸,也悄悄藏起了她眼底的心疼—— 她早就从如常那里知道,老两口偷偷把药费单子藏在衣柜最底层,每天都在算“少吃一片能省多少钱”。 帆布包里的温柔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房产中介门店里,如常正对着电脑屏幕核对客户信息。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晚发来的照片——窗台边的绯扇月季开了第一朵,花瓣像被染透的胭脂,边缘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他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等我忙完这单,咱们周末带爸妈去公园看月季。” 刚把手机揣回兜里,他突然想起上周帮岳父母修空调时的场景。 林晚父亲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止痛片,包装纸已经泛黄,生产日期还是去年的。 当时老人笑着说“这药还能吃”,可他分明看见老人揉腰时皱紧的眉头。 “王姐,我这边有点事,先下班啦!”如常跟同事打了声招呼,抓起帆布包就往药店跑。 玻璃柜台后的药师递给他一瓶进口止痛片,银色的包装上印着复杂的外文。 他接过药时特意看了眼价签,两百三十八元的数字让他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只要能让岳父少受点疼,这点钱算什么。 走出药店时,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过来。 如常把药放进帆布包最里面的夹层,手指摩挲着包装上的价签,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价签撕了下来,揉成小团扔进垃圾桶。 “就说客户送的试用装吧,”他小声嘀咕, “不然晚晚爸肯定不肯收。” 第二天早上,如常特意提前半小时出门,拎着装有药的帆布包往岳父母家走。 刚走到楼下的花坛边,就看见林晚父亲正蹲在月季丛旁,手里扶着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老人的腰弯得像弓,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手指紧紧抓着自行车的车把,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叔!您慢点!”如常赶紧跑过去,伸手扶住自行车的后座。 林晚父亲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有点慌乱的笑,手在沾了泥土的裤子上蹭了蹭: “如常来啦?怎么这么早?快上去坐,你阿姨正煮饺子呢,韭菜馅的,你最爱吃的。” 如常把自行车扶好,从帆布包里掏出那瓶止痛片,递过去时故意把包装转了个方向,让外文标签对着自己: “叔,我昨天带的客户是做医药的,送了几瓶试用装,您试试这个,比您之前吃的那种副作用小。” 他不敢看老人的眼睛,假装整理帆布包的带子,手指却悄悄攥紧了——他怕被晚晚父亲看出破绽。 林晚父亲接过药瓶,粗糙的手指在银色包装上轻轻摩挲。 他其实认识这个牌子,上次去药店问过,一瓶要两百多。药瓶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像一团温暖的火,慢慢烧到心里。 他没戳破这个小谎言,只是拍了拍如常的肩膀,声音带着点沙哑: “好,好,那叔就收下了。”说着,就把药瓶放进了上衣内袋,像藏起一件珍贵的宝贝。 小院里的暖阳 周末的阳光格外好,把林晚家的小院染成了暖黄色。 石桌上铺着林晚母亲绣的桌布,上面摆着刚端上来的炒青菜,绿油油的叶子上还沾着水珠,旁边的盘子里堆着金黄的炸带鱼,香气随着风飘得很远。 林晚蹲在月季丛旁,小心翼翼地给新开的绯扇月季浇水。 水珠落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如常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轻轻剪掉枯萎的叶子:“这花长得真快,下周应该能开满枝头了。” “是啊,”林晚抬头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两人相视一笑,没说话,却都想起了三年前的春天。 “吃饭啦!”林晚母亲端着一大盘饺子从屋里出来,白色的瓷盘上还冒着热气。如常赶紧站起来,伸手接过盘子: “阿姨,您歇着,我来摆。”林晚则端起汤碗,给如常母亲盛了一碗鸽子汤,汤里的红枣在碗底轻轻晃动。 如常父亲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那瓶进口止痛片,却没打开。 他看着林晚给如常夹饺子,看着如常给老伴盛汤,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悄悄把药瓶放进衣袋,拿起筷子给如常夹了块带鱼: “如常,多吃点,补补身子。” 夕阳慢慢沉下去,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绯扇月季的花瓣被风吹落,轻轻落在石桌上,沾在林晚的发间。 没人提起药盒里的半片药,没人说起帆布包里的价签,也没人道破那“试用装”的谎言。 可每个人都知道,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牵挂,就像这小院里的暖阳,像这碗里的热汤,悄悄把两家人的日子,紧紧连在了一起。 晚风拂过,带来月季的清香。 如常握住林晚的手,她的指尖温暖,像握住了整个春天。 他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突然想起林晚常说的话: “最好的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付出,而是两个人的双向奔赴。”原来,这份奔赴,早已从他们两人,蔓延到了两个家庭的每一个角落。 第24章 第 24 章 月季落时恰逢君 窗台那盆粉龙沙宝石的最后一瓣花,是被初秋第三阵穿堂风卷落的。 花瓣边缘还带着晨起的露水,贴在冷白的玻璃上时,像极了林晚指缝间漏在红皮存折封面上的眼泪—— 那滴泪晕开的湿痕,正顺着封皮磨得发毛的“中国农业银行”字样,往褶皱里钻。 林晚蹲在主卧的衣柜前,指尖捏着存折里夹的泛黄便签,指腹反复蹭过“别让晚晚知道,她心眼实,该委屈了”那行字。 字迹是如常父亲的,笔锋偏软,却在“委屈”两个字上压得格外重,连纸背都透出浅浅的印子。 她记得上周去如常家,叔叔还坐在藤椅上给她削苹果,说“晚晚喜欢脆的,得挑带纹路的”,那时他袖口挽着,手腕上还贴着医院的输液贴,她却没多问一句病情。 “如常啊,彩礼的事你千万别跟晚晚提,我们老两口……”客厅里传来母亲的声音,软得像泡发的棉花。 林晚从没听过母亲这样说话——从前母亲跟菜市场摊主砍价,声音能绕着楼道转三圈,此刻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连尾音都飘着。 “阿姨,您别操心。”如常的声音接得快,却比平时低了半个调, “我跟朋友借了点,再加上这几个月的提成,下周就能凑齐二十万。” “彩礼意思意思就行!是朋友上周来家里,说‘城里姑娘不能太便宜,不然以后在婆家没地位’,非要跟如常家要二十万!”林晚父亲说。 林晚抓起地上的存折,来到客厅,快步走到如常面前,把存折递到他眼前, “你跟我爸妈说借了朋友的钱,其实是把你准备给叔叔治病的钱挪出来了,对不对?”她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那张住院押金条,还在你钱包夹层里,你以为我没看见?” 如常的脸“腾”地涨成了番茄色,比窗台月季的花苞还红。 他放下水杯,伸手想拉林晚的手,指腹刚碰到她的指尖,就被林晚猛地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像被冻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林晚的眼泪砸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明知道朋友在里面搅和,却因为她是长辈,没敢拦着; 我明知道你跟叔叔这半年总往医院跑,却没好好问过你们到底哪儿不舒服; 我明知道你最近天天加班到半夜,却还跟你闹脾气,说周末必须一起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铃突然响了,“叮咚”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林晚深吸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看见父亲同事拎着个印着“吉祥如意”的红布袋子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的笑比袋子上的字还艳。 “晚晚,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江伯的声音大得能传到楼道里,他伸手想拍林晚的肩膀,却被林晚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他看见客厅里的气氛不对——林晚母亲红着眼圈站在沙发边,如常攥着水杯低着头,林晚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江伯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糖人,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眼神却慌了。 林晚父亲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江伯面前,伸手把他手里的红布袋子往他怀里一塞。 袋子里的东西“哗啦”响了一声,像是装着几个苹果。 林晚父亲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此刻却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 “彩礼的事不用你管了。晚晚和如常的日子,他们自己过。” 江伯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门框。他瞪着林晚父亲,喊道: “你疯了?晚晚嫁过去要是什么也没有,以后在婆家抬不起头!到时候受了委屈,别来找我!” “抬不起头也比让孩子心里过不去强!”林晚父亲手里攥着个白色药瓶,瓶身上的“布洛芬缓释胶囊”字样格外清晰。他的脚步有点虚,应该是刚吃过止痛药: “如常这孩子,上个月知道我腿疼,跑了四家店给我买护膝,还特意选了加绒的,说冬天戴着暖和。” 林晚父亲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 “他知道晚晚胃不好,每天早上都绕路买热乎的小米粥;知道我喜欢下棋,周末就带着新棋盘来家里陪我耗一下午。 这样的孩子,比二十万彩礼金贵多了。” 江伯攥着红布袋子的手紧了紧,袋子里的苹果“咕咚”撞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看见林晚母亲站在丈夫身边,眼眶通红却挺直了背,像株迎着风的芦苇,此刻盯着江伯,眼神里没有半分退让。 “江哥,”林晚母亲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晚晚结婚是想过日子,不是我们想卖女儿。要是为了彩礼让如常爹耽误了治病,我们老两口这辈子都不安心。” 她说着,伸手扶住丈夫的胳膊。 林晚父亲的腿最近疼得厉害,站久了就会发虚,刚才为了撑气势,一直强挺着没敢晃。 江伯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往楼道走,红布袋子甩在身后,里面的苹果又响了几声,像在替他发泄不满。 关门声这次轻了些,却还是让窗台上的月季晃了晃,一片半枯的叶子慢悠悠飘下来,落在林晚脚边。 客厅里的空气终于松了些,林晚蹲下身捡起那片叶子,指尖触到叶脉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用月季叶给她夹在书里当书签,说“这叶子能留住春天的味儿”。 “晚晚,别站着了,坐会儿。”母亲拉着她往沙发走,顺手拿过茶几上的纸巾盒递过来, “刚才你江伯说的话,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也是老观念没转过来。” 林晚摇摇头,刚想说话,就看见如常手里拿着那本红皮存折,还多了个浅蓝色的信封。 他把存折和信封一起递到林晚父母面前,指尖在存折封面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确认什么。 “叔叔阿姨,这存折您收着。”如常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耳尖的红也退了点, “这里面的五万块是我爸妈攒的养老钱,他们说要是彩礼的事让您们为难,这钱就当是给晚晚买嫁妆的。”他又把信封推过去, “这里面是我这半年的提成,虽然不够二十万,但先给叔叔买点好的止痛药,您之前说的那种进口药,我托朋友问了,下周就能买到。” 林晚父亲刚想推回去,就被如常按住了手。如常看着林晚父亲的眼睛,语气特别认真: "叔叔,我跟晚晚以后就是一家人,您的腿、我爸的病,都是我们的事。彩礼的事您别操心,我已经跟公司申请了项目奖金,年底就能下来,到时候咱们再慢慢商量婚礼的事,好不好?" 父亲的眼眶慢慢红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别过头去擦眼睛。 林晚母亲也在旁边偷偷抹泪,却笑着说"好,好,都听你们的"。 林晚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却又忍不住想笑。 她走到如常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你什么时候跟公司申请的奖金?我怎么不知道?" 如常转过头,眼里带着点小得意: "上周跟你说''加班'',其实是去跟领导谈项目的事。本来想等成了再告诉你,给你个惊喜。"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林晚喜欢的橘子味, "刚才在阳台找到的,给你。" 林晚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慢慢在舌尖散开,像刚才落在茶几上的月光,温柔又暖。 她看向窗台的粉龙沙宝石一一虽然花瓣落得差不多了,但枝桠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绿芽,裹在嫩绿的叶子里,像藏着无数个春天。 如常父亲走到窗台边,伸手摸了摸那些小绿芽,嘴角扬了起来: "我就说这花好养活,明年春天肯定开得比今年艳。"他转头看向林晚和如常,眼神里满是笑意, "以后的日子也一样,慢慢来,都会好的。" 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林晚咬着糖,闻着如常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忽然觉得,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承诺,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守,才是最踏实的幸福一﹣ 就像那盆月季,就算落了花,也会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孕育着下一季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