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扶朕青云志》 第1章 第 1 章 永安一年冬,天启国燕云都下了一日的大雪,天早早暗下,皇宫宫巷里只有少数宫人提着昏暗的灯笼静谧行走着。整个宫城寂静异常,只有风吹过的呜咽声和积雪被踩实发出的“咯吱”声,短促而密集。 凌霄宫遮云殿内明亮如白昼,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宫女阿芙跪坐在炭炉前小心翼翼的拨弄着,眼睛时不时的偷偷瞟一眼书房内屋批阅奏折的新帝。 上好的银雪炭带着独特的清香,混杂着殿内燃着的沉香气味,凛冽又定神。 新帝名为沈君黎,是天启国建国多年来唯一在位女帝。 当年先帝后是青梅竹马,伉俪情深。永昌十年,奉安皇后在沈君黎十六岁那年深秋不慎跌落水中,虽被救起,可此次落水让先皇后本就羸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同年永昌帝力排众议册封唯一的公主为皇太子。永昌十一年先皇后病逝,永昌帝大悲,竟一夜白头,加之政务劳累,身体也每况愈下,两年后随先皇后而去,于是十九岁的沈君黎便登基为帝,年号永安。 此时这位年轻的皇帝正皱着眉看着一封奏折,一张素净的鹅蛋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想什么呢阿芙,见你许久未动了。”另一个宫女看她走神,问道。 “不知道什么事情让陛下这么愁眉不展。” “别瞎想,这可是在御前,还敢走神儿,仔细些!” “我不就想想。” 沈君黎此时看了一眼门外,声音清淡带着些许凉意:“什么事?” 两人忙跪下:“奴、奴婢该死,打扰陛下清净……” 沈君黎垂眼。“罢了,下去吧。” “是。”二人长舒一口气连忙退下。 沈君黎此时无心关心其他,今日奏报,南靖国已然征集粮草,企图向我天启国宣战,不日将要攻打我方南阳郡。天启国因几年前的战役国力不如往前雄厚,此次若真打起来怕是一场硬仗了。 北风呼啸掠过宫城,朱墙在飞雪和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沉闷。沈君黎瞧着外面的大雪,想起父皇弥留之际对她说的话。 “君黎,父皇不是个合格的皇帝,想我天启国曾几何时那么强大,传到父皇这里,竟让百姓经历战乱之苦,父皇真是痛心啊……父皇本想为你扫平继位之路的阻碍,不曾想终……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了,如今你母后已然不在了,父……父皇的身体也要支撑不住,今后就要你自己走了,蹉跎了半生,我才明白,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都是逃不掉的,你……。”沈君黎抓住父皇垂落的手,泣不成声。 “父皇,您说的逃不掉是什么?您和母后一直放心不下的又到底是什么呢?”沈君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回首看向龙案上的金印,眼神逐渐恢复坚定。 “宣秦侯,霍明川觐见。” “是。” “慢着。” 沈君黎突然想到什么,把奏折重重往龙案上一扔:“朕要先召见户部侍郎。” “是,陛下。” 秦越风和霍明川进宫时,雪已小了不少,此时沈君黎已经召见完户部侍郎穆方旬,出门相遇时穆方旬向两人匆匆行了一个官礼,还未来的急说什么便离开了。 越风明川两人下意识回了礼,明川转头对越风道:“你看他,还真是古板,就咱们的关系还行什么礼。” “行了,他你还不知道,最重礼数了,不过多有意思啊。”越风看着昏暗的光晕描绘着穆方旬匆匆远去的背影,笑着说道。 二人进殿:“参见陛下。”此时沈君黎踱步龙案前闻言回身。 “平身。” “不知陛下召请我二人何事?”霍明川注意到碳炉上不知谁放了两个橘子,此时柑橘的清香已被烤出,甜滋滋的好闻,但接下来的消息却丝毫不轻松。 沈君黎严肃说道:“今日奏报,南靖国已征集粮草兵马,要朕答应他们的条件给他们赤铁矿,不然便向我天启宣战。”。 越风闻言疑惑皱眉:“南靖一小国怎敢突然向我们宣战?” “南靖早早便开始招兵买马,壮大国力,我本以为他们会将矛头指向同为游牧的南江国,不想竟是冲着我们来的。”霍明川思索道。 秦越风:“只是这毫无动机,又师出无名。” 霍明川:“南靖国非师出无名,恐怕索要矿产就是他们的理由。” “找事罢了。”秦越风冷哼。 “无论如何,明川,越风,这场仗怕是非打不可了,只是怕朝中的一些守旧老臣要朕答应他们的条件,朕已经见了穆方旬,要他暗里联络朝臣支持,明日早朝朕要宣布迎战。” “好,届时我二人一定站在陛下这边,只是这何人出站可有人选?”越风问。 “老侯爷不在了,秦姑姑重伤未愈、霍国公旧疾复发,明日若无人迎战,朕思来想去只有你们两人了。” “我们二人自然愿意。” “现下,我最信任的也只有你们了。”沈君黎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几年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也幸好她还有可以信任的人。 越风和明川慢慢的在离开的宫路上走着,谁都没说话,后方一阵光亮,二人回首,是一顶软轿向凌霄宫过去。 越风看了霍明川一眼,故意说道:“呦,这是那位贵卿的轿子吧,他又去找君黎啦。”。 “秦越风你不说话会怎样?”明川扫了越风一眼。 “我跟你学的怎么了,吃醋了?”越风嗤笑:“人家有名分的,你呀赶紧立个军功,回来好让君黎也给你个名分。” “切,迟早的。”明川不忿:“你也别笑,等回来我就给穆方旬介绍个才女,说不定他就成……” “你敢,别跑你。” “哈哈。” 次日早朝,沈君黎身穿一袭金丝龙袍进殿,众臣纷纷朝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昨日南靖国向朕递了一封信,不仅要朕把南靖多年的进贡免了,还要朕每年赏赐他们赤铁矿五十万斤。” 一言既出,群臣哗然。 “什么?每年五十万斤,这南靖国也太过分了。” “这南靖国乃蛮夷小国,竟敢大言不惭向我朝索要矿铁,真是嚣张至极。” “就是啊。” 沈君黎并未说话,她目光徐徐扫过众人反应,终于开口道:“不仅众爱卿如此,朕也深觉过分。可南靖国道若不给,便要攻打我朝,众卿以为该如何?” “这……” “陛下,我朝上一场大战刚结束不久,大军也为未恢复元气,不如和南靖谈谈条件,少给他们些……” “今日敢要五十万,明日就敢要一百万。他南靖国开出这般条件,摆明了就是要向我朝开战如今只为试探罢了。”穆方旬打断他。 “是啊,穆侍郎说的对。”殿中开始有人附和。 “可陛下刚刚登基……” “陛下刚刚登基,他南靖便要寻事开战,分明就是没安好心。打服了就好了。”秦越风瞪着那些殿前唱衰之人高声说罢,随即单膝跪地拱手:“陛下,臣愿意自请出征。” “好!除秦将军外可还有人愿意出战?”沈君黎垂眼扫过群臣,大殿之上,众臣皆垂首屏息,一时间竟无人吭声。 沈君黎看着支支吾吾的群臣,心中冷笑,她眼神凌厉:“怎么,方才不是都滔滔不绝,怎么众爱卿现下不语了?” 户部尚书刘冉出列谏言:“陛下,此前我朝已经历战乱,国库又空虚,若再加赋税恐生民变,臣看不如先答应南靖的要求,也不失为一道缓兵之计,从长计议……” “好个从长计议,朕且问你,若那南靖得到矿石,磨砺武器重整军队,来年又像我朝索要赏赐不给便要打,届时你给是不给?”沈君黎怒问。 “陛下……” “刘尚书,朕又何时有说要征缴赋税了?”沈君黎的目光落在刘冉的身上:“抬起头来看着朕。” “朕听说你近日又纳了两房美妾?这头面首饰府上亲眷又填了不少吧。”沈君黎看着刘冉的脸上闪过慌乱:“城东的几处新宅,大人可还喜欢?” 此话一出,殿中骤然死寂。刘冉腿一软连忙跪下:“臣、臣那是……新……” 一旁宫女呈上来一个账本,沈君黎随手拿起翻了两页,抬头目光凝视刘冉,慢慢开口:“好个户部尚书,国库空虚,那你说说朕手上的账册又是怎么一回事?真当朕耳聋眼瞎不成?”沈君黎将手里的账册摔在地上,侧首看向一旁一声未出的丞相李书会:“不知此时李相有何看法?” 李相上前:“臣认为此事事关朝中贪腐,理应严查,这刘尚书应先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尚书府也应查封起来,查获的不义之财充缴国库。” “也好,那就听李相的,不过现下大敌当前,就先押入大牢,等有时间再‘从长计议’,至于其余的。”沈君黎环视众人:“也容后再议,来人,先把刘大人请走。” “陛下臣是冤枉的,丞相大人……” “陛下英明。”李书会看着刘冉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置若罔闻道:“刘大人放心,府中亲眷在你未定罪以前,是不会有事的。”末了,李相突然加重语气。 刘冉闻言瞬间噤声,只得低头安静被带下去。 沈君黎看在眼里,并未发作,而是又问道:“殿内可还有愿意出战的。” “陛下,不如让霍家少爷去,霍家怎么说也是武将世家。” “我愿意!” 大殿外传来霍明川的声音,只见他气宇轩昂大步走进大殿,停住侧首看了一眼被拉走的刘冉:“刘大人这么着急走啊。” 沈君黎看着他走向前单膝跪于大殿中,肩背笔直如松:“请陛下允许明川出战!” “允。” “秦越风霍明川听令!” “臣在。” “封,霍明川为大将军,秦越风为前锋将军,赐兵符,必要时可向南阳附近军营借兵。朕命你们二人击退南靖,务必守住南阳郡!” “是!臣等一定竭尽全力,不退敌军绝不回朝!” 出征那日,沈君黎站在城墙上,目送着越风、明川带着精兵出了都城,大军行过之处,战马蹄卷起泥沙,拍打在冰冷的铠甲上。 这场景如同那年南江来犯,她和父皇也是如此站在城墙上。残阳如血,他们看着秦将军和霍将军、秦姑姑带着他们出征,最后秦姑姑和霍将军重伤,秦将军却也再没能回来。 你们可一定回来……。 寸阴若岁,冬去春来。与南靖这场仗打了三个月,当燕云都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的时候,边境终于传来告捷的消息。 彼时沈君黎正批阅奏折,忽而听到守明激动的声音。 “陛下,陛下,前方快马急报,二位将军带兵击退了南靖大军!” “当真?” “千真万确啊陛下!”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快打人去通知霍家和秦家。准备迎他们回朝!”沈君黎从榻上站起来。这几月虽有书信,两人却始终不肯提及自己可有受伤,她实在担心。 三日后,有两封南边送上来的信,沈君黎展开信件,越风的信一如既往直白:一切安好,陛下不必忧心。 另一信封上写着三个大字:忆当年。打开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写道: 依依杨柳燕儿栖,春雾朦胧透鸟啼。犹忆当年故人在,青梅竹马话长堤。 沈君黎浅笑:还有时间写诗呢。虽未明言,此刻她已有些许心安。 七日后,如同送他们出城时那样,百姓们也在城门旁迎接胜利归来的将士,天气转暖,将士们盔甲终于也不再冰冷。 大殿之上,群臣在两侧等候。 “宣秦将军、霍将军进殿!” 随着传旨太监的声音落下,沈君黎的目光落在风尘仆仆归来的二位将军身上。 “参见陛下,臣等幸不辱命。” “好,此次大战你二人大功一件,朕定要重重有赏,朕已拟旨,封秦越风承老侯爷军职为镇远将军。霍明川另封为护国将军。” “谢陛下。” “你们二人可还有别的想要的,说吧朕定会满足。” 霍明川望向沈君黎:“谢过陛下,臣想要的想单独对陛下说。” 沈君黎坐在在高处看着他的眼睛,心下一动。此时千言万语,是无法在大殿诉说。 “也好。” “陛下,臣也先不说了。这一路赶回来都饿了。”秦越风捂着肚子,她说着话看向旁边的穆方旬,穆方旬的目光也未从秦越风身上离开过。 “那便先退朝吧。朕准备了酒菜犒劳两位将军。”沈君黎终于露出几月不曾有过的笑容。 “臣等告退。” 凌霄宫内,沈君黎、秦越风、霍明川和穆方旬坐在一起,几月未见,几人有说不完的话,仿佛依稀回到了他们年幼之时,席间穆方旬问起两人。“此次出征你们可有感觉到不对?” 霍明川回答:“我与越风分别镇守南阳和汉江,向青阳借兵时,我时常觉得受到阻力,先前是以为越风那边兵力不够提前调走致使青阳兵力不够借调,后来发现并不是。而后我让人去青阳探查过,青阳城兵力的确不足。” 秦越风思索道:“这便奇怪了,我当日差人去借兵,青阳城太守给的理由也是兵力不足。我当时也以为是明川借走了。” 沈君黎低声道:“是朝中出了内奸,只是还没有揪出来此人。” “内奸?” “对,这几月我与陛下一直留心朝中大臣动向,派出去的人在云都城南外截获两次密信和信物。”穆方旬从袖口中拿出一图纸递给他们:“不知你们熟悉否。” 秦越风和霍明川接过来一看,见拿纸上赫然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 “是南靖军旗?” 穆方旬点头。 “哼,可太熟悉了,这几个月简直朝夕相见呐。”霍明川回答:“看来真的有人投敌。” “我说怎么我们二人刚赶到南阳,汉江城也传来被南江攻打的消息,逼得我们不得不分散兵力各自镇守。”秦越风气的一拍桌子:“原来真有王八蛋通敌啊。” “现下要想的是如何将此人揪出来。”沈君黎:“现下青阳城太守有很大问题,但是朝中必然也有内应,青阳城是练兵重地之一,那太守更是重臣,若贸然行动必然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不行我现在一想到背后有小人阴我,我就想把他们都给揪出来砍了。”秦越风拿起筷子狠狠插入霍明川碗中。 “这朝中现下多有是食禄不为之人,看样子是时候要肃清朝堂重整科考了。”沈君黎面色安定:“越风,明川你们可还记得那年青阳城练兵和出巡?” “当然记得。那次是咱们第一次接触到朝堂中事,姨夫带咱们微服出巡拔了不少朝中蛀虫。”秦越风:“没想到,倒是漏了青阳城那个。” “是啊……那年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人,为了一己私欲,竟能变的如此可怕、丑陋。”沈君黎喃喃道,那时父皇母后还在,秦家霍家也人丁兴旺,可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了。 第2章 第 2 章 永昌三年夏,天启国燕云都皇宫里暑气蒸人。正午的日头毒辣的打在树梢上,打的树叶也蔫蔫的,连偶尔吹过的风也是热的。 长乐宫久未有人居住,此时人来人往,却乱中有序。院子里的花草被烈日灼烧着,花瓣也可怜兮兮的卷了边,只有墙角的几株野花靠着墙荫,没有被摧残到,堪堪生长着。 宫人们忙着清扫着地面,清理着被晒的枯萎的花草,今日是沈君黎第一天迁宫别住的日子。 而此时的沈君黎和秦越风刚在寿康宫听完训回宫,一出了寿康宫沈君黎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两人没有坐轿子,而是走着回长乐宫一路散散心。 路上越风回头问沈君黎:“你说太后为什么不喜欢咱们。” 沈君黎心里明白却不语,应是当年皇位继承的缘故,她只能对着越风笑笑。 越风心道,算了,太后不喜欢她还不是是因为当年,还是先帝德妃的太后有个最宠爱的亲侄女,是时任正五品礼部郎中李述之女李嘉欣,当时在元宵灯会上对她父亲镇远侯一见倾心,可她父亲早已和母亲定亲,且二人两情相悦不愿退亲,镇远侯又有诸多军功在身,实在不好拿捏,此事便就此作罢。这些姑姑早就跟她说过。 反正她也不是每日见太后,喜欢不喜欢的倒是也无所谓,只是她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不喜欢君黎。 二人慢步走着,宫墙高耸入云,远远地将天框起来,不时有飞鸟随意越过高墙又转而飞走离开视野,沈君黎看了一会儿,心情已好了不少。 等二人来到长乐宫,画屏等人已等在宫门外迎接,院子里已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一角里还新扎了个秋千。 沈君黎问:“母后呢?” 画屏对沈君黎道:“殿下,皇后娘娘移步去了凌霄宫。” “好吧。姐姐,明川今日随霍伯伯练兵回来,你同我一起等他吧。”沈君黎道。 “好啊。” 一直等到暮色渐浓,此时白日里的暑热也渐渐消退了。 长乐宫里两个小姐妹用完晚膳,坐在秋千上聊天,晚上总归不是太热了,还有阵阵微风,安抚人心。 两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君黎,越风,我回来了!” 两人转头,一个身穿暗紫色云纹长袍的男孩,向她们跑过来。 “明川!” “方才父亲带我进宫给陛下请安,费了好大功夫,还真是饿了,有没有点心吃。”三人在桌前落座,霍明川神秘的说:“我跟你们说,这一路上有好多有意思的事儿了,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你就吹吧,你出去也没多久,十天都不到吧,哪就三天三夜说不完了。”越风打趣道。画屏开始一道一道的将点心摆上桌。 “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快说来听听!” “哎~那还是等本少爷吃饱了再说!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不过着急进宫没带进来,明天给你们送过去。”霍明川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糯米鸭子,惊奇道:“这宫里的尚膳局的御厨厨艺还真是越来越好了呢。” 沈君黎:“这是画屏的手艺。” “真好吃。”霍明川评价道。 “快吃吧,吃完了还要听你讲故事呢。”越风也夹了一筷子。 三人用过膳,便在屋内喝茶聊天。 “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都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越风问。 明川闻言开始讲起他在路上的所见所闻,姐妹俩托着小脑袋听得认真。 “我再跟你们说件我觉得有些奇怪的事吧。”明川道:“我随父亲南下时经过清河的长明县,遇见那知县娶亲。说起来那知县咱们见过的,他那时来云都探亲拜访过我父亲,你们还记得吗?” 君黎思索一番道:“是那个家境贫寒,会试时被镇国公关照的那个举子?” “我也想起来了,当时是在厅前招待的他,咱们在后头偷听那次对不对?” “对就是他。当时有很多向他一样没地方住身上也没银子的举子,我父亲就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并加以关照。” 沈君黎又道:“不过我记得他当时是封了个县丞吧,这才一年就做了知县了?” “好像是说上一任知县不知怎么的自请卸任了,他便被清河郡的知府给提拔上来了。我们到长明县是稍作歇脚因此并没有声张,见街上有些乱哄哄的我就溜出去凑热闹,结果看到他娶亲,不过我记得那他不是去年科考后刚娶的夫人,而且迎亲用的东西形制不像是娶正妻,阵仗又大不像是纳妾,反正很奇怪就是了。” 秦越风道:“会不会就是纳贵妾呢,那贵妾娘家富裕给多添了嫁妆。” 霍明川:“这就不知道了……” 沈君黎思索道:“你是不是觉得那知县的钱来历不明?” 霍明川摇头:“不好说,不过我偷偷跟我爹说,他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溜进知县府享用了一番,那宴席味道甚好,好多菜品我都没见过,那一口酥做的又新鲜又好吃跟炊烟记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吗,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想吃了。”越风:“什么时候咱们出去尝一尝去吧,君黎……君黎?” “嗯?”沈君黎的思绪被打断:“怎么了?” “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越风:“咱们出巡前去炊烟记吃糕点吧,昨日我去时说是做一口酥的师傅有事不在,都没买到。” “哦,我没想什么,……不过我还是不出宫了,本来就要跟父皇出巡去,这几日再出去太后肯定会念叨我。” “什么出巡啊?”霍明川问。 “陛下说过段时间要带咱们出巡去,这下你高兴了,又可以出去玩了。” “那我当然高兴了。这下又能出去玩了。”霍明川突然小声说道:“就不用到太后娘娘那里去站规矩啦。” “是啊。”沈君黎也笑着。 “嘘!”秦越风比划着:“快别说了,隔墙有耳。” 君黎明川捂起嘴巴,于是三人不再说话,躺在凉亭里,瞧着星星。 午夜平静,宁安若岁,万籁收声,星辰静好。 …… 第3章 第 3 章 出巡那日,天下起了小雨,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泥土被浸湿后的气息,雨滴落在马车顶上,发出稀碎又绵密的轻响,闷热的暑气也被这细雨刺破,散尽了,原本这样的天气应是十分舒适的。沈君黎回头望向离得越来越远的宫门,分明是小雨,可天边隆起巨大的乌云,将皇宫笼罩在阴影之下,让人瞧着内心不安,她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此行怕是不会那么顺利了。 越风和明川因为都是将门子弟不时就可出门去,这倒是是沈君黎成为公主后第一次离开燕云都,看着窗外的绵绵小雨,沈君黎有些按耐不住的想去找明川越风。 “父皇……”沈君黎轻声开口。 沈渝放下书,向她点头微笑:“去吧。” “谢父皇!”沈君黎笑着掀开帘子:“迎夏。” “怎么了殿下?”迎夏坐在马车前面见沈君黎探出身来问道。 “马车停一下,咱们去后面找他们,你叫上守明一起。” “是,停车!”迎夏等车停下来先下了车,扶着沈君黎也下了车。 迎夏叫上守明一起往明川越风的马车走去。 一上车便见镇国公霍霖,两边坐着越风和明川,沈君黎开口问候道:“霍伯伯。” 霍霖笑道:“殿下来了。” 沈君黎往车里钻:“我来看看你们,你们干什么呢。” 霍明川一边用手护着沈君黎一边回答:“没干什么,就闲聊。” “路途遥远,你们孩子们一起省得无聊。我去找陛下了。”说着霍霖便起身。 “霍伯伯慢点。”“好,你们玩吧。” 霍霖一走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开始聊天。 霍明川神神秘秘:“你们刚才瞧见没,那个。” “哎我瞧见了瞧见了。” “瞧见什么?”沈君黎好奇问道。 “鹿啊。” “鹿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沈君黎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此时雨渐渐停了,远处森林薄雾朦胧,虽瞧不见什么,可经这么一说,她开始觉得在那薄雾深处似乎隐隐藏着什么东西。 沈君黎放下帘子。 “你是没看见,那鹿比寻常的鹿不一般,那个鹿角这么长。”明川比划了一下。 “哪有这种鹿啊。” “真的不信你问越风。” “啊?我只瞧见鹿了,没见那么长的鹿角,明川你眼花了吧。” “你看。” “真的……”见二人不信,霍明川急解释道。 霍霖走上沈渝的马车:“陛下。” 沈渝点头:“来了,坐。” 霍霖坐下道:“陛下,此次为何改为微服出巡,带着这几个孩子可会不便。” 沈渝合起书:“朕想,若是地方官员**,即使是在朕面前也难保不会官官相护、欺上瞒下,不如隐瞒身份说不定能看的更多一些,也省铺张,另外也带几个孩子出来散散心,长长见识,太后不让君黎轻易出宫,君黎整日在宫里闷着也不好。” 霍霖:“是啊,公主这两年也没有在宫外的时候活泼了。” “是朕现在根基不稳,太后始终又是长辈,当初这皇位……” “陛下。”霍霖打断了他:“皇位一事还是莫要再提了。” “朕知道,不说了。”沈渝看向窗外,他从来没想过做皇帝,他当初愿意接下这个皇位是还为了君黎。 过了一会儿,沈渝出声说了一句:“这次出巡的行踪切勿走漏了风声。”霍霖回答:“是。” 沈渝一行人于傍晚赶到清河郡外的一个小镇,准备在此歇歇脚,此地三面环山,景色怡人,官道不远处开着一间客栈。 自早上的小雨后,天始终阴沉沉的,果然他们前脚刚进客栈,后脚就又下起了雨。 “店家,给上些上好的酒菜来在准备几间上房。” “好嘞客官。”掌柜的瞧着进来这么看着非富即贵的一群人,忙喊人招呼着。 “陛下……老爷,我看这下雨路不好走,不然今日便在此休息吧。” “嗯,孩子们也都累了吧。”沈渝问道。 “我和越风倒还好,君黎看着有点累了。”明川回答。 “嗯。”君黎扯出一抹笑来。 “是久未出远门不太适应了吧。”霍霖道:“这都城外大多是山路,是不比城内的路平坦些。” “那吃些东西,一会儿就好好休息吧。”沈渝道。 “好。” “来了客官,上好的酒菜,客官慢用。” 此时屋外雨势渐猛,且未有停下的趋势,还隐隐打起了闷雷,几人安静用着餐,这时进来四人,带着弓箭武器,瞧着像是猎户装扮,几人进屋站在门口收拾装束,嘴里抱怨。 “这雨下的,路都看不见了。” “谁说不是呢。给我淋的是透透的。” “掌柜的,来给口热茶喝喝。” “怎么了老李,快坐下,来给上壶热茶。”掌柜走过来招呼道:“今天看样子没什么收获啊。” “别提了,可倒霉呢。”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的人回答他:“本来说今天早上在山上有人瞧见那畜生了,这不我们几个赶紧着就去了,没想到那畜生甚是凶猛,我们是差点交代在那在儿。” “是啊,我们瞧着要下雨,就赶紧下山了,不然可危险了。” “热茶来了。”店小二提上一壶茶。 “好嘞,多谢。” “这么危险,要不别去了,给命搭上多不合算呐。”掌柜劝道。 “这还不是为了那赏金吗。有了钱,家里省多少事,我还想给媳妇扯块好布做件衣裳呢。”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说道。 “是啊,有了钱,就能送孩子上私塾了。” “而且你知道吗,赏金又涨了。” “涨到多少了?” “五百两!”男人喝了口热茶,用一只手比着。 “涨到这么多啊!”店小二听了眼睛一亮:“那要是多抓几只岂不发财了,你说……” 掌柜瞪眼打断他:“凑什么热闹,赶紧去干活!” “哦。” “老李啊,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我听说那畜生可不好抓,别为了赏金再把命给搭上。” “放心吧,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掌柜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霍霖在一旁听了良久,叫人送了两盘点心给几人:“敢问兄台,什么畜生这么难抓?” 那年长一些的人拱手回答道:“多谢,兄台有所不知啊,是去年开始我们这儿山上有人看到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之前从未见过的,站起来有九尺多高,叫起来特别吓人。” 沈渝皱眉询问:“可有伤人?” 掌柜回答:“定然有的,那么凶猛的猛兽。不过客官我看你们也不像是缺钱的,可千万别蹚这趟浑水。” “是啊兄台,今日太危险了,我们一会儿也回家去了。” “知道了,多谢。”霍霖拱手。 掌柜闻言点点头,叹了口气便转头离开。 霍霖转头问道:“老爷,可要我去探查一番?” 沈渝知道他担心那畜生伤人,他看着窗外的雨:“雨大,先等到明日再说吧。” 如此霍霖便没再行动。那几人喝完了茶,又收拾行装踏进大雨中。 晚饭后,一行人上楼休息过夜,沈君黎和秦越风一个房间,而明川则宿在她们隔壁此时屋外闷雷阵阵,而雨依旧未歇。 子时三刻,忽而一声惊雷,随后屋外传来一声惨叫,沈君黎和秦越风瞬间惊醒,二人顺势坐起,秦越风将沈君黎挡在身后。 沈君黎点起烛火,紧接着窗户传来动静,二人循声望去,是霍明川。 “别怕!”明川打开窗户跳进来安慰道。 “没怕。”秦越风表情镇定:“门在旁边你走什么窗户。” “走窗户快啊。” 二人披衣起身,此时门外沈渝带来的侍卫已站在屋外保护,沈君黎起身披衣出门向楼下望去。 只见从门口往屋内一路蜿蜒血迹与水渍,霍霖单膝跪地,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那男子靠坐在墙边喘着粗气,说着什么,霍霖附耳听去,渐渐的那男子呼吸归于平静,歪头便不再有声响,霍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向沈渝示意。 “死了”。 沈君黎眼力极好,她仔细望去,即便堂内烛火昏暗,她依旧认出那人是下午那几个猎户中的一个,浑身满是伤痕,鲜血浸满的衣衫又被雨水冲淡了,淡红的内襟翻出来里面是血淋淋的伤口,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过的痕迹。 院子里的侍卫又从门外拖进来一具尸体,是那个年长一些的猎户,这几个人下午还在喝着热茶,说着要给媳妇做衣裳,要送孩子上私塾,现下却躺在这里,死于非命。 掌柜匆忙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他瞧见尸体的惨状,面色痛苦:“哎呀,这……这怎么会这样啊!老李啊……” 霍霖看向沈渝,悄声说道:“陛下,看来我得去一趟了。” 沈渝:“要小心,查探好发生何事即可,有什么事回来商议。” 霍霖点头并对其他人吩咐:“你们几个跟我走,剩下的保护好老爷和小姐。”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随后披上蓑衣走进了大雨之中。 沈渝派人上来传话:“小姐,老爷说让小姐少爷回房休息,不必害怕,属下会保护好小姐的。” “嗯,回房吧。”沈君黎对上沈渝安抚的目光说道。 她们回到房间,再无睡意,三人就这么坐着听着外面的呼啸的风雨听了一夜。 天边闷雷滚滚,听着就让人无法安心,那时的沈君黎虽然早有预感,只是她没想到,接下来会有如此残忍的真相等待着她。 第4章 第 4 章 霍霖昨日就已向伙计打听好了路线,他带着人离开客栈,向进山的路走去,虽然大雨冲刷掉了所有痕迹,不过好在,路上有猎户逃难时将树枝折断的痕迹,他顺着着一路上山。 残月未尽时,他们在临近山腰处发现一具无头尸首,身上有被抓咬过的痕迹,衣服已被撕烂。而在尸首前方,在这磅礴大雨中赫然悬着一根细线。 霍霖立刻出声提醒:“停下。”他提起剑柄小心探去,这像是一根鱼线,绷直了拴在两树之间,一个不留神便可杀人于无形。 “将军您看。”有属下向他指着一处地方。 霍霖顺着方向看去,是一颗头颅,霍霖认得,这是昨日那桌人,或许是逃跑慌乱中,中了陷阱。 “将军,这雨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这山上还有多少陷阱,属下觉得还是先回去吧。这剩下的人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不行,若此刻走了,剩下的人就彻底没救了。”霍霖道:“这样,你们两个先把尸首送回去,剩下的人跟我走。都仔细些别中了陷阱。” “是,将军。” 他们继续向山上行进,雨渐渐小了些,林深处开始渐起雾色,朦胧间霍霖隐隐瞧见前方一个庞然大物,在缓缓移动着,霍霖摆手示意停下,盯着前方,他手放在剑柄上,利剑微微出鞘。 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再缓慢向前移动,伴随着沉闷的低吼,听着像昨晚的雷声一样。霍霖等人在原地等着那东西彻底消失在薄雾中,才敢继续行动。 终于他们在一个石洞中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小猎户,而此时上山之路早已经泥泞不堪,雨虽然渐停,可雾色甚浓,霍霖便带着人打道回府。 客栈里,沈渝正盘问着掌柜和伙计情况。 沈君黎三人坐在榻上,刚赶过来的迎夏守明坐在桌前。迎夏显然被吓到了,她跟沈君黎一样大,从小长在宫里没见过这种事。 “守明,你先陪迎夏回去歇着吧,这里有侍卫呢。” 守明欲言又止,“不……我还是在这陪着主子吧。”迎夏小声说。 沈君黎没说什么了,她转向霍明川:“明川,昨日你看到的东西不会就是……” “不知道,那么危险的野兽,不应上报朝廷,让朝廷派人来抓捕吗,这么危险怎么让普通猎户去呢。” “或许都以为是普通猎物,猎户捕猎原本是天经地义,没成想这么危险。”秦越风想到楼下的惨状,叹了口气。 此时屋外又传来沉闷的雷声,霍明川:“这雨怎么没完了。” 沈君黎听着雷声:“感觉不对啊。”她看了一眼秦越风:“这雷声听着怎么这么近。” 紧接着楼下传来动静,是霍霖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浑身发抖,神志不清的人,看起来身上受伤并不严重。 掌柜上前颤抖着询问:“阿贵啊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你们回家去了吗,怎搞成这个样子啊。” 那小猎户回头看见地上几人的尸体,吓的坐都坐不稳。昨日的四人,不知遭遇了什么,两人失血过多而死,一人落个人首分离,现只剩他一人活着。 沈渝道:“掌柜的他年纪小,吓到了,现在神志不清,先给他包扎一下,让他缓一缓。”他已经派人去报地方官员,此地有如此危险猛兽,竟然毫不作为,真是该罚。 “哎,好。”掌柜回身去拿药箱。 霍霖走向沈渝:“老爷,我有事要禀报。”还未等他开口,门外响起几声闷雷,霍霖警惕的皱起眉头。 客栈门未关严,从里向外看,那浓雾中爬过来一只巨大的熊,正在循着地面嗅着什么东西,突然停下抬头,两只绿幽幽的眼睛从从门缝中盯过来。 那小猎户见了,大叫一声跑开缩在角落里。掌柜和伙计也害怕的躲在一边不敢吭声。 霍霖拔刀带着侍卫守在门口,眼看那畜生一步步向客栈过来,心道若进了门势伤了陛下……他赶紧冲出门去试图将其引开,侍卫紧跟其上,不料那畜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无视霍霖,一路向客栈跑来,霍霖只得带着侍卫与之在院子里厮杀起来。 他多年征战沙场,武功高强,带过来的侍卫也是亲自调教的,只是面对此等庞然大物,纵使已砍中数刀,一时间也是占不到上风。 霍明川和秦越风在楼上观察局势,沈君黎看着那巨熊的眼睛突然灵光一闪道:“越风明川,快射它的眼睛!” “好。”二人手持弓箭,一人一剑射准那巨熊的眼睛,此时霍霖看准时机,将剑刺入巨熊的脖子。那熊挣扎了几下便挣扎不动了。 霍霖穿着粗气走上前查看,见熊的下腹部有一道不浅的伤口,正往外流着血,想来应是早就中了山上的陷阱,否则是不会这么轻易被击杀。 此时从远处过来一群人,拉着大车还穿着官兵的服饰,只有为首那人穿着常服,一进院子瞧见那巨熊,便大声说道:“这谁让你们射眼睛的,知不知道这兽浑身最宝贵就是那眼睛!” 霍霖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男子斜眼,傲慢拱手回答道:“鄙人是清河县令的人,是在此地监督这些猎户捕猎的。” “笑话,猎户捕猎是为生存还需人监督?”霍霖冷声问道。 那男子并未回答他,而是继续看向巨熊的尸体,神色可惜道:“诶呦都说了不要用鱼线,不要用鱼线,还砍了这么多刀,皮毛都损坏了,这剥下来都不完整了。” 沈渝出门走到霍霖身边,问那人道:“是你发的悬赏?” “是我,不过你们这都不完整了,眼睛都没了可给不了这么多了啊,最多二百两。”那男子头也没抬掏出两张银票。 “你可要看看这里是否有人伤亡?” 那男子听闻立刻警惕的上下打量沈渝一番:“怎么你还想加钱呐,都是自愿的,那猎户捕猎有伤亡也是难免的嘛。”又看见这满院子的人道:“我也是看你们人多啊,最多再给你加四十两。莫要坐地起价,不然县令那边可不好交代。” “你!”霍霖上前一步被沈渝拦下。“你们捕这做什么。” “我说,你不该问的就别问,赶紧拿着钱走人。”男子不耐烦的摆手说道。 “收着吧。”沈渝示意收下。看着他们将巨熊尸体挪进车而后离开。他询问派去报官之人:“你可见到那县令?” “老爷,属下并未见到,那守门之人让我说明来意后说会禀报县令,就把属下赶走了。” “清河。”沈渝仔细观察着那张银票上的字:“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竟敢如此草菅人命,毫无怜悯之心。” 回到客栈内,沈渝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猎户捕猎是为生存没错,受伤也的确是家常便饭,可不能因为这样他们的死亡就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到底是否是心甘情愿做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折腾了半天,此时天已大亮,雾已尽散去,尽管已经收拾妥当,院子里还是飘散着不淡的血腥味。 沈渝让霍霖收好银票,命人另拿出银子交给掌柜,让掌柜转交给猎户家人并妥善安置好尸首和那小猎户,随后他下令开始重整队伍上路,他们要尽快赶到清河郡。 上了马车的沈君黎有些心事重重,秦越风以为她有些吓到了,攥起她的手,安慰她,霍明川上车拿上来一个包裹:“掌柜给的干粮,吃点儿吧。” 沈君黎摇头,她心里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想拿些赏金度日却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不知道他们的家人今后要如何度过,真是让人嗟悔无及。 “吃点吧,还要赶路呢。”霍明川把干粮塞给君黎和越风,一边自己啃了起来。 马车外侍卫传话:“小姐,老爷让属下问候小姐少爷是否还好。” “没事,都好,让爹爹莫要担心了。” “是。” 听着侍卫回报沈君黎那边的情况,沈渝虽面色如常,霍霖还是在他眉宇间瞧出担忧之色:“陛下放心吧,公主身边还有明川和越风呢。” “嗯。”沈渝点头。 “我已经修书一封打算给那清河县令命他自查,至于那掌柜不愿意离开……” “怕不是不愿意离开,是不能离开。”沈渝道:“这客栈三山环绕,稍有动静便可威胁客栈中人的性命,那掌柜的说他若走了,还会有下一个掌柜搬进来,此地当真是有人为虎作伥。先不要修书了,以免打草惊蛇,派些人在此地盯着些。”没想到才出燕云都就遇见此等事,这两年他忙着在朝中巩固皇位,竟让下边官员松懈**至此。 “是。可还要去清河县?” “不,直接进清河郡,快些赶路吧。”沈渝叹一口气闭上眼睛。 马车缓缓开始移动,队伍启程了。客栈外表看着无事发生,又有谁知道昨日是怎样一副惨状。只是这世上又要多了几个痛苦之人罢了。 第5章 第 5 章 清河郡是个山水秀丽的地方,离燕云都不算远,所以官员们与都城往来向来较为密切。此地两面夹山,中间一条清澈见底的河,哺育着整座城,故而得名为清河。 他们赶到时太阳还未落山,远远的看着,房屋大多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山水相依,正所谓一城山色半城河。 进城后一行人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下,“伙计,跟你打听个事儿”霍霖没有跟着上楼而是留下招呼道。 “来了客官,您说。”伙计放下手中活计,笑眯眯道。 “你们太守府在哪儿。” “呦,客官您问这是……”伙计有些迟疑。 霍霖见状试图打消他的疑虑:“我们啊是有些东西想献给太守。” “我们太守不收这些东西。” “是吗?”霍霖心里不信,可面上不显:“你就只管告诉我就好。” “在城东边,山腰上的宅子,就是我们太守的住处了。” “好,多谢。”霍霖拿出一锭银子:“上些酒菜送到房间吧。”他们人多不便,也不想引起太多关注。 “好嘞客官。” 霍霖望着伙计的背影,其实他早知道清河太守的住所,还不止一次的去过。旁人都道太守清廉正直,他去的几次见府中陈设确实简朴,只是简朴的有些虚伪。 霍霖转身到楼上沈渝房内,询问沈渝:“陛下,接下来如何?” “你找机会进太守府一趟吧,探探那太守口风,看他知道否清河县外的事情。” “是,那我这就去。”说着霍霖起身。 沈渝拦住他道:“别这么急,我们才刚进城,别引起关注,先带着孩子们散散心吧。” “也好。” 到了晚上,清河集市满街亮起灯笼,逐渐比白日热闹起来,街上叫卖声阵阵,烟火气息浓烈,沈君黎三人休息好了在街上闲逛,不远处跟了两个便衣侍卫。 “迎夏他们呢,怎么不见了?”霍明川张望一番问道:“刚才还在呢。” “听说城西有家铺子糕饼做的好吃,我让他们去买些。”沈君黎回答。 “那咱们用不用等等他们。” “不用,我让他们自己逛,逛好了直接回客栈就好了。”沈君黎道:“走我们去前边瞧瞧,好生热闹啊。” 远远地瞧见前方围了不少人,十分嘈杂,沈君黎三人费力挤进去,见围着的是一个医馆,名为济世堂,门口跪了一对老夫妻,正声泪俱下诉说着什么,三人细细听来,大概是夫妻俩的儿子上山打猎时摔坏了双腿,需要用药医治。 那老叟哭道:“掌柜,您就把药给我吧,孩子没药医治,他的腿就废了,他还年轻这让他以后可怎么办呐。” 医馆门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这医馆的医师:“你这钱不够,我们医馆又不是坐慈善的,你们还是走吧。”男人向未围观的人摆手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散了快散了吧。” “我们的钱已经都给你了,我问过回春堂的先生了,那些钱足够买一个疗程的了。” “回春堂的先生,那你去回春堂买药啊,我们济世堂的药向来是药好价高,大家都知道的。你们走不走,不走我赶人了啊。”说着掌柜摆手,身旁的两个伙计就上前动手推搡。 秦越风见状忍不住大喊:“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还要动手,还有没有王法。”霍明川附和道:“就是,有话好好说。” 掌柜见状:“那里来的小孩儿,别乱管闲事。” 沈君黎问:“敢问掌柜还缺多少银子,我替他们补了。” 掌柜见沈君黎周身气质不凡,旁边明川越风两人穿着也是非富即贵,话锋一转改口道:“不是银子的事,是本店没有他们要的那味药。” 老妇一听立刻哭道:“怎么可能,回春堂的先生说昨日你们把骨愈草都买走了,我们才来的,怎么可能今日就没有了。” “刚刚还说钱不够,这下钱够了又说没有,你当我们是傻子吗?”秦越风质问道。 侍卫们守在远处,若无直接冲突不会贸然上前,掌柜见三个孩子旁边并没有长者看护,索性放下心来,两眼一横:“关店!赶紧都散了吧。” “哎,我问你话呢!”秦越风气的要上前阻拦。 沈君黎拉了拉秦越风的衣角:“看样子说是没用了,这是铁了心不想卖给他们。” 沈君黎思索着看向人群,方才闹了这一通,围观之人皆是看戏,除了她们竟无一人出声。济世堂关门后,人群也逐渐散去,老夫妻哭了一会儿,只得互相搀扶起身,向她们点头表示感谢,随后踉跄着离开,沈君黎瞧着他们的背影,两人互相说着话,那老叟似是在安慰着妻子,他们从热闹的集市中穿过,但周围的热闹皆与他们无关,反而称得两人步履蹒跚的背影更加孤寂。 “他们家应该是惹到什么人了,不然这么明显的欺负人,周围竟然无人敢发声。”沈君黎思索道。 “我忍不了。”秦越风攥着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明摆着欺负人嘛。”霍明川叉腰附和。 直到沈君黎发话:“走,过去瞧瞧!” 一路跟到一个没有昏暗的巷子里,三人对视一眼,还是继续跟了进去,身后的侍卫也对视一眼,连忙跟的紧了些。 老夫妇在家门外终于忍不住向隅而泣,颤抖的背影让三人瞧着着实可怜,皆暗暗骂了一句奸商无良。哭了良久,老夫妇终于擦擦眼泪推开门,三人躲在墙边望进去,见院子里倒着一个年轻男孩,年纪看上去比她们都大些,昏暗的月光下,男孩正尝试着努力想要爬起来。 夫妇俩快步上前,心疼地扶起他:“枫儿。” “爹,娘,我是不是以后都站不起来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不要当个废人只会拖累你们。”男孩哭着说道。 “不会的孩子,你放心,爹会想办法,不会让你就这么一辈子的。”夫妇俩是老来得子,见儿子这样他们是心如刀割般的痛。 “是孩儿惹了不该惹的人,让爹娘担心了。” “不会的,好孩子,咱们现在就差一味药,明日娘一定给凑齐,你的腿就能好了。” “娘……”三人相拥而泣。 就差一味药,三人心里默念:骨愈草。互相对视,内心皆有了主意。 此时侍卫终于忍不住上前提醒:“主子们,此地偏僻不安全,咱们快快离开吧。”这出了事怎么向陛下和将军交代。 “走吧,先回去。” 回到客栈,迎夏和守明在门口等候,见她们回来,迎上去:“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没什么,有点事耽搁了,进去吧。” 回到房间,霍霖见到她们叮嘱道:“这几日陛下和我需出去一趟,陛下让我嘱咐你们这几日不要闯祸引人注意,好好休息玩乐即可,出门要记得带上侍卫。” “是,我们明白。”三人乖乖答应:“一定不闯祸。” “那便好,早些休息吧。”霍霖闻言便放心离开。 霍将军其实也别太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集市渐渐散去,整个清河郡慢慢宁静下来,霍明川算着时辰,估么着父亲和陛下都该睡了,他起身换上一身深色衣服从窗户爬出去,悄悄来到君黎和越风的房间,还是走的窗户。 “我可进来啦!”霍明川小声问。 “进来吧。”沈君黎轻声答。 霍明川溜进去,两姐妹也换好了深色衣服,三人坐在桌子前点着一盏烛火,商讨好晚上的行动。 他们从小不知道策划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所以这次自然也是轻车熟路。沈君黎研究好了她让迎夏守明悄悄买的清河郡地图,他们便轻手轻脚的从窗户跳到一楼跑出客栈。 天启国虽不推行宵禁,夜晚的清河街上却一个人也看不见,安静又冷清。明明晚上的集市还那么热闹,好像到了时间所有人就一起消失了一样,除了他们。 他们随着记忆来到济世堂,先是绕了一圈,济世堂大门紧锁,除了撬锁不知如何进去,但是撬锁会留下痕迹,这里不比云都,他们又是微服出巡,闯了祸不好兜底。 看来看去只有后边三楼有处栏杆可用,霍明川掏出一根攀崖绳:“看我的。”说着将绳子甩出去,绳底的钢爪刚好卡在济世堂三楼的木栏上,他环顾四周后抓着绳子爬了上去,秦越风也随即攀上去,她轻功比霍明川好,绳子对她借助不大,轻轻一拽便跳上三楼,随后两人一起将不善武功的沈君黎也拽了上去。 “看来我还是要再精进一下轻功啊。”霍明川对着越风的轻功感慨道。 “那我是不是得学学武功了。”沈君黎也感叹。 “快走吧。”秦越风摆手。 三人低头弯腰,做贼一般潜入药堂。“这么晚了药堂又没人,我们这么小心做什么。”霍明川直起腰。 秦越风:“你怎么知道没人。” “谨慎一些总没错的。”沈君黎道。 “这清河晚上大街上都没人,伙计也早都该回家吃饭去了,总不至于这么热爱药堂,都关店了还不回家。”霍明川道。 “好黑啊,越风你晚上买的夜明珠呢,快拿出来照一下路。”沈君黎道。 “哦。”秦越风掏袖子。 “拿出来了吗。”沈君黎问。 “拿出来啦。”秦越风道。 “在哪呢?”沈君黎问。 “在我手里。”秦越风回答。 “你买的什么啊?”沈君黎问。 “说是夜明珠啊。”秦越风拿起来凑进了看:“怎么一点光都没有啊。” “哪里有明啊,咱们这还不够夜吗?是不是被骗啦。”霍明川问。 正说着前方意见屋子里透出烛火光,隐隐约约显出几个人影。 “嘘,有人。”沈君黎提醒,他们忙躲到楼梯后。 “我的天,真这么热爱啊。”霍明川咂舌:“听听他们说什么呢。” 屋内,是那个掌柜的声音:“事情我都已按照贵人吩咐办妥了,您大可放心了。” “放心?真可放心吗,上次你便差点坏我大事,若这次不能办好,我看你也不用留了。”一个低沉又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门缝传出。 “您放心吧,上次那就是个意外,我保证这次绝对万无一失。”掌柜的声音尽显谄媚:“您就帮我在主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吧,还有您看不顺眼那小子,我也替您教训过了,他那腿也肯定废了。” “哼,你少跟我来这套,主子做事只看结果,上次能饶你已经是主子极大的仁慈了,你给我记住了,没有下一次。”传来重重的开门声。 “是是是,贵人慢走。”掌柜一改方才的趾高气昂将神秘人送下楼,回到房间吩咐道:“都给我看好了,可千万别出差错,不然咱们全都完蛋。” “明白。” “还有明日看哪个药堂要进骨愈草,都给我截了,一株都不能卖给那家人。” “是。” 确定这些人都离开后,三人才从楼梯后走出来。“果然是故意报复,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要废人双腿,真是恶毒!”秦越风恨恨道。 沈君黎说道:“走,偷草去。” 磕磕绊绊下到一楼药柜旁,接着些许月光瞧见写着骨愈草的柜子里不出意外空空如也。秦越风拿出她提前画的图纸给沈君黎:“应该藏在这附近,要不就在库房里,找找看吧。” 沈君黎在木柜抽屉里找到钥匙,打开库房门。 “在这里,是这个吧。”沈君黎拿出图纸比对说道,明川越风闻言赶紧凑过去。 “对,就是这个。”秦越风回答,这种草药对伤筋动骨止痛都有奇效,因此军营里经常会备一些。 “这起码得有二十斤了吧,这么多宁可藏起来都不买给人家,黑心肝的。”霍明川感叹,这种药价钱不低,且不宜久放,但是品质稍次些的骨愈草普通人家到是也不至于买不起。 沈君黎拿出一个布袋子:“快装些,咱们还得去送药呢,回去晚了被侍卫发现肯定会被告状的。” 越风明川撸起袖子往袋子里装草药。“够了够了,这起码够两个疗程的了,拿太多也没用骨愈草放久了会失效的。” “好,那快走吧。”霍明川系上布袋,清理了下痕迹,临走时,库房门后有东西闪了他一下,定睛一瞧是一把长刀,霍明川正纳闷,便被秦越风叫回神:“快走啊,想什么呢。” “来了来了。”他答应一声。 三人重新锁上库房,将钥匙也归位后,原路返回离开济世堂,又顺着记忆跑到那小院儿,院墙低矮,三个翻墙老手很轻易翻进了院子。 老夫妇俩已经睡了,那断了腿的男孩痛的睡不着了,靠在窗户前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瞧见自家院子翻进来三个身影,他支起身来。强盗?仔细瞧,个子都不高应该年纪不大,三更半夜翻进别人家,东张西望的难道是小贼?算了他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可偷的,只要不伤害家人就好,他倒是已经无所谓了。 三个‘小贼’东张西望,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把一个包裹放在院子里的木桌上,又悄悄走了,男孩虽好奇,但又动不了,只能任由他们走了。他又这样接着靠在窗户旁。 回去路上沈君黎三人心虚地避开了打更人,等回到客栈已过了三更天了,赶紧换下衣服,折腾了半宿也累了,躺回榻上便沉沉睡去。 晨光照进院子,老夫妇被鸡鸣声叫起,他们还要出去劳作维持生计,出去捡柴时,在院子里发现了这个布包。 “他爹,你看这是什么?”老妇人叫到,她怕是有人报复故意放些什么可怕的东西,男孩也被这一声喊醒。 “来了。”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草药“这是……”看清之后,老叟激动道:“这是那骨愈草,他娘,这是咱们缺的草药!枫儿的腿有救了!” “太好了,是神仙显灵了!”夫妇俩忙跪下拜天道。 老夫人见儿子醒了,笑中带泪过去安慰道:“枫儿,神仙显灵了,你的腿有救了,孩子!” 神仙显灵么,男孩瞧着那布包,原来昨日是见到小神仙了,他以为是他太痛了出现的幻觉呢。 “孩子你等着,娘这就替你煎药去,咱们好好调理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我都听娘的。” “诶。”老夫人擦擦眼泪,进屋煎药去了。 客栈这边,沈君黎三人怕被发现异样,不敢睡太过,早早便起来用饭。将人都打发走,开始谈论起来。 “我觉得我们还得找机会去一趟,那药堂不太对。”霍明川说道。 “何止不太对,是绝对有问题。”秦越风笃定道。 “我们下次去得好好准备一下,君黎,我爹那里有一颗夜明珠,不如我们……” “不行,那个太亮了,你忘了之前那次我们怎么被发现的了,不就是珠子太亮没捂住吗?”沈君黎连忙否定:“还是街上再买一个去吧。” “那倒也是。” 用完早饭,三人又出去闲逛,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济世堂,互相望了一眼,他们走了进去。 掌柜不在,伙计头也不抬问道:“抓点儿什么药。” “随意配些安神的药。”沈君黎说道。 “好,您稍等。” 配好药后,伙计打了两下算盘:“一两银子。” “什么?”霍明川瞧那药包里不过是些酸枣仁,百合、茯苓和甘草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就这点儿东西哪里值一两银子。”要知道当朝一个八品官员的月银也就四两。 伙计闻言这才抬头仔细瞧了一眼不耐烦道:“哪里来的小穷鬼,本店东西向来是这个价。” “你们胡乱要价还有理了。” “嘿,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这正规的药铺本来就是这个价,你们去那不知道从哪里进药的小药堂买药,吃坏了可没人管,本店这药跟燕云都可都能拼上一拼的,去去去没钱治什么病。” 沈君黎笑道:“是吗?这么厉害那是我们没见识了,那劳驾再给我们配些顺气的药吧,多多抓些,放心我们有银子的。”说着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 伙计瞧见银子,态度放缓了些:“等着。”转身就去抓药。沈君黎悄悄摆手示意走人,等伙计抓完药回身,三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九品公务员,月银四两的话相当于现在的月薪两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