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垂[先婚后爱]》 第1章 001 《欲垂》/聿笺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 苏富比春拍预展夜宴。 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而下,与香槟塔折射的光晕交织萦缠,将整个宴会厅烘托得如同梦幻之境。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清甜与名媛们身上定制的香水味,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名利场的气息。 南淑一袭宝蓝色丝绒长裙完美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秾纤合度,肌肤胜雪,明艳不可方物。 颈间佩戴着家传的钻石项链,站在展厅中央的玻璃展柜旁。 展柜内是那盏作为本次拍卖重头戏的——清宫御制掐丝珐琅琉璃灯。 灯光透过七彩琉璃,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在她明艳的脸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她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向身旁的法国藏家Jean Dupont讲解着,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明亮而自信。 “Dupont先生,这件琉璃灯珐琅色彩过渡自然,鎏金工艺精湛,最特别的是它的纹饰融合了中西元素,您看这组西洋花卉纹饰,”南淑唇角噙着笑意,流利的法语如同音符般悦耳,指尖优雅地划过琉璃灯罩的一角,“这并非传统中式技法,而是乾隆时期宫廷造办处受郎世宁绘画风格影响,尝试的中西合璧。这种独特的时代烙印,正是其价值所在,既承载了东方美学的精髓,又烙印着全球交流的见证,是乾隆时期宫廷审美的最佳体现。” 她微微侧身,耳垂上坠着的钻石流苏随之轻晃,光芒夺目,与颈间的钻石交相辉映。 这位来自法国的顶级藏家Dupont先生听得入神,不时点头,目光中满是欣赏。 “南小姐的鉴赏力一如既往的精准,”Dupont先生赞赏地点头,“听你讲解艺术品,总是一种享受。” “您过奖了。真正的好作品自己会说话,我只是帮它们把故事讲出来而已。” 南淑从容不迫,继续阐述着这件艺术品背后的源流、工艺以及在艺术史上的独特地位。 她语调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周围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南家大小姐,艺术投资界的新星,永远明艳夺目。 她是南家千金,也是“南风艺术投资”的创始人,今晚作为主办方特邀的顾问与代表,游刃有余地掌控着全场。 宴会厅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南淑没有回头,但能从Dupont先生眼中看到一丝惊讶,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位商界常驻头条的人物,正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江鹤宥。 “江先生也来了,”Dupont先生低声说,“听说江氏集团最近对艺术品市场很感兴趣。” 南淑这才转身,看见那个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的男人。 一身看似简洁却剪裁极佳的黑色西装,面料挺括,线条冷峻,勾勒出宽肩窄腰,衬得他身形挺拔。 江鹤宥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却丝毫不显得失礼,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与疏离。 江鹤宥的到来,仿佛一块无形的寒冰投入微醺的暖池,让周遭的热络都不自觉地降温了几分。 他扫过全场,最终与南淑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南淑脸上职业化的笑容未变,只是礼貌地朝他那个方向微微颔首,如同对待任何一位重要的来宾。 而江鹤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或许不到一秒,也淡漠地轻点了下头,随即移开,仿佛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径直在主办方负责人的引导下,走向了另一边的VIP休息区。 “听说你和江先生是高中同学?”Dupont先生好奇地问。 “是的,”南淑轻啜一口香槟,声音平静地讲述,“很多年没见了。” 这是实话。 高中毕业后,他们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她去了美国读艺术管理,他则留在国内接手家族企业。 若不是这场拍卖会,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南小姐,您继续。”Dupont先生饶有兴味地提醒。 南淑迅速收敛心神,笑容重新变得生动而富有感染力,将刚才那段关于中西合璧的艺术论述完美收尾。 仿佛那个男人的出现,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不皱她心湖半分平静。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南淑瞥了一眼屏幕——是父亲南怀仁。 “抱歉,我接个电话。”她向Dupont先生致歉,拿着手机走向相对安静的露台。 “爸,我在拍卖会上,有什么事吗?”她关上身后的玻璃门,将宴会厅的喧嚣隔绝开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父亲疲惫苍老的声音:“淑淑,你现在能回家吗?有急事。” 南淑皱眉:“我在陪Dupont先生,他是我们今晚最重要的客人。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又是一阵沉默,长得让南淑感到不安。 “公司出事了,”南怀仁的声音沙哑,“‘星河湾’项目被恒远集团截胡了,他们拿到了政府的批文,我们前期投入的全部打了水漂。” 南淑的心一沉。 “星河湾”是南氏集团今年最重要的地产项目,投入了公司近半的流动资金。 “银行那边昨天开始催贷,说我们抵押物估值不足,”南父继续道,“几个股东今早联合发难,要求我给出解决方案。淑淑,我们的资金链……最多还能撑三个月。” 南淑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露台的栏杆,指尖发凉。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和你妈本想自己解决,但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南父的声音带着恳求,“淑淑,江家……提出了联姻。联姻对象是江鹤宥,你的高中同学,你应该记得。他是目前最快、也是最有力的选择。” 联姻。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击中南淑的胸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爸爸?这是21世纪,不是封建时代!”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南父的声音哽咽了,“但这是唯一能救南家的方法。江家答应,只要联姻达成,他们会立刻注资,银行也会续贷。没有这笔钱,南氏就完了,上下几千员工都会失业,我们……我们会失去一切。” 南淑站在空旷的露台上,初夏的夜风带着微微的暖意,却吹不散她心底瞬间涌上的寒意。 身后宴会厅的靡靡之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南淑看着脚下璀璨的都市夜景,高楼林立,车流如织。 看着这座城市如星河的灯火,每一盏灯背后可能都是一个温馨的家,或者一个正在运筹的商业帝国。 而她的家,南氏集团,是爷爷一手创立,父亲苦心经营至今。 那里有父亲半生的心血,有母亲留下的痕迹,有上下几千员工的生计,也是她南淑二十多年来恣意生活的底气。 这艘行驶了几十年的巨轮,正面临沉没的风险。 她可以拒绝。 她当然可以。 她有才华,有能力,或许靠自己也能拼出一片天。 但代价是整个南家的基业和她优渥自由的生活基础。 她的艺术投资公司刚刚起步,若南家倒塌,也将不复存在。 她想起父亲斑白的鬓角,想起母亲担忧的眼神,想起家族企业里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 这些沉重的筹码,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 “江鹤宥……他同意了?”她艰难地问。 “江家非常积极,似乎是江鹤宥本人的意思。他说你们是同学,彼此了解,是最合适的人选。” 南淑几乎要冷笑出声。 彼此了解? 他们高中三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 他是高高在上的学神、学生会主席,她是活跃在艺术社的富家千金,两条平行线,从未有过交集。 “淑淑,爸爸对不起你……”电话那端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南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晚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我知道了,爸爸,让我考虑一下,”她最终说,“晚会结束,我会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她独自站在露台上,背影挺直,肩线却微微颤抖。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需要权衡利弊,更需要……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她不知道的是,露台另一侧的阴影里,江鹤宥正倚着罗马柱,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 江鹤宥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的眼神落在南淑挺直却单薄的背影上,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抬手,似乎极快地擦过眼角。 夜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也送来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玫瑰混着白麝香的香气。 他深邃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烟蒂烧到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面无表情地将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回身后的光影交错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南淑最终转身回到宴会厅,脚下的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 回到流光溢彩的宴会厅,南淑感到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水晶灯的光芒依然璀璨,但在她眼中却显得刺目。 人们的笑声和交谈声依然热烈,但传入她耳中却变得嘈杂。 她维持着完美的微笑,继续与Dupont先生和其他客人周旋,但心思早已飘远。 每一次目光扫过江鹤宥所在的方向,她的心都会微微一紧。 他站在那里,与几位商界巨头交谈,姿态从容不迫,仿佛掌控着一切。 是啊,他确实掌控着一切,包括南家的命运,包括她的未来。 “南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南淑猛地回神,发现江鹤宥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 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清脆的声响回荡。 “江总说笑了,”她迅速调整表情,挂上职业微笑,“只是有点累了。” 他打量着她的脸,眸光定定得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 “是吗?我以为南小姐是对那盏琉璃灯情有独钟,一直在看它的方向。” 南淑心中一惊。 她的确多次不自觉地看向那盏琉璃灯,不仅因为它是今晚的焦点拍品,更因为它所在的位置恰好离江鹤宥不远。 “琉璃灯确实是难得的珍品,”她不动声色地回答,“不过我对它的兴趣纯粹是专业的。” 江鹤宥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Jean Dupont笑着加入对话:“南小姐对艺术品的热爱是众所周知的。江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南小姐的艺术投资公司虽然成立不久,但已经发掘了好几位有潜力的年轻艺术家。” “我有所耳闻,”江鹤宥的视线仍停留在南淑脸上,“南小姐的能力,我一直很欣赏。”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客套的恭维,但南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他调查过她? “江总过奖了,”她谨慎地回应,“小打小闹,比不上江氏的大手笔。” 江鹤宥的唇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南小姐太谦虚了。听说你上个月刚签下了林飞云?” 林飞云是一位新锐艺术家,南淑花了很大力气才争取到他的代理权。 这件事在艺术圈内知道的人都不多,江鹤宥竟然如此清楚。 “江总对艺术圈也很关注?”她试探地问。 “江氏最近准备成立一个艺术基金会,”他轻描淡写地说,“自然要多了解行业动态。” Dupont先生眼前一亮:“艺术基金会?这真是个好消息!江氏介入,必将推动整个市场的蓬勃发展。” 南淑的心沉了下去。 江鹤宥的话,证实了Dupont先生之前的话。 江家确实准备大举进入艺术领域,而这正是南淑的核心业务所在。 如果拒绝联姻,不仅南氏集团会破产,她的个人事业也可能遭到江氏的碾压。 这是一场没有选择的选择。 “江总,”她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中更加冷静,“关于您提出的……合作建议,我想我们可以进一步聊聊。” 江鹤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决定。 “当然,”他举起酒杯,向她致意,“我相信我们会是……最佳拍档。”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淑看着杯中摇曳的香槟气泡,感到命运的车轮正不可逆转地向前驶去。 —— 拍卖会正式开始,宾客们陆续入座。 南淑的位置恰好在江鹤宥的斜前方。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 清宫琉璃灯是今晚的重头戏,起拍价八百万。 竞拍异常激烈,几轮叫价后已突破两千万。 “两千三百万。”江鹤宥第一次举牌,声音平静无波。 全场静了一瞬。 他直接加价三百万,显示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另一位藏家犹豫片刻,举牌:“两千三百五十万。” “两千五百万。” 江鹤宥再次加价,毫不犹豫。 拍卖师环视全场:“两千五百万,还有更高的出价吗?两千五百万一次,两千五百万两次...” 就在落槌前一刻,南淑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两千六百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出于一种反抗的本能,想在注定失控的生活中抓住最后一点主动权。 全场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包括江鹤宥的。 她能感觉到他的眸光,锐利而探究。 “两千七百万。”他再次举牌,语气依然。 南淑握紧了手中的号牌,指节泛白。 她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南家现在的财务状况不允许她任性,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 “两千八百万。” 江鹤宥微微侧头,看向她。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转为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三千万。” 全场哗然。 这个价格已经远超琉璃灯的实际价值。 南淑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举牌,却感到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她回头,看见江鹤宥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 “适可而止,南小姐,”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如果你真的想要它,我可以送给你。” 他的靠近让她浑身僵硬,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一阵不可控的战栗。 拍卖师的声音响起:“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三千万三次!成交!恭喜江先生!” 槌声落定,琉璃灯归江鹤宥所有。 他直起身,手从她肩上移开,但那一触之处的温度却久久不散。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江鹤宥看着她,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就当是……提前的订婚礼物。” 这句话轻而掷地有声,提醒着她刚刚做出的决定将如何改变她的一生。 拍卖会结束后,南淑站在酒店门口等司机把车开来。 夜风微凉,她抱紧双臂,感到一阵寒意。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江鹤宥棱角分明的侧脸。 “我送你。”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南淑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调,与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中的车流,两人一时无话。 南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就在几小时前,她还是自由自在的南家大小姐,现在却可能成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未婚妻。 尽管还没有正式宣布。 “你很紧张。”江鹤宥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南淑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没有。” “你在捻手指,”他瞥了一眼她无意识交缠的手指,“高中时你每次上台演讲前都这样。” 她猛地转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江鹤宥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学生会负责组织全校演讲比赛,”他声音平平,“我记得每个选手的习惯。”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南淑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怎么可能记得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 “关于我们的……合作,”她转移话题,“你有什么具体计划?” “下周两家家长会面,商讨细节。订婚宴定在一个月后,婚后你搬进我的公寓。”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安排一场商业会议。 “我的公司……” “会继续运营,江氏不会干涉,”他接上她的话,“但我建议你接受江氏的艺术基金会邀约,担任顾问。这对你的事业有利。具体细节,会面时会谈论。” 南淑微微惊讶。 他不仅知道她担心什么,还已经为她考虑好了后续发展。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以你的条件,可以选择任何家世相当,甚至更好的人选。” 江鹤宥沉默片刻,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皮革表面。 “你最合适。”他最终回答,音调没有任何波动,“我们家世相当,你的智商在线,而且……我们知根知底。” 他们算哪门子的知根知底? 南淑不相信事情这么简单,但看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也不再追问。 车子停在南家别墅外。 南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南淑。”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她回头,对上他墨黑的眼睛。 车内灯光昏暗,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如果这场婚姻成真,我不会亏待你。”他说,语气罕见地带着些许认真。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点了点头,开门下车。 站在家门口,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南淑感到一阵迷茫。 他不会亏待她,但这场以利益开始的婚姻,真的能带给她想要的吗? 手机再次震动,是父亲的短信:“淑淑,怎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四个字:“我同意了。”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青春与爱情幻想,也随之一起发送出去了。 未来的路已经注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下去。 抬头望向夜空,寥寥几颗星星在都市的光污染中顽强地闪烁着。 南淑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挂上那抹明艳而自信的微笑。 无论前路如何,她依然是南淑,永远不会轻易认输。 上一秒:短暂视线交汇,不熟。 下一秒:联姻是江鹤宥本人的意思[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晨曦透过遮光帘的缝隙,在地毯上洇开一道狭长的光痕。 南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白皙的脸,眼下有点青,像是上好的宣纸上不慎晕开的一抹浅墨,添了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镜面里的人眼睫颤了颤,她沉默地拿起遮瑕膏,仔细地掩盖掉那点痕迹。 今天,她要全副武装。 她选择了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领口点缀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妆容恰到好处,精致但不过分浓艳。 晨光熹微,给这座庞大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驾驶座上是江家派来的司机,沉默而专业。 车内弥漫着高级皮革混合着淡淡木质香氛的味道,属于江鹤宥的气息,无处不在,让人觉得空间清冷逼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叮嘱她放平心态,到时候凡事有商有量。 南淑指尖顿了顿,回了个“放心”的表情包。 商量? 南淑心里太过清楚。 她在这段时间查了更多资料,对南氏面临的困境了解得越深,就越明白,所谓的“商量”,底线早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中心最繁华的CBD,停在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 仰头望去,巨大的“江氏集团”标志出现在眼前,玻璃幕墙折射着冷硬的光。 一如它主人的风格。 专属电梯直达顶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种绝对的安静和秩序感扑面而来。 深灰色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开阔的视野,整面的落地窗外是浩瀚的城市全景。 秘书早已等候在电梯外,恭敬地将她引向一间小型会议室。 门推开,里面的家长已经到齐了。 她的父母南怀仁和赵婉清坐在一侧,脸色带着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紧张。 对面,是江鹤宥的父母,江父威严沉稳,江母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客气又亲昵的笑容。 江鹤宥紧随其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特助。 两人来的时间相差无几。 他今日穿着的是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打了个领带,居然比宴会那时更正式了些。 他的目光先落在南淑身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然后才转向南父南母,微微颔首:“伯父,伯母。” “淑淑和鹤宥来了,你们快来坐。”江母亲切地招呼,打破了瞬间的凝滞。 南淑扬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走到父母身边的空位坐下,将手包轻轻放在一旁。 “伯父,伯母,早上好。江总。” 她依次打招呼,声音清脆,姿态落落大方。 江鹤宥再次看了她一眼,只应了一个轻飘飘的“嗯”字。 态度礼貌。 双方落座,寒暄短暂而尴尬。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南淑致歉。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 江宏远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几句关于天气和交通的客套话后,气氛迅速转入正题。 南怀仁轻咳一声,率先开口,语气姿态放得有些低:“鹤宥,关于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两家合作的事情……” 话题切入了核心。 “伯父,”江鹤宥打断了他,声调平稳,自带一种掌控感。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旁站着的戴着金丝边眼镜、精英模样的男人。 他的特助,周谨。 周谨立刻会意,将几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分别放到南家三人面前。 南怀仁快速翻阅着文件,眼底闪过一丝希望,但看到后面的条款时,脸色又微微沉了下去。 “江总的意思是,这是一次合作。”周谨的声音有力,“江氏集团将以市场利率注资南氏,解决目前的流动性危机。同时,江氏会开放旗下部分高端商业地产渠道,优先引入南氏旗下的品牌。还有部分高端商场的渠道,助力南氏旗下的珠宝品牌拓展。” “这是基于我们双方现状,拟定的初步合作意向书,各位可以先看一下。”江鹤宥说,“江氏集团将以市场公允估值,向南氏集团注资五十亿,这是我给到的诚意。” 南淑翻开着文件,条款清晰,数据明确,江家的出手堪称大方,甚至在某些条件上,比她预想的还要优渥一些。 但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果然,周谨接着开口:“作为合作条件,南氏需要出让其百分之十五的股权给江氏。并由南淑小姐与江总建立婚姻关系,在必要场合共同出席,维护双方家族形象与利益共同体的一致性。在合作期间,南淑小姐作为江总的未婚妻,未来江家的女主人,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江氏集团与南氏集团共同的形象,参与必要的公关活动,言行举止需以共同利益为重。” 南淑安静地听着,一时没有表态。 南怀仁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嗫嚅了一下,没能说出话。 赵婉清担忧地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对面神色温和的江家父母,以及那个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大表情的准女婿,忍不住开口,带着母亲的担忧:“那……两个孩子以后的生活……” “妈。”南淑抬起头,打断了母亲的话。 她知道母亲想问什么,无非是希望对方能承诺一些关于感情、关于未来的空头支票。 但这些东西,在眼下并不适合。 南淑的视线越过特助,直接看向主位上的江鹤宥。 “江总,”她开口,声音不大,打破了一室的沉闷,“合作意向书我看完了,江家给的条件很丰厚,解了南氏的燃眉之急,我们很感激。” 她顿了一下,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清晰地提出自己的条件,“合作可以,但在个人层面,我有三个要求,希望能在合作正式开始前明确。” 江鹤宥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终于对她提起了些许兴趣,也有些意外她的直接。 他的整个身体微微后靠,倚在真皮椅背上,姿态慵懒,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江鹤宥就这样看着她,目光深沉难测。 半晌,他嘴角勾起,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可以,请说。对于这场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在场除南淑外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第一,”南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名下的个人的艺术投资公司,‘南风艺术投资’。必须独立运营,财务、人事、运营决策权、所有权完全独立,不受江氏集团注资南氏这项合作的影响和未来任何形式的干预。” 江父江母对视一眼,没说话。 南父和南母则有些紧张地看向江鹤宥,屏住了呼吸。 江鹤宥神色不变,只淡淡开口:“可以。只要它的经营合法合规,且不与江氏核心利益发生冲突。” “第二,”南淑继续,“婚后,我需要明确的、受尊重的个人时间和空间。我理解作为‘江太太’可能需要履行一些社会义务,但我希望这部分时间是有计划且有限的,不能无限度地侵占我的个人生活和事业。其他时间,我的社交圈、生活安排,在不损害‘共同利益’的前提下,由我自己决定。”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 她不想成为一个完全被捆绑,失去自我的,被标明江鹤宥的附属品。 江鹤宥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眼皮掀起,眸子一瞬不瞬瞧着南淑,像是非常欣赏。 “合理的个人空间,可以。”他回答,“具体细节,后续可以让周谨和你的助理对接,制定一个大致的时间规划。” 迎上江鹤宥深邃难辨的目光,南淑顿了下。 “第三,”南淑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关键,也最直白的一条,“关于婚姻本身。我希望这是一段建立在相互尊重和明确规则基础上的合作关系。所以,我要求,婚姻存续期间,我们双方互不干涉彼此的**,包括但不限于社交、通讯、个人行程等。通俗点说,你我私下里,各有各的自由。” “淑淑!”赵婉清忍不住低呼一声,觉得女儿这话说得太直白,太不留情面了。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连周谨都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互不干涉**?”江鹤宥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江鹤宥后靠,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静静地看着南淑。 他那双眼睛太过晶亮,像是能看透人心,让南淑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薄唇微启:“可以。” 南淑心头微微一松,但下一秒,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相应的,”江鹤宥黑沉的眸子锁住她,有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作为江太太,在一切公开及可能被公众关注的场合,你的言行举止需以江家利益为先,配合我的安排。你所谓的‘互不干涉’,前提是,不损害我们共同的利益和声誉。” 他身体微微前倾,“这一点,南小姐能做到吗?” “这是自然。” “还有一点补充,”他说,“我希望你能接受江氏艺术基金会顾问的职位,这不是干涉,而是资源整合。对你个人公司的业务拓展,有百利而无一害。” “江总的提议很合理,”南淑缓缓开口,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宴会那天他已经说了这件事的利弊,“我接受。” 南淑微微扬起下巴,“那么,江总,合作愉快?” 她伸出手,姿态优雅。 江鹤宥看着她伸出的手,白皙,纤细,背后的主人却是有一股不肯服输的韧劲。 他站起身,隔着宽大的桌面,伸手与她轻轻一握。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带着薄茧,力度适中,一触即分。 “合作愉快。” 江母这时才笑着打圆场:“哎呀,看看这两个孩子,都是做事有章法、头脑清楚的,以后一定能互相扶持,把日子过好。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南怀仁和赵婉清也连忙附和,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既然基本条件双方都无异议,”江鹤宥不再看南淑,转向周谨,“安排法务部,根据刚才沟通的内容,修订正式协议。订婚宴,安排在一个月后,”他眼睛扫过南家父母,“就定在下个月十五号,寰宇酒店,各位觉得如何?” 是询问句,也是决定。 “没问题,时间地点都很合适。”南怀仁连忙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尘埃落定。 江鹤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再次瞧向南淑,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咖啡因过敏的毛病,现在好了吗?” 这句话问得太过突兀,与之前的双方谈判氛围格格不入。 南淑蓦然怔住,眼底闪过一丝愕然。 她咖啡因过敏? 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大秘密,但也绝非人尽皆知。 尤其是在应酬场合,她通常会礼貌地接过咖啡,但很少真正饮用。 他怎么会知道? 江鹤宥似乎并未期待她的回答,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只是自然地转向侍立在旁的周谨,吩咐道:“订婚宴上要注意一下,避免含有咖啡因的东西出现。还有,以后所有会议,给南小姐准备饮品时,换成花草茶或鲜榨果汁。” 他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基于合作伙伴的细心关照。 南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种莫名的超出和失控,让她感到些许莫名的不安与困惑。 南母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是江鹤宥对女儿的体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鹤宥真是细心,连这个都记得。淑淑她这个毛病是遗传我的,一直没太好,喝多了容易心悸。” 江鹤宥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视线不经意间从南淑脸上掠过。 没人过多在意这个小插曲。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具体细节讨论。 订婚宴的规模、邀请的宾客、媒体通稿的措辞……一切都在高效的氛围中进行。 南淑大多数时间保持沉默,只在涉及她个人意愿的部分,才会言简意赅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期间,南淑因为坐得久了,下意识地轻轻转动了一下昨天不小心扭到的右脚踝。 这是她小时候学芭蕾留下的旧伤,偶尔会有些不舒服,今天穿高跟鞋久了,难免不适。 这个细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 然而,在她第二次下意识地去揉脚踝时,一直听着双方父母讨论婚宴菜单的江鹤宥,却忽然打断了谈话,对周谨吩咐:“把下次见面商讨细节的地点,定在‘兰亭苑’吧,那里的中式座椅更舒适些。” 众人虽有些不解为何突然提到这一点,但也没多想。 南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后面的时间,她对面的那个男人,偶尔会接个电话,或者用平板回复邮件,将随意践行到底。 商讨接近尾声,江鹤宥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秘书发来的下周行程安排。 他正准备锁屏,手指却顿住了。 南淑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那上面,下周二的日程栏里,清晰地标注着:“晚7点,国家大剧院,《吉赛尔》芭蕾演出。” 她睁了下眼睛,有些惊讶。 《吉赛尔》是她最喜爱的古典芭蕾舞剧,没有之一。 没想到两人会有同好。 江鹤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按熄了屏幕。 抬眸时,眼神已恢复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又过了一会儿,细节终于大致敲定。 “那就先这样,”江宏远站起身,脸上带着笑容,“怀仁,婉清,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平时可以多多走动。” “一定一定。”南怀仁连忙起身,笑容有些勉强。 南淑也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她有些不舒服的会议室。 “南淑。”江鹤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头。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维持在一个礼貌又有存在感的范围。 “下周我会让周谨把订婚宴的流程和礼服目录送到你的住处,”他很专注地说,“你有任何偏好,可以直接告诉周谨,或者,” 他顿了顿,“直接联系我。” 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纯黑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一串私人号码,没有任何头衔。 南淑迟疑了一瞬,接过名片。 冰凉的卡纸触感,与他的人一样。 “好。” 她将名片放入包中,没有多看一眼。 “我送你们下去。” 他说着,便率先朝门外走去,不容拒绝。 电梯缓缓下行时,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无声的尴尬。 南淑站在靠门的位置,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男人存在感极强的气息。 她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只希望快点到达一楼。 终于,电梯门开。 南淑几乎是立刻迈步而出。 “淑淑。”南怀仁和赵婉清跟在她身后,神情复杂。 江鹤宥停在电梯口,并没有再送出去的意思。 “下周见。”他对着南淑的背影说道。 南淑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走出江氏集团冰冷恢弘的大厅,重新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南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楼,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像一个华丽的牢笼。 “淑淑,对不起……”赵婉清握住女儿的手,眼眶微红。 南淑反手握住母亲的手,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妈,没事。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至少,公司能保住,大家都能安心。” 南怀仁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与愧疚。 “淑淑,委屈你了……” 南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爸,没什么委屈的。各取所需而已。” 她像是在对父亲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离开江氏大厦,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南淑才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后靠,缓缓闭上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独自消化着刚才的种种。 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南淑取出那张纯黑色的名片,任由它静静躺在掌心。 她拿出手机,一下下地将号码存入通讯录。 在输入姓名时,她犹豫了片刻。 最终,没有输入“江鹤宥”,也没有输入“未婚夫”,而是打上了三个字“合作方”。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一握的温度,思及,指尖轻颤。 车子汇入车流,驶向未知的明天。 江氏顶楼的会议室窗边,江鹤宥负手而立,俯瞰着楼下那辆载着南淑的黑色迈巴赫移动,逐渐消失在城市脉络之中。 他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极其轻微地、沿着那个远去的影子的轮廓,虚虚地描摹了一下。 周谨在一旁安静地整理文件,不经意间抬头,恰好捕捉到老板这一瞬间异常柔和的眼神。 周谨迅速低下头。 江鹤宥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眼神恢复一贯的淡漠。 周谨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江总,协议修订方向已经明确,会尽快完成。另外,关于南淑小姐的‘南风艺术投资’,是否需要安排人……” “不必。”江鹤宥打断他,“按她说的,保持独立。” “是。”周谨应道,心里却有些讶异。 这不太像老板一贯滴水不漏、掌控一切的风格。 江鹤宥转过身,走到会议桌前,目光落在刚才南淑坐过的位置上。 椅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清冽中带着一丝甜暖的香气。 嘴角不自觉上扬,轻笑了一声。 他想起她刚才提出那三个条件时,那双漂亮眼睛里闪烁的、不肯屈服的光芒。 像极了高中时,她在辩论赛上把对手驳得哑口无言的样子。 倔强,又耀眼。 “周谨。” “江总,请吩咐。” “去查一下,叫‘林飞云’的艺术家。” “是。” “让基金会那边,以最高规格的合作条件,向南小姐发出邀请。” “明白。” “还有,”他顿了顿,“订婚宴的请柬设计……选一些铃兰元素。” “是。” 他拿起平板,屏幕自动亮起,上面是一份刚刚传送过来的、关于“南风艺术投资”近三年运营状况的详细报告。 “只是确保投资对象的稳定性。” 他对自己说。 眸色深沉,看不清情绪。 江鹤宥:淑淑,贴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