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葡萄》 第1章 烈火 轰隆一响闷雷,闪电划破天际,乌云笼罩整座城,终日闷热的上海终于迎来一场雨。 薄絮接到电话时刚出电梯,随手理了下头发后戴上鸭舌帽,遮住大半张姣好的面容。昨晚熬夜通宵的她情绪不太高涨,喉咙也不太舒服。 “喂你好,是李哥吗?” 那头雨点急促落到伞面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到薄絮耳边。她抬眸往外看,厅外正狂风大躁,雨扑簌簌的落,一股脑发泄似的。 头顶欧式水晶灯洒下的光照亮整个大厅,与五十米外的昏沉形成对比。薄絮的所有感官都被激活,顺着玻璃门渗进的风夹杂着水汽,被打湿的青草泥土气味也泛着潮,雨点仿若拍打她的耳膜,密集繁杂,毫无节奏。 慢慢的,薄絮感觉自己正置身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便是无底深渊。 “喂??” “你好?!” 电话那头没听到人声,连连重复了好几次,“喂?你是aaa零食批发李哥吗?” 薄絮收了视线,回过神,又停了好几秒,才回:“我是。” 那头的女生也顿了一会,感觉声音有点熟,“啊你好,你是找人上下午两点的思政大课吗?” 薄絮靠在大厅罗马柱上,按了按眉心,浑身透着疲倦。 “是,下午两点,应德楼教室302,帮忙喊个到就行,我叫薄絮,银行卡号发到这个号码,我给你结钱。” 她话说得快,不等那边回复先挂了电话。 那端的女生很懵,反应了好一会,后知后觉刚才的对话,随后抓住旁边朋友的手晃,激动的重复刚才的对话。 薄絮这个名字,华大的学生都知道。 华大收了个天才画手,她的一幅画——雨中墓。大雨,梧桐,野花皆为黑,只墓碑上的“死”字如血般赤红,又妖又邪。这幅画被送上拍卖行,买家竞相提价,最终以百万成交价被一名匿名买家带走。 那年薄絮刚满十八,因为这幅画一战成名,保送华大。 雨中墓,美术界对其评价褒贬不一,大部分学者认为这幅画死气沉沉,毫无美感,不符合传统美术理念。只有小部分人觉得这幅画笔峰阔,大胆创新,独具一格。 但,有人怀疑起画家的精神状态… 美术系三年级的薄絮,画风奇诡,行踪不定。翘课是家常便饭,本人亲自来上课的次数屈指可数,教授都对她找人代课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他,人有实力,家世好,是华大美术系的招牌。 薄絮看了会雨,还是上了电梯回公寓。 进门后从酒柜里拿了瓶威士忌,放入冰球倒上酒后一口闷。空荡的胃部遇到酒精产生反应,开始泛疼。 窗外暴雨如注,薄絮坐在落地窗前静静观赏,后从兜里摸到手机,发消息过去。 「今天下雨。」 屋内昏暗,只玄关处的壁灯和手机屏幕发出萦弱的微光。没几秒,屏幕跳跃,一个纯黑头像的人回了消息。 「在公寓?」 「嗯,你来。」 薄絮发完几个字后扔了手机,又喝了口酒,从桌上一堆杂物里找出烟盒,点燃,抽着。 * 雨刷器疯狂运作,无奈雨势太大,能见度寥寥。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男人单手控住方向盘,接通车载蓝牙。 “在哪?”薄靳言压着声问。 “在家。” 薄靳言直奔主题:“我妹学校出了点事,你帮我去看看,她手机打不通。” “什么事?” “那丫头找人代课被抓了,被学院通报批评,电话打我这来了。”薄靳言吐槽,“找代课也不到个靠谱的,一天天的就会闯祸。” 明其砚不置可否,说好,现在就去,拐了个弯往华大去。 到她公寓楼下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公寓是一户一梯,电梯门开时,好几个人立在门口,正焦急踱步。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见是他,赶忙上前拿出收货单,“明先生,薄小姐半个月前订的新款系列已经送来,但她…似乎没在家。” 身后好几个大汉手上拎的山茶花纸袋都是品牌最新款,还有很多未曾发售,sales也不敢贸然放在门口,丢了其中一件都赔不起。 sales对这位明先生不陌生,好几次上门送货都能撞见他。职业素养敏锐察觉两人关系不一般。 明其砚接过收货单,开了门锁,让他们放到玄关处。 sales摸着黑快速把几十个购物袋挪进去,刺鼻的酒味混着烟草涌入鼻腔,sales没敢多问很快离开。 明其砚顺着玄关往里走,边走边收拾地上揉成团的纸张,已经干涸的黑色颜料,打翻了的调色盘,还有满地的衣服首饰……再把已经烂醉的人捞了起来。 “你来啦…好慢…”薄絮下意识勾住他脖子,睁开眼后又合上,如小情侣般耳鬓厮磨。 “醉了?”明其砚看一眼空了的酒瓶以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也猜到这一个小时她都在干什么。 不好的习惯。 薄絮没回话,借着力主动吻他,手探进他的胸膛。 她很喜欢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说不清是什么,但放任其侵入鼻腔。明其砚抱着她上楼,薄絮像小孩似的牢牢攀住他,偶尔咕哝几句头疼。明其砚在她耳边低语,没一会擒住她唇,她喝了酒总是乖的,所有的利爪都往回收。给她喝了水,随后抵着她缓进,她被激的睁开眼,清醒了几分,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咬了口。留了她缓和时间,拨开她碎发,在她眉间轻柔落下一吻。他知道可以了。在她耳边喃喃,把她细白的手臂搭在脖颈处。 带着浓烈酒精味的触碰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 这种相处方式已经持续大半年。 初见是在她哥薄靳言庆祝他回国组的局上,薄靳言遍邀圈子里的人在海边庄园庆祝。薄絮听说过她哥有个发小,但明其砚一直在美国,她没亲眼见过,只从旁人嘴里零星听过几句。 只一眼,明其砚捏着易拉罐仰头喝苏打水的那一瞬,薄絮萌生了想法。 她想要他。 想和他睡觉… 那天也如现在这般,海面掀起波涛巨浪,暴雨跟着来袭。薄絮蛮横的把人堵在房间,直勾勾的说:“我想占有你。” 男人只是看着她笑,如勃艮第的醇酒,初时清香,而后浓烈。 许是酒精上了头,暴雨中的温存让人沉醉。 … … 大雨倾盆,一场雨带去夏季的炎热,带不走这一方天地的暖融。 她醉着,昏着,如威士忌入喉的辛烈**,轰烈的过境后留下满地余香。 “不开心?”明其砚圈住她纤弱的腰,抚上她心脏处的火焰纹身。 那团火,鲜活,热烈……燃烧的热度像要把靠近的人融化。火心处的凸起处是一条疤痕,这颗心,藏着秘密。 薄絮嗯了声,下巴搭在他肩上轻轻喘气,残留的酒精余韵让她松懈下来。 明其砚不多问,抱着她,让她能靠在自己怀里。 暴雨逐渐停歇,雨滴顺着玻璃窗滑落,良久,男人低沉的嗓音缠绵灌进耳朵,伴着祈求与挫败… “阿絮,跟了我吧。” 薄絮意识散了大半,好似听见了,几秒后,带了哭腔的回:“不好…” 男人在她耳边轻笑,不恼她的回答,慢悠悠地问:“为什么不好?”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对话,纵使每次的答案都一样,但明其砚还是乐此不疲的问,他在期待着不一样的回答。 这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因为我不好。” 薄絮的眼角沁出泪,给出自己的答案。 他们像孩子般的重复着“好”与“不好”的字眼,在那条不可触碰的红线边缘反复跳跃,不谈感情,是他们的前提。 暴雨又如何,她的情绪有了短暂宣泄,对薄絮而言… 已经足够。 结束后给她洗澡时,才发现她耳后皮肤多了道血痕。 薄絮抱着玩偶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她睡的沉。明其砚调好空调温度,给她处理好伤口,站床边看了会后悄声关上卧室门。 公寓是复式,落地窗延伸到顶,从这往外能看到华大标志性的钟楼。雨已停,上海焕然一新,不远处的钟楼准点报时,霓虹灯亮起,魔都重新活跃。 明其砚下了楼,坐在薄絮刚刚坐过的地方,打了根烟,看向窗外,细细思索。 烟是他上个月从法国带回来的,红酒爆珠,烟盒上画了埃菲尔铁塔。薄絮拿到时随便扔在柜子里,还以为要落灰,刚给她收拾东西时才发现抽的没剩几盒。 烟燃尽,给她收拾好屋子,到玄关时又把满地的购物袋拿进衣帽间分类放好。要是不拿进屋,这些东西指不定能放到什么时候。 衣柜角落一条纯白长裙,是初见时她穿的那条,明其砚蓦地想起那天。 她跟着薄靳言来,白裙上点点黑墨。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摘下墨镜的那一瞬,那双眼上挑,眉间痣恰到好处,勾人心魄。 她放肆,张扬,远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乖顺。 那晚,她喝的烂醉,堵住他不让他走。 第一次见她心脏处那团火,他的心也跟着燎原… 莫名其妙又胆大妄为。 她说想占有他,他也遂了她。 可她,只把他一人燃烧殆尽,她□□重生,丝毫不留恋。 第2章 雪梨 薄絮难得睡了一天整觉,翌日早上五点被铃声吵醒,薄靳言一大早打电话来数落她,薄絮随口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唯一过脑的只有一句:薄靳言晚上回来。 挂线电话,躺在床上收拾了会脑子,逐渐醒神。房间内适宜的温度,香薰散出的淡淡香气都让她觉得舒服。 洗漱完慢吞吞下楼,原本杂乱的空间已经焕然一新,所有的东西都按她的习惯归置好,画板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的字刚劲有力,风骨尽存,同它的主人那般: 「厨房有冰糖雪梨,记得喝。」 薄絮赤脚去了厨房,锅里的冰糖雪梨还保温着,汤勺搁在边上,薄絮就着汤勺喝了口,甜甜的,还不错。 打开冰箱,滞了几秒。原本空荡的冰箱塞的满满当当,各种水果,面包,牛奶,还有零食。 窗外渗进第一缕阳光,金灿又暖黄。不远处的钟楼准点报时。薄絮拉上窗帘,遮住外面景象,整个公寓恍如一个牢笼,薄絮叼了块吐司,开始调颜料。 不一会儿,白色睡裙染上墨迹,她开始进入状态…… 雨中墓,她从十四岁开始画,到十八岁才现世。那四年,她废了无数个画板,折断无数只笔…… 终成一副神作。 薄絮的画是随心的,她只画想画的。换句话说,看她心情如何,精神怎么样,看她的笔下的画就够了。 她的画布上开始有色彩,是雪梨的嫩黄,一笔一笔的描绘勾勒。 * 华大美术系来电话时,明其砚还在公司开会,因为项目融资进展不顺,这个会已经开了半天,底下的人早已受不了,这个电话无疑是救命稻草。 学校打电话来说薄絮今天没有来上课,薄靳言电话没通。而明其砚昨天留了电话,所以打到他这。系里的辅导员一再强调薄絮的出勤问题,而明其砚只关心薄絮没去学校,人在哪。 “散会。”明其砚甩话,“明天继续。” 众人如获大赦,松了口气。这位回国不久的小老板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处事狠戾,一点小水花都逃不过他的眼。 明其砚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薄絮都是无人接通。他不由得车速加快,昨天跟薄靳言说了学校的情况,按理说薄靳言的话薄絮多少会听。 刚出公寓电梯就听到声响。明其砚很少主动来薄絮的公寓,他没按门铃直接进。 前一天晚上他收拾整齐的公寓再次变得狼藉,所有的东西被摔了个粉碎,碎片到处都是。墙上挂的电视被砸的粉碎,沙发被刮刀撕裂,空气中弥漫着烟酒味,还有血腥味… 明其砚进门时,薄絮正把调色盘倒盖在画布上,动作重的把画布都戳穿,画架掉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她尤嫌不够,握着刮刀往画布上刺。 行动间透着病态的我疯劲,浑身都在颤栗,眼睛变得血红… “薄絮!”明其砚喝道,想制住她动作。 薄絮变得僵硬,机械的转头看向声源,那一眼,不带丝毫感情,看他如陌生人般冷漠。 “滋啦——”一声,刮刀穿透画布。 她身上的睡裙还是昨天他给换上的,米白的裙子上挂满颜料,重重叠叠,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沾上颜料,整个人都透着狼狈。 明其砚大步上前,用了巧劲往她手腕上打去,薄絮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跌坐在地,刮刀掉落。 她往后避,躲开明其砚想往她脸上的动作。 疏离,漠视。 明其砚放下手,往那残破不堪的画布上看了眼,是一盘雪梨,没被破坏的几颗都是橙黄透亮,栩栩如生。 为什么要画雪梨,又为什么要弄坏。 明其砚有很多想问的,但话到嘴边又退了回去。 她小腿处被碎片溅到,细腻的皮肤还在往外冒血,明其砚往她伤口处去,薄絮还是躲,但人平静很多,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踉踉跄跄。 “滚。” 她拖着身体往楼上去。 不愿触碰,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想让他滚。 明其砚望着她背影,眸色更深,那句滚,像在他心上剜了个洞。 他不敢上前,也不能上前,再往前一步,他这颗心会变得稀烂,唯一一点牵绊也会被切断。 “咚——”楼上传来闷响。 明其砚快速做出反应上楼,薄絮倒在房门前,眉头紧皱,整个人蜷成一团,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阿絮?!” 明其砚探她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但她整个人都在抖,如坠冰窟般。 “我带你去医院。”明其砚抱起她要走,她现在的样子很不好。 薄絮用仅剩那点力气拽住他衣领,拼命摇头,小巧的脸上都是眼泪,眼里透着恐惧,“我不去,我不要去医院…” 她窝进他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喃喃重复不去医院。 明其砚抱紧她,她哭的他心里也不好受,试探地问,“那我叫医生来家里?” “我不要…我不要…” 薄絮拽他的力道更重,她身上的污渍血迹也沾到他身上。 明其砚任她抱着,她的情绪很激动,对医院和医生也很抗拒,仅剩的力气都用尽,薄絮窝在他怀里,眼神呆滞的流眼泪。 明其砚给她清洗小腿上的伤口,消毒药水沾上时,她疼的往后缩了缩。 “不要告诉我哥。”薄絮平静地说。 明其砚手上的动作放轻,“但你要给我个解释。” 薄絮反而笑出声,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偏头,“不喜欢这,想换公寓。” 明其砚没揭穿她,顺着她话说:“想换哪?” “再看吧。” 明明做了最亲密的事,但对彼此还是隐瞒。他们只有在相融时才会短暂露出真实的一面。 “阿絮…”明其砚出声,但被铃声打断。 薄靳言打电话来,薄絮收拾好情绪,恍若无事的接通,“哥。” “我叫明其砚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行。” 薄靳言又问:“你在家干嘛?” 薄絮心虚了会,撒谎说:“画画。” 明其砚观完全程,在想她为什么不告诉薄靳言,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 薄絮挂完电话,径自去洗澡,再出来时和平时一般无二,去衣帽间挑衣服,她褪了浴袍,丝毫不避讳靠在门边的明其砚。 她没那么矫情,也不想装。 “阿絮,搬来跟我住吧。”他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 薄絮挑了件黑色短款吊带穿上,又套了条牛仔裤遮住腿上的伤。听完他话,笑盈盈的勾住他脖颈,一字一句的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明其砚握住她腰往上提了提,让她踩在自己脚背,“这取决于你怎么定义这段关系。” 试探,把选择权给她。 薄絮冲他笑,但笑的很假,“我不想定义,你也不会想照顾我的。” 她单方面否决一切,拒绝除了身体上的任何交流。 “我想。”他挑明。 薄絮收了笑,出了衣帽间,她说算了,没必要。 * 评秦楼,薄靳言在澳洲待了半个月,把菜单里的菜全都点了个遍。平时玩的好的几个全都请了来。 薄絮到时,林靡立马凑上来,“阿絮,听说你又被学校通报批评了?”林靡在他们这几个人里最是八卦,圈子里的八卦她多少都知道。 “不想念了,回家摆烂。” 林靡大笑:“怕什么,你哥养你!” 薄靳言澳洲出差半个月,人都黑了几个度,外套往薄絮身上扔,撂话,“你哥养得起你,不用穿的跟捡破烂似的。” “……” 坐角落的陈余年笑个不停,“言啊,妹妹长大了,你别管的跟爹似的。” 林靡拿掉外套,“就是,你这样阿絮怎么交男朋友?你还能养她一辈子?” 人齐上菜,薄靳言上下打量薄絮,正色道:“她想我就能养她一辈子。”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薄靳言成年后就接了家里担子,对妹妹薄絮是宠到无底线。 薄絮白一眼,烦死薄靳言管她了。 圈子里沉浮,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是旁人不能比的,大家都把薄絮当亲妹妹看。薄靳言还是给薄絮披上外套, 拷问:“今天又没上课?” 薄絮旁边坐的是林靡,看热闹不嫌事大,准备看兄妹俩掐起来。 “不想去,想转行。”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气,明其砚蹙眉,她今天的反常举动是因为这个? 薄靳言脸色也没好多少,但薄絮的样子很认真,“行,这事儿我们晚点再说。” 薄絮的事暂告一段,他们五人谈起公事来,薄絮埋头吃饭,偶尔有人给她夹菜。她吃的差不多,说去洗手间。 包厢内,薄靳言问:“阿砚,这丫头没出什么事吧?”他出差薄絮有事都让明其砚处理。 明其砚摇头,她有事也不会和自己说。 林靡:“言,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你别老限制她。” 薄靳言:“不看着点她,她能捅破天。” 陈余年:“捅破了你就去补呗,阿砚你说呢。” 明其砚在薄絮的事上一直都话少,“嗯,她长大了。” 林靡起了谈兴:“阿砚你不知道,阿絮小时候超好玩的…她上高中时有男生跟她表白,她直接给了那人一巴掌,那个男生都被打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明其砚十一岁被送到美国念书,薄絮那时七岁,薄途致把她从美国接回来,两人正好错过。 薄絮发消息叫薄靳言到外边露台,有话要说。 “哥。” 薄靳言拿了杯温水给她,“不想学画画了?” “也不是,只是最近有点累,想把画笔放下一段时间。” 她怅然若失。曾经对画画到了痴狂地步的人突然有天说要放下画笔,这就如休眠的火山,在酝酿着下一次更大的岩浆爆发。 更令人担忧。 薄靳言欲言又止,“阿絮…你…” 薄絮轻笑,“没有,我挺好的。” 露台风大,薄靳言只穿了一件黑t,他比薄絮大四岁,这些年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父亲这个角色在薄絮心中没什么分量,但哥哥,在她迄今为止的人生路上占了最重的份额。 薄絮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后递给他,薄靳言收了她烟盒,连同她嘴上那根烟,“不准抽!” “干嘛啊,还剥夺我抽烟的权利。”薄絮背靠着露台栏杆,长发被风吹的杂乱。 薄靳言察觉她的不对劲,脸很臭,直问:“薄絮,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第3章 暖房趴 一阵默。 露台的彩灯轻晃,影影绰绰的,盆栽种的是香气馥郁的小苍兰,挺好闻的。 “哥。”薄絮说,“我想换个公寓。” 她没有回答薄靳言上一个问题。 “那搬来跟我住。” 薄絮摆手:“我才不想被当成你女朋友。” 这样的场面薄絮深有体会,高中时两人一同从家里出门,被误认为是同居,学校里好一阵议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单看长相,真不容易看出是亲兄妹。薄靳言长得帅,一直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旁人对他的印象一直是:家世好,长得帅,女朋友换的勤。谁能想到他亲妹妹是清冷美人,没谁拿得下。 高中时有人匿名开赌,赌一个男生一个月内能不能拿下薄絮,薄絮把那个月零花钱全都压了“不能”。接着那男生跟薄絮表白,天天跟着她,烦她,甚至动手动脚,最后被薄絮甩了一巴掌才消停。那个月薄絮赚的盆满钵满。 薄靳言知道这事后把那男生打了一顿。 薄絮就如葡萄架上的那颗酸葡萄,人人想要想要但够不着,纵使摘下你也不一定消化的了。 薄靳言说:“那就搬到揽月阁,你不想跟我住的话。” 薄絮想了会揽月阁的位置,离她哥住的云烟阁不远,也不是不行。 “车自己去挑,挂我账上。” “这么大气?”她笑。 离开时,薄靳言再次嘱咐:“阿絮,你一定要好好的。” * 揽月阁离华大有段距离,薄絮挑了辆阿斯顿马丁db12,毫不客气的全挂她哥账上。房子家具软装全都按薄絮喜欢的订,薄靳言提的唯一要求就是把房子改成暖色调,薄絮反抗几次无果也就随他了。在云烟阁住了半个多月,薄絮烦的不行, 天天被管着,赶着她去上课。揽月阁一弄好,她恨不得赶紧滚蛋。 她说想放下画笔一段时间是真的,她最近的状态不足以支撑握笔。 薄靳言特意空下半天来陪她验收房子,270度转角落地窗能俯瞰整座沪城,他们是上午来的,朝阳透窗洒在原木地板上,整个房子亮堂堂的,装修上掺杂绿色,带着蓬勃生机。 “怎么样,我亲自设计的。”薄靳言转了圈,还算满意。 薄絮怎会不知道她哥在想什么,嘴硬道:“一般,凑合住。” 门敞开,一拨又一拨人把东西搬进衣帽间。 “要不要搞个暖房趴热闹热闹?叫上林靡他们。”薄靳言提议,他读书时最喜欢以各种名义搞party,凑点人找乐子。 “行啊,你安排。” 薄靳言效率出奇的高,当晚就凑齐人准备火锅局。人到时薄絮还在楼上睡觉,落地窗映出霓虹灯光,顺滑的蚕丝被下拱出弧度,她认床,睡的不大舒服。 林靡问:“妹妹呢,怎么没见着人。” 明其砚和薄靳言拎着酒进来,都是搜罗来的好酒,准备填满那面酒柜。 “她啊,还在睡觉呢。”薄靳言。 林靡点头,都是熟人没那么多拘束。阿姨开始准备食材,几人在客厅闲聊打游戏。陈余年晚点到,进门时震惊了会。揽月阁的房价高得惊人,薄靳言也没怎么住,陈余年好几次想从他手里买都没成。 “啧啧啧,原来这套房子是留给妹妹的啊。”陈余年打趣。 薄靳言倒酒往他那一推,“我爸留给那丫头的,我没那福分。”薄途致早逝,这在沪城早就不是秘密,可要说父女俩的关系,这就有得说道了。 薄途致七岁被薄途致从美国带回来,傅文清也宣称薄絮是夫妻俩在夏威夷度假时所生,身体不好一直在美国接受治疗。当时薄家处于上升期,不少对家想以此做文章搞垮薄家,薄途致甩出一张亲子鉴定让所有人闭了嘴。此后,薄家多了位小姐,薄靳言多了个妹妹。 薄絮回来后,薄途致身体一直不好,而后心梗而死,傅文清搬到郊外,闭门不出。 静了几秒,阿姨过来问电器怎么用,薄靳言起身去厨房场面才算缓和。据说,薄途致死后傅文清身体一直不好,而薄家兄妹也一直很少对外提及家事,他们关系好多少知道,但也不会真戳人心窝。 明其砚问:“傅阿姨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他想到那天薄絮的状态,明显是不自控的行为。 “没有,傅阿姨很正常,可能薄叔叔突然病逝对她打击太大了吧。”林靡说,“你怎么这么问?” 明其砚摇头,他印象里的傅文清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他们几个小时候在薄家玩,傅文清会亲自给他们烤小蛋糕,陪他们一起玩。 厨房是开放式,没一会锅底的香味就往外冒。薄靳言帮阿姨端食材出来,喊一声:“林靡,你上楼喊那丫头起来!” 林靡:“卧槽我才不去,你妹一脚能把我踹飞!” “……” 薄絮最讨厌别人喊她起床,她睡饱了醒来缓个几分钟就成了,她要是没睡好你去喊她,她能板着脸跟你急,严重的话能打你一顿然后继续睡。 林靡就被踹过,小腿上青了好几天呢。 薄靳言洗了手,也不想亲自去。薄絮睡前刚跟他发了通脾气,理由是没给落地窗装帘,薄絮习惯了拉窗帘,把屋子弄的黑漆漆的。薄靳言没让,他不想薄絮不管白天黑夜闷在家里,想让她多晒晒太阳,多跟朋友出去玩。 兄妹俩吵的急头白脸,薄靳言没让步,薄絮甩上门睡觉。 “你俩去。”薄靳言指着明其砚和陈余年。 陈余年往沙发上缩了缩,想到当时林靡被踹了一脚后,陈余年想把薄絮拽起来,薄絮直接往他脸上招呼,害他挂彩好几天。 “我不去,我脸皮薄,经不起打。” “我去吧。”明其砚说。 林靡给竖大拇指,陈余年称他勇士,薄靳言教他怎么制住薄絮,连连称赞好兄弟。 明其砚上了楼,平台处有一架钢琴,琴盖上零星几张曲谱。琴身贴了几张粉色贴画,一看就是小女孩小时候贴的。 房门开了半边,一只粉色拖鞋倒在地上。明其砚放轻脚步进去,他们睡过很多次,但从没在一张床上相拥至天明。 那天之后,他们大半个月没见,偶尔从薄靳言那听到几句,得知她都好,也就放了心。惦记的人就在眼前,他怎么忍得住。 “阿絮?”明其砚坐在床沿,微微倾身去看她。 她蹙着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抱着她的噗噗小熊玩偶不撒手,蜷腿背对他侧身躺。应是觉得热了,薄被踢一半盖一半,露出光洁的皮肤,小腿上的伤好全,没留下痕迹。 楼下的谈话声忽高忽低,一会是林靡问啤酒喝哪种,一会是薄靳言和陈余年讨论锅该怎么放,碗筷撞击台面的闷响,酒瓶开盖的气声…… 房间内,她规律的呼吸声,恒温系统工作的弱响…… 明其砚看了会她,而后低低笑出声,提了提她怀里的小熊,刚抽出一点又被她拽回去,脸埋的更深。 在华大附近的公寓时,明其砚就发现她睡觉一定要抱着这个小熊,玩偶看着有点旧,应该是陪着她长大的。问她要不要换个新的,她说不要。 “阿絮。”明其砚在她耳边喊。 “嗯…” “吃饭了。”他声音压得低。 “嗯…” 有回应,但没完全清醒。 头发睡的毛茸茸,长长的睫毛落下阴影,整个人都是绵软的。 明其砚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她觉得痒了,伸手就是一掌,啪的一下,力道不轻。翻了个身继续睡。 还真是会打人的。 月光大方的倾泻进来,洒下满地清晖。明其砚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相触的那一瞬火花四溅,有些东西再也控制不住。 顺着眼角往下,鼻尖……再是温软的唇。 她身上暖烘烘的,烫的他心软成一团,动作也轻如羽毛。 薄絮半睡半醒间,觉得越来越痒,抬手又是一下招呼。明其砚是真疼了,闷哼出声,没忍住在她唇上咬了口,血腥味蔓延开。 这一下刺痛让薄絮清醒。 明其砚见她醒了,更加肆无忌惮,她张嘴的顷刻探了进去,楼下的拌嘴喧闹还在继续,房间里只有接吻的暧昧声。明其砚拦腰抱起她放到腿上坐好,薄絮还是抱着小熊不放手。明其砚趁她松懈时拿掉玩偶,一手握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拨开她五指,牢牢嵌进后扣住。 五十米不到的地方,他们躲开所有人,刺激的接吻。薄絮想躲,但他动作很凶,没给她躲的余地。 吻到呼吸失序,他才肯罢休。 薄絮气的扬手要打他,却反被捏住手腕,“你…!”力量悬殊下,她更生气。这些天薄靳言叫她一起玩她都没去,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明其砚亲了亲她掌心,抱住她,长舒口气,说:“阿絮,别躲我。” 以往聚一起薄靳言都会带上她,这半个多月,一面都没见上,他怎么猜不出薄絮是故意躲他。 楼下薄靳言见他们还没下来,喊,“阿砚,叫不醒就别管她了!” 薄絮闻着他身上的气味,一如既往的心安,冥冥中这个人就是能吸引到她,她说不清。**和理智的对抗博弈还真是难熬… “哥哥今晚要留宿吗?”她问,发出邀请。 身体先甘拜下风,她喜欢被这种气味包裹的感觉,很喜欢很喜欢,潜意识里不忍心推开这个人,不忍心真的划清界限。 “你想我就留下。” 明其砚对她,总是没有任何底线。 她不想谈感情,那就不谈。 这样的关系他也能保护她,待在她身边。 * 餐厅是岛台餐桌一体,薄絮换好衣服下楼时,他们几个已经吃上了。人没到,她的碗里已经堆满烫好的菜和肉。 “睡饱了?打人没有?”薄靳言递给她小料碟,让她自己调料碗。 “打了。”薄絮实话实说,对在她旁边坐的明其砚眨了眨眼,笑的好看,又故意说:“是吧,哥哥?” 尾音上调,如弯钩弦月。 “打人你还笑,惯的你!”薄靳言往她碗里扔虾,敲碗。 “薄靳言,你虾壳都没剔干净!”薄絮不客气地扔回他碗里。 没一会,一只剥的干净,肉质饱满的虾放到她碗里,伴着温和地笑,明其砚不紧不慢地说:“打了,还挺疼。” 锅里咕噜咕噜的冒泡,牛油锅底香的人迷糊。薄絮今天格外开心,喝了不少酒,薄靳言本不让她喝,但想想她难得这么开心,又是在家,就随她了。 薄絮在跟陈余年划拳,一杯一杯往下灌,陈余年置杯:“妹啊,你这整的比哥还溜呢,没少去混吧…” 薄絮陪了他半杯,支肘笑,往薄靳言那看了眼,做了个嘘的手势。 薄靳言跟林靡谈事,最近两家在忙苏州园林的项目,林靡学的是园林设计,薄靳言想要她来当顾问。 “言啊,友情价。”林靡比了个五。 薄靳言笑骂:“你特么当我提款机啊,坑爹价还差不多。” 林靡碰了下他的酒杯:“成交。” 找别人不一定办的称心,但林靡可以。 “咔——”一声。 薄絮偏头看,明其砚食指抵住易拉环,稍用力,很快开了一瓶酒,酒汽溅了点出来。没用杯,头仰,喝了一口。 这一幕慢了下来,薄絮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他鼻尖有颗小痣,很性感……那只手很好看,也很会… 时间仿若定格,与第一眼瞧见他的画面重叠,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她抓不住,太快了。像大雪中的一团烈火,暖了一瞬,但消失的太快,太快了。 她突然很想抱他,如雪中遇炭,旅人逢水。 “哥哥…我喝醉了…”薄絮端着酒杯,摇晃着往他那边倒,合眼,溢出声。 像只偷喝酒的小猫。 明其砚很快兜住她,拿掉她酒杯,笑一记,“真喝醉了?” 薄絮酒量很好,半瓶纯度高的威士忌都不在话下,就几瓶啤酒还灌不倒她,明其砚任她玩闹。 陈余年坐对面,觉得氛围有点怪,但想想薄絮从小就爱闹腾,也没多想。 薄靳言余光瞥见,一把捞回人,“叫谁哥呢,你亲哥在这!” 薄絮白他一眼,推开他,趴桌上假寐,心里把薄靳言打了千百遍。明其砚给她倒了杯温水,薄靳言抢了喝,揭短:“别管她,她喝了酒就喜欢闹人,越搭理她越烦人。” 薄絮往他腿上踹,薄靳言经验丰富的往后闪,“醉了你就上楼,大人谈事小孩子闪边儿!”又对明其砚说,“阿砚,你少对她那么好,这丫头最会得寸进尺。你住她楼下,她那缠人劲儿,保不齐天天要你收拾烂摊子。” 薄絮刚要喝阿姨煲的汤,听完摔了碗,声调都拔高几个度,“你住我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