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他可见》 第1章 打开 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18岁,躲到台大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简媜 天空黑云愈压愈低,轰隆的雷鸣声将这一切的平静抹杀。 昏暗的房间里,傅琬猛地惊醒坐起,开着的电视正小声报道着一则社会新闻,再转头看向窗外,雨水正倾盆而下。 手机闹钟响起,她穿上件外套便匆匆出了门。 来到外面才发现,雨势要比想象中大很多,不过好在医院离得很近,打伞步行过去也就十几分钟。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发现傅驰正坐在床上,放着电视的声音,低头研究手里的乐高积木。 “姐这一路走过来是真不容易。”病床上的人没抬头,仔细对照着说明书去分类好的零件里寻找。 傅琬坐到床边帮他掖了下被子,接着削起苹果,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爸妈老寻思着我能成为飞出小乡村的金凤凰,现在也算是如他们愿了。” 傅驰依旧没有抬头,“那姐的愿呢?” 这时傅琬的手抖了下,苹果皮此刻断开掉到地上。 傅琬家里穷,从小到大都是捡上面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一双不合脚的白色球鞋都能穿到脱胶,但对她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常说上天给你关上了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好在傅琬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考试次次都是第一名,眼看着要进入高三,家里就有人提议让她去城市里面把高三念完,教学质量高,最后考的一定比现在好。 有天吃完晚饭,家里几个人围坐在院子里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上学。 “城里学校的教育怎么也比咱们这个小村子强,小琬说不定能考到最好的大学。” 傅立民点燃一根烟,愁绪涌上眉头,“去城里,小琬住哪儿?” 奶奶放下手中的活儿,提议道:“国辉不就是住在城里的,到时候让小琬在他家里住一年好了,你每个月给他发点孩子生活费就行,怎么不比租房便宜。” 傅立民将烟蒂在地上摁灭,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烟,“这倒是个办法。” 几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决定了傅琬的去处。 没人问过她的意见。 毕竟,那并不重要。 女孩低头帮忙收拾着桌子,那一句句话像是在慢慢拆下扇钉满木板的窗户,透进来的是没见过的阳光。 从村里去暮城里需要很长的时间,郑桂芝早早起床帮女儿收拾行李,有些旧的蛇皮行李袋里塞满了各种生活用品。 出门前,一家三口都选了衣柜里最新最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 坐上往县城的三轮车时,傅立民说。 “小琬,到城里要大大方方的。” 坐上往市里的大巴车时,傅立民说。 “我和你妈的期望可都在你身上了。” 傅琬没说话,而是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她经常会坐在家里的屋顶上看远方,总在想,翻过那一座座山,会不会就能看见大海。 平矮的房子逐渐拔地而起成为高楼,道路上的土地翻转成了深色的柏油,行驶的车辆大都是她没见过的牌子。 郑桂芝用胳膊戳了下她,“小琬,你爸刚刚和你说话呢。” 大巴车的冷气坏了,汗很快浸湿了后背,傅琬将两侧的头发别到耳后,语气坚定道:“爸,我一定会考上首都的大学。” 她未来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只有这一条路能改变命运。 八月中旬的气候,牢牢抓着夏天的尾巴。 到达暮城的时间正值中午,太阳晒向地面的温度很高,他们在汽车站下车,一眼望去是攒动的人群。 傅琬被晒得睁不开眼,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妈妈,从背包里拿出一顶鸭舌帽。 “妈,戴上这个。” 郑桂芝笑着接过,紧接着帽子落到了傅琬的头上。 “还是你戴吧,别晒黑了,妈妈已经年纪了,不在乎这点儿日照。” 不远处傅立民打了几个电话,对面一直都是在忙线中。 路边停着一列出租车,他背着大包袱左顾右盼。 “咱们坐出租车去吧。” 郑桂芝小心翼翼问道:“贵吗?” 傅立民啧了声,“都来市里了,把你那小家子气收收,让人看见笑话咱。” 傅琬没说话,提着行李往出租车的方向挪去,她知道她爸最爱面子。 坐上车报了地名后,司机说过去要二十五块钱。 放平时,傅立民是绝对不会掏钱的,但今日对他来说不同往日。 出租车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了一个有些老旧的小区门口,大门的侧边名字都有些生锈。 高桥小区。 里面的楼层都不高,大致有五六层的样子,蓝色的窗户外面都围着铁栅栏,楼体的墙面很多都已经大片脱落,露出里层的红砖。 这里的楼房有好几排,小区也不见有人路过,他们三个人只能分头去找那栋单元楼。 傅琬行走在楼与楼之间,她发现门栋楼的门口都不太一样,有的摆满了电动车,有的放着三四个大型垃圾桶,还有的放着破旧的沙发和桌子。 她将不合适的帽子往下压了压,等她再抬头去寻找单元号时,迎面而来的风直接吹走了她的帽子。 傅琬神情紧张,那是傅立民今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不能丢了。 刹那间转头朝飞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男生刚好伸手将帽子抓住。 男生长得白净,眼睛明亮有神,鼻梁高挺,整个人瘦瘦高高,单手插兜站在树荫下。 此刻的风还是很大,是燥热的,让人心脏加速直跳的。 “快!快让开!刹车失灵了。” 等傅琬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跑开,拐角处冲出来一个人影,将她撞倒在地上,手里的袋子飞到了旁边,胳膊肘下意识撑住了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磕到了胳膊肘的筋,有那么几秒钟傅琬是麻到没知觉的。 树下的男生急匆匆跑过来,“你小子撞到人了!” 同样撞摔在地上的男生,立马起身走过来,“真的很对不起,刹车突然坏了,常谙你这车也不行啊。” 常谙没搭理他,伸手到傅琬面前,打算拉她起来,“能起来吧”。 傅琬瞬间脸红到能滴出血,“没,没事。” 白皙漂亮的手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傅琬没去借力,而是自己扶着地站立起来,太阳晒的她头顶都发烫。 假如缘分的发生要有所铺垫,傅琬并不希望自己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的。 常谙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胳膊上,“你胳膊都擦出血了,我们带你去门诊包扎一下吧。” 这时傅琬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边小臂延伸至肘部都擦伤了,破皮的伤口上还沾着灰色的尘土。 傅琬摇了摇头,“洗一下就好了。”她指了指常谙左手拿的帽子,“那个......帽子是我的。” “哦,好。”说着常谙将帽子递了上去。 傅琬接过后,立马戴上帽子,并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头也不回地便往前走。 没走几步,脸颊烫的厉害。 看样子市里的温度要比村里要高很多。 傅琬想。 等他们找到单元楼时已经下午两点多。 傅立民擦了擦脸上的汗,“就是这儿了。” 每层的楼梯间都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小孩子的自行车,还有个陶瓷的空花盆。 听说市里的人家里都有很大的长方形鱼缸,发着蓝色的光,里面养着五颜六色的小鱼。 敲了敲门,前来开门的是傅国辉,他的头发梳得锃亮,眉毛断了一半。 傅琬听奶奶说,自己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子,考了个普本,最后考公一步步当上个小官,又靠本事娶了市里的姑娘,让自己和爷爷成为了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时候傅琬年纪小,觉得这是一人上榜,全家光荣。 她也想成为上榜的人。 房子不是特别大,傅国辉两只眼睛笑的眯成缝,“你们到了,也不知道打电话说一声,我好开车去接你们。” 傅立民从口袋拿出烟,递过去一根,“不用那么麻烦你们。” 从厨房端出水果的张雪曼上下打量着傅琬,“好几年没见,小琬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郑桂芝笑着说道:“我记得小琬和恬恬同岁吧。” “对,同岁,都属马的。”说着,傅立民点燃烟开始抽。 傅琬没听他们在聊什么,她的注意力全被客厅的鱼缸吸引,真的和书上的图片一样,水面上冒着气泡,蓝色的灯光布满整个玻璃,最底下摆着些微型景观。 等她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赚了钱,在老家院子里也买一个。 不。 一定要比这个还大才行。 张雪曼朝着斜后方的一扇挂着玩偶的门喊道:“恬恬,你大伯和大伯母来了,怎么也不出来打声招呼。” 房间里面很快传出不耐烦的声音,“哎呀!我刚放学回来,能不能别烦我呀。” 张雪曼皱了皱眉头,“这孩子没大没小的,都是你爸给你惯坏了。” 很快房间门打开,傅梦恬神色不满地走了出来,她个子看起来很高,得有近一米七,披散着棕褐色的头发,发尾打卷出好看的弧度。 看起来很洋气。 傅琬的目光缓缓停留在她校服上,左边胸口的标志和遇见的男生一模一样。 张雪曼笑着介绍道:“这是小琬,你们两个小时候见过。” 傅梦恬瞥了眼站在鱼缸旁边的人,随后嚼着口香糖,打开冰箱开始找东西,“不记得了,还有事儿吗?没有我就出去玩了。” 傅国辉声音压得很低,“作业写了吗,就跑出去玩。” 傅梦恬打开手中的可乐,边喝边往门口走去,“作业回来再说。” 郑桂芝笑眯眯地夸赞,“恬恬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傅国辉注意到了傅琬白色短袖上有一片黑色印子,“小琬,你这衣服怎么脏了?摔了?” 傅立民将烟灰抖进桌上的烟灰缸中,“说是走路摔了,唉~笨手笨脚的。” 这不说,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就连傅琬自己也处在各种新奇玩意儿中无法自拔。 张雪曼指了一个方向,“快去卫生间拿水冲冲,别细菌感染了。” 大人总有聊不完的话,墙上的时钟从下午三点转到了下午六点,在这期间傅琬也不敢乱转悠,只能在客厅小范围活动。 靠近餐桌有一面架子,上面摆着几个陶瓷瓶子,还有不同尺寸大小的相框,上面记录的都是一家三口出去旅行游玩的照片。 傅琬的眼睛里倾露出羡慕。 真好。 自己家里好像从来没有拍过什么合照。 快七点的时候,傅琬的父母起身说要离开,嘱托了几句后又从口袋掏出一小叠的红色钞票塞到了傅国辉手中。 “哥,你这是干什么!” 傅立民拍了拍他的手背,“小琬高三的一年就拜托你和弟媳照顾了,这是生活费,后面我们每个月都会打钱过来的。”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钱不钱的。”傅国辉嘴上说着客套话,手上确是将钱死死攥着。 郑桂芝有些不舍,她先是查看了眼傅琬的伤口,接着又伸手帮傅琬理了理头发,“小琬,那我和你爸就走了,可得照顾好自己。” 晚饭后,张雪曼带着傅琬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打开门后,斜前方的小窗户透进来一片光。 当灯光亮起时,这房间的全貌展现了出来,内部空间极其小,有一台电脑和一个低矮的书架。 视线再移,就是她以后要睡觉的地方。 狭小的单人床。 张雪曼看着大包小包往里面提的傅琬,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家不大,我们这边也没客房,小琬你就住你叔叔之前的书房吧。” 傅琬不想给人添麻烦,笑着说道:“没事的,我睡哪里都可以。” 晚上十一点多睡不着觉,再加上房子的隔音效果有些差,躺在床上的傅琬隐约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恬恬,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学习,上次家长会你们老师还说你有早恋的风险。” “每天听你们说这些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你大伯为了让傅琬转来市里上学,可没少求人,你这出生就在暮城的也不知道珍惜。” “没办法,谁叫我命好,她命差呢,这是老天决定的,又不是我决定的。” 最后这句话,在傅琬的脑海里盘旋了一整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打开 第2章 第一张 暮城附中在省内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学校,每年考上重本和一本的人数占比居高不下。 家长间传着一句话,能进到暮城附中,那就是一只脚踏进了985和211的大门。 傅立民不是很懂分数,但他知道考进985和211代表着什么。 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傅琬终于是进入了暮城附中读高三。 这件事情不出意外,三天之内必定会在村里传开,而她肩膀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许多,无非那句能进暮城附属高中的能差到哪里。 所有傅琬只能好,以及更好,不能露出丁点儿差的痕迹。 早上起床后,女孩环顾着房间四周,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 从现在开始她真的要在暮城上学了。 打开房门,正对的餐桌上已经摆放好早餐。 傅琬洗漱完坐到了椅子上,白色的盘子上放着三明治,玻璃杯里装着温热的牛奶。 比自己之前吃的馒头稀饭咸菜要精致许多。 张雪曼端来一小盘切好的水果放到了餐桌中间,“小琬起床了,快吃早饭吧,今天你和恬恬一起去上学,正好熟悉一下路线。” 餐桌上只坐着两个人,吃饭的她和刷短视频的傅国辉。 “恬恬这怎么还没起床?上学都快要迟到了。”说着张雪曼就去敲那扇挂着玩偶的门。 敲了两声,里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睡眼惺忪的傅梦恬打了个哈欠,“早啊。” “还早呢,赶紧去洗漱过来吃饭,都几点了。”说着傅国辉饮尽了杯底最后一口牛奶,起身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 傅琬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到了六点半。 家离学校应该不远吧。 傅梦恬的吃饭速度很快,五分钟就解决了早餐。 正在要出门的时候,张雪曼拧开几个写满英文的瓶子,接着每瓶都倒出几颗软糖,放到瓶盖里拿到傅梦恬面前,“来,把维生素吃了。” 傅琬换好鞋子站在一边看着她们,张雪曼注意到了女孩的目光,“小琬要不你也......”。 傅琬摆了摆手,乖巧地笑了下,“不用了婶婶,我吃不惯。” 来之前,父母就叮嘱过她,在叔叔家要听话,不要让人家为难,没事要帮人家多分担下家务。 傅琬记在了心里,离开家,要学会的第一步便是要懂得人情世故。 张雪曼脸上满是愁容,“哎,我想也是,主要是恬恬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需要定时补充维生素。” 去往上学的路上,傅琬发觉傅梦恬要高自己一头,而且她腿长迈步又大,傅琬在后面有些跟不上。 早上的太阳一点都不比中午的威力小,很快傅琬便走的满头大汗。 “恬恬,还有多远啊。” 傅梦恬带着耳机,脖子上挂着小风扇,只自顾自往前走,丝毫没有在意到身后的人。 差不多走了快二十分钟,前有学校请减速慢行的牌子出现在眼前。 脸上突然间有了凉凉的触感,她伸手一摸,发现是下雨了。 太阳依旧挂在空中,但也确实下起了小雨。 这是太阳雨? 学校门口的人寥寥无几,大概是快到上课时间了。 走在前面的傅梦恬看到了熟人,抛下身后的人,快跑几步上前去挎着朋友胳膊交谈,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校门。 傅琬对这学校根本不了解,连老师办公室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怕自己跟丢,于是加快脚步。 此刻哼着小曲儿的保安大爷拿着蒲扇走出了保安亭,抬起胳膊将傅琬拦下,看着女孩一身发旧的杂牌衣服,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学校是有规定的,没穿校服不能进学校。” “恬......”刚喊出一个字,她便立刻闭上了嘴,求助的话停滞在舌尖,又咽下。 “她是我同学。”清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傅琬扭头发现是昨天撞他的男生。 好像是叫chang an? 门卫和常谙看起来很相熟,笑着攀谈了几句后很快放傅琬进了校门。 真的好巧,他们又相遇了。 “你胳膊的伤怎么样了?”常谙的目光落到了傅琬那外敞的伤口上。 那视线带着关心,可对她来说,那是一双剥开窘迫外壳的手。 傅琬将胳膊往后藏了藏,“没什么大事。” 看女孩的样子,常谙眉眼间多了几分懊悔,“昨天真的很抱歉,对了,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傅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是新转来的,那个3班班主任办公室在哪里你知道吗?” 常谙微微低着脑袋,仔细去听傅琬说的内容。 “3班的话,就在前面那栋楼的3层,老师办公室和班级紧挨着。” “谢谢。” 常谙看着旁边的女孩,笑盈盈地说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5班的常谙。” “嗯,我叫......” 一阵紧促的铃声响起打断了对话,常谙如同被上了发条,急匆匆开始狂奔,“完蛋,要迟到了!” 看着离开的身影,傅琬才反应过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按照常谙所说的,傅琬找到了办公室,她站在门口,反复去确认牌子上所写的字。 3班办公室。 嗯,确定是3,不是5,也不是8。 她又深呼吸,心里练习着进去后要说的内容,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鼓足勇气,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 傅琬轻轻将门推开,小心翼翼走进来。 办公室里的凉气让躁动的心慢慢平静,纸张翻动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墨味。 “打扰了,我是新来的转学生傅琬,想一下找3班的班主任老师。” 话音刚落,靠后的挡板处站起个人,“你就是傅琬呀。” 3班的班主任是个矮小的女人,戴着副黑框眼镜,模样看起来三十出头。 傅琬走近,她从文件夹里取出几张纸,“你之前的成绩单我都看过来,非常不错,能在村里学出这样的成绩实属不易。” 说到后半句,顿时办公室里的四五双眼睛都看向了傅琬。 这个从村里转来的女孩身上。 女人转身指了指后面的空椅子,“先坐一会儿吧,下节课我带你去教室。” 窗户外面是宽阔的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围绕着草地,一些人正在踢足球,树荫处还有打乒乓球的人。 这里跟村里的学校确实很不一样。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氛围瞬间被门外的吵闹声打破。 傅琬之前喜欢在课间的时候看窗外的小山丘,她总在幻想未来离开小村庄,翻过小山丘,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驱使她不断努力的不单是父母的期望,还有自己有崭新生活的向往。 思绪拉回现在,傅琬局促地站在讲台上,她看着下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内心紧绷着一根弦。 班主任开始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新同学,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讲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有几个人大喊着欢迎。 傅琬有点不敢看讲台下的人,她只能把目光投向教室最后面的黑板,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的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我叫傅琬,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她的声音不是很洪亮,甚至有些小,坐在后排的学生都没听清楚她的名字。 “傅琬你坐到那边的空座位吧,离傅梦恬还近些。” 傅琬顺着老师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倒数第二排靠着窗户的位置。 她的同桌是个短头发的女生,白色的耳机线从头发里扯出,手里翻看着一本英语课外书。 正式上课的傅琬发现城里的教学速度要远超于村里,这里高三的时间不是用来学习新知识,而是用来复习整个高中。 很多高三知识点她都不清楚,导致一节课下来,就听懂了半节课。 下课铃声响起的刹那,傅琬高速运转且紧绷的大脑才得以休息,她趴在桌子上看着书上那一行行题目,犹如紧箍咒套在她的头上。 位置前面的女生小声询问身旁的人,“梦恬,你和傅琬啥关系呀。” 傅梦恬拿出小镜子,补了补口红,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关系,走,去小卖铺吃雪糕。” 在两人经过傅琬座位的时候,她朝里偏了偏头,装作睡觉的样子。 傅琬没想到的是这里的教室会安装着空调,不像村里的学校,整个夏天靠着两三个老旧的挂顶电扇度过,每做完一张卷子,汗水就能将后背浸湿。 买雪糕的两人很快回来了,女生见傅琬偏头趴着,以为她睡着了,音量也不再刻意减弱,“她真的是你亲戚吗?看起来......不是很有钱。” 傅梦恬显然对这句话有些不满,“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了。” “我看她那衣服还是十年前的款式,好土啊。” 十年前的款式? 傅琬将眼睛紧闭着,其实她觉得还挺好看的,这是两年前郑桂芝专门跑市里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一直以来都不舍得穿。 傅梦恬明显不想再掺和这个话题,“烦死了,你老提她干嘛?” 女生顿时也没了兴致,低头从抽屉里摸索出手机开始玩。 说不在意是假的,明明每个字都一下又一下得划在心脏上。 但她不能说什么,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不合群。 “今天下午放学,有篮球赛,要一起去看吗?” “都有谁啊。” 傅琬头枕着的胳膊已经发麻,现在大课间的每一秒休息对她来说都是加倍煎熬。 真期盼着快点上课,这样就不用老趴着了。 “我记得有常谙。” 傅梦恬的语气带着开心,“有常谙那必须得看啊。” 听到这里傅琬闭着的眼睛动了几下。 chang an? 5班的chang an。 “他好像要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的男高篮球赛。” “恬恬,你说他以后会去哪个城市上大学?” “常谙的话,他成绩那么好,最后肯定不是首都就是沪城吧,又或者出国?” 傅琬仔细听着她们的谈话,有关于常谙的信息一点点在脑海扫过。 下午放学时,傅琬被叫到了办公室,老师将一套崭新的校服递给她,并将学校的规矩讲了一遍。 上学必须穿校服。 头发必须要扎起来。 手机不可以带到学校。 课间不允许在走廊大声喧哗。 …… “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触及到的一点,不能早恋。”女人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强调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傅琬连连点头答应。 从办公室出来后,傅琬打算回教室拿书包,走到门口却发现前后门都已经上锁,她站在窗户外面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书包,有些许的难过。 今天的值日生是傅梦恬,这个时间应该是要看篮球赛,匆匆忙忙没给她留门。 傅琬硬着头皮折返回办公室,“老师,请问有教室的备用钥匙吗?我的书包被锁在了里面。” 打开门去拿书包的时候,她从楼上刚好能见到篮球场的全况。 不少人围在那里观看,铁网围栏里面穿着球服的人影来回移动,周边围着一群人,有男生有女生,叫喊声在楼上的教室都能模模糊糊听见。 傅琬不懂篮球,她也没有很大心思去看,在背上书包时停顿了下,突然想到课间有说到常谙也在下面。 早上和男生相遇的场景浮现在脑海,她将钥匙归还,思忖片刻后走出校门。 第3章 ~ 傅琬独自一个人走在路上,来到城市的喜悦并没能冲淡内心的惶恐,她像是一只蚂蚁,埋没在高耸入云的野草当中。 回去的路上有一段需要爬坡,走了半段,她看到了一个坐在路边的老人,穿着褐色的花纹短袖,黑色的裤腿上沾着斑驳的泥土。 她的面前铺着一块布,上面是一些常见的蔬菜。 再往前看,还有不少零零散散的小商贩,卖什么的都有。 最头端的商贩猛然间大喊了一声,“快!城管来了!” 大家齐刷刷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仿佛马上要来一场灾难。 老人佝偻着腰,动作有些缓慢,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完打算跑路,她还在将菜一个个往三轮车上放。 一个没拿稳,西红柿从袋子里滚落出来,顿时让老人慌了神。 傅琬快步跑上前将散落的东西捡起,又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摊位上的东西。 因为要上坡,老人吃力地蹬着车,傅琬两只手搭载后兜的边缘,卯着劲儿往里前推。 拜托危机后,老人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袋子里拿出几个西红柿,接着装进袋子递到傅琬面前,“今天谢谢你啊,小同学。” 傅琬看着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仅剩的几个表皮完好的,她连忙摆手加摇头。 “不用了,这西红柿看起来挺好的,送人了多可惜。” 老人将手中的袋子硬塞到她怀中,“有啥可惜的,没人吃,烂掉才叫可惜。” 说完老人将因为刚刚匆忙而散落的银发扎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傅琬透过这一动作,好像看到了自己奶奶的身影,一个将好看的衣服作为体面的老太太。 “奶奶您这件衣服真好看。” 老人抬起头开心地笑道:“好看吧,这是我自己卖菜攒钱买的。” 傅琬目光落在那双满是皱纹且粗粝的手上,没再说话。 继续往家走的路上,天空响起了雷声,几秒钟后砸下雨点。 傅琬只好提着一袋西红柿站在便利店门口躲雨,她此时的心情和这天气一般的阴沉。 左侧传来开门的叮铃声,随后是说话声,“常谙,你小子居然放人鸽子。” 听到“常谙”两个字,傅琬唰地一下背过身去,手里紧紧攥着塑料袋,生怕被人看见自己。 常谙语气有点儿无奈,“我真有事儿去不了,已经找人替补上了。” “你有什么事情?约会?” “是啊,有很重要的约会。” 砰一下,是雨伞打开的声音。 “常谙你可真行啊~女生哪个班的。” “说了你又不认识。” 两个人谈话的声音渐行渐远,傅琬才慢慢将身体转回来,她望着远处被雾气模糊的背影,心里变得沉甸甸的。 回到家里,张雪曼发现只有傅琬一人,她朝门口又多瞅了几眼,“唉?恬恬呢?怎么就小琬你一个人回来了?” 傅琬蹲下身换上拖鞋,“恬恬应该在操场看人打篮球。” 不务正业的警钟在张雪曼脑子敲响,她皱眉道:“一天天怎么净不让人省心。” 话刚说完,她的视线便被傅琬手上的东西吸引去,“这些番茄哪儿来的?” 傅琬将袋子递上去,“路上的老人送的。” 张雪曼接过仔细观察了一番,脸上瞬间有了光亮,“还有这种好事儿呢,自己家里种的吧。” 张雪曼无意间瞥到女孩两只手的手掌都有灰黑色的痕迹,嫌弃地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哎呀,你手这是摸哪里了,这么脏,赶紧去洗洗。” 傅琬这才发现自己手脏了,估计是当时帮忙推车的时候沾上的,“哦好,我这就去。” 晚饭差不多都端上了桌,门口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钥匙哗啦放置到鞋柜上的声响。 “妈,我回来了。” 张雪曼将腰间的围裙解下,“你还知道回来啊,作业写完了吗?你就去看什么打球。” 傅梦恬好像已经对这些话产生了免疫,她洗完手坐在餐桌旁,语调轻松地回应道:“我这是劳逸结合。” 张雪曼放下手中的筷子,不吃她这一套说辞,“哼!还劳逸结合,我看看你最后高考能考多少分。” 气氛一下子变得硝烟四起,餐桌秒变战场。 “动不动就开始扯成绩,你们脑子里就全剩下成绩了。”说着傅梦恬随便扒拉了两口饭,摔门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举动把张雪曼气的鼻孔放大,傅琬也不敢插话,只埋头吃着自己的饭。 晚饭结束后,傅琬提出她来洗碗,张雪曼想都没想很快答应了,自己坐在沙发上继续消气。 中间傅梦恬去冰箱里取饮料,小声嘟囔道:“烦死了,今天打球,常谙居然没来。” 傅琬没做回应,而是将水流关上,又把盘子小心地放置到餐柜中,陶瓷轻微碰撞在架子上的响声,。 傅梦恬好奇地凑过来询问道:“傅琬,你有过喜欢的男生没?” 傅琬摇摇头。 傅梦恬给自己倒了杯椰子水,“你不会只喜欢学习吧,太枯燥无聊了。” 人对美的事物都有追求,傅琬也不例外。 只是她不说。 坐在客厅的张雪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傅梦恬,你多像小琬学习学习。” 傅梦恬显然又不高兴了,她翻了个白眼,将杯子重重放到桌子上。 砰的一声,把傅琬吓了一跳。 张雪曼大喊道:“你跟谁摔杯子呢。” 傅梦恬走回自己的房间,在路过客厅时,也不忘了放下一句辩解,“我那是放,不是摔。” 不知道为什么傅琬觉得心累又好笑。 复习功课的时候,课本打开放在一便,笔记本上写满了课堂笔记,每一步傅琬都记录的非常详细。 但有一页写的却有些杂乱,是英语课堂的笔记,老师的课堂思维拓展到“缘分”她整个人在讲解中神游了。 傅琬双手撑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笔记,前半截内容是很规整的英文斜体,从记录“缘分”这个单词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空白,笔记内容断断续续。 “天呐,我这节课上课到底在想什么?” 实现再往下移,在右页的最下角写着一串拼音——chang an。 第二天傅琬起的很早,她穿上了校服,低头摸着胸口的校徽,眼睛里种抑制不住的喜悦。 是和常谙一样的衣服。 吃完早餐后,傅梦恬也没有出房间,张雪曼生气地走过去敲门。 “还不起床,还去不去上学了!” 听里面没有丝毫回应,张雪曼推开门发现人正面色惨白躺在床上。 因为前一晚赌气洗冷水澡外加吹空调,导致她现在高烧到三十九度多。 张雪曼从药箱里翻出退烧药,细看上面的生产日期,嘴里叮嘱道:“小琬,今天你一个人去上学吧,我已经给班主任请过假了。” “好。”说罢,女孩朝躺在床上一蹶不振的人看了眼。 小时候傅琬也经常生病,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从不说,而是疯狂喝水。 人们总说,生病多喝水,好的快。 她有次嗓子难受,晚上整夜睡不好觉,一想要咳嗽就埋进里被子,怕声音太大,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傅琬一直以来生病的记忆,是闷闷的,寂静昏暗的,蜷缩成一团。 “今天的课表比杀了我还难受。” “体育老师又生病了!天呐,他是林黛玉转世吗?” “我真的不想再写卷子了。” 傅琬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没人找她搭话。 不过她安慰自己,觉得也没关系,毕竟才来这里一天时间,暂时没朋友也很正常。 她的同桌是个女生,也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前桌的女生这时转过身问道:“梦恬今天怎么没来?” 傅琬解释道:“她生病发烧了。” 女生丧气地将脑袋往后仰,“哎呀,病的太不是时候了,说好今天一起去帮社团招新的。” 傅琬没再理她,低头写起了手中的练习题。 女生看着傅琬垂眸学习的安静模样,试探性地问道:“傅琬,你今天下午大课间有时间吗?” 傅琬手中的笔突然停下,“我可能......” 女生嗅到她要拒绝的意思,连忙抓起傅琬的手,“这次帮帮我嘛,不然就我一个人了。” 傅琬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她从未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热情。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将手抽走,奈何对面人死死抓着不放。 此时此刻傅琬心里奋起挣扎。 不想去,但怎么拒绝? 干嘛要去?和她不熟,况且还说过自己坏话。 思考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吧。” 她还是不太会在他人的穷追猛打下,去说出拒绝。 女生头顶的乌云瞬间消失,“傅琬,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没事。” 女生笑着伸出自己的手,“对了,我叫乔宁宁。” 下午大课间,教室里空了大半的人,平时这个时候,傅琬会选择默写英语单词,早上背,下午默写,晚上再复习。 重复又枯燥的生活。 乔宁宁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我们走吧。” 沿着前往篮球场的那条路走去,在左手边有块小空地,从远处看支着一个个小摊子。 乔宁宁眯着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们今天就是帮社团打打杂,发发传单什么的。” 傅琬望着那一排排方正似的摊位,好奇地问道:“我们是什么社团?”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大喊一声,“唉!我看到了!” 傅琬的视线随着她跑过去的方向落到了轮滑社三个大字上。 乔宁宁对其中一个男生说道:“梦恬今天生病了没来上学,但是有替补。” 男生看了眼傅琬,随后塞给她一摞宣传单,“有人就行,最近两天社团招新有点少。”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本以为高中社团应该没多少,但今天见这场景和自己想的恰恰相反,这里的社团种类非常齐全,就连很小众的爱好都有包含。 高一新生的军训马上就要进入尾声,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进行社团纳新确实非常合适。 暗红色的宣传单上,用橘黄色的字体写着闪电轮滑,旁边则是社团的一系列介绍。 一个男生接过宣传单,阅读完询问道:“请问是每周都有活动吗?” “嗯?”傅琬哪里知道,她就是个凑数的,“稍等,我帮你问问。” 她转身去找人,发现大家都在忙,就在傅琬张皇失措的时候,旁边一人的声音打破了困局。 “我们社团每周都有活动,平时也会参加一些小比赛,喜欢的话可以填一下表。”说着常谙拿出一张登记表格。 男生点头接过登记表去一边找地方填写。 熟悉的声音仿佛钥匙般,打开了傅琬的锁,她不敢去和常谙对视,“谢谢。” 常谙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走一半宣传单,“之前在社里没看见过你,刚加入轮滑社的?” 路过来了解的人数变得多了起来,傅琬赶忙将手中的宣传单递出去,“不是,我只是过来帮忙的。” 常谙笑道:“那应该是我谢谢你能来帮忙。” 傅琬发现在一众摊位里,也有不少无人问津的,“要是社团招不到新人会怎么样?” “会解散,其实高三的学业过于繁重,几乎就算是脱离社团了,如果不纳新,人就会越来越少。” 傅琬手中的单子没多久便发完了,再次感慨一下常谙影响力的强大,有的人为了和他说上话,一分钟来拿一次宣传单。 但她自己可能没一个小时应该不行。 常谙弯腰从桌子下的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扭开后递给女孩,“对了,胳膊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傅琬接过,视线一直处于他的胸口,没敢去看他的眼睛,“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常谙!”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 两人的视线都朝着同个方向看去,待看清人后,常谙举起胳膊回应道:“好,来了。” 傅琬就站在原地,他小跑的背影融合于强烈的太阳光里。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刚才一直消失的乔宁宁冒了出来,“不错啊傅琬,宣传单全部都发完了。” 傅琬将手中喝空的塑料瓶扔到垃圾桶中,“你刚刚去哪里了?” 乔宁宁心虚地抓了抓耳后,眼神飘忽不定,“我,我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傅琬没去细究,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四周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朝着教学楼走去。 而常谙早已经不知踪影。 第4章 第二张 高一新生军训完,在校园的其他地方拉起不同样式的社团横幅。 傅琬没见过这种阵仗,她以为像暮城一中这样总成绩在全市排在榜首的学校,会减少学生的课外活动。 她之前很想学习一门爱好,但村里面的条件有限,她唯一的爱好只能是读书。 一本书来回翻看阅读好几遍,时间久了,从侧边看去,微微泛着旧黄色,也不再如新书般整齐贴合。 放学铃声对于其他人可能是短暂的解放,对于傅琬来说又是另一种难熬的开始。 她不适应叔叔家。 虽然有睡觉吃饭的地方,但那终究让她每日焦虑不安。 不敢常亮的台灯,发出怪叫的电风扇,限时十分钟的洗澡时间,以及背着她讨论那些不太好的事情。 教室里走的只剩下值日生,傅琬慢悠悠地背上书包出了教室,在下楼时无意间听到前面两人谈话。 “常谙往那里一站,我们轮滑社的门面担当。” “现在常谙都不怎么去社团了吧。” “是啊,他现在全部精力都在学习上。” “我当初可是为了他去的轮滑社。” “听说常谙今天会有篮球赛。” “走吧,我们去凑凑热闹。” 话音刚落,前面的两人快速跑开。 回过神,傅琬发现自己到了一楼,刚刚的谈话还在脑海里回荡。 如果自己高一转来的话,她可能也会加入轮滑社,那样可以和常谙多见面。 可惜没有如果,命运让她在人生中最为紧张忙碌的时期遇到了常谙。 少年耀眼,可望而不可及。 每到放学时间,校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大门正对的那片地方是松散的,两边则是停靠着两长列的车辆。 浅灰色的地面上断断续续出现了深灰色的圆点,在学校里呆着的时候不下,偏偏在上下学的时候下。 傅琬很不喜欢暮城的天气。 她沿着路边的缝隙,想着加快脚步,在雨下大前赶回家。 “3班的同学!” 傅琬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常谙正在她左边几米开外的树荫下,笑着朝她挥手。 还没等人反应,那人便快跑过来,“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怎么会忘记呢? 从见过的第一面,便再也没有忘记。 傅琬睫毛微颤,回答的语气很不自信,“chang……an?” 她很清楚名字的发音,伴随着心跳的频率,默念了不知多少遍。 常谙笑着打了个响指,“对了。” 傅琬回想起下楼梯听到的聊天内容,他现在不应该在篮球场上吗? 路边突然响起的喇叭声把她吓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傅琬再一次陷入了尴尬中。 “我,我先走了。”说着她转身想要逃离现在的处境。 常谙快步跟上,在旁边歪头看着她问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傅琬慌张地摇头,“没有......你今天不打球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地事情,她刚刚如果选择去篮球场,他们两个现在是不是也不会相遇。 常谙大方地撩起自己的裤腿,“前几天腿受伤了,最近就先不打球了。” 傅琬的视线很快落到了男生的腿上,膝盖和小腿处都有着白色的敷贴。 “看起来有点严重。” 常谙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泊,“小伤而已,养两天就好了,时间还早,我请你喝饮料吧,就当是之前我朋友不小心撞到你的赔礼。” 傅琬觉很不好意思,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走吧,也当时你帮社团发传单的答谢。”常谙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指了指前方,“离这里不远。” 夏天树上的蝉鸣声,穿插在喧闹的城市中。 傅琬跟着他来到了学校斜对角的一条巷子口。 店面非常年轻时尚化,招牌上是手写体的英文字母,门口两边还摆着两个招财树。 “欢迎光临,想喝什么看一看,我这边也可以推荐。” 饮品店中的空调很快清扫了身体周边包裹的热浪,埋头清理台面的女人抬头看向他们。 女人留着利落的栗色短发,见到他们后露出惊喜的表情,“小谙,你今天怎么想着来了。” 店内整体的风格偏向简约风,米白色的墙面外加半弧形的吊灯,台子上还摆着几盆生机盎然的绿植。 常谙笑嘻嘻地说道:“带我朋友照顾小雨姐的生意。” 唐雨不屑地说道:“呵,我这店夏日火爆的,还需要你个小孩儿来照顾吗?” 两人走到饮品单前,常谙扭头看向她,“你想喝什么,可以随便点。” 傅琬看着饮品单上各种各样的饮品名称,视线又扫到价格那一列。 这里最便宜的也要十五块钱。 对她来说价格也有些小贵。 女人见她犹豫不决,于是指了指排在第一个的饮品,“妹妹,能喝凉的吗?能地话推荐我们家的招牌气泡青苹果,很适合夏天。” “好,那就汽泡青苹果吧。” 说完傅琬心里估算起了价格,两杯要三十块。 很快两杯青绿色的饮料做了出来。 傅琬小心翼翼地插上吸管喝了口,冰凉感夹着气泡在口腔里横冲直撞。 突然有人将门从外面猛地打开,“哎呀我去!鬼天气太热了!” 本在擦拭杯子的女人,表情生气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唐黄,你下次再这样暴力开门,后面就给我当一个月的门童。” 唐黄站在空调出风口开始降温,随后扭头看过来,“姐姐你好狠的心呐,让亲弟弟当门童。” 他的视线很快移到了傅琬身上,“呦!你不是我上次撞倒的女孩儿嘛,那天真是很对不起啊。” 说着,唐黄走到了操作台里,蹲下翻找了一会儿。 一个小猪的玩偶挂件出现在了傅琬的面前,“这个是我姐上次搞得活动抽奖奖品,送给你,就当是赔罪。” 傅琬正在迟疑要不要拿,对面的人一把拿走,“我记得奖品有小猫的吧。” 唐黄一把夺过玩偶,“人家都没说话,你还在这里挑剔上了。” 说完还是很听话地换了只小猫。 常谙咬了咬吸管,抬眼道:“唐黄你今天不是被老师留堂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出学校了。” 刚才所有言行举止,唐小雨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从说到唐黄撞倒人的时候起,浓浓的杀气已经弥漫在屋内。 留堂,两个字彻底触动了女人的怒火阀门。 她从工作台里出来,快步走来揪起唐黄的耳朵,“你小子不光撞到了人,而且又被老师留堂了!” 唐黄疼的龇牙咧嘴,“哎呀,是常谙那车的刹车有问题,而且什么叫又留堂,距离上次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又给我顶嘴是吧。”说着转头看向这边,“小谙,今天这两杯不用给钱了,就当是我请你们了。” 傅琬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指针马上落到七点半,再不赶紧回去家里该着急了,现在的这种情况,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常谙在旁边边喝饮料边看戏,然后他的余光发现了傅琬的异常,女孩总是忐忑不安地抬头瞅墙上的时间。 “不早了,小雨姐,我俩就先走了。” 傅琬瞬间松了口气,她也跟着常谙一同站起身。 唐黄看着推门的人大喊,“常谙!有本事别告完状就跑啊!” 常谙回头,语调轻松打趣道:“希望明天还能在班里看见你。” 走出店门后杯子的外壁快速起了一层水珠,沿着手腕滴在地面。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孩快速从傅琬的面前骑过去,险些将她撞倒。 常谙反应迅速地扶住她,“哎!小心。” 身上的凉气还没来得及散完,带着温度的手掌结实地抓住了傅琬的胳膊。 她顿时心跳如雷,震得耳膜咚咚响。 常谙一把抓住了自行车的前把手,车子很快停住。 “小朋友,下次骑车慢点。” 小男孩有些害怕,他点头道:“好的,我下次再也不骑这么快了。” 随后他又扭头看向傅琬,“对不起,姐姐。” 傅琬看着小孩委屈巴巴的样子,温柔回应道:“没事。” 常谙全程抓着傅琬的胳膊,待小男孩离开,他才察觉到不对,连忙把手松开,“抱歉。” 加上今晚这一下,傅琬觉得自己和自行车算是杠上了,次次意外都离不开它。 常谙还想要说什么,他口袋嗡嗡响了几声,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在屏幕上快速敲起字,“对了,你家住哪里?” 住在哪里? 傅琬人生地不熟,根本不清楚叔叔家的详细地址,只能笼统回答道:“离这里不是很远。” “那好,我有事情办法送你回去。” 常谙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傅琬此刻的内心是庆幸的。 不然她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她总不能说,自己很穷,在暮城没有家,现在寄住在叔叔家里上下学。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今天谢谢你的饮料。” 城市夜晚的街道要热闹的多,两边的店铺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常谙将她送到了人流量集中的大道上,留下句,“路上注意安全。” 周遭的声音十分吵闹,天桥下,还有人在唱歌,傅琬走了几步,忐忑不安地回头去看。 隔着人群,他就站在那里,瘦瘦高高,笑着和自己挥手告别。 暗恋可能就像是一张轻飘飘地纸,风不吹,就平稳的放在那里,风一吹,便能飘飘然飞起。 走到家门口,汗已经把傅琬的衣服占领了一半。 她惴惴不安地按响门铃,随之而来是拖鞋的踢踏声。 吱啦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打开,敷着面膜的张雪曼看见门外的人后,眉头紧紧皱起,“小琬,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丢了。” 傅国辉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的遥控器不断切换着电视节目,“是不是走迷路了?我们差点儿打算报警。” 傅琬蹲下身子换鞋,视线看着自己磨损的鞋头,路上的高温使她整个脑袋闷闷的,好在室内的冷气让她松了口气。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张雪曼走到餐桌前,将罩着的盖子拿开,“我给你留了饭。” 桌子上放着简单的炒青菜和米饭,视线再往下,餐桌旁边的垃圾桶里隐约能看见剥掉的虾皮。 傅琬笑着看眼张雪曼,“抱歉,我已经吃过了。”接着转身朝着房间走去。 环绕在身边的凉气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消散。 这里没有空调。 只有一台立式的旧电扇。 傅琬将书包放到桌子上,接着将窗户打开,她按下电扇的开关,轰轰轰的声音充斥到耳边。 房间里没有椅子,写字桌和床是挨着,傅琬每次都需要坐在床边看书写作业。 微弱的台灯照亮着桌面,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打开的第一页是她自制的日历。 上面写着距离高考的时间,以及和常谙见面的次数。 等她准备打开书包时,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国辉,她在外面吃的饭,手里还拿的饮料,我看呀,她爸妈肯定是另外给她钱了。” “那后面你就少给她点零花钱就好了呗。” “我觉得也是。” “给她那么多钱,到时候乱花。” “确实,暮城的诱惑因素可以比村里要多,这要是钱花多了,他爸妈怪咱咋整,别到时候说咱把孩子教坏了。” 离开家里的时候,郑桂芝偷偷塞给她两百块钱,让她在城里过得大方些,也不用害怕没钱花。 主要是怕傅琬过的不好。 今天一过,傅琬觉得自己拿着两百块在暮城很难大方起来。 杯壁上的水珠流到杯底,积攒在桌子上,她扯了张草稿纸,叠了两下放到了下面。 书本上总会写到社会上人与人的贫富差距,只看文字傅琬很难真切感受到。 曾经她会想,离开家乡,翻过高山,走过土路,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当她走出来,发现外面是车水马龙,是霓虹闪烁,是很难融合进去的生活。 傅琬写着手中的习题,外面突然吹来一阵风,本子哗哗作响,小声自言自语道:“没事的,从此刻开始,与时代接轨,也不算很晚。” 能够遇见常谙。 也许是生活在告诉她—— 看,有太阳,请不要放弃。 第5章 ~ 高三的教学节奏很快,傅琬每次都会提前预习,将自己不懂的点标注出来,为上课重点听讲的内容做准备。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站在讲台上宣布着事情,“下节课进行一次小测,上课前三分钟,请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高三的考试频率已经和吃饭一样的勤快,三天两头的小测,每周有周测,每月还要安排月考。 学生们都已经做卷子做到麻木,课桌上那一张张叠放的是来自各个地方的模拟题,也摞起了老师口中通向好大学的阶梯。 傅琬听到自己周围有人在小声聊天。 “这怎么天天考试啊,没完没了的,我又该垫底倒一了。” “怕什么,不是还有傅琬吗?她一个从乡下里来的,知识面学的肯定很窄,能会个啥,百分之百地垫底。” 傅琬抬头看了眼那人,前半段是对的,但后半段可能不见得。 但她也没说什么,起身离开座位,打算出去透透气,为下节课的考试做准备。 刚走出教室,走廊里有人喊住了她。 男生捂着肚子,两个脸颊被晒的通红,表情十分痛苦,“傅琬,快上课了,你能帮我去楼下的拿一下咱班的练习册吗?老师说下节课必须发放到每个同学手中,可我肚子疼,得赶紧去上厕所。” 站在眼前的人,皮肤黝黑,鼻头很大,身形偏壮。 这个男生傅琬很少在课堂上见到,听人说他是体育生,将来是要考体校的,文化课的分数要求没有很高,所以每节课都要去操场跑步锻炼。 傅琬见他模样着急,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真是太感谢了。”说完男生捂着肚子跑走了。 除了教室所处的这栋教学楼外,学校很多地方傅琬都没去过。 一连着两周没上过体育课,她甚至都不知道站在拥有绿草地的操场上是什么感觉。 之前的学校也有很大的操场,校长甚至斥巨资铺了塑胶跑道,但操场的正中心,是光秃秃的一片。 遇到风大些的天气,飞起的黄土都有些眯眼睛。 她转悠了一会儿,终于在教学楼的背面找到了那间办公室,她先是敲了敲门。 里面霎时间响起急促猛烈的敲击声,“谁在外面!放我出去!” 连续的敲击声,让傅琬的心脏骤紧,她后退了几步,恍然发现门被一根铁棒从外面锁上。 这里不是办公室吗?为什么会关着一个人? 很快里面传出了恳求,“求求你,把门打开,我是3班的蒋连晖。” 傅琬的大脑宕机几秒钟,接着试着用力拆下门上的铁棒。 她双手紧握着,上面的铁锈刺痛着掌心,好在后面拿了下来。 “好了,我打开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将站在门外的傅琬直接撞倒在地上。 上课铃声打断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她立马站起往楼上的教室跑去。 “报告。” 老师双臂环在胸前,打量着迟到的两人,“我下课的时候怎么说的,提前五分钟回到座位,提前五分钟回到座位,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还有上节课蒋连晖你跑儿哪儿去了,还学会旷课了。”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两人偷偷约会去了吧。” 傅琬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是那个求自己帮忙拿练习册的体育生在喊。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练习册,那里也不是什么办公室,他做着一切都是为了让两人出糗。 班级很快躁动起来,各种各样的话灌入耳中,挡也挡不住。 “娘娘腔和农村妹。” “这才几天,两人就谈了?” “真物以类聚。” ...... 在那一刻,傅琬的耳朵像是穿进一根针,周围的世界瞬间静音。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贴上标签,要被人这样嘲笑对待。 老师用力拍了几下讲台,“好了,都上课了,瞎聊什么呢!你们两个赶紧回座位,要考试了。” 在走回座位的时候,傅琬有点想哭,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难过地用手半遮着脸,直到前面的人将试卷传递到了她的桌上。 这是傅琬转学来的第一次考试,她深吸一口气,大致预览着卷子上的题目,紧张到太阳穴嗡嗡直响。 老师走下讲台,语气严厉地说道:“我们还是老规矩,倒数的五个人,值日一周。” 黑色的碳素笔在卷子上圈圈画画,她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教室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写字的沙沙声,以及翻动卷子的声音。 有时候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缝,傅琬的黑笔在关键时刻断水,于是她打开文具盒,想着换一支。 打开后发现里面的黑笔都已经用完,连可替代的笔芯都没有。 “还有半小时,大家抓紧时间。” 她无奈地试了各种办法,最后笔还是写不出字。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卷子还有大半张的空白。 “能借我一支黑笔吗?”傅琬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询问了旁边的同桌。 两个人做同桌快两周,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过。 很快,桌面上滚过来支笔。 看到那支笔,仿佛在沙漠中看到了湖泊,傅琬急忙拿起继续写题。 时间虽然有些赶,但好在够卷子全部写完。 考试结束,也到了放学的时间,傅琬将黑色碳素笔放置到旁边的桌上,“谢谢你的笔。” 从不搭话的同桌这时居然开口和她说话。 “那个,你认识常谙?” 傅琬摇了摇头,“我们就见过几面。” 两人不熟到他甚至连傅琬的名字都不知道。 课间,她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连同蒋连晖一起。 下课的办公室里总是会有几个学生,不是在找老师讲解题目,就是犯事儿要进行批评教育。 傅琬属于后者。 她从小听话,一直都是乖学生的身份,没想到自己也会因为犯错误被叫到办公室里训话。 傅琬也不敢抬头,胳膊垂在身体两侧,双手搓着校服下摆,做着迎接“酷刑”的准备。 班主任个子不高,但气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蒋连晖,听说你逃课了?” 蒋连晖连连摇头,“没有,我是被人锁到了杂物间。” 傅琬立马接道:“我可以为他作证。”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对被戏耍的愤怒,又或者是她本就是一个为打抱不平的性格。 班主任坐到椅子上,端起桌上的玻璃水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谁锁的?” 傅琬不认识,说不上来名字。 而旁边的蒋连晖不假思索回答道:“还是毛文龙他们那些人。” 还是?傅琬听到后内心挂起大大的问号。 再看女人并没有感到震惊,脸上都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更加笃定那个答案。 这不是第一次。 “好了,知道了,你们两个回班上自习吧。” 傅琬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迟疑了几秒钟,才转身往外走。 就这么结束了? 那个体育生为什么没有受到相应的处罚? 蒋连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今天真的谢谢你救我,我还不小心把你撞倒了。” 傅琬并不在意那些,“你经常被他们锁到那里吗?” 蒋连晖说话轻轻柔柔的,头发偏长,能把眉眼遮的七七七八八,傅琬第一次见他时,还在想这人为什么要把眼睛挡起来。 “也不是,有时候他们会把我堵在厕所,然后......其实也没什么。”他说到后面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会儿,频繁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傅琬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全都告诉老师呢?” “之前说过,最后也就是叫家长来教育,起不到任何作用。” “班里没有一个人帮你吗?” “有,但帮我的人也不能天天围在我身边,不是吗。” 人善被人欺。 弱者被排挤,好像是铁性的定律。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里面的人都在安静地低头学习。 “傅琬,我欠你一个人情,等有机会还你。”说完,蒋连晖先她一步走进了教室。 回到座位上的傅琬,想起来自己本来要在课间去小卖铺买支黑笔的,结果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她翻开下节课的课本,打算先看一遍要学习的内容,等下了自习再去买笔,结果计划泡汤。 看着看着书上的字,一根黑色碳素笔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不是很喜欢这支笔,你要吗?” 傅琬有点儿懵,“送我?” 同桌手中的笔上下晃了晃,“嗯,也当是你放蒋连晖出来的答谢。” 傅琬动作缓慢地接过,刚要说谢谢,旁边的人再一次戴上了耳机,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 暮城的人都很奇怪,好的很好,坏的很坏。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傅琬,卫生区需要定时进行卫生保持,一会儿下课你和我去看看有没有垃圾。” 暮城附中的校长是台大毕业的,非常喜欢杜鹃花,不巧的是,傅琬来的时候错过了花期。 “这里杜鹃花开的时候可漂亮了。”一起的女生开始和傅琬搭话。 傅琬拿着扫帚站在一片绿油油前,“全都是杜鹃吗?” 女生指了指远处,“对,从这头到那边全部都是,而且之前咱们学校还上过暮城的最美景色。” 他们班级负责的区域只有几片落叶,傅琬弯腰捡起扔进垃圾桶中。 “班上有些人说话不好听,你不要那么在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 转头看去,是女生笑盈盈的脸,散发着昂扬明媚的生命力。 “嗯,我会的。” 前天放学,傅琬发现她一个人躲在公园的角落偷偷哭,女孩留着可爱的短发,双手捂着脸,书包上挂着只彩色的恐龙。 傅琬是通过那个独特挂件认出她的。 不知缘由,两人并排坐着,直到女孩发觉有人坐到了自己旁边。 “明年我们一起看杜鹃花开吧。” 这句话打断了傅琬的回想,她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何圆,你们班这卫生保持的很不错啊。” 何圆利落地将校服拉上拉链,“那是,我值日的时候,可从没扣过分。” 说话的男生手拿着本子,胳膊上带着红色袖章,上面写着检查员,而他的身后站着常谙。 两人视线交汇,常谙眉眼弯弯,朝她招了招手,“真巧,又见面了”。 傅琬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她承认自己有点沦陷。 每当他看向自己,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放起烟花。 傅琬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还没等反应过来,何圆拉起她转身就走,“我们要回去上课了,你们慢慢检查吧。” 拿本子的男生有点着急,“唉?怎么刚说两句话就走啊。”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后,傅琬回头望了眼常谙,他正在四处转悠检查卫生,宽松的校服衬得他格外清瘦挺拔。 再回过头,视线扫过身旁少女,通红的脖颈让人很难不注意,傅琬吃惊地用手捂住嘴,眨巴着眼睛,小声说倒:“圆圆,你脸红了。” 何圆立马用头发去遮挡自己地脸,“有吗?没有。” 傅琬试探性地询问道:“你,喜欢常谙?” “啊?我不喜欢常谙。”何圆立即否决。 傅琬心领神会,“那你就是喜欢......” “喜欢学习。”何圆突如其来的大声截断,吓了傅琬一跳。 暗恋一个人原来这么明显吗? 傅琬想。 那她足够明显吗? 第6章 第三张 放学穿过车流不息的马路,傅琬进了学校对面的文具店,每次经过这里,里面都挤满了人。 现在也不例外。 走进店里,学生们都在议论着当下最热的时尚单品,她停在了售笔专区,从里面挑了两支最便宜的,外加一盒笔芯。 结账时,尖锐刺耳的语言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呦,傅琬,没看出来你这么有钱啊,买两个一块五的笔,都用一百块买。” 傅琬没去搭理,将手中的钱递给店员,“你好,我就要这些。” “又见面了。”常谙拿着几个本子,放到了结账柜台上。 傅琬没回应,只低着脑袋,手里紧握买的三样东西,等店员找零钱给自己。 此时此刻她好想逃离。 零钱一到手,傅琬像是开了三倍速,脚底装滑轮般快速朝门口走去。 看着匆匆离开的背影,毛文龙胳膊搭在台子上,一脸看笑话的样子,“怎么,常谙你认识她啊。” 常谙将结算完的东西放进书包,淡淡来了句,“和你有什么关系?” “哥们,不是我说,人家早就名花有主,和我们班娘娘腔搞一块了。” 常谙将书包单背在肩上,不屑笑了下,“你短跑及格了吗?就在这里嚼别人舌根子。” 这句话直戳到毛文龙痛处,他噔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你什么意思啊!” 常谙没理他,径直擦肩越过他,朝着门口走去。 唐黄啧啧了两下,耸了耸肩,“意思是赶紧的吧,距离体考时间也就眨眼的事儿,就你那三瓜俩枣的分儿,最后连线都够不上,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男生指着门口大吼,“常谙,你也就靠着自己小白脸样儿骗骗女生了!” 一旁小弟模样的人,悄声提醒道:“哥,常谙是年级第三。” 刚走出文具店发现地面已经被打湿,细小的雨丝斜斜地划破着空气。 傅琬出门没带伞,离回家还有一段路要走,于是她找了一家闭门的店,躲在屋檐下避雨。 她看着街上加快脚步的人,以及地面上扬起的水花,祈求雨能在短时间内停。 在朦胧雨幕中,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打着伞的常谙。 另一个是同在一把伞下的傅梦恬。 两人走在和她相隔一条马路的对面道路上,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傅琬就这样一直看着,两人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 有个中年女人提着很多透明的伞走了过来,“同学,买伞吗?十块钱一把。” 傅琬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买个吧,还不知道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这要下到晚上,你难道还要等到晚上吗?” 傅琬想起了上次回家晚,叔叔婶婶脸上的神情,然后又看了看女人笑盈盈地脸,犹豫再三,从口袋中掏出十块钱。 “那我买一把。” 全透明的伞,傅琬还是第一次见,之前在老家,她用的都是买空调送的一把红伞,上面印着大大的空调牌子标志。 奶奶说那红伞洋气,耐用。 但只有傅琬知道那伞有多丑。 刚走没几分钟,雨势变小,天空变得明朗。 傅琬将伞收起,边走边抖落伞面上的雨水。 抬头瞥见傅梦恬和常谙正站在单元楼门口聊天。 距离太远了,她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傅梦恬的脸上倒是一直挂着害羞的笑。 雨停后,空气中吹起一阵凉风,傅琬也不敢往前走,而是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常谙转身朝着傅琬这边走来,惊慌失措间,她想跑到旁边的单元楼里。 谁知那边是上锁的,她跑到门口,手却迟迟拉不开那扇门。 好在常谙经过时也没有注意到她,这才让她松了口气。 等人走远,傅琬才敢微微探出头。 其实早恋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见,早在村里的高中上学时,班级上就有人谈恋爱,有的在上课时偷偷拉手,有的在校外时光明正大拥抱,还有的在没人的树林里接吻。 傅琬撞见过几次,每次也都很识趣地选择了无视和闭嘴。 在上楼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是充满不安,走神间脚下险些踩空摔下去。 回到家里,傅梦恬心情很好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追剧吃水果,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 张雪曼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关门声头也不抬道:“小琬回来了,饭马上就做好。” 傅琬将书包放好,走到卫生间去洗手,洗好后,她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从不注重防晒,皮肤不是很白,脸上还有些细小的雀斑,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那双明亮的瑞凤眼。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真是生的一点也不漂亮。 傅琬出了卫生间,直接走到厨房帮忙端菜,“婶婶,我来帮你端菜吧。” 张雪曼笑着夸赞道:“还是小琬懂事,恬恬回来就知道看电视,也不知道帮我搭把手。” 饭桌上的四个人,起初都没人说话,张雪曼将盘子里的一块排骨夹到傅梦恬碗中。 “来,吃排骨。” 傅梦恬表情嫌弃地看着碗中的肉,“我不吃,我最近在减肥。”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傅国辉语气不满地说道:“好好的身体,减什么肥。” “我的腿都有点粗了,而且我比上个月重了整整三斤,那可是三斤。” 傅琬假装无意地看了眼旁边的傅梦恬,胳膊很细,脖颈纤长,皮肤白皙,几乎挑不出什么不完美的地方。 这忽然让她想到刚才在卫生间里的自己,对自己的各个地方都表示不满意。 青春期的女孩时常对自己的体貌都格外苛刻,经常将小如芝麻的缺点无限放大。 傅国辉冷哼一声,“爱吃不吃,她不吃,小琬你吃。” 张雪曼思索了几秒,眼神开始时不时瞄向斜对面,“你最好别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话音刚落,傅梦恬起身道:“我吃饱了。” 张雪曼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浪费粮食,米饭就扒拉两口,你说这剩下的咋办,都倒了?” 说这话的时候,桌子上只剩下她们两人。 所以肯定是说给傅琬听的。 “婶婶,我吃了吧。”说罢,将旁边的碗里的剩饭拿起倒进了自己碗中。 “对,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和傅梦恬一样减什么肥。”说话时,张雪曼故意提高了音量要说给房间里的傅梦恬听。 张雪曼神情谨慎地看了眼挂着玩偶的房门,低头小声问道:“小琬,你和恬恬一个班,最近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 傅琬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哎!这孩子怎么天天不让人省心呢。” 晚上写作业,她拖着腮望着窗外又想起了下午放学的事情。 之前常谙说的要见重要的人是谁? 傅梦恬和常谙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十七八岁的年纪,要烦恼的事情远不止于学习。 考试成绩很快被贴了出来,班上的一群人都围在后黑板上找自己的名字,议论声占满了半间教室。 傅琬想上去看,但奈何人又太多,她很难挤进去。 很快老师拿着一沓卷子走了进来,“都快上课了,吵吵什么呢!整个楼道就听见咱班吵吵了。” 课代表走上前接过卷子开始分发,老师的目光开始扫过班里的每一个人,“这次小测我们班的成绩,可谓是没有半分进步呀,倒数的还是那么几个人。” 傅琬战战兢兢地看着书上的内容,一排排的字跳动起来在纸面上奔跑。 紧张之际,一张卷子分发到了她的眼前,上面用红笔大大写着95分。 站在讲台的老师也走了过来,“前段时间新来我们班的傅琬同学,这次考了第五名,小测满分100,人家考了95,坐在她周边的那几个倒数生,也不知道多学习一下。” “嘿嘿,老师,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扫卫生。” “好啊,喜欢就打扫两周好了。” 听到这话,男生吃瘪地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 课间傅琬看着卷子上的分数,打算将错题一个个抄到本子上。 谁成想毛文龙又来找事。 “呦!好学生努力学习呢,怎么不趁着课间去和那娘娘腔卿卿我我呀。” 见傅琬不搭理他,语言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难道是觉得那不够刺激?” 这话一出,围在他旁边的几个男生哈哈大笑起来。 傅琬很生气,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人,三番五次来找自己的麻烦。 难道是因为他这次小测的排名是倒数第一? 傅琬低头写着字,小声嘟囔来了句,“最近也没见你去操场练体育,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 如此具有攻击性的话一说出口,傅琬自己都有些难以相信。 不得不说,在保护自己这方面,她成长了。 “你TM阴阳谁呢!常谙那小子也就算了,你个农村妹也想高我一头啊!” 课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扫落,傅琬被吓愣住,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但为了不显得自己过于害怕,她只能强撑着情绪,弯腰去捡。 手刚伸过去,敞开的本子便被一只脚狠狠踩住。 她骤然间感觉自己胸口处隐隐作痛,头有些发晕,于是另一条胳膊下意识放到桌面去找支撑点。 恍惚间她看见斜前方傅梦恬的背影,动了动,她是不是要帮自己说话。 “能不能闭嘴!”旁边一直趴着睡觉的同桌生气地坐起身。 男生指着她笑了笑,“陈怀嘉,你就仗着你爹是校领导吧。”说罢,扭头出了教室。 傅琬也是在那一秒才知道,自己同桌的家庭背景大有来头。 “和他废什么话,下次直接拿书砸他脸上。”说完陈怀嘉帮忙把散落的东西捡起。 陈怀嘉是一个感觉充满神秘感的人,她平时很少说话聊天,有线耳机是她的常见品,总喜欢独来独往。 独来独往,和自己一样。 傅琬道了声谢谢。 捡起练习本时,陈怀嘉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傅琬,你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我妈妈取的。” 在傅琬还没出生的时候,傅立民买了本字典回家,没事儿就喜欢翻着看,很多字他从来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原来每个字都有自己特殊的含义。 郑桂芝说经常和她讲。 “你爸翻字典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要超越其他的孩子,好的名字就是起跑线的开始。” 后来傅琬出生了,在产房里哇哇大哭,医生走出来说是女孩,听到这话傅立民将写好名字的纸又慢慢塞回口袋,这不是他理想中的孩子。 字典从此没再翻开。 郑桂芝也没上过几年学,刚出月子的她拿起来那本封面积灰的字典,一张张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 直到她翻到了“琬”。 释义:美玉。 她的女儿要叫傅琬。 窗户外划过一道闪电,伴随而来的是沉闷的打雷声。 傅琬将窗户关小,她望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想着市里怎么老是下雨。 门外的人朝着女孩招招手,“傅琬,你跟老师来一趟办公室。”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傅琬看着窗外,水帘的波纹将窗户覆盖,看不清外面。 女人从抽屉里拿出张表格,声音轻柔地说道:“老师向学校帮你申请了助学金,每个年级的名额有限,但老师觉得你最合适。” 傅琬第一次听说这个,她看着那张纸上写的金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老师,钱需要还吗?” 女人笑了笑,“当然不需要,你现在住在哪里?” 傅琬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高桥小区,我叔叔婶婶家。” “行,你拿着回去填一下,除了个人信息外,把具体的单元楼和门牌号也写上,后续可能会有学校的人去做回访。” 傅琬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内容点了点头。 “老师,您找我?” 声音从门口传来,傅琬愣了下。 旁边的老师皱眉将卷子拿起抖了几下,“常谙,你最近的数学怎么回事,连一百都上不去了,后面的模考你也打算这样下去吗?” 常谙也看见了她。 两人视线交汇间,傅琬心跳加速。 常谙收回视线又看向老师,语气充满了无所谓,“时间紧,后面几道大题没来得及写。” “能在座位上看着窗户发呆,不能把后面的题写了是吧,明天叫你家长来一趟。” 傅琬将手中的助学金申请藏到身后,也是将自尊藏在身后。 “老师,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上课了。” “嗯好,记得明天把表填好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三张 第7章 ~ 自从来城里上学后,傅立民和郑桂芝经常周末晚上打电话过来。 所以傅琬每天周除了期待放假,还期待长久不见面人的电话。 傅琬拿着张雪曼的手机站在阳台上聊,她紧紧攥着手机,扯着各方面的话题,想要对面的人多说会儿话。 “琬琬,最近过的好不好呀。” “妈,我很好,倒是你们多注意点身体。” “小琬,钱够的吧。” “爸,放心,够的。” …… 嘘寒问暖了几句,她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不禁哽咽,好在电话及时挂断,没让对面的人听到异常。 张雪曼见她迟迟不出阳台,偷偷地走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傅琬望着窗外抹眼泪,眼睛哭的通红。 张雪曼赶忙将手中的瓜子丢到桌子上,语气中夹杂着紧张,“哎呦~怎么还哭了,让你爸妈听见还以为我们苛待你了。” 傅琬将手机递还给张雪曼,低着脑袋往房间走。 “我回屋学习去了。” 适合坐在桌前的位置是逼仄的角落。 傅琬又何尝不是被现实带到了生活中逼仄的角落。 她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张申请表,将纸缓缓铺展,拿起笔开始仔细填写上面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篆刻在石头上的沉重。 其实每次打电话她都能隐约听到各种机器运作的声音,哪怕对面的人故意将说话的音量提高,也很难遮盖住发动机轰鸣的声响。 离别后他们没有坐车回村里。 傅琬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或许是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又或许是在北上广的某个工地。 但每次通话,抬头望向的是同一片天。 父母有时候真的好奇怪,总爱偷偷完成一些事情。 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 她又哭了。 敲门声响起,傅琬赶忙擦眼泪。 “小琬,出来吃饭了。” “好,马上。”说着她将写好的申请表重新放回到书包。 餐厅只坐着三个人,不用问也知道傅国辉是出去喝酒了。 为了减肥傅梦恬吃的是全麦面包的三明治,桌子上只摆着一盘菜和两碗米饭。 张雪曼瞥了眼自己的女儿,接着给傅琬夹了块胡萝卜,“小琬,多吃点菜。” 傅琬刚吃两口饭,胃部就有些难受,她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不好吃吗?我记得我没放很多盐啊。”说完,张雪曼尝了一块。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她也偶尔这样,吃的稍微多一些,便会胃疼到坐立不安。 “不是不好吃,可能是因为吃饭前水喝多了,胃有些撑。” 这话彻底点燃了张雪曼强忍的怒火,她放下筷子,目光不满地投向坐在对面的两人。 “真不懂你们年轻人,一个个都减什么肥,一个天天吃面包生菜,一个天天喝水喝撑。” 傅琬想要解释时,旁边的人却抢了先。 “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的鸿沟。”说罢,傅梦恬拿着一半的面包回了自己房间。。 张雪曼把菜全都倒进自己碗中,“都别吃,都别吃,我以后也不做饭了,你们爱咋滴咋滴吧,老的管不住,小的我也管不住。” 傅琬有点而不知所措,她竟变成了“减肥同谋”。 她坐在位置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哪里不对变成火上浇油。 好巧不巧的,门锁声将死亡般的宁静静打碎, 含糊不清的说话声从门缝挤进来,“我回来了。” 原本坐着的张雪曼猛然站起,“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怎么不死外面!” 傅国辉脸颊发红,走路一步三晃走过来,“张雪曼,你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被人当狗使唤,回家你还对我大呼小叫的。” 张雪曼解下腰间的围裙,大步朝着卧房走去,关门上锁后里面的人大喊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一点了!离婚!” 傅国辉也不甘示弱,用力拍了拍桌子,又将沙发的抱枕拿起砸向门,“我要是不去陪他们喝酒,这工作就没了,你们娘俩喝西北风去吧。” 大闹一场后,屋子里再没了动静,傅国辉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地面上满是狼藉。 傅琬看不下去,于是先是把锅碗瓢盆洗好,接着又将屋子打扫了一遍。 收拾完一切后,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多,她随意洗漱了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思绪又被牵扯到了白天在办公室的情景,她一直都很在意,在意常谙是否看到了她手中助学金的申请表。 自卑敏感是傅琬在城市里得到的新感受。 闹铃将人叫醒,傅琬发现主卧的门敞开,沙发上也没了人影,今天的早晨格外安静。 此时傅梦恬伸着懒腰走进卫生间洗漱,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异常。 她站在门口透过镜子看着刷牙的傅琬,“我妈八成是回我姥姥家了,没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听语气中的平静感,这种情况应该很常见。 漱完口的傅琬看着镜子里的人,“那早饭我们......” “随便在校门口买点好了。” 傅梦恬和人约好了去南街吃早饭,傅琬则是选择在去学校的路上买。 不在家里吃早饭,到学校的时间提前了很多,校门口几乎没什么人。 暮城的四季分明,进入到秋季,总是有些凉风袭人,连街道上比以往的落叶都要枯黄。 早读变成了学校开会,学生们按照班级分布整齐地排队站在国旗下,脸上都是难掩的疲倦。 站在后面的人已经昏昏欲睡,甚至有几个已经东倒西歪。 何园打着哈欠吐槽道:“今天又不是周一,干嘛还要开会啊。” 女孩眼下乌青明显,傅琬想她肯定是熬了大夜,“圆圆,你看起来昨晚没睡好。” 何园歪着头揉了揉自己的肩颈,“是啊,我被罚抄了五十遍英语作文,昨晚写到凌晨两点多。” 因为小测作文写的稀巴烂,老师挑出几篇进行了批评,然后让他们将一个主题的作文写十遍交上去。 何圆很不幸就是其中一个。 傅琬看着女孩头大且疲惫的样子,提议道:“我那里有整理好的作文模板,回班拿给你看看。” 何圆瞬间露出被拯救般的表情,“哇,你英语那么好,作文模版岂不是武林秘籍。” 傅琬顿时哭笑不得,“你说太夸张了。” 站的太久有些累,何圆头微微靠到她的肩头,“哎呦,琬琬你可太瘦了,靠着都有点而膈人。” 傅琬确实很瘦,整个人薄薄地一片,风一吹就能倒地样子。 “我没戴眼镜,电子屏上写的什么?”说着何圆眯着眼睛去看。 傅琬将上面滚动的红字念了出来,“迎金秋,逐梦理想。” 何圆唏嘘,“什么意思?天天逐梦,晚上睡觉我倒是一直在做梦。” 傅琬试着解释道:“前面三个字为了对应节气,后面四个字.....也单纯是为了凑字。” 有些难以理解。 严厉的声音喊声从前方传来,“都赶紧站好了!一个个坐没坐样,站也没站样。” 傅琬被吓了一激灵。 自己还真是易受惊吓体质。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周围的人。 “5班的班主任脾气可真臭。”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班学生是怎么能忍受的。” “他是真应证了严师出高徒,每次月考5班都是第一。” 傅琬才发觉。 今天,3班和5班居然破天荒地站在了一起。 傅梦恬双臂环在胸前,踮起脚尖到处张望,“4班今天来的可真够迟的。” 傅琬顺带问了一句,“他们不用来开会吗?” 傅梦恬耸肩,语气中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是他们老师请假了,没人通知他们班。” 站了也有好一会儿,台上才响起说话声,“大家都安静一下,都站了十分钟了不累呀,还有力气在那里交头接耳。” 台下的人很快都没再说话,就连老师也都开始频繁看起时间。 傅琬的身体感觉不太舒服,她耳边的说话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前直接一黑。 再次睁开眼睛,是老师焦急的脸。 “傅琬,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傅琬头还有点发晕,她试着将晃动模糊的视线进行聚焦,但惨白的脸色和嘴唇不免让人担心。 女人被吓得出来一层冷汗,“你要不先回教室吧。” 傅琬清楚自己的身体,经常晕倒是从小就有的毛病,“没事,我先坐一会儿。” “那也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喊老师。”说罢,女人又重新回到了班级队伍的前方。 坐在队伍末尾休息的坏处便是,会时不时受到同学们“关切”的目光。 但坐在队伍末尾的好处是,可以看到站在后排的常谙。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右前方看。 一次,二次,三次...... 直到台上喊到常谙的名字,他走出队伍的瞬间,两人险些对视。 视线随着慌乱的心跳急忙移开。 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已经成为了每次开集体会议的必走流程阶段。 她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话筒的延迟声。 从这里看,常谙高挑的个子被缩的极小。 傅琬轻轻舒了口气。 其实也刚刚好,能住进自己的心脏。 下台后,他消失在了人群中。 傅琬张望了两下,随后发现盯着自己开胶的鞋头,心里的情绪复杂。 “今天的大会没讲什么重要的事情,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回班休息?” 听到声音的女孩坐直身子,赶忙将自己的鞋头调换朝向,生怕被看见,常谙从她旁边走过,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我现在就是在休息。”她回答的很小声。 周围没有人听到,除了傅琬。 快散会的时候,为了不赶上待会儿的人潮,傅琬将鞋头用力往回按了按,确保不会再开后,她起身提前往教室走。 台上讲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回到教室,何圆先一步过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女孩将头向前探,仔细观察着傅琬脸上的气色,“现在感觉怎么样?” 轻声询问的关心让傅琬有种别样的感觉,“现在已经没事了。” 何圆的神情紧张,“开会的时候太吓人了,你的脸煞白,老师都想打120。” 傅琬笑着说道:“有点低血糖,没什么大事。” 何圆从抽屉里翻找了几下,拿出两块糖放到傅琬的桌子上。 “低血糖也不容小视。” 傅梦恬在座位上突然转过身看向她,“傅琬,你早上没在路上买早饭吃吗?” 傅琬早上特意在小摊买了两个包子,到学校刚好吃完。 “吃了,低血糖是老毛病,我从小就有。” 傅梦恬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包裹的东西,“刚好我最近在减肥,多买的面包打算扔掉的,现在给你好了。” 傅琬看着自己桌上的面包,模样不便宜。 但她也没有去拒绝这份好意。 何圆趴在课桌上,不断发出不满的哀叹,“求求以后少开点这种没意义的会吧,有这时间不如多让我睡会儿觉。” 很快周边的人也都产生了共鸣,觉得这话说非常有道理。 到来高三,睡够八个小时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傅琬按照之前说好的,将自己的英语作文模板给到了何圆。 女孩翻看了几眼,整齐的笔记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做出了标注,“不愧是学霸的模板,里面好多单词我都没见过。” 傅琬解释道:“就是把老师的模板稍微改动了一下,换了点高级词而已。” 前桌女生的声音传来,“话说回来,今天和常谙班站在一起,真的是个大惊喜。” 傅梦恬失落地说道:“是啊,可惜他个子高,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我都没能看见他。” 傅琬看着外面地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进来,她有点想见常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