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剑道恐在我之上》 第1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玄穹九十一年,文宫院。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一条长蛇般的闪电张牙舞爪地降落,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开,水珠在刺亮中反射出冷芒。 一声惊雷猛地落下。 黎蘅跌落在地,好巧不巧,一枝花落下,砸在她半张小脸上。 先感受到的是鼻尖的香,再是微微硌人的冰凉。 泥泞沾满了她的脸,枝桠交叠中,只露出一双半阖着朦胧与清明交织的眼睛,她嘴唇张开,猛地喘着粗气。 她抬眸望去,视野先是被交错的枝影切得支离破碎,再看远处,暗沉的天光下,一个跌跌撞撞的少年跑来。 它依斜着,很有重量,沉甸甸的,仿佛那截花枝的重量,连同它整个生命的分量,都不容置疑地交由这张脸来承担了。 黎蘅眨了眨眼,伸手把那枝花抓了下来。 “救……救救我……” 几颗圆滚滚的水珠,从枝叶的缝隙间挣脱,沿着脸颊的曲线滚落,最后滴落在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黎蘅爬起来,用浸湿了雨水的衣袖胡乱擦了把脸。 雨下的正狠,黎蘅爬上树,就这么看着他。 少年就在雨中奔跑,像一尾挣脱了鱼缸的锦鲤。 宽大的袖摆和衣袂本应随风飘举,此刻却成了累赘,不断牵扯他。 雨幕另一端,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不急不缓地走着,好像在逗小猫小狗。 “少主,随我回去吧,否则我只能冒犯了。” 男人握着剑,动作迅速,右手向前一探,凌空刺破了少年的外袍。 “嘶啦——” 少年脚步一乱,被自己的衣摆绊倒,猛然摔倒在地,急促的喘息混着雨声。黎蘅抱着花枝,施施然坐在树上,垂眸就对上少年那双湿润的眼,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反正可怜极了。 少年咬着唇,却没出声,只是爬起来,想要向另一个方向跑。 就在男人的剑又要探出时,一个清凌凌又带着点儿懒洋洋的声音,从斜上方的树下传来: “此处是文宫院,不可伤人。”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他与少年同时循声望去。 黎蘅半倚着树,一身青色衣裙,仿佛与绿色的枝叶融为一体,她抱着花枝。雨水淅淅沥沥滴落,她的面容在水雾中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少年的眸光颤了颤。 男人拧着眉,似乎没料到有人挺身而出,“哪来的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黎蘅目光在男子身上溜了一圈,瞥过他腰间一块不起眼的木牌,而后微抬下巴,语气坦荡,表情欠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揽月宗戚元洛。” 男人冷笑一声,并不把这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放在眼里:“揽月宗的弟子?家中私事,与你无关。” “私事?” 黎蘅嗤笑一声,话语又快又脆,像撒了一把冰珠子:“我只看见光天化日下,一个家奴把主子的衣裳挑破了。这要是传出去,家中私事四个字,怕是遮不住这难看吧?” 少年微愣,似乎有些窘迫,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男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揽月宗的弟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去,莫要自找麻烦。” “那不巧了,鄙人生平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黎蘅从树枝上跃下,身形轻盈,细雨将她的发梢打得浇湿。 她走到少年身前半步,将他护至身后。少年扯了扯她的衣袖,动作轻柔,黎蘅还以为是错觉,“谢谢你……不,不用……保护我……很,很危险……” 黎蘅发现这家伙还是个小结巴。 她好笑地看了眼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不是你让我救救你吗。” 少年愣了一瞬,而后垂下眼眸,声音又轻又哑。 “你会……受伤。” 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生得极为昳丽。 一张脸白皙得近乎剔透,此刻被雨水浸透,更添了一种易碎的琉璃质感。眼尾天然带着一抹微红,像是揉碎了的桃花,沾在了**的羽睫上。 黎蘅眨了眨眼,随即像个可靠大人般,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放心,我很强。” 黎蘅虽然也不算高,但气势却足足的,她仰头看着男人,笑得又可爱又可怕:“我看你才是他的大麻烦,是不是看我不爽,嫌我很烦?不如我们来打一架,赢了他就归我了。” 黎蘅这副损样,男人气急了,当即就挥剑拍去,打算狠狠教训一顿这个小丫头。 然而,黎蘅的动作更快。 她似乎早有预料,手腕一翻,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花枝在男人腕脉处一拂。 动作灵巧得如同雀鸟啄食,看似全无力道,却让男人手臂一麻,他的攻势瞬间一滞,手中的剑一下子就掉在地上。 男人不可置信地抬眸,抱着自己发麻的手臂,有些怀疑人生。 他觉得是自己轻敌了,于是身形一沉,右手五指如钩,直取黎蘅肩胛。这一式很快,他要瞬间制服这个多管闲事的丫头,找回面子。 下一瞬,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越的嗡鸣。 一道紫湛湛的寒光自黎蘅手间乍现,仿佛花枝本就等在那里,恰好迎上了男人探来的手腕。 黎蘅的手腕极其随意地一抖,连带着那截花枝也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啪!” 一声脆响,花枝末端抽打在男人手腕的麻筋上,动作轻巧得像是拂去花瓣上的露珠,让人猝不及防。 男人的整条右臂瞬间酸麻难当,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他大骇:“揽月宗里不都是法修吗,哪来的剑修招式?!” 黎蘅一剑得手,并未追击,她咳嗽了声,像在掩饰什么:“咳,你看错了,其实这是我的法器。” 此时恰好一阵冷风吹来,黎蘅打了个喷嚏。 她又补充道:“名唤不周风。” 黎蘅随意地将花枝横在身前,左手轻轻搭在枝头上,雨水顺着她青布衣衫的下摆滴落,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她持花立于雨中,身形依旧单薄,但此刻,那截花枝,却在她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 男人捂着手腕,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击已让他明白,双方的实力有着云泥之别。 黎蘅看穿了他的窘境,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觉得有些无趣:“再不走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哦。” 男人脸色变幻,最终看了一眼黎蘅身后的少年,飞身离开。 前些日子黎蘅玩太疯,佩剑不小心折了,所以此次随师父来文宫院团建,身无一剑,只能将就以这花枝。 但没想到,这截花枝竟是意外的好用,比她用过的所有剑都顺手。 黎蘅看着手里的花枝,越看越喜欢。 她侧过头,对还在发愣的少年飞快地眨了下眼:“还愣着干什么,真想和他回去啊?” 少年看着自己身前那抹纤细却挺直的青色背影,一下子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开口:“谢谢……我,我叫烛殷雪。” “黎蘅。” 少年似有讶异。 黎蘅尴尬地摸着脸:“戚元洛是我朋友,他的梦想就是想让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我只是助力他圆梦罢了。” 其实是讨厌的死对头,所以想抹黑对方。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少年轻点了一下头。 黎蘅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她想:这小孩倒长得真是漂亮极了。 只是可惜,他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云纹锦袍算是彻底毁了,原本月白的底色被泥水与雨水浸染,深一团浅一团,变得沉重不堪。 黎蘅没有过问刚刚的事,只是说:“你现在去哪,要回你的宗门吗?” 文宫院,虽是儒修的宗门,却处在凡人界。每日,总有无数或寻常或富贵的人家,领着自家稚子前来游赏,希望子女可以沾染些文气,未来好有出息。 修士们偶尔也会来这里放松,观人间百态。出于不可告人的竞争性的原因,几个宗门一合计带着堆年幼弟子就来团建了。 烛殷雪低下头,也不说话。 黎蘅想他可能有什么难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说不定是被排挤了,她便自告奋勇道:“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玩吗,我刚好还有几个朋友在附近。” 雨势渐停。 如今正是三月春寒,呵出的气仍带着白,湿透的衣裳被风一吹,让人并不好受。 烛殷雪偷偷抬眼去看黎蘅。 她不是那种珠光宝气的漂亮,而是像山间初融的雪水,清凌凌的,干净得晃眼。 眼神亮得逼人,黑白分明。 雨水滑过她平静的侧脸,她浑不在意,仿佛天生就该立于这风雨之中。 特别是鼻梁侧那颗青色的小痣,宛若点睛之笔。 黎蘅看过来时,烛殷雪几乎是下意识就避开了她的视线,耳根烧得厉害。 很快,黎蘅就等到了回应。 烛殷雪轻轻点了头。 第2章 穷得清清白白 黎蘅是个穿越者。 在二十岁那年,黎蘅脑部长了个肿瘤,被医生下了死亡通知。 但她内心很平静,甚至还请老师和朋友最后吃了顿火锅。 也好。 她细细盘点过这短暂的人生,也没什么遗憾了,她早已在另一片战场上燃烧至巅峰。 黎蘅,问鼎全球古剑术冠军,从她十七岁参赛那一年起,蝉联三届。 然后她死了,又活了。 重生成修仙界一个没爹没娘,靠乞讨为生的小孤女。黎蘅醒来的那天,小孤女大约已经死了许久,黎蘅钻了火,把肉里的蛆虫烧出来。 之后,她一路颠沛流离,于雪夜将冻毙时,被路过的凌霄剑尊公峙岳所救,顺手捡回了太上剑宗。 那年,她十二岁,变异雷灵根,且天生剑骨,惊动全宗门。 公峙岳亲自将黎蘅收入门下,宗门上下都说凌霄剑尊捡到宝了。用公峙岳的话来说,黎蘅天生就是为了剑之一道而生的。 黎蘅对此适应良好,每天都是日复一日的练剑,和前世没什么两样,特别是剑术还是她的人生热爱。 如今,她十四岁,初入金丹。 仅仅两年就结丹,不仅是天才,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特别是黎蘅尚年幼,众人已经被她光明的前途亮得睡不着了。 黎蘅带着烛殷雪踏入客房院大厅,在来这前,他们身上的水已经被黎蘅用法术烘干了。 二楼走廊上,一个抱着手,靠在栏杆上的少年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黑眼圈重得吓人。 坐在一楼靠窗处的少年撇撇嘴,看到黎蘅,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哟,太上剑宗的大剑仙回来了?今儿是斩了妖还是除了魔,怎么一身水鬼气?” 此人正是揽月宗的翘楚,和黎蘅万分不对付的,筑基期器修,戚元洛。 黎蘅瞥了他一眼,甩了甩花枝上的水珠:“替某个睡到日上三竿的懒人,去城南买了新出炉的梅花糕。” 戚元洛眼睛一亮,又强行板脸,好像浑然不在意似的:“糕呢?” 黎蘅慢悠悠从储物袋里掏出油纸包,在他眼前一晃:”扔河里喂水鬼了。” 戚元洛瞪眼:“黎蘅。” 黎蘅挑眉,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好的十颗上品灵石。” 一包普通的梅花糕,黎蘅要上十颗上品灵石,怎么不是狮子大开口呢!贪,太贪了。 戚元洛一脸肉痛,掏出一个粉色小荷包甩向黎蘅,黎蘅抬手接过,把油纸包抛给戚元洛。 黎蘅心满意足地把荷包装进储物袋,末了,她摇头点评戚元洛:“懒惰至极。” 戚元洛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财迷!穷鬼!” 黎蘅不置可否。 穷怎么了,她穷得清清白白,穷得光明正大,穷得天经地义。 而事实上也正是,太上剑宗放在整个修仙界也是十分贫穷的存在。 相传剑修个个面黄肌瘦,逢人就啃。 而剑修爱剑如命,把剑当成自己老婆养,在保养剑方面毫不吝惜,大把大把地投入时间金钱,自己却喝西北风,穷得叮当响,顿顿吃土。 但每一个剑修都甘之如饴。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戚元洛拆开油纸包,视线扫过黎蘅肩后的身影,歪嘴一笑,露出单侧的虎牙:“大剑仙,最近很乱,来的宗门世家多,你该不会是把哪个世家大族的孩子给人撬出来了吧?” 他又煞有其事地严肃道:“先说好,要是你有大麻烦被人追着打,麻烦请通知我一声,我一定要放最贵的烟花庆祝。” “在我有麻烦之前,我会先把你打成烟花。”黎蘅笑得很温暖,戚元洛后背一凉,下意识挺直脊背。 黎蘅懒得理戚元洛,这人就嘴贱还爱找存在感,特别是半年前她一招把戚元洛打趴下后,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来了。 她把烛殷雪安顿在座位上休息,然后对着戚元洛,忧郁地捧着脸深沉说道:“他在雨中迷路,我就好心带他来这了。没办法,本大剑仙长得好看也就算了,心还这么善良,真是便宜这个世界了。” 戚元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像是听到什么耸人听闻的话,差点被梅花糕噎住,“黎蘅,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自恋?” 在他眼里,黎蘅就是个打人毫不手软的恶魔,跟善良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 戚元洛的眼神在黎蘅和烛殷雪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少年那副我见犹怜的漂亮脸蛋上,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不是菩萨心肠,是见色起意。” 黎蘅嘴角抽了抽,抬手一道剑气甩过去:“好啊,让你见识下本剑仙的菩萨心肠!” 然后是一阵鸡飞狗跳,黎蘅在后面追,戚元洛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烛殷雪像个不会说话的泥娃娃,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看着乖巧可怜极了,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黎蘅。 此时,一位儒修少年走进来,黎蘅和戚元洛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哥俩似的勾肩搭背,冲着儒修少年笑。 在别人的地盘,自然是不能闹事的。 儒修少年是文宫院一代至圣先师青玄先生的弟子,名叫袁满。他朝着黎蘅和戚元洛点了点头,然后通知所有修士在大厅集合。 袁满的视线刚一移开,两人就如触电般推开彼此,向后弹开,眼神里明晃晃地写满了对对方的嫌弃。 黎蘅一屁股在烛殷雪旁边坐下。 漂亮少年呼吸顿时有些微滞。 他捏着手指,一言不发。 客房院大厅内,原本零散坐着的人,在房间休息的人,此刻都已聚齐。 袁满站在中央,环视一圈,看着堂内这些气质各异的修士,一字一句,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诸位,城内又有人失踪了。” 城内最近大量修士和凡人失踪,文宫院力量微薄,若无法尽快找到原因,日子一天天拖过去,事情会更加棘手,所以文宫院才找了外援。 各宗门自然应允,这是个让年轻一辈历练一番的好机会。 这其实也是各宗门的暗暗较劲,想打探下其他宗门的实力。毕竟再过半年便是三年一次的宗门大比——九霄会武,又是宗门排位刷新之时。 气氛并不轻松。 沉默中,一道低沉的女声自角落响起。 “既然情况更加严重,便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身着玄衣的高挑少女不知何时已站起身。 她生得一副好皮相,通身气派,不像是修炼来的,倒像是与生俱来的风骨。唇角轻扬,眼眸也随之弯起。 黎蘅知道她,镜湖院的阵法师宫凌曦,黎蘅对她的印象只有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眯眯眼。 “我建议,分组行动。” 宫凌曦不紧不慢地说道:“依据各自所长,两人或三人一组,分区域探查。擅长追踪术的,可去最后失踪地点。阵法师去城周关键节点查探。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儒修,则去走访失踪者亲友,探听细节。如此,效率更高,也能避免打草惊蛇。” 她话音落下,堂内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声议论,这提议确实是最稳妥高效的办法。 “宫道友所言在理。”一位年长些的修士率先点头。 “就这么办吧。”有大方的符修掏出数十张子母感应符分发给众人,“早点揪出那藏头露尾的东西,也好早点回来喝酒。” 子母感应符类似于对讲机,方便众人联系。 很快,众人便依据自身所长,迅速分好了小组。 “走吧,”袁满目光扫过堂外并不算明亮的天色,“诸位,务必小心。” 众人不再多言,各自整理好随身法器兵刃,三五成群地离开。 此时大厅内只剩下剑修黎蘅,器修戚元洛,阵法师宫凌曦,烛殷雪,还有那个困成熊猫眼在打盹的少年,万法仙门的法修荆依白。 宫凌曦笑道:“看来,我们便是一队了。” 黎蘅很高兴地和她握手。 戚元洛对宫凌曦不喜,觉得她像笑面虎,看着她笑总感觉凉飕飕的。 同样戚元洛对黎蘅也不喜,对他们要组队的结果一万个不情愿,但也没办法,此时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戚元洛对烛殷雪也不喜,觉得他来路不明,对荆依白也不喜,觉得他没精气神的样子不像是个修士,倒像个邪修。 总之,他哪个也不喜欢。 但他也不想当独狼。 毕竟话本子里都说,落单的人是噶得最快的那一个。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戚元洛到底心里素质不行,哭丧着脸,哇哇哇吐了一地,其他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大量的血泼洒在石板路上,几块破碎的衣物散落在地,凌乱的血手印拖拽了数尺,上面沾着疑似组织的粘稠物,却唯独不见尸体。 “在这里。” 宫凌曦蹲下身,指尖虚悬在血迹之上,随即便感到一股阴寒的死气顺着她的指尖缠绕向上:“不是寻常妖物,是尸煞之气。” 众人面色凝重。 “是修士的储物袋。”黎蘅视线看向角落一个沾满泥污的布袋。 “我不行了吧。”戚元洛捂着自己幼小的心灵,面色发白,在此之前他从未见到过这种红白画面,“宗门只说来这里协助调查,也没说会死人啊。” 荆依白慢吞吞地抬起头,抱着手,闻言轻嗤了声:“你是哪来的小白花,在残酷的修仙界,死亡才是常态。” 戚元洛突然被鄙视,十分不爽,他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荆依白,叉腰冷笑:“就你懂,你很强吗,有本事把黎蘅打趴下。” 正在看烛殷雪发呆然后被提起的黎蘅:“?” 黎蘅抽出花枝,状似无意地挥来挥去:“我的手好痒啊,好想砍点什么元元的东西缓解一下。” 嗯,比如说戚元洛。 戚元洛身子一僵,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了正蹲着托腮发呆的烛殷雪,他一下子蹿到烛殷雪旁边蹲下,开始同款托腮,假装什么都没什么。 他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又怂又爱叫。 荆依白浑身都笼罩着一层倦意,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植物,苍白,荏弱,带着些许易碎感。 连抬手拂开眼前碎发的动作,都像是被放慢了数倍,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优雅。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朝着黎蘅走来,眼里闪过一丝战意:“我知道你,太上剑宗黎蘅,听说你很强,我早就想和你一决高下了。” 黎蘅看着他走过来,歪头疑惑:“一个剑修和一个法修有什么一决高下的,赛道都不一样。” 荆依白一噎。 第3章 数一数二的天才 眼见两人气氛逐渐剑拔弩张,宫凌曦上前一步,插在两人中间,眯着眼睛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荆道友,你脑子是被妖兽吃了?还是昨晚熬夜偷牛去了在做梦没睡醒呢?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 顿了顿,宫凌曦又对黎蘅笑着说:“黎道友,我这里恰好有一副药膏,可治手痒之症,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我愿忍痛割爱赠与你。” 黎蘅:“……” 荆依白:“……” 还有高手。 不愧是传说中的眯眯眼,谈笑间,杀害力拉满,嘴毒得没边。 大家就是如此纯粹的看对方不顺眼,没有原因,他们都是各自宗门的天才少年,难免心高气傲,平等地看不上每个人。 斗完嘴,该干活得干活,这一点上几人都意外的合拍。 戚元洛起身,取出一面巴掌大的轮盘,轮盘上的指针此刻正疯狂地晃动。他注入一丝灵力,低喝:“去。” 指针停止,指向某处。 黎蘅屈身一蹲,长发随之甩向一侧,她对烛殷雪说:“上来,我背你。” 烛殷雪一时怔住。 他知道黎蘅的意思,相比起他们这些修为高的人,他跑不快,会拖后腿。 黎蘅看他呆呆的样子,催促道:“快上来呀。” 烛殷雪犹豫了一瞬,终是趴在黎蘅背上。黎蘅的背并不宽阔,骨头还有些硌人,他垂眸,掩下羞赧和懊恼。 黎蘅背着他起身,微微侧头,耳尖不小心划过烛殷雪的头发,有些痒:“你衣服太长了,我只是担心你会摔倒。” 烛殷雪双手靠在她肩头,身子绷得紧紧的,他已经听不清黎蘅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好香。 几人顺着轮盘的指引疾掠。 巷子七拐八绕,尽头是一处宅院,看起来荒废已久,弥漫着比方才浓郁十倍的尸煞之气。 戚元洛嫌弃地扇了扇空气,捂着鼻子吐槽:“臭死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黑影带着恶臭从半堵矮墙后扑出! 那已不能称之为人形,皮肤青黑溃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纹理,双目浑浊无光,嘴角咧至耳根,口水混着黑血滴落。 它的动作快得诡异,十指指甲乌黑尖长,直取最前方的戚元洛咽喉! “我靠,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戚元洛吓得破音,魂都要飞起来了,他连忙扯开储物袋,手速起飞,一个又一个法器扔向黑影。 跟不要钱似的。 雪亮刀光如匹练般斩向尸傀双臂,然而刀锋砍入,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击之声,只入肉三分便被卡住。 黑影浑然不觉疼痛,反而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另一只爪子已抓到戚元洛面前。 “咔嚓!” 一声脆响,黑影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它的攻势仅仅停了一瞬,另一只手臂猛地发力,想要将袭来的花枝折断。 “吼——!” 戚元洛很快反应过来,就在它张口咆哮的瞬间,一点寒星自他手中弹出,是法器破邪钉,直射黑影口腔。 黑影下意识闭嘴扭头,动作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这凝滞,便是生死之分。 黎蘅手腕一抖,昏暗中拉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目标直取黑影的头颅。 “嗤——” 黑影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轰然倒地,头颅落下,滚落在戚元洛脚边。 一切发生的太快,下一秒,尖叫声响彻云霄。 戚元洛往后一倒,被宫凌曦接住。他心有余悸,腿软得不停:“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宫凌曦放开他,沉色道:“尸傀。” “尸傀?”戚元洛差点尖叫,“什么玩意?” 荆依白蹲在尸傀旁边,一边拿着根木棍戳来戳去,一边捏着鼻子闷声道。 “啧,这都不知道?就是用邪法把刚死不久的尸体炮制一番,再塞点乱七八糟的恶魂进去,弄成这种只知道听令杀人还没痛感的玩意。” 他解释得粗俗,却足够形象。 “不过……” 荆依白话锋一转,语气也沉了下来。 “这种邪门玩意,通常只会在乱葬岗或者古战场那种阴气重的地方出现,怎么会跑到这人来人往的城里来?还专挑修士和凡人下手?” 怎么看都不对劲,一看就有阴谋。 黎蘅说:“坏心思的人动手,不分场合不讲原因。” 宫凌曦抬眸,目光扫向众人: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黎蘅提议:“那是不是得给文宫院那边传个信,告诉长辈他们,这里有人不讲公德乱倒垃圾,严重污染环境。” 宫凌曦对黎蘅的比喻感到好笑,她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云纹的传音玉符和子符。 “嗯,情况有变,已非我等能独立处置,我即刻禀明宗门与众位长老。” 宫凌曦三言两语把发现尸傀的事传音给了文宫院以及其他修士。 不出所料,其他小队也已相继发现尸傀。袁满得到青玄先生指示,已经带着一众儒修弟子去将附近的百姓接到文宫院避险。 几人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 黎蘅正走着,突然看到戚元洛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身边来。 黎蘅瞥了他一眼:“有事?” 黎蘅又看他一副扭扭捏捏的做派,表情真挚:“戚元洛,身上有虼蚤就去洗澡。” 戚元洛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梗着脖子,视线盯着下方的地面,仿佛能在那看出花来:“那个,黎蘅,刚刚谢谢你啊,如果你没出手,我肯定就死了。” 他含糊地咕哝着,声音越来越小。 黎蘅还以为是啥大事,对此她只有一个字。 “哦!” 戚元洛不可置信地抬头,大受打击:“就一个字!” 好冷淡,好冷漠,好冷血的人! 他堂堂揽月宗小天才放下面子来道谢,这个人竟然才回一个“哦”! 戚元洛捂着受伤的小心脏退下了,过了会,他又卷土重来。 他观察了一会黎蘅的花枝,突然开口:“黎蘅,你刚刚那招还挺厉害的,我看你手中这个是一截雷击木,看年份得有千年了吧。” “难得你还会夸人。”黎蘅毫不谦虚地收下了这番赞美,然后翻弄了一下手里的花枝,随口说道:“这是雷击木吗,我在文宫院随手捡的。” 听起来还有点厉害。 那会黎蘅正躺在树上睡觉,那是她寻的好地方,安静,再带点白噪音的雨声,刚好助眠。 结果一道雷落下,把她连人带枝劈落了。 当然,这种尴尬又倒霉的过程黎蘅是不屑于说出来的。 “这都能捡到?看来文宫院深藏不露啊,下次我也要去逛逛。”戚元洛羡慕死了,这可是千年雷击木,做成法器不知道得多厉害。 堂内茶香袅袅,三人分席而坐。 上首的青玄先生,须发皆白,面容红润,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目光左右扫了扫,忽然“咦”了一声。 “怪哉,赤阳老儿呢?平日这等热闹……咳,这等要事,他跑得比谁都快,今日怎不见人影?” 他话音刚落,下首左侧那位覆着面纱的净尘仙子,眼皮都没抬,声音便从面纱后传来:“想必炼丹去了吧,听说他最近在捣鼓什么新东西,不过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坐在右侧的公峙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言简意赅地总结:“挺好的,清净。” 青玄先生乐呵呵地笑了几声,随即回归正题:“言归正传,底下那些小家伙报上来的事,你们怎么看?听着倒是挺邪乎。” 净尘仙子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平淡无波:“尸傀罢了,小场面。若连这等货色都料理不清,日后如何应对真正的大魔?不如早些回山养猪去。” 公峙岳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剑需常磨,不见血,如何锋利?”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弟子们需要磨砺才能成长。 青玄先生抚掌一笑:“善!既然如此,我等便稳坐钓鱼台,且看儿郎们各显神通吧,只要天塌不下来,就让他们折腾去。” 三位大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了共识。 看戏,哦不,观摩弟子历练。 戚元洛躲在宫凌曦背后,手持罗盘,扯着嗓子喊道:“仙人来打尸傀啦,闲杂人等快快退避!你们这些小尸傀,等下本大爷就来超度你们!” 那些个尸傀听到声音,都朝戚元洛追来。 黎蘅挥舞着花枝迎上去,荆依白单手结印施法,两人合作,很快就把街道上的尸傀清理干净。 末了,宫凌曦笑眯眯地点评:“戚道友,仇恨值拉的不错。” 虽然是在夸奖,但戚元洛总感觉听着不是个滋味,他摸摸脑袋,没摸出个所以然来,遂放弃。 有其他小队修士过来,恰巧看到这一幕,于是问其他人:“原来打尸傀这么轻松吗,那我们刚刚为何如此狼狈?” 手里的剑都要挥出残影了,一看战绩才一个,别人用一根不知哪捡的树枝砍尸傀跟切萝卜一样丝滑。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有人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是那几个人本身就天赋异禀。” “道友何出此言?” “一刀一个尸傀的那个,太上剑宗的黎蘅,雷灵根加天生剑骨,年仅十四已步入金丹。” “笑得超假的那个,镜湖院的宫凌曦,大家私底下都叫她笑面狐,因为她老会阴人了,同样年纪轻轻是金丹修为。” “那个感觉要困死过去的那个,我师兄荆依白,别看他这么困,其实是个卷王,熬通宵修炼,而且还是天生道体,修炼如吃饭喝水,也是金丹修为。” “还有那个贱兮兮的,揽月宗戚元洛,听说脾气不好,虽然才筑基期但就树敌无数了。不过可别小瞧他,他可是这千百年来唯一一个获得天阶琉璃异火的人。” “嗯,还有一个,我不认识,想必是他们哪个的师弟吧。” “反正这几个放眼修仙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天才,所以不要有压力,我们跟他们没啥可比性啦,他们在前面打架,我们在后面保障后勤工作就好了。” “……这是安慰吗?” 提问的修士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被打击得更深了。 “这么多尸傀到底哪来的?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戚元洛扫了扫周围,才清理完这片地区,又有多股尸煞之气在靠近。 宫凌曦皱眉:“这片城池附近或许会有坟场,我们可以分开去找一找。”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烛殷雪突然低声说道:“城南。” 宫凌曦没听清:“什么?” 烛殷雪抬眸:“那里有乱葬岗。” 出于对黎蘅的信任,宫凌曦并没问他为什么知道,只是笑意深了些,看着众人:“看来我们也不用那么麻烦地分散了,出发吧。” 几人没再废话,即刻出发。 黎蘅再次蹲下,烛殷雪这次没那么别扭了,身子贴在黎蘅背上,乖乖趴好,只是发烫的脸还是出卖了他的不平静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