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风景待君描》 第1章 第 1 章 元浣十八年,年初,镇守东疆的东戍王不满于元浣帝执政,于是便养兵谋反。 四月,楚情侯调动五千北溪军,亲自上阵到东疆平反。 九月,东疆平反战大捷,东戍王被砍下一臂押回皇城。 …… 至此,楚情侯在皇城名声大噪。 人人皆夸赞这位年轻的侯爷有勇有谋,善于军事,天资卓越,也难怪不得会被帝王如此看重。 …… 当然,若被捧高了,那自然也少不了抹黑。 一处毫不起眼、靠近边境山的小饭馆,处处透露出“老板很穷欢迎穷鬼来光临”的廉价模样。 几个身着褴褛的中年男人挤在一桌,桌上凌乱摆放着几壶酒与两盘早已凉透了的菜。 几人俨然是一幅喝高了的腔调,便唯我独尊地谈论起国家当今政事来。 “如今这世道怎么就成了如此呢?怪不得东戍王会反!” “唉唷你可小声点吧,这若传到那位楚大将军耳中,指不定要如何活剐你呢!” “要我说,带几个兵去边境打打自己人就能有这样的名声,那当初我也去参军了。” “别了吧,你打了也到不了人家的高度,人家可和你不一样……” “怎么说?” “那位楚将军上次回都时,我见着了,那长相……真是绝了!啧,比有些小姑娘长得还他妈有味!” “……” “咳咳……!”角落一桌上的一位一身黑蒙着面的青年猛得咳了几来,他将瓷杯放在桌上发出了些声响,引得那几个男人看了过来,他忙摆了摆手。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手肘撑在桌边,歪头托着腮,似乎关怀地问:“你怎么了,寒林?怎么喝个茶还能呛住呢,慢点吧……” 寒林抬头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主上,也正是那些人口中谈论的楚情侯,楚临恨。 刚平反没多久,这几天准备回皇城,然而抄近路时,路过了这家破饭馆,自己主上说什么也要进来吃一顿,结果就撞了这么尴尬一幕。 寒林心惊胆战地望着面上没有一丝不对,反而还笑眯眯的楚临恨,心里连为那几个人死了埋哪都想好了。 “谢主上关心,”寒林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主上,我们何时回去?再不动身恐怕难在十五日前赶回皇城。” 楚临恨捏着木箸拨了拨碟中的绿菜,慢慢问道:“不急。”然后又弯起眼角淡淡笑着,“我何时说过要在十五日前返回皇城,他们爱等就让他们等罢。” 他长着一双本该带着凌厉的凤目,眼尾却微微上挑,含笑视人时总使人生起一种此人多情的错觉。 寒林默默端起瓷杯,饮了一小口茶。 他与楚临恨相识已有多年,幼时他就家门被灭,逃亡出城,被楚临恨的母亲楚燎情救回营中,便与同龄的楚临恨成了好友,再到后来,楚临恨的父母双双离去,他就一直陪伴在身边,二人几乎是相依为命。 楚临恨十五岁封侯后,建设了一队侍卫,名燎风卫,之后越扩越大,楚临恨自己给他封了个燎风卫专属的指挥使,并把燎风卫这么大个摊子丢给了他。 楚情侯十七岁上战场,寒林跟随而去担任副帅,在沙场中两人再次过命之交。 总之,这小侯爷的人生大半成长历程他都在,因此,无人比他更了解这位大爷的性格有多么神经质……别说多情了,这人恐怕连“情”字怎么写的都不一定知道吧。 正回忆着,隔壁那桌的谈论声变得更加下流。 一个满脸胡碴,面相猥琐的男人大着舌头道:“要说那位楚——情侯,长得是真他妈带劲啊……一般那种长相的私下都浪的吧!” “哈哈……还是你会说!我都想去见识下这位美人了!” “哎,这么个美人去打仗真是可惜了,不过,小侯爷长年提刀的话,体力在其他方面也很好吧哈哈哈。” “我可真想尝尝味啊……” 寒林:“……”小侯爷其实杀人时更带劲你们想尝尝吗? 楚临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眯了眯眼——在路上为了不被有心之人认出,他们都蒙住了脸,只露出双眼来。 那双露在外面的凤目仿佛会说话般,含着笑时泛着波纹,平淡扫过那几人又恐污染了眼睛似的移开了目光。 刚刚那个邋遢的男人又开始发言:“不过到底还是个男人,这才可惜了,你们说,楚情侯生得这么好,那他的母亲,曾经的那位楚将那该是什么样的绝色……” 这次寒林是真听不下去了,他一下站起身,但想着最近侯爷正处于风头浪尖,不可惹事,便叹了口气:“主上……我们还是……走吧。”劝得很艰难。 楚临恨收了笑容,眼神垂着,若有所思,片刻后再次扬起笑点头起身。 寒林有些惊悚——今天的楚情侯怎么如此好劝? 楚临恨向门口走去,穿过那几人时也没停步,而是直到店小二旁屈指敲了敲柜台示意他出来。 店小二一头雾水地跟了出来,便见楚临恨突然拉下蒙面的薄纱,露出了原来的容貌。 店小二认出来了,差点就给他跪了:“你……你是楚……!” 楚临恨微微倾身,竖在唇边一根白皙的手指:“嘘……” 然后扔给他一个布囊,店小二一打开差点被里面的金条闪瞎,楚临恨手垂下后抚了抚挂在腰带上的玉佩——上面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奇穷。 “你这小破楼靠近边境不安全,抓紧滚吧,别到时候被马蹄踩死。”楚临恨笑得很好看,嘴里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店小二不顾这么多,捧着金条乐颠颠地滚了。 人一走,楚临恨一下子冷了脸,他看向寒林道:“你堵门我放火,一群狗崽子,给他们惯成什么了。” 寒林:“……” 片刻后,楚临恨站在火海前垂着眼皮擦手,身后的饭馆门被堵了个结实,火光灿烂,如盛开的火莲一般。馆内隐约地传出惨叫声、砸门声。然而,楚临恨连头也没回一下,擦完手后便再次攥住腰间奇兽玉佩流苏,绕在指尖转着玩。 寒林看了一会儿后,脑子里突然冒出,刚才那群人的话倒没说错,楚临恨站在那里,被焰火衬的五官深邃,美得有些惊心动魄了。 其实小楚长相随爹,是阴柔美,而妈咪是长相又飒又帅的巾帼将军呀。 这个攻没什么道德,被雷到的赶紧退吧!orz 下一章受就出场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刚到皇城,脚还没踏进侯府,楚临恨便被传召进宫。 楚临恨对寒林耸了耸肩:“一到这儿就成大忙人了啊,你去找一下秋草,那丫头一个人被留在皇城近半年,估计气得不轻了。” 夏林瘪着嘴要随太监到他主子,连忙追上去:“等等!主上,你……我还是先与你一块进宫吧!” 楚临恨侧过头,挑眉:“怎么?不想见到秋草?要让她知晓你回城竟没第一时间去找她,那可真要哄不好咯。” 寒林卡了壳,最后还是妥协了:“是。” …… 宫内的路线依旧熟悉,楚临恨径直走入清音殿——元浣帝此时正端坐在主位龙椅上,他手中捏着一封奏折,手指随意敲打着纸面。 这皇帝今年将近半百,眉眼间却依稀窥见几分年轻时的清俊。 楚临恨错开目光,垂手摁着腰间奇穷玉佩,慢慢伏地跪下:“臣叩见陛下。” 元浣帝抬眼瞥过,淡淡一笑:“爱卿平身。” 楚临恨颔首,跪坐到一旁的软垫上。 元浣帝开口:“楚爱卿在平反战上真是又一次让朕开了眼啊,辛苦了。” 楚临恨:“陛下谬赞。” 元浣帝将奏折搁下,对着他温婉地笑了笑,没说话。 楚临恨垂下头悄悄皱了眉,这老皇帝总爱灵机一动,反正将自己叫来总不会是单纯夸赞两句。 直觉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么想着,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楚临恨微微抬头,目光便触及到了一抹淡青色。 此人立在殿中心,无言。 楚临恨不免有些好奇,什么人竟然还可以不跪拜请安于君上,他抬了些头,而正巧的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几秒后,那人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楚临恨也垂了下眼,在脑海中回忆那张脸。 那人的睫毛似乎很长。 元浣帝无奈似得摇了下头:“你也坐下罢。” 那抹青绿点点头,坐在了楚临恨对面。 楚临恨再次望过去,这次那人没有再看他了,而是平淡地盯着地板,他便打量起那人。 一身淡青色,流露着素雅与清澈,鸦色长发似流水般披在肩后,又由着他低头的动作,自肩颈滑向前面,搭在了胸前。 他的相貌也和衣着一般的清冷淡泊,面上没任何表情,然而在这样的气质中竟也能从中看到一丝青年的稚气,凑出几分倔强的可爱。 不过一般人早被他的表面给冻回去了,谁会细致地去观察。 自己为何要去细致观察他?真是疯了。 元浣帝咳了几声后,再次开口:“朕前些天才反应过来,你们皆是有功之人,却互不相识。今日你们便认识一下吧,这位是已故楚将之子楚情侯,楚炎。那位是净亲王,奚溪。” 楚临恨内心哽了一下,嘻嘻?这什么鬼名字。 由于对面那位奚溪一直如哑巴般无任何反应,楚临恨便也忘了一些该有的礼数,颌首应下后沉默了起来。 清音殿陷入了宁静。 元浣帝:“……” 奚溪似乎看不下去了,张开了尊口,话却不怎么好听:“陛下,臣不善交友,也无需认识别人,不劳陛下费心了。” 这和指着老皇帝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有什么区别。 楚临恨挑起眼尾,轻笑出声,跟着开口:“净王殿下这是什么话啊,陛下也是好心,净王殿下可别伤了陛下的心,况且臣看您容貌甚美,气质不凡,倒是想与殿下做朋友呢。” 净王显然没被人这般光明正大地调戏过,一时怔在原地,半晌才冒出一句:“……以貌识人不可取,并且我也不好看,还请楚情侯莫要胡言了。” 元浣帝接下话:“阿溪怎会不好看呢,阿溪之容堪比窗外红梅般惹人喜。” 楚临恨:“……” 奚溪则皱了眉,默默后移了些,远离这个发癫皇帝。 奚溪:“陛下,臣最近身子抱恙,若无别的闲事了,还请允臣回府休息。” 元浣帝赶紧切入正题:“有的有的,你昨日上奏的折子朕看了,但却并不能理解你的全意,现在楚情侯也在,你细讲听听” 奚溪淡淡开口:“是,陛下……” …… 出了清音殿,便看到了秋草与寒林正在等着他。 楚临恨蹙着眉沉思了一会儿,转头问他们:“我与那净王之前认识吗?” 寒林回复:“主上,你与他应当在这之前是没见过面。” 秋草眼珠子亮了亮:“净王?是小净王吗?我认识呀!” 寒林:“你怎么会认识他?” 秋草嘻嘻笑着:“因为他长得好看呀!我还专门查了他的身世,小净王原名叫奚残酒,后来人皆知他奚溪这个名字是皇上亲赐的。 奚残酒。 楚临恨在心中念了一下,倒是比奚溪不知好了多少。 秋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主上,您可千万别与小净王有交集!我给你们算过一卦,你俩命里相冲,缘级是小恶,若共事必会历经万难,而且你们两个,一个表字炎,一个表字溪,自古水火不容……” 楚临恨:“……你为何要给我们算卦。” 秋草晃了晃头:“也就练手啦,我刚认识你那会儿还算过你与我的卦缘,本来想着是否有姻缘,结果发现我们的姻缘是巨恶且天打雷劈的,不过结果倒是很适合做朋友。” 楚临恨:“……” 楚临恨看向身后无表情的寒林,笑着问:“那你为何不算算你与寒林之间的缘呢?” 秋草一拍手:“对哦!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说完后她折了几根树枝,摆弄了半天,最后抽出一根,然后她皱了眉:“缘缘巨恶……情缘、姻缘全为负……注定身心双亡……” 寒林猛地将树枝夺去,一挥手把它烧为了灰烬:“……都是假的。” 秋草愣了愣:“可我算卦,一直挺准的……” 楚临恨抬手敲了下她的头,打断:“行了行了,就会研究些邪魔外道。我不能与小净王有交集?可这分明小净王先来招惹了我的。” 寒林听出了些什么,敏感询问:“主上你与净王怎么了?” “寒林秋草啊,以后你们要增俸禄了。”楚临恨眯着凤目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秋草收起嘻笑的样子,望向他:“到底怎么了?” “先回府。”楚临恨转身上了车,“小净王真是好手段啊。” 楚临恨自己手下养了近两千的燎风卫,侯爷放荡不羁地养法,愣是把侍卫养成了痞子,一个赛一个的狂。 刚开始的几名燎风卫他母亲留给他的,单是这一个“燎”字就能镇住大部分的人,少数弹劾他的奏折也石沉大海。 再加上这楚情侯的性格令人实在难以琢磨,时间长了便没几个人去管着摊子,自找不痛快了。 不过楚临恨倒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了,只是还未等他去整顿,就有人替他敲了一棒子。 也不知自己五个月东上时,那群狂痞子怎么惹到奚残酒了,让他亲自上奏弹劾自己,内容无非就是自己既有军权,还私养兵队,有些不合规矩、功盖君王。 正巧最近一起贪污案几乎扫空了东西厂中两大半。 于是元浣帝大手一挥,把燎风卫搬到朝廷之下,楚临恨又多了个指挥使的新职,也不知这是升职、还是降职了。 母亲留下的自由兵,转头成了朝堂的狗,楚临恨怎么可能会答应,只是他还未开口,拒绝的话便被一旁的始作俑者小净王堵了个彻底。 “……” 秋草听完后,有些目瞪口呆:“啊……小净王这般……油盐不进吗?” 楚临恨回忆那张脸,冷哼一声:“长得倒是挺凉快的。” “主上你这什么形容啊?小净王真的很好看呀!完全长在我审美上。”秋草捧着脸雀跃言道。 楚临恨侧头剜了她一眼:“我记得你刚来那会儿可说我是你心中最好看的。” 秋草眨了眨眼:“主上,是人都会变的,况且我们注定有缘无分 呐……而且你长得就很不顾家。”快速说完最后一句后她一下子躲到寒林身后。 楚临恨:“……我需要顾什么家?” 秋草还想开口,寒林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着想,一把摁住了她:“主上,您先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赴约四皇子的生辰宴。” 楚临恨闻言微蹙了眉:“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上他的忌日宴。” 寒林手还摁着秋草,一脸麻木地看着自家主子:“主上慎言啊……” …… 是夜,如浓稠的墨,铺天盖地。薄云掠过月梢,星光点点,很快便被吞没。 夜吟楼内的喧哗与楼外的宁静间仿佛隔了道界限。 今日是四皇子周冰悦的生辰宴,自然是隆重,邀请了许多世家子弟。 楚临恨刚踏入楼,周冰悦便迎了过来:“阿炎,几个月没见了,这次东疆一战,阿炎也是立大功了啊,快入座。” 楚临恨一拂袖,避开了他的接触,回道:“四殿下生辰极乐,此乃臣该做的,殿下不必记于心了。” 他今日换下了平日的淡色衣裳,着了件素白的衣袍,素淡的衣裳却愣是让他穿出一丝贵气。 “阿炎哥哥!”一位同秋草差不多年龄的少女蹦跳过来,头上的步摇差点被晃落,“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 楚临恨便默默退后一步:“……钰依公主。” 钰依,她的母亲是西戎王之女,母女两人很早就进了皇城,因西戎王的名号,过得风生水起,钰依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很风流,私下包|养过很多男人,因此后来钰依出生多年,也未能认出自己的父亲是谁。 楚临恨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便被钰依看上,她想像曾经的母亲一样,将这个貌美男人占为己有,楚临恨那时的戾气很重,谁也不想搭理。 再后来,在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纠缠下,两人莫名处成了兄妹。 钰依坐在楚临恨旁,又看向周冰悦:“皇子哥哥,你有没有邀请小净王呀?” 四皇子笑了笑:“当然,阿溪本来不肯来的,还是父皇亲自将他劝来的呢。” 楚临恨听到这个晦气的名字皱住了眉。 钰依突然站起身:“小净王来啦!” 周冰悦也跟着向奚残酒那走去。 奚残酒此时一脸冰霜,似乎想找一处人少的地方。 周冰悦:“小净王别来无恙啊,舍妹想认识一下你,你……” 奚残酒直接熟视无睹地越过了他。 周冰悦:“……” 周冰悦看了眼旁边一脸懵的钰依,扯了下嘴角:“小净王怎得还是这样不将礼数放在眼里,真以为自己有多受宠呢。” 奚残酒停下脚步,淡淡回复:“不比殿下,生辰都会被帝君记错。” 此话一出,周冰悦面上便挂不住了,他看着奚残酒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就握着酒杯向他砸去。 奚残酒感应到了般转过身,撤向一旁同时又抬起袖子,周冰悦在袖中看到了白光。 在奚残酒有了动作时,楚临恨就上前一步把周冰悦拽开,伸手截住了飞来的薄刀片。 楚临恨捏了下手中的薄刀片,慢悠悠道:“净王殿下怎么赴宴还带暗器呢?” 奚残酒偏过头来,又抬手将散在胸前的墨发拢到背后,他看向楚临恨道:“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我也总得自保吧……” 最后一个音还未落实,奚残酒陡然扑上前夺过刀片。 楚临恨立刻攥住他的手腕,眯起凤目,微笑:“可是净王殿下刚刚差点伤了四殿下,我看啊,这刀片还是上缴吧。” 奚残酒抿了抿唇,竟攥紧了右手,刀片在手中割破了他的手掌,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将楚临恨的白袖染出团红墨,如初冬盛开的红梅般。 楚临恨盯着那抹红,冷了脸色。 他攥着奚残酒的手,狠心向后一折。 奚残酒顿时面色苍白,右手也下意识松开了。 带血的刀片被楚临恨在空中接住,他二指夹着朝奚残酒晃了晃以此挑衅。 下一秒,奚残酒扬起了另一只手,三面刀片一块从袖中飞出,带着风冲向楚临恨。 楚临恨微一侧头躲过了刀片,耳边的一缕发却被割断,缓缓慢慢落到了奚残酒带着血的右手处。奚残酒垂眸瞥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楚情侯捉住了左手手腕,他眉头一皱,右手莫名攥住了那缕发丝。 周冰悦在一旁立马骂道:“奚溪你胆子真是大了啊,意图刺杀本王?!” 奚残酒从楚临恨掌内挣出自己的手腕,闻言面无表情看过去,淡漠答道:“是,所以抓紧让你父皇弄死我。” 说完后他又望向楚临恨,将袖中剩余的两三片薄刀片全递给了他:“侯爷甚是称职,不奉陪了,告辞。” 楚临恨将刀片放手中转了转,带着笑意道:“再见啦小净王,后会有期。” “无期。”小净王冰冷地留下这话后,走出了楼。 “……” 周冰悦气得脸都发青了,他走到楚临恨旁:“真不知父皇为何要留这人一命,分明是罪臣之子,还要如此目中无人。” 楚临恨低着头研究着刚拿到的刀片,稍短的一缕碎发贴着右颊,他毫不在意地抬手将发挽到耳后。 刀片极薄,月牙状,两边都很锋利,拿在手中极容易伤到自己,也不知此人是如何揣这么多作暗器的。刀的两面刻着“奚”字,是十分工整的瘦金体。 半晌,楚临恨将那把带血的刀片放进袖中,剩下几个塞给了一旁的寒林。 然后抬头眯起狭眸,微笑:“四殿下息怒,不过是个有位无权的亲王罢了,哪能与殿下相比。” 寒林本来正小心翼翼捏着刀片,闻此言手一抖差点把手指削掉。 老天爷啊,侯爷下辈子嘴上能不能带个门啊! 四皇子脸色倒是缓下来了,楚临恨见况便道:“臣突然想到臣还有点事,先走了,请殿下恕罪。” 周冰悦:“……” 寒林:“……” 寒林叹着气跟着主上离开了夜吟楼。爱怎样就怎样吧。 楚情侯前脚刚走,四皇子后脚就变了脸。 周冰悦盯着楚临恨消失的背影,冷嗤一声:“两个逆贼而已,孤倒是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旁边有人问:“四殿下,为何如此道侯爷啊?” 周冰悦瞥他一眼,抓过一张画得凌乱的纸——刚刚楚临恨同他们讲话时,手中闲得随意写的。 “这写的,你认识吗?”周冰悦指着字问。 “啊……这乱七八糟的什么啊。” 周冰悦笑了笑,将纸扔入火炉烧掉了:“这是越国字,还真以为楚情侯会安安分分于溪国吗,人家始终忘不了越国啊……” 小侯爷有点冤了,其实他写的东西是曾经他阿耶写给阿娘的情诗,他经常看到于是就记住了。 寒林:有了这样的主子,即可收获满世界的仇家。 酒的侍卫:你以为我收获的仇家就很少吗? 奚残酒:不是,我没有。 酒的侍卫:你没有仇家?你就瞎扯淡吧,你就差站皇帝头上了。 奚残酒: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侍卫。 酒的侍卫:……哦。 …… 楚临恨:残酒你这样说话情商太低,我来教你高情商得罪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元浣二十年年初,东戌王潜逃出狱,回到了东疆,竟与越国勾结,在内将国筑城墙破开,放敌入国,攻陷了渔、月两城。 于此同时,宫内太子被人毒害,三皇子出门被刺客袭了马车,至今下落不明。 皇帝痛失两子,更是无心管顾战事。 …… 秋草捧着几封信走进书房:“主上,这是最新战况消息。” 楚临恨穿着一身单薄的暗紫色的衣衫,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的雪景沉默不语。 他今日还未来及束发,墨发凌乱地披着,遮挡了半边肩膀,衣着的紫又衬得脸色几乎是惨白。 秋草愣了愣,又唤了声:“主上。” 楚临恨陡然惊醒般动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抬头掠过秋草一眼后,又收回了视线,只是轻声道:“秋草,下雪了……” 秋草不知他是怎么了,走来刚想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一低眸便看到楚临恨面前一封信,内容很简短,她一下扫完了全部—— 楚厉寒将军战死月城,尸首未全。 秋草赶紧移开目光,垂头片刻突然反应,楚临恨的母亲是楚家嫡二子,而楚厉寒是庶长子,也算得上是楚临恨的舅父了。 楚家代代忠将,几乎全死于战事。 而这位战死的将军,似乎是楚临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次战争,楚临恨因为皇城职事走不开,无法去往渔、月城参战。半月前,他听闻自己舅父要上战场时,还亲自去送别,嘴上打趣着让楚厉寒打仗时当心别把老骨头打散了。 然后喜提冰冷将军的一脚。 那时的楚临恨看不出什么不对,只是在舅父策马离开时,盯着那背影沉默了很久。 原来那时便有预感。 秋草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临恨回了神,接过书信一目三行地快速扫完,扯着嘴角冷嗤:“给自己儿子哭完丧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国,现在还想拿回失去的两城,我的建议是睡一觉吧。” 说完后他将信纸撕了个粉碎,站起身向外走去。 秋草连忙提着手炉,又打了个把伞跟出去。 …… 五日一早,元浣帝召小净王奚溪入殿。 小净王离开后,没多久元浣帝就中毒昏迷,宫中乱成一锅粥,各文臣武臣手忙脚乱,直到太医赶到才平复下来。 太医诊完后,告知中毒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内。 东西厂在殿内搜到盛有半碗汤的瓷碗,碗内的确有毒,幸亏下的是慢性毒,又发现得及时,否则皇帝便真的性命难保了。 据宫内几个侍女辨认,那碗汤是小净王带进去的。 四皇子大发雷霆,将碗当朝砸了个粉碎,又令指挥使楚炎带燎风卫去净王府把奚溪拿下。 楚临恨欠身应下:“是。” 路上,寒林跟在楚临恨身旁,望着一脸复杂的主子,刚想感叹一句冤家路窄。 就听这人道:“怎么下慢性毒呢?我之前也没见小净王如此心善啊……” 寒林:“……” 到了净王府前,奚残酒打开了门,眉眼间依旧是淡漠,面上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只是耷拉着睫毛垂眼待他们说话。 他显然是刚回府,身上还带着寒气,披着保暖用的绒毛大氅,依然是熟悉的淡青色。 楚临恨扶着门框敲了敲,冲他弯眉笑道:“小净王好胆量啊,臣奉命要将小净王再请入殿中谈谈,关于陛下中毒之事,不知殿下可从?” 奚残酒听后,抬眸眨了眨眼,毫无一丝惊慌或意外。 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过了几秒,又淡淡问道:“死了吗?” 楚临恨退后一步,拂去鬓间沾上的雪丝,才回应:“很遗憾,不能如殿下所愿啦,其他的我们进殿再聊,殿下,请吧。” 说完他让开门口,示意奚残酒出来。 奚残酒沉默半晌,将大氅解下放回屋内便踏出了府。楚临恨随意往里望了一眼,府中竟没一点人气,除小净王外似乎就无人了,小净王过得也真是清冷。 …… 净亲王奚溪给元浣帝下毒弑君未成,同时另一边东戎王迎敌攻下两城,这事就显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先前的太子与三皇子遇刺事件便也全都到了奚溪头上。 只是小净王本人对待此事既不辩解也不认罪,一向孤傲,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不过再怎样,弑君之罪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奚残酒被押入牢中时,四皇子亲自去审问,不到半个时辰便满是怒气地走出来了,并立刻要将奚残酒转移到楚临恨座下的燎卫狱场。 楚临恨这几天正忙着,从秋草手里接过四皇子写来的信时,若不是秋草阻拦,他便看也不看直接烧了。 秋草心惊胆战地替他翻开信封,展给他看: “净王溪疑通东戎王谋反,弑君不果,今已械送至侯爷殿下狱,可及时严鞠之,必令其门婿实东戎王之谋方。” 楚临恨快速看完,挑眉冷笑道:“行啊,秋草,拿信纸来,去给四殿下回个信。” 秋草愣愣地将信纸铺好,小心翼翼问道:“主上,四殿下亲自写的信,你配写回信会更诚意些。” 楚临恨侧头思索,颔首:“也对。” 然后秋草就看着自家主子优雅地卷了卷宽袖,提笔用行楷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个“滚”字。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秋草:“……” 楚临恨抬眸看她一眼,道:“别看着我,就是让你回信我也打算让你回这个字的。” “四皇子啊,太天真了,”楚临恨笑弯了唇,“就算父兄全死完了,也轮不到他来下令。” “哪天刀扎他身上了,才能痛得深刻。” …… 三日之后,有人将楚厉寒尸身送回了皇城。 一大早,楚临恨一身素色薄衣便赶了过去,秋草跟在他后面,望着这刚下过大雪的地面,默默裹紧了身上的毛裘。 到了皇城城门,楚临恨掀帘下了马车,又将秋草刚塞过来的手炉又递了回去。 楚厉寒的夫人正站在那里拭着泪,这位楚夫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性子倔强,却在真的见了尸首后,还是会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了泪。 楚临恨盯着那块盖着舅父的白布,轻喊一声:“……舅母。” 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夫人闻声停下哭泣,死死盯着他看,然后突然一个巴掌带着风扇过来。 一旁的秋草心中喊着卧槽打不得啊,一边扑过来紧攥住楚夫人的手腕,面上再对她笑了笑:“夫人这是做什么呢?” 楚夫人剧烈挣扎着,口中嘶哑地喊:“你个……孽障!” 跟着来护送尸体的时岁君宋将军也连忙上前阻拦:“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请冷静些。” “我冷静?我倒想知道我该如何冷静?!”楚夫人甩开秋草,尖锐地质问,“厉寒战败后便有大批人来我府上唾骂,我家稚子被小人在前几日残害!我早就疯了!” 秋草毫不客气回怼:“可这些又与我主上有何关系?” “与他何关系?”楚夫人闻此言抬起头,通红的眼睛转向楚临恨,“是啊,临恨,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最高尚了,你是百姓的英雄,你做什么都会被宽恕……” 楚临恨拉回秋草,蹙着眉抿了抿唇。 “所以楚临恨你做事从不担心得罪谁的是吧?也从不考虑一下又有谁会被你所连累的吗?!”楚夫人吼问出声,言末后又猛地拉下那块白布,露出了里面的尸首。 楚临恨看了一眼后,惊愕地怔在原地,脸上血色全无。 那具尸体的左右臂皆被砍去,双腿膝下部分也全部没了踪影。 那位骄傲的将军,落入了敌手手中,再回来时几乎已是没了人样。 “叛贼东戎王带话来的,他说‘两年前小侯爷砍他一臂,伤他一膝,如今他就要让楚家人加倍奉还……’临恨啊,你说我该怎么才可以冷静下来,怎么才能不恨你?!” 幼时小楚与舅父相处状态: 小楚:(闷脚)(攥着弓箭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舅父:(冰冷)(不爱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来的舅父怎么想不明白,曾经那个话极少的孩子,怎么越长大话越多,越欠抽了。 小楚:懂不懂什么叫作男大十八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楚夫人被宋将军带了回去,楚临恨站在舅父旁边垂着头,无言。 渐渐,天边轻飘飘地漫下雪絮,秋草回车中拿来一把油布伞,她还未撑开伞,楚临恨扭头点了下头,示意她上马车去。 然后又开口让几个燎风卫去搬尸体,他下令时背影绷得笔直,话语中没有丝毫温度。 几名侍卫战战兢兢地上前干活。 楚临恨上马车前又转身望了眼自己的舅父,就这一眼,使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本来带着疲惫的眼眸倏地流出一丝寒光。 他再次走上前,拂开楚厉胸口落下的雪,胸襟处早已干涸的血 染出一片暗色印记。 秋草走过去询问:“怎么了主上?是尸体有什么问……” 话还没问完,她便看到一把薄刃正卡在将军左胸伤口处。 刚好刺入心间,一击致命。 楚临恨两指将刀片夹出,便见了那刀面上熟悉的字——奚。 秋草显然也认出了这暗器出自谁手,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张了张嘴:“这……” “咔”楚临恨捏着刀片的手部微一用力,那刀片断成了两截。 他一甩袖将断刃扔在雪中,头也不回上了马车:“回府。” …… 刚到侯府门口就碰到了寒林,楚临恨左手攥紧衣袖,问:“奚残酒现在在哪里?” “奚……啊,小净王刚被转移到燎卫狱中,”寒林在楚临恨走后便把那封送出的信截了回来,又将小净王安置过来,心想着不要得罪四皇子了,大不了以后再把人送回去。 而现在看着主上阴沉着的脸,有些不解与心虚:“主上可是找他有什么事?” 楚临恨没有回答他,他随便解了匹马,策马朝牢狱方向去了。 寒林望着那暗紫的背影,问着身旁的秋草:“他怎么了?” 秋草一脸复杂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讲述给了他。 寒林听后顿时变了脸色,他快速上了一匹马,拉着缰绳,道:“这事可冲动不得,我去跟着主上。” 秋草瞪了他一眼,跟在马后跑了几步:“等下,你又丢下我!我也去!等等等等我不会骑马啊!!” “寒林你给我等着!!”秋草在后面喊了一声,接着单脚猛踩了下石阶,借力凌空而起,又蹬向旁边的树干,身体往前扑着拽住寒林的衣袖,但脚没了发力点,差点摔下去。 寒林吓了一跳,立马换一只手掌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抓住秋草的肩膀将她拽向自己:“你在做什么?知不知道多危险?会点儿轻功真以为自己会飞了吗?” 本来秋草轻功失误了就有些郁闷,突然被一阵训斥她便来了脾气,冲着寒林耳边吼道:“对!我就是会飞!你下次再把我一人留下那里,老娘他妈的就从城墙上飞下来给你看!!” 寒林:“……” 燎卫狱内火光微弱昏暗,隐约有着滴水的声音,因为是刚建不到两年的狱场,很多地方还很新,里面也几乎没什么人。 楚临恨一步一步走到了最里面的牢房,透过狱门便能看见里面的人。 奚残酒退去青衣,穿的是单薄的白衫,他整个人窝在牢房角落的稻草上,衣摆凌乱地铺落在地上,染了些灰尘。 这人沦至此地步却似仍不在意般,甚至还无聊地给自己半长的墨发编着辫子。 “净王殿下真是惬意啊,”楚临恨打开狱门,弯着凤眼笑了笑。 奚残酒闻声面不改色伸出手指勾住发辫向下划散开,仰头看向楚临恨。 两人在牢中无声地对视了近半分钟。 楚临恨突然注意到,面前之人比起两年前,他那丝带着温情的稚气退去了,身上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双与性格极不符的狐狸眼也比曾经更加勾人,右眼眼尾处还划出一抹暗红。 楚临恨错开目光几秒,又转目看着他,微俯下身子:“殿下两年前费尽心思将臣拉下水,可曾想过今日也会落入我手?” 奚残酒垂眸,睫毛凄凄地耷拉下去,不准备回答他。 楚临恨伸去一指,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殿下与东戌王合谋,此事当真?” 他问完又手欠地勾了勾手指,挠痒般的。 奚残酒因他的动作皱了眉,欲将头偏向一边。 那手却忽然用了力,捏住了他的下巴,控制着不让他动,接着楚临恨猛地贴近他,问道:“楚厉寒的死,可是也与你有关?” 奚残酒感受到他手上一点点加重的力气,又从他眼底触到了一丝失控的情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眼尾微微泛红,配上这张妖魅长相的脸,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事是否与你有关?”楚临恨见他不答,便松手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了起来,“你……” “对,”奚残酒打断了他,另一只手也抓住楚临恨的腕处,“当然与我有关了,侯爷不是说我与东戌王合谋吗?” “是啊,当时东戌王与我商讨,将我作人质,让楚将军孤身来救我,你的舅父很心软,只因为我曾帮过他,他便独自来到敌军处欲将我接回,在他毫无防备时,我像曾经你所见过的那样,使用暗器将他的脖颈划开……” 楚临恨吸了口气,一脚向后撤去,而奚残酒趁此从他掌内抽出手,两只手皆抓拽着他的胳膊手腕:“你舅父死前的表情可谓是精彩至极啊侯爷,可惜你又见不到。” 奚残酒微仰着颈看着他,眼眸如碎星般闪了闪,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扑落着,接着道:“恨吗?楚情侯,楚临恨,你在两年前就该杀掉我的,你恨我吗?你现在杀我也不晚……” 楚临恨一下甩开奚残酒的手,奚残酒跌坐回去,背靠着阴冷的墙壁。 楚临恨捏着手帕慢慢地擦着手,方才的情绪也全不见了,奚残酒沉默着望着他擦手。 “你的故事很不错,殿下。”楚临恨侧过头冲他笑了笑,“微臣倒是有很多时间陪殿下玩呢。” 说完他将手帕随意扔在地下,走出了牢房。 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寒林与秋草,两人显然在这儿偷听了大半。 楚家对寒林有恩,因此他隔着墙听完奚残酒所言,恨不得提刀进去将他了结。 寒林看向楚临恨,迟疑:“主上,你……为何不杀了他为将军报仇?” 楚临恨瞥向他:“寒林啊,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没点长进呢?” 寒林:“啊?” 楚临恨叹了口气:“我舅父的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胡编乱造的杀人手段一个都对不上,小净王在引火上身,我估计东戌王之事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这小净王,怎么如此爱找死呢?” 奚残酒在燎风狱中待了已有三四天了,除了第一日的楚情侯后几乎无人来打扰他。 比净王府还清静。 他整日缩在狱房的角落没怎么动过,中间几次燎风卫来视察时甚至以为奚残酒死了。 他当然没死,就算真的死也不会死在狱中。 在这寂静昏沉的狱里,他回忆到了许多往事。 那座被焰火包围了的王府浮现在他眼前,当年他的父亲就在府中,他别说最后一面了,就连尸骨也见不到。 再也见不到。 奚残酒在回忆中努力想去看清王府中被火吞噬了的人,然而,一只干燥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喘着气手忙脚乱将他拉入草丛中。 这段回忆便结束了。 无论他回溯多少次,结果依然是不变的。 “……” 他又想起了两年前的事。 他与楚临恨开始的不合还是因为燎风卫,他只是恰好撞见一名燎风卫在随意欺凌一位他曾帮助过的老人,事后又搬出自己燎风卫的身份来打压,燎风卫是直属楚情侯的,他即使是亲王也无法管束。 清音殿那一面,对方的相貌倒是让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很妖异的美感,像西方的某种邪妖。 他一直盯着对方腰间的凶邪玉佩,很熟悉…… 正陷入思绪中,一阵阴风袭来,奚残酒皱着眉小声打了个喷嚏然后站了起来。 一名侍卫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他打开了狱门,奚残酒眨了眨眼,看向他。 侍卫一言不发地踏进狱中,陡然拔刀劈向奚残酒。 奚残酒早有准备般侧头躲过,袖中又猛地掷出飞刃,刀刃擦着侍卫的脖颈飞过,划出一道红线,而后钉在了身后的墙中。 那人捂住脖颈踉跄了一步,再次劈来。 奚残酒抬手摁在剑刃上,强行将剑风转了个方向,又撤身到墙边,拔出薄刀片。 他握住其中一端,抬眼冰冷看向那人,下一秒薄刃脱手,贯穿了那个人的胸膛。 重物落地。 奚残酒将刀收回袖中,垂头望着这满身污垢又溅了红血的白衣,他将乌色长发拢至身后,伸手拂了拂衣衫,然后叹了口气。 “……” “主上,关于小净王的身世我去调查了,”寒林对着站在狱场大门前若有所思的楚临恨道,“他是曾经姜国弃落之子,后来二人因为谋反被杀,他母亲乔家被满门抄斩,而帝君却偏偏将小净王留下了。” 楚临恨闻言笑了笑,缓缓开口:“家门之仇,这皇帝是傻子吗,留了这么个隐患,能面不改色杀兄杀友的,还能突发善心留人一子?” 寒林退向一边:“属下不知。” 楚临恨张了张口,还未出声,一位少年便跑了过来。 他面色有些焦急,但到了楚临恨面前却生出了畏惧。 那少年停在原地,吞咽了下口水,突然抬手开始比划起来。 寒林跨步到前头,手摁在剑柄上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后转头汇报:“主上,他是个哑巴,好像有话和你说?” 楚临恨垂眸看向那个少年,大概就十五岁左右,他的穿着很朴素,像是谁家的家仆。他的眼睛倒是又大又亮,五官看起来又有一丝娘气。 “你识手语吗?”楚临恨扫了一眼寒林。 “我会一点儿,不过……”寒林艰难地看向少年,“他比划的手语不是传统的手语,我看不懂。” 哑巴少年听后点点头,不比划手语了,似是相信了。 只见他先单脚跳了几下,又抬手比了个数字九,然后期待地看向他们两个。 楚临恨:“……” 寒林:“……” 哑巴少年见二人呆滞模样,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自己的手掌,然后指向旁边的莲花河。 楚临恨看着那清澈的河水,突然问道:“你想见奚残酒?” 那人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眸亮了亮,又赶紧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寒林:“……” 这他妈怎么猜到的。 楚临恨瞟他一眼,询问:“你见他做什么,你叫什么?” 少年眼巴巴看着他,眨了眨眼,寒林从怀中掏出了纸笔递给他,少年对着他露出两颗虎牙笑了笑,然后飞快地纸上写着字。 写好后拿到楚临恨跟前,他的字是很规规矩矩的方块字,很好认,一下便能扫了个大概—— “我叫乔妙语,是净王殿下府中的家仆。殿下他没有毒害皇帝,他被陷害了。” 寒林看得直皱眉:“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少年急忙摆摆手,带着哀伤的眼神又望向楚临恨,然后接着写。 “殿下是被陷害的,他不可能和叛臣合污的,他们毫无交集,那日我送殿下进宫时,他分明什么也没带。” 寒林:“可他并未否认自己的罪,一点都没辩解。” 那少年怔愣了两秒后,垂头继续写,笔尖却有些颤抖。 “他不会辩解的,他病了,他总有时候会想寻死路,求你们了,可以让我见他一面吗,我不想让他死。” 楚临恨捏着纸看完后,勾唇笑道:“乔妙语?很好的名字,若殿下有冤,臣必将会为殿下沉冤,请吧。” 而后转身先进了狱场门内,少年面露惊喜地跟着。 铁门再次被打开,发出了声响。 奚残酒面上带着不耐烦地侧目看过来,一看便看到了楚临恨身后的乔妙语。 他顿时变得有些惊愕,猛地起身上前一步将乔妙语拽到身后,又抬眸与楚临恨对峙着。 楚临恨今日头上简单地束着马尾,衣着一身艳红,倒是为这牢狱带来了一丝鲜活气息。他眯着凤眼看向奚残酒,歪头无辜作状道:“小净王与臣不过几日未见,便就这般生疏了么?” 奚残酒目光依旧冰冷,盯着他鲜红的衣袖,开门质问:“你为何将他带来?这与他无关。” 楚临恨:“误会啊,是这位妙语小朋友说殿下被陷害,此事臣听完当然要为殿下洗刷冤屈啊。” 奚残酒:“比起这个,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乔妙语听后急切地拽了拽他的袖角。 奚残酒蹙着眉将衣袖抽回,道:“别碰,脏。” 乔妙语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踉跄了一步,一低头便与那尸体对视了。 乔妙语:“……” 他喉咙中短促地发出了一丝声音,满脸惊恐,被吓得差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也不管什么脏不脏的了,紧扒着奚残酒的胳膊,脸也埋在他的衣袖中。 奚残酒:“……” 楚临恨在一旁看着戏,看好后又走到尸体面前,抬脚碰了碰,抬头微眯着眼眸道:“是个死士,殿下,有人想把你灭口啊。” 奚残酒波澜不惊:“随他吧。” 楚临恨上前将乔妙语拉开,自己攥住了奚残酒的手腕。 奚残酒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没挣脱开,便抬眸墨瞳瞪向他:“做什么你?” 楚临恨攥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出狱房后便松开手,单挑着一边的眉望他。 这小净王真的无时无刻都散发着生死随意的态度,仿佛生命就如一样可有可无的物件似的。 不过他再想死,现在自己手下,也不能让他被刺杀而死。 楚临恨扯着嘴角冷笑一声,呼唤着:“寒林。” 寒林:“属下在。” “将这位小朋友安顿好,再将净王殿下带到我府中的私狱。”楚临恨吩咐完后又看向奚残酒,“殿下,我也舍不得你死啊。” “……” 楚情侯府的地下有一处是被挖空的空间,但几乎没人知道,所以有时这儿会关着较重要的罪犯。不过这里也摆着各种草药灵药,大部分时候楚临恨会在这里研制药末。 面积不大,奚残酒一眼便扫完了全部,不像狱牢,更像个带着谲异的储物室。 楚临恨在桌前忙活几下,端来一碗汤药,递给了他:“喝了。” 奚残酒抬手接过,望着那暗棕色的液体,眉心微拧着,默默开口问道:“这什么东西?” 楚临恨解释:“这个叫散筋羹,会让你暂时失了力气,没有功夫,关在这儿的人都要喝的,我亲自调制的,没毒。” 也不是有没有毒的问题了……奚残酒望着那碗看着就难以下咽的汤药,很想让其扣到面前人的头上。 “怎么?不想喝?”楚临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杀气,“放心殿下,臣绝对不会害你,这里很安全的,只是臣怕殿下再突然从袖中扔出什么暗器将臣误杀了。” 奚残酒:“……” 他看着睁眼瞎扯的楚临恨,沉思了几秒,而后将衣袖中藏着的最后一把薄刃递给楚临恨,又抖了抖袖口,道:“没有刀了,我不杀你。” 楚临恨意外地看向他:“你这么不想喝吗?真死不了的。” 奚残酒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他很讨厌喝药,讨厌药苦味。 是生理性厌恶,小时候生病,母亲喂他喝药,他乖乖地捧着碗,然而没喝两口,便吐了个干净,一口再也喝不下去了,病也更加严重了。 后来再喝药,母亲都与甜汤熬在一起,将药苦味盖下去。 他从不挑食,但对苦味却是无法克服的抗拒。 母亲不在了后的几年,他没怎么喝过药,生了病也都是强撑着过去。 如今这个场面,怎么也不能对着楚情侯说一句我吃不了苦,仿佛自己有多贱一样。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屏着呼吸将药喝了下来。 药刚一入口,一股苦到发涩的味道弥漫在他嘴中,强忍着咽下去,喉间宛如咽了刀子般,漫上了血腥味,他动了动手指抓向一旁桌角。 楚临恨望着脸色越发惨白的奚残酒,有些不确定了:“我应该……没下毒啊?” 奚残酒慢慢地摇了摇头,面色很难看,连眼尾也没了红,长睫毛毫无生气地垂着。 楚临恨脑子突然蹦出自己幼时喝苦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景,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怕喝药?” 奚残酒不搭理他。 楚临恨接着说:“你要吃蜜饯吗?我小时候喝了药嘴里苦,就去偷几个我爹给我娘带的蜜饯吃,越国的蜜饯挺好吃,我上次平反刚好顺便劫了几盒越国产的蜜饯。” 这回奚残酒总算搭理他了,他说:“滚。” 楚临恨:“哦。” 走之前楚临恨指了指墙边垂下来的一条绳:“有事的话拽几下这东西,连着上面我会察觉的,没事别乱拽,我很忙的。”奚残酒应了一声。 楚临恨没上去两分钟,奚残酒便拽了那绳。 楚临恨:“……” “殿下,不知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您有了什么困惑。”楚临恨面带微笑地走了下来。 奚残酒手中还攥那条绳,他环在手指上转了几下,道:“我可以换件衣服吗?” 楚临恨:“……理由。” 奚残酒眨了下狐狸眼:“脏了。” 楚临恨沉默两秒后,叹了口气:“算了,你先上来吧,也沐浴下顺便换衣。” 奚残酒颔首,在楚临恨的指引下去了澡池中。 …… 洗好了后的奚残酒,正瞪着池边楚临恨放的一套干净衣裳。 一套……淡粉色的直衫式锦袍,袖口还绣着一朵一朵的红梅,银色的腰封上坠下两绺流苏。 穿上这套衣服的奚残酒,感觉自己再抹些胭脂都可以进宫入选妃子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固执地喜爱着青绿色,衣柜中也只有青绿色与白色,突然穿了这么一件异类的衣服,满身的不适。 楚临恨看到他时愣了一下,然后便笑开了,还冲他勾了下手指:“这是谁家美人跑入本侯府中,那便是本侯的了。” 奚残酒垂头正将稍长的袖子折了一圈,闻言狠剜了他一眼,扭头回了地下牢中。 小奚真萌[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楚情侯府内。 秋草将一位老总管拽了进来,摁住了她:“主上,人找回来了。” 楚临恨坐在正对府门的主位上,扫了一眼老总管,又看向一旁满脸胆怯的侍女问道:“是她吗?” 侍女微微抬头与老总管对视了一秒,忙低下头:“是……是她。” 老总管反应了过来,骂道:“你个贱……” 秋草一脚踹在她的膝窝:“大胆!在侯府见到侯爷如此无礼,还不跪下?!” 老总管“扑通”一声跪下,脸色苍白,垂下头语无伦次道:“侯爷冤枉啊!不是奴家干的!” 楚临恨挑起了眉,拿过桌上的匕首,抵着她的下巴抬起,对视着她阴测测开口:“本侯还未说是什么事,你急着喊什么冤呢?” 老总管顿了下,忙补救道:“侯爷恕罪,奴家一时糊涂了。” 下一秒楚临恨手中的匕首便移向她的颈侧:“这些废话本侯可不爱听,还惜命的话,就说些有用的。” 老总管惊慌地俯下身磕了几个头:“侯爷!此事真的与奴无关!是奴家将汤端给殿下的没错,但不是奴家下的毒啊!奴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上头半天没有声音,老总管悄悄抬头,一道白光陡然闪过。 老总管捂着脸尖叫了一声,指缝间流出血液。 楚临恨狠狠地将刀摔到地下,冷笑:“真是不怕死的混账,你若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把汤交于净王殿下呢?” 老总管眼前一片血色,她跪在地上不敢动,涕泪横流:“奴家该死奴家该死!是奴家看到了,后厨的人下了药,但我若不把汤端去,陛下必会大怒,恰好撞见净王殿下要去见陛下,奴家便给了他,奴家也是迫不得已啊!奴家该死求侯爷恕罪!” 楚临恨对身侧的寒林打了个手势,寒林应下后走出了府,接着他要笑不笑地看向老总管:“秋草,将她送到四殿下那里,记得将实情也如实告知,”接着垂眸望着地上的人,“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就去死吧。” “是,主上。”秋草作了下辑,摁着老总管带了出去。 “……” 奚残酒坐在席上,乌发散着挂在肩后,侧颜流露着冷淡,然而粉衣又衬出一丝轻柔。 他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抬头,保持着姿势没动。 楚临恨走了过去,捏着奚残酒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眼眸中含着笑:“殿下,臣已尽力为你洗清冤屈了,你不久可以出去了。” 奚残酒微微抬起眼,透过睫毛与他对视,嘴中吐出两个字:“放手。” 楚临恨正准备松手,闻言后便不动了,戏谑道:“殿下如今身在我府,身穿我衣,我为殿下忙前顾后,殿下这般着实伤了我的心啊。” 奚残酒皱着眉抬手抓住他的腕,将其拽开:“你能不能滚?” 然后连一个眼神都不再分给他。 …… 几月后,宫中传来元浣帝苏醒的消息,一团乱的朝廷终于有了些稳定的趋势。 楚临恨去见了一次元浣帝,将奚残酒的事告诉了他,皇帝点点头,神经兮兮地答道:“朕就知道,奚溪是个好孩子。” “……” 然而此事还未公布出去,宫内又乱了——元浣帝又中毒了。 是与上次同样的慢性毒,净王在狱中,这次的逆谋罪犯另有其人。 两次的毒叠在了一起,就连神医也无力回天,望着奄奄一息的皇帝摇了摇头。 这皇帝的气运也就到这了。 奚残酒听闻此事时怔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楚临恨:“死了吗?” 楚临恨:“最多再活一个半月吧,你高兴吗?” 奚残酒紧抿着唇,睫毛微微颤着,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可以去见他一面么?”奚残酒突然问道。 楚临恨让开路:“那祝你殿下如愿了。” 两人一同进了屋内。 吊着一口气的元浣帝见了来人,眼眸闪了闪:“阿溪……” 奚残酒面无表情看向他:“你终于可以死了。” 元浣帝苦笑一声:“是啊,我一直撑着不敢死,我怕我下面见到阿洄,见到他那双恨我的眼睛。” “奚溪,你的眼睛真像他,真庆幸从未在你眼中看到过恨。”元浣帝盯着奚残酒的眼睛,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另一个人。 奚残酒皱着眉低下了头,他扭过头去。 楚临恨叹了口气,默默向门口移步:“臣先告退……” “不必,你站在那,”奚残酒打断了他,又看向元浣帝,“我讨厌这个名字,我本名残酒,是我母亲起的,她也不会喜欢奚溪这个名字的。” 元浣帝移开目光,语气带了些悲凉:“你还是这样,说话残忍。他更残忍,到死连尸首都不愿留给我。” “咎由自取罢了,”奚残酒嗤笑了一声,“其实我恨你的,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圣人,我的父母被你所害,我被困了九年,被你弄成了这样,我怎么不恨你了。” 接着他转身向外走,离开前丢下一句:“你好生养病,早死早超生。” 元浣帝看着奚残酒离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看向楚临恨,张口欲言。 楚临恨摆了摆手,笑道:“陛下,你就不必向我发表愧情了,我这些年来受着你的恩,怎么也不好意思再收着你的对不起了,只愿你能早点死了去跟我阿娘道歉,在下面就别算计我阿耶了,他都死过一次了。” “……” 出了宫,奚残酒站在桥上轻呼了一口气,内心空荡荡的,竟有些迷茫。 他过去的十八年几乎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只是此刻格外的强烈。 …… 恨吗? 那是当然,正如他对元浣帝所说的那样,面对这样的杀亲之仇,灭门之仇,如何不恨? 可如今他要死了,自己却依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不该痛快吗?不该高兴吗? …… 头顶突然传来轻微的痒意,奚残酒抬了头,与楚临恨含笑的双眸对视上了,他愣了愣,下意识伸手碰了下发。然后便触到了一朵小梅花红嫩嫩的。 奚残酒抿着唇深吸了口气,看向他:“你很闲?” 楚临恨无辜地眨了几下眼,将花接了回来捏在自己手里:“殿下,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奚残酒侧开头,任无数发丝滑过肩头,垂落胸前,慢慢地开口:“我在想,怪不得太子与三皇子死后,他这么伤心,原来剩下的就两子,一个痴傻缺心眼,另一个又野心颇大。” “你也认为这是二殿下策划的?”楚临恨看着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然后又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在想的是不是臣担心的问题,真可惜。” 奚残酒下意识问道:“你担心什么问题?” 楚临恨:“刚刚在宫内殿下不让臣离开,臣听见皇帝之言,殿下的父亲似乎曾经与他关系不浅啊。” 奚残酒皱了眉,片刻后又舒展开来,叹了口气:“罢了,人都死了,说了也无妨了。” “我父亲是太后所出的一子,后来太后嫁入宫后,先帝便也收养了我的父亲,我父亲与元浣帝幼时相识。多年后先帝临终传位于元浣帝时,有逆贼想要篡位,我父亲救驾及时,才让他顺利登位的。” 楚临恨若有所思:“那他后来即便要赶尽杀绝,也依旧留你一命是在曾经的情谊上?” “不是的,”奚残酒垂下望向湖面,欲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口。 一阵微风拂过,刮过湖面留下波纹。 楚临恨抬手将吹乱的发丝理好,回应:“无论怎么样,后来的结果又让臣觉得他们先前那段兄弟情很可笑。” “……” 不是的。 奚残酒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钝痛,仿佛被重物压住。 一件事情放在心底,太久了,久到几乎要成了心病,但又无人可以诉说。 他侧垂着的指尖掐在手心,因用力而泛上了白。 奚残酒抬首看向楚临恨——他面上不屑,以旁观者的角度点评着。 此事的确与他无关。 …… 奚残酒忽然松开了手,掌心已有了红痕,他开口问:“你知道断袖吗?” 楚临恨顿了一下,有些懵,他这话题跳的有点远了吧。 “知道,怎么?”楚临恨想着刚刚他谈论的内容,脱口而出:“你爹是断袖啊?” 奚残酒:“……”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题般拧了眉,回击道:“你爹才是断袖。” 楚临恨:“?” “我爹不是断袖,”楚临恨望向远处,笑了笑,眼中却有些黯淡,“我爹那样的要是断袖的话,那也太可笑了。” 奚残酒看着他的表情,才想起自己曾听过母亲讲的那段女将军与敌国巫师轰轰烈烈的故事,那正是楚临恨的父母。 那阴狠的巫师在交战处对女将军一见钟情,便给她下了蛊,使她爱上了他,后来巫师因为叛国罪被斩首,女将军打了胜仗后城下殉情,那段故事在溪国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而作为两个主人公的儿子,楚临恨又会怎么想呢。 “……” 奚残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开口:“抱歉。” 楚临恨失笑一声:“这道什么歉?别说断袖了,你就算说我爹爱去青楼中当小倌都没什么,反正他死了,总不能复生了来弄死你吧。” 奚残酒:“……” “他要真是断袖就好了,就不会千里迢迢来祸害我娘了,我也不会生在这世上了。”楚临恨冷哼了一声。 奚残酒:“……” 楚临恨:“扯远了,那你刚刚问我断袖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断袖?” 奚残酒此刻想一脚将他踹到河里去。 楚临恨挑起凤目:“你真是啊?” “你有病是不是?”奚残酒张口迅速,“谁是断袖?你才更像断袖吧,每天衣裳一套一套的不带重样的,知道你在皇城当侯爷,不知道你以为要入宫给皇帝当妃子。” 楚临恨:“???” 楚临恨一脸不解:“我是断袖和当妃子有什么……不是,我爱换新衣服断袖有什么关系?况且一开始不是你先提的吗,那你说,谁是断袖?” 奚残酒沉默了半天,最后答道:“皇帝是断袖。” 楚临恨:“……” 原来是断袖和做妃子是真有关系。 奚残酒不顾听者的死活,接着道:“……他倾心我父亲,很久了。” 奚:皇帝是gay 楚:还好你现在才告诉我,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估计连朝都不敢上了,怕被那个老男人看上 元浣帝:滚吧,你长得邪成啥了,我又不喜欢你这款! 楚:对,你喜欢有妻有儿的直男,你个小三 太后:老师今天在幼儿园谁欺负我家孩子了,怎么一到家就哭 两个人讨论谁是断袖讨论得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小奚的父母是官配很恩爱不可以拆,皇帝是单相恋且小奚的父亲到死都不知道皇帝对他的情[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在奚残酒七岁前,他都处在一个很幸福的氛围内。 七岁那场事变,使他深陷泥淖。 一场大火烧掉了属于他的一切,他的父母,他的家,他的童年。 元浣帝抓回他后,并没有杀他,那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皇帝本来已经提剑要砍来,却在对上他的双目后,扔掉了剑。 后来元浣帝将他软禁在了偏殿,软禁了五年。 五年里,刚开始他几乎是从早哭到晚,双眼肿得睁不开,维持了一段时间后,渐渐麻木了,整日整日的发呆,只有在做梦才是幸福的。 十二岁那年,元浣帝为他建了座府,也就是如今的净王府。 将他搬进去后,依旧限制着他,不能出府。 住进去的第一日,元浣帝来府中找了他,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 元浣帝跟奚残酒讲出了自己对奚洄的心意,以及当年的真相。 当时,元浣帝只是想杀了他的母亲乔落,然而在当着奚洄的面射杀了乔落后,奚洄抱着乔落心灰意冷地点燃了王府。 什么都没有了。 元浣帝说,他不后悔杀了乔落,那个女人就该死。但他只是想让奚涧属于自己而已,结果却成了如今的模样,奚洄死前恨死自己了吧。 那时的奚残酒五年未见过世,连男女之情都不了解,更别说这样的情感了。他几乎恐慌地想要逃开。 却被元浣帝摁住,元浣帝掐着他的脖子,说他和那女人长得太像了,长得太该死了,可偏偏长了一双像奚洄的狐狸眼。 他甚至想要挖出他的双眼…… 第二日,恢复正常的元浣帝带着一个侍女进府,侍女端着饭菜递给他。 即便这样,曾经的礼仪依旧让他礼貌地对着侍女笑了笑,并道了声谢。 元浣帝猛地打翻饭菜,抽出剑一下捅穿了那个侍女。 奚残酒缩回被热汤溅到的手,面无血色。 元浣帝拔出剑,看向他,几乎疯魔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太像那个贱人了,我是想杀了你的,可是舍不得。” 所以便杀了那个无辜的侍女。 从那以后,无论是侍卫还是侍女,他都从不与他们说一句话。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他感觉自己离曾经那个自己也越来越远。 十四岁时年轻将军楚临恨第一次上战场,送别时举办得很热闹,奚残酒的窗恰好对着那条路,他趴在窗边望着那些充满活气的百姓,最后目光停在那位少年将军身上。 那年的楚临恨十七岁,一身鲜亮的盔甲,赤色披风坠在身后,束发随风飘逸。 他骑在一匹黑棕马背上,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奚残酒目光粘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上,是一个凶邪的妖,看起来很眼熟。 楚临恨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冲他挑了下眉,又摘下玉佩朝着他扔来,他吃了一惊,急忙去接,接到手却发现是一朵淡粉色的小花。 再一抬头,楚临恨手中仍然还拿着玉佩,对他狡黠一笑,又抬手调戏般的甩了甩玉佩,而后一拉缰绳,乘风而去。 奚残酒望着那个鲜红的背影,手中的花被风吹飞,缓缓坠落在窗外的土地,很快便被掩埋。 后来的两年是他最不愿回想的一段记忆,或许是长开了的面貌更像奚洄了,或许是皇帝的执念太深。 元浣帝时常会用带着极复杂情绪的眼神愣愣地看着自己,奚残酒感到很荒谬,甚至盖过了内心的恶心。 有一日不知是哪位皇子的生辰宴,散席后元浣帝竟带着一身酒气来了净王府。那时奚残酒刚想熄灯上榻,被元浣帝死死按在床上时,他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元浣帝意识模糊地喊着阿洄,奚残酒想要呼喊,又立刻被捂住了口。奚残酒感觉自己单薄的衣服在被撕扯,脑子一片空白,耳边也全是鸣嗡声。 情急之下,他从袖子翻出浮光刀差点就捅过去了。 门外却传来了太监的声音:“陛下,楚情侯求见您了。” 元浣帝的动作顿了顿,攥着奚残酒手腕的力道却没松,反而更紧了些。奚残酒的呼吸卡在喉咙里,连挣扎的勇气都快消失。 接着传来一道很张扬的声音,带着笑意:“皇帝陛下,臣才刚回城,连路也不识,您怎么把臣就丢在那里了,夜色已深,小净王也该休息了吧。” 这个声音使奚残酒闪过理智,将刀收回,挣开捂住他嘴巴的手,喊了句:“叔父……” 这个称呼可算让元浣帝不再这么丧心病狂,他猛地松开了手,望着奚残酒,无言片刻。 最后将被子盖回他的身上,转头出了府。 黑暗中,奚残酒躺在床上睁着眼,藏在被子里的指尖却在颤抖。 …… 封了王后,皇帝给他的限制也少了许多,可他在那时早已习惯了沉默。 人人皆传,小净王不懂礼数,不知尊卑,孤高自骄。 曾经那个他早就被遗忘了。 他走过的风雨,皆是拜这位皇帝所赐。 他从心怀鬼胎的老总管的手中接过那碗汤时,一眼就察觉了里面下了毒,他望着那碗汤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将汤端了进去。 都死吧,在下面团聚。 “……” 奚残酒没有把所有的事都讲给他,只是随意在记忆中挑了几件。 楚临恨听完这个故事,眨了眨眼,欲言又止,止而欲言,感觉千言万语也道不出他此刻的感受。 最后干巴巴地留下一句:“他,有病吧。” 奚残酒依旧垂着头,睫毛还在扑落着:“这事我第一次说出来,果然,恶心事吐出来后心里干净不少。” 楚临恨:“……” 楚临恨沉思几秒,皱眉:“不对啊,他与你父亲同母不是吗?那他这样的感情算什么?” 奚残酒冷嗤一声,用表情回复了他的问题,接着便转身往桥下走。 这时,一阵风袭来,寒林落到他们面前,他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楚临恨。 楚临恨慢悠悠将纸展开,一眼扫完了全部,他轻笑了一声,把纸条还给寒林,寒林接过后撕碎了纸条扔入湖中。 楚临恨:“秋草在哪里?你去让她在侯府门口等着。” 寒林:“是,主上。” 寒林走后,楚临恨望着站在桥下等着他的奚残酒,扬了下眉,向下走去:“净王殿下竟会等着臣,臣真是受宠若惊啊。” 奚残酒连头也懒得抬,淡淡开口:“我如今罪名在身,还被你服了散筋羹,又能往哪去。” 楚临恨:“那你也是在等我。” 奚残酒:“……” 到了侯府,秋草正站在门口:“主上,净王殿下。” 楚临恨摆了摆手,向府内走去:“去备车,劳烦净王殿下在此地等一会儿,臣去更个衣。”说完后还朝着奚残酒单眨了下眼。 奚残酒:“……”这人故意的吧。 最近刚入大寒,是最冷的时候,这会儿又下起了雪。 奚残酒在门口站了会儿,向里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恰好被刚走出门的楚临恨给听到了,这货看了他几眼,突然侧过头去。 “……” 奚残酒:“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楚临恨咳了一声忍住了笑,又转头对旁边的秋草:“去给殿下拿件氅衣来。” 秋草应声跑向内房。 奚残酒蹙眉看向楚临恨,他换了件素白色衣衫,束着的马尾由被解开,一半用木簪挽着,一半垂落在肩。 打扮得极为朴素,却衬得那抹俊脸更加妖艳。 楚临恨:“怎么?熟悉吗?” 奚残酒:“什么?” 楚临恨在他面前晃了晃衣裳:“这身衣裳啊。” 奚残酒不懂他又发什么疯,又多看了两眼,突然反应过来:“两年前的生辰宴?”当时的他似乎穿着也像是这身白衣。 楚临恨弯着眉发道:“是呀,殿下竟能还记得。” 当他记得,任谁来这么个事都不会忘掉的吧。 楚临恨接着说:“所以殿下,你看,我的衣着没有一直不重样,我喜欢的就会多穿,这件白衣我就很喜欢。” 奚残酒带着冷气道:“然后呢?” “我不是断袖。”楚临恨狭眸望向他。 奚残酒:“……” 他从来没搞懂过这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好在秋草及时出现打断了这场神经质的对话。 楚临恨接过大氅替奚残酒披上,又故意用上面的绒毛蹭了蹭奚残酒的头发,将本来安安静静的发丝蹭得凌乱。 奚残酒摁着头发走向一边,已经懒得开口骂他了。 “……” 奚残酒理好发后,瞥了眼秋草手中捧着的手炉,又转头看向楚临恨,皱眉道:“你穿这么薄不冷吗?” 面前人就穿了内衬加外衫最多三件,外袍还是轻纱制的,再一回想,他似乎一直都穿的很单薄。 楚临恨闻言愣了一下,转而轻描淡写笑着回复:“我不怕冷的,也不是什么逞强,我是真的感觉不到冷。” 奚残酒:“感知不到冷?天生缺陷?” 楚临恨叹了口气,望着远处陷入了回忆:“我十七岁时,第一次和寒林一起上战场,我们都没经验,我军撤退的时候,我们两个没撤出去,被困在了敌方城口。” “当时也是下着雪比现在大多了,地上都是积雪,我们只能伏在地上以防被看到,当时寒林还受了伤,看着要惨死了。我就把他安放在一个洞口,自己往回爬。” 奚残酒奇道:“你没被冻死?” 楚临恨:“那是自然,不然如今还能站在殿下面前?不过……我当时趴在雪中,一抬头就看到我阿娘了,我听到她说她要来接我了。” 奚残酒:“……后来呢?” 秋草替他答道:“第三日他们军队再次进攻时,宋将军在雪地中看到了已经昏过去的主上。” 楚临恨抿着唇笑了笑:“还好宋将军眼力好,不然千军万马从我身上踏过,那可得了。” 秋草呼出口气,“听闻那时主上刚醒过来就往床下跑,嚷着要去救寒林,寒林那家伙也真是的,作为侍卫还得被主上给救。” 奚残酒:“所以从那以后你就没有冷感了?” 楚临恨,“对呀,也算没白挨冻了,冻出来个好处。” 奚残酒若有所思:“是冻傻了吧?” 楚临恨:“……” 马车内,奚残酒将氅衣解下,靠着窗边坐下,询问:“去哪?” 楚临恨懒洋洋将氅衣坠到地上的衣角拎回座上,答道:“去拜访一个东西。” 奚残酒:“东西?” 楚临恨:“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个尸体。” 奚残酒不再追问,颔首应道:“哦。” 楚临恨示弱动手摇,侧头看向他:“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奚残酒淡淡回答:“不想问。” “……” 殿内门窗未关牢,被一阵强风吹开,撞在墙上发出声响。 元浣帝猛地睁开眼,他急促喘了几口气,背后湿了冷汗。 他梦到了很多人和事。 先是乔落,她恶毒地质问自己怎么能对他的夫君怀有这种龌龊的情感,她说奚洄知晓后只会恶心,恶心…… 接着便是奚残酒,他回眸用着那双与奚洄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平静而有一丝讥讽地望着自己,开口:“其实我恨你的。” 或许是楚临恨走之前的话生效了,他竟还梦见了早年的楚燎情。 那时自己才登基三年,那位女将军跪在朝堂之下,眼中是浓重的悲伤,近乎失控地质问,可不可以将她的松月哈赤还给她。他还未开口,堂内先有了臣官替他道:“将军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你与他苟且之事已是大罪,若不是将功抵过……” 后来独殿内,楚燎情带着麻木的神情请求:“皇上,臣有罪,但稚子无辜,臣若这一战未归,请陛下派人看顾好临恨……” 将楚临恨接入皇城那日,未满五岁的他眼神却是狠戾的,他还未长开,虽然五官已是深邃,如瓷娃娃一般精致,但完全是越国人的长相。 围观的群众肆无忌惮地讨论着他,讨论着他的一家。 他望向一位骂着他母亲是叛臣贱婊的文臣,突然开口:“是阿耶给阿娘下的蛊,是阿耶坏的,阿娘不是坏的,阿娘不是坏的……” “……” 五岁儿童的话语还无法表达得很明白,带着些颠三倒四,却让人背后发凉。 周围的人都惊愕地看向他,向他站在中心,甚至还没有旁边的架台高,他凤眸紧盯着那位文臣,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两秒后那人脸色突然发青,然后吐出鲜血。片刻便已身亡。 其余人纷纷散开,楚临恨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元浣帝:“臣,参见陛下。” “……”本是一个年幼的稚子,元浣帝却不由地酒后退了几步。 殿门突然被打开,二皇子苻王走了进来,看向元浣帝,温和地笑了笑:“父皇,如今身负重病,还是莫要动了。” 苻王长相温文尔雅,与他的生母秦贵妃极其相似,只是后来秦氏因惹怒皇后,被皇帝赐入冷宫。从那之后他在宫内的路便越发难走,但依旧是温顺的性子。 如今看来,似乎许多事都与他有关。 元浣帝艰涩地张了张口:“让周冰悦……来,朕要见他……” 苻王歪着头轻笑道:“父皇见那个不中用的四弟做什么?是欲将位传给他么?” 元浣帝不语。 “父皇,我很好奇,我到底有何不堪?就因为出身为庶?可没了太子与三皇子,我比他更适合到那个位置啊。” 元浣帝闻言瞪大双眼:“是……你!” 蒋王仰头叹了口气,带了些怜悯看向他:“您不会还以为害了他们的是小净王吧?父皇,您真挺蠢的,和四弟一样。听说您之前挺喜欢小净王,灭了他满门却将他留下。看在我们父子一场,不如等您去后我让小净王当您陪葬?” 元浣帝伸手抓向床边:“皇后与冰悦……现在在哪?你个逆子给朕滚出去!” 苻王抬手将他的手指从床上一根根掰开,轻轻放入棉被中:“父皇,您果真还是只有睡觉时最有用了,与皇后也别想再见了,下去重逢吧。” 走出殿后,苻王唤道:“欢福。” 一位太监连忙跑来:“二殿下,唤奴才有何事?” 苻王弯眉笑着,询问:“小净王如今身在何处?” 欢福答:“净王殿下在几日前被四殿下送到了楚情侯手下。” 苻王笑意淡淡去:“楚情侯?楚炎?怎么又是他?” 欢福:“殿下要去见净王?” 苻王:“那是自然,小净王替我可是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怎么也要当面道个谢吧。” 冰天雪地中—— 寒林:咳咳……主上……你别管我了……快走吧(虚弱) 楚临恨:好的拜拜。 寒林:???不是哥们你真走了啊?!说好了好兄弟一辈子的呢?! 楚临恨:兄弟我感觉我也要死了,我先睡了下辈子还做兄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楚临恨带着奚残酒到了凉秋殿,四皇子居住的宫殿。 刚到了门口,欢福便带着笑迎了上去:“侯爷,净王殿下。不知今日突然拜访四殿下,是有何事吗?” 楚临恨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笑一声:“怎么?不让进?” 欢福面不改色,望了眼他身后的奚残酒:“侯爷说笑了,咱家怎敢拦您的路,只是四殿下近日身患风寒,不宜待客,咱家又听闻净王殿下身子不怎么好,万一被感染了……” 楚临恨转头看向奚残酒,挑眉:“你身体不好?” 奚残酒没搭理他,而是瞥向那个太监,冰冷开口:“若是只有这个理由的话,不劳公公费心了,让我们进去罢。” “孤道是哪位不速之客呢,原来是楚情侯,”二皇子慢悠悠地从凉秋殿走出,话说一半微妙地顿了下,看向奚残酒,“和孤那许久未见的堂弟啊。 奚残酒耷拉着眼皮,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楚临恨:“参见皇子殿下。” 他在内心思考了一下,对于奚残酒来说,堂弟这个称呼是没什么问题,但如今他们父辈这样的关系,喊出这个称呼还挺膈应人的。 苻王:“不必多礼,二位有什么事要与孤的四弟说,孤帮你们转达。” 楚临恨:“也没什么事,就是几日不见四殿下了,不知他怎样了。” 苻王:“侯爷不必担心,令弟只是受了些寒,并无大碍,不过最近发生了太多变故,就让四弟暂闭在凉秋殿中不出门了。” 奚残酒陡然抬起头,盯着苻王的眼睛,问道:“那皇后呢?” 苻王扬起眉,笑了笑,轻轻问道:“小净王,有些答案,自己都心知肚明了,为何还要问出来呢?” 奚残酒淡淡回复:“我不明白。” 苻王失笑:“皇后前几日操劳过度,垮了身子。” “那现如今所有的担子都到了苻王殿下身上了?”楚临恨抬手将奚残酒往后挡了些,“殿下也要注意身体了,宫内这么多病患,哪日可别沾带了殿下。” 苻王:“那是自然,楚情侯费心了。” 楚临恨:“今日见不到四殿下着实遗憾,劳苻王殿下向四殿下问个好,几日后恢复了后来玩呀,臣先告辞了。” 话毕后便与奚残酒一同离开了。 苻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门近欢福走了过来:“殿下,侯爷与小净王这是何意?” “何意?”苻王含笑退尺问,“很难看出吗?浸夜。” 一旁传来动静,眼前便出现了一位身穿暗黑锦衣,高束着马尾的少年,少年单膝跪地在苻王面前,“殿下。” 浸夜是曾经母妃留给他的暗卫,是他宫中最信任的人。 苻王:“浸夜啊,孤以为他们两个,留不得了。” 浸夜还未回话,欢福先一步跪倒在地:“殿下,楚情侯可动不得啊!侯爷在北溪军的声望极高,况且还有其母楚燎情和楚家满门忠烈撑着,若贸然行动怕是会失了民心,殿下请三思!” 苻王垂眼看着两人:“都起来罢,不能动他,孤还不能诛一下他的心么?公公可有能用的人选举荐给孤呢?” 欢福思考了一会,答道:“殿下您是让奴才想起一人,早年净王净王妃谋反案中,乌厚晨国首富之女联姻到大溪,因王妃交好,差点被牵连,后首富大怒,令国主把其女接回……” 苻王:“孤猜,公公所说无人,是此人留在溪国的嫡女,沉府的沉羲。” 欢福:“正是,她的父亲是如今朝中刑部尚书沉江石,当年的事后,他将嫡女养在府中不见外人,沉小姐今年芳年十七,前几月刚出了府,曾经与母亲的离别之痛,怎会不怨呢?” 苻王点了点头:“召沉府大小姐入宫,你们退下罢。” “是。” …… 二月中旬,元浣帝驾崩,死前将皇位传给了二皇子苻王。 苻王登基,改年号为孝世。 孝世帝郑帝后封四皇子为亲王饲王,又封沉府嫡女为青黎公王。 而那位下毒弑君的小厨,在第五日被斩首示众,满门被诛。 太子与三皇子死时,先帝分明欲立四皇子为储的君,如今却是庶出的二皇子坐上了龙椅,太后与饲王则一直以病为由未露过面。 再者便是有人发现,那被斩首的罪臣,似乎曾是原先二皇子府中下人…… 逐渐有更多的有心人意识到,这全是苻王布下的一场局,此刻则是收了网。 几年前秦贵妃因得罪了皇后,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冷宫中,如今皇后两子被害,自己和唯一的孩子被困在宫中生死不明。 种下的皆是因果。 “……” “真有意思,”楚临恨回了侯府地下狱,随从找了块地让他懒洋洋半下道,“将兄弟的皇位抢了后转头给兄弟封个王,陛下也太大度了。” 奚残酒垂着眸,张开问:“与我同样,一个名号而已,又无实权。” 楚临恨微扬唇角,前倾着身子指尖勾了下面前人的发:“小净王如今也算是与四皇子平起平坐啊,恭喜。” 奚残酒瞥了眼他的手,没动,闻声嗤了一声:“谁稀罕。” 楚临恨挑起凤眼,侧头轻笑:“四皇子自然比不上我们净王殿下……只是不知,那沉羲是何人,我似乎没见过。” “我认识。”奚残酒突然开口。 准确些应该是他们母亲相识,关系还挺好,只是后来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淡了联系。自己与她也只在幼时见过,后来无交集。 “她与先帝有怨仇,现在大仇得报,自会向孝世帝俯首称臣。”奚残酒慢悠悠说完,内心冷笑。 曾经的仇恨倒下,这立起来的,却是新的仇恨。 “我不认识她。”楚临恨动了动手指,将发丝缠绕在了他的指尖间,“你的头发很柔顺啊殿下。” “……”奚残酒抬手拽回自己的头发,墨瞳瞪向他,“你好烦。” 楚临恨:“你这可伤我心了,我真的是来喜贺你的。” 奚残酒:“怎么?” 楚临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如今你可以离开了,恭喜殿下仇人升天,以后可以在净王府里安稳过日子了。” 奚残酒立原地愣了愣,望着楚临恨那明亮闪烁的双眸,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都过去将近十二年的荒谬,在面前之人一句话落实后,才终于渐渐消散。 安稳这个词,对于7岁后的他,真的很遥不可及。 楚临恨叩了叩墙发出些声响,一人奔了下来冲向奚残酒,扑了个满怀。 奚残酒往后踉跄了两步,这才看清此人:“妙语?” 乔妙语眼眶泛着红,但又藏不住的欢喜,他看着奚残酒,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你可以走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奚残酒将他从身上撕了下来点点头:“嗯,我们回家。” 楚临恨望着他们有些好笑,与奚残酒对视后眨了眨眼,歪头道:“殿下后会有期。” 奚残酒张开口还未发声便被打断。 楚临恨:“别回什么无期了,你两年前就这么说的,现在还不是又见了。” 奚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