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服天之骄子[快穿]》 第1章 第 1 章 医生走近病房时,病床上的少年正低着头,在偷偷扒拉手背上的针口。 少年长了一张出挑的脸,低头时柔软的发丝轻垂,神情专注,仿佛没见过输液针一样,兀自研究得认真,让医生幻视某类无害又顽皮的家养动物。 顽皮是真,无害就算了。 病床上这人是海城裴家的二公子,裴言,身上有着所有二代的臭毛病:脾气大,爱玩,爱惹事,在世吞金兽。进医院是因为在赛车场一时兴起,直接无证飙车,把另一个二世祖连人带车怼出了护栏。 裴少爷把别人撞骨折了,自己只是轻微脑震荡,但少爷金贵,依旧闹着做了个细致到心肌活检的全身检查。 这么怕死还敢无证飙车,不是左右脑互博吗?医生一边心嘲,一边扫了眼手里的检查结果。 他幸灾乐祸地想:还不如不查呢,这下直接把自己从遗嘱里除名了。 裴言将医生的神情尽收眼底,眼底划过一抹微妙的笑意。 他当然不是左右脑互博。 裴言既不怕死,也不是所谓裴少爷,他只是个穿越者,在扮演本世界和他同名同姓的炮灰反派。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裴言作为修真界无恶不作的邪修之首,遭死对头暗算,在万鬼窟折戟,死前听见一道机械音。 机械音告诉他:【因为宿主您是天道钦定的炮灰反派,不出意外,死后将继续轮为十世反派,不得善终。】 炮灰反派几个字对裴言来说很新鲜,但后半句话他听那些名门正宗念叨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猜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冷漠不屑地呵了声。 感觉到宿主对自己的嫌弃,系统吐出一个气泡,气泡里快速播放了十段精简的走马灯。 【这就是你说的十世不得好死?】裴言语调懒散,看起来不为所动。 系统用力点头:【对,但现在不同了!宿主,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主角气运抢夺系统007,只要您答应和我穿越到各个世界扮演反派,然后抢夺主角气运,就能改变命运,获得新生,再也不用做人人喊打的反派了!】 这套话术裴言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就是这么骗人入伙的:什么惨遭逐出师门的倒霉孩子,堕落成魔的绝世天才……捡垃圾惯用话术罢了。 屡试不爽,成功率九成九。 裴言没有揭穿系统,而是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很期待了。】 系统很高兴,没想到裴言居然直接答应了。它并不知道,这其实是裴言行事的一贯作风,哪怕是想夺舍自己的不速之客,裴言也会笑眯眯地把人请回家,至于之后如何,那就各凭本事了。 毕竟,掠夺和虚与委蛇,是裴言最擅长的两件事。 进到任务世界中,裴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梳理清楚剧情,他敏锐察觉到,第一个任务世界背景和气泡走马灯里的首段故事完全一致。 一本名为《豪门真少爷黑化逆袭了》的无脑爽文,他要掠夺的对象便是主角真少爷,沈凝。 而他自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炮灰反派假少爷。 假少爷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情况下对身为主角的真少爷进行惨无人道的欺凌辱没。最后被认回家门的黑化真少爷折断四肢,丢进国外精神病院自生自灭。 裴言只看了一眼大致剧情,就露出了厌恶和嫌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无脑得罪对手,最后惨遭打脸,真是让人不爽的愚蠢剧情。 而且如果按这个方向走,似乎也只剩下“隐瞒身世苟且偷生”这一个选择。 但裴言特意来这里一趟,当然不是为了过偷鸡摸狗的日子。 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地抢,不小心做坏事哪有故意做坏事有意思呢?前·魔道之首裴言如是想。 所以,当原身的狐朋狗友邀他去赛车场玩时,他想都没想就笑眯眯答应了。 赛车服臃肿,包裹在裴言劲瘦的腰身上,却依旧显得身量颀长四肢纤细。张扬的黑红撞色,配上裴言那张稠艳似桃李的英俊面孔,在一群平庸歪裂的二代里格外显眼,甚至吸引到了几道不怕死的淫邪视线。 然后裴言就开着赛车,为任务铺垫的同时,顺便把那个盯得最起劲的连人带车怼上了围栏,对方周身多处骨折,少说也要躺一个月。 至于裴言自己,则是顺水推舟去医院做了个细到令人费解的全身检查,此刻医生手里拿的,便是他想要的报告。 现在,游戏正式开始了。裴言轻轻弯唇一笑。 医生并不知道裴言是怀着目的做这些检查的,他斟酌了一下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悯:“裴先生,我们查出您患有罕见的LVNC遗传性心肌病,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病,但情况还是比较危险的。另外——” “这个遗传病的患病条件是患者父母双方都携带致病基因,但从您的父亲和祖父的资料来看,裴家这一支是没有携带者的。” 裴言眨了眨眼睛,仿佛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微微蹙眉等他解释。 医生不语,只是一味地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神情。事实上,他早就第一时间将异常情况告知了裴家如今的掌事人裴韫时,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说,眼下得罪这个便宜少爷恐怕还要挨打。 “你在开玩笑吧,裴家没有基因,那我怎么会得这种病?” 少年终于从医生便秘的神情中领会了暗示,声音猛地拔高,语气疑惑且充满攻击性:“你们误诊都不确认,信不信裴家把你开除?” 他这话毫不夸张,这家医院本就是裴家开的,负责他的这位医生更是职位特殊,相当于裴家的私人医师。雇主不满意,当然有权利开除。 只可惜裴言的威胁毫无作用,医生依旧用那副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甚至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裴言的脸色在这静默中越来越白,最后完全失了血色,他脸上骄纵彻底褪尽,语气慌乱:“你确定必须要父母双方携带基因?会不会是因为我母亲——” 医生打断:“的确是要双方携带。” 很显然,裴言不仅懂了,也信了,否则此刻这少爷必然已经震怒,而不是在这里惊疑不定地反复询问。 甚至自戳禁忌,在外人面前提起那位将裴夫人逼到发疯自杀的妈。 医生说完,便将报告放下,转身离去,被裴言一把抓住了衣摆:“等等!” 裴言的神情惊慌、惶恐,茫然且无措:“这一定是搞错了,你再给我做一次检查……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裴韫时!……否则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死到临头了还敢放狠话,真是没有脑袋的漂亮花瓶。医生心中轻嗤。 裴言心里想的是,你一定要告诉裴韫时啊,不然我可就白忙活了。 这位在原剧情里可是属于没多少剧情、但一出手就是大节点的关键人物。 医生果然不负他所望。 “我不会主动说的,裴先生。”医生微微颔首,看似无可奈何,言语间却带着几分恶意,“但我无法保证是否会有人问起,尤其是您提到的那位,毕竟,他也有权力‘让我付出代价’,不是吗?” 咔嗒—— 医生离开,病房内裴言脸上的恐慌一扫而空,只剩下兴味与愉快。 自从他不打招呼开车撞护栏后就不理他的007冒出来,幽怨道:【宿主,这下怎么办,你要被裴韫时赶出家门了。】 系统也不知道裴言是故意的,它只知道这个任务基本已经完蛋了,要是被赶出家门,裴言还拿什么掠夺沈凝的气运? 裴言闻言,轻轻挑眉:【谁说我会被赶出家门?】 【我现在虽然是裴家的假少爷,但裴韫时又不知道还有个真少爷,他怎么舍得扔掉我这么乖巧听话的弟弟呢?】他说得煞有介事。 系统:【ovo宿主大大,你是不是看漏了原剧情信息,裴韫时和原主的关系明明已经糟到就差有个合适的理由把对方赶出家门了。原剧情里原身身世败露被沈凝打击报复,裴韫时不仅冷眼旁观,还在暗中帮了沈凝一把呢。】 裴言笑吟吟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从今天起,我就是他最乖最听话的弟弟哦^^。】 系统:【……】宿主不是人类吗,为什么会用意识发颜文字啊o.O? 宿主应该是想抢走裴韫时的帮助,让沈凝后续无法顺利为难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007感觉身体毛毛的,莫名替裴韫时捏了一把汗。 察觉到系统仍旧鼓鼓的,裴言随手捞过银白小球,修长指节揉弄球身,语气里是并不走心的安抚:“怎么?还在怪我擅作主张?” 系统银白的身姿渐渐变成粉白色,好半天,才忸怩道:“也不是啦,就是,你下次做这种事之前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下,我可以帮你屏蔽痛觉,不然多疼呀。” 裴言静了两秒,而后懒洋洋笑了声:“好哦。” 深夜。 裴家主宅灯火通明,花圃的花匠早已下班多时,但依旧没有离去,而是小声叫住了从正厅走出来的保姆:“陈姨,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大少怎么突然回来了?” 花匠其实不是真的问裴韫时怎么回来了,而是在暗暗打听主宅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怎么能让一向不回家的裴韫时从早等到晚。 上次这么大阵仗,还是裴老先生将寄养在裴夫人母家的裴韫时亲自接回主宅。 花匠压低声音:“是不是小少爷又惹祸了?” 裴韫时不常回家,哪怕裴言闯了祸,也是打电话嘱咐管家代为解决,今天这个态度跟以往都不一样,只怕是小少爷捅了什么史无前例的大篓子。 保姆小声警告:“别多嘴,大少回来就一直在楼上,接电话也是去房间里,就是不要我们知道的意思。” 在高门大户做事的都是人精,知道既不能完全不理雇主的家事,更知道不能管太多,花匠一听,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谁承想,一出花园,就见到了蹲在铁栅栏边的裴言,大惊:“小少爷,您怎么蹲在这里——哎呀!手这是怎么了?” 花匠连忙去扶裴言的肩,将人搀起来,碰到指节又是一惊:“怎么这么冰!” 再一看,裴言一身淡蓝病服,连外套都没穿,就这么形单影只地蹲在门口。哪怕是位居南方的海城,这会儿晚上也只有十几度,裴言蹲在这后门边上,能不冻着吗? 裴言平时性情乖张,就连被大少爷骂都是吊儿郎当地左耳进右耳出,像这样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口的情形太罕见了,甚至连一向水亮的漂亮眼睛都魂不守舍似的呆垂下来。 花匠心说这到底是犯了多大的事啊,怕成这样? 花匠看了看二楼落地窗透出明亮光线,知道裴韫时还在等人上去,他也摸不准事态的严重程度,只好哄着裴言道:“小少爷,不管发生了什么,您跟大少爷低头认个错,都能过去的,您毕竟是先生的亲骨肉,大少不会拿您怎么样的。” “……” 花匠说完,和蔼地拍了拍裴言的后背,却不想裴言脸色更加难看,仿佛被他戳中了痛脚,脸色愤怒中夹杂着焦躁不安。 忽然,这焦躁定住了,被恐惧彻底取代,裴言脸色煞白,下颌也变得紧绷。 花匠不明所以,顺着视线看向花园小径,只见复古欧式花园路灯在夜色下散发着莹莹辉亮,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而大少裴韫时一身深色西装,半张脸掩在暗中,灯光自上而下,落在他轮廓分明的眉骨和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晦暗不明的阴影。裁剪得当的布料勾勒出优越的宽肩窄腰,与刚从会议席上走下来的模样别无二致。 裴韫时垂眸扫了一眼角落里神情呆滞的裴言,迈步走近,昂贵的手工皮鞋底踩在砖石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轻响,眉目温和俊朗,却不怒自威。 步步逼近。 裴韫时和裴言差不多高,系统007却觉得小小的一只宿主被可怕的巨大阴影整个笼罩住了。 裴韫时将西装外套脱下,扔在裴言身上,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跟我上楼。” 二编:修修bug~ 放个开头^^,先随机更新,上榜之后会规律更新,v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裴言身上披着裴韫时的外套,系统007附在他耳边悄声:【宿主,你说得对,裴韫时对你还是不错的哎,都愿意把衣服借给你。】 裴言意味不明地反问:【你觉得他借我衣服是因为好意?】 【不是吗?】007疑惑。 裴言轻呵:【当然不是,正因为他现在拿我当外人,才会为了彼此的体面给我披衣服。】 一人一统交谈间,裴言被带到了三楼西北位的书房,落地长窗引入自然光线,采光极佳,旁边就是裴韫时的卧室。 裴父有些迷信,听风水大师说这是家中的男主人位,象征着裴氏的权柄,便不让其他人随意进出。后来他身体日益欠佳搬去了西苑疗养区,交权于裴韫时,这里便成了裴韫时的居家办公地。 裴韫时没立过这种规矩,对待下人也温和礼貌,但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比起裴父只多不少,家中依旧没有人敢随意闯入这里。 因此进门时,裴言闻到了一股很淡的、久无人使用的蒙尘气息。 “坐。” 裴韫时出声,他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叫人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裴言磨磨蹭蹭在他对面坐下,居然破天荒地朝他挤出一个笑,似乎想对他说出几句熨帖话。 没必要,裴韫时心想。他没给裴言开口的机会,指节压上一叠文件,推到裴言面前。 裴言一眼就看见了最上层的自愿放弃股权持有的变更协议,以及一张数额惊人的支票,还有一叠不动产权证。 顿时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向裴韫时。 “裴韫时,你什么意思?!” 裴韫时抬头,裴言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鼻尖犹带着在户外冻出来的红晕,此刻正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眼眶微红,色厉内荏,像一只知道自己即将被遗弃的愤怒不讲理的小动物。 裴韫时无动于衷,依旧是那副端方温润的模样,一点不像在将人扫地出门,倒像在洽谈什么商业合同同。 裴言对这种正经人最感兴趣了,会让他感到兴奋和愉悦,催生出征服欲……或是摧毁欲。 裴韫时将亲缘鉴定报告一并推到裴言眼前: “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和我的兄弟关系不成立,其他的更不必说。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我已经同裴氏的医院打过招呼,那边会永久对你无偿开放。这些钱和房子,应该也够你挥霍了,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或是觉得不够,可以试着告诉我。但条件是,裴家的户口本会将你除名,你也不能再以裴家的名义在外招惹是非。” 这番话几乎将裴言砸晕,他脸上的小心翼翼和笨拙讨好不复存在,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愤怒。 “你住口!”裴言将那一沓文件狠狠掀翻,纸张落了满地,他红着眼睛道,“裴韫时,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这个裴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我要见爸爸!” “你确定?”裴韫时只用一句反问,就让整个书房再度陷入了死寂。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裴言,淡声提醒:“裴言,我处理的话,能给你这些东西,等他处理,大约不会有这么好说话。” 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自己养了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裴建洲这种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更甚。 此言一出,裴言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咬着下颌摇摇欲坠。 007看得心疼不已:【怎么办呀宿主,他好像铁了心要赶你出去。】 【没事哦,不会真的让他赶我走。】裴言的语气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轻快。 007:【宿主你……是演的?】 裴言诧异:【那不然呢,你打算让我靠向天道许愿夺得主角气运吗?】 007挠挠头:【嘿嘿,宿主加油。】 有时候说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千般卖惨万般恳求,而是勾起他心里的**,让他自己说服自己。 而裴言,最擅长此道。 他掩去眼底情绪,隔着一张办公桌与裴韫时对视,神情难堪又混乱,近乎语无伦次地否认:“裴韫时,你不能这样武断地做决定……一定是医院弄错了,而且爸他还在生病,他现在经不起这样的刺激……你不要这样,或许是检测结果有问题,我们再重新做一次检测好不好……” 直到此刻,裴韫时平静温和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变动。 不是软化,而是彻底冷了下去。 再克制的人也会有弱点,裴韫时的弱点,全在于幼年时期的丧母。裴建洲出生普通商贾家庭,为阶级跨升娶了海城大实业家宋振河的独女宋妍宁,在将宋家几乎吸干后便原形毕露,多次出轨,生下了私生子裴言。 他的母亲因此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最后在住院期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宋裴两家就此决裂,他也被外公带回宋家亲自教导,直到十六岁才被裴建洲接回裴家。 与大多数人以为的不同,裴韫时其实并没有那么怨恨裴言和裴言的母亲,他最厌恶的,是那个拿自己母亲当跳板的、抛妻弃子的父亲。 裴韫时早已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情绪,很快掩去情绪,冷漠地看着对面那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 一只手轻轻牵住了他的袖子。 裴言似乎将他的缄默当成了突破口,绕到他身前蹲下,仰头央求: “哥,我知道错了,你就当是为了爸爸的身体,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为了裴建洲?裴韫时感到荒谬,垂眸打量自己愚蠢的弟弟。 这个角度让他能很好地看清裴言的脸庞,俊朗的五官,挺拔的眉骨和鼻梁,形状漂亮的薄唇一张一合喊他哥哥,找不见半分从前的骄傲和轻蔑。 裴韫时觉得好笑,便勾起一点唇,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以前怎么没听你叫过我哥哥?” “……”裴言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这问题听上去像是要算旧账,但裴韫时其实没有那么无聊,裴言还是裴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时他都未曾真正为难过对方,现在更不会折腾一个朝不保夕的普通人。 见裴言不语,他便又换了个问题:“我给你的钱不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裴家?” 裴言这次很快出声,喃喃:“你赶我出去,我一定会被那些看不惯我的人弄死的,他们一定会弄死我的……” 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不可扼制的恐惧。 看来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裴韫时心想。至少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混账,在外面得罪了多少人。 修长指节在案边轻点,裴韫时一边打量裴言,脑海里快速掠过了裴言这些年惹过的祸,得出结论:裴言这话并不夸张。 昔日裴言作为裴家的小少爷,仗着裴家势大,即便一事无成,树敌众多,也不会有人敢蓄意报复。一旦裴言没了裴家的庇佑,那就真是要倒大霉了。 更何况,他这个弟弟长了一副出众的皮囊,天生含着三分笑的桃花眼,眼尾天生上翘,俊逸惑人,作出可怜的姿态也并不足以令人怜惜,反而徒生破坏欲。 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裴韫时,而是圈子里的别的什么人,恐怕裴言用来卖惨的话会即刻成为现实。 裴韫时懒懒地想:我好像没有理由帮他。 不过,也不尽然。 如果裴建洲病重时知道自己差点娶回家的女人给他生了个不带自己血脉的、来历不明的孩子,想赶又赶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好好养着这个野种,会是什么表情? 或许会气得直接归西吧。 裴韫时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种设想不仅无聊,还很卑劣,但感性告诉他,这很诱人,且唾手可得。 裴韫时微微笑了笑:“裴言,在回答你的请求之前,我希望你先弄清一件事。” 裴言:“你说!” 他眼巴巴地看着裴韫时,好像无论裴韫时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答应。 裴韫时审视地看向他,表情没有了给外套时的温和,也不再像递支票时那么有商有量:“你应该很清楚,你身上没有一滴裴建洲的血,既然不是他的儿子,你想留在裴家,就只能做我的弟弟。” 裴言一愣。 裴韫时自上而下地看着他,语调苛刻 :“做我的弟弟,未必会有多舒服,很可能这辈子我也不会给你这么多钱。”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地上被撕得粉碎的支票。 裴言闻言,咬紧了牙关,似乎在进行剧烈的心理挣扎。 裴韫时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桌面,他给裴言时间思考,也提出自己的条件。他不是慈善家,他固然有他的恶劣私心,但这是裴言自己的请求,倘若裴言没那个心理准备,大概率也承不起他的保护。 “我不养废物,也不喜欢替人收拾烂摊子。做不到,就拿着钱和房子离开裴家。” 裴言脸色难看,慢慢松开了裴韫时的袖子,咬着唇陷入沉默。 裴韫时依旧耐心地等待,视线落在书房的挂钟上,他给裴言两分钟的决定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言始终没有开口,裴韫时的眉目间浮现出倦怠。他连轴开了几天的会,今天下午接到医生的电话,做完鉴定又赶回主宅,被裴言纠缠到现在,耐心已经告罄。 可以了。低头的裴言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眼睛。 他演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自以为大局在握的人失去耐心,同时也丢掉警惕。 裴言咬牙抬头,对裴韫时道:“裴韫时,我保证,只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滴答—— 指针恰好落到终点。 猎物也落入陷阱。 猎人和猎物彼此对视了一眼。裴韫时轻扯嘴角,望着满眼难堪又要强颜欢笑的裴言,居高临下地重复:“裴韫时?” “裴言,重新叫——我是谁?” 裴言笑容僵硬,最终如他所愿:“……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当晚,裴韫时打了一通电话,接线方是西苑疗养院。 裴家发家史短,产业多在明处,海城姓裴的医疗产业摆在明面上,但裴韫时母家宋氏的产业才是真正神龙见首不见尾,譬如很少有人知道,裴建洲休养的这家中外合作西苑疗养院,就是宋家从国外隐名延伸进国内的产业。 换句话说,裴建洲不是在修养,而是在被裴韫时软禁。 裴韫时不是品德高尚的圣人,他做事讲究因果,讲报应,有时候手段也会狠辣到令人咂舌。 今天这通电话,便是他给裴建洲的报应。 听到电话那头的裴建洲发出气急败坏的“嗬嗬”喘气声,他嘱咐医护人员照看好裴建洲,然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 落地窗映出远处的城市灯火,暖色的灯光铺满卧室。 裴言懒洋洋地卧在沙发上,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不出所料,几乎全被冻结,只留了一张和裴韫时直接对接的卡。 裴韫时往里面转了五万,是他这个月的生活费。 一个月五万,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字,但对原身这种习惯了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人,就完全不够看了。 毕竟原身在club随便开一瓶酒都不止这个价。 裴韫时的转账附了一条留言:不够再提。 裴言没忍住,闷声笑了起来,这话看着很像虚伪的客气,但他知道裴韫时是认真的。 裴韫时的想法很好猜:只给裴言基本的生活费用,其他的花销需要报备才能拿到,这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杜绝裴言在外惹事生非,毕竟闯祸也是要资本的。 但裴韫时忽略了一件事,他揽过了管教裴言的权力,便也等同于接过了看顾裴言的责任。 看似是避免了给裴言收拾烂摊子,实际只会越牵扯越深,然后再也算不清。 他翻了翻聊天框,发现除了转账,裴韫时还嘱咐了一句话。 【记得跟徐程道歉,他伤得比你重不少。】 语气还挺像那么回事。 可惜他口中的徐程就是裴言故意撞的那个富二代,要是在原本的世界,裴言连眼珠子都不会给他留,更遑论道歉了。 裴言冷笑了一声,把这笔账记了一半在裴韫时头上,手上继续乖乖回复:【好。】 【宿主好厉害,居然真的成功留下来了!】007开心地在裴言耳边碎碎念,又忍不住犯愁,【不过您为什么要让裴韫时知道您不是他的亲弟弟啊,现在他对您的要求这么严格,万一您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一气之下反悔怎么办?】 裴言笑眯眯道:【因为如果我是他的亲弟弟,就不止是他的弟弟,还是他厌恶的人的儿子,是对他抱有恶意的私生子。但如果我不是他的亲弟弟,我就只是我——一个要靠他的庇佑才能留在家里的可怜弟弟。】 007听得云里雾里,但这并不影响它冒出星星眼:【宿主,你真的太厉害啦!】 【乖哦。】裴言对它的彩虹屁很受用,揉了揉液态金属小球,懒洋洋倒进沙发,【而且,当他在考验我的时候,我也在考验他。】 【谁先犯错,还说不准呢。】 - 翌日清晨,天边才泛起氤氲的鱼肚白,裴韫时便醒了。 他在裴宅惯常睡不安稳,外公刚将他的抚养权归还裴建洲那几年,他多数时间都在海外读书,只年节才在这边小住。 后来正式接手了裴氏,回家的次数便更是少之又少。 衣柜里的衣服昨日便被家佣熨好,整齐地挂在衣帽间内,裴韫时随手拿了一套,梳洗换好后便准备离开。 刚穿过连廊,裴韫时便顿住了。 走廊和楼梯中间的地面拐角坐了一个人,是还穿着睡衣的裴言。 似乎是在等他,然后等得太久,又睡着了,安静阖着的乌黑眼睫下,晕着淡淡的乌青。 旁边就是会客的小厅,小厅里有沙发,但裴言没去里面,就这么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地上。由于裴韫时的私人习惯,家佣们一般不会主动踏足三楼,因此裴韫时无从得知裴言到底在地上坐了多久。 可能是一早上,也可能是大半个夜晚。 裴言睡衣袖口露出的指节轻微发白,多半是冷的。 这是对生活费的数目不满意?裴韫时淡淡想。 裴韫时昨晚其实也犹豫了一阵,裴家不缺养一个金贵吉祥物的钱,他本人更不缺。他大可以一切照旧,只是这样的话,恐怕不足以让裴言改变什么。 五万他短暂思索后定下的额度,并非无法商量,否则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在后面备注那句话。 但裴言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这种小事,一个电话或是短信就足够了,何必在这里蹲点。 裴韫时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意识到他或许亲手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他迈着笔直的长腿朝连廊尽头走去,在裴言面前停驻,微微欠身,正要叫醒裴言让他回楼下去睡,没事不要往三楼跑。再顺便告知生活费他会另留一部分交由管家,按需给供。 但裴韫时还未来得及出声,裴言便自动惊醒,大睁着眼,深色的眼眸里清晰倒映出风度翩翩、一看就是要出门的身影。 他瞬间攥紧了裴韫时的衣袖,脱口而出:“你要去做什么!” 空气有几秒凝滞,裴言像是终于彻底醒神,连忙松开手,又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改口追问:“……哥,你去哪?” 这副紧张的神情让裴韫时意识到,裴言根本不是不满意生活费的数额才在这通宵蹲点。 而是担心他趁机离开裴家,将那一纸鉴定书公之于众。 无聊。 裴韫时没有回答他似是而非的问候,冷淡皱眉:“裴言,你没必要这样,我说过的话就会做到,你只要做好你答应我的事就足够。” 裴言表情讪讪:“我没有……” 裴韫时想起以往裴言在外说的那些坏话,心中明白自己这话多半会被理解成警告与威逼,也懒得再解释,直接就要下楼。 裴言却亦步亦趋跟了下来。 身后的脚步声零碎失序,像怕跟丢了,又不敢跟的太紧。 裴韫时突然回头,语气疏离平静又不容侵犯:“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言猛地停住,扶着楼梯扶手不敢再上前,抿唇,低头慢慢后退了一步。睡衣单薄伶仃,勾勒出他削直的肩。 让裴韫时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他的错觉。 裴韫时略微缓和了声音:“我在管家那里也放了钱,每个月的花销不够的话,可以找他要。” 谁知道这话一说出口,裴言像想起什么极为糟糕的回忆,脸色划过应激般的恐慌,唇色苍白:“哥,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别人管我的生活费?” 裴韫时还没来得及深想这恐惧背后的原因,就被裴言打断了思绪,裴言又蹭了上来,抓着他的衣摆,殷殷切切道:“哥,五万也够的,你别把我交给管家……陈姨也不行!就五万,已经够了,我不会乱花的。” “……”裴韫时一时竟也没有叫他松开自己的衣服,而是盯着裴言憔悴又偏执的眼睛看了两秒,“可以——还有事吗?” 裴言慢慢松开他,挤出一个笑:“我给你做了早餐,你要不要吃早餐?” 裴韫时下意识蹙眉,想问他你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裴言狼狈后退了小半步。 没有道歉,但从表情到头发丝都写着“对不起,都是我自作主张”。 “……”裴韫时自认自己的示人形象还没有吓人到这个程度,也不知道裴言这个养尊处优的纨绔是怎么一夜之间陡生出察言观色能力的。 他并不怕裴言跟自己叫板,反倒是这样的裴言让人头疼,他低头看了眼表,敷衍道:“你做了什么,带我去看看?” 裴韫时已经做好了被裴言荼毒味蕾的准备,直到走进中厨的前一秒,他都在怀疑自己是被鬼迷心窍了才答应。 这种怀疑在他看见光秃秃浮着几个煎鸡蛋的汤锅时到达了顶峰。 “……”他沉默了两秒,“裴言,你在耍我吗?” 裴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惴惴地解释:“没有,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放早了会糊。” 像是怕裴韫时不耐烦,他很快走到灶台边。紧接着他做了一个在裴韫时看来近乎不可思议的动作,熟练地启动燃气灶,从冰箱里取出蔬菜和鲜面条,依次放进汤锅。 “裴韫——”裴言没有抬头,喊到一半才想起来什么,硬生生拧了过来,又露出跟在三楼走廊上一模一样的讨好笑容,“哥,你有忌口吗?” 裴韫时原本想的是只要裴言不端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就随便吃两口,根本谈不上挑口味。但裴言既然这么问了,他也只能回道:“不吃辣。” 裴言“哦”了一声,把小米辣放了回去,继续安静地看锅。 火光在他剔透的眼珠中跳跃翻腾,却掀不起情绪上的波澜。 定时器响了,裴言才继续动作,撒葱花入锅。 “裴言。”裴韫时越看越觉得诡异,他半靠在中岛台上,望着把面条往汤碗里倒的裴言,语气疑惑,“你怎么会做饭?” 在他的印象里,裴言这个弟弟是一款难相处且个性恶劣的全自动闯祸机,堪称十指不沾阳春水,跟眼前穿着睡衣在厨房里乖乖做饭的少年完全是两个模样。 裴言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不会,我只会煮面条。” 他还要把面条端到餐桌上,裴韫时接过,直接放在岛台上:“不用了,就在这吃吧。” 裴言也没坚持,两个人围着岛台,沉默地吃起了面条。 过分的安静中,裴韫时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裴言先前提起管家和阿姨时惊惶的模样。 异样感在心中缓慢发酵,他又看了裴言一眼,裴言抬了一半的筷子立刻放下了:“怎么了,不好吃吗?” 裴韫时的筷子顿了顿,终于知道那股异样源自何处——今天的裴言敏感得超乎寻常,近乎草木皆兵了。 他微微蹙眉:“没有,你吃你的。” 说完,他兀自打量着裴言过分沉默的眉眼。 为什么会忽然觉得好像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弟弟一样? 去公司的车程中,裴韫时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忆起裴言提到管家时惊慌的态度,他蹙眉,鬼使神差地给管家拨了个电话。 “裴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裴韫时阖眼问:“你是什么时候来裴家的?” “十年前,”乍然被雇主问到这种敏感问题,饶是专业的管家也忍不住紧张,“裴先生,是不是我的工作哪里出了纰漏?” “没有,只是问问。”裴韫时是十五岁被接回的裴家,这样看,管家也只比他在裴家多待了两年,不可能做出伤害雇主的事。 “上一任管家是谁?为什么被辞退的?” 电话那头的管家立刻松了口气,反应过来今天这通电话的重点并不是在自己,而是在这个“管家”职位上。 “裴先生,这个我也不完全清楚,只知道是小少爷不满意他,要求换的。”为了让那个已经没影的前管家彻底没有竞争的可能,管家想了想,还是暗戳戳补充,“不过能让老先生同意换人,多半是他自己犯了原则错误。” 管家并不知道这两句话连在一起在裴韫时耳中产生了什么样的效果,他只听见自家大少爷呼吸沉了下去,许久,才问:“那陈姨呢?” “小陈……”管家一边回忆一边答,“说起来,她和我是前后脚进的裴宅,她前面的做饭阿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这边也看不到档案,需要我为您问问她吗?” “可以,但不要让裴言知道,”裴韫时眉间蹙更深了,“另外,他身体检查结果不太好,平时让陈姨做饭多照顾一点。” 裴宅后院内,管家仰头,看了看东方明媚的太阳,沉默两秒,连忙笑道:“诶,好,我肯定把话传达到位……您放心,我也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裴韫时低声“嗯”了下,把电话挂了。 管家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头发,感觉自从老先生病重,家庭氛围真是越发和谐了。 厨房内,裴言慢悠悠收拾好碗筷,却没有用洗碗机,而是挤了清洁液,站在水池边洗了起来。 他洗得仔细又缓慢,故意等待着什么。 于是陈姨一进来,看见的就是他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裴少爷在水池边搓碗,顿时连瞌睡都惊没了:“哎呀小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裴言正在将洗干净的碗仔细擦干水分,闻声一惊,手里的碗竟是直接脱手坠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浑身紧绷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细看还有惊魂未定,他脱口便是一句“对不起闻妈,我马上就收拾”。 陈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言匆匆蹲下,不管不顾地直接伸手去捡碎片。 霎时之间,碎片划破指尖,血珠沿着瓷碗碎片的边缘细细延开,陈姨这下是真的吓坏了,连忙上前将他一把拽起来,又是找创可贴,又是找碘伏。 捏上的手腕,她被冷得一激,连忙去摸裴言的额头,才发现裴言表情难看,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哎哟,这是怎么的啦?”陈姨给他擦了擦汗,犹疑地碰了碰自己的,“也没发烧呀。” 管家一进来就是见到这副兵荒马乱的场面,陈妈见到他像是见到救星:“哎呀张管家,你可算是来了。小言刚刚拿手去捡瓷片,还喊我闻妈,你快叫个医生来看看他是不是撞糊涂——” “陈姨!” 裴言猛然抬头,顶着涔涔冷汗打断了她。 陈姨被他喊得连忙住了口。 “……别说了,”似是意识到自己的难看与失态,裴言闭了闭眼,轻声道,“我没事,低血糖犯了而已,别担心。” 裴言平日虽然脾气不好,但陈姨毕竟照顾了他好几年,加上裴言此刻脸色脆弱,病了还要叫她别担心,她到底还是有些心疼的。 毕竟是从小就没了娘的孩子。 张管家却是盯着裴言糟糕的脸色,脑中一闪而过陈姨刚刚说的话,还有裴韫时的询问。 闻妈? 这不是裴宅以前的保姆吗? 之所以是“闻妈”,而不是“闻姨”,是因为以前裴宅的下人分工并没有那么细。先夫人和裴言的亲生母亲都走得早,裴老先生之后身边虽然没断过人,但也没有再娶过续弦,因此裴宅其实没什么要照顾的家务事。 除了小豆丁裴言。 当年裴宅只有两个主要管事的人,一个是管家,一个则是负责照顾裴言全部事宜的专门保姆,也就是这个“闻妈”。 张管家越想越觉得心惊,隐约觉得自己暗中添油加醋的话或许踩中了某些真相。 他稳住表情,好好地安抚了裴言一下,又亲自把裴言送到了二楼卧室,才单独将陈姨叫到了一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都问了出来。 越问,脸色便越凝重。 陈姨说完,忍不住又小声道:“张管家,你说小言不会是被大少吓傻了吧?我昨天听见三楼传来好大动静嘞,像是小少爷在哭。” 张管家皱眉沉思半天,才对她耳语了几句什么。 很快,陈姨的脸也挂上了张管家同款凝重。 “千万不要乱讲,你就装作不知道,平时照顾得细致点就行了。” “唉……可怜的孩子。” …… 张管家效率很快,一大串消息加文件很快飞到了裴氏大楼的总裁办公室。 一段细致的晨间厨房场景转述。 以及一份某雇佣工被裴家辞退后,时隔三年又被新雇主起诉的记录。 被指控私吞多项费用、虐待幼童。 裴韫时心头一滞,这才意识到裴言早上蹲点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远比他以为的要高,他立刻用主人权限调出了裴宅一楼昨夜的录像。 凌晨一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一楼楼梯口,裴言在茶客厅呆站了三十分钟,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三楼。 凌晨两点,裴言终于磨磨蹭蹭地离开了茶客厅,小步踱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一眼垃圾桶,又打开冰箱,看一眼垃圾桶。 在垃圾桶边蹲了四十来分钟后,裴言忽然抱住膝盖,将脸埋进了臂弯。 裴言哭了。 - 谎话三分真,裴言最懂这个道理。 他忙活完一切,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重新洗了澡换了身睡衣,便准备回卧室睡回笼觉了。 刚推开卧室门,睡衣口袋便忽然振了一下,他摸出手机一看,是裴韫时的转账。 30万。 备注:社交用度。 30万。 备注:学习用度。 另:有事需要及时向我汇报说明,不要有隐瞒。 007看不懂后面那句话,只看懂了好多零,快乐地感叹:【哇!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裴言抱着被子,蹭了蹭柔软的枕头,笑盈盈道:【以后从西边出来的日子还多着呢。】 今天的人设是,小可怜假少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裴言养成了每天白天睡觉,晚上夜游裴宅的好习惯。 因为收到裴韫时的特别关照,所以他的举动都被一楼的摄像头和陈妈张管家完美转达给了裴韫时。 “大少爷,小言他天天白天就闭着门不出,饭也吃得少得可怜。”这是陈姨。 “裴先生,我刚跟小少爷提心理医生的事,他就抗拒地把电话挂了。”这是张管家。 “大少爷,小言他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厨房对着垃圾桶发呆了。”这是还是陈姨。 “大少爷,小言昨晚太累了,在客厅睡着了,结果后半夜梦游去捡垃圾桶里的面包碎吃,我差点就没拦住!” “裴先生,小少爷瞒着我们溜出去,我偷偷跟去看了一眼,发现他拉着行李箱把一些没穿过的旧衣服手表都卖了。” 裴韫时:“……” 裴韫时的办公室被助理敲响,他关掉手机,揉了揉眉心:“进。” 助理抱着文件进来,看见他疲倦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愣了一下:“裴总,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吗?” 裴韫时摆摆手:“没事。” 助理说:“飞亚的许总想约您周六下午……” “不行,”裴韫时忽然打断他,神情不仅疲倦,还很头疼,“我周六要回家。” 助理又是一愣,试探道:“那周日……?” 裴韫时道:“再看。” 助理秉持着专业素养点头称好,心里却道这是吹的什么风,之前老裴总中风住院,都没见他们裴总这么积极地下班过。 - 周六上午,裴言不住地打呵欠,平时习惯了白天睡觉,这会儿他眼睛都熬红了。 他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一局游戏,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007也看出自家宿主是在给裴韫时找事,趴在他耳边小声蛐蛐:【宿主,裴韫时会不会嫌你麻烦啊?】 【麻烦好啊,就怕他不知道我有多麻烦,】裴言困困地眯着眼,【你知道吗?我有八个护法。】 【嗯嗯!】这个007知道。 【他们从来不会造反,】裴言又打了一个呵欠,【你猜猜是为什么。】 007:【因为您很厉害!】 【我当然很厉害——】裴言嘻嘻笑起来,像是想起了一群很有意思的傻瓜,【不过最主要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觉得我没了他们就活不下去啦,所以都变着法地来保护我,哄我高兴。】 007:【……】 竟然是这样吗?!007想起来,自己赶到那个世界时看到的画面——裴言一身赭衣鲜血染就,半边脸都爬满了妖冶的魔纹,他笑吟吟地徒手捏碎了一个围剿者的脖子。 总觉得宿主的八个护法有点奇怪呢…… 很快,007就见到了第九个奇怪的人。 卧室门被叩响,风尘仆仆的裴韫时站在门口,垂眼看着脸色苍白的裴言。 有那么一瞬间,007以为裴韫时是会骂人的,因为裴韫时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但裴韫时只是淡淡望了一眼裴言越发削直的肩膀,和裴言刚出院那天一样,将风衣外套脱下来披到了裴言身上。 “下楼吃饭。” - 饭后,裴韫时坐在茶桌边,表面看电子商务杂志,实则留意裴言的动向。 裴言果然没有继续上楼躲在房间里。 和摄像记录里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同,裴言此刻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也只是看起来,因为他显然殷勤得过了头,时不时就要问裴韫时一句“哥你渴不渴”,“哥要不要喝茶”,“哥要不要吃点心”。 一口一个“哥”,显然是在裴韫时不在家的时间里独自驯服了这个生疏的称呼。 只是态度不像弟弟,更像是将自己当成了讨好雇主的佣人。 裴韫时眉心微微皱起,想起心理医生的话,忽然叫他:“裴言。” 裴言大睁着眼睛望向他,一副你吩咐的架势。 裴韫时道:“安静坐一会儿。” 裴言下意识抓了一下家居裤,又松开,抿唇坐直了,比裴韫时会议上见到的股东还正襟危坐。 心理医生向裴韫时分析过裴言的情况,说他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从前荒唐的状态反而说明他已经快好了,一些强迫性的重复行为——比如反复乱花钱,其实是为了印证自己拥有财富,从而得到安全感。 但最近的反应,多半是因为遇到了较大变故和打击,致使他感觉自己再度回到了创伤时期,重新陷入自我保护的应激状态。 医生提供解决方案:用亲人的关爱感化他,温暖他。 裴韫时当时心说裴建洲还在疗养院里半死不活,怎么温暖裴言? 医生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和蔼一笑:“裴先生,工作之余,也要多关心一下家人,等您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裴韫时:“……” 裴韫时一向对“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这种话敬谢不敏,他飞快思索了一下,觉得医生根本不懂裴言想要的是什么。 他很清楚,裴言想要的根本不是所谓的“爱”,而是—— “看看。”裴韫时将一叠协议放到茶桌上。 裴言早在他拿着文件夹坐下的时候就猜到他要搞什么了,也知道不可能一次拿下裴韫时这种人,因此他也没再演多余的环节,直接快进到震惊。 他愣愣地望着协议上的字,看了好几遍,才茫然抬头:“……你雇我当裴家的二少爷?” “对,”裴韫时浅浅喝了口茶,“为了保证我们双方的权益,还是立个字据比较好,裴言,看清楚,再想好要不要签。一旦签了字,就不能再反悔了。” 协议上的条款和那天晚上在三楼书房说的大差不差,无非还是不能惹事那一套,只不过改成了“不得从事非法活动”,“不得参与违法交易”这类正式书面语,顺便填补了一些口头漏洞,要求更严格些罢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份协议上加了对裴韫时的约束,每个月最少给裴言二十万的基础生活费用,如果裴言有合理的花销,可以再向甲方申报。 “……” “你要是没下定决心,也可以不签。”说这话的时候裴韫时面不改色,实则自己都有点好笑。 他大周末的不在公司上班,居然在这干哄孩子的活。 真是离奇。 见裴言眸光闪闪,像是在怀疑他说的是真是假,裴韫时作势要反悔:“不签就算了,反正我也能雇别人哄爸爸开心。” 裴言蓦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抱住协议,急急道:“你聘别人怎么行呢,那样爸爸那边肯定要彻查的,一定会露馅的!” 这会儿倒是不“哥”了。 裴韫时施施然坐在茶椅上,看着裴言一路跑到二楼,拖鞋踩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半分钟后,又哒哒哒地跑下来,顶着薄汗飞快签了字。 裴韫时第一次发现,裴言还挺好玩的。 见他不动,裴言急了:“你签呀!” 他像是想上手推裴韫时,伸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小声说:“哥,是不是笔不顺手?” 裴韫时:“……” 裴韫时简直有点怕他这副表情,最近他半夜做梦画面都是裴言这样可怜巴巴地叫他哥,然后下一秒就抱着垃圾桶出现在街头。 他接过签字笔,在裴言的狗爬字旁边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裴韫时”三个字。 铁画银钩,是和外形不符的强势。 一向争强好胜的裴言低头看着那两行画风突兀的字迹,对007冷笑:【我要拿毛笔糊他脸上。】 007没敢说其实裴韫时毛笔字也写得很好。 裴韫时不知道裴言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裴言蹲在茶桌边,低着头,很专注,也很小心翼翼。 对方抬眸与他对视的那一瞬,裴韫时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古话: 鬷假无言,时靡有争。 - 裴韫时签完两份协议便直接驱车离去了,大约是因为终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裴韫时的步伐都轻松了不少。 裴言在二楼卧室阳台上目送他离开,心道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随手把协议丢进抽屉,然后摸出手机。 徐程正在半真半假地责怪裴言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 裴言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里,徐程是最会玩的,品行可以直接用两句话概括: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男女老少统统不忌。 也就原身眼瘸看不出来,徐程找的那些男鸭子多多少少都和裴言有些神似。 要是在裴言原本的世界,这种人早就被他挖去眼珠子,剁掉手脚丢去万兽山脉喂狮鹫了。 他敷衍地给徐程赔罪道歉,顺便截了张图发给裴韫时,然后又切回去,向徐程承诺下次见面一定请客全部花销。 徐程果然立马顺杆爬。 【那就三天后吧,你来医院看我,顺便陪我吃顿饭。】 裴言视线微顿,盯着屏幕上略显急切的“三天后”,若有所思。 这种下命令式的邀请其实不该出现在徐程嘴里。尽管人品猥琐,但徐程这人情商确实高,在少爷圈子里很吃得开,否则也不能跟脾气骄纵的裴言玩那么些年。 就算徐程被撞伤心里有怨气,也会顾忌着裴家和裴韫时,对裴言客客气气的。 除非有什么消息穿进徐程的耳朵里,让徐程觉得自己对上裴言可以不用顾忌这些了。 裴言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医生的脸。 他丝毫不怀疑裴韫时答允他时的认真,但现在看来,光裴韫时认真没有用,有些人并不是那么听话。 才几个礼拜的功夫,就把裴家的事卖出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特地给裴韫时找麻烦了。 ——麻烦这不就自己找上门了? 他想了想,回复:【三天后不行。】 徐程立刻开玩笑似地追问:【为什么?你被裴韫时禁足了?】 这话算是明晃晃的试探了,裴韫时虽然跟裴言关系不好,但也从来不会限制裴言的自由。 裴言并不接招:【你不是还在住院?也玩不了什么,等你好了再说吧,况且我还要上学。】 手机那头,病床上一脸阴沉的徐程:“……” 说梦话呢? ——他们这群少爷什么时候认真上过学? 徐程狐疑地想,看来那个医生说的多半是真的了:裴言很有可能不是裴家的种,眼下身世面临败露,处境堪忧,才会为了搪塞编出这种理由。 【那到时候玩什么,你可都得听我的了。】 裴言懒得管他,随手回了个“等你出院再说吧”,就关掉了手机。 他可不是说梦话,而是认真的。 裴言还没忘记,这个世界的正牌任务对象,小世界的男主沈凝,还是个在老老实实上学的高三生呢。 ……这章也改了,修改后的版本把小沈出场往后推了。 某匿名二字沈同学:沈凝不是原剧情男主吗?为什么出场又被插队了? 大哥:(淡淡)当然是因为,这里不是原剧情。 二字沈某:(冷笑) 二字祁某:啧。 八爪鱼风:(一手按一个脑袋)好啦不许呛!都给我好好哄猫猫高兴! 三万字前随机更新,上榜后随榜更,v后日更。感谢追文!(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贫民窟来的脏东西,这样都要赖在致华死活不走。 四楼大教室,沈凝被堵在教室里,被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 过长的额发垂下,遮住大半优越的眉眼,显得更加冷漠和阴郁。 若非五官一致,很难看出他和两年前校园宣传栏上那个唇红齿白微笑着的特招生代表是同一个人。 沈凝后背抵着墙壁,攥紧袖子里藏着的短刀,眸光幽黑,眼神很冷。 他在贫民筒子楼里长大,又没有父亲,若不会打架,根本没法安稳活不到今天。 不动手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起,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随手掐灭他那岌岌可危的前程。 与此同时,楼下的美术教室。 裴言双腿交叠,坐在布满干涸颜料的沙发上,姿态慵懒。耳边传来楼上教室叮叮咣咣的动静和嘈杂人声。 007正卡在天花板里,尽职地为他实时转播并询问:【宿主,您要去救男主吗?】 裴言低头翻阅画册:【再说。】 所谓天道钦定的反派,其实就是工具人,必要时刺激男主一把,逼男主黑化。 但不刺激,沈凝的人生轨迹也未必不会按原剧情发展。 沈凝被沈母偷梁换柱抱回家,日子其实并不好过,长大后沈母对他才开始视若亲子。 可中考后沈母查出尿毒症,沈凝为了支付高昂的医药费,舍弃了市里最好的公立高中入学机会,一头扎进了满是权贵的致华。 十万块助学金,换来整整三年的校园欺凌,而这付出的背后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与狸猫换太子。 哪怕沈凝是个圣人,也不可能接受这一切。 要想让沈凝心甘情愿奉出一切,就只能由裴言亲自去拴住他了。 毕竟,狗跟主人的联系,可比男主和工具人的关系牢靠多了。 - “砰——” 沈凝抬椅砸碎玻璃,楼栋爆起一声巨响,他趁乱翻窗逃了出去。 根据经验,楼道必然已经落了锁。鲜血一滴一滴顺着胳膊淌下,沈凝飞快扫了一遍三楼的一排窗户,直接朝有防盗窗的废教室逃去。 门被他大力撞开,关门反栓一气呵成。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边就蓦地传来一个声音: “哪里来的脏老鼠?” 沈凝这才惊觉画室里还有别人,他猛地扭头,看见了一个相貌昳丽张扬的少年。 裴言半靠在旧沙发上,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周身气质矜贵而冷傲,略长的发梢微微卷曲,将那张轮廓优越的脸衬得越发精致,像养在大户人家里的名贵品种猫。 夕阳透过白色纱帘打进来,落在少年的脸颊和身上,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边。 脏老鼠……只一句话,沈凝便意识到,这位也是一个排斥特招生的富家少爷。 沈凝不算意外,在致华,讨厌他这类人的才是大多数。 他无意再惹事端,也怕卷进无辜者,拿出手机一边拨通110电话,一边语速很快地向沙发上的人致歉:“抱歉同学,我打完这通电话就会立刻离开,大约需要半分钟——” 然而才拨出去,手机便自动挂断,屏幕顶端显示无信号。 有人开了信号屏蔽仪。 “真晦气。”裴言低头看了一眼同样被屏蔽信号的手机,冷嗤。 沈凝抿了抿唇:“抱歉。” 还是连累了。 外面的脚步声零零散散靠近,顷刻间演变成尖锐刺耳的砸门,伴随着喊叫声,吵得人耳膜发疼。 沈凝侧头看了一眼裴言,不再迟疑,捡起地上的书包就要开锁离开。 “站住。”裴言叫住了他。 沈凝知道黄俊有多难缠,怕裴言掺和进来惹麻烦,飞快地说:“同学,外面有人在堵我,我先离开,你最好回避一下,不然他们可能连你一起——” “我说,你站住。”裴言冷冰冰打断。 下一秒,裴言径直从他身边掠过,浅淡的沉香掠过沈凝的鼻息。 短暂的恍神,裴言的手已经越过他,搭上了门栓旋钮,唰地拉开了门。 沈凝瞳孔骤缩:“别——” 门外踹门的人失去支撑,摔了个狗吃屎,正是追了沈凝两层楼的黄俊。他的脑袋撞到门口的画架,爆出一声惨叫。 一条长腿狠狠踩上他肩头,强制打断了嚎叫,裴言垂眼道:“再多叫一声,信不信我扯了你的声带?” 黄俊看清他的脸,猛然哑声。后面的两个跟班也惊恐道:“裴、裴少,您怎么会在这里?!” 裴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冷扯起唇角:“致华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 “没没没!裴少,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沈凝看着裴言,惊疑不定地想,致华能有几个让黄俊都不敢呛声的“裴少”? 这少年……是裴言。 裴家那个远近闻名的行事荒唐的二少爷,名声烂到连和那个圈子毫无交集的沈凝都有所耳闻。身上伤疤最多的时候,沈凝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至少他惹的不是裴言那种大少爷。 裴言抬腿,却不是放人,而是更用力地踩下去,带着铆钉的鞋底在黄俊的脸上不客气地碾了几下,话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你扰了我睡觉,破坏我的手机信号,还脏了我的耳朵,你说,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黄俊哀叫一声,又连忙死咬嘴唇把痛呼咽了下去:“都是我的错,裴少、裴少,我们立马把屏蔽器关掉!不、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不打扰您!” “奖励说完了,惩罚呢?” 裴言施施然卷起唇角,歪了歪头,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黄俊脸都吓白了:“裴少……” 见状,裴言唇边的笑才真了几分,他漫不经心道:“这样吧,你们每个人扇自己十个巴掌,今天我就暂且放过你们。” 明晃晃的侮辱,却没有人敢反驳,十几秒后,画室里响起错落的巴掌声,打完了,还要腆着脸赔笑哄裴言高兴。 裴言垂着眼神情怠惰,但唇角的笑显出他对这种讨好很受用。 沈凝站在一旁,心绪发沉。 这简直是个天使面庞的恶魔。 他无声捡起书包,想趁乱逃走,却被一只手精准地扯住了后颈衣领。 沈凝:“……” “想跑?”裴言笑吟吟松了手,他的指节修长且白皙,像上好的冷玉,眼下沾了血污,白璧无端染瑕。 “那可不行,他们的账算完了,你的怎么算?”裴言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帕子,慢悠悠擦拭着指尖。 沈凝觉得裴言可能是想要自己也扇十个巴掌,或许更多,他尽可镇定地问:“裴少想怎么算?” 裴言抱臂细细盯了他几秒,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刻意地轻嘶一声,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喜的事,裴言微弯的桃花眼睁圆了些,语气染了几分兴奋与跃跃欲试:“我发现一件事,你长得很像我以前养的小狗。” 沈凝心生不妙:“……什么?” “还能是什么,”裴言的手还停在他下巴边,狎昵地点了点他的颈侧,笑嘻嘻道,“我想你给我当狗呗。” 沈凝不敢置信地看着裴言。 他慢慢攥紧了受伤的那只手,锥心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他垂下眸子,艰难道:“裴同学,我是人。” 裴言的笑意上一秒还灿然如蜜,下一秒就冷沉如阴云,他轻蔑地拍了拍沈凝的脸蛋:“让你给本少爷当狗,是本少爷给你脸,你摆什么谱?” 黄俊在一旁附和:“就是,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才说完,就被裴言冷冰冰剐了一眼:“带着你的人滚。” 黄俊忙不迭跑了。 沈凝绷紧手臂,刚凝住的伤口又开始汩汩冒血。 裴言看到了,将擦过手的帕子丢给他,漫不经心道:“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轻佻压迫的话被他说得轻飘飘,仿佛给他当狗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沈凝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些少爷的癖好。 滔天权势养出来的公子哥,不受道德约束,法律也难奈其何,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可以凭他们的意愿沦为他们的玩物。 恶心。 裴言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微微眯起眼睛,威胁:“沈凝,你就算跑了,我也能顺藤摸瓜找到你家去,到时候抓到的可能就不止你一个人了哦。” “不要!”沈凝骤然打断,眼神冷得吓人,“有什么冲我一个人来。” 裴言却像找到了突破点:“原来你怕这个,那你可要想好了,本少爷说到做到。”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沈凝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冷硬麻木道:“没必要动我的家人,我答应你。” 裴言的眼睛亮起来,显出几分高兴的意思:“算你识相。” 他心情挺好地用手帕把沈凝受伤的手臂扎了个揪揪,翻转着欣赏了两下,然后命令:“小狗,蹲下我看看。” 即使预料到了裴言的荒唐,沈凝听见这话依旧感到难以置信:“在这?” 裴言一脸“那不然呢”的表情。 “……”沈凝闭了闭眼,忍下羞耻感,在裴言腿边慢慢单膝蹲下。 头顶传来不客气的揉搓感,沈凝茫然睁眼,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开端。 也许这就是裴言的癖好,沈凝闷不做声地等着裴言进行下一步,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一切。 他看见裴言掏出手机皱眉看了眼,快步走到一边接通,语气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乖巧甜腻。 “……嗯……没有呀,我跟同学在一起呢。”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裴言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侧头看了沈凝一眼,才继续,依旧是乖顺的态度:“叫沈凝,是个特招生,可懂事了,成绩也好。” 沈凝在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便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然而裴言的语气实在古怪,不像要对他做什么,倒像是借他去讨好别人。 这种语气沈凝也很熟悉。 因为父亲不明,幼时他和母亲受邻居排挤,那些人往往不愿自家小孩跟他玩,但念书之后便变了,因为他成绩好得出奇,邻居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开始巴不得自家小孩天天跟他待在一起。 所以偶尔那些弟弟们疯玩回来,就会故意说他也在,便不会再挨家中大人地骂。 裴言现在的样子,就和那些怕被家长训的弟弟们很像。 沈凝正蹙眉思索着,裴言已经挂断电话,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骄纵矜贵的模样。 裴言敷衍地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挺乖,今天太晚了,明天放学你再过来吧。” 沈凝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又绷紧了,他难以忍受地问:“……你就一定要在这?” 裴言不太耐烦地扫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纡尊降贵地给了回答:“我哥不让我去夜店玩了。” 即使猜到了裴言的意图,听到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沈凝还是觉得异常难堪。 刚刚那通电话也有了解释,裴言怕被家里人发现自己鬼混,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同校的他身上。 沈凝感到呼吸不畅,他沉默半晌,才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小裴:养狗(字面意思) 小沈:他想睡我!(紧张抠手)(暗爽)(看见小裴掏出狗绳后涨红着脸跑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周五,锋面气旋使整个海城被乌云笼罩,风雨欲来。 沈凝没有和以往一样踩着放学铃声迅速离开教室。班级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摸出手机。 空荡荡的屏幕上显示着半个小时前裴言发来的消息: 【昨天的美术教室,记得。】 才一天,沈凝当然不会忘,裴言这条消息是在警告他老实过来,别想着逃跑。 沈凝低头回了句好,才垂眸开始收拾书包。 他第一次这么希望黄俊能来找他的麻烦。 但也许是今天天气太差,又或许是黄俊昨天被裴言吓怕了,沈凝在座位上安静收拾了十分钟,也没有人来打断他。 他沉默地把昨晚买的东西从内夹层放进主隔层,拉开拉链伸手就能取出来的距离。 沈凝一向擅长说服自己,因此无论是昨晚面对店员微妙的眼神,还是此刻做这些动作,他都没有什么羞耻的表情,眼神称得上冷漠。 但这种擅长在沈燕给他打来电话时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沉默了许久,才按下接通:“喂。” “小凝啊,妈妈这有个好消息!” 沈燕一向病弱的声音难得激动,沈凝听了两句,得知原来是有人为他们捐赠了一笔治疗费,数额大到足以支撑他们完成后续治疗。而且市医院派出交流的尿毒症专家也即将回国,只要等到适配肾源,就能立刻进行手术。 饶是一向冷淡寡言的沈凝,听到这个消息,呼吸也忍不住急促了几分 。 可很快,他的心里便闪过疑窦……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在这个时候。 沈凝无意识侧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校北旧教学楼的方向,轻声问:“捐赠人有留姓名吗?” 沈燕一愣,想了想才道:“没有具体姓名,现在机构不让说了,只知道那位先生也姓沈,说起来还是本家呢——怎么了?” 原来姓沈。 沈凝沉默了两秒:“没什么。” 他背起书包,一边朝昨天的地方走,一边继续听沈燕说话。 沈燕情绪很高涨,握着电话说了好些高兴的话,最后语调由喜转悲,愧疚道:“小凝,现在手术费有了,你不要再在致华待了,那里不是我们这种人上得起的学校。” 沈燕话音里的愧疚太真切,真切到沈凝没有理由说出退学其实需要支付违约金。 他语气如常道:“不用,致华师资力量好。周六我去医院看你,了解受捐流程。” 手机再次震了一下,沈凝的社交软件一共就几个人,他不打开看也能猜到是谁。 沈凝手指收紧,垂下眼帘打断沈燕:“妈,我要回去做题,就先挂了。” - 北楼,美术教室。 沈凝推开门,依旧有一瞬间恍神。 今天的裴言罕见地穿了致华的制服。致华的制服以版型色彩好看闻名海城,乃至整个国内。 穿在裴言身上时,这种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肩膀平直腰线清晰,衬得那张精雕细琢的脸越加漂亮。 如果不是提前清楚裴言喊自己过来是做什么,他大概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天使的伊甸园。 “你来迟了。”裴言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玩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沈凝:“老师留办公室,晚了点。” 致华的老师不拖堂,也不留人,不过对于特招生群体的确偶有例外。裴言果然没有起疑。 沈凝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自觉走上去关窗。 帘子拉到一半,裴言出声打断了他:“今天光线很差,开着吧。” 沈凝的手轻轻一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种荒唐话他还是感到窒息:“不拉有人过来怎么办?” 裴言满脸无所谓,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做:“我在这,谁敢过来。” 他冲沈凝勾了勾手指,唤宠物似地:“你来。” 沈凝绷紧下颌,慢慢收回了手,行尸走肉般朝裴言走去。 “抖什么?” 裴言把他拽到沙发上,两人瞬间离得极近。 裴言笑嘻嘻地:“这么怕我,难道我昨天连你一起打了?” 沈凝木木道:“没有。” 裴言便嗤笑:“胆子这么小,还敢来致华。”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和声调都是上扬的,虽是嘲讽,却没有太大攻击性,甚至有点亲昵。 但沈凝知道这亲昵是在为什么做准备,难以忍受地移开眼睛。 见他这样,裴言感到有些无趣,将书包扔给他,慵懒道:“你会的应该很多,帮我做一下。” 怀里的书包沉甸甸的,一掂就知道很齐全,沈凝心嘲自己的多此一举,机械地拉开了书包拉链。 然后动作滞住。 他茫然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Envision Matinematics》。 致华的数学教材。 又掏出一本外语阅读册。 又掏出一套数学习题册。 …… 满满当当一书包,全是书。 沈凝脑袋有一瞬宕机,他猛然抬头,定定地看着裴言:“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写作业。” “搞清楚——”裴言挑了挑他的下巴,“不是我写作业,是让你帮我写,这是你身为小狗的应尽义务。” 和昨天阴云密布的“裴二少”不同,今天裴言的心情似乎不错,反驳人时也显得不那么凶了,眼睛清透又明亮,浅茶色的瞳能够清晰地映出沈凝的模样。 沈凝感到荒谬。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那你昨天说的夜店……” “都说了我哥不让我去,”裴言懒洋洋往沙发里一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玩,你比夜店好玩吗?” 沈凝:“……” 他迅速地收拾好表情,默默抓紧了怀里的书包,抬眼看着裴言,轻声试探:“还有别的吗,裴少?” 沈凝仍心有余悸,迫切地想要一个保证。 但裴言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蹙眉想了两秒:“我没有笔,你应该带了吧?” 他理所应当地去捡沈凝扔在地上的书包:“拿出来用一下。” 沈凝懵然的大脑忽然想起什么,瞳孔骤缩:“等等!” 然而裴少爷动作太快,手已经摸进了他开着拉链的包里,摸出了那一袋东西。 “这什么?”裴言显然没有要尊重他**的意思,直接把倒提着袋子把东西都倒了出来,他抓着瓶子晃了晃,在沈凝苍白的脸色下,又把塑封的小方盒拿起来把玩。 把玩到一半,他的手顿住了。 裴言看着上面“超薄”、“无感”一类的字,微妙而狐疑地抬眸,看着浑身僵硬的沈凝,眯起眼睛:“你有女朋友?” 沈凝手背绷得极紧,唇张了张,没说出话,裴言已经在看袋子里的票据,语调越发古怪:“你不是穷得饭都吃不起吗,买这种东西倒是很舍得。” 这一袋东西花了沈凝兼职半个月的工资,都是店里最贵的货,连裴言都看出来价格超出了沈凝的消费水平。 ……其实是因为沈凝听说裴言这个圈子的人喜欢玩……怕裴言以东西廉价为借口,拒绝使用,才刻意选贵的买。 沈凝的耳根已经快原地烧灼了。 裴言还在问:“你女朋友……” “没有。”沈凝终于难以忍受地打断了他,生硬道,“我没有女朋友。” 裴言微妙的表情变了变,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女朋友还揣一书包套子——沈凝,你找人约炮?” 和沈凝这种生活环境保守清贫的男孩不同,裴言说到“约炮”这种极具成人性色彩的词汇时,像是见怪不怪早已稀松平常,可他的语调又很冷,仿佛难以忍受沈凝会做这种事。 沈凝无暇去想其中缘由,飞快编借口解释:“不是,这不是我的,是班里同学要我帮他买的。” 作为无权无势的特招生,被同学使唤着去买东西并不罕见。 “难怪。”裴言脸色稍霁,紧接着又不太高兴,“以后这种事不用理。” 沈凝木然:“……好的。” 裴言又补充:“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老老实实当你的优等……当我的狗,别让我查到你跟那帮混账一样干不该干的事。” “……” 尴尬之中,沈凝却也渐渐捋清了裴言的意图。 ——裴言要一条干干净净的、听话的狗,既能敷衍家长,又能找乐子。 这种逻辑对从小就要为生活奔波的沈凝来说很陌生,但弄清了之后,也不难理解。 他点点头,说好。从陈旧的笔袋里取出黑笔,手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抖,翻开裴言的习题册之后才兜头冷静下来。 ……学期接近尾声,裴言的册子居然连名字都没写。 裴言一边打开游戏,一边瞄了一眼,不以为耻,泰然自若道:“哦,你帮我写一下名字,下次作业我要交的。” 沈凝沉默两秒,在扉页上端端正正写下“裴言”两个字。 裴言抽空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真听话。” “……”沈凝无言以对。 当狗,帮写作业,听话就给摸头,虽然也挺侮辱人的……好在一切都是字面意思。 沈凝感到无奈,也感到庆幸,他看了一眼窗外阴雨绵绵的天,肩膀微微地放松下来。 他屈膝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腿上摊着一叠册子,安静地写题,这种难度的题目对他来说几乎没有难度,做起来比对着答案抄还快。很快便写了小半本。 一边的裴言趴在沙发上,打打游戏又刷刷视频,手机声音一直调得很低。 沈凝侧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裴言其实也没外面说得那么可怕。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下来,沈凝他揉了揉眉心,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起身开教室灯,但怕触裴言霉头,还是准备打开手机手电筒继续写。 袖子却突然被一只手拽着晃了晃:“别写了,上来陪我玩一会。” 裴言不知什么时候又换成了葛优躺的姿势,只是他肩直腿长,这样的姿势也不显得邋遢,反倒很慵懒。 拜那些人所赐,沈凝一听见玩这个字就条件反射地紧绷:“……玩什么?” 裴言却是直接把他拽上沙发,笑吟吟地侧过手机屏幕:“可爱吗?” 沈凝定睛一看,屏幕里是两只狗在吃饭。 ……看来裴言是真的喜欢狗。 只是视频里的两条狗一条是棕色的杜宾,一条是黑色的罗威纳,两个都是体型巨大的烈性犬,吃的东西是血淋淋的生肉。 沈凝沉默两秒,很有眼色地没有发表个人意见,只是顺着裴言的话回答:“可爱。”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大少爷无聊找来的消遣玩具,或者说人形宠物。 通过这两次的相处,沈凝大概弄清了裴言的性格,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裴言这样的人其实也好哄,只要他顺着裴言的意,多半不会沦落到和黄俊一样的境地。 说不定还能避免掉以前的一些麻烦。 果然,裴言的唇角翘得更高,眼睫也弯起来。 美术室里已经暗得只剩下他们这一小方天地有光亮了,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裴言脸上,从沈凝的角度,可以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和眼底亮晶晶的笑意。 沈凝低头,再看那其貌不扬的罗威纳犬,居然真的看出了几分憨态的可爱来。 “……” 沈凝被拉着躺在沙发上看了二十来个宠物小视频,某位少爷看得开心了还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裴言的身上有很淡的沉香,和沈凝班上那些男同学身上明显的男士香水味不太一样,淡得只有靠近才能闻到,似乎是从衣料上沁出来的。 沈凝身体绷得很紧,虽然对于裴言这种拿人当狗摸的行为感到费解,但还是顺从的——这已经比他预想中的好许多了。 一时走神,他没注意到裴言的手又伸了过来。 一个头也不抬摸得敷衍,一个没来得及回应,于是动作产生偏移,微凉的指节径直落在了沈凝的脸颊上。 沈凝微垂的眼眸忽然睁大。 两人皆是一愣,同时抬眼,四目相对,沈凝深黑的眉眼难得褪去谨慎与阴郁,在这一方小小的光明中显得格外茫然。 像雪白宣纸上洇开的墨汁。 裴言倒是不以为意,勾唇笑起来,轻佻地又捏了捏沈凝的脸颊:“你还挺可爱的嘛,真的很像我养过的那条小狗。” 沈凝抿了抿唇,没说话。 裴言捧起他的脸:“放心,既然你这么听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以后在致华,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沈凝的唇动了动,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我。”他听见裴言弯着眼睛补充。 马上快进到大哥发现弟弟跟黑头发的黄毛跑了。 明天开始进入随榜更状态,今晚应该还有一更。 如果今晚这一更没更上,就是下周进入随榜更状态。 v后日更,有事会请假。 感谢追更!(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沈凝的生活变得安稳了许多,因为裴言的“特殊照顾”,从前那些时不时冒出来堵他的人都消失得很彻底。 因为裴言,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只是,裴言似乎……太黏人了点。 用黏人这个词形容拽兮兮的裴言有点奇怪,但确实如此。 裴言看着矜傲,却出乎预料地要人陪,平时放学要他去画室陪玩,周末也要拉他出去陪逛,吃饭逛街看电影。 给他买衣服鞋子,嫌弃他头发太长不好看,然后带他去剪发。 不是不好。 而是太好了。 不像拿他当跟班,也不像当宠物,更像是…… 好朋友。 这种毫无道理的认知让沈凝感到无所适从,甚至心怀退却。 裴言不会缺朋友,他和裴言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又是一个新的周五,倒数第二节课课间。沈凝家教学生的妈妈和裴言的消息一同弹出来。 前者对他最近频繁请假十分不满,委婉地敲打他,说自家孩子马上升初三,处在关键时期,如果他再不来可能就要换人了,又主动提出可以提高课时费。 后者要他周末陪自己出去玩。 沈凝轻轻抒了一口气,靠着窗垂眸回消息,先拒绝了涨课时费的提议,回复周末会来,才点开了另一个聊天框。 他谨慎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裴少,我周末有事。】 【什么事?】裴言果然追问到底。 沈凝不确定裴言是否会生气,但还是如实道:【周末我要去做兼职,周六需要去医院看我妈妈。】 裴言:【你缺钱?多少?】 这语气让沈凝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给自己打钱,飞快回复:【不缺。】 【那别去了。】 裴言相当理直气壮:【你去了我怎么办?】 沈凝一怔,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思索着该怎么回复,同桌却忽然用胳膊肘了肘他:“沈凝,你笑什么呢?” 同桌徐微之也是通过特招途径进来的优等生,虽然谈不上关系多好,但两人处境相似,还算和谐。 沈凝:“……没什么。” 徐微之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低头在题干上勾了哥记号,意有所指道:“没有就好,你别上个学把自己搭进去了。” 沈凝把手机收了起来,没再接话。 距离放学还有五分钟,裴言提前从后门离开,在沈凝的班级外靠墙等待。 他相貌本就出众,致华的校服衬衫穿在他身上格外乍眼,一时教室内许多学生都忍不住往外看。 007凑在他耳边:【宿主,任务对象好像没有在看你。】 【没看过来,才说明他看到了,】裴言迎着风轻轻笑,【温水煮青蛙嘛,消磨掉一个人的斗志和警惕总需要时间。】 裴言拿出手机,给沈凝发消息:【怎么还不放学。】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教室内的沈凝握笔的动作一顿,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盈盈笑看着他的裴言。 又过了一会,裴言手机响了。 沈凝:【还有三分钟。】 裴言挑眉朝教室里面看去,优等生趁老师背过身,发完消息又飞快把手机塞回桌子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听课。 他微微笑起来,对007道:【你们这个男主貌似比裴韫时好搞定。】 放学铃一响,裴言就把沈凝拉出校门,沈凝顺从地任他摆弄,直到被推上出租车,才看向裴言。 裴言看出他的疑惑,解释:“带你来见我的前一个小狗。” 沈凝微顿,想起裴言之前说过的话。 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上一个“小狗”? 尽管沈凝已经猜到裴言恐怕一直有拿人当宠物养的爱好,心中依旧感到古怪且羞耻——为什么要带他来见那个人? 这种不适持续到他被裴言拉到穿过旧街,一路走到郊区湖边树下的小土包跟前,才戛然而止。 裴言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肉罐头,一个递给沈凝,一个自己蹲下来放在了土包边。 沈凝一怔,福至心灵:“这就是……你说的小狗?” “嗯。”裴言揪了一根土包边的小草,懒洋洋地回应。 沈凝陷入沉默,要不是坚信自己实在不可能和一条小狗长得像,接二连三的误会都要让他怀疑是自己思想有问题了。 他艰难安慰:“看起来是陪了你很久的小狗。” “没有,”裴言语气随意,“三个月就被我爸打死了,我偷偷运出来埋的。” 沈凝愣住,渐渐明白了什么。 “周六是它的忌日,”他侧眸看了沈凝一眼,“不过你不是没时间嘛,就今天提前过来了。” 沈凝呼吸微滞,他望着裴言漫不经心的侧脸,在土包跟前蹲下,终究是有些不忍:“……我明天看完妈妈再陪你过来,可以吗?” “或者,你先过来,我明天下午来找你。”他补充。 裴言倒是笑了,转身捏他的脸:“沈小狗这么殷勤呢——不用,都看过了。”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哥看我看得很严,我一个人出来不好解释。” 沈凝皱了皱眉,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尤其是加上裴言刚刚所说的小狗,他下意识就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裴家好像有点不正常。 至少沈凝没见过这种连出门都要找理由的家庭。 但这毕竟是裴言的家里事,沈凝没办法多问,他沉默了一会,忽然抬手,像很多次裴言摸他那样,轻轻摸了摸裴言的头发。 很软。 裴言被猝不及防摸了脑袋,眯起眼睛,倒也没真的生气,只是威胁:“反了天了啊?” “你想……”沈凝犹疑了一会儿,询问,“你愿意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吗?” 裴言看着湖心嘟囔:“刚做完手术的病秧子有什么好看的……” 沈凝没有太意外,他本来也是一时冲动,说完就有些后悔,正要岔开话题,就听见裴言又说:“不过你非要人陪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沈凝一怔,随即轻轻笑了:“那就谢谢裴少了。” - 这段时日管家一直跟裴韫时保持着联系,方便裴韫时随时了解裴言的状况。 不光是文字转述,还会配上裴言吃饭出门时的照片或是视频。虽然裴韫时很少回复实质性的内容,但心里应该是很认可这种形式的,因他发过去的每一条消息都会在三分钟内显示已读。 张管家对此感到很欣慰,颇有些二少因祸得福的感觉。看,两位少爷如今感情多好啊! 就是大少在某些方面的分寸感似乎拿捏得不太好……居然又让人在一楼大厅多装了两枚摄像头,弄得管家现在进门都有点压迫感。 张管家隐约觉得这样不太好,委婉地提醒了裴韫时一句,是否要先征求裴言的意见。 但裴韫时当时似乎在忙着开会,没听见也没回复,他也不好再继续打扰。 ——其实裴韫时听见了。 裴韫时又不聋。 但他又不是要监视裴言,只是为了避免裴言再受欺负,监控也没有装在裴言起居的那层楼,何必多问一遍。 难道问了裴言就会拒绝吗? 并不会。 裴韫时很清楚裴言现在有多听话,正这样想着,他微微一笑,收起手机,看了一眼窗外变幻的景色——已经快到裴宅了。 今天周六,他前一天提前结束了工作,顺便空出了明天的时间,主要是为了回家看看裴言。 然而踏进裴宅,管家却支支吾吾告诉他,裴言到现在都没回来。 裴韫时倒也不意外,挑了挑眉:“又是跟他那个新朋友腻在一起?” 管家点点头:“是,需要我打电话让小少爷早些回来吗?” “不用。”裴韫时脱下外套。 裴韫时自认是个体面讲分寸的哥哥,只要裴言不是跟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玩,他都不会多管。 年轻人,和朋友在外面玩得晚些也正常,而且听管家说,裴言这次交的是个正经朋友——致华花钱弄进来的特招生,成绩优异,总不会带坏裴言。 “那大少,需要我让厨房做饭您先用些吗?” 裴韫时依旧道:“不用,我上楼办公。” 他不重口腹欲,有时加班随便吃两口也是常事,现在也不太饿。 管家便不再问,知道裴韫时这是要等裴言回来一起用餐,跟陈姨嘱咐了几句,把午饭做得丰盛些。 中午十二点,楼上办公的裴韫时下来了一趟,把搭在衣物架上的外套拿了上去。 十二点半,办公的裴韫时又下来了一趟,坐在沙发上,读电子财经杂志。 管家小心翼翼:“裴先生,少爷中午可能不回来了,需要我提醒他一句吗?” 裴韫时依旧体面拒绝:“不用,开饭吧。” 他自认不是裴建洲那种回家一趟就要所有人兴师动众陪着的人,于是依旧泰然自若地独自吃完了午饭。 回到三楼书房,裴韫时低头看了一眼和裴言的聊天记录,发现他们上一次交流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裴韫时指尖轻点,心里想起心理医生的话,难道他对裴言的关心真的太少了? 他问管家:【裴言和他那个朋友去哪了?】 楼下刚准备午休的管家:“……” 他试探:【裴先生,要不您还是自己问问小少爷呢?】 裴韫时倒也没坚持,直接抬手给裴言发了个消息。 【钱还够花吗?】 …… 沈凝提着手提袋,站在医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给裴言发个定位,担心被误解成催促,还是放下了手机。 一抬头,就跟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裴言对视上了。 裴言似乎也愣了一下,面色不自然地偏了一下头,才继续往这边走。 沈凝也再度皱了皱眉。 沈凝自己坐惯了公交车,却知道裴言是有多娇气的。 躺沙发会嫌硌需要枕腿,吃东西多了少了都会胃疼,更别提这样颠一路……裴家竟然苛待裴言到这种程度,连打车钱都要省吗? 他装作没有察觉,等裴言走近,才认真地看向裴言,询问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裴言这才重新露出那种矜贵又骄傲的笑:“给病人带的补品,你有没有常识啊沈小狗?” 沈凝心中发涩,也笑着接过:“我替妈妈谢谢裴少。” 两人径直朝住院部去,托那位捐赠者沈先生的福,他和沈燕获得了入住高级病房的资格。 沈凝经常来看沈燕,加上外貌出众,沈燕又时常夸赞自己这个儿子,不少医院职工都熟悉了沈凝,护士台新来的女孩更热情,一见他就笑起来:“沈同学来啦。” 沈凝刚笑着颔首,就听见小护士“咦”了一声:“沈先生,您也来啦!” “……” “……” 走廊上一时安静得过分。 沈凝脑海中有什么一瞬炸开,他倏然扭头,看着裴言略微僵硬的侧脸,心神巨震。 裴言绷着脸:“不用叫他沈先生,继续叫沈同学吧,他年纪很小。” 护士:“诶,我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样貌很漂亮的小沈先生一把拽起那个样貌很帅气的沈同学,飞快走远了。 小护士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继续忙工作了。 沈凝被拽得走出了十来米,才试探地开口:“你怎么了?” 裴言若无其事:“没有,你不是还要去看你妈妈吗,” 沈凝默了两秒,望着他,轻声问:“那沈先生要和我一起去吗?” “……” 裴言心叹:【小沈这也太不经哄了,我的招数都还没用出来呢,这真是原剧情里那个男主吗?】 007拍胸脯作证:【真的。】 裴言道:【我感觉这傻孩子都快爱上我了哦。】 这种眼神和语气对裴言来说太熟悉了,毕竟他的八个护法里有好几个都天天这样盯他。 沈凝目光灼灼,裴言冷着脸,张了张唇,又闭上,最后没好气道:“你走不走?” …… 病房内,沈燕还在和护工赞美自己的儿子多么懂事,多么不让人操心。 门被叩响,两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一同走了进来。 一个是她刚刚还在夸的儿子,另一个是—— 啪嗒! 沈燕脑海霎时一片空白,手中的苹果脱落在地,果肉摔烂,汁水四溅。 另一个……是她真正的儿子。 我是修文狂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晚上十点,裴韫时面色冷淡,扫了一眼大挂钟,之后又看了好几眼手机。 1:59 裴韫时:【钱还够花吗?】 没回。 管家察言观色,感觉不大妙:“真的不用给小少爷打个电话吗?” 裴韫时面无表情:“不用。” 十一点,裴韫时看向管家。 管家擦了擦额头,立刻摸出手机给裴言打电话。 电话嘟了一声,然后直接被挂断了,可以看出电话那头的裴言有多不想接。 管家:“……” 他干笑两声,帮裴言解释:“裴先生,平时我都是提前打招呼的,今天没来得及,小少爷应该是不知道您今天回来……我发个消息告诉他一声。” 裴韫时面无表情道:“不用,我看看他几点回来。” 他的心情不太妙,并将这归结于裴言的阳奉阴违,在他面前装得乖巧懂事,实际能不打招呼跟朋友在外面鬼混到深夜。 但说到底,裴言只是回家迟了点,没有犯原则性错误。 裴韫时心想,他似乎没有必要责备什么。 毕竟他又不是裴言的亲哥哥。 凌晨两点,裴宅气氛冷沉,裴韫时重重搁下平板,告诉管家:“去查一下裴言现在在哪,顺便搞清楚那个叫沈凝的到底什么情况。” 管家连声说好,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安排下去,不多时,便回来了。表情相当小心翼翼。 “说。” “裴先生,小少爷今天一大早就坐公交车和那位同学去了市医院,应该是看望沈同学的母亲……之后小少爷就近在医院附近开了间房,应该是准备在外面过夜了。” 听到看望病人,裴韫时脸色稍霁,但没缓和多久,又反应过来不对:“裴言坐公交车去的?” 管家的顿了顿,额头细汗更多:“对……另外……” 裴韫时一听就知道后面恐怕查出了更离谱的:“说。” “那位沈同学,母亲得了尿毒症,一直在市医院接受治疗,医药费欠缺,最近有人捐了一笔钱,还安排好了后续的治疗。呃……小少爷最近的账户支出了七十万,对接方是一家医疗慈善机构。” 其中关联不必多说。 裴韫时微微蹙眉:“他哪来的七十万?” 这才第一个月,他一共才给裴言打了六十万,裴言自己不花钱? 管家也搞不明白裴韫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如实委婉道:“小少爷前阵子卖了很多东西。” 裴韫时:“……” 他半天没说话,揉了揉额心:“继续。” 至此,管家的表情才真正变得欲言又止,左右为难。 “这个沈凝生活轨迹一直很简单,从他的老师和邻里可以那边了解到,他的人品性格也很好……嗯,但是……下面的人查到他最近的一笔账单有点奇怪,是……” 管家支支吾吾,裴韫时意识到他话里有话,直接打断:“拿给我看。” 半分钟后,裴韫时看着那写着一串情趣用品名称的账单,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裴韫时抬头看向管家,目光如刃:“他是一个人开的房?” 管家心道还是来了。 他轻咳一声,慎重道:“两个人,开的标间,钱是那位沈同学付的。” 两个人。 标间。 从前一晚上就能挥霍掉六位数的裴言,为了给“朋友”的母亲治病,倒卖旧物,身上连打车的钱都不剩了。 即便如此,还要带着人去开房。 裴韫时额头突突跳了两下。 想起裴言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乖巧懂事的模样,裴韫时心头一阵无名火起,他扯了扯嘴角,面色不善地反问管家:“这就是你说的人品好?” 管家:“……” 又不是他说的! 裴韫时冷冰冰道:“打电话把裴言给我叫回来,提醒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告诉他,十八岁生日之前晚上再晚于九点钟回家,后果自负。” 管家哑然地看着拿起车钥匙准备离开的裴韫时:“裴先生,您不亲自嘱咐他吗?” “没必要。”裴韫时冷冷合上笔记本,抬步上楼,“这个月他再要钱不准给他,既然喜欢坐公车,就让他多坐坐。” 之前裴韫时知道裴言对雇工有心理阴影,每个月的固定花销都是亲自打过去。但实际上他还是放了不少钱在管家手里,这样不论裴言找谁要,都能拿到。 现在看来,他还是对裴言太好了。 - 裴言接到电话之前,沈凝刚洗完澡出来,两人身上穿着沈凝寄放在医院陪护间的白t恤,凑在一起看小狗。 依旧是那个驯养杜宾和罗威纳的博主。 可能是气氛过于静谧了,连彼此衣料的摩擦都清晰可闻,沈凝不太自在。 空调打得很低,但呼吸依旧有些灼热。 他侧头看了裴言一眼,睫毛纤长根根分明,暖黄色的氛围灯给末梢镀上了柔软的滤镜。 裴言总是这样,似乎没有什么能真的牵动他的心神。 看似任性挑剔,有些时候又格外地好说话,二三十块的T恤穿在身上也适应良好。 沈凝心想,还是太委屈他了。 播放着小狗视频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通话,中断了安谧的氛围,沈凝看见裴言唇角的弧度瞬间落了下去,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 “没有,我还在学校,很急吗?” 裴言的语气很平静,但沈凝见过他高兴时的样子,也听过他上扬的语调,很容易便能识别他此时的心情其实很糟糕。 “可我不想回。” “……什么?” 不知道电话那头发生了什么,沈凝看见裴言的背影忽然绷得很直,修长的指节神经质地抠了一下窗边的白墙,一下又一下:“我知道了。” 裴言低声说:“我明天就去和他道歉。”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沈凝深深皱起了眉。 在致华上学的学生,没有不知道裴言的,那么在海城生活得够久的人,便极少有不知道裴氏掌权人裴韫时的。 毕竟海城遍地都是裴家、或者说裴韫时的产业。 沈凝能凭成绩考进致华,就说明他不可能是个笨人,高门大户兄弟阋墙这种事自古以来便不少见,可裴言一看就不是会争抢或是夺权的人——他连习题册名字都懒得写,裴韫时何至于这样对待他? 他对那位未曾谋面的裴大少的控制欲感到费解,同时开始有些明白裴言为什么会喜欢罗威纳这样的烈性犬。 ——哪怕被圈养,至少拥有反抗的力量。 裴言若无其事地回来,被沈凝一把拉住了手腕,直截了当地问:“裴少,是不是因为我?” 裴言挑了挑眉:“什么?” “你哥哥是不是因为我的存在感到不高兴,才为难你?” 裴言摸了摸他的下巴:“没有。” 沈凝却还是执拗地看着他:“你的钱都给我妈妈治病了,你是不是身上已经没钱了?” 虽然是问句,但已经是确定的语气。 在护士对着裴言喊出“沈先生”的那一刻,沈凝便明白了,根本没有巧合,裴言就是那个捐助人。裴言用手上全部的资金,给他的妈妈治病,帮他赶走了学校里的霸凌者,甚至不惜惹家里人生气。 沈凝很清楚裴言一开始是为了有一个借口换取自由和喘息,才威胁他配合,才和他走近。 可是到这一步,裴言明显已经得不偿失了。 为什么不反悔呢? 真相被戳破,裴言大概误解他是在说自己打肿脸充胖子,有些恼火地推开他,冷声:“你话怎么这么多?我再没钱也不会比你穷。” 沈凝垂眼,终于做了今天白天犹豫了很久的事。 他把上个月兼职的三千,还有之前受捐后没有交出去的五千块住院费全部转给了裴言。 裴言的表情果然更难看了,沈凝在他发火之前拉住了他的手,主动把脸颊贴进他掌心:“不是还你的。” “裴言,”沈凝低声说,“我知道我还不起,也知道你不需要我还,你就当……我也想对你好一点。” 裴言一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沈凝忍下羞耻感,努力表现得和裴言当初让他当小狗时一样自然,再次把下巴搭上裴言掌心,蹭了蹭:“你对我好,所以我也想给你点什么。” 裴言的脸色在经历了古怪、沉默、迷茫,等一系列变幻后,最终缓和下来,仍是有点别扭:“我不需要。” 感受到裴言的软化,沈凝把白天在便利店里买的白巧克力拿出来,唇角翘起来一点:“是我自己想。” “你就当,我在替那条离开的小狗陪你。” “小狗也想对你好。” - 裴言回到裴宅时,家中气氛古怪且沉闷。 他翻出自己跟裴韫时的聊天框,看着那句孤零零的【钱够不够花】,象征性地给裴韫时发了几句道歉的话,嘴上很着急,实际毫无动作。 裴韫时果然不理他。 裴言也没继续搭理他,他并不把裴韫时这种没立场的生气当回事。 管家倒是很急,旁敲侧击地让他去跟裴韫时低头认个错。 要是以往,裴言多半已经一套小连招哄得裴韫时服服帖帖,但这次他偏不。 他就要裴韫时生气,还要看看裴韫时会生气到什么程度。 这决定了他什么时候开启下一步计划。 …… 舞池里一群男男女女随着音乐律动,回形建筑包围大厅。 二楼的包间里坐着一群穿着不凡的富家子弟,他们是这座夜店的常客,今天却罕见地没有在底下玩乐,而是一起盯着门口。 “程哥,他今晚真的会来吗?”一个满耳朵耳钉的男生瞄了一眼门口,语气犹疑。 徐程胳膊和腿才拆完石膏不久,姿势很僵硬,二郎腿都不敢架,身残志坚地坐在灯光缭绕的卡座里,显得很喜感,周围几人想笑不敢笑。 “程哥,他真的被裴韫时赶出了吗,会不会消息有问题啊?我这边没听说裴家最近有什么变故啊。” “废话,裴家有变故能让你知道?你也不看看裴言多久没出来见人了,圈子里都开始传他转了性要安分下来,你是信他安分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别吵了。”一直没开口的徐程沉着脸打断,“人来了。” 所有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露面的裴言穿了一身清汤寡水的黑t恤配长裤,外面套一件休闲牛仔外套,打扮得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年轻人,如果不是那张熟悉的脸,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裴言。 裴言表情很敷衍,看上去并不想来,入座时语气勉强地说了句“有点事情,来迟了。” 只一句,就让包间内几人安心了大半——以前的裴言可从来不知道解释两个字怎么写。 或者说,从来只有别人给他解释赔罪的份。 小道消息果然不假。 徐程使了个眼神,一个二代笑着上前给他倒酒:“嗨,裴少说得哪里话,自罚一杯算了。” 九十多度的伏特加从杯口满溢出来,裴言立刻看向徐程,语气带怒:“徐程,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杯下肚,好人也得胃出血,况且一倒倒满杯,根本是在侮辱人。 徐程没指望他乖乖喝,只是试试他的反应,要是搁在往常,大少爷被这样对待,早把杯子砸了,眼下却只是质问他的用意。 裴言的确已经被裴家赶出去,连脾气都撒不出来了。 一整个卡座的二代都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裴言,起哄:“裴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来迟了,不好意思’,怎么搞得跟我们逼你喝一样,不喝就不喝呗,程哥被你撞断了胳膊和腿都没怪你,我们哪敢冒犯您啊。” 裴言闻言,不知回想起什么,脸上愤怒竟被强行压了下去,眼里浮现出倔强狠决,一把抢过杯子,要仰头喝尽。 包间一群人也被震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真喝。这种高度数基酒正常人根本不会直接拿来喝,他们都是床上时候折磨人玩,才会拿来助兴,多半也不是往嘴里灌。 徐程眼睛都亮了,紧紧盯着裴言仰头滚动的喉结。 “咳……咳咳!”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裴言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呛得通红,连杯带酒落地,咕嘟咕嘟滚进了桌底下。 徐程连忙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把裴言扶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裴言的背:“哎,你怎么还真喝,他们都是闹着玩的。” 裴言打开他的手,声音都哑了:“你他妈装什么烂好人,徐程,没有你的允许他们敢这么干?” 徐程施施然挑眉,并不意外被拆穿,他们一块玩了五年多,当然对彼此那点烂作风心知肚明。 他睨着裴言泛红的脸,故意道:“裴少,你也可以拒绝啊。” 裴言听出他话里的调笑衅弄,却硬生生忍耐了下来,冷冷道:“只这一次,算我上次撞你的赔罪,下不为例。” 徐程简直要笑出声,心说裴言还挺嘴硬,为了隐瞒被裴家赶出去的秘密,连这种理由都能编出来。 他也乐得慢慢陪裴言玩猫捉老鼠,故意不点破,将手边的水杯递到裴言唇边:“喝了那么多酒,一会儿要肚子疼了,来,喝点水。” 晃荡的水液被夜店闪烁起伏的灯光映得看不出本色,裴言眯着眼睛,看起来已经醉得厉害了,他浅浅啜了一口就想扭头,被徐程捏着下巴抵住,看准时机灌了大半杯下去。 “你他妈……”裴言又被呛到了,撑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摸索,不知道点到了手机哪里,屏幕亮起响起拨号音乐。 这动静在嘈杂的环境中不明显,只有离得最近的徐程听见了,他顺着亮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没名字的号码,便没在意,直接伸手过去长按关机,将裴言的手机丢进了沙发缝隙。 裴言挣扎着想要抢回来,很快又因为脱力,倒在了卡座靠背上,轻轻喘气。 胸膛起伏,黑色T恤衬着脖颈白得醒目,徐程看得眼热,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带进房里。但他还记着以前在裴言跟前鞍前马后丢过的脸,今天怎么也要找点回来。 那杯溢出来的伏特加只是个开胃菜。 他使了个颜色,立刻有人提议玩游戏,裴言眼神涣散没有回答,被他们强行算作默认。 黑色的布条系到眼睛上,裴言眼前黑了下去,一方空间出现短暂的静寂,不光徐程呼吸发沉,就连那几个看热闹的纨绔也呼吸滞了一瞬。 潋滟矜傲的眼睛被蒙住,只露出一小截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薄唇轻抿,显出近乎欲盖弥彰的妖冶和破碎美感。 几双眼睛几乎黏在这张脸上,徐程把手伸到裴言脸颊上,用手背蹭了蹭光洁的下巴:“裴少,这是谁的手啊?” 这种游戏对他们来说不算陌生,但被蒙住眼睛的绝不会是他们,只会是夜店里的服务人员。 饶是醉得再狠,也会感受到这其中的亵玩意味有多浓。 裴言用力挥开徐程的手,去拽布带,被徐程摁住:“猜不中还想摘?” 震天的音乐声中,裴言似乎找回了点神智,声音格外森冷平静:“徐程,你找死吗?” 徐程闻言醉醺醺地笑起来,嘴上也没了把门,凑在他耳畔低声:“怎么,裴少爷如今还能怎么弄死我?在床上弄吗?” “啊——!”徐程骤然惨叫,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裴言扯开,裴言单手撑着沙发沿,紊乱地喘息,唇瓣泛着靡丽的红,眼睛上的布条还没有摘,比哀嚎的徐程还像受害者。 他们看得眼热,想上手又不太敢,怕这个醉鬼上来给自己的命根子也来一下。 徐程缓过神,在剧痛中对裴言怒目而视,狠狠捏住裴言的下巴,阴森森道:“裴言,你真不怕死是吧!” 然而裴言屈膝顶完他,便半天没了声音。 盛怒之下的徐程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药效起来了。 他灌给裴言的那杯水里下了猛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发作了。徐程心头的气这才稍稍抵消,他阴着脸转头,对离自己最近的人道:“把他拉上楼,老子要弄死他。” 裴言四肢脱力,很快被徐程和另一个人搀上了贵宾电梯,徐程恶啐道:“野种一个,还摆谱当自己是大少爷呢,信不信我弄死你?” 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裴言听到这话,忽然应激地一抖,居然恢复几分清明,抖着手扯掉布条。 那双桃花眼死死瞪着徐程:“你什么意思?” 电梯里只有他们几个,徐程也懒得再装,眯着眼睛畅快且得意地笑起来:“你不会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吧?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就是个野种了,一个已经被裴家除名的狗杂种,还敢在我面前摆脸子。” 裴言绯红的脸霎时变得苍白一片。 他拍了拍裴言的脸:“裴言,你把我伺候好了,我恐怕还能放你一马,否则你就等着被我玩死在床上吧。” 裴言陡然爆发出一股力量,狠狠推开徐程,低头在口袋里摸自己的手机。 但他的手机早就被徐程收走了,还关了机。 徐程笑容越发扩大,甚至故意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你想给谁打电话?来,用我手机打。” 裴言还能打给谁?亲妈早死,裴建洲重病住院,以前的那些朋友听见风声,躲得比什么都快。 总不能是打给裴韫时。 感谢追文~~(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周日晚上,沈凝正在给初二的家教学生补课,忽然收到了同桌徐微之发来的消息。 照片上,只有一个模糊的窗口画面剪影,清隽的背影被四五个人簇。 沈凝指尖猛地一顿。 不需要放大,也能看出这是裴言。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飞快回复:【他怎么样?】 沈凝和徐微之其实很少联系,但因为两人身上微妙的共性和相似的处境,时间久了,也就知道了对方的一些情况。 譬如沈凝知道徐微之家里情况不比他好多少,父亲酗酒赌博,家里穷得连小偷都不忍心偷,来致华读书不止是因为没钱,更是因为致华的治安足以拦住他那个好赌的父亲。 他也一直知道徐微之在夜店兼职工作,所以照片一发过来,沈凝就猜到了裴言在哪里。 同样的,徐微之也是学校里第一个察觉到他跟裴言产生交集的人。 徐微之给他发了一串省略号,无语气息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徐微之:【沈凝,他没你想得那么好心。】 徐微之:【我在这边打工,接触的这个圈子的人数都数不清,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们比你想象得要荒唐得多。】 沈凝沉默了几息,他也无法从一张照片判断出什么,可直觉告诉他,以裴言最近的状态,不可能无端去夜店……他们还约好了明天在学校见面。 他犹豫两秒,走到阳台,给裴言拨了一个电话。 关机。 沈凝的表情立刻变了,他直接给徐微之拨去电话,那边过了许久才接通。 听筒里传来嘈杂响动,沈凝飞快道:“徐微之,你能不能帮我再拍一张能看清他们在干什么的照片——我怀疑这些人有问题,裴言手机关机不接我电话。” 徐微之沉默了许久,忍不住骂:【你特么脑子不清醒吧?这种时候他裴少爷怎么可能接你电话——沈凝,他到底给你灌什么**汤了。】 他的话语里有明显物伤其类的恼火,沈凝听得出来,但还是攥紧了手机坚持:“抱歉,请你帮帮我好吗……我请求你。” 徐微之似乎彻底无语了,但听筒里嘈杂的动静起伏不定,对方身处的环境显然在变动。 “沈凝,”徐微之绕到夜店后的空广场,看着二楼包间窗口挣动的人影,有点不确定,“好像真的不太对。” 沈凝唰地一下拉开阳台门,连东西都没带,在学生家长震惊不满的目光中冲下了楼。 “徐微之,你别挂,听我说——” …… 裴韫时从会议室出来,摸出手机。 开会时手机短暂振了一下,像是有电话打进来。 看清来电人的名字,裴韫时表情淡淡,隔了一会儿才抬指回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对于裴言这种拨完电话又关机的行为,裴韫时理解为裴言在为之前的事闹脾气,并不打算理会,正要直接将手机收起来,他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一位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韫时,这是不是你弟?】 消息下面附了一张图片,拍摄角度很少见,环形的落地窗阳台,似乎位于娱乐场所高处的某个雅间,镜头远远对准了对面的阳台。 镜头里,面色绯红的裴言被人用黑色布条系住眼睛,茫然地坐在卡座中央,周围几个人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鼻尖唇瓣,尤其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几乎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贴上去。 裴韫时面无表情地将图片放大,无声看了两秒照片角落露出的夜店logo。 照片上那些人和裴言虽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暧昧颓靡的气氛几乎要从手机屏幕中漫溢出来。 先是在学校养小白脸,现在又去夜店跟人鬼混。 下一步要干什么? 裴韫时想起早上管家跟他说的裴言这几天都格外规矩,心说恐怕没几句是真话。 朋友补充:【我不是跟你告状啊,是有个侍应生找到我,非说你弟弟身体情况不对,问我能不能联系你。】 【我看挺好的嘛,小孩子爱玩也很正常。】 裴韫时虽然恼火,但听见状况不太对,还是切换窗口给管家拨去视讯:“裴言今天去哪了?” 管家扬着职业微笑:“小少爷说出去见朋友了,怎么了裴先生?” 裴韫时言简意赅:“他又去夜店。” 至于为什么是“又”……在那纸鉴定书出来之前,裴言就是惯犯了,开始两年裴韫时试图管教过,后面发现裴言完全烂泥扶不上墙才放任自流,只是让管家稍微盯着点,别闹出事来。 现在境况变迁,裴韫时不能再装作看不见。 管家闻言大惊,笑都挂不住了:“怎么会这样呢!” 裴韫时:“……” 管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妥,试图帮裴韫时分析:“裴先生,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今早还听小少爷说他要去跟上次受伤的朋友道歉,而且小少爷出门穿得可朴素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去夜店的打扮。” 裴韫时皱眉,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道歉?” “对呀,小少爷还说这是您要求的呢。” 裴韫时脑中有什么闪过,他再度将那张照片放大,盯着裴言身边的那个后脑勺看了几秒,才回复朋友。 【是我家弟弟,他旁边的是谁?】 朋友很快回了消息:【这个还真没看清,需要我帮你问问吗?】 裴韫时眼眸骤沉:【帮我问清楚,我马上到。】 - 徐程找的这几个人不是正经朋友,都是圈子里玩得最花的,甚至不乏法制咖和乱趴常客,他们一上楼,便也不像在下面那样端着,直接上手去搀裴言的腰,然后被裴言无差别肘击。 ……这到底是晕了还是没晕啊? 裴言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他们把自己带进房间,他扫了一眼酒廊大开的弧形长窗,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趴在了窗边。 海城湿暖的夜风猎猎吹进来,吹起裴言的头发,他眯着眼睛朝楼下看去,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看上去几乎要栽下楼。 徐程只是想玩他,可没想在这种地方闹出坠楼案,连忙去拉他,却兀地听见一道低低的呼唤。 “裴韫时。”裴言的声音很低,几乎微不可闻。 但离他最近的徐程还是听清了,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惊惧。 没有裴韫时的身影。 徐程松了口气。 裴言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徐程凑近去听才听清他说的是“傻逼”、“骗子”。 “……”徐程面色古怪,心道裴言胆子还真是大,事到如今还敢跟裴大少叫骂,他凑到裴言耳边,“裴韫时现在可不会管你了,你要是识相,今天就好好伺候我,以后裴韫时找你算账,我还能帮你一把。” 裴言充耳不闻,依旧念叨着裴韫时的名字,一双眼空泛固执地盯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东西。 徐程余光好像看见楼下有什么人快速走过,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他心中莫名发紧,更用力的把裴言扯下来:“赶紧走。” 裴言依旧不听话,几步路走得东倒西歪,不是拽沙发就是撞酒架,几瓶昂贵的红酒就这样被他打翻在地,摔得七零八落,看的徐程一阵肉疼。这一层被他包了,酒廊的损耗自然算在他头上。 这要是别的什么人,他早上手开揍了,也就裴言不识相,还在这挣扎。 他没了耐心,怒道:“裴言,你别给脸不要脸。” “谁给脸不要脸?” 冷冷的声音从电梯内传来,隔着电梯门也不见发闷,恍若玉碎。 电梯门向两边打开,露出裴韫时的脸,他似乎是刚从什么工作场合出来,鼻梁上的眼镜都没来得及摘。那张俊美冷厉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沉沉地盯着徐程,像来索命的阎王。 徐程脸色惊惧,不光是因为裴韫时,更因为裴韫时身边站着的中年男人。 “……爸。”徐程心中惴惴地开口。 头发花白的徐父面沉如水,冲出电梯便狠狠给了徐程两耳光:“畜生东西!” 徐程被打了也不敢痛叫,捂着脸,心中惴惴,终于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他惶然地看着裴韫时,裴韫时已经摘了眼镜,冷厉的凤眼完全地展露出来,并没有看他,而是直直看着红着眼睛站在窗边的裴言。 徐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事情可能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使裴言已经被裴家除名,裴家也不可能看着他被圈子里的人欺负。 更何况裴家还没有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他此举无异于在打裴韫时的脸。 他在徐父阴沉的注视下僵硬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裴先生,我们和阿言闹着玩的,他喝醉了,我们正要送他上楼休息……您也知道的,我和阿言一向关系很好……” 裴韫时慢慢看了他一眼:“闹着玩?有什么是必须要扣下他的手机才能玩的?” 徐程慌得出了一身冷汗,又被徐父死死地瞪着,一时慌乱,下意识想要上前去搭裴言的肩假装关系亲密,为自己的言行佐证。 然而他刚靠近一步,裴韫时就毫无预兆的抬腿,将他狠狠踹飞出去。 又一座酒架被砸翻,红白的酒液和碎玻璃在地上反射出零落锐利的光,徐程的后背被扎的鲜血淋漓,发出阵阵惨叫,看得侍应生和其余几人心惊肉跳。 裴韫时眉眼的凶狠戾气完全展露出来,徐父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哪怕是在谈判场上,裴韫时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从未有人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徐父是在酒局上被临时喊过来的,他压根不知道徐程干了什么事,只觉得裴韫时在小题大做,为一点孩子间的小事把生意伙伴喊过来。他出电梯的那一巴掌也更多是为了息事宁人,免得影响徐家的生意路,而不是真的为了教训徐程。 直到此刻,徐父才真的震住了,意识到事情恐怕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徐父搓了搓手,凑上来打圆场:“韫时啊,徐程也是不懂事才带着你家小言来胡闹,我这次带他回去一定好好——”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裴韫时冷漠的眼神看得闭了嘴。 裴韫时走到裴言面前,扶住了裴言的胳膊,垂眸轻声道:“裴言,抬头——还能站稳吗?” 裴言脸颊和眼尾都晕着奇异的红晕,狼狈得厉害,看清裴韫时的脸后,表情一下子带上了恨意,声音含混不清且愤怒:“裴韫时,你混蛋……” 裴韫时的手顿了顿,没有反驳。 是他的错,他明明知道徐家人都是什么货色,却还是为了让裴言长记性,让裴言向徐程道歉。 他没想到徐程居然胆大到连裴言都敢欺负。 裴言来时穿的外套已经不知所踪,湿哒哒的带着浓烈伏特加味儿的黑色普通T恤贴在胸膛上,弧度漂亮的锁骨上泛着红痕和水光,唇色红得不正常,像被揉烂淅出花汁的玫瑰瓣。 骂到一半,不知是身体哪里泛起异样,裴言突然细微地打了个哆嗦,声音被迫终止,竟是直接软倒下去。 裴韫时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才没让他跌在地上。 裴韫时蹙眉低头,盯着裴言的脸,脸色越来越难看。 徐父的表情也微微变了。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裴言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的喝醉了。 裴韫时压抑着怒气,低声问裴言:“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裴言的唇张了张,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喉结轻轻滚了滚,却没有发出声音,裴韫时只好倾首凑近去听。 啪! 一声响亮的脆响,让整个酒廊都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傻了眼。 裴韫时微微偏过脸,脸上有一划而过的茫然,侧颊很快浮现出淡淡指印,他顿了一下,慢吞吞低头看向裴言。 裴言犹在他的怀里微微地颤抖,整个人都泛着不正常的药物反应,他的眼神绝望且愤怒,微红的眼睛盯着裴韫时,哑声道:“你这个骗子……滚……” 语气很凶狠,但肩膀在抖。 就连那惊天动地的一巴掌,也是形势大过力道。 裴韫时舔了舔口腔内壁,望着裴怨怼的眼,声音依旧是温和的:“……我骗你什么了?” 裴言却不再说话,咬着下唇别开了脸,裴韫时见状,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 他侧眸,冷沉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个一个看过去,也不知道徐程是从哪些旮旯里找来的这些人,全是生面孔,就这么一帮东西,也敢把裴言堵在这下药,即便裴言不肯说,裴韫时心中也对“骗人”所指向的事有了猜测。 他将裴言扣紧了些,对自己身后的人面无表情道:“联系夜店负责人,把今天所有涉及在场者的监控录像整理好,酒水送去化验,结果第一时间送到法务部。” 裴韫时看着另一边的侍应生:“你应该清楚该怎么跟你们老板说。” 侍应生连连点头:“裴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配合。” “至于你们——”裴韫时看着角落那一堆身形虚浮的富二代和徐家父子,满目风雨欲来,“做好跟裴氏打官司的准备吧。” 徐父的表情精彩纷呈,最后竟也是一个字都没再辩驳,只是狠狠又踹了一脚浑身血淋淋的徐程,所有人都变成了沉默的鹌鹑。 裴韫时侧颈被越发灼热的呼吸扑满,他垂眸看了眼抵在肩头的滚烫俊脸,顿了顿,又叫住侍应生:“等等。” 侍应生连忙站住:“裴先生,您请说。” “就近开一层套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被裴韫时半拖半抱地带上楼时,裴言整个人都升温滚烫。 难受吗?多少有点,他在修真世界修的那功法跟正派的无情道有异曲同工之处,甚至比无情道更决然。 如无意外,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明白爱是什么感受,而欲作为爱的延伸,更是不会再滋生。 现在就是意外。 裴言靠在裴韫时肩上,长睫半阖,像一只懒洋洋的大型猫咪。他毕竟是一个成年人——装得再脆弱站直也有一米八多的成年男性,加上动作并不配合,裴韫时被他弄得呼吸急促。 侍应生几次想上前帮助,都遭到了拒绝。 不是裴韫时不想,而是裴言此刻一双手堪比考拉,裴韫时自己都扒不开,再来几个人,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百米不到的路程,走了十来分钟。 裴韫时用膝盖顶开房门,第一次觉得总统套房不如开门就是床的标间,他单手捋了一把轻微汗湿的额发,终于忍无可忍,将乱动的裴言打横抱了起来。 裴言:“……” 裴韫时眯起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他把人抱起来之后,裴言就变得老实了许多。 或者说,僵硬。 裴韫时的感觉不错,刚刚那一出在裴言预料之外,他差点条件反射地把裴韫时掼倒在地,再顺手拧断脖子。 好在刹得及时。 裴韫时把他丢到床上,顺手关了窗帘。裴言这出戏还没有演完,撑着软绵绵的四肢从床上坐起来,恨恨地看着裴韫时:“混蛋……骗子。” 脖子都红得像煮熟的虾了,还有力气骂人。 “……”裴韫时无声垂眸,依旧没有反驳,他只身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夜店老板的动作很快,不仅把他要的东西都交了上来了,甚至加急把那半杯没喝完的水都查了个底朝天。 “裴先生,这个药很猛,得不到纾解会严重损害身体,甚至有可能会导致……”老板的语气小心翼翼,人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出的事,他现在慌得一批,病急乱建议,“……要不要我从台里给裴少挑几个人送上去?” 送上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裴韫时下意识厌恶地皱了下眉头,生意场上为了达成合作拿这种事讨好合作方的人不在少数,但因为父母的原因,他对这种事情有超乎寻常的洁癖。 裴言和他一样吗?裴韫时回头,透过阳台门看了一眼床上恹恹灼烫的裴言。 大抵不一样,他这个弟弟似乎从小就是风月场上的高手。 裴韫时不得不短暂地充当起了拉皮条的角色,他对老板说了句“等我问问”,就挂断回了室内。 他倾身拍了拍裴言的脸颊,因为药物作用,裴言下意识地将脸颊送到他手中,轻蹭掌心,像难得软和听话的野猫,裴韫时动作顿了下,改为捏住裴言的鼻尖。 呼吸受阻,裴言迷蒙着眼看向他,他才松手,轻声问:“裴言,你是只喜欢男人还是都可以?” 裴韫时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但听说男人和男人会麻烦许多,裴言现在这个样子,叫男人来真不知道是谁折腾谁。 裴言呆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拿起枕头丢到裴韫时脸上,红着眼眶骂道:“变态……混蛋!” 裴韫时一天被他打了两次,按理说再好脾气的人都上火了。裴韫时不是好脾气,却因为愧疚多出了难以估量的包容,他使了点力气将裴言按回床上,凤眼微垂:“还是说,你非要叫你那个小同学过来?” 裴韫时在夜店门口撞上了被拦在门口的沈凝,出于某种心思,他并没有带对方进来。 如果裴言一定坚持,他该叫人过来吗? 裴言一双眼睛含着水似地瞪着他,明明已经热得意识不清了,闻言却还是睁着眼喃喃:“沈凝……” 裴韫时阴沉着脸跟他对视了两秒,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拿手机,准备随便找个什么人来应付裴言,刚下床转身,就被一只手紧紧拖住了。 “不准走!”裴言在他身后用力扯住了他的衣摆,少年声音被**折磨得沙哑,满是愤怒,或许还有委屈。 “你明明说了不赶我走,会把我当弟弟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了……裴韫时,我们还签过协议的,你凭什么这样做!” 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恨意。 裴韫时额头青筋跳了跳,带了点冷意命令:“裴言,松手!” 两人拉扯间,裴韫时身形一晃,皮鞋底被地毯绊了下,竟是和裴言齐齐栽倒地。 裴韫时只来得及用手护住裴言的后脑,自己额角被床头柜打落的饰品磕了一下,晕晕沉沉还没来得及起身,门口就传来玻璃坠地的声音。 他一手撑地,一手环在裴言脑后,抬头看去端着托盘的侍应生立在门口,茶壶已经摔碎在地。 侍应生震惊地看着屋内纠缠在一起的裴言和裴韫时,表情除了惊吓,还有种难言的复杂。 对方匆匆低低头,飞快道歉,连忙跑出了房间。 甚至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裴韫时:“……” 领口的拉扯感骤然一松,但身下也没了动静,裴韫时心中隐隐有种奇异的预感,低头果然对上一张湿漉漉的脸,裴言偏头闭眼不语,水痕顺着狼狈的脸滑落入他掌心。 温热的眼泪。 裴韫时的心头微微一颤,掌心的潮湿变得格外灼人。 窗帘遮去大半天光,裴韫时只能看清裴言水渍泛滥的下半张面容。 “哭什么?”裴韫时轻轻叹了口气,抽出垫在他脑后的手,就着这个姿势给他擦拭了一下脸颊。 他侧眸看了一眼同样摔落在地的手机,因为电量告罄,已经自动关机了。 裴韫时揉了揉眉心,垂眼看着裴言,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裴言,我没有跟别人说过你的身世,是医院那个医生私自传出去的。” 但裴言却不愿意再听他说话。 裴韫时无法,沉默片刻,起身站直,又屈膝在裴言身侧蹲下,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裴言猝然睁大了眼睛,瞳孔仍是涣散的,但抗拒之色几乎写在脸上。 因为药物过分瘫软的身体落在裴韫时臂弯中,修长脖颈拉出颓靡漂亮的弧度,柔软的头发缠在镶嵌着蓝宝石的袖扣上。 裴韫时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你如果还想继续当你的大少爷,接下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照着做。” 裴言的挣扎果然停滞,只是不过一瞬,便更用力地推拒起来。 裴韫时不知道他没进去,将人放到床上,也没再继续吓唬,只是兀自从床头抽了一张消毒纸巾。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将自己的手指掌心仔细地擦拭干净,轻微的近视让他不能看清远处物体的细节,这个缺点在今天难得派上正向作用。 他将手搭上了裴言的脚踝,轻轻点了点,声音冷静而矜淡:“不准踹我,不然我马上把你从裴家赶出去。” 裴言还没来得及屈起的膝盖又慢慢放了下去,很生气地盯着他。 裴韫时轻轻地捂了一下他的眼睛:“闭眼。” 解开拉链,最后一层布料褪开之前,裴韫时突然似有所感,抬眸,裴言果然还在盯着他,没有照做。 不知是不是屋内太暗看不真切的缘故,裴韫时隐约觉得裴言此刻的眼神很奇怪,并不像厌恶或是羞耻,而是一种观察。 裴韫时唇线绷紧,而后抬指解了自己的领带。 深色的领带被他系在裴言的眼上,和朋友趁乱拍下的照片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呼应。 不同的是,领带比那布条更宽、做工更细致,也更加暧昧难言。 裴韫时动作顿了顿,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莽撞与荒谬,但他没有停顿,而是加快动作,将领带在裴言耳侧系了个结。 …… 年轻人大概都这样,总是很有精力,很灼热。 热到面无表情的裴韫时开始感受到自己耳廓的升温。 他的表情愈发沉静,修长的手指冷静而机械地动作,轻拢慢捻。 套房卧室里没有挂钟,裴韫时却好像能清晰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在变慢,变得和呼吸错序背驰,一个越来越缓慢自若,一个越来越急促焦躁。 怎么还没好? 裴韫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裴言,然后彻底滞住,意识短暂地陷入空茫。 领带不知何时被扯下,他的弟弟半靠在枕间,幽幽地盯着他他和……他的手。 裴韫时的脑袋有一瞬的空白,跟被雷劈了差不多。 指尖一抖,不知碰到了哪里,然后指间霎时濡湿,下巴也触及温热的黏腻。 一直没出声的裴言闷闷哼了一声,翻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裴韫时却无瑕腹诽,几乎是如蒙大赦地迅速起身,绷紧嘴唇,头也不回地走进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冲洗双手。 床上的裴言轻轻呼了几口气,餍足地眯眼,呼叫系统:【007?】 007飞过一堆马赛克,跳到他脸边:【怎么啦宿主?】 裴言问:【任务做完后,复活我的同时能不能顺便帮我把那个功法的副作用抹了?】 感觉好舒服。 他好喜欢。 007点头:【当然呀,一定会给宿主一个好用的新身体的。】 【谢谢。】裴言真情实感地道谢。 他撑起汗津津的身子,打了个哈欠。 说实话,裴韫时今天的反应有好几次都出乎他的预料,但不坏,他本来就是要利用徐程激发裴韫时的控制欲和责任心,眼下来看,裴韫时给出的反馈已经超额达成预期了。 他琢磨了一下自己现在应该对裴韫时是个什么态度,然后好整以暇地等裴韫时出来。 结果裴言等了许久,等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终止,自己冷静下来的身体被残余的药效唤醒,复又灼烫起来,裴韫时也一直没出来。 是在浴缸里泡澡泡睡着了? 裴言心里痒痒的,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哑声喊:“裴韫时——” 语气依旧是恼怨的。 洗手间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 裴韫时已经换了套房的浴衣,头发也是刚洗完又吹干的清爽,自然地垂落,不像白日时每根发丝都待在妥帖的位置,显得慵懒了许多。 裴言并不意外,他早观察出裴韫时有洁癖,他原本的世界里这样的人身边有不止一个,动不动沐浴是很正常的事。 他又摆出之前那副隐晦的、糟糕难耐的表情,细看还多了几分惨兮兮的惊惧,可惜裴韫时洗了个澡跟换了个人一样,冷静地扫了他一眼,直接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兀自敲敲打打。 裴言猜他是在给夜店老板发消息,喊不知道男人还是女人……哦,也有可能是小沈。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瞥见了撞进来的人,是沈凝的同桌徐微之,由此可见,沈凝多半也阴差阳错闯进了这场计划。 联想到裴韫时之前说的话……说不定沈凝就在楼下。 裴言撇到一半的嘴角又回温。 小沈也不错啊。 轮挑战性,有城府有私心的裴韫时比较有意思,但是这种事的话,肯定还是小沈比较上道。 他在心里催促裴韫时快点叫人,结果裴韫时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半天,又放下半天,依旧无事发生。 “裴韫时,”裴言等得药效都二次发作了,心情不爽,故而继续找茬,恨恨道,“你把我的身世告诉了别人,对吗?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是个见不得人的野种,谁都可以来玩弄我、戏耍我。” 裴韫时:“……”果然他之前说的话这人一个字都没听见。 裴韫时这才转头看向床上的少年,平静反问:“要是我告诉的他们,今天又何必赶过来找你?” “谁知道你!”裴言哑着声音凶他,“你就是享受这种控制我欺负我的感觉,从来就没变过。你在家里装摄像头!让管家监视我,你是变态、伪君子!” “……” 裴韫时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段时间裴言对他的举动产生了这么多怨言。 他面无表情地跟裴言对视,死寂之间,门铃响起。 套房管家的脸出现在显示屏内,声音毕恭毕敬:“裴先生,您要的衣物已经送到门口,您方便的时候记得取一下。” 裴韫时没有立刻去取,他扫了一眼脖颈泛红的裴言,裴言骂完像是后怕了,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了膝盖,肩膀轻轻地耸着。 裴韫时伸手,在碰到裴言头发的前一秒又顿住,改落在了裴言的肩上。 他轻声说:“是哥哥的错。” “没能做到承诺的事,没保护好你,让你被人欺负,是哥哥不好。” 裴韫时垂着眼,半张脸掩在昏暗室光中,轻描淡写道:“裴言,以后没人会再提这件事了,包括我。” 裴言并不理他。 半晌,裴韫时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似的,丢下手机,将裴言的脸抬了起来。 他抽了张消毒湿巾,站在床边俯视着裴言,一边擦拭手指,一边轻声问:“还难受吗?” …… 这次裴韫时动作仔细小心了许多,没有弄到身上,更没有弄到脸上,也就无需再洗澡。 用洗手液仔仔细细搓干净每一根手指,裴韫时开门将送来的干净衣物取了进来。 结果一回到卧室,就见到裴言盯着窗外发呆,被他喊了一声后才扭过头,用麻木且黯然的眼神望着他: “裴韫时,你是不是也想睡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裴韫时的动作很快,不出三天,裴言便收到了徐程被海城警方刑拘的消息。 那帮被徐程找来的二代则是更惨,以前犯的事都被翻了出来,家里也不敢再花钱去捞,生怕整个家族都被牵连。 可惜裴韫时似乎铁了心要他们付出代价,效仿古代暴君,直接连坐,在生意场上把这些人连根带泥地踢出了海城。 至于裴言—— 自从被裴韫时从夜店带回来,裴言就没有再开口跟他说一句话,裴韫时一开始还担心裴言乱跑,结果回家后发现裴言根本连楼都不肯下了。 反常程度大到裴韫时都反复试图敲门进去跟他谈心。 裴言根本不理。 说不理其实不够准确,裴言除了在夜店情绪爆发,打了裴韫时那一巴掌,之后回家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冷漠又滞缓的状态,尤其抗拒裴韫时的接近。 家里的佣人也试着去哄了,都收效甚微。 陈姨给裴言送完饭时,碰到裴韫时,知道他要问,主动道:“小少爷没吃多少,一直在跟人打电话。” 裴韫时不问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昨天回来,在裴宅门口碰到不知守了多久的沈凝,对方那张被他评价为小白脸的面容阴沉得几乎可以洇出墨,上来就不由分说打了他一拳。 “裴韫时,你还有没有底线!” 保安惊慌失措地把人拉开,裴韫时嘴角破了一块,反倒没什么反应:“你妈妈没教过你到人家做客的礼节吗?” 裴韫时这几天把夜店一翻了个底朝天,顺便查到了那天闯进套房的侍应生叫徐微之,是沈凝的同桌。 人大多有猎奇心理,徐微之撞见他和裴言的那一幕,很难说之后是怎么跟沈凝转述的。 沈凝今天闯进裴宅,究竟是为替裴言鸣不平,还是因为嫉妒? 沈凝双眸猩红地看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崩溃道:“他是你的亲弟弟!” 裴韫时抬手示意保安松开他,出于某种心理,他没有反驳或是解释,而是走近沈凝,用一种轻飘飘的,怜悯又嘲讽的语气,说了句旁人难以理解的话:“不是你叫我去的吗?” 那个冒着被辞退的危险拜托客人联系他的侍应生,同样是徐微之,至于是受谁所托,一目了然。 沈凝的面容霎时一片惨白。 是他。 是他把裴韫时叫去夜店,将裴言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裴韫时淡淡道:“念在这次你确实帮了裴家,我不与你算旧账,不过沈凝,我还是要警告你,裴言不是你能算计的人。” 沈凝猝然攥紧了指节,掌心已经是鲜血淋漓,咬牙颤声:“裴韫时,你这个人渣!” 一直警惕的保镖立刻拖住他,三个人将他按倒在地。裴韫时抬眸看了一眼二楼阳台,轻声道:“小少爷还在睡觉,动静小点,让管家拿了钱把人送出去。” - 裴言不愿意下楼,也不愿意理人,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但他却依旧天天躲在房间里和沈凝打电话。 裴韫时不知道有什么好打的。 陈姨见他脸色冷淡,以为是他故意把裴言训成这样的,忍不住劝阻:“大少爷,兄弟俩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呀,我从没有见小言这样反常过,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都一定不会再犯了,您这又是何必呢。” 裴韫时“嗯”了声,眉眼间多了几分疲惫之色:“我知道,辛苦您多做些他爱吃的。” 他不是不明真相的陈姨,也不是只知道部分情况的管家,他很清楚裴言内心真正芥蒂的是什么,又在愤怒什么。 裴韫时将陈姨敷衍了过去,终于开始着手办起另一件事。 当晚,裴言抱膝坐在床角,正在跟追问他身体状况的沈凝聊天。 说是聊天,主要是沈凝在说,他偶尔应一声。 尽管沈凝一直在挑好玩的事哄他开心,但连007都听出来他的故作轻松:【宿主,男主好像也很难过。】 在因为宿主的难过而难过。 裴言:【我能感觉到。】 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 他的呼吸猛地一沉,电话那头的沈凝声音也停了,沉默两秒才问:“……是裴韫时?” 裴言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又是一阵沉默,沈凝忽然叫了他一声:“裴言。” “对不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没头没脑地道完歉,这次没等裴言应声,沈凝就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似乎很冷沉,又似乎很温柔: “我一定会带你走。” “等我三年。” 裴言一直温水煮青蛙养着沈凝,就是为了消磨男主的斗志,结果等来这么一句话,当即一顿,而后警铃大作。 ——这话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什么区别? 他立刻问系统:【他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007去查了一通,然后震惊:【宿主,他跟祁氏签了卖身契!】 裴言:“……” 所谓卖身契,便是一辈子的劳务合同,像裴韫时的母家宋氏和祁氏这样的老牌贵族,家主甚至会从孤儿院挑选合适的人养在身边,培做心腹。 而沈凝这样有家人有过去有自己主意的优秀人才,以丰厚的代价签下,便是好用的工具,必要时也可以是一把刀,或是替死鬼。 007又惊:【宿主,掠夺任务进度增加到了20%!】 这种卖身契可不是什么好摆脱的东西,沈凝签下来,许多事情便会受到祁家控制,祁裴两家对立多年,沈凝此举无疑是给自己上了层镣铐。 至于为了什么,大概只有沈凝自己清楚了。 裴言的表情没有高兴的意思。 他轻嗤:“……蠢死了。” 裴言没有打算真的把沈凝踩进尘埃,可沈凝这么做,便是脱离了他的计划,不管目的是为了什么,都注定要失望。 裴言沉默几秒,像是被戳到痛处,冷而尖锐地吼了一句“我不需要”,就挂断了电话。 裴韫时推门进来,看见的便是匆匆藏起手机的裴言。 夜灯灯光映出裴韫时眼下的青晕,他走到裴言面前,垂眸俯视着满脸恨意和恐惧的裴言。 “到底在跟我闹什么?” 他瞥见床底下露出的一点布料,蹲下伸手扯了出来,结果越扯越多——是五床绑在一起的床单。 裴韫时心里蹭地起了火,逼近裴言,冷冷道:“准备跳楼?” “还是准备跟那个姓沈的穷小子私奔。” 啪! 裴言忍无可忍地打了他一巴掌,这次比那天在酒店里软绵绵的一下要重许多,裴韫时的脸颊瞬间泛了红。 他听见裴言哑声质问:“裴韫时,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韫时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裴言:“你觉得我想干什么?睡你?” 裴言不语,他才扯了一下唇:“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办?” 裴言脸色瞬间惨白。 半晌,他才狠狠抬头,盯着裴韫时:“那我就从裴宅顶楼跳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裴韫时是个什么东西。” 裴韫时眸光晦暗地看了他半晌:“他可以,我不行?” 裴言呼吸急促,看起来已经快气疯了。 裴韫时轻嗤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被裴言条件反射地躲开,他顿了顿,干脆把纸页放到床头柜上。 他语调平淡地吐出惊雷般的话语:“裴言,上次的鉴定报告有问题,那个将你身体信息出卖给徐程的医生想害你,所以将报告造了假,你和我是亲兄弟。” 原本听得昏昏欲睡的007猝然惊醒,大跌眼镜:【啊?】 你是我宿主哪门子的亲哥啊? 【……真有意思。】裴言轻轻道。 裴言心想,这两兄弟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他是想折腾裴韫时,让裴韫时的日子过得不舒心,裴韫时一旦不舒心,就会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细究他的身世,给他腾出足够的时间掀翻这个裴氏。 现在,裴韫时却直接搞了这出。 可见这些正人君子的行为逻辑比裴言想象的还要古怪,反正裴言是不会大费周章编织这种毫无意义的谎言。 死一般的寂静。 裴言愣在床上,后知后觉去够那份亲子鉴定报告,这次的报告上检测的对象甚至不是他和裴韫时。 而是他和裴建洲。 裴言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声,然后露出震惊又茫然的表情。 他抬头看裴韫时,裴韫时依旧没什么情绪,那双在谈判桌上锐利无匹的凤眸此刻像无垠的海,静静地看着裴言。 裴言依旧不太信:“那我的病……” 裴韫时便继续说:“爸爸是携带心肌病基因的,只是为了人身安全,将寄存在医院的信息里将这一项隐瞒了。” 倒也合理,对于怕死的富豪来说,会这样做再正常不过。 裴言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时瞪得很圆,仰头看看裴韫时片刻,又低头看了看鉴定报告,抬眼又垂眼,看一下裴韫时又看一下报告,似乎在努力辨别真假。 裴韫时也任他看。 他没有去深思自己这个谎言背后的正确与否,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也许如果没有那场赛车意外,裴言的秘密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至少裴言此刻的反应,让裴韫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那天在夜店里满眼绝望与恨意的裴言不必再出现了,他也不必再纠结该怎样对待裴言。 不过是让一切回到正轨。 裴韫时依旧站在床边,等待着裴言的反应,等待他变回曾经那个耀武扬威恶意满满的弟弟。 却被一双手猛地环住了腰。 裴言紧紧地抱住了他,几乎将整个身体都嵌在他身上,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的颈窝。 几乎转瞬之间,湿漉漉的触感便从颈窝蔓延开。 裴韫时微微一滞,缓慢地偏头,唤他:“裴言?” 脖颈传来一阵刺痛,裴言死死咬了他一口,然后一把推开了他,红着眼睛怒瞪他:“裴韫时,你他妈就是个纯种傻逼!” 裴韫时:“……” 他摸了一把脖子,垂眸看了眼果然被咬出血了:“你属狗的吗?” 裴言根本不理他在说什么,依旧咬牙切齿地骂:“混账!变态!王八蛋!” 裴韫时:“……” 他眯起眼睛,温声问:“骂完了吗?” 裴言瞪着他,瞪着瞪着,却又抱住了他,这次眼泪流得更凶了,哽咽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裴韫时的耳廓响起:“……哥,你吓死我了……” 裴韫时轻轻叹气,心道,算了。 他伸手,抚了抚裴言的头发,再一次承认错误:“是哥哥不好,以后不会了。” “以后会保护好你,也会好好照顾你。” 不知过了多久,裴言才顶着红红的眼睛从他怀里出来。 这回他以为裴言要软着声音跟他说几句熨帖话,结果裴言吸了吸鼻子,像是想起什么关键问题,瓮声瓮气又很认真地质疑:“等一下,你确定那份报告出错了吗?说不定你才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 裴言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盯着他:“那份报告可是用我们俩的dna做的。” 裴韫时:“……” 真是倒反天罡。 他顺着裴言的话说,语气很温和:“是的话你想干嘛?把我赶出家门?” “对啊,”裴言逐渐掷地有声,“我还要把你扔给徐程,你不是打他了吗——” 他压低声音,故意学着裴韫时的语气阴阳怪气:“‘记得跟徐程道歉,他伤得比你重不少’、‘徐家长辈无德,小辈无状,不值得深交’。” 记得还挺清楚。 裴韫时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哦,那你去吧,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裴言冷哼了声,挑衅地瞪裴韫时。 裴韫时还在冷笑:“把我赶出去,你还能直接把那个姓沈的带回家,也不用跳楼跟人私奔了。” 裴言现在一点要忍他的意思都没有,提起眉就骂:“裴韫时,我看你是真的有病,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变态吗?我跟沈凝是朋友!” 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身上没有香水,只有淡淡的沐浴露柠檬香,宜室宜家的味道。眼睛也亮晶晶的,连骂人都显得嗔多于怒。 裴韫时表情淡淡的,看不出醒了还是没信,只是反问:“我怎么了?” “还你怎么了,你对亲弟弟做那种事,”裴言恼火地反唇相讥,“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我们的?他们都说我们乱——” 最后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裴言泄愤般又踹了裴韫时一脚。 裴韫时被咬过的脖子还残存着嘴唇的柔软和舌尖的湿感,裴韫时的呼吸不知怎么的乱了几分。 他敛眉,将裴言冰凉的脚踝塞回被子里:“是你自己不愿意让我找别人的。 ” “……”裴言语塞,别开脸,“算了,不说这个了。” 裴韫时忽然问:“你跟沈凝只是朋友?” 裴言皱眉:“对啊。” 裴韫时犹记得张管家查到的账单,他没遮掩,直白道:“那他为什么买套?” 裴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忍无可忍地踹了裴韫时一脚:“你是真变态吧,这种事也去查!” 裴韫时捉住他的脚腕,再度按回床上:“你那天凌晨一点都没回家,我怀疑你被人拐卖了才查到他头上的。” 裴言终于想起来了,气呼呼:“那是因为你在家里装了四个摄像头,我才不想回来。” 裴韫时:“今晚就叫人来拆。” 他太好说话,裴言一时也生不出火了,没好气道:“他帮别人跑腿买的,学校里好多人欺负他使唤他,就跟——” 裴言的声音戛然而止,裴韫时却听懂到了他的未尽之言。 ——就像以前的家佣欺负他一样。 裴言嘟囔:“所以我就想帮他,怎么了?” 裴韫时心软下来,决定不再多说什么了。 结果裴言想了想,忽然勾起唇角,又说:“而且他长得也挺可爱的,我乐意照顾他。” 裴韫时:“……” 他笑容淡下去:“是吗?” 长得就一副小白脸样,到底哪里可爱了? 而且,照顾? 裴韫时在脑中回忆沈凝的模样,家庭困难是真,但绝对不是需要裴言照顾的样子。 论心眼,这人恐怕能直接把裴言玩死。 裴韫时没说什么,只是道:“我会把你的卡都解冻,再每个月另外多给你打二十万,十八岁生日会再给你一些股份。” 裴言没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啊?” 裴韫时直起身子,又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黑色的卡,夹在指间,逗猫似地在裴言眼前晃了晃。 裴言没太理解他的意思:“炫耀?” 裴韫时用卡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淡淡道:“答应哥哥不跟沈凝谈恋爱,这张卡送给你。” 修完了,感谢追文(鞠躬) 沈:老贼偷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说是要等裴言过生日,实际第二天裴韫时就把股份划到了裴言名下。 本来裴言身世的小道消息就仅在徐程那个不入流的小圈子传播,现在裴韫时这样高调地作出举动,更是让流言不攻自破。 裴韫时甚至开始带着裴言出席一些代表裴家的商业晚宴。 即便裴言只负责在宴上吃点心打游戏,那些人精也不会忽略他的存在。 有人说,裴韫时这样做是为了作秀,破除外界对于裴家兄弟阋墙的传闻,美化裴氏在内地的企业形象。 但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裴言都是第一次被推到台前,这是裴建洲管理裴家时都没有出现过的事。 哪怕疑心裴韫时是为了作秀,外人也少不得夸一句裴家大少识大体、有君子风度。 “怎么没人夸我?那么无聊的宴会,我坐了整整三个小时。”裴言不服气,扒拉裴韫时的表。 裴韫时把手表摘下来递给他:“赵总不是夸你长得好。” “这叫什么夸人,我又不是出去卖的!”裴言现在对这种话很敏感,更烦了,赌气道,“我下次不去了,看他就来气。” “……”裴韫时想了想,觉得裴言说得也有道理,蹙眉道,“确实不会说话,下次碰到我说他。” 裴言这才消气,接过表扣到自己手腕上,又生起气来:“大了,我不要。” 一旁的陈姨都觉得裴言最近有点太作了,放下水果刀,悄悄对裴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敛一点。 结果裴言那边还没接收到信号,裴韫时就已经习惯性地接过:“我看看……是大了点,来,我给你调。” 陈姨:“……” 陈姨默默继续切水果。 一旁算账的管家则是熟练地停下动作,去工具房取工具。 裴韫时已经摸清裴言的脾性,要是这会儿他说买个新的,裴言保不齐又要生气,送走叫别人调也要闹脾气。 他接过工具包摊在腿上,就着这个姿势拆了调节扣,按裴言的腕围仔细调短了表带,又重新扣上去。 “好了。” 裴言打量了两下,哼哼唧唧:“也不是很好看嘛……” 裴韫时弹他脑门:“就知道折腾我。” 裴言总算找到机会:“那明天我自己坐司机的车回家,自己待着,就不招你烦了。” 沈凝明晚约他见面来着。 裴韫时最近沉迷于跟裴家的司机抢活,每天都要接送裴言上下学,风雨无阻。 对于裴言的暗戳戳赶人,裴韫时好似完全没有察觉意图,很好说话道:“我哪里烦你了,不是一直心甘情愿任你折腾吗?” 总之就是不提前半句的事,十分油盐不进。 要是裴言再说下去,裴韫时就该黯然垂眸,问“小言是不是还在怪哥哥”了。 裴言压根没怪过他,也没在意过他——但毕竟收了裴韫时的卡,拿人手软,只好撇嘴另寻良机,却听见裴韫时说:“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公司开董事会?他们都很想见见你。” 裴言:“……” 真是老奸巨猾啊。 裴言年纪轻轻空有股份,又不是董事成员,即便跟去也没有表决权,只能作为邀请列席人员充当吉祥物,但裴韫时偏偏说得好像他是什么重要角色一样。 完全是拿他当小孩骗。 不过裴韫时有句话倒是真的,那些董事有不少人想接触裴言。 裴氏这样大体量的家族企业,管理层构成也相当复杂,裴韫时回国也才几年,能力出众却不能完全掌控人心。 更何况裴韫时在宋家长大,手里还有宋家的企业,裴建洲甩手甩得那么干净,他从前身边的旧臣多少心里会有点疑虑,担心裴韫时接手迅速是为了利用裴氏给宋家反向输血。 总而言之,两兄弟看起来并不和睦,一个是雷厉风行的裴韫时,一个是还在上学且没有靠山的裴言,总会有人觉得后者更好拿捏。 裴言想了想:“好吧。” 然后拿出手机回绝沈凝,叮嘱他好好上课,自己很好,完全不需要他操心。 但实际上,沈凝此刻已经不在致华了。 祁封凛看着站在桌边的沈凝,眸光欣赏:“不错,有几分你爸爸的样子。” 沈凝牵起嘴角:“祁先生过誉。” 真皮长椅后的长窗映出祁封凛花白的头发,还有嘴角看似慈祥的笑容。 比起沈志文那个老实的青年,沈凝要更聪明,也更敏锐。这已经不是祁封凛第一次联系沈凝,要是感情牌能打动,也不必等到今天。 场面话说两句就够了。 “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个多么得力的下属,”祁封凛呷了口茶,露出怀念的眼神,闲聊似地看向沈凝,“我记得你这孩子之前并不愿意跟祁家接触,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这不是您算好的吗?”沈凝平静看着他,“黄俊家只有一个低端服装厂,如果没有人托底,大概不敢在学校里耀武扬威。” 祁封凛放下茶杯,不仅没有因为他的直接戳穿而生气,反倒摇头笑了起来:“年轻人啊。” 说罢,他又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还太年轻,祁家要是真想为难你,哪里需要做这种低级的事——那些人欺负你,不过是因为这世道拜高踩低罢了。” 沈凝依旧冷淡,却绷紧了背脊:“那我父亲的死,也是因为这世道吗?” 祁封凛像是早料到他会说这句话,摇头叹气,拿出一叠法院判决材料,还有一沓厚厚的资料:“看看吧。” 上面赫然是当年沈志文经济犯罪的入狱判决,以及一封畏罪自杀的遗书,他在遗书上向祁封凛陈罪,求他宽待自己的家人。手写内容足以看出祁封凛这个直系上司对一切都不知情。 “这件事过后,我反省过自己,是否对身边的人太过吝啬——假如我当初对他足够慷慨,就像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那样,或许他就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见沈凝咬紧牙关不说话,祁封凛问:“怀疑遗书是伪造的?” “如果是伪造的,我的目的应该是拿它洗清流言蜚语,而不是白白等待将近二十年,才作为抛向你的橄榄枝拿出来,”祁封凛叹气,“你父亲当年没来得及和你母亲结婚,我和他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母亲性子软……不敢来找我,以至于我这些年一直照顾错了人。” 他说到这里,对面的沈凝的唇线已经泛白绷直,前半生的苦痛犹在眼前,而沈家几个叔伯堂兄弟,都已经靠着沈志文的自杀补偿金移民美国,养尊处优。 祁封凛扔出最后一道筹码:“你就算认了从前的事,也该为你和你母亲的以后做打算,难道你真的想因为一笔医药费,被裴家那个小子羞辱一辈子?” 海城就这么大地方,油水多的产业基本都被几个大家族垄断,很不巧,祁氏和裴氏就属于产业重合度高到足以为敌的两家企业。 若非当年宋家帮衬,裴建洲不可能到跟祁封凛平起平坐的位置。 祁封凛很清楚,敌人的敌人,不一定会成为朋友,但总会在某些时候立场一致。 沈凝闻言顿住,果然低头不说话了。 祁封凛见状,轻叹着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父亲要是还在,该让你叫我一声干爹的。” “哪怕你真的一心只想读圣贤书,干爹也不会让你拿捏了你。” - 裴言不远不近地跟在裴韫时后面,不怎么跟他说话,两人看不出亲疏。 碰到他的高管们反应倒是很有意思,主要分两种—— 一种笑眯眯地走上来,一阵寒暄,来两句“二少真是跟老裴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云云,顺便说两句看似吹捧实则挑拨兄弟关系的奉承话。 一看就知道是跟裴韫时立场不大相亲的派系。 他们挑完事,电梯“叮”一声开了,裴韫时亲手培养的那几个年轻嫡系高层有说有笑地从电梯里出来。 几个老管理层互相使了个眼色,故意等他们上前对裴言来几句绵里藏针的话,到时再顺势刺回去,好在裴言面前博些好感信任分。 结果那帮人笑眯眯地走上来,一阵惊讶打过招呼后,不仅没挑事,反倒开始赞美裴言: “哇,小裴总真是跟大裴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帅成这样……咳,一表人才的。” “可不是嘛,哎,我瞧着小裴总比大裴总还要聪慧能干些,以后一定要多来公司熟悉熟悉啊。” “……?”前一拨人愣住。 不是,词都不换??? 不换词就算了,二少的职务都还没影呢,你们倒是连小裴总都叫上了。 这一定是裴韫时派系的糖衣炮弹啊!裴韫时一定是想着把裴言捧废了就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了! 几个老管理层希望裴言能够清醒些,结果扭头一看他们中看不中用的二少正在努力压下唇角不笑出来。 “……”几个老东西顿时头发又愁白了几根。 裴韫时折回几步,把裴言从人群中扒拉出来,扫了一眼那帮嫡系:“行了,赶紧去会议室——怎么了?” 后半句声线温和不少,是对着裴言的。 裴言附在他耳边抱怨:“你跟他们说什么了,怎么一个两个说话这么夸张,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裴韫时摸了摸鼻尖:“没说什么啊,一会儿我帮你说他们?” “……不用,你真烦死了,”裴言推他,“快点去开会。” 裴韫时勾唇,任他推了几步,才把他重新薅回身边:“别乱跑。” “……”前面疑惑不解但不便回头观察的旧派系。 “……”后面表情古怪面面相觑的裴韫时派系。 虽然最近隐约察觉他们裴总有弟控属性,但亲眼见到才发现,这程度比预想中的还可怕。 简直比亲兄弟还亲啊! 一点日常,明天再修 感谢泥萌的营养液和评论,爱你们爱你们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董事会开完,裴韫时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跟裴家的司机争工作了。 裴祁两家都在为三个月后的政府招标项目做准备,明争暗斗如火如荼。 裴言虽然得闲,却没有再理会沈凝,他质问沈凝投靠祁家的消息是真是假,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直接把人拉黑了。 次月,致华月考,裴言一走出考场,就迎面撞上了沈凝。 沈凝的头发又修短了一点,但仍是按裴言喜欢的样子打理着,几个月的时间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痕迹,又好似脱胎换骨。 似乎总有哪里不一样了。 情形调换,考场外学生们频频侧目的对象变成了沈凝。 有人悄声说:“我听沈凝班上同学说,他不参加高考了,准备去英国留学。” “他家不是很穷吗?哪来的钱?”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被祁家看中,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咯。” 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观察裴言的神情,谁都知道祁裴两家不对付,又听说之前裴言一直在欺压差使沈凝,暗自猜想这难道是复仇现场? 可就算沈凝攀上了祁家,那也只能算凭风借力上青云,裴言可是正儿八经的裴家继承人,两者完全没有对打的可能性啊。 果然,裴言一看见沈凝,嘴角就拉了下来,直直越过的同时,还撞了一下沈凝的肩膀。 看得出很不高兴了。 沈凝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裴言。” 裴言一把甩开,冷冷盯着他:“沈同学现在有了靠山,连怎么叫人都忘了。” 从前沈凝也会叫他名字,总会得到一声懒洋洋的带着鼻音的“嗯”,这是裴言第一次明确拒绝回应这个称呼。 沈凝慢慢垂眸,改口:“裴少。” 这副模样反让裴言更生气,他冷呵:“如果不是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裴言嘲讽地看着沈凝,眼底带着冷意:“沈凝,吃两家饭,就不怕把自己撑死吗?” 沈凝沉默,他知道比起家族立场的对立,裴言真正在意的,是被信任的人背叛。 周围有意无意的视线太多,沈凝面无表情地侧首看去,那些目光才移开大半。 也有人不满嘀咕:“摆什么谱……” 然后收到裴言更具攻击性的冷眼,才悻悻离去。 沈凝轻声请求:“裴少,这里人太多,我们去画室说好不好?” 他越表现得千依百顺,便越让人觉得他为人虚伪别有用心。裴言沉下脸,一言不发地走在了前面,拒绝和他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基建处的文件前几天批了下来,北旧教学楼下半年就要拆掉改建,大部分学生已经不被允许进入内部,但因为裴言身份特殊,职工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进去了。 沈凝一眼不发跟在裴言身后,始终保持着两臂距离,直到进了画室,才一把拉住了裴言的手腕。 力道有些大。 裴言恼火地瞪视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就拧了眉:“你干什么锁门?” 是的,沈凝一手拉着他,一手把门关上落锁,熟练程度像是在心里演练了一路。 沈凝却不说话,也不松手,带茧的指腹摩挲了一下裴言凸起的腕骨,然后毫无预兆地倾身靠近。 裴言不自觉睁大了眼,他们的吐息因为沈凝的骤然靠近变得近在咫尺,亲密交缠,几乎难分彼此。 几乎要触碰在一起时,沈凝却又忽然停住了。 像是在给裴言留推开的机会。 裴言反应过来,立刻用力搡他,沈凝却忽地低头,在裴言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你——”裴言怒喝,被沈凝用怀抱打断。 “我想你了,”沈凝垂眸轻声说,又重复了一遍,“小狗想你了。” 裴言满腔的怒意像是被这句话浇熄了一半,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和怨气。 半晌,才阴阳怪气道:“我担不得起沈同学这句话。” 沈凝一顿,而后轻轻笑了——为裴言话里的重点。 他拉开距离,盯着裴言静静地看了几秒,又叫:“裴少。” 裴言盯得心烦:“有话就说。” 沈凝便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这次正正落在裴言形状漂亮的唇珠上,贴了好几秒,才分开。 裴言用力擦了一下唇瓣,终于失去耐心,恻恻问:“没完了?” 沈凝知道他忍到现在都没有发作是因为自己那句陈情表忠心般的话,哪怕裴言心里还不清楚那话有几分真。 ——裴言对“所有物”这个概念有着近乎偏执的在意,由此衍生出旁人难以想象的纵容。 裴言纵容他,所以容许他没有理由的冒犯。 “裴少,”沈凝很温和地注视着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我的亲生父亲是当年顶替祁封凛入狱的心腹,他替祁封凛做过许多事。祁封凛看中了我,我拒绝不了他。” 裴言似乎猛然想起什么,脸色一下子很难看:“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难道你是因为我才——” “不是,”沈凝打断他,抬指抚了抚裴言因为震惊而牵动的眉心,“祁封凛从我高一时就联系过我,早晚都躲不掉的。”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被祁封凛送去英国了,”他平静地说,“谢谢裴少帮忙照顾我妈妈,我没有遗憾了。” 这话说得像交代遗言,裴言的表情更不好看,他绷着脸,似乎在努力想办法。 沈凝知道裴言真实的处境,也知道裴言的办法只有一个人,他不愿裴言继续想,于是凑近打断裴言的思绪:“虽然以后可能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了,但我永远是你的小狗。” “可以再亲一下你吗,裴少?” 他问得极有礼貌,语气也和以往一样依赖又克制,以至于听起来暧昧不足。 但裴言还是古怪地皱起了眉,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打量他:“你是gay?喜欢男的?” 沈凝摇头,翘起唇角:“喜欢裴少。” 他靠得更近,和裴言额头相抵,呼吸贴着呼吸:“……小狗只喜欢你。” 裴言:“……” 唇瓣再一次相贴,这次没有急着分开,轻轻抵压磨蹭,然后舌尖小心翼翼探入,交缠轻吮。 裴言一直紧紧蹙眉,对这种事表现得过分紧绷。他没有回应,在舌尖撬开唇缝的时候不太舒服地挣了一下,却也没有真的用力推开沈凝。 依旧是令在沈凝意料之中的纵容。 沈凝一颗心像是被怀里不耐烦却又顺着他折腾的人揪紧了,指节不自觉想要攥紧,又凭着最后一点为数不多的理智努力放松,留意着裴言的反应。 舒服了会眯眼,不舒服会皱眉。 沈凝的学习能力很强。 分开时,裴言绯红的唇瓣牵出细细的银丝,他眸光还有些散,但看清时立刻拧眉,很用力地用袖子擦了一把嘴唇,又推了沈凝一把,没好气道:“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两个,沈凝很清楚代指的是谁,他的拳头无声攥紧:“……那他最近对你还好吗?” 裴言疑惑地“嗯”了一声:“裴韫时?” 沈凝沉默。 裴言想了想,客观又漫不经心道:“自从把我从酒店带回去后,他一直对我很好啊,要什么给什么——哦,除了不让我跟你接触。” 裴言没有注意到沈凝的情绪,继续补充:“现在你跟祁家搅和在一起,他估计更不会让我跟你接触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沈凝又抱住他,这次更用力了,裴言试图挣脱都没挣开。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裴言的下巴被迫搭在他肩上,眨了眨眼,“而且我爸以前说过,我以后要跟门当户对的女孩联姻,你没有机会的,沈小狗。” 他纵容沈凝吻他,也不抗拒沈凝的拥抱,连拒绝都是有理有据的分析和举例,全然没有提过自己的想法和喜恶。 像被精心养着的,已经不再有自我意识的矜贵玩偶。 沈凝抱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问:“那你想吗?” 上一秒还头头是道的裴言又不说话了。 于是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四片唇瓣又贴在了一起,这次裴言恶狠狠地咬了他两口,一次是嘴角,一次是舌尖。 沈凝被咬得尝到了腥味也没松开他,只是将裴言的唇瓣吮得血红靡艳,既像没有自由的困兽给同类舔舐伤口,又像单方面的痴迷与恋慕。 他在呼吸间轻声重复:“……没有机会也喜欢你。” 沈凝的学习能力实在惊人。 裴言怀疑他被安排出国后闲得没事就在钻研这方面,不然怎么一天比一天亲得好。 一开始裴言被他亲个十分钟就会丧失耐心和新鲜感用力推人。 后面却越亲越久,生理和大脑的双重愉悦刺激下,时间都变得模糊燥热而不可知,等裴言终于想起来推开他,低头一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八十七分钟。 裴言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嘴唇,果然有点肿了。 他又焦躁地看了一眼手表,脸更黑了。 沈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表带卡扣上的刻字是三个花体英文字母。 裴韫时名字的缩写。 沈凝这才想起,这支表虽然款式年轻,但其实是裴韫时的,在媒体流出的某些不那么正式的场合照片里,曾出镜过数次。 他眸色越来越冷,垂眸牵住裴言的手:“怎么了?” 裴言动了动唇:“没事。” 像要和他作对似的,才说完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裴言露出要命的眼神,连忙甩开沈凝的手,垮着脸走到画室外接了:“哥哥。” 他捂住了听筒,声音也轻,像是很怕他和裴韫时的对话被别人听清。 沈凝靠墙站在室内的门边,眼底浮现出阴鸷的情绪。 裴言很快结束了通话,犹犹豫豫道:“裴韫时来接我了。” “你不要跟上来,别让他看到你。”他嘱咐沈凝,直白道,“我不想惹他生气。” 沈凝绷紧指节,手背青筋微微鼓起,低头轻轻道:“好。” “乖。”裴言把口袋里的棒棒糖塞进他的制服兜,敷衍地拍拍头哄了声,便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了。 沈凝独自靠墙站着,闭目计算着时间,过了许久,才走到画室外走廊的尽头,从这里的窗户可以远远看见校外的黑色宾利。 裴言把书包抱在怀里,半挡着脸,头埋得很低,钻进了后座。 裴韫时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就顿住了,眉头也蹙了一下。 “怎么坐后面?” 裴言坐前面后面纯看心情,平时裴韫时也随他开心,并不会多问。 今天明显是察觉到不对了。 裴韫时烦人起来是真烦人,有时候裴言的反应甚至不是演的,他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干脆把外套一脱合衣在后排躺下了:“困了,想睡觉。” 希望睡到家时嘴唇能识相点自动消肿。 车里没动静。 脸上盖的外套兀然被掀开,裴言瞬间睁眼,和探身过来检查他的裴韫时四目相对。 驾驶座被放倒,裴韫时仗着身高手长,直接回身掀了裴言的“龟壳”。 裴韫时侧身垂眼,视线落在裴言异常红肿的唇瓣上,脸上没有表情,却隐隐让人觉得危险。 车内气氛过于冷凝,裴言只好慢慢坐直了。 裴韫时眸光晦暗,指腹按在裴言饱满的唇珠上,微微用力。和沈凝那双因为常年握笔养出薄茧的手不同,裴韫时指腹的茧更明显,存在感也更强,像是极限运动和某些器械留下的痕迹。 摩擦时让裴言本就过分敏感的唇有些酥麻刺痛。 “是谁?” 宝宝们中秋快乐呀!!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评论呀,啾咪~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裴言脸上闪过慌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韫时笃定而冷漠的声音:“是沈凝。” 裴言:【啧。】 知道还问。 “什么沈凝不沈凝的,”他试图扒拉开裴韫时的手,羞恼道,“而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韫时眼神有点深,指腹兀然施力,将柔软的唇瓣按得凹陷下去一块:“忘了答应过哥哥什么吗?” 裴言噎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又没和他谈恋爱。” 裴韫时听懂了他的意思,垂眸确认:“只是接吻?” 裴言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裴韫时看见他耳根烧起来的一抹红,觉得刺眼。 于是裴韫时的手指终于放过他的唇,转而捻住他的耳尖,轻轻揉搓。 这个动作似乎天然带有惩戒意味,每一个孩童年幼时都少不了被家长这样教训,但裴韫时将裴言的耳朵揉得更红,也没有真的弄疼他,只是淡淡询问:“亲了多久?” 裴言的心虚被羞怒盖过,他扭头躲开裴韫时不规矩的手,糊弄道:“这种东西你也要问,谁会记得。” 裴韫时终于收回手,回身坐回驾驶座,车前的卡槽里放着一盒朱丽叶雪茄,他的手指在盒身上摩挲了一下,并没有动作。 他温声说:“不要随便和人接吻,万一有病怎么办?” 裴韫时的语气很好,像一个体谅青春期弟弟的知心哥哥,裴言听了前半句准备敷衍说好好好,听到后半句不乐意了,皱眉辩解:“他没病……” “裴言,”裴韫时打断他,“就算没病,他也是祁家的人。” 车里的氛围再度变得古怪。 裴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那我去找和祁家没关联的人,你就同意吗?” “你不会,因为你根本不是不同意我跟沈凝亲近,而是看不惯我跟别人好,”不等裴韫时回答,他便用直白到尖锐的话戳穿真相,“可是裴韫时,我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玩具。” 裴韫时的这种心态放在“哥哥”这一身份上怎么都显得怪异,裴言看向驾驶座上的人,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说清楚。 他坐直,认真道:“我早晚有一天会跟别人在一起,甚至结婚,裴韫时,你得趁早做好心理准备。” 裴韫时依旧扶着方向盘不说话,手指收的很紧,声音很平静:“你坐过来说。” 裴言也不推脱,直接下车绕到副驾,关门时使了好大劲,发出“嘭”的一声。 他抱臂往后一靠,继续自以为一针见血地分析:“我觉得是因为你以前没有当过哥哥,所以现在有点用力过猛……嗯,或许还有点对于我们关系稳固性的焦虑,比如担心我谈了恋爱就不认哥哥了什么的。” 他说着说着,反倒把自己说动了似的,觉得裴韫时也是拳拳爱弟之心,也不生气了。 裴言半蹲下来,手肘抵在中控台上,支着下巴侧头观察裴韫时的表情,见裴韫时不太想接话的样子,便伸手拽拽他的衬衫袖扣。 他效仿裴韫时每次哄他时的耐心语气:“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我不会的。” 裴韫时这才顺着袖口牵引的力道,垂眸望了他一眼。 “哥哥永远是哥哥,我们血脉相连,谁也比不过。”裴言有意装乖,身位蹲得很低,他仰头跟裴韫时对视,红润的唇瓣吐出甜言蜜语,“不管我跟谁在一起,都不会不要你的,你放心嘛。” 他歪了歪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而且说不定以后我的婚事都要你安排呢。” 裴韫时自己就是联姻的产物,他的母亲也是,自然听得懂裴言这话指什么。 裴言还能拿这种话来哄他,说明对沈凝的态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看重。 不过是玩玩而已。 裴韫时滞涩的手终于动了,他摸了一把裴言的脸,又抚了下泛红的唇角,很快收回,似乎只是为了给裴言擦一下不经意间沾到的灰尘。 他顺着裴言的话问:“哥哥给你安排谁,你都会听话吗?” 裴言一愣:“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听进去这一句啊?” “……” “裴韫时,你不会早就惦记着用我去换你的生意了吧?”裴言狐疑地问完,佯作恼怒,偏头去咬裴韫时的指尖。 可惜裴韫时没有半点要躲的意思,很没意思地淡淡睨他:“回话。” 裴言只好皱眉想了想,不确定地嘟囔:“别找太丑的吧。” “还有吗?” “也不能太穷,哦都联姻了肯定也不穷,那就……不能小气,嗯,对,最好每年送我一台跑车飞机什么的。” 裴言故意拣夸张的说,表情还挺像那么回事,似乎很认真地在考虑。 裴韫时没有发表意见,“嗯”了声:“还有吗?” “还有……”裴言忍不了了,怒视他,“你还真打算送我去联姻啊?裴韫时,你能不能当个人——” 裴言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韫时倾身,在他光洁的额心印下了一个吻。 “记住了,”裴韫时捏了捏他的脸颊,“没说送你去联姻。” 裴言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面色古怪地看着裴韫时。 但裴韫时八风不动,表情温和自然,看不住任何端倪,仿佛这个动作只是出于表达兄弟间的亲密。 “你十八岁生日快到了,成人礼想怎么办?”裴韫时没有急着启动车子,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裴言回过神,表情有点复杂,似乎还处于被亲哥亲了一口后的震惊,他努力调整表情想和裴韫时一样表现得云淡风轻。 然而调理失败。 他举手:“在讨论我的成人礼之前,我要先提一个事。” 裴韫时用“请讲”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裴言严肃道:“你不要随随便便亲我的脸,很奇怪。” 裴韫时看了他一会,再次毫无预兆地靠近,裴言如惊弓之鸟瞬间后仰。 裴韫时却没撤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替他拉下安全带扣好:“不奇怪,我在美国读书时,大家都这样打招呼。” “……”裴言神色犹疑,“真的吗?” “嗯,”裴韫时面色如常,“想去我母校那边玩玩吗?” 裴韫时的履历放在世家子弟里也算是一等一的漂亮,斯坦福商学院的本硕,大学期间拿的各种荣誉可以当牌打。 裴言一听学校两个字就萎了,一时也忘了跟裴韫时争辩前一个问题,直接拿外套盖住脑袋:“不去!” 裴韫时笑了一声。 裴言的鼻尖嘴唇隔着衣服被什么轻轻压了一下,他疑惑地探出脑袋,看见裴韫时已经脚踩油门目视道路准备开车,只好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 裴言的生日庆祝和成人礼是分开办的。 前者在裴宅,属于私人性质,后者则是以宴会的形式请了一堆裴言熟悉或不熟悉的人,由裴韫时亲手操办。 宾客们的生日贺礼提前送到裴宅,把整个一楼的储物室都堆满了,裴言也懒得清点。 他翘着二郎腿,骚扰打电话的裴韫时:“你送我什么?” 裴韫时捂住听筒,安抚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又继续讲电话。 那头的人似乎把裴言的声音误会成了别的什么人,了然一笑,快速结束了跟裴韫时的寒暄。 裴韫时挂掉电话:“还想要什么?” 这话乍一听像在问“我给的还不够多吗”,裴言撇撇嘴:“我就问问嘛。” 裴韫时离开了片刻,回来时将一把车钥匙和一份航空器登记证书放在了裴言膝上。 裴言盯着证书上登记的飞机型号,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韫时笑了笑:“不是说喜欢飞机吗?” 裴言查了一下价格,表情从震惊转变为不安,小声说:“我说着玩的,这么贵呢……你没挪用公款吧。” 裴韫时如今已经彻底搞清裴建洲前面近二十年是怎么养的裴言,闻言眸色无声冷了几分。 裴建洲对得起谁? 他目光柔软地看着裴言,笑了笑:“不至于——小裴总,你有空可以关心一下公司的分红。” 见裴言依旧神色茫然,裴韫时便不再深入,直接用一句话打消了裴言的顾虑:“不关心也没事,这些都是从我自己账上划的。” “没有公司,哥哥也养得起你。” 成人礼当天,裴言再次见到了沈凝。 他穿了一身浅灰色正装,站在祁家四少祁照身边,乍一看气质居然和裴韫时有几分相似。 沈凝像是没看见他,表情淡淡地跟身边的祁照说话,还是祁照用手背碰了他一下,说“裴二少来了”,他才扭头朝裴言看过来。 他朝裴言点头:“裴少。” 表情客气又疏离,祁照挑了挑眉,站在他们两中间:“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很明显,沈凝和祁照是一同代表祁家来出席这场宴席,今日和裴家交好的几个家族都是掌权人亲自到场,以表亲近,而祁家派了一个不受宠的四少和一个外姓生面孔,足以表明态度。 裴言也不傻,敷衍地回了一句“见过”,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祁照看得有趣,对沈凝道:“他看起来生你的气了,不去追吗?” 沈凝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以为你和祁先生一样清楚我跟他关系一般。” “一般吗?”祁照未置可否地重复了一句。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视线追随着裴言的背影,眉骨和耳廓上的钉随着动作折射出璀璨的细光,嚣张得和这场颇为正式的宴会格格不入。 祁照喝了一口酒,继续道:“那他长得倒是很对我胃口。” 沈凝捏紧了香槟杯,语调冷淡而警告:“祁先生不会想听见你和竞争对手家的继承人闹出桃色新闻的。” 不同于一脉单传的宋家,祁家这一脉十三个孩子,祁照在男丁里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争得头破血流,下面几个弟弟妹妹的母亲也在暗自为孩子筹谋,而祁照从生下来便因为不吉利的八字和排序失去继承继承的可能性。 但究竟是因为祁封凛不在意这个出身难看的儿子,还是因为祁家真的信玄学,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可能,所以祁照毫无例外地长成了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如果说裴言是善于惹祸,那么祁照就是典型的花花公子,今夜睡在这个夜店,明天搂着那个模特出席酒会。 沈凝不想让祁照这种人靠近裴言。 沈凝现在是祁封凛眼前的红人,对于他的警告,祁照只是耸耸肩:“只是开个玩笑。”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朝裴言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而沈凝在明里暗里的多双眼睛之下,只能攥紧酒杯,站在原地。 祁照追上去的时候,裴言正在角落里坐着躲闲。 “你看起来并不喜欢这种场合,”祁照走近,在他身侧坐下,笑眯眯地自顾自跟他碰了一下杯,“是不是有点无聊?” 裴言看了他一眼,祁照真是就差把风流种子四个字写在脸上了,神态语气都是如出一辙轻佻又甜腻,长相却又是很有冲击力的英俊,看起来型号成谜。 哦,可能都有,毕竟传言中这人男女不忌,估计对上下位也不是很在意。 离得近了,裴言看见他唇下中位有一个小小的穿孔痕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好。” “居然是个乖乖仔,”察觉到他的抗拒,祁照笑容反倒更深了,饶有兴趣道,“外面不是都说你很会玩吗?” 自从参加完裴氏的董事会,裴言就将“祁家人都是坏东西”牢记在心,闻言不给面子地冷哼:“外面说的就一定准吗?” “不知道啊,”祁照看着他笑,“我还听说你跟你哥哥关系不好,他一个人控制着裴家欺负你呢——是真的吗?” 裴言有点生气了,搁下酒杯冷冷呛道:“我也听说你在家里地位低下,你爸拿你当空气,哥哥姐姐瞧不起你,弟弟妹妹也不把你放在眼里。是真的吗?” “是真的哎。”祁照仿佛在回答和自己无关的乐子,没有半分伤心的情绪。 裴言被他噎住了。 祁照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腿催促,裴言立刻将腿向后收了半步,他却顺势探出长腿,借着桌子的遮挡,用脚腕勾住了裴言修长笔直的小腿,面上一本正经地地:“你呢,你的传言是真的吗?” “不要动手动脚,”裴言恼怒地压低声音警告他,用力踹了一脚他的裤腿。 祁照夸张地露出了一个吃痛的表情,裴言疑心自己真的踹疼他了,想要找补,只好回答:“那真相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残忍,我哥刚送了我一辆最新款兰博基尼和一架acj。” 见祁照这副骚里骚气的样子,裴言怀疑对方根本不会难过,干脆直白道:“我哥就差把我当儿子养了。” 祁照轻叹,语气遗憾:“好吧,我还以为能策反你呢。” 这话似乎只是玩笑,谁策反对家的内部人员会选在这种公开场合?而且就算要策反,祁家那么多出类拔萃的龙凤,怎么也论不到他来。 裴言也没当回事,把酒杯一推就想甩开他,结果又被祁照拉住了。 “可不可以加你的私人微信?”祁照支着下巴冲他笑,语调甜腻,和裴言同样形状的桃花眼弯起来,“你这么好看,加不上你我今晚要睡不好觉了。” 还有一章啦啦啦,先发出来,晚上一起检查修改~ 感谢你们的中秋祝福和地雷营养液评论,我爱死你们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裴言跟在裴韫时身后见了一大堆人,虽然只是象征性地碰杯抿几口酒,但久了还是有些晕,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先离场了。 宴会厅后面有个挺大的花园,裴言独自走进去,站在花架边透气。 身后穿来脚步声。 虽然这里外围到处都是安保人员,但花园静谧无人,环境也比较昏暗,裴言瞬间醒了大半。 一只手将他拉到了花丛深处,裴言还没来得及叫就被捂住了唇,对方动作很轻,熟悉的皂角清香和酒精的味道涌入鼻息。 裴言停止挣扎,瞪着沈凝。 沈凝喝的酒似乎比他还要多一些,眼尾晕着一点红,看人时眉目比平时要深邃许多。 他撤开手掌,不等裴言说话,便吻了下来。 裴韫时对裴言越来越好,好到裴言都有点心虚,主动避免和沈凝见面,算起来,他们距离上一次接吻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沈凝吻得有些用力,裴言在他的怀抱和吻里也渐渐软下来,任他亲了十分钟。 都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裴言察觉到反应,才如梦初醒地推开了他。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沈凝松开他,安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又把脸埋进了他颈窝里,轻声说:“想你了。” 裴言没好气道:“刚刚不是还装不认识我。” 沈凝便低声应:“是我没用。” 拦不住裴韫时,反抗不了祁封凛,是很没用。沈凝垂着的眼里蕴着幽幽的情绪。 “……”裴言受不了他说这种话,拧眉道,“行了,我又没怪你。” 于是沈凝又黏黏糊糊地来索吻。 耳畔突然钻进一道金属坠地的声响,裴言一惊,推开沈凝,朝声源看去,却只看到花丛颤影,并没有人。 沈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被裴言推了一把,催促:“你快回去,你先走——别让我哥看到你跟我在一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裴言在他面前对裴韫时的称呼已经从直呼大名,变成了亲切自然的“我哥”。 沈凝无法去深想这究竟是因为裴言表面的倔强,还是一种斯德哥尔摩效应。 “好,”沈凝蜷离开前,忽然又很低地补充了一声,“等我。” “嗯?”裴言没听清,疑惑地看他。 沈凝却只是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就只身回到了宴会厅内。 沈凝一离开,裴言脸上慵懒的神情便褪去,他对系统道:【今晚真热闹。】 007终于找到机会,悄声道:【宿主,沈凝妈妈就在附近,她刚刚看到你们……咳……了。】 【不止她哦。】裴言道,【有好戏看了。】 话音刚落,穿着工作服的沈燕便从小径深处走了出来,她出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理说恢复得应该还不错,但此刻的脸色却白得吓人。 见到裴言,她才挤出一个笑。 裴言露出惊讶的神情,事实上,他完全不意外沈燕今天会出现。 十八岁成人礼多少有些特别的意义,做母亲的,难免会忍不住。他跟沈凝一起去医院看沈燕的那天,就从沈燕的反应里预料到了这一天。 沈凝瞒着沈燕接下了祁封凛的橄榄枝,以为沈燕对过去的事毫不知情,殊不知沈燕就是知道当初沈志文自杀的事有蹊跷,才在事发后第一时间不声不响地以情人的身份离开了。 很少有人知道,她当初和沈志文其实是正经的恋爱关系,以至于她甚至知道祁封凛某些不能见光的秘密。 她知道怀璧其罪,产子后仍怕保不住孩子,便找去裴家做保姆,想要寻求裴家庇护,可进去才知道裴家反而更加不堪。 媒体上光鲜亮丽的裴总,是个背妻弃子,又将小儿子扔在家里不闻不问的渣滓。 她看着空荡荡的裴家,和跟自己孩子岁数只差几天的小少爷,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能给自己孩子带来一世平安的念头。 …… 这样为孩子筹谋的母亲,不可能做到在裴言十八岁成人礼这天不闻不问。 裴言对她有印象,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一个相对温和的称呼:“沈阿姨,你怎么在这?” 沈燕慌乱地在工作服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盒子,递给裴言。 裴言认出来那是领带的品牌包装盒,微愣:“给我?” “是,”沈燕有些紧张,“我替朋友顶班,来这边临时做工……听说你过生日,所以准备了这个。” 裴言以为她是记挂之前手术费的事,没有接,疏离道:“谢谢,不过不用这样,你送给沈凝吧。” 听到沈凝,沈燕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连再推辞的心情都没有了,期期艾艾道:“你和小凝……” 裴言微顿:“什么?” “你们刚刚……”沈燕紧绷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凄凉,“我看见……” “没有,”裴言深吸一口气,打断她,“你看错了。” 沈燕的情绪有些哀戚,压抑着声量,走近他:“怎么会呢,我都看见了,小言,你不能这样做。” 裴言长得很高了,她站在裴言面前,需要仰头才能和裴言对视。 “别这么叫我,”裴言被她的眼神看得心情有些糟糕,打断她,脸色也冷下来,“我怎么做论不到别人来说,你要是有意见,就自己去跟沈凝说。” 沈燕呆立在原地,半晌,才哑声问:“小……裴少,你是不是用手术费的事逼他跟你——” 裴言胸腔的怒气猛地蹭了起来,冷漠地提高了音量:“沈女士,麻烦你搞清楚,今天是你儿子自己要舔上来,裴家没有邀请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沈燕咬着干燥的唇,岁月并没有善待这张温婉的脸,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许多,捏着盒子的模样无助而可怜。 裴言直接抽出她手里的盒子,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礼物我收了,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迈步离去,沈燕沙哑无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可你也是我的儿子啊……” 裴言脚步生生止住,拧着眉转过头,像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你说什么?” “我说……”沈燕咬着唇,看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裴言彻底冷笑了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女士,你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沈燕不语,红着眼睛看他,裴言被她看得心里无端发沉烦躁,表情也跟着沉了下来:“你跟我来。” 他带着沈燕去了一间没有人的休息室,反锁了门,沉声道:“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请你快点说清楚,我没有时间一直陪你耗。” 晚上他还要跟裴韫时一起回裴宅,他已经离席太久,裴韫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上来。 沈燕颤抖着手,从手机的私密相册里翻出了一张旧照片,上面是她和一个婴儿的合照。 裴言幼时无人在意,身为富家少爷,却连满月照都没有一张,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看见照片,他没什么起伏波动地说:“这种照片能说明什么?” 沈燕颤声说:“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你看背景,是裴家的二楼阳台……小凝当时和你一样大。裴先生对孩子不上心……我想着他一定不会特意去做亲子鉴定,就偷偷把你换进了裴家,小言……” “不可能!”裴言厉声打断她,“我做过亲子鉴定,明明——” 他的声音忽地止住,像被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扼住了喉咙,半晌,才咬牙瞪着沈燕道:“不可能……” 沈燕以为他只是不愿接受,低头用袖子擦了一把通红的眼睛,微微哽咽:“……小言,我没有别的意思,今天也真的只是想来给你庆生……只是小凝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又因为我的病吃尽苦头,我真的不忍心看他……” “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地下,我只求求你,放过他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晚点来修,么么你们一大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沈燕的话像一记重锤,砸碎了裴言的十八岁成人礼。 他原以为的安稳、亲情,都在这一刻碎成了齑粉,满地零落。 两份亲子鉴定,裴韫时给出的第二份,究竟是真的血缘鉴定,还是他的怜悯? 裴言不敢去想,他强撑着表情,而沈燕深深看了他一眼,红着眼眶低声说:“言言,其实你的生日不是今天,而是——” “够了!” 裴言难以忍受地打断她,握紧门把,望着她一字一句:“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请你离开。” 他绷紧下颌:“至于您的儿子……这种货色我在夜店一晚上能找一百个,也不劳您费心,我会让他滚。” 说完,他不顾沈燕惨然的脸色,推门而去。 他没有回宴会,而是独自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挂掉了裴韫时又一次打来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先离席回裴宅了。 裴韫时信或不信都无所谓,他只是不想面对裴韫时。 裴言魂不守舍独自地走着,又绕回了花园,他看着小径边的木质垃圾桶,忽然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然后打开手机电筒,机械地在里面寻找起什么。 “在找这个吗?” 轻佻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裴言猛地回头,跟捏着黑色礼盒的祁照面对面。 祁照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离他极近,裴言一转身,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裴言定定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并没有要动的意思,直到祁照作势要把盒子再次扔进垃圾桶,他才立刻抬手去抢。 祁照像早就料到,忽地将东西举高,又笑吟吟地藏到身后,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裴少,我之前不小心听了一耳朵。” 裴言很快就知道他说的听了一耳朵是指什么。 在裴言僵滞的神情,祁照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你和我似乎是一样的人了……裴少。” 裴言牙齿微微打战,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直接偏头,用力在祁照脸上咬了一口。 “嘶——”祁照在尖锐的痛觉中震惊瞪眼,压低声音,“你疯了吧裴言,拿我撒气啊?” 裴言推开他,绷紧牙关,没有说话,半张脸掩在黑暗中。 祁照心想这可好了。 他话还没说呢,人先哭了。 他想了想自己在外的名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怜香惜玉一下的,凑上前,探头问:“真哭了啊。” 裴言哑声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祁照很善解人意地征求他的意见:“你确定不用缓一会再听我说话吗?我怕你听完再给我来一口。” “……” “好吧,”祁照收起笑意,再次靠近,贴着他的耳廓,以一种远远看去很亲密的姿势,“事已至此,你要不要考不考虑跟我这个祁家弃子合作。” 扮猪吃老虎的弃子,在同类面前露出了本来面目的冰山一角。 裴言表情阴狠地要推开他,他却扣住了裴言的后颈,低声:“你的小情人在楼上看着我们呢,那个阿姨不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吗?” 他说:“我帮你让他知难而退好不好?” 这句话足以证明他听到的、或者说猜到的远比裴言想象的要多,裴言僵立在原地,祁照便顺势扶住裴言的脸,以一种暧昧至极的酷似接吻的借位姿势。 “纸包不住火的,你这事早晚露馅,不如早做打算,”祁照的语气是和在宴会上截然不同的冷静,反问里带着些微恐吓意味,“你也不想到时候被裴家净身出户吧?” 裴言目光越过祁照亮晶晶的耳钉,和二楼窗边薄纱帘后的沈凝撞上了。 纱帘如雾,模糊了沈凝看向他的神情。 裴言闭上眼,没有再看,冷冰冰地刺祁照:“你要是有能耐,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 “知道自己是弃子,就少说不着边际的话。” 祁照的手臂骤然一收,箍紧了他的腰,像是在报复刚刚被他咬的那一口:“随你怎么说——你就不怕我把这个秘密捅出去?” “不过是一个疯女人说的话,你要不怕是假的,你就说。” 裴言浑身都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嘴唇更是白得吓人,祁照碰到他的手腕都要被冰得一激,可这人嘴上却依旧狠戾带刺不饶人:“要是真的,沈凝现在还在祁家,你说出去闹大了,你看你那几个哥哥姐姐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放过你。” 祁照讶然,轻笑起来:“你真的和我想的一样聪明,明明可以做天上的鹰,为什么会甘心做笼中雀呢?” 裴言讥讽道:“只有你这种缺爱的人才会非要做虎口夺食的鹰。” “那你呢?裴家有人爱你吗?还是你觉得那个因为养子反过来威胁你的女人爱你?”祁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歪了歪头。 裴言骤然抬眸,冷冰冰地望着他。 “看在你现在这么伤心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祁照在第二次被咬之前及时推开了裴言,笑眯眯地怼回去,“没有权力的人才会总想着爱不爱的,希望裴少有一天能明白这个道理。” 他回眸,冲阳台上的人影挑衅地勾起唇角,然后拉起裴言的手背,在上面印下一个吻:“我的邀请永远作效,改变主意的话随时联系我——你给我的应该是你的私人微信吧?” 祁照语气狐疑,因为他之前给裴言发的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 裴言没理他。 祁照将那个盒子塞进他怀里:“藏好了,那个姓沈的城府可深了,保不齐他看这东西眼熟,转头就查出来点什么。” 他语气关切,仿佛已然和裴言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裴言不理他的话,只是无声将东西往怀里藏了藏。 - 准备回裴宅的时候,熟悉的宾利停在裴言身边,后座车窗降下来,露出裴韫时神色淡淡的脸。 “上车。” 裴韫时握着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裴言挂断的三通未接电话,以及诓他自己先回家的聊天记录。 放在平时,裴言此刻应该已经心虚了,但今天他坐上车和裴韫时对视几秒,又无声低下头,根本没有辩解的打算。 裴韫时也不是真的想训他,只是轻轻说:“又去见沈凝了。” 不等裴言回答,他便凑近,在裴言身上轻轻嗅了嗅。 裴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酒精的气息混在一起,显出几分和外形不符的颓意。 而裴韫时也嗅出了裴言身上不同寻常的味道,眼眸沉下来:“怎么还有别的男士香水?” 辛辣热烈的气息,不属于裴言和沈凝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话放在以前可以理解为兄弟间的打趣,但此刻却显得怪异起来,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裴言应激一般用力按下了挡板按钮。 嗒—— 挡板升起,将后座隔绝成了一个更加私密的空间。 裴言推开裴韫时的脑袋,生硬道:“裴韫时,你喝醉了。” “……没大没小,”裴韫时坐正了,阖目道,“可能有一点吧。” “见就见了,还要清掉花园和走廊的摄像记录,是怕哥哥知道怪你吗?”裴韫时将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你知道的,今天你生日,我不可能跟你生气。” 否则在裴言从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他就该掘地三尺也要把裴言找出来,再把那个靠祁家钻进来的老鼠赶出去了。 只是现在一个还没赶走,就又来了另一个。 007闻言讶异,重点偏向了另一处:【我没有删录像呀。】 离开之前它询问过裴言,是否需要系统帮忙删除录像,裴言是拒绝了的。 【我知道,】裴言悠悠道,【祁照做事挺利落的嘛,和我是同一类人呢。】 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好,后面任凭祁照说出花来,裴言也不可能考虑跟他合作。 007震惊,想到裴言之前说花园里还有别人的话:【宿主是故意让他听见的吗?】 不,不止于此。 裴言还故意诱导祁照转变态度,将威胁改为了一份长期有效的邀请。 007犹豫道:【可是宿主,男主现在已经爱上你了,裴韫时应该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他的亲弟弟,任务进度一直在稳定地增长,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裴言略感惊讶,似乎没想到007这种邪恶的小系统会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 他施施然回答:【当然是因为口头上的爱和承诺没有任何意义,同样的,别人给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保证。】 【沈凝今天可以爱我,明天也可以爱别人,裴韫时今天可以把什么都捧到我面前,明天也可以全部收回去】 【爱嘛……只能是工具,要是把它当目的,就是愚蠢了,】裴言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它,【明白?】 007莫名感觉这段话刚刚才听过一遍……心想这个祁照果然和宿主在某些方面的观念很契合。 它大力点头:【明白了宿主!】 【而且我是天道钦定的反派啊,】他在心里愉悦地笑起来,【反派不就是要做坏事的吗?】 “……” “你们接吻了吗?”裴韫时问话时垂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有指名道姓,这个“你们”具体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裴言搁在膝盖上的手绷紧,如果裴韫时此刻足够清醒,便能看出他情绪上的异常。 他点亮手机,焦躁地乱翻,用行动拒绝回答裴韫时的问题。 裴韫时似乎终于察觉到他今天的反应有些古怪,一边思索自己的语气是否太过咄咄逼人,一边凑上来想要哄哄他,却瞥见了屏幕上的内容。 祁照:【我衣服都湿透了】 下面是一张对镜自拍。 照片上的男生脱了西装,上身只穿了一件法式衬衫,腰腹处湿了一大片,布料贴着皮肉勾勒出线条分明的劲瘦腹肌,侧腰的纹身透过布料若隐若现,似乎是蛇缠蝴蝶,色气几乎要溢出屏幕。 西装裤因为曲起长腿的动作,略微绷住一片,若隐若现地突出腿根衬衫夹的痕迹。 这其实是一开始他们刚接触时候的事,因为祁照动作不老实,裴言被他气得踹了他好几下,导致桌上的酒杯也倒了,撒了祁照一身。 祁照倒是好脾气,不仅没怪他,换衣服的时候还要拍给他看。 对裴韫时而言,这张照片则是让他对裴言身上那股陌生的气味有了判断。 裴韫时有一会儿没说话,不过从眼神和绷紧的下颌线来看,酒应该是彻底醒了。 “裴言,”他垂着眼睛,那张一向矜贵温和的面庞显得有点阴郁,“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裴言似乎也是忍耐到了极点,重重推了一把他的胸膛,语气变得很尖锐:“裴韫时,你能不能别在我这发酒疯。” 裴韫时轻轻说:“我没醉。”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我不跟别人接吻,难道跟你接吻吗?”裴言语气越发尖锐。 裴韫时忽然不说话了,裴言以为他终于能安分下来,却见裴韫时幽幽地盯着他,眸底似乎有探究和深意。 他背脊一凉,快速偏开头闭眼,回避了裴韫时的目光。 回到裴宅,裴韫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三楼,而是跟在裴言身后,留在了二层。 裴言听到脚步声,一直闷头不语,直到皮鞋触底的声音伴随他到卧室门口,他才猛地转身:“裴韫时,你到底想干——” 话没能说完,他被裴韫时推进卧室,然后抵在了门板上。 裴韫时温声叫他,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话家常:“言言,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裴言脸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裴韫时看了他几秒,倏地笑了,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还有三分钟,宝宝。” 裴言的皮肤因为这个称呼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顺着裴韫时的目光看去,明白了三分钟指的是什么——还有三分钟不到,指针就要划过零点,他的十八岁生日就结束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裴韫时是个很固执的人,他说了不会在裴言生日这天惹裴言不高兴,就会真的等到零点后再继续。 裴言的心跳像是被裴韫时的话收紧,越来越急促,他紧张地侧眸,盯着裴韫时的腕表,恐惧和慌张随着指针的走动不断加码。 嗒。 指针终于落在了12的位置。 “裴韫——”裴言连忙开口,却被两片唇瓣径直堵住了嘴。 裴韫时是天生的商人和谈判者,对时机的捕捉极为敏感,这一点在此刻也能窥见端倪,他的唇舌不费什么力气地就撬开了裴言的唇。 等裴言反应过来颤着睫毛狠狠咬他,已经什么都发生了。 裴韫时这一天忙于处理各种事情,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唇舌间淡淡的酒精味和雪茄浅香被草莓漱口水的味道覆盖,将裴言整个人包裹起来。 ——连这个味道也是选的裴言喜欢的。 舌尖被裴言咬出了血,铁锈腥气在彼此口腔弥漫开,裴韫时撤开一点,淡淡道:“宝宝,有本事你就咬断它。” 裴言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眸底的愤恨和恐惧如有实质,裴韫时用手盖住他的眼睛,再次吻了下来。 裴言这次狠狠推开他,用了扇了他一巴掌:“裴韫时,你疯了!我是你弟弟!” 裴韫时“哦”了声,没有揭穿他,油盐不进地捏了捏他的脖颈,平静地说:“你不是,鉴定书是假的。”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当初那个问题了。” “我是想睡你。” 卡文了,,一直在修(跪地)……感谢泥萌的支持,感谢所有的评论营养液和投雷!爱泥萌![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裴言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抱怨裴韫时像个变态,过度黏人,过度占有欲,过度控制欲。 对于他的指控,裴韫时总是回应淡淡,似乎不以为意。 于是裴言便顺杆爬,抱怨得更厉害了。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裴言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几乎是出自一种有恃无恐的撒娇心理。 这层有恃无恐的屏障被裴韫时亲手撕碎后,裴言反而什么都不敢说了。 他愤怒地看着裴韫时,唇边还残留着不知道是他们彼此当中谁的唾液,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却没有再开口骂裴韫时。 裴韫时知道他在害怕。 因为妒火而灼烧一路的心脏慢慢软顿下来,裴韫时松开禁锢他的手臂,软下目光,想摸一摸裴言的脸,再换一种更为温和的语言安抚他:“言言……” 可一松手,裴言便冲进了卫生间,趴在水池边干呕起来。 裴韫时在心里准备了无数次的措辞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恍惚间时间仿佛倒流,又回到了夜店那一晚,更浓烈的嫉妒与不甘再次席卷了裴韫时,他跟在裴言身后,透过镜子看着狼狈干呕的裴言:“我碰你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裴言撑着水池,低声问:“裴韫时,骗我好玩吗?” 裴韫时沉默片刻:“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为了安抚你编造了这个谎言。” “所有人都有资格接近你,而我不能,因为我是哥哥,”裴韫时看着他。“我会嫉妒,裴言。” “我不明白为什么沈凝可以,祁照可以,我却不行,”裴韫时轻轻扯了一下嘴角,“我能给你我有的一切,他们能给你什么?” “给我一切?”裴言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心里某条紧绷的弦似乎伴随着裴韫时的这句话彻底断裂,他点点头,轻声道,“对,所有人都可以,只有你不可能。” “他们至少不会骗我,不会像你这么恶心,”裴言语调讥诮,疑惑地歪了歪头,“裴韫时,你这种人有底线吗?你的话有可信度吗?医院出具的鉴定书凭你的意愿就能随便造假,公司股份的回收和赠予也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我以为你骗人至少会有一丁点心虚,但你没有,在我知道真相的第一天就沾沾自喜地说想睡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心的人啊?” 裴言的话越来越尖锐,像是终于抛却一切顾虑要和裴韫时彻底撕破脸:“是,你裴韫时多厉害啊,整个裴家整个海城的半边天都是你的,谁能反抗你?” 他恨恨地望着裴韫时,眼眶里掉下来一颗水珠,很快被他自己抬袖擦去:“裴建洲活着的时候我要讨好他才能在裴家生存下去,好不容易等到他快死了,你又来了,我就只能在你面前卖乖装傻讨一口饭。” “我恨死你了裴韫时,”他咬着牙,以一种防备又怨毒的目光看着裴韫时,“你这种自负自大,自以为是的人,我从一开始就恶心透了,如果不是后来被你发现了我的身世,只能委曲求全,我一定会找机会弄死你。” 裴韫时的身躯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紧绷,拳头收紧,又慢慢松开。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生气赶你出去吗?”裴韫时无波无澜地,“还学会用成语了,看来前阵子的学没白上。” 裴言后背一僵。 “言言,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不会真的生你的气,只要你愿意好好跟我说话,”他平静道,“其实哪怕你不好好说我也不会真的生气。” “你……!”裴言气结,咬牙切齿道,“你不是一直想赶我走吗,现在你可以如愿了,没有人会再跟你分你的家产,你想睡谁就去睡谁。” “你觉得我在乎那些吗?”裴韫时靠近他一步。 裴言立刻紧张地后退,腰直直向后撞去,裴韫时眼疾手快地将手掌搁在他后腰和洗手台的圆角之间,才免遭于难。 裴韫时:“虽然你大概不信,但我还是需要纠正一点——我说那句话的初衷是因为我爱你,而不是只出于性。” “谁要你龌龊的爱!”裴言更愤怒了,“你听不懂人话吗裴韫时?我讨厌你。” “……真的这么讨厌我吗?之前的所有表现都是假的、趴在我怀里叫我哥哥的时候,其实心里都在骂我?”裴韫时轻声问,他的内心强大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这种时候居然还在纠结这种问题。 裴言是绝对不会让他舒心的,冷笑道:“对,我巴不得你明天就死。” “那你确实可以盼一下,”裴韫时在他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我遗嘱写的你名字。” “实在不想叫哥哥就别叫了,下次可以直接骂我。”裴韫时补充。 裴言愣了一瞬,只一瞬间的功夫,便被裴韫时趁虚而入。 如果说裴言的态度是准备撕破脸跑路,那裴韫时大概就是嫉妒疯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脸都不要了。 裴言也是气疯了,他从来没见过裴韫时这副牛皮糖的样子,一直挣扎不休,最后咬裴韫时不成,一口咬到了自己的口腔肉,眼眶瞬间红了一大片。 “……”裴韫时这次倒是很快停了,皱眉掰着他的下巴看了看,“流血了。” 他转身去拿药的功夫,裴言迅速把房门反锁。 两分钟后,门被无障碍打开,裴言满脸难以置信,裴韫时则是平静解释:“如果你研究过我们家里的门锁,就会发现所有锁的底层权限都能用我的指纹打开。” 他坐到裴言面前,面无表情道:“张嘴。” 裴言不动,裴韫时便问:“是邀请我再来一次的意思吗?” 裴言恶狠狠地瞪着他,张开了嘴,裴韫时拧开药瓶,用棉签沾了药物凝胶,仔细涂在口腔内的伤口上。 他涂得慢,加上凝胶冰冰凉凉的,导致裴言不受控制地分泌口水,裴言显然不认可在刚吵完架的人面前流口水这种丢脸的事,急急忙忙要推开他。 裴韫时从善如流地丢了棉签,换成了自己的唇贴上去。 “你他妈有病吧!”裴言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表情介于难以置信和被恶心到之间,极其难看。 “可能吧。”裴韫时拧好药瓶,淡淡道,“你之前把我的舌头咬破了,我不能涂药吗?” 裴言阴恻恻地盯着他,裴韫时摸了摸他的头,在他嘴角轻吻了一下:“累一天了,快洗澡睡觉吧。” 说完,他收起药箱,离开了裴言的房间。 裴言坐在床边,摸了一下口袋,发现手机不翼而飞,幽幽道:【裴韫时把我的手机顺走了。】 007:【!】 虽然知道明天就会还回来,但也不能用了,裴言从床底下的夹层里摸出另一部手机,用早就准备好的新手机号添加了祁照。 祁照那边很快同意:【嗯?】 裴言加完就没管了,继续给祁照设置免打扰,然后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裴言下楼,发现一向准时上班陈姨和张管家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本该在公司上班的裴韫时。 裴言在看见裴韫时的那一瞬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裴韫时却神色如常,叫他来吃早饭。 整个裴宅死寂得没有一丝活气,唯有餐桌上两碗热腾腾的海鲜鸡蛋面散发着热气。 卖相欠佳,能看出来出自谁手。 裴言冷漠地扫了一眼裴韫时通红的手背,没有理会,径直去开大门,反锁的门在他输入指纹密码后均响起了报错的声音。 他对裴韫时怒目而视,裴韫时轻声说:“先坐下来吃饭吧,昨天都没吃什么,不饿吗?” 裴言走到他身边,直接将盛着汤面的碗掀了,他站在满地狼藉中盯着裴韫时:“裴韫时,你知不知道禁锢他人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我要是真想关你,你现在就不会在这了,”裴韫时将自己那碗推过去,“我在地中海有一座私人岛屿。” 裴言不确定他这话是不是在威胁,咬牙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陈姨曾在裴言面前偷偷嘀咕过裴韫时,说大少哪里都好,就是一点饭都不会做,也不知道在外留学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但其实面的味道还不错,似乎还有意复刻了当初裴言的手法。 他吃得如同上坟,半天下去都没动几口,汤倒是彻底凉了,裴韫时用电话重新叫了一份餐,才开口道:“我很抱歉,裴言。” 裴言的手顿住,眼神茫然又防备,似乎在疑心裴韫时竟然会道歉。 裴韫时拿过另一张椅子上的牛皮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认真道:“之前没能给你安全感,是我做得不够好。” 裴言低头看了一眼,文件上是白纸黑字的家族信托登记信息,受益人是他,也明确说明了他与设立人裴韫时并无亲属关系,至于意愿说明那一块,则是用书面语详细阐述了设立原因,大约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这是一份详尽完备到连裴韫时本人都不可动摇的法律文件。 数额惊人到哪怕泄露出去半个字,都会让外人觉得裴韫时脑子有病的程度。 不光外人,裴言也这么觉得。 他静默几息:“这也是假的?” 裴韫时便笑了,那双平日里总是凌厉藏锋的凤眼弯起来,竟罕见地显出些春风化雪般的幼稚意气:“你去机构查一下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裴言焦躁地摩挲了一下纸张,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裴韫时,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我。” “……”裴韫时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话,同样匪夷所思,“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亲你?” 于是裴言又不说话了。 半晌,他抓了抓睡觉睡乱的头发,抗拒又烦躁:“可我不喜欢你。” 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出“裴言不喜欢裴韫时”这件事,不是情绪驱动下又恨又憎的“我恨你”,也不是故意为了扎心说出来刺激裴韫时的“我讨厌你”。 只是很普通又很纠结的一句“我不喜欢你”。 一个取向为男的男性对另一个男性的拒绝。 裴韫时听懂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面无表情地问:“所以你喜欢沈凝?” 裴言张了张唇,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蜷起,冷硬道:“也没有。” “……”裴韫时没有错过他的细微表情,心里摇摇欲坠的某一块终于彻底坠落,摔得四分五裂。 裴韫时牵了一下唇角:“他明天出国,按祁封凛的作风,大概两年就会让他回来,以我的作风——” 他顿了顿,没什么情绪道:“也可以让他回不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裴言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他,牙关用力咬紧:“裴韫时,你这样有意思吗?” 裴韫时不说话,兀自将一桌残羹冷炙收拾好,又将狼藉的地面亲手打扫干净,处理完这一切,他叫的餐刚好送到。 开门时裴言看了一眼,递餐的不是任何一个裴家原本的佣人。 他脸色更难看,在裴韫时开口叫他吃饭之前甩手,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回了二楼。 二楼杂物间有电子秤,裴言剥掉手机壳把裸机放上去,果然多了几克不正常的重量。 打开锁,弹出来的提示就更有意思了。 系统自动提示,手机被外接了定位装置。 “……” 裴韫时没有动他手机里的任何数据,也没有解锁看他**,而是往里面装了定位器,甚至刻意没有避开系统的安全机制提醒。 与其说是为了监禁控制,不如说更像在倒逼裴言做选择。 偏偏沈凝还在疯狂给他打电话。 裴言一直等到铃声快要自动挂断,才通电话,沈凝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从听筒里传出来,声音里藏着隐晦的焦虑:“裴言?” 裴言:“什么事?” 沈凝似乎松了口气,顿了顿,斟酌着措辞:“昨天回去后,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 其实不是好几通,而是通话记录一片飘红,全被沈凝填满。 自从夜店那件事过后,沈凝便疑似罹患分离焦虑,只要一天联系不到裴言,就会暗戳戳地阴谋论裴韫时是不是又为难他了。 当时裴言还忍无可忍地让他能不能正常一点。 其实沈凝才是最敏锐的那个。 裴言握着手机,没什么起伏:“我知道。” 好半天,沈凝才轻轻说了一声好,又道:“我明天就出国了。” 裴言嗯了声,语气平淡地打断他:“这个我也知道,你打电话来没正事要说?” 听筒里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沈凝沉默了片刻,却依旧没有退缩,而是固执地把问题问出口:“你明天愿不愿意来见我?” “明天没有空啊,”裴言揪了揪床单上的小绒毛,“这两天要跟我哥去看展。” “我不信,”沈凝忽然道,“裴言,你昨天回家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 裴言察觉到不对:“你什么意思?” “我在你家最近的街道,裴言,如果我说我手里还有两张今天的机票,你愿不愿意——”沈凝那边传来车辆鸣笛的声音,还有簌簌风声,“跟我逃跑?” “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以前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管了。” 房间里窗帘拉得很严实,也没有开灯,于是房门下方缝隙里透露出的光亮以及那一丁点阴影就变得很明显,裴言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疑惑地问:“沈凝,你在说什么疯话啊?” 沈凝的呼吸很急促,他似乎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又硬生生按捺住了没有说出口:“……我是认真的。” 于是裴言冷笑一声:“那就更没道理了,你昨天没看见我和祁照在做什么?沈凝,你这人没有一点自尊心吗?” “我不在乎。”沈凝打断他,声音很坚决,“只要你来,我就带你走。” “你不在乎我在乎,”裴言冷冷道,“我在裴家有钱有房有车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要发神经跟你去过苦日子?” 他顿了顿,讽笑:“我就算跟祁照乱搞也比跟着你私奔好吧?你身上还不干不净扯了那么多事。” 沈凝没说话,裴言便又说了一句:“沈凝,你对自己不负责就算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 “……” 沈凝这次沉默得更久,裴言都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说崩溃了。 应该是没有的。 因为沈凝在长久的沉默过后,认真地轻声问他:“你真的觉得裴家现在给你的生活是最好的吗?” “对。”裴言面无表情地说。 “……好,”沈凝轻声说,“那我明天走。” “注意安全。”裴言的声音很敷衍,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房门被装模作样地叩响,裴言上前,直接大力拉开了门,厌恶地看着门口的裴韫时。 裴韫时温声问:“在和谁讲电话?” 裴言扯唇:“你不是往我手机里装了东西吗?没有监听装置?” 其实是没有的,裴韫时只加装了定位器,不过通话内容隔着门的确可以模模糊糊听个大概。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裴韫时没有否认监听器的事,而是说:“宝宝,你做得很好。” 裴言的表情看起来恶心得更厉害了。 裴韫时便转移话题:“餐送到了,应该比我做的好吃。” “我没胃口。” 裴韫时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都没有变过脸,听见这话嘴角却细微地下压了一瞬,他毫无预兆地问:“你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会用这种语气对你说话吗?” 他平静地向裴言征求意见:“那我现在求你下去吃饭,你会听话吗?” 裴言看着裴韫时,怀疑他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他脸色铁青,半边身子掩在门后,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盯着他:“我还学了一个成语,裴韫时,你想不想听?” 裴韫时示意他说。 “东施效颦。”裴言冷冷道。 “……” 见裴韫时陷入缄默,裴言仿佛窥见了刺痛他的机会,继续道冷言冷语:“你不是问我喜欢他什么吗?我喜欢他听话,顺从,我让他笑他就笑,让他跪他就跪,你裴韫时能做到吗?” 裴韫时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是一个接近于捻烟的动作,裴言很难从他垂下的眼里看出来他是否在难过。 少顷,裴韫时重新抬眸望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在这不行,在床上或许可以考虑。” 裴韫时这种人,不行就是不行,他说可以考虑,其实就是可以。 都是男人,他可能听不懂裴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依旧用最平静的语气,将一切权利让渡给了裴言。 他对上裴言,似乎是没有底线的。 这下沉默的反而成了裴言自己。 裴韫时似乎也清楚他只是为了刺激自己,平静地说:“沈凝还在我们家附近站着,你要是想让他平平安安回去,就下来吃饭。” 裴言咬牙恨恨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按他说的做了。 裴韫时照顾人其实很妥帖,在敲门之前便将餐盒拿到了二楼的小厅,裴言在小厅里吃饭,他便在露台上独自抽烟,等裴言吃完漱过口,他也已经从洗手间出来,浑身没有半点烟味。 他把裴言带到露台的栏杆边,轻轻扬了扬下巴,说:“人还没走呢。” 裴宅和市区中心的新式别墅不同,周围没有邻居,最近的街道也在挺远的地方,不一定能看清,裴言闻言疑心他在夸张,下意识想要扭头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却又猛地意识到了裴韫时说这话的意图,踉跄后退半步。 后腰被大理石护栏抵住,裴韫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跟他靠得很近,用意昭然若揭。 裴言盯防着他,切声道:“裴韫时,你想干什么……他不吃这套。” 裴韫时垂着眸子,只回答了后半句:“你跟别人试过?” 裴言故意不说话,裴韫时便笑了,那笑容有点冷,却又看不出多少深层的情绪:“原来真试过。” “……” 这次不等裴言再发表意见,裴韫时就重重亲了下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 沈凝出国第二天,裴家的大门就重新打开了,休假回来的陈姨和张管家去除了一身班味,各自喜气洋洋,看见完全不沟通的裴韫时和裴言时才察觉到气氛不大对。 准确地说,是裴言单方面地不愿意跟裴韫时交流。 裴韫时倒是看上去一切正常……甚至体贴到有些超乎寻常。 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这次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张管家在准备出门办事时,又发现了一张怪事——原本裴家负责接送裴言的司机跑来给他开车了,说是裴韫时的吩咐。 张管家茫然:“啊?那小少爷怎么办?” 司机挠了挠头:“大少说以后小少爷的出行都由他亲自接送。 事情到这里都还算正常。 裴言嘴里的伤天天上药,但还是过了一周才好全,也不知道是因为咬伤本身恢复得就慢,还是因为药都被另一张嘴吃干净了的缘故。 裴韫时除了对吃他嘴里的药表现出积极性,其他方面都很寡淡,公司去得少,在家办公多,每天热衷于在厨房跟陈姨切磋厨技,似乎致力于转行当厨子。 即便裴言总是能精准地从一堆菜品里找出哪道是他做的,然后直接连盘倒进垃圾桶,也没能阻止。 直到有一天,裴言坐在饭桌前,半天没动,而是跟系统小声蛐蛐:【完了,找不出来了。】 007也很紧张,从自己的数据库里调出了前几次饭菜的照片,然后仔细分析了一通,伸出小手指着离裴言最近的那道:【一定是这个。】 他意思意思地从007指的那盘菜里夹出一块丢进骨碟,然后闷不吭声地去夹离自己最远的菜吃。 期间裴韫时一直没说话,等他吃饱了,才说:“除了你最开始夹的那筷子,全都是我做的。” 裴言动作僵住。 007:【……】 裴韫时晚上照常将裴言按在床头亲了好长时间,把裴言的脖子以下全都亲得红彤彤一片,裴言依旧跟对待仇人一样狠狠推他咬他,裴韫时本要照常见好就收,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忽地顿住。 裴言的表情也有点僵硬,似乎是不敢置信。 裴韫时怔了好半天,才拉开一点距离,在黑暗中探究似地看着裴言,凤眼的轮廓在夜色中看不太清,但是眼底反射出的一点光亮和笑意烈得惊人。 于是裴言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被他吻住了。 裴韫时最后是被裴言铁青着脸踹开的,裴韫时却反倒像受到了某种莫大的鼓舞,心情极好的样子,贴在他耳边轻轻问:“哥哥帮你?” 裴言当然是拒绝的,但裴韫时既然问出来,就不会给裴言拒绝的机会。 最后裴言眼睛红红地靠在床头,在裴韫时最后收尾仪式一般的轻轻一吻中抖了一下睫毛,咬着唇将湿漉漉的脸埋进了枕头。 裴韫时大约是觉得他这样可怜又可爱,漱完口后忍不住在他鼻尖又轻轻吻了一下。 007表示没眼看。 它是很愁的,因为自从沈凝出国后,任务进度就不动弹了,它也终于明白裴言之前为什么会坚持要搞事——只要裴家还在,沈凝的气运就不可能被彻底抢夺。 面对007的担忧,裴言却懒懒地表示不打紧,说这叫骄兵之计。 裴韫时拉着裴言不放的时机也开始变得频繁,裴言脖子的红痕也开始从锁骨往上蔓延。 直到有一次,陈姨忘了裴韫时的嘱托,上楼叫裴言吃饭,撞见了在小厅里纠缠亲吻推拒不休却宛若一体的两人。 陈姨差点吓晕过去,裴言的脸色也瞬间惨白一片。 裴韫时连声安抚了他好几句,然后才转身拉着陈姨离开,也不知道他跟陈姨说了什么,楼下倒是一直很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裴言轻叹:【好啦,哥哥的体验期要结束了。】 …… 等裴韫时再上楼,却没找到人,而是在露台上看见了只穿着睡衣的裴言。 裴言穿着他亲手买的睡衣和橘猫拖鞋,罕见地踩在栏杆底部离地面十公分的石台上,背对着他,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 他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果然在裴言脸上看见了湿冷的水渍。 裴韫时瞬间抿紧了唇线,慢慢靠近他,环住他的腰,将他半抱半拉地带了下来:“没事了宝宝,没事了。” 裴言看了他两秒,然后抖着手打了他一巴掌。 裴韫时握住他冰凉的指节,紧紧攥在手心,一边亲他脸上的水痕,一边轻声安抚:“没事的,我和陈姨解释过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保证。” “你解释过了?”裴言推开他,冷冷地笑了一下,轻声问,“怎么解释啊裴韫时?” “是解释我们兄弟□□,还是解释我是你养在身边的情人?” 不要虐待老人 还有好多没写,晚点来修(缓缓跪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裴韫时依旧说没关系的。 “如果你不希望陈姨继续在家里,我也可以安排她离开,给她安排好后半生的生活,不用担心。”裴韫时知道裴言对陈姨和张管家都有不浅的感情,所以考虑得也很周到。 当然,是他自己以为的。 裴言难以接受他会说出这种话,无言漠然地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出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并没能影响裴韫时的态度。 他依旧把裴言当豌豆公主一样亲力亲为地照顾,哪怕这种照顾已经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一开始是陈姨,陈姨大概是因为被裴韫时嘱托说明过什么,竭力在裴言面前表现得自然,但偶尔会突然红了眼睛。 裴言问她,她才连忙摇摇头,说没什么。 后来张管家也撞见了,他比陈姨要镇定得多,但偶尔流露出的神情,还是让人看出他大概也觉得这座裴宅是吃人的地方。 最冷静的只有裴韫时本人,他始终耐心又平静地经营着这个家,花费比从前百倍千倍的精力,但似乎什么都在快速流逝。 直到有一天,宋家老爷子派车来接裴韫时,裴家和谐安宁的假象才被彻底打破。 那天夜里阵仗极大,裴家所有人的神色都茫然而慌张,只有裴韫时依旧不为所动,他跟来的人交涉了几分钟,最后点头,说自己要先跟裴言说几句话。 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摸了摸裴言的脸,让裴言乖乖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裴韫时离家期间,宋家还单独派过人手过来,都被裴韫时提前安排的人驱赶了回去。 裴言便在家过了最自由的两个月。 沈凝会打越洋电话进来问他过得怎么样,裴言大多数时候的态度都敷衍又冷漠,但却从来没有主动挂过电话。 沈凝似乎总能读懂他的真实想法,于是不厌其烦地隔三岔五给他打电话,有时候会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总是说好不说坏,裴言也不拆穿他,配合地听,偶尔会笑一声。 就像异地的情侣一样。 快结束的时候裴言会列行公事般冷脸,让他不要再打。 沈凝反正是不会生气的,每次都会说好,然后继续照例每天晚上都打,如此往复,反而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后面沈凝找到了比“好”更合适的回答,他说:“裴言,我很乖。” 裴言便不说话了。 他偶尔也会不经意提起沈燕,说沈燕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现在偶尔会帮人做一点零工,当然,纯粹是为了学外语和交朋友,并不需要她担心生活开支。 裴言说好。 - 裴韫时离家的第三十七天,夜里,裴宅外面打来一道车辆远光灯,透过没合拢的窗帘打进裴言未点灯的卧室。 电话那头沈凝的声音明显顿了顿,问他怎么了。 裴言倏地挂断了沈凝的电话。 楼下车辆引擎的声音渐止,而后是影影绰绰的嘈杂动静,似乎是有人在惊呼。 裴言走出卧室阳台,隐在暗角,看见了从车上一瘸一拐走下来的裴韫时。 裴韫时一直在跟张管家和陈姨低声说着什么,于是他们的惊呼声和询问也变得低声而窃窃。 裴韫时从门前的主道走过的时候,裴言看见他背上的白衬衫渗出斑驳的血痕。 裴言连忙躺回床上,大约过了三十分钟,二楼房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 裴韫时几近无声地走到床边,看着睡颜安谧的裴言,单膝蹲在床头看了许久。 直到后背刚刚洗过澡处理过一遍的鞭痕和棍伤又开始渗血散发出腥气,他才悄悄起身,在裴言唇边印下一个几近于无的吻。 裴言倏地睁开眼,跟他在黑暗中对视。 裴言的声音很平静,也有很真切的不解:“你怎么就没被打死呢?” 或许还有真切的遗憾。 裴韫时却挺轻松又愉悦地开口:“吵醒你了吗?宝宝,我外公同意了。” 其实宋老爷子的原话是让他滚,以后就算死都别再回宋家。 裴言按开灯,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高兴,除了难堪和心如死灰的绝望,没有其他。 仿佛裴韫时口中吐出的不是人话,而是某种诅咒。 裴韫时垂下眼睛,给他盖好被子:“你先睡,我出去了。” 裴韫时在家养伤,他似乎发现了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裴言的生活方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毫无预兆地,有一天沈凝的电话就没有再打进来。 裴言尝试过偷偷打回去,但那边显示号码是空号。 没多久,他自己的号码也废了,裴韫时给了他一张新卡,很接地气地说这是他们的家庭套餐。 裴言盯了他两秒,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接了卡。 - 裴言不上学的时候,裴韫时会带他去公司,顺便将办公室旁边连带空空荡荡的休息室按裴言的生活习惯改成了娱乐休息间。 裴言要上学,裴韫时便亲自接送,风雨不辍。 外人眼里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但实际上裴言愿意开口跟他说的的话却越来越少了。 就连反抗也几近于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裴言也快上大学,裴韫时作为兄长,还有自以为的爱人,提前安排了一切,认真跟他商讨大学的选择。 裴言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随便。” 他再冷淡敷衍,裴韫时也不会生气,最多也只会绷紧下颌,又默默松开,然后扔下那些密密麻麻的的分析资料,凑上来吻他。 裴韫时吻完,才含糊地哄:“就算讨厌哥哥,也不要拿自己的未来去赌气,好不好?” 裴言则是冷冷笑了一下,疑惑:“我还有未来吗?” 他每次说这种话,裴韫时就会沉默一小会,然后再更耐心更温柔地哄他。 偶尔也会说“对不起”,或是“我爱你”。 但从来没有要松手的迹象。 - 当隔壁海城交大的祁照都快把这个拒绝他溜他玩的漂亮小少爷忘在脑后的时候,裴言躲在已经拆成废墟的北教学楼施工地边,给他拨来了电话。 用的依旧是那个偷偷办的号。 祁照接通的时候,还认真看了两眼备注。 他四指合拢,掌心向内屈指摆了摆,挥退了想要上来搭讪的学弟,笑盈盈道:“我还以为谁打错了。” 裴言直截了当地问:“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电话那头的祁照意外地挑了挑眉:“什么话?” 裴言沉默两秒:“挂了。” “别别别,”祁照笑起来,“记得啊,你说嘛。” 他说话总是这样黏腻腻的,带着佻然的撩拨意味,裴言自动忽略他的语气,毫无波澜道:“迅想是不是你的公司?” 祁照唇角的笑意消失了:“……” “我一直跟在裴韫时身边,我知道过去他和祁家竞标的政府项目的情况,负责这个项目的上级官员原本是倾向跟祁家合作的,但是因为跟祁家进行对接的一家上游产业中途暴雷,最后正式竞标都成了走形式,项目直接落到了裴家手上,祁封凛很生气,对负责这次竞标的祁大态度急转直下。” “大众视线都聚焦在祁裴两家的竞争,很少有人注意到后续,暴雷企业被竞争对手公司收购,按理说应该大部分股份都落入对手公司,但有很多实际上是被讯想购入的,这种情况除了讯想跟对手公司合作约定过,我想不出其他。” “至于讯想,明面上的代表人怎么看都是个招牌,你们是代持股关系吗?” 祁照远离了人群,确认周围没有活物之后,才轻轻抽了口气:“你不会是裴韫时派来搞我的吧?” “我只是猜的。” “……” 祁照笑起来:“你想干嘛?” 裴言很直接:“我要和你合作。” 祁照慢吞吞嗯了声,似乎在斟酌措辞:“我本来是想买通你让你帮我浇死裴韫时公司的发财树……唔……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大材小用了?” “能跟我说一下你想要的是什么吗,我好思考一下我们之间的合作程度。”祁照轻轻捻了捻指尖,那晚裴言脸颊柔软的触感似乎再次重现。 “我可以帮你对付裴韫时,不惜一切代价,条件是,”裴言的声音很轻,“我要成为讯想的隐名合伙人。” 他补充:“我有钱。” “……狮子大开口,”祁照轻啧,“让我想想啊……” “这话可没有你说得那么容易,裴言,”祁照略微敛了笑意,“你应该知道裴韫时是什么人。” 虽然不容易,但很诱人。 裴家在某种程度上是祁封凛的心头的一根刺,也是一座山,他看中的孩子哪怕算输给裴韫时,也未必会被他剥夺继承资格,但如果与此同时有另一个孩子能给裴家一记重击,事态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我说,在必要时候,我可以出面指控裴韫时对我进行人身囚禁,以及……”裴言顿了顿,“猥亵。” “够吗?” “……” 赶榜导致剧情进度猪突猛进,(再次跪地),之后再修…… 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营养液和投雷,么么么爱你们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