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第1章 第 1 章 肃静的法庭内。 “综上,控方所指控的所谓‘铁证’,其取证过程存在重大程序瑕疵,完全不具备证据能力。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六条,应予排除,不得作为定案的根据。” 陆延站在辩护席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精准剖开检方精心构建的指控链条。 他的目光,越过旁听席上众多关注此案的媒体和民众,精准地落在对面公诉席后那个正襟危坐的身影上。 沈知衡。 最高人民法院检察院最年轻的检察官,以作风严谨、逻辑缜密、冷面无私著称。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在陆延抛出那个“程序瑕疵”的论点时,握着钢笔的修长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反对!”沈知衡起身,声音冷冽,如同碎冰撞壁,“辩护人正在对取证程序的合法性进行无端揣测,误导法庭判断。” “检察官大人。”陆延转向审判席,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轻佻的弧度,但眼神却无比认真,“并非无端揣测,我方已当庭提交了相关执法单位的内部工作流程规范作为书证,第7条第3款明确要求,此类证据的提取必须有两名以上侦查人员在场并全程录音录像,而控方提交的录像,不仅时长短缺了关键的十七分钟,在场人员也始终只有一位,这难道是我方的揣测吗?”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向沈知衡,语气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惋惜”:“或许,是我们的侦查机关工作太过繁忙,疏忽了?又或许,是控方在审查证据时,过于关注真实,而忽略了这小小的程序问题?” 这话语里的讽刺,如同细密的针,扎在沈知衡的心上。 沈知衡的唇线绷得更紧,他没有看陆延,只是面向法官,沉声道:“证据的证明力应重于形式。该证据内容真实,与案件关联性极强,不能因细微的程序瑕疵而否定其关键作用。” “哦?细微?”陆延挑眉,轻笑出声,“原来在尊敬的检察官先生眼中,程序正义是如此‘细微’的存在。那我们今天所依仗的法庭规则,所信奉的法律至上,其根基又在哪里?难道为了所谓的‘真实’,就可以牺牲规则,开凿一条危险的捷径吗?” 他的话语在法庭上引起一阵低低的骚动。旁听席上有人点头,有人窃窃私语。 法官敲了下法槌:“肃静!辩护人,请围绕本案事实进行陈述。” “是,法官大人。”陆延从善如流地点头,随即抛出了另一个论点,继续对检方的证据链进行狂风暴雨般的抨击。 他的思维敏捷得可怕,语言犀利,常常在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处找到突破口,然后穷追猛打,直至将对方的论点瓦解。他就像一个高超的魔术师,在法律的条框间自如穿梭,将对手逼得节节败退。 最终,法官宣布休庭合议。 再次开庭后,法官支持了陆延关于排除关键证据的动议,并当庭宣布,因证据不足,被告准予保释。 “赢了!陆律师,太厉害了!”被告家属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围住陆延连连道谢。 陆延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应付着众人的感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正在默默整理卷宗的沈知衡。 那人依旧是一副冰山模样,仿佛刚才的失利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覆着一层浓重的阴影,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透露出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陆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细微的疼,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拨开围拢的人群,朝着那个孤寂的身影走去。 “沈检察官。”他在沈知衡身后半步的距离站定。 沈知衡整理文件的手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陆律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陆延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混着淡淡的薄荷烟味,拂过沈知衡的耳廓,“只是觉得……可惜了,沈检察官准备得如此充分,却败在了一个细微的程序问题上。” 沈知衡终于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刺向陆延:“法律的尊严不容玩弄,陆律师,你今天的胜利,不过是钻了规则的漏洞。” “漏洞?”陆延笑了,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暧昧而危险:“沈检察官,到底是我在玩弄法律,还是你……在试图凌驾于规则之上,扮演上帝?”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让沈知衡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抵住了冰冷的公诉席栏杆。 “我的职责是追寻真相,惩罚犯罪。”沈知衡偏过头,避开他那具有穿透力的视线,声音冷硬。 “巧了。”陆延轻笑,目光掠过他微微泛红的耳尖,意有所指,“我的职责是确保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不会踩塌了桥,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我们目的相同,只是路径不同而已,沈检察官。” 说完,他不等沈知衡回应,便潇洒地转身,挥了挥手,留下一个玩世不恭却又挺拔非常的背影。 沈知衡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消失在法庭大门外的背影,手中紧握的卷宗边缘,已被捏得微微变形。 陆延。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尖锐又充满诱惑力的姿态,以及那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恪守了多年、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而走出法庭的陆延,脸上的轻慢笑容瞬间收敛。 他坐进自己的车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沈知衡那双冰冷又固执的眼睛,以及……很多年前,另一双同样清澈,却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 两者重叠,又截然不同。 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 “沈知衡……”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疑问,又像是叹息,“怎么会是你?” 第2章 第 2 章 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律师事务所时,陆延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才彻底卸下。他将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扯开领带,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壁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在这过分宽敞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脉络,而他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波澜丛生。 沈知衡。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被他刻意尘封多年的门。门后,是弥漫着樟脑和旧书气息的大学图书馆,是盛夏聒噪的蝉鸣,是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眼神清亮、气质干净的法学系学长。 那时的沈知衡,虽然也清冷,但那份冷是山涧清泉,沁人心脾,而非如今法庭之上,那种冻彻骨髓的严寒。那时的他,会在陆延喋喋不休地阐述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法律观点时,微微蹙眉,然后耐心地引经据典与他辩论;会在陆延因为打架挂彩后,一边面无表情地给他上药,一边用清冷的声音说着“愚蠢”;也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允许陆延牵住他的手,虽然耳根总是红得透彻。 那是陆延整个青涩年华里,唯一真正动心过的人。他曾经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从校园到职场,并肩在法律的道路上走下去,哪怕一个激进如火焰,一个沉静如湖水。 然而,就在陆延规划着未来,甚至偷偷看了租房信息,准备在毕业后给他一个惊喜时,沈知衡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电话空号,宿舍清空,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切断。他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沈知衡去向的人,得到的只有沉默或摇头。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被最重要的人不告而别的钝痛,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让陆延的心脏微微抽搐。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将那个名为沈知衡的伤口,用一层又一层的玩世不恭、尖牙利齿和职业上的冷酷成功覆盖。 他成了如今战无不胜的“魔鬼”律师陆延,他以为他早已痊愈。 直到今天,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那个消失的人,以截然相反的、冰冷强大的敌对姿态,重新撞入他的视野。 “呵……”陆延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冰凉的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却无法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是愤怒?是怨恨?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死灰复燃的悸动?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张冷峻的脸庞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现在不是纠结过往的时候。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了他目前正在处理的那桩最为棘手的案件资料,“林建国故意杀人案”申诉。 当事人林建国,十年前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始终坚称自己无罪。他的女儿林薇,这些年一直四处奔走,试图为父亲翻案。几乎所有律师都认为此案铁证如山,翻案无望,直到她找到了陆延。 陆延最初也认为希望渺茫,但在仔细阅卷后,他发现了一些微妙的、未被当初的辩护律师重视的疑点。最关键的是,这起案件与另一起多年前已审结的“城西仓库抢劫伤人案”在关键物证上存在关联。而当年主审“城西仓库案”的检察官,正是刚刚在法庭上与他针锋相对的沈知衡。 “城西仓库案”中认定的凶器,一把带有编号的特制三角锉,上面检测到的微量血迹与林建国案被害人的血型吻合,这成为了将林建国定罪的关键铁证之一。但陆延怀疑,这把三角锉的流转记录存在问题,它可能并非直接来源于林建国,而是经过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渠道。 要想推翻林建国的罪名,他必须证明这把关键凶器的来源存疑,或者其与“城西仓库案”的关联本身就有问题。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调阅“城西仓库案”的完整卷宗,尤其是那些未经公开的、关于物证提取和鉴定的内部记录。 而这些核心卷宗,正封存在法院的档案室里,或者,就在当年主审法官沈知衡的手中。 陆延看着屏幕上沈知衡的名字,眼神复杂。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他为了追寻程序正义的极限,却不得不去求助一个信奉实体正义、并且与他有着复杂过往的“敌人”。 接近他,是为了取证。 这是陆延为自己找到的、无可指摘的理由。 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低声咆哮:你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案子吗? 第二天,陆延出现在了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大楼里。他穿着规整的深色西装,打着领带,一副精英律师的派头,与前一日法庭上的松弛模样判若两人。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大厅,走向法官办公区。 他知道沈知衡的办公室大概位置。以他如今在律界的名声和手段,想打听这点信息并不难。 在走廊的拐角,他“恰好”遇到了正抱着一摞卷宗,准备去往另一个审判庭的沈知衡。沈知衡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书记员,似乎在低声汇报着什么。 “沈检察官。”陆延停下脚步,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略带疏离的职业微笑。 沈知衡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同结了一层寒霜。他对书记员低声交代了一句,书记员点点头,好奇地看了陆延一眼,先行离开了。 “陆律师。”沈知衡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抱着卷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有事?” 走廊里光线明亮,人来人往,但此处的空气却仿佛因他们两人的对峙而凝固。 陆延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沈知衡纤长的睫毛和紧抿的薄唇上细微的纹路。他闻到沈知衡身上一股清冽的、类似于雪松的淡香,与他记忆中阳光和书本的味道截然不同。 “确实有点事,想请教沈检察官。”陆延的声音压得较低,带着一丝刻意的、模糊了公私界限的暧昧,“关于……十年前你主审的‘城西仓库抢劫伤人案’。” 沈知衡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的冰层没有丝毫融化。“案件已审结归档,相关卷宗非经法定程序,不得查阅。陆律师作为资深法律从业者,应该很清楚规定。” “规定我自然清楚。”陆延笑了笑,目光却像带着钩子,牢牢锁住沈知衡的视线,“但我怀疑,那起案子的卷宗里,可能隐藏着能够证明另一起冤案的关键线索。沈检察官一向以追求真相、伸张正义为己任,难道愿意看到可能存在的错误被永远埋没?” 他刻意用了“正义”“真相”这样的字眼,他知道这是沈知衡的软肋。 沈知衡的眉头蹙了起来:“哪起冤案?” “林建国故意杀人案。”陆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我相信沈检察官对此案也有印象。当年,可是你亲自支持了检方关于凶器关联性的指控。” 沈知衡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但很快恢复平静:“证据确凿,程序合法,判决并无不当。陆律师,如果你对已生效判决有异议,应当通过法定申诉程序,而不是在这里……” “而不是在这里,私下找你?”陆延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沈检察官是怕瓜田李下,引人误会?还是说……你其实也对自己当年审结的案子,并没有那么十足的把握?” 这话如同针刺,精准地扎在了沈知衡最引以为傲的职业尊严上。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遭的气压变得更低:“陆延,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对经手的每一个案件都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陆延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眼神倏地变得深邃,他再次逼近一步,几乎要碰到沈知衡抱着的卷宗,声音喑哑,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那对我呢?沈知衡,当年你也是这么不告而别,然后告诉自己问心无愧的吗?” 这句话,彻底越过了的界限,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 沈知衡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卷宗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抬起头,对上陆延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桃花眼,那里面有愤怒,有质问,有多年未解的困惑,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痛楚。 周围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投来好奇的目光。 沈知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重新筑起冰冷的堡垒:“过去的事,与我现在的职业无关。陆律师,请让开,我还有庭审。” 他侧身,试图从陆延身边绕过。 陆延却更快一步,伸手虚拦了一下,并未碰到他,但姿态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沈检察官。”他又恢复了那种略带轻佻的语调,但眼神依旧认真,“‘城西仓库案’的卷宗,我势在必得。为了我的当事人,也为了……或许存在的真相,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他收回手,优雅地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沈知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抱着卷宗,挺直脊背,快步离开。 陆延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差点让他忘了最初的目的。 取证,接近他,为了案子。 他反复在心里强调着这几个字,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那不受控制翻涌上来的旧日情愫,不过是达成目的过程中微不足道的干扰项。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十年前‘城西仓库抢劫伤人案’的所有相关信息,特别是当年涉案人员的现状,尤其是一个叫赵强的人,他当时是仓库保安。”陆延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果决,“另外,想办法拿到当年主审检察官沈知衡在审理此案期间,所有的公开行程和可能接触过的人。” 他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沈知衡的配合。他必须有自己的渠道和准备。 挂断电话,陆延的目光再次投向沈知衡离开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沈知衡,既然你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那么这一次,故事的走向,由不得你一个人说了算,无论是那桩尘封旧案的密钥,还是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我都要亲手解开。 第3章 第 3 章 夜色深沉,法院大楼只剩下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沈知衡坐在办公桌前,台灯的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愈发冷硬,却也映出了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卷宗摊在桌上,是明天一场重要庭审的资料,但他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视线却有些涣散。 陆延。 这个名字,连同他今天在走廊里那带着质问与灼热的目光,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那些被他强行冰封、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记得第一次在模拟法庭上注意到陆延,那个大一新生,竟敢驳斥大四学长的观点,言辞犀利,逻辑刁钻,像一头闯入羊群的狼崽,莽撞却又耀眼。他还记得陆延总喜欢在图书馆的法律文献区堵他,用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骚扰”他,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欣赏与接近的企图。他更记得那个夏夜,在学校后街那条昏暗无人的小巷,陆延将他抵在爬满藤蔓的墙壁上,呼吸灼热,声音低哑地问:“沈知衡,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双炽热的眼睛注视下,鬼使神差地,微微点了一下头。 然后,陆延就笑了,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小孩,带着滚烫的温度,笨拙又珍重地吻了他。 那是他循规蹈矩的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控。 后来呢? 后来,家里的压力,对未来道路的迷茫,以及内心深处对这份“失控”感情的恐惧,最终让他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不告而别,切断了所有联系。他逃到了国外深造,将自己彻底埋进法律的理性世界里,试图用时间和距离来磨平一切。 他以为他成功了。他成了如今人人敬畏的沈检察官,冷静、克制、铁面无私。可陆延的出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轻易就震碎了他多年来苦心维持的平静假象。 “我对经手的每一个案件都问心无愧。” 那陆延呢?对陆延,他真的能问心无愧吗? 沈知衡闭上眼,用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桌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却让他瞬间绷直了脊背: 【沈检察官,关于林建国案,有些新的线索或许你会感兴趣。明晚八点,蓝湾咖啡馆。另,今天的拿铁,糖好像放多了。】 拿铁……糖…… 沈知衡的指尖猛地一颤。这是他多年前的一个小习惯,喝拿铁喜欢放一点点糖,除了身边极亲近的人,几乎没人知道,陆延他……竟然还记得? 这条信息,公私混杂,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不容拒绝的意味。沈知衡的第一反应是删除拉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理智在疯狂叫嚣,警告他远离陆延,远离这个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危险分子。 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林建国案……新的线索…… 作为检察官,追寻真相是他的天职,如果林建国案真的存在冤情,而他因为个人原因回避,那与渎职何异? 更重要的是,那句关于“拿铁”的话,像一根细小的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刮着他心底最柔软、也是最不愿面对的角落,他发现自己竟然可耻地,对这次会面产生了一丝……期待。 他想知道,陆延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想确认,当年那个热烈如火的青年,是否真的被他的不告而别伤得体无完肤?甚至,心底还有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问:他,还喜欢他吗? 沈知衡猛地掐灭了这危险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两个字,干脆利落,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收到。】 既未答应,也未拒绝,留下了回旋的余地,但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会去的,为了案子,他对自己说,仅仅是为了案子。 与此同时,陆延正坐在他那间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办公室里,指尖把玩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与沈知衡简洁的对话界面。 他料到沈知衡会是这种反应,那个人,永远把责任和规则摆在第一位,哪怕内心早已天翻地覆,表面也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 “新的线索?”助理周磊在一旁整理文件,有些疑惑地问,“陆哥,我们手上关于林建国案的实质性新线索并不多,大部分还只是推测。” “我知道。”陆延勾起唇角,笑容里带着点算计和势在必得,“线索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他一个必须来见我的理由。而且,必须是私下、非正式的场合。” 他需要打破沈知衡在法庭上、在办公室里那种全副武装的职业状态。只有在剥离了检察官的身份外壳后,他才有可能触碰到真实的沈知衡,才有可能找到突破口,无论是为了案子,还是为了别的。 “那‘拿铁糖放多了’是什么意思?”周磊挠挠头,不明所以。 陆延眼神暗了暗,没有回答,只是挥挥手让周磊先下班。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陆延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条光河。他想起今天在走廊里,沈知衡被他逼问时,那一瞬间僵硬的身体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果然,还是在意的。 无论是当年的不告而别,还是如今的重逢。 这很好。 陆延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报复的快意,有多年积郁的宣泄,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而复得的珍视。 他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里面是他让周磊收集的,关于“城西仓库案”的一些边缘信息,以及那个关键人物,前仓库保安赵强,最近似乎因为另一起治安案件被拘留的消息,这些信息零碎,无法直接作为证据,但足以引起沈知衡的重视,作为明天会面的“诱饵”。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公私的界限正在被他刻意模糊,情感的洪流也许会将他和沈知衡都卷入不可预测的漩涡。 但他停不下来。 从再次见到沈知衡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注定无法简单地以“对手”或“陌生人”来定义。 那些未完的对话,未解的心结,未尽的感情,都需要一个答案。 而明天晚上,在蓝湾咖啡馆那个灯光暖昧的角落,他将亲手投下这颗打破平衡的石子。 他倒要看看,沈知衡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究竟能在他这把名为“过往”与“真相”的火焰下,坚持多久。 第4章 第 4 章 晚上七点五十分,雨丝开始飘落,敲打着咖啡馆的玻璃窗,晕开窗外霓虹模糊的光影。陆延坐在蓝湾咖啡馆最角落的卡座里,这个位置背靠墙壁,面向入口,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进出的人,却不易被旁人注意。 他点了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看似闲适,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警戒状态。 八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知衡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白天那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罩着黑色的长款风衣,雨水在他的肩头和发梢留下了细小的晶莹痕迹。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店内,清冷的气质与咖啡馆暖色调的慵懒氛围格格不入。 陆延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沈知衡看到了他,脚步微顿,随即迈步走来,步伐沉稳,但陆延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是戒备,是挣扎,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在陆延对面坐下,风衣带着室外的微凉湿气。 “一杯热水,谢谢。”他对跟进来的侍者说道,声音依旧平淡,没有看陆延。 侍者离开后,卡座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咖啡馆里低回的爵士乐在流淌。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陆延率先打破沉默,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却像探照灯,仔细描摹着沈知衡的每一寸表情。 “你说有关于林建国案的新线索。”沈知衡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直接切入主题,试图将这次会面牢牢限定在公务范畴,“我希望这不是你为了某种目的而编造的借口。” “在你心里,我已经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陆延挑眉,语气带着点受伤的夸张,但眼神里的戏谑出卖了他。 沈知衡抿紧了唇,不接话,只是用那双冷冽的眼睛看着他,无声地施加压力。 陆延知道见好就收,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那个密封的文件袋,推到沈知衡面前。“看看吧,沈检察官,虽然还不够扎实,但足以让你怀疑一下,当年那把‘关键’的三角锉,是不是真的那么‘关键’。” 沈知衡拆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资料,就着桌上昏黄的灯光,仔细翻阅起来。 陆延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知衡的脸。他看到沈知衡的眉头随着阅读的深入而逐渐蹙紧,看到他的指尖在某一页关于“赵强”的简短信息上停顿了数秒,看到他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这些细微的反应,让陆延的心底升起一丝笃定。沈知衡动摇了。 “这些只是零散的信息和推测,大部分无法构成有效证据。”沈知衡合上资料,抬起头,语气依旧保持着他惯有的审慎,“而且,赵强这个人,在当年的案卷记录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证,他的证言并未被采信。” “无足轻重?”陆延身体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磁性,“一个案发时就在现场附近,并且与仓库保管员有过冲突的保安,真的会无足轻重吗?还是说,当年有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 “陆延!”沈知衡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注意你的指控!当年的审理过程合法合规,所有证据都经过当庭质证。” “合法合规,不代表没有遗漏!”陆延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沈知衡,你扪心自问,当年你坐在审判席上,看着那些证据,听着那些证言,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吗?还是说,你太相信控方提供的完美证据链,以至于忽略了这些隐藏在角落里的不完美?”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打在沈知衡坚守的原则壁垒上。 沈知衡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无法否认,在翻阅这些陆延提供的、看似边缘的资料时,内心深处某个被理性牢牢压制的地方,确实产生了一丝裂缝。他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再完美的系统也可能存在盲点。 “司法程序不是儿戏,不能仅凭怀疑就推翻既定判决。”沈知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疲惫的固执。 “所以我需要‘城西仓库案’的完整卷宗!”陆延抓住机会,再次提出要求,“我需要看到原始的物证记录,勘查笔录,所有未经剪辑的审讯录像!只有对比两个案子的全部细节,才有可能找到被忽略的关联,证明林建国的清白!” “这不符合程序……”沈知衡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 “程序!又是程序!”陆延的耐心似乎耗尽,他猛地靠回椅背,语气带着嘲讽,“沈知衡,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冷冰冰的程序和规则?为了你所谓的程序和实体正义,就可以对可能存在的冤情视而不见?就可以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就可以对当年那段感情,说不告而别就不告而别? 未尽之语在空气中弥漫,比说出口更具杀伤力。 沈知衡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热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也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朦胧不清。 长时间的沉默,雨声似乎更大了。 良久,沈知衡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妥协的沙哑:“卷宗……我不能私下给你,这是严重违纪。” 陆延眼中刚掠过一丝失望,却听沈知衡继续说道: “但是……林建国案的申诉,如果正式进入再审审查程序,作为原关联案件的主审检察官,我有义务配合调查,提供‘城西仓库案’的相关情况。” 陆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听懂了沈知衡的潜台词,他不能私下给他卷宗,但如果走正式程序,他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提供“配合”,这已经是这位冰山检察官,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好。”陆延立刻接口,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笑容,“我会尽快推动再审申请。希望到时候,沈检察官的配合,不会让我失望。” 侍者端来了沈知衡的热水。他端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似乎并未驱散他眉宇间的寒意。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沈知衡放下水杯,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心力交瘁的谈判桌。 “等等。”陆延叫住他,也站了起来,他走到沈知衡身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印着咖啡馆Logo的纸袋,递给沈知衡。 “外面雨大了,路过甜品柜,看到新出的栗子蛋糕,记得你好像喜欢甜食。”陆延的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沈知衡的身体猛地一僵,看着那个小纸袋,没有接。记忆的闸门再次被冲开,多年前,陆延也总是这样,在图书馆熬夜后,变魔术般给他带来各种小蛋糕,然后看着他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不必了。”沈知衡生硬地拒绝,侧身想要绕过他。 陆延却执拗地拿着纸袋,挡住了他的去路,目光深沉地望进他眼里,声音低沉而清晰:“沈知衡,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是案子,还是我们之间。”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塞进沈知衡微凉的手里,然后率先转身,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了迷蒙的雨幕中,没有再回头。 沈知衡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尚带余温的纸袋,指尖蜷缩,久久没有动作。窗外的雨声嘈杂,却盖不住他胸腔里那颗失控般剧烈跳动的心脏。 法律的边界,原则的壁垒,在陆延步步紧逼的攻势和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过往温度的“栗子蛋糕”面前,似乎正变得摇摇欲坠。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失控了,而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守多久。 第5章 第 5 章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陆延没有再出现在法院走廊,也没有发来任何带着试探意味的信息。他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收敛了所有气息,专心致志地扑在了推动林建国案再审申请的工作上。收集补充证据、撰写逻辑严谨的申诉状、联络可能的专家证人,他投入了百分之两百的专业精力。 然而,沈知衡的世界却并未因此恢复平静。 那份被陆延塞进手里的栗子蛋糕,最终被他原封不动地丢进了办公室的垃圾桶。可那甜腻的气息,却仿佛萦绕在鼻尖,连同陆延那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昨天他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沈检察官,恪尽职守,远离麻烦。】 没有威胁,没有具体的指向,但那种冰冷的、带着监视意味的警告,让沈知衡后背泛起一丝寒意,麻烦?指的是林建国案,还是……陆延? 他立刻试图追踪邮件来源,却如同石沉大海,对方显然做了周密的隐藏。这封邮件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提醒他,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涌动。 他开始更仔细地回顾“城西仓库案”的细节。白天处理堆积如山的其他案件,晚上则独自留在办公室,调出当年的电子卷宗,一页页,一行行地重新审阅。他不再仅仅着眼于当年据以定案的核心证据,而是开始关注那些曾被忽略的边角料,尤其是关于那个保安赵强的所有记录。 他发现,赵强当年的证词确实存在几处微小的、前后不一致的地方,但当时都被归结为“紧张导致记忆模糊”,并未深究。而物证记录上,关于那把三角锉的提取时间和具体位置,描述也略显笼统。 这些发现,并不能证明什么,甚至可能只是他受陆延影响后产生的过度解读。但那种职业性的疑虑,一旦产生,便难以消除。 周五晚上,沈知衡再次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将他伏案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关电脑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延。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光线很暗,背景似乎是一条杂乱的小巷,一个穿着邋遢、头发凌乱的男人蜷缩在墙角,脸上带着惊恐和醉意。虽然面容因岁月和酒精改变了不少,但沈知衡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赵强! 照片下面,紧接着发来一个定位地址,位于城市边缘一个鱼龙混杂的棚户区。 沈知衡的心猛地一沉,陆延找到赵强了!而且是在这种地方,在这种状态下! 他几乎能想象到陆延是用什么方法找到那里的,又会用怎样“非常规”的手段去“询问”赵强。那个地方,那个时间,充满了不确定性危险。 一股莫名的焦躁攫住了他。他立刻回拨陆延的电话,但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再打,依旧如此。 那种失去联系的未知感,让沈知衡坐立难安。他想起那封警告邮件,想起赵强照片里惊恐的眼神,想起陆延那双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固执无比的眼睛…… 他不再犹豫,抓起车钥匙和外套,快步冲出了办公室,电梯下行时,他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感觉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轿厢里格外清晰。 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赵强是潜在的重要证人,他有责任确保其安全,也有责任了解陆延可能采取的过激行为。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驱使他前往那个地址的,更多的是对陆延处境的担忧。 按照陆延发来的定位,沈知衡将车停在棚户区外围,里面道路狭窄泥泞,车辆无法进入,他深吸一口气,踏入这片与他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弥漫着潮湿霉味和垃圾酸腐气的区域。 巷道错综复杂,灯光昏暗不明。他凭着方向和直觉,艰难地朝着定位的中心点靠近。远远地,他听到了争吵和推搡的声音。 他加快脚步,拐过一个弯,看到了巷子深处的景象。 陆延背对着他,站在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面前,他将吓得瑟瑟发抖的赵强护在身后。地上散落着碎酒瓶,气氛剑拔弩张。 “妈的,少多管闲事!把这老东西交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冲着陆延吼道,手里掂量着一根木棍。 陆延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懒洋洋的调子,但脊背挺直,没有丝毫退让:“我说了,这人我罩了,有什么纠纷,去法院递状子,在这里动粗,多不文明。” “文明你妈!”那男人被激怒,挥着木棍就冲了上来。 沈知衡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厉声喝道:“住手!我是检察官!”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小巷里如同惊雷,那几个混混动作一滞,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气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陆延也闻声回过头,看到沈知衡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那错愕化为了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无奈的叹息。 就在这瞬间的分神,另一个躲在阴影里的混混瞅准机会,抄起半截砖头,从侧后方狠狠砸向陆延的后脑! “小心!”沈知衡失声喊道,想冲过去却已来不及。 陆延反应极快,下意识侧头躲闪,砖头擦着他的额角划过,留下一道血痕。他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反手抓住那混混的手腕,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人狠狠掼在地上,动作干净狠厉,与他平日里精英律师的形象大相径庭。 沈知衡的喝止和陆延瞬间放倒一人的狠劲镇住了剩下的混混。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骂了几句脏话,扶起同伙,悻悻地迅速消失在巷道深处。 混乱平息,小巷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陆延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看到指尖的鲜红,他皱了皱眉,随即看向沈知衡,扯出一个带着痛楚却依旧戏谑的笑容:“啧,沈检察官,英雄救美,虽然时机晚了点,但心意领了。” 沈知衡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快步走上前。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吓得瘫软在地、酒醒了大半的赵强,确认他没事后,才将视线牢牢锁定在陆延额角的伤口上。 伤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沈知衡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想质问陆延为什么如此鲁莽,为什么不接电话,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硬邦邦的,“需要去医院。” “小伤,死不了。”陆延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却紧紧盯着沈知衡,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倒是你,沈检察官,怎么会来这里?担心我?” 沈知衡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弯腰将抖如筛糠的赵强扶起来,冷声道:“我是担心重要证人的安全,以及你的行为可能对案件造成的负面影响。” 陆延笑了笑,没再逼问。他看着沈知衡虽然语气冰冷,但扶住赵强的手臂却沉稳有力,处理这种混乱场面也不见丝毫慌乱,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可他知道,如果沈知衡真的毫不在意,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赵强。”陆延转向惊魂未定的前保安,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里不安全,想活命,想摆脱那些追债的,最好跟我们合作,把你知道的,关于当年城西仓库案,尤其是那把三角锉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赵强看着陆延脸上的血,又看看气质凛然的沈知衡,嘴唇哆嗦着,最终崩溃地点了点头。 沈知衡看着陆延额角仍在渗血的伤口,那抹刺目的红,像一根针,扎在他冰封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暗流已然涌上水面,而第一个付出代价的,竟是陆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