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梦核禁区》 第1章 找到你了 不见五指的混沌中有白光乍起，就在几步之遥的前方。 光线并不强，因此就算适应了黑暗后重见光明也算不上刺眼。 钟闻璟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坐靠在了一条狭窄的走廊上。 五感慢慢随意识回笼。 脚下是冰凉光滑的地砖，眼前，一行亮着顶灯的卧式冷藏柜像一条冰冷的白色巨蟒，匍匐在寂静深处。柜子里各种品牌的酸奶、三明治、寿司、沙拉，码放得整整齐齐，色彩鲜艳却毫无生气，像极了建模粗糙低级的抽象网页游戏。 冷柜顶灯是这片黑暗里的唯一光源，照亮了柜内和周围一小片区域，再往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看样子是家超市。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梦中，也正是因为清醒，这种一闭眼就会被打入梦中的无力感深深的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他试图回想如何到来，大脑却一片空白。脚下散落着不少玻璃瓶罐，像是被人匆忙碰倒，却诡异的无一破碎。 不安感像湿黏的蛇般在全身游走。他扶着背后冰冷的货架起身，选择了唯一有光的方向。 窄窄的通道，一旁是等人高的冷藏柜，另一旁是没什么光线顾及到的铁质货架，其于的地方彻底被包裹进浓稠的黑暗。 一次又一次的梦境让他再也忍受不了！ 他无心思考更不欲停留！他迫切地想要出去！！ 他开始走，然后是小跑，最后开始狂奔！ 脚步声在死寂中回荡，刺耳异常。 他发现一个令人手脚冰凉的事实，他跑不到尽头。这条走廊压根没有尽头！ 前方的场景随着跑动不断“刷新”——永远是同样的冷藏柜，同样的货架，同样的商品摆放顺序，地上掉着同样数量的玻璃罐子，同样的完好无损，分毫不差！ 这不是循环，更不是鬼打墙，是空间本身就在无限延伸！ 他猛地回头，来时的路也被同样的景象填满，更远处的地方再次淹没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是这种绝对有序、绝对静止、绝对重复的无尽！ “有没有人啊！” 钟闻璟尝试着呼喊，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压抑感扼住了喉咙，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氧气也越来越稀薄。每呼吸一口气，嗓子眼都带着火烧火燎的干痛。最初的恐慌褪去后，一种无名的狂躁开始啃噬他的理智。 烦。 这是哪里？！ 好烦！ 出口在哪里？！ 为什么出不去！ 终于有什么东西打破了死寂，极细微的窸窣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听不真切，却像钩子挠着他的神经。 他试图跨进不远处那片未知的黑暗，但脚步刚迈至光亮边缘，眼前场景就像被无形之手猛地拉长，黑暗永远在前方一步之遥。 冷藏柜，货架，地面…… 冰冷的秩序周而复始。 “嗡————” 强烈的耳鸣剥夺了他最后一丝听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擂鼓般的心跳和窒息感。 有序，规整，死寂......这一切都让他想发疯！ 疲惫转为无力转为刚燃起希望又发现困在原地的绝望和失落再转变成一股怒火，毁灭的冲动主宰了他。 去他妈的有序！去他妈的安静！ 他狠狠一脚踹向旁边货架！“哗啦——”商品倾泻而下，破碎声在死寂中犹如天籁！这鲜活的不和谐居然带来了巨大的扭曲的快感！ 他捡起地上那些怎么都摔不碎的玻璃瓶，像投掷炸弹一样狠狠砸向一丝寒气都没有的假冷藏柜！ “嗞——” “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清晰的、连续的碎裂声混杂在他的破坏声和心跳声中——是灯管熄灭的声音！ “啪啪啪啪啪！” 他猛地抬头！远方的白光，一盏接一盏，以惊人速度被黑暗吞噬！那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浓雾，汹涌地向他裹挟而来而来！ 他转身想跑，却绝望地发现，另一头的黑暗也在向他逼近，灯光以同样的速度飞快熄灭。 黑暗从两头夹击！ 转眼间，他已是瓮中之鳖。 最后一盏灯在头顶闪烁两下，彻底熄灭…… 绝对的黑暗降临前，一个极近的、好听到令人心颤的声音，带着破碎又绝望的哀求，在耳边响起，尾音打颤： “要醒来。” “求求你。” . 钟闻璟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入目的不是黑暗，而是压抑的暗红色灯光，这里是他专门布置的洗片房。他躺在地板上，后背被冰冷地面硌得生疼。 不对劲。 除了喉咙里梦魇残留的灼痛，他的双腿，自大腿根部以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过电般的麻木感，完全不听使唤。他试图动动脚趾，只换来一阵微弱的、隔着一层棉花似的反馈。 他知道自己最近一直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缠身，不过那都是正常入眠后的正常做梦。 但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毫无预兆地突然睡着，陷入那种逼真得可怕的梦境？ 以前醒来顶多食欲不振疲惫萎靡、心脏悸动或者咽喉疼痛一段时间，但身体出现如此明显的“投射症状”，这是第一次。 很显然，工作疲劳没休息好这样的话已经麻痹不了自己了。 恐惧像细密的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左手传来坚硬的触感，他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一张刚洗出来的照片。 喉咙里梦中的灼痛感似乎还在，他浑身虚脱撑着身子坐起，强压下心底翻涌的烦躁与后怕。 强撑起上半身，依靠手臂的力量，艰难地拖着麻木的双腿，挪到墙边。冰冷的墙面刺激着皮肤，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扶着额头，试图回忆梦的细节，但就像用手捧水，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只留下一种深刻的、关于静止和无限的恐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次是双腿麻木，下一次呢？会不会彻底醒不过来，像他曾在某些论坛隐秘角落看到的案例一样，成为一具沉睡的、满足或恐惧的活尸？ 他靠着墙，等待腿部的知觉一点点缓慢恢复。那过程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痒又麻，却让他稍微安心——至少，还没完全脱离现实。 他撑着洗片台边缘，勉强站直，缓过劲后走出洗片房。简单接了杯水咽下，滋润干痛的喉咙，随后抬步走向一扇特殊的房门。 门内是一个与别墅格调截然不同的空间。迷你尖顶小屋涂着鲜艳的翡翠、桃红、栀子色，花青色墙壁点缀霜色团块，模拟虚假的天空。这是一个完全按照他某个“静止梦境”还原的房间，看似梦幻，却弥漫着令人不安的空荡与压抑。 他站在齐胸高的小房子模型前，对比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与房间的布局完美对应。 其实往右手边望去，一条长廊被凿空分隔成数个小房间，而那每个房间里都布置着他有且能够复刻建造的元素合成作品。 每个关闭的房门旁都插着一张梦幻而怪诞的照片。他是小众美学的收藏家，更是能率先将梦里的东西变为灵感投入作品合成超现实美学视频的制作人。 他的这种灵感起源于一次无意识的深层梦境…… 从那之后这样的梦越来越频繁甚至有诡异的变化趋势，他其实一直想要知道这种梦的来源除了现实的拼拼凑凑外到底怎么产生的…… 钟闻璟将照片轻轻塞进对应梦境的房门边的玻璃框里，带上了门。 玻璃框下角标注着：【无人存在的糖果镇】。 指尖划过冰凉玻璃，他忽然想起那个匿名的、几乎被废弃的论坛里，关于一家神秘医院的描述。 据说，那所医院专门研究“核”相关的病症，里面的医生，能治愈那些光怪陆离、乃至致命的梦境。 自那之后，他所有复刻梦境的作品，都按照医院的叫法，被基础命名为“核”。 它们是他的宝藏，亦是他的梦魇，如今，更成了催命的符咒。 刚从那窒息般的梦境挣扎出来，大脑还有些钝痛晕眩。此时他正扶额站在走廊上，试图放空。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沉，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道视线正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背上。 他猛地回头，窗外只有沉沉的黑暗，连颗星星都没有。可那被窥视的感觉，却像粘在身上的蛛网，挥之不去。 必须找到那家医院。 这是唯一的生路。 兜里的电话铃声突兀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钟闻璟不设防的内心。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才平复的心脏又开始在胸腔里疯狂顶撞。 往日舒缓的铃声此刻变得无比刺耳，此时挠心的让他想赶紧阻止。 接起电话，于阳咋咋呼呼的声音一连串“刺入”大脑。 “我的钟大艺术家！你让我打听的那家医院，哥们儿给你搞定了！你猜怎么着？我本来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院长都不松口，结果我一说你那些作品的风格，发了点图过去，嘿！那边立马就同意了！邪门不？这年头审美和你一样猎奇的可不多！要我说你俩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于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背景音还能听到叮叮哐哐的碰杯和餐具磕碰声。 估摸着于少爷又在外开某卓意义不明甚至莫名其妙的席。 钟闻璟皱着眉，揉着太阳穴，等对方连珠炮似的说完，才捕捉到关键信息：“这就联络好了？” 他这边隔着电话甚至能听见于阳那边有个娇滴滴的女音在和他套近乎。 “那当然！兄弟办事你放心！哎不过闻璟，你得现在就去！人家院长忙得很，就今天傍晚有点空。地址我一会发你，远是远了点，但你最好立刻出——” 于阳办事放不放心钟闻璟不好说，但于阳估计挺忙的，话都没说完就给挂了。 手机浮窗弹出两个微信消息。 还行，起码地址没忘了发。 钟闻璟点开那个几乎停更的匿名贴吧账号。他曾试图在这里寻找同类，但帖子下面除了猎奇、玩梗和骂他神经病的，一无所获。最新系统消息提醒他，账号因被举报过多，即将限制功能。 果然，还是不行。 他叉掉所有界面，包括已经完成但仍为发布的新作品【糖果镇】后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 他一直很害怕医院，他试图找过原因，可很遗憾的是好像没有原因，就是害怕。 也许是天生的吧。 但现在没有办法，他迫切需要答案，也许是心病？也许是脑子出问题了？不管是什么，能治愈最好，能不被当病号看待自己解决更好。 所以，避无可避。 或许那家传闻中专门研究奇特脑电波和梦境的医院，会是最佳突破口。 不，应该说，那家神秘的医院就是他需要去破解的唯一答案。 整理好衣服，确认外在形象没有因刚才的狼狈而失态，钟闻璟拿起车钥匙，决定立刻出发。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书房电脑暗下去的屏幕，因为一条突如其来的匿名消息，又幽幽地亮了起来—— 【找到你了。】 第2章 卧室梦想家 . 医院比钟闻璟想象的还要偏远，矗立在荒芜郊区，像一座被时代遗忘的堡垒。建筑外观是复古的千禧年风格——蓝色玻璃幕墙和圆顶结构，顶上还镶着一根老式的避雷针，与这个时代的建筑格格不入。 像是被人刻意停留在过去。 停好车，走向大门。那种被窥视的不适感再次浮现，仿佛有无形视线从建筑角落投来，黏在他的背上。不过四下并没有什么人，他下意识紧了紧外套。 医院内部倒是出乎意料的明亮宽敞，主色调浅蓝和米白，营造出置身云端的轻盈感，与外观的陈旧形成鲜明对比。 一位戴着酒瓶底厚眼镜、面容秀气的年轻男医生小跑过来：“钟闻璟先生是吗？” 这个医生是个男孩子，年龄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个头也不算很高，长的白白净净很秀气。此时仰头往着钟闻璟，推了把鼻梁上架着的厚重眼镜。这么高的度数镜下的眼睛依旧很大，并没有变成所谓的芝麻眼。 应该是提前安排好的接待医生。 钟闻璟点头，冲他和善的笑了笑。 医生似乎松了口气，领他上楼，他并未乘坐电梯，而是沿着一旁的木质旋转扶梯走上二楼，前往院长办公室。 整个旋转楼梯拥傍着很粗大的柱子，柱子上每隔一段距离挂着等高度的画框，画框很多一幅幅元素冗杂延申到二层的走廊。 不像医院，更像个光怪陆离的展馆。 二楼的走廊两侧墙壁上依旧悬挂着装帧精美的画作，风格迥异，油画、素描、线描，绘画形式不同，却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这些画好像自带空间感，让人牵动心头情绪。有的色彩绚丽却空阔的令人心慌，有的色调阴郁充满无法言说的压迫，有的元素单一却在重复中暗示着无穷无尽…… 无穷......无尽......？ 钟闻璟心头一跳脚步也顿了下来。 冷藏柜挨着冷藏柜在黑暗中并列紧挨，画幅尺寸有限但依旧以油画形式将无尽的空间感很好的展现。 这......不是？ 更让钟闻璟心惊的是，每一副画的风格和展现形式，与他创作的【核】，神似到令人发指！ 另一端的走廊钟闻璟还没去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就冲着刚才回头的一眼，某幅画就撞进他的眼帘。 色彩斑斓的小房子簇拥为主，极端原始简陋的蓝天白云做衬，乍一看像小孩穷尽想象力认真涂鸦的蜡笔画。 冷藏柜他已经忍了，但那幅画他有些忍不了了，那幅画是他脑内的原始梦境不做任何添加，是他还未公布的作品！为什么会？一模一样？！ 一时间抄袭的指控充斥大脑，但又因为未经面世除了他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而理智喊停。 但很快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包裹住他的思维。 除了他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 难不成......除非......? 细思极恐，明显的出神让他不自觉放慢脚步。 “钟先生？”医生发现他停在一幅画前没跟上来，以为是对那幅画感兴趣便体贴地回头介绍，“这是1731号病患的精神投射，定位【天使核】，序列31，我们起名【天空之阁】。” 钟闻璟不敢深究的想法被中断，听到突然响起的对话还不可遏制的颤了一下，精神投射？他反映了一会缓慢眨了下眼，这家医院的专业用词很新颖，甚至到了一种神秘的程度。纵然知道这家医院本来就不怎么寻常但是真的听到这些还是感觉自己的常识被打破了。有种重塑新世界的感觉。 是他想象的东西吗？那......自己的梦，也被投射了吗？ “不过我们通常不称他们为病患，我们通常叫他们卧室梦想家。” 卧室梦想家？ 钟闻璟眨了下眼睛，称呼倒是出乎意料的温馨。 错开一旁的冷藏柜油画，钟闻璟指向刚路过的一幅暗色画作，画面是未知而漆黑前路，能看清的仅有路灯照亮下周边几米的路况，普通的柏油马路。远处景色像是近处的复制粘贴，充满深邃的吸力：“那幅呢？” “1711号梦想家的精神投射，定位【伤核】，序列11，起名【迷失】。” “不好意思，这副呢？”钟闻璟径直指向一旁的油画。 还是不死心，钟闻璟无法接受自己想象的任何哪一种可能，但自身的礼貌依旧让他耐着性子出言谦和。 “啊，这副！”医生没想到钟闻璟眼神这么好，“这副展示出来不久，还没想好命名，不过风格并不明确，位列有些模糊应该会暂定为【梦核】。” 医生说完笑笑：“钟先生眼光独到，院内所有作品从不按创作顺序排列，您一来就准确无误的从诸多画幅里挑到了这幅作品，”医生伸手指了指离他最近的画，右下角的银牌标注，“每幅画有自己的基本信息，这幅画就还没有登记信息。” 医生想了想又笑道：“还属于黑户呢。” 钟闻璟点点头对医生的介绍表示不敷衍的回应。 但下角的银牌标注，钟闻璟又将视线投了过去，微微皱起眉。 是不是也和自己的收藏风格也太像了些...... 但是他没打算直接谈这个，好不容易可以登门拜访，没有完全证据的事不能张口就来，以防被直接轰出去钟闻璟问了别的想问的话：“请问，什么是梦核和伤核？” 医生低头看了眼腕表刚想说院长还在等着，但看对方很认真的发问想了想还是道：“梦核是一种低清晰度的超现实梦境，结合了平时见过的或潜意识存在的图片模型拼接合成一种全新的幻想领域，这种梦境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梦幻感。” “而，伤核，大多是儿时记忆里童年经历的创伤挥之不去，或者尽力过的一些伤痛积攒出的某个总是忘不掉的场景，总而言之带有悲伤色彩。不过这些场景并非原封不动的在梦中重现，而是会在梦中进行了很难控制的再变化。” “这些不同意义的画作就是患者内心世界的展现，我们把他们统称为【核】。” 那看来天使核就是和天神天堂圣洁西幻一类的东西有关的核了。 他还想再问，医生却看了眼手表，礼貌地催促：“钟先生，院长办公室就在前面，我们先……” 医院的指钟准准落在18：23上。 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无妨，让钟先生先看看吧。” 钟闻璟蓦然回头，撞上了一双细长深邃的眼。 医生一愣，回过头去道：“院长。” 来人将视线从腕表上收回，莞尔点头。 刻板印象里熬到院长职位的人一般少说已过不惑之年，但这位院长看起来却年轻得过分。 来之前钟闻璟早在论坛看见有人说这位神秘医院的院长持有多个高等专利研究。不过姓名和年纪一概没有透露，自然有关他的神秘文章和猜测不计其数。 漂亮的职业经历，人却年轻的出奇...... 这个院长远比他想象的更不简单。 他个头极高肩宽腿长，穿着合体黑衬衫与西装裤极其养眼，外罩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显得更加稳重可靠。金丝边眼镜后，脸型流畅线条漂亮，五官俊朗锐利，却被温和表情恰到好处地中和。一股好闻的清淡茶香取代了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等人走近时，钟闻璟也不由盯着他的脸愣了会神。 呼吸停顿的几秒间，那位年轻的院长走上前，停在离钟闻璟不到一臂的距离。 好看的脸突然离近，坦荡荡的迎上自己的视线，钟闻璟正常情况下没有超过10秒和人对视的经历。如果对视也算一场比赛，不论对手是谁，钟闻璟绝对场场落输。 更何况是很好看的一张脸上很好看的眼。耳根发麻，但一想到也许就是整个人偷取了他的艺术设计，再好看也没用！理智推翻一切占据上风，他强忍着没有回避视线而是回以更坦荡的对望。 只见对方伸出手，从容优雅：“你的作品，我看过。” 钟闻璟心跳漏了一拍，理智搭建的空中楼阁仿佛被不留情面的抽走最重要的一块砖。方才心里出现的短暂插曲被瞬间取代。不知道为什么本来甩掉的不适感再度出现，那道黏在背上的视线感再次出现，这次更近，像贴在颈后。 不过他很快压下心中因不适而带来的短暂恐慌，看着对方伸出来玉器雕磨的手，很自然的握住轻轻晃了下便礼貌松开：“幸会，钟闻璟。” 触感微凉。 本来还没感觉，但再次对上视线时，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明明带着笑意，却让钟闻璟产生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错觉。 心底被压下去的不适感再次浮现。 不过很快被对方自然的话头盖过去了：“不再看看吗？” 钟闻璟摇摇头。 邱应礼点点头不做强求，接着道，“听说钟先生对我的研究工作感兴趣？”见对方很快撤回手，他也自然地将手插回大褂口袋，像是没看到钟闻璟明显的情绪变化，转身带路，“请跟我来。” 跳过了拉近距离放松气氛的唠嗑环节，邱应礼的态度也让钟闻璟整理好情绪进入状态，莫名的感觉被满肚子疑虑代替，他跟了上去。 必须弄清楚一些东西，比如刚才的医生说的梦核伤核为什么产生，比如带有数字排序的患者，比如以画展示出来内容的患者到底也没有被治愈，比如带着名称和心理投射的画比如这个看起来就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且鲜为人知的医院， 比如......这些画作与他的作品为何如此相似？ 到底是巧合？ 还是别的原因。 [让我康康]闻璟不是见色起意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人哦，他的一切反应都有原因，一切后续都会一一讲明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卧室梦想家 第3章 奇怪的男人 从休闲接待区走入，里间的核心办公区宽敞简洁，再里间还有扇门，不过门是关着的。钟闻璟盲猜盲猜应该是独立休息室。 网上无法直接查到这家医院，因此甚至不知道这家医院的级别。但是单看建筑不寻常的高矮和室内艺术展般独特的的装潢。这个医院确实财大气粗，给院长配备的办公室功能分区也过于齐全。 但院长本身倒和非凡的长相不同，更偏向寻常简洁。 大班台、嵌入式智能办公系统、一把电动调节老板椅和对面一把构造特殊的转椅。书籍和笔记本堆积如山。没了。 锦旗不挂荣誉不摆资质不放，一个装饰没有不说，连什么“医者仁心”什么“厚德笃行”都没挂，桌上也没象征性修身养性的小盆栽和代表重大医疗突破照片或者记录功勋的纪念碑。背后的柜子除了低层按高矮个插了些一些档案，剩余的层格里空空如也。 过于简洁了。 好像该有的也都没有。 也可能是不屑于吧，总之很独特。 “请坐。”邱应礼示意他在转椅上坐下，桌上已备好温水。 “谢谢。”钟闻璟道谢，抿了口水，水温恰到好处。 转椅是后来放置的，与其说是放置倒不如说是替换。 每个病人来到这里都已稍稍出现了些魔怔和疯癫的状态，会对话到一半突然开始双眼瞪直啃起手指或者突然停滞思考陷入漫长的发呆，部分会开始扇自己巴掌或者为了转移焦虑极快频率的抖腿。 为了减少这样的状态并稍微抓住他们的注意力，邱应礼放置了转椅。果然这种状况好了许多，病患会用小幅度的晃动转椅来代替自残倾向或者神游状态。 “其实来这里的病患不是已然躺在床上排号救治的，就只有你了，钟先生。”邱应礼看着他放下纸杯道：“只是来询问拜访的，今天起倒是有了第一个。” 钟闻璟才喝完水听到邱应礼直白的对话又开始喉涩口干。于阳知道自己害怕医院，这是很早就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作为老友，记不全钟闻璟的喜好总还是知道钟闻璟的雷区的。很听于阳在电话里说的样子，联系的时候应该也有这方面的注意，只以喜好相同拜访为由人脉没来得及用就打通好了关系，刻意避开没有提及自己的问题。 但现在，情况不太好，邱应礼好像看穿了一切。 确实，没这方面问题谁会知道治疗这方面问题的医院？没这方面的接触谁能做出那样超现实色彩的作品？ 其实从一开始，努力当作没事人一样提出拜访的钟闻璟就满是漏洞掩耳盗铃。 钟闻璟只觉如芒在背。 好在邱应礼突兀的转移话题，似乎也没想着让他回答前面的话。 邱应礼坐在对面，双手交叠，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掌控感：“来这里的病患分为两类，一类是自愿沉沦梦境逃避现实，一类被噩梦缠身找不到出口。走廊里的画，就是这些患者内心世界的具象化，我们称之为【核】。不同【核】反映不同的潜意识状态，比如【梦核】源于低清晰度的超现实梦境拼贴，【伤核】绝大多数与创伤经历相关。” 他语速平稳，如同讲座：“至于我们如何获取这些影像及更深层研究内容，涉及患者**与科研机密，若钟先生仅出于好奇，恕我无法透露更多。” 话锋一转，邱应礼的目光似乎锐利几分：“近期，这类病例出现一些棘手的新变化。部分患者陷入无法苏醒的深度睡眠，生理指标异常，表情却呈极端满足或恐惧。本院地处偏僻，鲜少对外公开。钟先生费尽周折前来，应不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吧。” 对方看似疑问实则已然将问题抛过来并不留情面地坐实。压力袭来，钟闻璟深吸气，先避开了一模一样的梦境作品，决定开门见山：“邱院长，实不相瞒，我近期创作的系列作品，灵感正来源于类似的梦境体验。我对您的研究深感共鸣，并认为我们之间存在合作可能。以合作者身份，我希望能更深入了解【核】的奥秘。” 邱应礼静静看着他，看不出喜怒，镜片后的眼睛如深不见底的湖水。 几秒后，他嘴角微扬，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合作？”他轻声重复，语气耐人寻味，“钟先生，您的梦境……或者说，您的【核】，又是什么呢？” 办公室空气仿佛凝固。钟闻璟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直白，一点脸面不留也不做委婉周旋，直接戳破伪装。他下意识转动椅子，椅轴发出轻微“嘎吱”声。 他的核？他那些私藏的、未曾发布，甚至未曾合成的原始噩梦吗？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邱应礼身后半开的抽屉。里面随意放着几份文件夹，最上面一份露出的一角，赫然是一张彩色打印的图片—— 那图片的构图、色调、每一个细节，都与他紧锁在工作室电脑里、从未对外展示过的动态视频设计稿，一模一样！ 甚至连他为了方便识别而手写的标注【废墟-未完成】，都清晰可见地出现在打印图的角落！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窃取！ 那种挥之不去的粘腻盯视感 他的未公开设计，竟然早就出现在了这家医院！ 那种挥之不去的粘腻盯视感让他不可避免的联想道了摄像头的可能，而且是隐藏摄像头，他不仅不知道，还不知道是怎么潜入家里放置的。 但是这种情况没有道理也绝不可能。 那会是为什么？ 钟闻璟的呼吸几乎停滞。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惊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维持清醒。 真相。他必须留下来，查明梦境失控的真相，更要查清他的设计为何被窃！ 他抬起头，迎上邱应礼探究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邱院长，我并非患者。我的情况更似灵感的异常获取。我会陷入非常逼真、多数静止的梦境，醒来后进行艺术创作。您看到的作品正源于此。我认为现象背后或有科学规律，这正是我希望合作探讨的方向。” 他紧紧盯着邱应礼，试图不放过对方脸上仍和一丝表情变化：“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以‘合作者’的身份，参与贵院的研究？或许，我的亲身经历和创作视角，能为您提供独特价值。” 比如，成为一名“梦境搜救员”。 邱应礼微微眯了下眼，目光极快地扫过钟闻璟抠破的手指，又回到他脸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兴趣。很遗憾的是这些钟闻璟根本没有捕捉到。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骚动，夹杂着耳熟的咋呼声： “不是？我是打电话联系的那个！我就不能进去看看吗？闻璟！钟闻璟！你是不是在里面？” 于阳？ 邱应礼眼底难以察觉地闪过一丝不悦，但在外人看来依旧神色未变，他从容起身亦从容开口道：“看来钟先生的朋友有急事。今天的交流很有启发性。关于我们合作的可能性，我们可以后续再谈。” “不！等一下！”钟闻璟急切叫住他，他明白自己有失礼节但他不能就这么离开，合作必须定下，他重理措辞道：“邱院长，合作的具体时间……” 邱应礼注视着他，好像对他的急切很满意，但是展露出来的依旧只有得体的微笑：“钟先生确实很有诚意甚至有些急切，明天。” 衬着于阳在门外叽叽喳喳的叫嚷，邱应礼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和道：“明天一早，如何。” “好。”钟闻璟立刻应下。 其实很糟糕了，从容地来却被戳破了一切慌乱地走，打好的腹稿却因为对方是邱应礼而尽数失效，反被掌握了主动权。 拉开办公室门，只见穿着骚包豹纹衬衫的于阳正被两名医生拦着，跳脚张望。 “闻璟！你可出来了！”于阳挣脱跑来，搂住他脖子，“打你几十个电话都不接！急死我了！这地方这么偏问还是帮你问了，真让你来了我还有点不放心，一直不回信息我差点硬闯报警你知道不？” 已经硬闯了。 他说的话钟闻璟不是没有听进去，相反好好的听到了，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凑在一起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如果这座医院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那么他已经站在深坑边缘并且被无形的手推着主动申请向里跳跃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但是，少说少错。 钟闻璟捂住他的嘴，半拉半拽将他带离。 坐进车里，于阳还在嚷嚷。钟闻璟掏出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过了几秒才突然满格，紧接着，数十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疯狂弹出。 21个未接，13条微信消息。 钟闻璟皱皱眉脸色沉了下来。他抬头，看向身后这栋古怪医院大楼，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强大的手机信号屏蔽器…… 邱应礼站在办公室门口，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微微颔首。像是在告别，又像无声的确认。 车子驶离。于阳喋喋不休：“那院长，眼神咋那么瘆得慌……” 钟闻璟握紧方向盘。 邱应礼，核，被窃的设计，信号屏蔽器…… 这一切，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而他，已经以“合作”为名，拿到了入场券。 昏暗的光线下，有人在桌案上翻开了一个厚重的牛皮本，写道： 4.17日 效果略微 于阳（抱紧胳膊）：那院长，眼神咋瘆得慌...... 钟闻璟：说点我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奇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