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来路》 第1章 第 1 章 重逢 那天结算完兼职的工资,危澜去吃了一碗麻辣烫,爆辣,兜里装的是一张病历单。 医生要她再去复查一下,说是超声不能确诊,要再做造影。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转头又要去买冰奶茶。 她得的是胃病,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顿了,得吃个够。 去医院的事,危澜没有跟任何人说。她一个人,左手举着杯奶茶,右手拿着手机一同乱点。点开界面,退出,再点开。 绿灯怎么还不亮? 人怎么这么多? 烦死了。 在又一次被人撞到之后,危澜终于忍不住了。 “你干吗!没长眼睛啊!撞到人了你知不知道!” “抱歉!实在是对不起,你没事吧?” 那人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危澜忽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对陌生人发火,或许人家有急事呢。 “我没事,”危澜咽下喉间紧涩努力让自己淡定些,趁着绿灯亮起,快速逃离了这里。 * 不远处,方绪枝手提五杯奶茶,一脸怨气地结账。 ”哎,你觉不觉得那个人很眼熟?“方绪枝戳了戳同样双手提满奶茶的好兄弟,目光盯着对面。 ”啊?什么?哪个啊?”兄弟不明所以,四处张望着,又好似也看到了对面快速走过来的人,正要叫出声,被方绪枝踢了一脚。 “你还能再大点声吗?” 四周不少人都往这边看着,方绪枝觉得真是丢死人了。 “你踢我干嘛!找打啊!”兄弟不明所以,还在大声嚷嚷着。 方绪枝为兄弟的智商堪忧,真想装不认识他。 这边动静这么大,依然没有引起危澜的注意。她失魂落魄地走着,漫无目的,满脸茫然。 “澜澜……” “澜澜!” “危澜!” “啊?” 危澜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被人扯着帽子抓到了一边。 危澜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害怕极了,猛地剁了那人的脚,顺势又给他一个肘击,打完就要跑,却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嘶——危澜,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危澜: ... 她记得,自己刚说过同样的话。 * 在转头前,危澜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很快便打消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遇到他,可能就是个声音很像的人吧。 可待她回了头,却愣住了。 那人长开了,也变白了不少,但危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方绪枝?” 兄弟在一旁同撞到危澜的那人争论,方绪枝还在检查危澜的伤口,好长一道血痕,血顺着小腿流进了袜子里,触目惊心。 危澜却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玻璃,连声音都听得不大真切,视线窄窄的,只容得下面前这一个人。 她语间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方绪枝!真是你啊,我都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老熟人!” 危澜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发小,不安的心情被冲散了不少。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好巧。” 方绪枝说着,抱起危澜就往医院走。 “哎!你干嘛呀!我能走,我走着去!方绪枝!”危澜小声又焦急地喊着。 “干什么啊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啊!方绪枝!”兄弟大声喊叫,想追上去,却又被撞人的那个家伙缠住了。 方绪枝不管远方的呼喊,只小声跟危澜说道:“你伤口看着不浅,是要缝针了,最好不要走。” 危澜安静了下来,这才察觉到了自己的伤。很长一道,她白色的裤子都被染红了,看着蛮可怕的。 恰巧医院就在附近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 危澜看着医院的大门,神色有些古怪,抓着方绪枝的手紧了紧。 方绪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怎么了?” 危澜苦笑:“啊……没,没什么。我们快去吧,好疼啊!” 方绪枝顾不上多问,抱着危澜去挂了急诊。 这是家小医院,人流不多,这会儿急诊不忙,危澜到那儿就被治上了。 方绪枝听完医生的话,赶忙跑去交费了。 危澜来的路上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家医院就是她现在实习的医院。这里的带教老师们都挺好的,就是她隔三差五的生病,都是蹭的免费治疗,她只用出药钱就好。 这帮了危澜大忙,毕竟她现在手里却时没几个钱。 第一次是腰疼,老师直接让她来做个核磁,还蹭了全院最牛的骨科医生的号。她当时窘迫极了,因为带她的医生还怀着孕,还特意早起帮她做检查。 危澜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说着谢谢,她第一次恨自己怎么这么爱生病。每到一个新城市都要生病。 结果是她没事,就是有点炎症,贴点膏药,多休息休息就会好了。 当时危澜忽然想到,她小时候因为痛经去做超声,医生也老师说有炎症。 她身体里的炎症还真多,可她为什么冬天还是那么怕冷? 危澜忽然笑出了声,她被自己的冷笑话给逗笑了。 “你还能笑得出来!这伤口要是在深一点你就不是坐着了,你得躺着。” “主任,我不疼,没事。” 头发花白了小半的主任满脸严肃,语气夹着愤怒。为什么是小半?因为主任额头道头顶的头发都没了。 危澜不知道主任是装出愤怒的样子,还是真得为她担心,都没关系,她很感谢主任。 危澜常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她很享受别人因为关心而骂她,甚至说难听的话,她都会觉得很安心。 急诊科的医生手法真不怎么样,缝针的时候疼得她呲牙咧嘴。 “医生,我这能走路吗?” “能是能,就是别走多。” “好。” “好什么好,”危澜实习科室的主任又发话了,这次两个人一起凶,“流了这么多血走什么路!” “没事儿,我住得近。就在医院隔壁。” “那叫抱你来的那小子被你回去,就是他撞得你吧?不告他就是好的了,出点力怎么了?对了,给你放一周假,不用跟科教科说,你就直接在家休息就好。” “谢谢主任。不过不是他撞得我,撞我的那人现在被…一个朋友拦着。” 只不过那是方绪枝的朋友,不是她的。 “我先去忙了啊,好多报告没写呢。”主任跟急诊医生说了句就去忙了,临走前嘱咐危澜好好休息。 危澜都应着,转头和急诊医生对视一眼,赶忙溜回家了。 “哎!你别走那么快,小心伤口裂开!”医生在后面喊着。 回到出租屋要走两段坎坷的路。一段是下坡,要跑着走:另一断是刚拆了还没来得及修,石灰砖瓦堆得到处都是,让人无从下脚。 危澜的室友是个风风火火的人,每天路过都要逮着工人问半天,问什么时候能修好。 危澜光是想想就仿佛见到了室友向她吐槽时的样子:“我都服了!这条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啊,每天都要洗鞋子,我气死了!我都想跑到街上去咬人了!” 也或许是他们的实习工作太闹心,室友格外激动,就差骂人了。 危澜觉得没什么,她现在觉得什么事都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或许,她也活不了多久。 危澜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你丧尸啊。” 室友绕过桌子在沙发上躺下,头靠着危澜:“丧尸其实挺好的,不用工作,不用被骂了还要写报告。” “我帮你写吧。” “我就纳闷了,你怎么这么擅长写这个?” “高中的时候练得。” 室友从猛地做起,眉宇间怨气散了不少:“没想到你看着乖乖女,实际让我刮目相看啊!我那时候就没你那样的胆子。” “还好吧,那也是被逼的。” 这段路其实蛮短的,走个神的功夫危澜就到了楼下,但还要爬到七楼。 老小区,没电梯。 危澜叹了口气,提着晚饭用的食材往上爬。 她其实想学网上很火的省力爬楼法,动作像个大猩猩。但这时候回家的人还蛮多的,她怕当着别人的路。 主要是怕被人骂神经病。 想起上高中那会儿,真得是她胆子最大的时期。那时候纯摆烂,根本不在意什么扣学分、叫家长。 况且,从初中毕业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家长了。 那时候也是因为胃疼,不过是饿的。 - 饿。 好饿啊。 危澜趴在课桌上,笔尖在练习册上乱画,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都怪自己嘴馋,课间跑操的时候偷跑去买零食。 买什么不好,偏偏脑子一抽,买了串糖葫芦。 吃得她胃又痛了。 好想吃香喷喷的米饭啊。 高二的晚自习有四节课,这才第二节,受不了,胃好疼。 下课铃一响,危澜就偷偷摸到学校的铁围栏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卖饭团的阿姨。 救星! 她左看右看,见有不少人围过去了,学生会的应该还没到。 好机会! “阿姨,我要一个肉松培根加辣白菜的饭团!” “好嘞,好嘞。阿姨这就给你们做!阿姨手速很快的!” “阿姨你快别说话了,快做饭团!” “好,好。” 看着热闹的氛围,危澜感觉胃都不痛了,她已经闻到了米饭的香味! “那边的同学!都别跑!” 人群一溜烟地散了,有一两个跑得慢的被学生会抓了个正着,唉声叹句得抱自己的姓名班级。 危澜趁他们在记名字,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又溜回了围栏边。 “阿姨,我的三味饭团!” 阿姨也悄悄地走来,将藏在怀里的饭团递给了危澜。 危澜眼见学生会就要过来了,接过饭团就想跑,阿姨又问到“你给钱了没?” “哎呀,阿姨我早给了。欸,你还要找我十块钱呢!” “喂,这位同学。” 危澜将手从阿姨手里拽出来,低着头闷声向前走,像头牛一样横冲直撞! 好在今天来的学生会都是男生,青春期的男生,都不好意思伸手拽住一个女孩子。 很好! 危澜心中感叹,自己可真是聪明绝顶,耶! 砰! 什么东西? 啊,原来是人啊。 危澜绕过他,继续低头走路,却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同学,还没记你名字呢。” 我去, 胃又疼了。 危澜内心将半份检讨书的草稿都打好了,却忽然听到那人笑了。 “你走路不看人啊?澜澜。” 第2章 第 2 章 危澜好容易爬上来,推开门就被室友的惊呼声吓得差点二次受伤。 “我去!危澜,你去哪儿被丧尸咬了这是,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安卿晨的惊呼声响彻整个楼层,危澜都听到了邻居在问发什么什么事。 “没事儿阿姨,我们拍短视频呢。”危澜扒着扶手往楼下喊,当然,她嗓门没有安卿晨大,喊了两遍楼下阿姨才听清。 不过危澜到时听到了她的声音:“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真潮流。” 待听到了阿姨的关门声,危澜赶忙把安卿晨推回了家,顺手把门关的死死的。 安卿晨进门后也不敢大声喧哗了,她此刻捂着嘴,说话小声又焦急:“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你犯事儿了?” 危澜看她眼眶红红,都快哭了,刚想哄一哄她,就听到了这逆天的话。自从安卿晨听说了她高中的叛逆实际后,她就对危澜改观了,觉得危澜就是个伪装得超好的混混。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任啊,”危澜都被她逗笑了,扶着她的手借力做到了客厅沙发上,“我这是被车撞……” 危澜猛地止住了话,她想起了一件事,她好像把方绪枝丢那了。 安卿晨又喊了出来:“你被车撞了!你去医院了吗?你可别放跑了那撞你的人!你还这么轻飘飘的没事儿人一样!你真是这个!” 她说着,还瞪着大眼睛竖起了大拇指,那生得超好看双眼皮忽闪着。 危澜心思全在另一件事上,抽空“嗯嗯”地回应着她。 危澜刚打开手机上的文件夹就停手了,她看着那绿色的软件冒着99 的红色字符,有些刺眼。 不过还好,她记得她的泡泡软件一直都设置的离线状态。 “你手机呢?”危澜抓住那双正在摇晃她的手臂,手臂的主人终于安静,一双大眼睛里透着疑惑. "你要我手机干嘛,"安卿晨思索一阵,忽然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会用我的手机号联系那个撞你的人吧?你太过分了,危小澜!” “拿来。” “哦。” 一部最新款凤梨牌手机被递到了危澜面前,危澜伸手结过,点了几下,换了只手又递了出去。 安卿晨:“怎么?你良心找到了?” 危澜缓缓转头:“这进口货太高级了,我不会用。” “哦!我来,我帮你找出来,你说一下号码。” 危澜没有说话。 安卿晨得不到回应,转头看她:“怎么了?脑子离家出走了?” “我忘了。要不你打开泡泡,我……”说到这里,危澜又停住了。她有在认真思考,她和方绪枝是亲情号,不知道具体号码,但她也不知道方绪枝的泡泡码,因为有备注,也不知道昵称。 安卿晨:“你……” 危澜:“我在思考。” 杨萤萤:“哦。” 一语过后,一阵沉默。 沙发上两位思考者并排而坐。 若是没有那通电话,危澜觉得她能发呆一晚上。 “快快!快拍个照!”危澜赶忙把手机拿出来。 “拍啥?”安卿晨刚回神,还没在状态。 “拍这个号码!快快!” “哦哦。拍好了,然后呢?” 危澜伸手:“手机给我吧。” “哦。” 危澜将差点忘了,跟着方绪枝一起的那人她也认识,也有他的手机号。 “我真是聪明地长头发了。”危澜一通手忙脚乱,切着屏将那通电话打了过去。 “喂?” “喂,是闫许吗,”危澜的声音和对面重叠了,也没听到对面的话,“我那个手机没电了…不是,那个抱歉啊,留你一个人跟那人争辩。” “你……” “我那个,你吧那人联系方式发我吧,这是我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 “还有,那个,你辛苦了。我是说,你有方绪枝电话吗?” 危澜一口气说完,等对面的回话,可对面却一片沉默,还有一声叹息。 方绪枝:‘危,澜,你不知道我电话号码?’ 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很咬牙切齿,危澜听到是方绪枝的声音后瞬间蔫了。 但她心里面慌归慌,话术却早就编好了:‘我手机没电了,刚充上。你知道的,我们是亲情号,不显示号码的,我没办法用别人的手机跟你打。还有,泡泡上……’ “你跑哪去了?我跑到窗口缴费操作好半天,结果工作人员一看到你的名字就说不收。我还以为是不给你治呢,你知不知道,我快……” 危澜:“我知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我……” “你什么?”那边方绪枝似乎有恢复了常态,带着怒气的语气也淡了。 “我忘了,”虽然是打电话,见不到面,但危澜还是红透了脸低下头,“对不起。只是太长时间没见了,我,我还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呢,就不小心把你忘了。对不起啊。” “哦,对了,”危澜想到什么,又道,“那家医院是我实习的医院。他们都认识我了,不收我钱。” “这样啊,”电话那边不易察觉地停顿一瞬,危澜没听出来,但她感觉到了,“那你们实习氛围挺好的。但,你不开心吗?” 危澜心里猛地一颤,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带教老师真是太幸运了。我只是有点腿疼。” “好好休息。” “嗯。” “那我挂……” “欸,你跟闫许……” 电话两边都停顿一瞬。 方绪枝:“你说。” “你跟闫许现在关系很好吗?”危澜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他。 “嗯。刚好考到同一个学校,解决了下误会,就熟了。” “哦。那…我挂……” “我挂了,”方绪枝忽然抢先道,“再见。” “再见。” - 危澜刚挂了电话,缓缓放下举着手机的胳膊。刚回过神,就看见了安卿晨笑吟吟地看着她,嘴角都要咧出太阳系了。 “干嘛?看你那一脸八卦样。” 安卿晨笑得更凶了:“你男朋友?” “我哥。”危澜眼也不眨一下。 “胡说!我听到他叫方绪枝,你们又不一个姓氏!”安卿晨。 危澜点开手机通信页面,指着上面一溜亲情号给安卿晨看:“第一个是我妈,第二个是我奶,第三个就是他。” “切~就斯塔~” 危澜默默看了看她,然后站起身,扔了手机朝她扑过去。 安卿晨边喊边往她自己房间跑:“哎呦,恼羞成怒了,打人了!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危澜腿还疼着呢,当然不会真得跑过去掐住她的嘴:“哼~你又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对安卿晨不要太有效。她瞪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都快挤得看不见了:“危,小,澜!我撕烂你的嘴!” 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只见安卿晨“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没过一分钟,门内就传来了她刷视频的声音:“我重生了,重生在嫁给谢慎行的当晚……” "不吃饭了?"危澜仰躺在沙发靠背上,将染血的衣服脱了,拿个毯子盖在腿上。 “吃你做的——” 危澜不理她,仍然躺在沙发上,还将腿挪了上去。危澜在心里默默数数,还没数三个数,那边安卿晨的门已经开了。 她嘟着嘴朝危澜重重哼了一声,提着菜进厨房了。 做饭声太吵,安卿晨将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危澜也拿这声音当伴奏。 “继妹苏晓晓嫉妒她嫁给了谢慎行这个活阎王竟然还能过得这么好,竟然冲进皇宫划花了她的脸。她本以为只是道刀伤,就算是要留疤,可这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谁想到,苏晓晓竟然这样恶毒,在刀上涂了见血封喉。临死前,她看到……” 危澜听得一些迷糊,不知道剧情怎么就跳到这儿来了,怎么场景就切到皇宫了。 危澜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她听着炒菜声,还有这离谱的小说剧情,眼睛渐渐困了起来,但脑子却格外精神。 她想到今天的事,方绪枝应该会帮她处理好的。危澜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有方绪枝在身边,她从来不用危任何事操心焦虑。他总能很从容的处理好一切。 不过,方绪枝当年和闫许可谓是水火不容,也不知道闫许做了什么,竟然让方绪枝那个三好学生差点和他打起来。 闫许,危澜对那个人最大的印象,就是那时候方绪枝和他的关系并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就成了好兄弟。 那时候,也是因为这个人,让危澜写了高中生涯的第一份检讨。 - 方绪枝在逮到危澜偷买校外食物后,并没有记上她的名字,而是带她去学生会办公室去吃了。 路上不是很暗,隔几米就有路灯。听说是为了好查早恋的。 此刻,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在地上忽长忽短,时而变成两个。一会儿是危澜在这方绪枝的影子,一会儿是危澜的影子被踩。危澜总在影子向后躺下时,迈着小碎步往前赶,争取多踩几步。 只是不知为什么,方绪枝走得时快时慢,她不得不一会儿跑一会儿走。走过了好一段路,危澜后知后觉地发现,方绪枝是为了不踩到她的影子,也为了让她多踩几脚。 第三节晚自习已经开始了,危澜朝教学楼方向望去,没有一个窗户是暗的。从外面能清晰地看到教室内一排排低头做题的身影。 他们都穿着同样的校服,做着同样的动作,连座位都排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危澜开始大口喘着气,她觉得这段路还是挺远的,她都走累了。 不知不觉,行政楼已经在眼前了。和教学楼相反,从外表看,行政楼整个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当心台阶,”方绪枝出声提醒,“这边有点黑,你走路小心些。” 说完,危澜就眼睁睁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解锁,下滑,点开手电筒。 危澜:“学生会带头违纪?” “怎么,你没带啊,”他语气透着愉快,还吹了两声口哨,“你要敢大义灭亲,我就把你的光辉事迹都报上去。” “我很遵纪守法的,一分也没被扣过。虽然……”危澜忽然止住了话头,她猜出了些什么,“是你把我的名字划掉的?” 她记得,因为卫生被记过好几次名字,但却从没扣过分。 “这…这是不是对其他同学不公平啊…”危澜有些心虚,小声嘟囔。 “那我报上去了?” “不行!” 危澜有一次装上了方绪枝的后背,她抬起头,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他在笑。 “你太过分了!你耍我!”危澜抬起手在他后背拍了下。 方绪枝却突然弯下腰,皱着眉痛苦地叫了声。 “你没事吧?”危澜有些慌,她本意是和方绪枝开个玩笑,也没下重手,就轻轻拍了下,这么疼的吗? 眼前的人忽然矮了下去,把头埋进双臂,肩膀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危澜紧张急了,她怕方绪枝受伤了,她以后还怎么敢见方叔和郝姨。危澜慢慢蹲下身,想查看一下方绪枝的情况。可她却听到了笑声。 方绪枝是在憋笑。 “你又耍我!”危澜真要生气了,站起身不管笑倒在地上的人,径直往前方走。 “澜澜妹妹,你怎么总是怎么好骗啊?”方绪枝脸上的笑容张牙舞爪。 危澜不搭理他,却被他拽住了肩膀。 “你去哪呀,”他说,“到了。” 第3章 第 3 章 “够吗?” “嗯嗯。”危澜吃得专心致志,吃了好几口才来得及回答方绪枝的问题。 方绪枝看着她吃饭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神实在太有存在感,危澜吃得不自在,停下来将还剩一半的饭团重新包起来,打开另一头递给他:“你也饿了吧,允许你吃一口。” 食堂的饭菜虽然也不算难吃,但也不知为什么,危澜就是很馋,任何食物都能勾起她的馋虫。只要不是难吃的过分。 此刻将饭团分出去,她是不想的。可人家帮了她,那她总得孝敬点东西。 警匪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关系户吧? 换位思考一下,危澜都能把自己骂死。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听到这话,危澜又将手伸了回来,两三口就将饭团吃完了。 “你学习要是能有这干劲,不是我吹,你们班长全校第一的位子难保。” “保得住的,她很厉害,”危澜将找了一圈没找到一个能装垃圾的地方,便随手将饭团包装纸团了团塞进了校服口袋里,“而且,全校三十六,我觉得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不会比这高了。” “怎么可能!,想当年你初中的时候,谁敢与你争锋!” “这是一中,全市所有初中的尖子生有大半都在这里,能人辈出,我算老几。我连今天晚上的作业都写不完。” 说完,危澜就出门去了。 “去哪?” “大哥,我跟你们有特权的学生会不一样,我有一大堆作业要写。”说着,危澜还张开双臂画了个圆给他看,以免他不理解作业到底有多少。 - 全校第三十六名,这一开始只是句调侃,可是后来,它真得成真了。 危澜再也没有考过这么好的成绩。 那天晚上,方绪枝看出她情绪不好,想着让她在学生会办公室休息。危澜不愿意,她不想逃避,她或许真得是智商不如那些尖子生高,但至少一起奋斗的时间长河里,她不想做缺席的那一个。 危澜吃完饭团,调整好心情就赶忙回班级了。那时的她还没有摆烂,每天都想着上进。 只是在她走近教室时,却见几个学生手臂带着一圈红色标识,他们站在讲台上,下面的同学安静如鸡,只顾低头学习。 危澜就这样打破了平静。 “58班扣两分,过来写名字。”台上的学生会道。 危澜沉默着走上前,离得近了,她看到了那个人的名牌——闫许。 危澜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多么讨厌这个名字。 危澜想着方绪枝也是学生会的,应该是和闫许同级,就没有反抗地在一张纸上填好了自己的名字。 到了第二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危澜的名字最终没有被划掉,她要在升旗仪式上读检讨。 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就那样愣愣的站在红旗下,站了半个小时,直到升旗仪式结束,大家都回班级上课了。 她那时成绩还不错,班主任去给她说情,最终她被放了回去,但要补上一份三千字检讨。 危澜是想去找方绪枝问问情况的,为什么他前一天表示可以划掉自己的名字,到了第二天却突然反悔。 但危澜没找到他,她一个星期都没见到方绪枝。 * “危澜!” “危小澜?” “危澜——” 方才还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危澜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不过,经过安卿晨的夺命连环call,危澜已经被吓醒了。她抬起手拍着胸口,一睁眼就看到那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大姐,你要吓死我啊~” 危澜又躺了回去,拖着尾音,一脸生无可恋:“是要开饭了吗?” “开你的头!煤气用完了。”安卿晨将方才脱掉的围裙往沙发上一扔,罩住了危澜的脑袋。 危澜一把将围裙扯掉,眼前又恢复了光明。 “什么!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久久不歇。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们还要吃饭,就只好点外卖了。 危澜双手举着手机打开外卖软件,就看了一眼,“砰”的一声手机砸到了她的脸上。 看着外卖的价格,她又没力气活了。 “怎么了,危小澜,”安卿晨蹲坐在沙发前,框框几下点了好几家,又选了今晚侍寝的奶茶,“我记得你今天发工资啊,上个月的今天你可是非常大方地请我喝了奶茶。” “别说了,”手机盖在危澜的嘴上,随着她的说话声滑到了下巴上,“我把兼职辞了。” “为什么啊?”安卿晨疑惑地安静一瞬,随后凑到了危澜面前,将脸上的重物移开了。 “你,被欺负了?”她说。 “嗯?你想什么呢!就是不想干了而已。”危澜拖着她的脸将她的脑袋移到了一边。 “况且,好巧不巧我现在腿受伤了,那里也不能请假,我刚好就不去了。” “唉,随你吧。那今晚我请... ...” 安卿晨一句话还没说完,危澜就赶忙拍了拍手:“就这样定了!小安子啊,你做事甚得朕心。” “我看你就是故意卖惨好蹭我饭!”说着,安卿晨就按住危澜的手臂,抬手就掏她胳肢窝。 “哎呀,你别搞!我是伤患!” “没门儿!你今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错啦——” 这个不太寻常的一天就在两个女孩寻常的玩闹声中宣告结束了,两人吃完晚饭各自回房。 危澜躺倒床上睡不着。 危澜小心翼翼地挪着受伤的腿从床上坐起来,手里拿着那张检查报告,坐了一晚上。 - “咚咚咚——” 危澜是在急促地敲门声中醒来的。 她试图睁开眼睛,但是失败了。 “说。”含糊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早饭在桌上,吃完刷好放厨房,我上班去了。”安卿晨语速飞快,说完就急匆匆地分出门了。 “哦对了,”安卿晨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十点左右可能有人来送煤气,你到时候别忘了给人家开门啊——” “嗯。”危澜应了一声,就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地上丢着的那张报告单有些皱了,那是昨晚被泪水打湿又风干后留下的痕迹。 危澜想了一晚上,手机的通话页面打开了一晚上,息屏了就再打开,但她始终没有打出去任何一通电话。 她不知道该打给谁。 通讯录里没有几个人。 危澜是有些害怕的。她还那么年轻,她不想得绝症。 可她没钱给自己治病。 危澜点开手机看了看余额,就四千块了。 她成年后爸爸就不给生活费了,妈妈更是从没给过她,上学的钱都是郝姨出的。 她也不能跟郝姨说,不然郝姨会打电话教训妈妈,妈妈会给每个人告状,这样大家就都知道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一群人围在病房里,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鼻腔,大家都在讨论着,谁出多少钱,谁要多出,谁要少出,然后再大吵一架。 危澜醒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还混杂着“恭喜发财”的电话铃声。 “谁啊……”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鼓包的被子里传来,嗓音闷闷的。 一只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摸索着手机,在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微薄光线下,手臂上的肌肉线条随着危澜的动作若隐若现。 “喂……”有气无力,又凶巴巴。 “危小澜,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安卿晨甜甜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只是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我有什么事……我去!我这就去开门!” 危澜忽然想起,安卿晨走的时候好像是说了什么事,要她开门来着? 只是她那时迷迷糊,就那样睡着了。 危澜单手一甩,将被子掀开,爬起来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腿上还有伤,就动作轻柔了不少,一瘸一拐地打开了卧室门,又打开了大门。 工作人员人很好,笑呵呵地就把新煤气罐安装好了,扛着空罐子下了。 七楼,没电梯。 老小区的步梯还是水泥的,有些地方坑坑洼洼。 大家都不容易。 “砰。” 危澜关上可门,出租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危澜想着,反正都起床了,便一瘸一拐地挪到厨房反找吃的。 锅里有一颗煎好的蛋,一旁的盘子里放着水煮蛋和蒸饺。 危澜脚步没动,站在厨房把早餐吃了。 越吃,鼻子越酸,喉咙像堵着什么。 她快速解决完早餐,准备把餐具和锅都洗了。 手一滑,盘子摔倒了地上。 危澜愣了一下,没忍住苦笑一声。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扫地工具在客厅另一边,有点远,碎瓷片横在中间。 算了,危澜想,捡起来得了。 她仔细顾着伤口,靠着冰箱缓缓蹲下,眼泪比她的手先落地。 危澜怔愣,手忙脚乱的翻找着耳机,播放红色歌曲。 她的手好似不受控制般,耳机带了好几次才找准位置。 手机屏幕上早已布满了水珠。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危澜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不住颤抖,鼻子哭得喘不过气了,但她不敢哭出声,老房子隔隔音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爆炒菜的声音,辣椒的呛鼻气味传到了厨房。 隔壁每次炒菜都要开窗,两家的厨房还挨着,谁家吃的什么,一闻就能分辨。 危澜被手指的疼痛扯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手指被她扣破了,皮牵扯着肉,疼得心惊。 双腿后知后觉地发麻,危澜挣扎几次,没起来。 耳机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她这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危澜之前还骗方绪枝手机关机了,这下成真的了。 不过,那样拙劣的理由,他一听就明白了吧。 今年大三,马上到期末,方绪枝应该为考试在忙吧。 上学真好。 第4章 第 4 章 危澜常常觉得遗憾,没考上本科。不然,她还可以再过两年大学生活,而不是像现在,成了个每天累成狗的实习生,还是在医院。 有些患者能有多离谱呢? 天没亮就跑到大厅坐着,你每天都提前十分钟上班,或许看到了,又或许没看到,大厅里好多人,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进去穿好白大褂,打开门帮患者排好队。那人一声不吭,他也不排队,也不说话,就在那坐着,神色平静,患者那么多,吵着谁在前谁在后,你没注意他。 就在你忙得焦头烂额,口干舌燥,连水没空喝一口时,他大叫着冲进来,口唾直飞,手指着前方,快步横冲直撞,愤怒的喊着:“为什么没人来服务我?我那么早就来了,为什么还没到我!” “?” 一时间,科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危澜看到主任慢悠悠放下手中写了一半的报告,掏出一幅眼睛带上,慢慢晃了出来。看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就知道主任饱经风霜。 终于,一群人齐上阵,技师长负责凶巴巴的输出,主任负责好言相劝,在冷脸呵斥技师长几句,技师长嘴一撅,不情不愿地低头道歉。 那人终于满意地进检查室了,万幸,后面排队的患者们都觉得这人无理取闹,选择谅解。 “万一其他患者不同意他插队呢?” “啧,小危啊,”主任笑着伸手来回摩挲着头顶,摸着可能并不存在的头发,和一旁的技师长相视一笑,“你看,知道为啥你是实习生我是主任了吧?” 因为我还没毕业... ...危澜在心里默默想,但面上仍是虚心受教的模样。 “什么叫插队啊?怎么就插队了?人家不是说自己七点多就来排队了吗!”主任笑声爽朗。 “或者是人家提前预约了,”技师长端起粉色保温杯,依旧板着她那张凶巴巴的脸 ,“这是没有紧急情况下,到时候你也可以去开另一台机器,然一部分人去另一边去做。总之,就是随时变通呗。” “明白了。” “来,说说!都明白啥了?”主任笑着递给危澜一杯奶茶。 “有事找领导,”危澜接过奶茶,点点头。 * “危小澜——你今天好了吗?” 是安卿晨。 危澜打着哈欠睁开眼,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懒懒开口:“你一天问我三回~” “怎么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啊?” “我快躺废了——” “那你别躺了呗。” 危澜:... ... “你说得有理。” 明天就可以去拆线了,然后再去另一家医院做个更详细检查。 也是因祸得福了,之前撞他那人想给她两万块,私了。危澜同意了,她现在手头还是挺宽裕的。 如果...如果身体没问题...那就真是个美好的开始。 * 似乎她的意念太强,被宇宙捕捉到了愿望,所以—— 危澜双手拿着报告单,心跳得极快。 她早上八点就到实习的医院拆了线,然后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一上午,检查、排队、等报告,有人抱头痛哭,越有人开心一笑,危澜只是静静坐在连椅上等结果。 座椅是冰凉的,此刻危澜却觉得它太热,她双手颤抖着,鼻头一酸,最终还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以后可要忌口!像甜品啊,饮料啊,粥啊,烧烤炸串的,你都少吃!” “记住了,”危澜低着头,脑袋一点一点像捣蒜,“谢谢医生。” “哎,谢我干嘛,”医生摆摆手,“好好照顾身体啊,小小年纪肠胃这么差。这次是身体给你一个警告,你要在不好好吃饭,那以后可有你哭的。” ... ... ... ... 这位医生话很多,危澜的眼泪还是没忍住,一出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这种话,她也只会在医生嘴里听到。 就像学生时期的医务室阿姨,阿姨的女儿和她上同一级,只不过是学艺术的,危澜从没见过,不过可以想象,她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 危澜从那时起就胃不好,三天两头的痛。她几乎每天都往医务室跑,不仅仅是胃痛,她还经常感冒,痛经,头痛... ...总之,危澜是医务室的常客。 阿姨渐渐记住她了,每次看到她来都是一脸愁容:“你怎么又来了呀?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危澜每词听到这话都能高兴一整天,但她不好表现的太喜悦,不然可能会被当成疯子吧? 所以,每当这时候,危澜就皱着眉头,一脸愁容,说自己哪哪不舒服,然后翘掉一两节晚自习,光名正大地躺到医务室的病床上睡觉。 直到那天方绪枝阴着脸找来医务室,看着呼呼大睡的危澜气笑了。 危澜那时才知道,原来方绪枝看出她胃不舒服,经常让郝姨做完危澜爱吃的饭菜,趁着晚自习的时间给她送来。 但好巧,他们一次也没遇见过。 直到那天,危澜想起自己那天实在肚子痛的厉害,都没等到下课,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来医务室吊水了。所以整个班的同学都知道她在医务室,方绪枝一下课就来找她,等到上课也没见她回来,所以也翘了晚自习,来医务室找她了。 把三好学生逼到翘课,危澜觉得自己挺对不住郝姨的。 “所以,每次我找你找不到时,你都在这里?”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你都是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危澜!你生病了能不能说一声,你不要让我干着急好吗?” 你为什么要着急? 危澜心里很疑惑,但她还是默默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说完以后方绪枝脸色更难看了,好像马上就要转身离开、 你走吧,危澜在心里想,你快回去吧,我只想自己在这里躺一会。 危澜不想看他,她一看他就想到妈妈,就想哭。 危澜闭着眼睛等着方绪枝走,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危澜半梦半醒,将要睡着了,却感觉身上多了重物,身体变暖和了。 是在帮她盖被子吗? 阿姨人真好。 不管是真心还是随口一说,那种表达关心的话,危澜总是会听得心里揪揪的痛。 世上还是好人多些。 * 回去的路上有条小吃街,旁边是所小学,现在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小学生们一窝蜂地涌出来,争抢着往各色各样的小吃摊前挤。 危澜坐在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子上,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每当这时候,公交车就会在这里堵车,没个十几分钟过不去。 若是以前,危澜会在上一站下车,走个七八分钟来小吃摊前和小学生抢吃的。等她买完再往前走两步,就是一个公交站点,再上同一辆公交车。 大中午的,公交车上没几个人,司机师傅能记住她,到她再上车时,就不收钱了。 今天危澜没下去,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青春洋溢,半晌,闭上了眼睛。 原来她已经不再是少年了,已经是青年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为什么还沉浸在学生时代不愿意走出来? 是因为遗憾太多了吗? 可是,如果一直还念过去,那现在,终有一天也会变成让人遗憾的过去。 危澜,向前看吧。 也不是要你抛弃过去,只是那些痛苦应该像吃饭一样,像睡觉一样,就把那当做一件平常事,过去了,那就是过去的事了,与当下的你没有关系了。 就像昨日的晚饭,吃过了,饱了,可明早醒来还是要吃饭。 你说昨晚的饭好吃,顶多回味一下就好了,难道你要一直想着昨晚的饭,不吃今日的早餐了吗? 不会。 你一觉醒来,或许都不记得昨晚吃的是什么了。 危澜,你不会主动去想昨晚吃的什么,那你又为什么要一直回忆以前发生过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了呀! 那些折磨你的、你旧日的磨难,就让它们终止在过去吧。那已经是过去的你能给它们的最好的结局了,或许不太圆满,但就是因为有遗憾,明天才更让人感到期待。 危澜打了个哈欠,掩饰着泪水,在心里同过去做了个道别。 然后收拾行李,车到站了,再不下就错过了。 * 危澜从公交车上跳了下来,外面太阳很烈,照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她抬手遮在眼睛上方,微微抬头,公交站对面就是实习的那家医院,然后她看到了医院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的方绪枝。 好巧,方绪枝和人发完消息,刚好抬头看到从公交车蹦蹦跳跳下来的危澜。 ... ... ... ... 还不如让我坐过站呢,危澜心想。 ----------------------------------------------------------------------------------------------- 我过了很久才明白,人活着总要向前看。这人人都会说、人人都知晓的一句话,我花了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去检验它的正确。 它是对的,只是那时的我想不通。——澜澜,四月二十八日记。 第5章 第 5 章 现在是八月份,南方最热的时候,太阳毒的能煎熟一个鸡蛋。 方绪枝就站在马路对面,往这边眺望,太阳照得他眯起眼睛。 他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短袖,下身一条工装裤,头发倒像是特意打理过的,是网上比较火的帅哥造型,就是天太热,都被汗水打湿了。 “行啊危澜,刚好就往外跑。”他说。 “哎呦,还是有点痛的。”危澜嘴里喊痛,却面无表情,她现在有点心烦,可能是热的。 “那你刚才还跳?” “我就试试。” “试什么?” “试...试试看医生缝的牢不牢固!那总不能被我一蹦就开线了?” 方绪枝:... ... “要不你扶我下?”危澜不经意间伸出手,眼神却是闪避。 她现在身体很好,没问题,非常健康,除了有点肠胃炎。她或许不应该远离郝姨他们,她或许可以把郝姨当做家人,把方绪枝...当作哥哥。 但方绪枝只是看着她伸手,不说话,也不做回应。 好吧。 或许是她自作多情了。 “你,你干嘛?” 危澜被方绪枝忽然半蹲到她面前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 “上来,我背你。”他回头笑道。 “我家还挺远的。”危澜不太想这样麻烦他。 “没事。” “那附近在修路,不太好走。” “那就更要背你了。” “可我,我现在不打算回家,我想去买点菜。”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买了菜给你送来。” “我室友都是女生!你一个男的不太方便。” “我就把你房门口,不进去。” “我... ... ” 方绪枝直起腰,面对着危澜。危澜心虚,眼神不自觉像一旁撇去,可她视线落到哪,方绪枝下一刻就出现在哪儿。 “你还有什么借口,一次性说完吧?”方绪枝抱着手臂,两腿交叠,倚在一旁的树干上,笑着看向危澜。 "那棵树经常被一只小白狗标记,今早出门我还看到它正抬起对着树干... ..." “哦。”方绪枝弹射起身,离那棵树远远的。 “别岔开话题,上不上?” “好吧。” “看你这三辞三让的,跟我强迫你一样。”方绪枝小心地避开危澜的伤口,把她背了起来。 “我有吗?” “有!” “是吗?” “是。” “好吧。其实我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呵。” “?” “你小时候用泥巴呼我脸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好意思,那泥巴还是用小狗的尿... ... ” “啊...哈哈。” 危澜歪头挠了挠头发,虽然她头不痒、头发也没乱。 * “你家这路是挺难走啊。” 方绪枝背着危澜,回头看自己在刚铺好还没干的水泥地上留下的一排脚印,若有所思。 “这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危澜也回身看那一排脚印,因为是两个人的重量,脚印格外深。 “不会被骂吧?”她往下缩了缩。 “不会。” “你怎么这么笃定?” “他们修路却没有考虑到居民出行问题,没有预留通道,这是他们的错。我们要走路,留下脚印也是无可避免的。” “你说的对,”危澜蔫蔫低下头,“就是很可惜,弄脏了你的鞋子。这些石灰水泥的应该很难洗吧。” “没事,我妈今天下午就到了,她肯定有办法,到时候听她指挥就好。” “哦,啊!郝姨怎么来了!”危澜惊讶之际用力拍向身下人的肩膀,发出“啪”的脆响。 “嘶——”方绪枝眉头皱成了一团,“危小澜,你要谋杀我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在我背上,咱俩只能同归于尽!” “对不起。”危澜语气满是愧疚,伸出手帮他揉着肩膀。 “骗你的,其实不疼。” “啊?” “你又上当了。打人的时候,声音越响越不疼。” “真假?”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可是学霸。” “那勉强信你一回吧。” “你看,你又轻易相信我。” “那...那我当然相信你啊!我……”危澜卡壳了,她还有些气愤,方绪枝可能是闲的,总是喜欢骗她。 “你什么啊?” “我...们买个礼物送郝姨吧。” “哦,我出钱你挑?” “没错!” “抠门。” * 一想到郝姨要来,危澜就想起放在快递驿站还没取的一堆补品。 她受伤的第二天,郝姨就打电话过来了,急得都要哭了,不用猜也知道是方绪枝告的状。然后危澜就陆陆续续收到好几条快递消息,全是郝姨买的补品。 郝姨说,就是她平常身体太虚了,所以很容易就受伤,要好好补补。还说,像方绪枝那样的才好,很抗揍。 把危澜逗笑了。 危澜没说,像她这种流血的伤,最好还是不要补,要不然血越流越多。 “到了。”方绪枝蹲下身将她放到地上。 危澜站稳,一转身看到他脸不红气不喘,只是下巴上滴下汗珠,甚至还双手一摊,朝危澜轻松一笑:“怎么,这么瞧不起我啊?”危澜看着他那文静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嘀咕:那补品真这么管用吗? 等她伤好了也要吃起来,郝姨买了那么多,可不能浪费了。 等她伤好了,一定要约方绪枝一起去爬山,然后比赛谁先到山顶。 她都想好了,在方绪枝爬的气喘吁吁的时候,她去坐缆车到山顶,然后在边看风景边吃零食慢悠悠等他爬上来,嘲笑一句:“你不行啊!” “噗,哈哈。”危澜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意识到身边还有人,忙低下头去抿嘴,手忙脚乱不知道在忙啥。 方绪枝就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扬起嘴角看着她偷笑。 “又在想什么坏点子?” 危澜不说,只看着他笑。 “还傻笑呢,快进去吧,瞧你满身汗。”他说。 “你别睡着了啊!我现在去买菜,待会给你送来,还得劳烦您给开门。” “知道了。”危澜嘟囔着进去拿了一杯冰饮料给他。 方绪枝看着递饮料的那只手一脸无语:“搞得我好像是上门修空调的。” “那... 你进去坐坐?不过只能进我房间。”危澜侧身。 “不了,等忙完你,我还要赶回去上课。走了,等我啊!” 他说着就转身下楼了。 上课啊... 危澜举着的手垂了下来,手里篡着他没要的那瓶饮料,转身关了门,将饮料随手扔到了桌上,将自己扔进了床上。 危澜摊在床上,视线总忍不住去看那瓶饮料。 在冰箱里时,明明那么冷,瓶身却干干净净,现在将它拿到外面,温度那么暖,水珠却从瓶身淌下,哭得体无完肤。 还弄湿了桌布,滴到了地面,别人一踩,就被脚步带的到处都是水渍。 真是麻烦,它或许就应该老老实实是待在冰冷的冰箱里,永远不要出来。 不至于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砰砰砰——”是敲门声。 方绪枝回来了。 危澜起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真被方绪枝给说中了,他要是再晚来一会,她真要睡着了。 “今天真是谢谢你啊,方绪枝。”危澜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果不其然,她一抬脸就看到了方绪枝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向她。 “呵。” 危澜:... ... 她就知道。 危澜低下头去扒拉方绪枝手里的菜,芹菜、黄瓜、白萝卜、冬瓜还有一只鸡。 全是她不爱吃的。 “你就别挑了,我看其他菜都不新鲜了,就买了点看着还不错的。” “你家厨房我能进吧?” “啊?能...吧?” “我先把鸡炖上,回头等个一两小时你自己别忘了喝,还有这些菜,我做点清淡的你别挑食啊!” “知道了——”危澜拉着长调进屋给他找了个小风扇吹着,厨房客厅都没空调,夏天能热死。 所以她平常都是吃水煮的,不管什么材料洗好了往锅里一扔,定好差不多的时间,等熟了就拿调料一浇就完事儿。 这还是比较丰盛的情况,她日常是吃酱油沾鸡蛋,只有水煮蛋,因为菜还要洗。 没花多少时间,方绪枝就把饭菜做好一半了,香味充满整个厨房。 几天前,她还闻着邻居家的炒菜香哭鼻子,现在...菜是专门炒给她的。危澜脸上挂满了笑,此刻一点也不觉得热了,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一个家啊。 她小时候也幻想着,妈妈一旁做饭,她凑近了去尝第一口,然后吃完饭她和妈妈一起做手工,看电视剧,爸爸去收拾厨房。 好幸福。 危澜看着方绪枝的背影发呆,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让时间停留在这一段,再往后,他就要走了。 “发什么呆啊?” 危澜脑门一痛,回过神来,看着方绪枝敲她脑门的手收了回去,开始解围裙。 现在是下午两点零八分,危澜刚刚看了挂在客厅的表。太阳还是横在日中央,与正午是有所偏差,但肉眼所见不明显。 厨房朝阳,有一面墙的窗户,阳光照进来,照到方绪枝身上。他的鼻尖在发光,他的手指也在发光,他的发丝被阳光染成了棕色,他浅发色也挺好看的,危澜心想。 “菜都做好了... ”方绪枝将解下的围裙挂回原位,把菜盛出来,洗了锅,打扫好了卫生。 危澜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她不想听。有什么东西能堵住他的嘴?有什么能让时间暂停? 没有。 事件只会照原本的时间轨迹滑行,速度快得让人无法去追,但是看着那道横沟,就望而却步了。 “我走了。”他说。 “嗯。”危澜点点头。 第6章 第 6 章 “我走了。” 危澜讨厌这句话。 那天不是晴天,从早上一睁眼,推开窗见到的就是乌云蔽日,天空昏暗极了,将要大雨倾盆。 可这没有打消女人离开的想法,她埋头收拾行李,不要别人帮,固执地、坚定地非要今天走。 “嗯。”危澜回话的嗓音有些哽咽。 她固执地跟在女人身后,在房子里来回走,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到最后,整个房子里再没有一件女人的衣服、鞋子、包、项链,什么都没了,干干净净像是女人从未在这里生活过。 危澜倔强的黏在女人屁股后面,眼睛盯着女人的每一个动作。 “冰箱里有给你留的菜,晚上记得热着吃,还有阳台上晾的衣服你别忘记收,我看今天得下大雨。走了啊。”女人收拾好了行李,提着箱子走了。 “妈... ...” 危澜还有话没说完,但女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了,她带走的行李里没有一件与危澜有关,也没有一张合照。 她是想远离我吗,危澜心想。 “妈——” 曾经有很多次,爸妈吵架,妈妈赌气离家出走,他们谁都不管她。危澜也从没开口叫住他们。 这是危澜第一次开口,只换来了妈妈伸出手臂挥了挥,她连头都没回,一句话也没说,就那样干净利落的走了。 危澜也没有追出去,她不敢。她只能缩在房间里,从窗户那瞟一眼载着女人离开的出租车,也只是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 就好像只要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妈妈就没有离开一样。 冰箱里有妈妈特意给她做的晚饭,阳台上晾着昨晚洗香的衣服,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是妈妈又一次抛下了她。 爸爸也不愿意回来,房子空荡荡就剩下危澜一个人了。 还没等到晚上,危澜没来得及吃妈妈给她准备的晚饭,她就被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了。 衣服也没来得及收,危澜就被催着走了。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爸爸说,怕没人照顾她。 可危澜从来不需要他们照顾。 到了爷爷奶奶家,大家心情都不好,没人顾得上她。 不过二楼的房间一直给她留着,床上是昨天新晒的被子,床单、被罩都是新洗的,甚至玩偶娃娃都被贴心地放回了原位。 危澜一头扎进了充满阳光味的被子里,就那样睡着了。 这天,没有人来叫她吃饭,也没人说她不懂事。 到了晚上,酝酿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落下了,狂风大作,雨滴狠狠砸进玉米地,活成一摊泥水。 就像她今后的人生。 “你能不能别走... ...”危澜小声呢喃。 “什么?”方绪枝弯腰,低头将脑袋凑到她嘴边。 “没什么,我说...你快回去上课吧,别被记旷课了。” “那我走了啊——”方绪枝说完就往门口走,手搭在门把手上,就要打开,“菜都给你放冰箱了,你晚上热热就行,鸡汤会自动跳保温你不用管它,别忘记吃啊,你别嫌麻烦。” “知道了。” “那我走了。” 门被打开了。 方绪枝一脚踏出了门外。 “哎,”危澜走两步向前,“你...我不想刷碗。还有那个锅,那本来是蒸米饭用的,这下被鸡汤搞得全是油... ...” “我知道了。” “嗯?” “明天周六我没课,来帮你刷锅刷碗。” “嗯!” “再帮你洗衣叠被,洗手作羹汤——” “噗,像个碧螺公子。” “笑笑笑!”方绪枝又走回来,屈起手指非要弹危澜脑门。 * “你谈啦?” 危澜吃过晚饭,刚要出门丢垃圾,推开门,就被楼下热心邻居堵在了门口,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阿姨,您可别胡说!”危澜小声恼怒。 “我胡说什么啊?那中午那会儿是不是有男人进你家啦?那聊得那么热络,我在下面听得真真儿的!” 老房子隔音也太差了,危澜想。 “我还以为是你家进贼了,都想提着刀上来,一出门又看见那小伙子提着菜回来的,大兜小兜的,还是这么热的天,这恋爱谈的挺甜的啊!”邻居笑开了花。 危澜听到她说的话,还是很感念她的善良,还帮她和室友留意着安全。 不过阿姨实在是脑补过度了呀 ! “那个是我哥!” “亲的?” “不是。”危澜低头小声道。 “那你这不正好近水楼台嘛!”邻居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瓜子磕着,还不忘分给危澜一点。 “他...他还是学生呢!” “那是你有本事,哎,他不是你哥吗?” 危澜“嗯嗯哈哈”地一通乱扯,终于把邻居打发走了,也终于纠正了她那“谈恋爱”的说法。 “你跟我胡扯呢!” 邻居丢下这句话,就兴致缺缺地下楼回家了。 危澜叹了口气,丢完垃圾继续回房间躺着。 谈恋爱? 开玩笑。 危澜回顾自己这一生,也只在小学的时候被人表白过,她当时连恋爱是啥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在起哄声中同意了,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那个男生每次见到她都躲着走。 危澜完全无法想象,和一个男的聊天谈心?和一个男的逛街?和一个男的手拉手,亲个嘴? 危澜忍不住只摇头,这简直太恶心了。 亲嘴的时候都是口水啊!拥抱更别说了,男生身上的那个汗味,那全是细菌啊! 谈恋爱时不可能的。 危澜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打开手机,划过一个个短视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看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自己不知何时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一行字:“女生第一次恋爱如何开展?” 危澜内心一阵无语,她也是迷糊了,莫名其妙地去看这些。正要关掉手机,又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吱呀:明天一起吃个饭。 危澜心突然砰砰跳起来,手指一滑点开了一条视频:如何快速追一个人,第一,以朋友的身份约她吃饭,看她答不答应…… 危澜:…… 方绪枝肯定没看过这种视频!危澜正想着如何拒绝,说腿疼?那方绪枝肯定会直接带着郝姨来敲门。 先不回信息,等到约定的时间过了再回复说没看见消息! 危澜正打算这么干,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吱呀:我妈要请客。 危澜:…… 你能不能一次性发完啊! 哈哈:好啊,什么时候? 吱呀:明天十一点去接你。 哈哈:啊...这样啊·-·。 吱呀:礼物我买好了,就说是你准备的^-^。 哈哈:*~*。 吱呀:#—.—#。 * 果然,有方绪枝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房间外响起开关门的声音,是安卿晨下班了。不过,今天竟然没听到她说话,一般来说,她的声音会和关门声一同响起。 可见今天心情不好。 危澜把自己从庄上拔起来,打开门、探出头:“你回来了呀!” 果不其然,安卿晨走向房间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已是忍到极限了,泪水像开了闸的大坝奔涌而下,她冲过来抱住危澜。 “澜澜——” 危澜搂住向她扑过来的安卿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这是?你们科主任又压榨你了?” 安卿晨哭得泣不成声,她这个样子也表明危澜猜对了。 “呜呜呜,我…我都连上七天班了,她答应我下周给我调休,结果她说要我帮她代班,要我在连着上到下周五,还把调休取消了!呜呜呜呜呜~” “我来这里干这个破实习,不仅不发工资还要给医院交钱,还遇到这种烂人把活都推给我干,她就在一边玩手机,气死我了!呜呜呜呜呜——” 危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不停的拍着她的背,摸摸她的头发。 危澜是很幸运,遇到的医生都是好人,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但她们能怎么办呢?她们只是实习生,还要靠着实习证明才能拿到毕业证。 “我要去找我爸告她状!呜呜呜呜呜——” 哦,对了,差点忘了安卿晨家就在这座城市,她是托关系进这家医院自主实习的。只是安卿晨觉得父母每天管她太不舒服了,这才出来租房住。 安卿晨说,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干什么都要和父母一起,她一个同龄朋友都交不到。 是这样的吗?危澜没有这种记忆。 果然啊,人越是没有什么越是想要什么,你千方百计求不得的,或许恰恰是别人费劲力气想要逃离的。 “你快别哭了,”危澜笑着说,“都累一天了,别再让这种不值得的人占用你的时间了。锅里有给你留的鸡汤,独家秘方,老好喝了!” “真的吗?我要去尝尝!”安卿晨吸了吸鼻子,立马把包往危澜怀里一丢,跑去厨房洗碗盛汤了。 “你小心烫手。” “还有这么多啊,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真那么好喝你会给我留这么多?” 因为方绪枝熬太多了,危澜默默想,或许他一开始就把这位室友考虑到了。 “那你少喝,给我留着。” “哇!这么好喝!一点儿都不多,这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呢。” 安卿晨边喝汤一边还不忘腾出嘴来问危澜:“你这是哪里的秘方啊?分享给我下,宝宝~” “我家的秘方,不外传。”危澜背过身回房间,不顾安卿晨的央求,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什么秘方,危澜怎么会知道?改天要找机会去问问方绪枝。 第7章 第 7 章 睡觉前还能看到月亮高悬在夜空,谁知下半夜忽然下起雨来,一直到早上都没停歇过。 安卿晨抱怨归抱怨,一大早还是准时拿着雨伞出门了,嘴里衔着早餐也不忘吐槽着鬼天气。危澜今天也是要去上班了,之前科主任给她放了一周假,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危澜还想着是不是要把休过的假都补回来,结果技师长给她发消息,说让她周末正常休。 本来还想着中午要和郝姨吃饭,用午休的时间可能有些赶,这下不用担心了。 危澜今天早早起床,站在窗边向外看,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危澜望着窗外的雨发呆,窗户关着,房间内风扇嗡嗡响,双眼向外看,只见雨落,不闻落雨声。 雨滴成丝,丝织成片,片片交错,组构画面。 最先出现的一把蓝格子雨伞,雨幕被伞截断,溅起一阵雾气飞散,再看到一双快步迈出的脚,再向上是宽松九分牛仔裤,伞面倾斜,露出白色竖条纹衬衫,伞下人伸出脑袋,向上看。 和从窗边向下看的危澜视线碰撞,方绪枝招了招手。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啊?不是说十一点吗?”危澜在见到方绪枝的那一刻迅速拉上窗帘,换好了衣服,打开门看到裤脚湿了一片的方绪枝疑惑问道。 “你忘了?”方绪枝曲起手指又要敲危澜的脑门,被危澜熟练地躲开了。 “你别老敲我脑门!要是敲出个坑来多影响我面相啊?”危澜小声抱怨。 “你干嘛这么悄声说话啊?像做贼一样,”方绪枝也低头用气声说,“人头骨那么硬,我手指敲断了也捣不出个坑啊?” “水滴石川!” “好好好,快让我进去吧,别被发现了——” 方绪枝还特意拖着长调。 危澜闪身让开一条缝让她挤过去,又够头往外左瞟右看,见门外没动静这才慢慢把门关上,没发出一丝声音。 危澜关上门,一转身眼前就出现方绪枝好奇的脸,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吓得危澜一声惊呼,脑袋撞上身后的门。 怎么软软的? 危澜侧眼一看,是方绪枝反应极快的将手垫在的门上,危澜一脑壳撞了上去。 危澜不自禁吞咽,他嘴唇颜色真好看。 “真做贼啊?”他在危澜耳边悄声说。 危澜条件反射地将他推了出去,手掌碰到他胸口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纹路。 这家伙看着文质彬彬,竟然有胸肌! 危澜感觉脸颊迅速发热,刚刚还摸到了胸肌上的突起,脑海又开始三百六十度环绕楼下阿姨的话—— “你谈了啊?” 不过还好危澜因为最近熬夜皮肤有些暗黄,看不出脸红。她真得开始思考,难道这是迟来的青春悸动吗? 危澜抬手摸了摸额头,她好像真的长逗了。 在抬眼看向方绪枝,危澜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个男人。 “哈呦~你那脆弱的脑壳可要护好了,别一不小心被门夹了。” 危澜眼角一抽,收回刚才的话。 “你到底来干嘛呀?你一个男的别老来我们女生家好不好?”危澜叉腰质问。 “呵,我想走你家楼下那条破路啊?是谁昨天哭哭啼啼的,还说不想让我走……” “谁说啦!谁哭啦!” “小狗说的!” “你…” “小狗还说,要我明天再来!” “方绪枝——你给我滚回厨房洗碗刷锅!”危澜边说边伸手扒拉开他,闪身进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了。 “再做个早餐,冰箱里有冷冻速食!”危澜趴在床上喊道。 方绪枝走到厨房看着摆的到处都是的碗筷,还有那个满是鸡油的锅,默默放下肩上的背包,打开,是新鲜食材。 他动作娴熟的拌肉馅,烧开水,拿出饺子皮边包边煮,最后还做了一锅煎饺。 “开饭了——” 早餐被端上桌,摆在危澜面前,刚出锅的速冻包子、烧麦还有一个水煮蛋。 “你不吃啊?没事,这里不差你一口,”危澜边肯包子边说,“不过怎么闻着那么香,吃着不对味儿啊?” 危澜不见方绪枝说话,一抬头,却见方绪枝不知何时有回到厨房,端出一盘水饺,还有煎饺,放到了自己面前,埋头就开吃。 危澜:…… “方绪枝——” “干嘛?这不是你自己点的餐吗?我还贴心地为你加了蛋白质。” “你!我…我也想,吃你那种!” “没有。” 危澜放下啃了两口的包子跑去厨房,果然看到还有一份摆在台面上,还多了一颗煎蛋。 危澜一手一个盘子端到餐桌,高调的朝方绪枝一耸肩,也开始埋头吃饺子。还贴心的把水煮蛋和包子推给了对面人,收获了那家伙的挑眉一笑。 危澜迅速地将早餐一扫而空,刚准备去洗盘子,就听到方绪枝欠欠有漫不经心的声音:“那是给我妈准备的,结果现在进了你肚子,咋办?” 危澜动作一顿:“啊—你不早说!你还等我吃完了…那,要不你再做一份吧。” “食材用完喽。” “我现在就去买。” 危澜说着就去拿钥匙,却被方绪枝抓住了手臂,危澜一转头,就见他下半张脸埋进臂弯,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发抖。 危澜微笑着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朝着方绪枝手上删了过去。 “喔!危小澜,你自己力气多大你心里没些数吗!” 危澜侧头看着自己线条优美的肱二头肌,微笑。 “啊——危小澜,你够啦!” “啊我错啦——” “疼疼疼!” * “郝姨,好久不见啦。”危澜撑着一把西瓜红的雨伞,哒哒地跑向郝璐。 “哎呦!你瞧你,都瘦成啥样了。怎么这么憔悴哦!”郝璐一把把危澜拉到自己伞下,小心的护着她钻进车里,生怕危澜被雨淋到一点,然后随后将伞扔给了身后的方绪枝。 方绪枝轻轻甩了甩伞面的雨水,不急不缓地将伞折了起来。 隔着一扇车窗,危澜享受着郝璐不厌其烦的念叨,还有那双不是那么细嫩的手掌轻抚她的头发。 危澜不经意间瞥见窗外,方绪枝似乎松了一口气。 危澜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本来笼罩在他身上的乌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事日光的余晖。 可能孩子在妈妈身边都是如此吧,危澜漫不经心地想。 “哎,枝枝啊,你还在外面墨迹什么啊?快上来,别淋感冒了!”郝璐见危澜一直盯着窗外看,也侧头去叫方绪枝。 “别让妹妹担心你!” 听到这句话的危澜立马坐直了身子,双眼平视前方,不再去看他。 去往饭店的路上,郝璐从没让场子冷下来过,还一直说这两天要让他们两个做导游,她要在这座城好好逛逛。 危澜一直微笑应和着。 从上车起就一直沉默的方绪枝忽然开了口:“妈,妹妹腿伤刚好!而且她在医院实习很累的,好不容易休息了您就别折腾她了。” “哎呦!澜澜你听听,我还没老呢,这小子就开始嫌弃上我了!”郝璐一幅煞有其事的样子跟危澜抱怨着。 “我能不知道吗!我着不是想着你们年轻人别老躺在床上玩手机,也多出门散散心。眼前开阔了,心也就不堵了。” “是呢。”危澜笑着说。 “妈——我哪里嫌弃你了,”方绪枝坐在后排,扒着前排座椅跟郝璐争辩,“我就是提醒您一句,我语气哪里不好了?妹妹你说!” “确实哈。”危澜点点头。 “嗨,那是我的错喽,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们,这还没说几句呢…” “那是我的错!” “呃,”危澜看看这个,又转头看看那个,不知怎么两个人越说越上火了,危澜怕他们真吵起来了,赶忙劝和,“都是天气的错!好好地日子它怎么偏要下雨!” 郝璐不和方绪枝吵了,她艰难的笑了声,在等绿灯的间隙盯着危澜看,忽然就眼框湿润了。 “妈——”方绪枝又开始叫了。 郝璐拿手肘用力捣了他一下,强挤着笑脸,说话还带着哭腔:“妹妹也是的,你实习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枝枝那天撞见你,我们都不知道你一个人跑着老远来实习,可担心坏我了。老方当晚就给我抢票,结果没抢到,我这赶紧开车过来了,还是来的晚了,要不然还能照顾你。” “我…这不还没毕业嘛,就想着实习和上学不也是一样的,反正到寒假那会儿也回去了。”危澜赶忙解释。 “那哪儿能一样啊!你在学校里我们离得近啊,那做高铁不到半小时就到了,你这多远啊!” 危澜也不知敢怎么说,她觉得自己可能真得是做错了,她将自己浸泡在回忆里,浸泡在陈年痛苦里麻醉自己,她错过太多了,不过还好赶得上。 之前一直听方绪枝说他大学在lin城,她还以为是离家不远的临城呢,谁知是这个林城啊。 她当初为了逃避,还是特意选的远地方实习,也不知怎么就刚好遇到方绪枝了。 “看看你这瘦的,还有你!方绪枝,你也是,眼下一片乌黑!这不行,我得给你们都做了体检才能放心回家。” 刚好,绿灯亮了,车子起步向前走。 危澜隐隐有些感觉,她神色立马不自在起来,她缓缓转头看向后座的方绪枝。 雨点拍打在车窗上,摔个粉身碎骨。 他避开了。 默认了,那就是都知道了。 第8章 第 8 章 危澜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哭。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表情管理、人设啥的全崩了,危澜有些坐不住了,趴在腿上哭得有些发抖。 她这么重要吗? 亲生父母都不会过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郝姨却连夜开车来找她。从家乡到林城有多少公里危澜不知道,但她刚得知自己可能得绝症的时候有想过回家,林城回家坐火车要一整夜,晚上八点出发咬到第二点凌晨六点才到。 危澜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硬气出发的,不知道他们在出发前做好了多坏的准备,她甚至不知道这些天方绪枝不知道她的住址,一天天往她实习的医院跑了多少次,就像高中时一次次去给她送饭,不管能不能遇到。 他或许还不敢让她知道,不敢给她打电话,不敢表现的太异常。 我好混蛋啊,危澜想。 “我…那天抱你去医院,不小心看到的,你口袋里的检查报告单。”方绪枝别过头去看窗外。 “我没事儿……”危澜哭得泣不成声,但已经不是伤心了,是喜极而泣。 好幸运啊,她身体很健康。 “嗯?” 她看到方绪枝又紧绷了,他每次这样嘴唇就会抿成一条线。 “那个没确诊,”危澜破涕为笑,“我本来第二天就要去在做个造影看看,结果不是腿受伤了吗,就昨天拆完线我就赶紧去检查了。” 危澜能感觉到,车内的两人都紧绷着,空气里充斥着安静。“砰,砰,砰……”她能听到心跳声。 “医生说我没事儿,就是肠胃炎,加上这两天有些严重,所以身体反应大了些……” “真的?!”方绪枝一个弹跳坐起来,“你…你给我看看……” “喏。”危澜将还放在包里的报告给他看,刚刚哭得太厉害,现在还有些打嗝。 “真的!妈!” 方绪枝又叫了。 “妈——你快看!” “我…我开车呢……”郝姨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紧急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手发抖,眼前模糊,已经开不了车了。 “我真没事儿!我好着呢!”危澜张开手臂,笑着跟他们说。 “不过我也觉得得体检!郝姨你看他那黑眼圈,年纪轻轻止不得肾亏呢!” “危小澜!” “你凶妹妹做什么?”郝璐曲起枝头敲了方绪枝一脑门。 原来这是家传技能啊,危澜想着,也曲起食指比划了下,最终落到了方绪枝脑门上。 “别给我敲个坑,影响面相。”他说。 外面雨下得很大,潮湿又闷热,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暗处滋生。虽然鞋子湿了,裤脚湿了,刘海湿了,但生活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就像雨后不一定会出现彩虹,但太阳总不会缺席。 * 雨停了,车子驶到了餐厅,危澜下车踩碎了一小片水坑,天空仍然是阴沉沉的,乌云占了半边天,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看什么呢?”方绪枝在她身后问。 “看有没有雨过天晴。”危澜说。 “总会晴的,太阳还能落了不成?”郝璐一手牵着一个,将两个抬头望天的呆头鹅拎去了包厢。 “今天这大起大落的,这些天担惊受怕,终于能好好吃顿饭了。” 危澜二人默默跟在郝璐身后走着,一言不发,又时不时看对方一眼。 郝璐定的包厢在二楼,三人穿过前廊,穿过一桌桌聚餐的人群,有不少是父母带着一两个小孩,妈妈耐心地给孩子夹菜,爸爸微笑着投喂妈妈。 包厢靠窗,刚好可以看到饭店布置的院子,三两人闲逛,危澜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待她回过神来,面前的餐盘中满是食物,方绪枝和郝姨给她夹菜的手刚刚收回,被她抓了个正着。 危澜思索片刻,也给他们夹菜。只是她不知道二人喜好。 “吃你的吧。”方绪枝漂亮的手指屈起,又敲了危澜脑门,只是这次她没能躲开。 吃完饭走出餐厅,天也晴了,草叶更绿了天很蓝,阳光很耀眼。 郝璐又带着他们两个往医院赶,刚好赶上医院上班的点,一番检查下来,两人各项指标都很健康。 危澜这才看到,郝姨松了口气。 * 危澜虽然不爱出门,但这两天还是陪郝璐去各个景点逛了逛。她的假期很快结束了,方绪枝的暑假也要到来了。 他下周就要期末考了,然后就是为期两个月的暑假。 郝璐也没急着走,想着等方绪枝放假一起回去,还时不时给危澜送饭,带着安卿晨的一份。 照郝璐的意思说,两个小姑娘做室友相互照顾,尤其是危澜受伤着几天肯定受人家不少照顾。她本来是决定请安卿晨吃饭的。 但,安卿晨拒绝了。 危澜能理解那种尴尬,她们虽然是出来实习,但到底是没进社会呢,对于这种陌生人的饭局,实在是不能胜任。 于是危澜和安卿晨一起想了一个晚上,终于编了个合适的理由回绝了郝璐的好意。 郝璐还是买了些礼物,安卿晨被迫收下了。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这就是应酬吗?”安卿晨扑倒在沙发上,生无可恋。 “啊啊啊啊啊啊,我讨厌这样!我还是想上学。” 危澜衔着郝璐送来的吃食点点头。 确实啊,学校里哪有这些烦心事,最大的苦恼就是每天想着怎么逃课吧? 不过听说本科都是要写论文的,那是很痛苦了。 “好痛苦啊——”安卿晨打了个滚从沙发上坐起来,“明天我要加班,还要早起。” “为什么?”危澜有些在意,因为她明天要复工了。话说这么久没上班,真的不用跟科教科交代下吗? “明天体检啊,小澜澜。”安卿晨又摊下去了。 “那不是医生的活吗?跟我们实习生有什么关系?”危澜疑惑。 “那是你们影像科,”安卿晨一个弹跳坐起,面向危澜道,“我们检验的规矩是都要去,加班也要一起加,福利却从没有实习牛马的份!痛苦啊——” 安卿晨说完,又仰倒在沙发上了。 危澜回头看了一眼,起走向厨房,回忆着方绪枝的样子做起了炒菜。 厨房忙碌的动静引来了安卿晨的注意。 “危小澜,你别动!我不要吃你的水煮菜!” 安卿晨急忙爬起来,道厨房一看,不得了了:“危澜,你在干嘛!炸厨房啊!” “我明明记得是这样做的啊。”危澜思索着道。 “你退下吧。” “哦。” “点外卖?我请客。” “你?”安卿晨一脸疑惑地绕着危澜转了一圈,“铁公鸡下蛋了?” “什么跟什么啊,不吃拉到。”危澜说着转身就将手机收起来。 “吃!我来选!” “啧,你别宰我啊!” “好不容易等到你请一次客,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 高二的教室和高三还是不同的,到了可见大家还有空说说笑笑,问题的问题,打闹的打闹。不想高三,一下课就窗帘一拉,大家很默契的趴在桌上睡觉。 危澜刚趁着课间操的时间到围栏边买了个手抓饼,现在快速爬上楼,还在气喘吁吁。 “哎,我听说期中考的成绩下来了,你知道谁有成绩单吗?”危澜趴在臂弯里歪头问同桌。 “应该在班长那里,不过你……” “嗯?” “没事。”危澜看到同坐笑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还是没说什么。 危澜刚把手抓饼塞进书包,拉链刚拉了一半,那边老师就近教室了,开始上课。 危澜脑子里惦记着手抓饼,还有成绩单,这节课也没听进去。 事实上,她每节课都听不进去。她只要一聚精会神去干某件事,就莫名其妙的想到支离破碎的家,之后就再也看不进去一道题。 这节课过得真快,一晃神下课铃就响了。危澜道没那么着急看成绩,她爬到课桌下偷偷啃着手抓饼,打开数学作业摊开在桌面上打个掩护。 这破学校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规矩,还不许再教室吃东西。 危澜刚吃了两口饼皮,眼看下一口就要咬到肠了,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下。危澜以为是后桌发现了她在偷吃,便将饼举过去,让她也吃一口。 危澜举着饼半天没动静,刚想说别被发现了,转过头一看就和站在过道上的班主任看了个对眼。 危澜默默将饼收起来,班主任倒也没说要发她,毕竟这是班主任自己的班,哪有自己举报自己班的。 班主任只是又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跟上。 危澜一脸疑惑 ,班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或许是因为教物理的,他头发十分稀疏,还秃顶。 他和那些威名远扬的教授只差了一幅无框眼镜,危澜默默想。 进了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去教室准备上课了,办公室只有他们二人。秃顶大叔往作为上一摊,一脸和蔼地冲着危澜笑,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玻璃杯里被泡的不出色了的茶。 危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将这几天自己干的事全想了一遍,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干坏事被人发现了。像今天这种在教室偷吃东西的事,他一向都当看不见的呀。 于是,危澜锁着脑袋,也冲班主任笑了笑。 “危澜啊,你最近是遇到什么是了吗?”秃顶坐直身体,双手握着水杯,抬头看着危澜慢悠悠地说。 “有什么难事也都可以和我说说,我毕竟也是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也能给你个参考。” “啊?”危澜睁大了眼,摸不着头脑。 “高二这么关键的一年,别因为外事影响了学习了啊。”班主任说话声音很小,很轻。 “嗯。我知道老师,我没事。”危澜默默地下坡头,也小声道。 “现在这个时间段,没有什么事比你的学习更重要,其他是都先放一放。一鼓作气,等考完了,什么事不能干啊?只要不违法。”班主任和蔼地笑着说。 只是他自以为很和蔼吧,他确是不太适合笑,看着很尴尬。 “嗯。”危澜点点头。 “成绩单你还没看到吧?我这儿有份多余的,你拿去吧。”他在工位上翻了翻,拿出两张表格递给危澜。 “快回去上课吧,别耽误了进程。” 危澜接过成绩单,默默回教室了。 她路上瞟了一眼,她的名字在第二页,是倒数。 那只咬了两口的饼被危澜抛到了脑后,那口马上就吃到的香肠最终在第二天被扔进垃圾桶,腐烂、变质。 班主任个很好的人,至少是危澜遇到的嘴负责的老师。 此后的,每一次周考,月考,他都会把危澜叫到办公室谈话。 不只是她,危澜后来才知道,他每次都会叫倒数前十的学生过去谈话,只是刚好每次都有危澜。 危澜再也没有进过班级前十,她从倒数第十,到倒数第二,最终在高二下学期,和倒数第一一起滚出了重点班。倒数第一去学艺术了,危澜转到了文科班继续做倒数。 第9章 第九章 妈妈 “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本以为会在安卿晨的小说外放中醒来的危澜一处房间就一声怒吼,谁知门外异常安静,也没见安卿晨的身影。 一般情况下,安卿晨这个时候应该在煮早餐,然后一边听小说,一边趁煮早餐的空隙去画个妆,最后她们两个就可以出门上班了,卡点到达岗位。 可是今天……危澜疑惑的在厨房探头,没找到室友身影。在看看她房间,门都开着,人也不在。 她去哪了?危澜一脸疑惑,越想越害怕,最后颤颤巍巍地转身,冲进自己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反锁上门,摸索着翻找手机要给安卿晨打个电话问问。 可危澜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还被一根绳子绊了一跤,磕到了床沿。本来伤口才刚好,触目惊心的疤痕还横在小腿上,这一碰直接把危澜疼得眼前发昏,眼泪不自觉冒了出来。 不过好在找到手机了,危澜伸手拽过绊倒自己那根充电线,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手机。 刚点开屏幕就看到了来自室友的消息。 卿本凉菜:我今天不去上班了,请了假。 危澜又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消息了。在看最新消息—— 卿本凉菜:我被绿了!呜呜呜呜呜,我受不了了,我回家找我妈哭去了。 危澜:…… 吓死她了。 危澜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女生独居可能遇到的坏事想了一遍,真是心惊胆颤的早上,人都清醒了不少,都不用速溶咖啡提神了。 想想安卿晨的恋爱波折…唉,危澜谈了口气,那死渣男有什么好的?安卿晨可是她们学校排的上号的大美女,那男的长得那熊样…… 危澜深吸一口气,不能想了,再想今天上班都没办法对患者和颜悦色了。 危澜从冰箱里饭吃昨晚煮好的鸡蛋吃了,又将郝姨亲手做的卤牛肉拿出来解冻,等她中午下班煮泡面的时候放里面,那就是又牛肉的红烧牛肉面了。 * 今天天气还挺好的,多云,微风,就是气温有些高,危澜走路到医院,虽然离得近,五六分钟就到了,但还是额头冒出薄汗。 “哎呦,又到暑假了——” 今天是技师长值班,果然,危澜一踏进科室门就被塞了一杯奶茶,不额外加糖。 危澜默默道了谢,虽然她更喜欢七分糖或全塘,但她不敢说,就像不做饭的人没资格抱怨饭难吃。 有的喝就不错了,听安卿晨说,她们科室点奶茶都没有实习生的份,加班还不管饭。 那很惨了。 “暑假科室会很忙吗?”危澜火速穿上了白大褂,咬着奶茶吸管不解地问。 没想到把技师长和另一位刚下夜班的医生逗笑了。 “小姑娘还不懂喔,我们这些有孩子的,暑假可要被小孩子闹死了。”刚下夜班的医生笑道。 “给孩子报个补习班兴趣班啥的,总之千万别待在家里。”技师长深表认同。 “不然那闹得鸡犬不宁。” “就是就是。” 危澜也笑了,小孩子真可怕,她默默想。 不过没什么时间说笑了,就这一分钟的功夫,检查是门外已经有人排队了,虽然还没到上班时间,不过要开始干活了。 危澜正要出去维持下排队秩序,顺便去收检查单。 虽然是三甲医院,但医院管理比较“人性化”,说难听点就是不太规范,就想现在,没有叫号处,虽然放了个自助取号的机器,但大家都不经常来医院,没人会了解这个,她们要一边做检查一边出去收检查单。 当然,这样就不可避免地会有矛盾。 “哎美女,美女,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呦。”以个老太太推着老大爷的轮椅在危澜身旁说道。 危澜直到她叫两遍,直到检查单递到眼前才反应过来,那两声“美女”是在叫她。 “奶奶,您有什么疑问啊?”危澜满脸堆笑,语气柔和。 “啊?你说什么?小美女你大点声,我老太婆听不太清楚。”老太太把她家老头丢在那儿走上前,到危澜身边问道。 “我说,您有什么事儿啊——”危澜笑着大声在老婆婆耳边喊道。 “我这个单子,我知道,你别看我年纪大了,我有素质我知道要排队,”老太太耳朵聋,讲话声很大,“可是你们医院怎么都不给做啊?” 老太太说着就要哭出来了,走上来双手紧紧簒住危澜的白大褂不松手,眼看就要扑倒在她身上,要跪下了。 “奶奶!奶奶您慢慢说啊,您别激动!”危澜被吓了一跳,她也不敢砰老太太,怕一个不小心使劲太大在给磕了碰了。 “我在你们医院转了一圈了,怎么就没人给做检查啊?她们说的啥我也听不懂,我们家老头难受,要撑不住了呀!”老太太哭诉,索性口齿很清晰,讲的也是普通话。 “我看你就是个好人,美女,你快帮我看看。” “您别着急,来我看看您的单子。”危澜安抚了一番老太太,那边技师长听到动静也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技师长问。 危澜接过老太手里的单子,这才了然了。 “婆婆,您这张是挂号单,您要先去找医生面诊,我们这边是做检查的。” “那你们都这样说!我听不懂啊,怎么搞啊?你们不都是大夫吗,你们不能看病吗?你们就欺负我老太婆!”老太太开始不依不饶,想必她去的其他地方也是跟她说要去找医生面诊吧。 危澜眉头紧皱,一方面被老太太的哭声感染,一方面是吓得,她也要哭出来了,一脸求助地看向技师长。 “行了,你先去帮其他病人做,我来处理。”技师长平时凶巴巴的一张脸,老太太偏愿意静下来听她讲话。 危澜看到技师长扶着老太太进办公室里面坐坐,不过把老头落外边了,危澜不放心,大声喊了两遍老太才想起来把老头也推过去。 接下来就是两个小时脚不沾地地忙碌,还好中途技师长处理好事情干了回来,不然危澜真要忙不过来了。 平时看着她们工作感觉迎刃有余的,到危澜一个人就忙得焦头烂额了。 可能这就是找工作时都会要求有经验的原因吧。 “姐,早上那事怎么处理的呀?” 临下班前半个小时,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危澜凑到跟前虚心求教。 “也没啥,就先顺着她,看她挂的哪个科,叫个护工来接人。”技师长说得轻描淡写。 危澜听懂了,但她想,她应该做不来这事,就点点头继续忙了。 “今天吓到了?”技师长面露慈祥。 “没事儿,这都是小事,见多了自然就会了。像新来的那个小谢医生,她一开始也是不懂,你跟她的时候看她不也处理的挺好的?” 确实,危澜回想了一下小谢医生,她没比危澜大两岁,工作也才一年,说话声还没有其他医生那么老练,总会遇到一些患者为难她。不过她都处理的很好。 还是要多观察,多学习啊,危澜心想。 在喝完了最后一滴奶茶,也到下班时间了,危澜被允许可以提前下班,就赶忙回家,吃完饭就躺床上睡着了。 安卿晨还没回来。 她以前失恋也没这么伤心啊,危澜默默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还做了噩梦。 梦到所有人都丢下她走了,危澜跑起来要追上他们,可她摔到早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浑身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笑着离她远去。 梦里都有谁? 危澜醒来就一个人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大家都走了。危澜起床,还摸到了枕头上留下的泪痕。 都说梦是相反的,可危澜觉得这也不准啊。她扶额苦笑,笑出了泪花。 她就是被丢下了呀。 *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可是我的生活凭什么要被你们闹得一团糟……”危澜说话声越来越小,她不想再说下去了,再说她就要忍不住哭了,那样很丢人。 她本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呀,她又做错了什么? “你也没错。”妈妈说完这句话,看着坐在沙发上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的女儿,关上门,离开了。 妈妈是回来做什么的?危澜记不清了。 危澜只记得,妈妈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妈妈的伴侣还有一个和危澜一般大的孩子陪妈妈一起来的。 危澜偷偷在窗边看到了,看到妈妈丝毫不流恋、毫不心软地丢下她之后,和那个陪她来的男孩说笑,妈妈还拥抱了他们,还摸了摸男孩的头。 危澜感觉掌心一阵疼痛,她猛然松开手掌,看着手心不小心掐出的印记,心里恨极了。 为什么? 她才是妈妈亲生的孩子,妈妈为什么舍近求远去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妈妈为什么不要她? 奶奶说妈妈是跟别的男人好上了,可危澜不信,在她记忆里,明明每次爸妈吵架都是因为爸爸和工作上遇到的女人走得太近。 明明是爸爸的错,危澜一想起他就有些犯恶心。 为什么她小时候的模范好爸爸,在她渐渐长大后变成了一个坏人,心安理得地做着不对的事。 为什么小时候对她那么好的人,长大后突然不喜欢她了,甚至是厌恶她。 危澜想不明白。 —————————————————————————————————————— 我不能回头,我们都没有任何错。我要远离痛苦的日子,好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我不应该回头。我的女儿,会向我一样强大,不,她会补我更强大。因为我的女儿将来不用顾忌任何人,不用受家人拖累,她会像鸟一样自由地飞。要在暴雨中满身泥泞,头也不回的向前飞。 妈妈摆脱了痛苦,你也可以的。——妈妈,五月三十日记。 第10章 第十章 主动 “我才不要!”危澜吃过饭,洗完澡,将自己扔进床榻上玩着手机。 “你真不去啊?暑假可是有两个月呢,你要两个月见不到他了哦!”安卿晨在电话那边欠嘻嘻地道。 “我找他干什么?反正过年都回家,总会见到的呀。况且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是是,危小澜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妈喊了,我先挂了啊。” 过掉电话,危澜沉默地躺在床上发呆。 方绪枝啊,怎么又想到方绪枝啊! 方绪枝方绪枝方绪枝方绪枝—— “你喊我名字干嘛?” 嗯?! 危澜惊得从床上坐起,天啊,她想着想着就翻起了电话簿,莫名其妙身体不受控制地就点了拨通。 现在说打错了还来得及吗! “我说我手滑了,你信吗?”危澜语气波澜不惊。 “哦,那你都这样说了,我就假装信了吧。”电话那边同样语气平静。 “怎么,大晚上一个人睡觉怕黑啊?” “你放暑假了?” “啊?是啊,这周六就放假了。” “哦。” “没事了,我挂了。” “哎——” 危澜没听到方绪枝要说什么,抓紧把电话挂了,上网找个影视解说打发时间。 一晚上过去了,视频里讲了什么危澜没听到,手里的手机放的什么内容危澜也没注意。窗外早就漆黑一片,路灯都歇班了,危澜把手机锁频,又打开。 凌晨两点了。 暑假啊,危澜在心中默念。她不想就这样,或许…危澜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继续上学。 她只身一人,不用跟任何人商量,只要她想做,就去闯闯! 危澜翻了个身,心情有些躁动,她趴在床上,扯过一个枕头垫在手臂下,点开手机,输入专升本,搜索。 * “哎,你们都要专升本吗?” 大一刚开学不久,大家混得有些熟了,危澜吃着室友帮带的午餐,听到有人这么问。 “那肯定的,我决定不复读就是要考这个。”帮她带饭的温林随口应道。 “我也是,我准备这周末就去上补习班。”另一个室友从书中抬头说了句。 “你什么时候报的?竟然背叛组织!”最开始挑起话题的室友问她。 “刚来就在考虑了,”余锐推了推眼镜,“是刚开学时帮我搬行李的学长推荐的。” “你校园卡也是在那个学长那儿办得吧?”沈陈云道。 余锐推了推眼镜,点点头:“嗯。” 专升本是什么? 正在吃饭的危澜听着室友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默默放下了筷子,拿起手机开始搜索。 “哎,那你报的班多少钱啊?”沈陈云好奇道。 “嗯,三万出头。” “什么!” “这么贵!” 危澜转头看了她们一眼,默默关掉了搜索软件,看是刷起了米花死神。 她没有这么多钱,危澜将米饭塞进嘴里,边嚼边想。 “为了前途。”余锐又低头扎进了书里。 “也是。”温林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太贵了吧!干这行可真挣钱。”沈陈云从上铺倒挂着拿起了下桌的奶茶,边嚼着珍珠边道。 危澜视线从动漫上移开,看向室友们,默默点了点头。 “你还是快吃吧!” “你快吃完饭吧!” 室友一齐扭头看她:“就等你了!” 危澜转过身,迅速解决完了午餐,下午不是没课,只是她们三个一商量,决定翘课出去玩。 “别忘记帮我们答到啊——”三个人轮流趴在门框对余锐喊道。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被导员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像个鹌鹑一样直捣头。 昨天余锐顺利地帮她们答了到,还用不同字体签了字。但好不巧,她们四个都被点到名字回答问题。 * 上班的日子总是很难熬,可熬过一天又一天,时间也过得挺快。 又要到周末了,安卿晨还是没有回来,危澜给她发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危澜举着手机发呆,看着动漫头像的安卿晨的账号,比划半天的手指落下,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是遇到什么事了吗?”电话一接通,危澜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哎呀对不起啊小澜澜,我这几天和家人一起出国散散心,玩得太入迷了忘跟你说了!”安卿晨恍然大悟,“你就原谅我吧,宝儿~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的,我就是看你没回来,消息也没回,有些担心。你没事就好。祝你玩的开心啊!” “我一定会的!等我回去给你带个惊喜!”安卿晨兴高采烈。 “期待住了!” ………… 挂掉电话,危澜将手机往身旁一扔,又开始发起呆来。 窗外不知何时想起了雨落声。危澜一回家就是锁死窗户、拉上窗帘,也不开灯,就那样往床上一摊。 连她都能听到的雨声,想必此刻雨下得很大吧。 林城的夏季总是多雨。白日的燥热被傍晚的雨水冲刷,晚上会有徐徐微风。听科室的医生说,她最喜欢下雨,雨过后打开窗户,室内温度就刚刚好,比对着空调吹舒服。 不过危澜是无福消受了,她不喜欢开窗,此刻屋内闷闷的,拌着潮湿的味道将人淹入味。搞得人懒懒的,还伴随着焦躁。 危澜盯着天花板半天,终于还是一翻身拿起了手机,戳着屏幕半天,莫名奇妙点开了方绪枝的头像,是个叼着树枝的白毛小狗。 打出几个拼音又删掉,字母在键盘上跳跃,文字在聊天框里进进出出,危澜犹豫半天,终于想好了话术。 哈哈:郝姨几号回去啊? 我去送送? 吱呀:不用了,你实习那么累那么忙,就不用顾着我们了,照顾好自己就行。 哈哈:好^~^ 是觉得我添麻烦了吗,危澜心下有些落寞,都怪她大惊小怪吧,才搞得大家都这么紧张。 危澜换了个姿势趴在搞搞摞起的被子上,思索片刻又点开了闫许的对话框。 哈哈:你们几号放暑假啊?你几号回家?我的意思是…… 小点我爱你:明天一早。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要一起吃个饭吗?妈妈一直在心里惦记着你呢。 是吗,不是的,危澜想。 妈妈的想念太轻了,在路上不晓得飞丢到哪里去了,反正她没收到。 哈哈:不是,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要见你们的意思。我的事你没跟妈妈说吧? 应该是没说的,不然她应该会收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只是免打扰状态下的她不会接到。 小点我爱你:说了,当天我就说了,这么大的事…… 闫许发了条语音,后面他说什么危澜已经听不到了,原来妈妈知道了。 她被车撞了欸! 虽然不严重,但……方绪枝一个外人都会特意去医院门口拦她,还会给她做饭,还…… 妈妈一点都不会惦记她,就像丢下她离开那天一样决绝。 有时候危澜真得很羡慕那个女人,可以这么干净利落的解除这段母女关系。 方绪枝……要走了也不让她送吗?其实危澜只是想见他一面,和他们道个别。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别离,已经不会偷偷抹眼泪了。这是她第一次想主动面对离别,她不想再逃了,她第一次想主动走出去,走出那间屋子,到外面,和离开的人一起站在蓝天白云下,说一声:“再见。” 危澜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可怎么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她好像失去了呼吸功能,像一条溺死的鱼。 危澜脸埋进被子里,发出闷闷地笑声。 鱼怎么会溺死呢,简直和太阳会把自己热死一样好笑。 太阳只会烤化每一个勇敢在夏天徒步出行的人类,再大笑着嘲讽:“人类?不自量力的小玩意儿。 昨晚的大雨不属于今天,它大义凛然地将风和乌云留在了昨日,奉献自己,送给大家一个明媚的今朝。 如果危澜再晚一点出门,路面上的积水都要干了。 危澜抬头看了看太阳,最后冷笑一声,默默掏出了一把遮阳伞,打开,举到头顶。 不过这并没有让她变得凉爽一些,毕竟“冷笑”没有冷效。 “噗哈哈……” 危澜又把自己逗笑了。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危澜是去见郝姨的,她从衣柜里翻出了件比较时髦体面的衣服穿上,她只需要对着郝姨嘘寒问暖一番,在贴心地帮她收拾收拾行李,顺带瞟一眼方绪枝,不经意间说一句:“两个月后见。” 这件事情就大功告成了。一点都不难,一定会很顺利的,危澜在心中默念。 当然,这是必然的。当有人为了一件事精心想了一晚上的完美计划,又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感觉自己已经十分熟练,完全可以顺利完成这件事情时,事情往往会发生转机,要么一通发疯,要么避而不见。 危澜就是那个人,方绪枝就是避而不见的“事情”。 当危澜到了郝姨所住的酒店,输出浑身解数和郝姨聊了个畅快淋漓。酒店房间就那么大,一眼就能看到边,可危澜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方绪枝的身影。 很好,危澜从郝姨哪里出来,坐在公交车站烫屁股的长凳上,默默掏出手机,点开,输入,给闫许打了个电话。 “你学校叫什么?在哪?” 闫许快速说了个地名,报了个详细地址,连宿舍在几楼几零几都说了。 “嗨呦我就知道你要来,口是心非嘛,你是惯犯!” 危澜快速说:“方绪枝在那个宿舍啊?” 闫许:“啊?哦,那好巧,那个人跟我一个宿舍。” 危澜:“郝姨让我给他送点东西。” “嘟——”回答危澜的是一段忙音。 第11章 第十一章 朋友 危澜走到方绪枝宿舍门口时,心跳的厉害,像是被血液追杀一样,拼了命的要往危澜嗓子眼跳。 这学校果然和闫许说的一样,周末管得松,只要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即可,若是遇到阻拦就表示疑问,果然轻松的进来了。危澜都没用到第二步。 方绪枝的宿舍在十一楼,有电梯,但是男生宿舍。危澜扶额,气笑了。 随后,她带上防晒衣的帽子,庆幸自己犹豫半天最终没穿裙子,看着无穷无尽的楼梯长叹一声,一头扎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与世隔绝隐居了一个世纪,危澜终于猫着腰头开了安全通道厚重的大门。 弯腰是因为腿酸,抖得脚有点打滑,得降低重心缓一缓,待会儿要以最好的面貌和他道别,气场上不能输。 危澜在走到门口还有点没缓过来,呼吸有些急促,她抬手刚要敲门,听到里面男生的打闹声。危澜想了想,还是给闫许发了个消息。 听说男生宿舍袜子贴身衣物满天飞?还是让他们做个准备? * 其实,这也并不是方绪枝第一次要走,之前还有一次,也是在高中。 当时他们市并不是教育资源最好的,但一中是全市资源最好的中学。那时,一中和别市一所全省闻名的中学又合作,一中有三个名额可以去那所学校学习。 方绪枝成绩一直都稳定在年级前五十,那次超常发挥,得了全校第二,自然得到了这个名额。 年级第一,还是一直都是危澜曾经的班长。危澜也有过好胜心抢的时候,总想摸一把学霸的尾巴,可惜查了一步,就一直落下了 危澜记得那天,全家都可高兴了,郝姨请客,亲朋好友大家一起去全市最高档的餐厅搓了一顿。 当然也有危澜的妈妈,她毕竟也算是方绪枝的小姨。危澜好像听谁提起过,郝姨是姥爷战友家的孩子,不过父母都不在了,于是郝姨就成了妈妈的姐姐。 所以,当年父母离异后郝姨才会执意将她接到身边照顾吧,危澜是这样想的。 宴会开的很大,到后来忽然停电了,把危澜吓得刚夹的菜没送进嘴里,而是戳到了脸上。 黑暗里,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危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却停住了,那个人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走开了。 黑暗里,危澜听到了好多人的脚步声,摆弄东西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最后是“啪”的一声脆响。 是什么?怎么好像是打火机按动的声响。 随后眼前不在是漆黑一片,有了光亮,彩色灯带弯曲成花和星星的形状,铺的到处都是,墙上、天花板上、还有危澜脚下。 危澜慢半拍地回头,看到大家都聚在一起,方绪枝捧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全家只有危澜一个人爱吃巧克力。 对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危澜情不自禁的笑出声,随后捂住脸,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所有人都来祝她生日快乐,祝她成年快乐。 是啊,高三了,她成年了,高考也就剩不到两个月了。 方绪枝会前途似锦,一直幸福的,没人知道的地方,危澜默默替他许了个祝福。 不过好可惜,妈妈没看到她漂亮的生日蛋糕。那天的蛋糕真的很好看,也很好吃,所以真的蛮可惜的。 妈妈似乎是接着电话离开的,危澜听到了郝姨叫她的声音:“郑云书!你干嘛去啊?” 郝姨追上了妈妈,她们很小声地说着什么,危澜听不到。 不过危澜猜,应该是回去陪闫许的,因为闫许是那个第三个名额。闫许一直都很聪明,数学老师夸的,还夸他反应快,就是成绩忽上忽下,用大家的话说,就是平常不认真,这一发力就上去了。 危澜也常被老师夸的,因为她总是能解出大家都毫无头绪的题目,还经常有奇思妙想,用大家都想不出的简单方法解题。 老师说危澜是她见过的所有女生里面最聪明的一个,还经常说,几乎每天都说一遍,危澜却越听越没兴致。 为什么说是女生里最聪明的?这句话危澜尤其不喜欢。所以她更努力,却总是事与愿违,其实到毕业,危澜也没听到数学老师夸她是所有人里最聪明的那个。 这不能怪老师,或许真的是她棋差一筹呢? 这也不能怪妈妈,现在的家庭对于妈妈来说更重要。 所有人都在为她过生日,好像这次聚餐的主角本来就是她,好像方绪枝才是那个陪衬。 满房间没有一个是她的血缘至亲,但这个生日很热闹,危澜很风光,也很开心。 希望前路坎坷能少一些,危澜最后给自己许愿。 高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方绪枝很快就消失在了危澜的生活里。平常也没觉得什么,当他真的离开了,危澜却市场想起他,总觉得会有遗憾。 可是也没太大关系吧,毕竟人生的遗憾那么多,再多一个又能怎样? 可危澜上课不再是打闹空白的发呆,也不再是忽然不明意义地掉泪珠,危澜不慎熟练地转着手中的笔,看着讲台上回答问题的同桌,她的手和方绪枝一样漂亮,她写字时和方绪枝一样用力,连甩笔头的动作都那样相似。 危澜以为自己眼花了,同桌回答完问题走下讲台,春日里的阳光总是温和的,不刺眼。危澜看到阳光在同桌身后,将她的发色都照浅了,她忽然开始笑,她笑着朝危澜走下来。 “让我过去一下啊,不要再发呆啦!”同桌小声说。 “哦,不好意思。”危澜将凳子往前挪,让出空隙给同桌挤过去。 她为什么不从另一边过呢,危澜托腮想,可能是和我关系好,想和我做朋友吧。 那是的危澜有些魔怔了,现在的危澜也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 不过,危澜在高三的末尾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可有时候,危澜真得觉得新朋友和方绪枝好像,她的有些动作总会让危澜恍惚。 “你…你看过那么多男男小说……”危澜在课间凑到同桌跟前,头枕在同桌的肩膀上。 “你也想看啊?我给你推荐啊!”同桌又笑了,还笑得又甜又温柔,还很淑女。 她真好看,危澜想。 “那你未来会不会找女朋友啊?” “不会,我是直的。” 同桌板着脸的时候还很严肃的,危澜想,我也是直的…吧。 她是直女,这种情感只是友情。 危澜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取向了!为什么?因为想永远和她说话,想永远看到她笑,和一直能趴在她肩膀上听她讲她喜欢看得小说。 这样的日子很开心,危澜不想和她分开,她是艺术生,考上大学分开,也许会是一辈子的分开…… 危澜想到了方绪枝,对哦,她也是这样想方绪枝的,原来她和方绪枝已经是好朋友了。 记得小时候,方绪枝是不太喜欢她的,因为郝姨对她好,方绪枝觉得郝姨偏心。 危澜上课总是在发呆,晚自习总是会擅自躲到卫生间隔间里哭个不停。这种趋势愈演愈烈,到后来危澜白天上着课就要忍不住掉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被这么点小挫折打到了,大家都一样的生活,怎么就她坚持不下去了? 又一次考砸了,危澜又一次责怪自己。几个平常关系好的小伙伴都在讨论自己这次考差了,其中一个直接哭了起来,大家都在安慰她,说自己也做的不好,危澜说:“我这次考的也好差哦。” 却只换来了一阵沉默,大家沉默过后,就继续之前的话题,好像听不到她讲的话。 危澜知道,因为她平时也是倒数的成绩,重组的班级,大家并不知道她曾经也学习很好,大家更不知道,这字考试危澜是好好学了、好好准备了的。 危澜还沉浸在过去的辉煌,总以为自己还是个天才,稍稍用力就能惊艳全场。 可她落下太多了,她也早就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学渣了。 发着呆,幻想着希望出现的奇迹,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了,不知不觉就又要吃晚饭了,一天又这么结束了。 班级在顶楼,大家都冲向食堂,楼梯堵满了人。 乱糟糟的,很吵闹,大家都在讨论成绩。 “你这次考的不好啊?” “嗯?”危澜转头,汗水与灰尘混杂的闷热中,危澜回头,看到了同桌关切的脸。 危澜只来得及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就被人群推着向前走了,她的泪水不知滴在哪节台阶上,又被谁才在脚下。 危澜好像真得有点喜欢这个同桌了,真可惜她不是个男的,没办法被同桌喜欢了。 但是没关系,危澜觉得只要同桌她快乐就好。 “呵呼……”重重的呼吸声出现在耳边,大家都在分离的往食堂奔跑,危澜也是,直到有人抓住她的手臂。 危澜笑着回头,想看哪个朋友在同她玩闹,这一眼,却看到了背着书包甩来甩去的方绪枝。 骗人的吧? “别抢那难吃的饭菜了,我带了好吃的。”方绪枝跑得气喘吁吁,笑着和她说。 “方绪枝?” “嗯?” “方绪枝。” “嗯。” 危澜其实很想抱着方绪枝哭,但学校不允许男女学生接触太近。别被误会成早恋了。 毕竟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别因为误会有了隔阂。 第12章 第十二章 新生 “砰砰砰——” 危澜还没缓过爬楼的劳累,给闫许发的消息也没有回应,她抬手敲着门,好多人看了过来。 危澜把卫衣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将下巴也藏起来。 门内有人问是谁,危澜不敢应声,怕被人听出来是女生。 今天这所学校的所有考试已经结束了,大家应该都在收拾行李回家,危澜没在门外听到方绪枝的说话声,难道在她赶来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走了? “谁啊?” “我靠,不会是突袭查寝的吧!” “闫许,你还能再大点声吗!” “等会儿——等会啊我们收拾一下,宿舍乱。” “快快快……” 没有,危澜还是没有听到方绪枝的声音。她敲门的手失落的吹了下来,睫毛划了一道弧线底下,那颗蓄了一路的泪珠终于落下。 “咔哒”门开了。 危澜低着头,她觉得自己很蠢,这么麻烦的跑这一躺,人没见到,现在还要想如何对门内的人解释。 “澜澜?你怎么在这!怎么还哭了?” “我,”危澜慢慢抬起头,看到了方绪枝湿哒哒的头发上底下的水,滚落到他锁骨上,方绪枝刚洗完澡,危澜想好的解释呗堵在胸口,她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走哪?”方绪枝不解,但赶紧进呜拿件外套,带着危澜出了男生宿舍。 “你不是放假了,要和郝姨一起回家吗?”一路上,危澜都是低着头默默总在方绪枝身后,有着他带路。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没看路的危澜撞到了他后背。 危澜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走,”他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去?” “那你……”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危澜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但她不敢想。 “我要准备考研了,打算这个暑假留校学习。” “哦。”危澜有些落寞,不过想来也是,他们两年没怎么见过了,早就不太熟了,方绪枝怎么可能为了她留下呢。 不过,他没走,他留下了。 她有什么资格又以什么身份质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 “你……”危澜的声音融进风里,细碎、稀烂。 两人一直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的方绪枝似乎有所觉,回过头。 “我们食堂有个特好吃的窗口,肯定合你口味…你怎么了?” 危澜不止何时已经落他好远,危澜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好像有在说着什么,可眼前逐渐模糊,也没听清。 “澜澜,你刚刚是有和我说话吗?对不起,我没听到。你别哭啊。” “你别过来!”危澜冲他喊道。 方绪枝不能后退来找她,是她要追上去。 索性两人并没有相隔太远,危澜没几步就跑到了方绪枝面前,她扬起头看他,利落地抹掉眼泪:“我来了,很快追上你。” “嗯?”方绪枝歪头。 “我刚刚说,你要报辅导班吗?”危澜嘴角扬起,笑着看着他说。 “是有这个打算。”方绪枝摩挲着食指指节。 “那好巧,我要考专升本,”危澜笑得明朗,“我们可以报同一家机构。” “好啊。”他答应了。 大学校园总是让人感到放松,方绪枝领着危澜将校园里的景色都逛了个遍,到了中午,在各个食堂都买了吃的,他们一起坐在荷花池边,一人一半将吃的都分完了。 这个天气还是很热的,两人馒头大汗的在烈阳下啃着食物,路过的人可能都觉得他们是傻子吧。 危澜每每回想起都觉得自己能用脚趾抠出两座城堡,她和方绪枝一人住一座,两人之间隔着银河,只能在城堡顶端遥遥相望,每年只能见上一面。 危澜低头笑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绪枝的暑假开始了,危澜却还要接着实习,到过年前才能结束。 安卿晨不和她住一起了,她好像是想开了,忽然又想和家人住一起。危澜和她并不在一个科室,甚至不在同一栋楼,以后不怎么见到了。 租房合同签的三个月,到这个月底刚好到期,存款有大半都交给机构了,危澜索性不续租了,到机构住宿舍。 白天实习,晚上看直播回放死啃不太熟悉的基础知识。 还有早不知道被她丢了多少年的数学。 考研班和专升本班并不相通,住宿也不在一栋楼,刚来的那一晚,危澜抱着被子面向墙壁,是哭累了才睡着的。 她不知道这样选是不是对的,反正无所谓了,对吧?她的人生都这样了,无论怎么走,都是在向上吧。 不会的、淡忘的,在捡回来就是了,她曾经也是个学霸。 * “哎呦——” 箱子哐当倒地的声音,还又椅子划过瓷砖地板的声音。 “痛!” 谁啊? 危澜猛地惊醒了,悄悄转头一看,好像是新室友来了。她抬手顺了顺胸口,被吓了一跳,然后假装自己在睡觉,悄悄观察着新室友,心里有些紧张,要不要找机会开口说话? “吱哇——” 开门声,新室友出去了。 危澜假装睡梦中翻过身,悄悄睁开一只眼,没看到人。她放松下来,支起脑袋探出来看,又猛地缩回去了。 新室友就站在门口! 危澜假装伸个懒腰起床,和斜倚在门框边的新室友大眼对小眼。 “我去!” “啊!” “危澜!” “温林!” 新室友确是老室友,这实在是在危澜意料之外,实在惊喜。 二人当即扔下喂收拾完的行李,任由它们散乱一地,然后一拍即合决定去附近聚餐。 危澜和温林明明好久没见了,不知为什么还是雾化不说,好像从没有分开过。 想来宿舍四个人,饭搭子轮流换,到最后竟然是她和温林关系最好,成了好朋友。也是,到最后大家都忙自己的事情,是不是就逃课,就温林每天早上坚持不懈的喊她起床上早八,没早八就拉着她去吃早餐。 “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温林将烤好的肉夹到危澜碗里。 “准备?准备什么?”危澜面前堆满了肉,赶忙将它们消灭掉,嘴巴塞得鼓鼓的。 “学习啊,”温林端起饮料喝了一口,“离考试只剩不到一年了,你有没有提前熟悉下知识啊,我猜你肯定忘光了。” “你猜得真准。”危澜低下头默默吃肉。 “不过不急,接下来你别偷懒,好好学肯定也没问题的。” “你不实习吗?”危澜转了话题。 “嗯?咳咳……”温林清了清嗓子。 危澜懂了。 “不过我白天要实习,只有晚上和周末有空。” "加油,一起学。" “加油!”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干了已经快见底的酸梅汤。 * 想象总是美好的,真正实施起来危澜累的半死。 实习的工作倒不是多累,就是消耗心情。刚来的时候她还是个频频被患者夸赞的好人,到现在差点当面跟大爷吵起来。 大爷想插个队,他是农村来的,跑到这边倒了好几种交通工具,花了好多时间,也花了好多钱。等太晚,医生就下班了,他就白跑一趟了。 她理解的,每当看到年迈的老人什么也不懂,拖着病体摸不着头脑时,她心里都会响起一阵痛,她理解大家的不容易,可脾气上来了真得忍不住。 磁共振病人多,许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来了做不了,要预约。危澜也没办法解释清楚。 看到大爷不住地哀求自己,她真得好无力。她什么也不能做,这是规定。她也不是医师,分辨不出病情轻重缓急。她不是神仙,做不了别人的主。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大爷也是看人下菜碟,带教医生去个洗手间的功夫,他就一直磨危澜,医生一来,立刻乖乖去排队了。 危澜看着大爷腿脚不便的慢慢挪去休息间等待,那一刻涌上来的情绪不知该以那个词命名,她想上去扶一把,但双脚还是定在了原地。 给不了别人想要的结果,就不要让他空生期待了吧。 科室里都知道她在准备专升本的考试,主任特意悄悄和医生们说了,允许她提前下班,但要悄悄的。 危澜收拾好东西下班的时候,经过休息是门口,透过玻璃看到了那个大爷,他低着头,手里篡着各种收据单,还没排到他。等他做完检查,医生下完报告,那边门诊确时要下班了。 危澜低着头,快速走了过去。 走出医院门,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打着雷,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危澜坐在没几个人的公交车上,看着雨滴击打车窗,又想起了那个大爷。 不过还好,雨就下了十几分钟,等危澜全身湿透出现在宿舍门口时,雨就忽地停了。 危澜输入密码,推开门,和半躺在椅子上看漫画的温林对望,各自眨巴这眼睛。 “嘴角咧出太阳系了。”危澜看了眼温林的手机屏幕道。 温林缩在椅子上的双腿放了下来,笑得弯了腰。 “这也太巧了吧,今天晴了一天了,就下那一会的雨,偏就淋你。” 危澜洗完澡出来,温林看到她还是忍不住笑:“一定是你缺德事干多了!” “切,”危澜甩掉浴巾,走到她旁边,指着那乱糟糟的桌面道,“学习呢?课本呢,笔记呢,网课呢?手机,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哎呦,我这不等你嘛,”温林关掉正在二倍速播放的米花死神,切出网课界面,“看我还给你留了晚饭。” 危澜视线移到一旁,看到了吃了一半的烤冷面,还有一根完整的淀粉肠。三块钱一根,五块钱两根。 “谢啦,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好心。”危澜边吃边嘟囔着。 “我心不够好吗!我一颗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停——”危澜双手摊开在身前,表示投降,温林这家伙,一看漫画就会发疯。 用她的话说,就是剧情太爽需要脑子短路一下缓缓。 “澜——” “危——” “我不叫喂……” “……” 危澜在温林的发疯声中打开网课艰难地啃食着,烤冷面有些凉了,吃着发硬。 怪不得那家伙给她留了一半呢,往常都能吃完还要再来点点心的。 第13章 第 13 章 “你心情不好啊?” “没有啊。” 危澜歪头,蹭了蹭温林搭在她肩膀上的脑袋。 “那你怎么心不在焉,这都超错行几次了。” “也许吧。” * 第二天一早,危澜和往常一样踩点进了科室,换好衣服,见今天核磁这边的医生换了个。她趁着上厕所的功夫跑到CT一看,果然看到了昨天那个医生的身影。 危澜看医生现在不忙,敲了敲门,弯腰和医生说了几句,随后轻松地舒了口气。 那个大爷虽然等到快下班才排上,报告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个小时了 ,但那个门诊医生下班没走,还特意跑来找大爷,帮大爷看完才下班回家了。 那个大爷身体也没什么大毛病,刚好等候的时间让他错过了那场急雨。 回岗位的路上,危澜有些忍俊不禁。 那场雨,只淋了她一个人? * “啊,好难。”危澜把笔一甩,仰躺在冰冷坚硬的座椅上,目中景色倒转,看着温林移动到她面前,伸出手。 危澜立马把脖子缩了起来,以她的多年经验来看,这家伙绝对是来挠痒的。 “你干嘛,还有点信任吗。”温林面无表情。 “嗯嗯嗯……”危澜缩在角落直摇头。 温林把座椅搬到危澜面前,抱着椅背坐下,和危澜默默对视。 哦,危澜默默转身,伸手就要抓过一旁的耳机带上,这家伙又看漫画看爽了。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他怎么能这样对他!啊啊啊啊——” 危澜的肩膀被温林抓着,摇晃着,一脸淡定。 “你为什么这么平静,你不爱我了!啊啊啊啊,不——” “哼哼~” “臣妾做错了什么!陛下,您再看我一眼,一眼也好啊!” “哼哼。” 危澜正微笑着应对这温林的发疯,手机忽然闪了闪,有消息。 吱呀:吃晚饭了吗? 危澜偏过头,看向方才买来打算和温林一起吃的晚饭,那是两个人的量。 危澜若有所思的看着温林。 温林:? 片刻后,温林只看到一个冰冷离开的背影,以及留给她解决的两个人的晚饭。 那女人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把睡衣套在里面就急急忙忙地出发了。留给她一句话:“我去和人吃个晚饭。” 温林:…… 她默默伸手,将手指放在危澜桌上电脑的键盘上,看着还在播放的网课,按下了暂停键。 呵,女人。 危澜拿着手机,伸手穿着外套就出门了,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室友的呼喊:“你个负心的女人!你个无情的女人!你个喜新厌旧的女人!你抛妻弃子!” 室友在哭嚎,但危澜看信的踏着小碎步,哼着不知在哪儿听来的口水歌,欢乐地走出了宿舍大门,又进了另一栋宿舍大楼。 刚走到电梯口,就看到下来接她的方绪枝。 危澜看着他温和带着不经意笑意的脸,忽然笑了。 “笑什么呢?”方绪枝抬手,危澜额头一点温热。 “你…你发型挺好看的啊。” 方绪枝笑着睨了她一眼:“哦~” “凌乱之美。”危澜咳了两声。 “哦。” “哎呀快走吧,”危澜推着他的背,但他有点高,危澜发觉自己摸得好像是他的腰窝后收回了手,“你……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我可是抛妻弃子来找你的。” 这家伙腰还挺细的,危澜移开视线。 方绪枝抱着手臂:“渣女。” “?” 方绪枝略微弯腰,视线和危澜持平:“腰都摸了,心里还想着别人。” 危澜面无表情和他对视:“呵呵。” 还好楼道上没有别人,危澜视线扫了一圈,也还好她从来不上脸。 “你不是叫‘哈哈’?”方绪枝直起身出了电梯,走在前面带路。 危澜跟在他身后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 这人就是皮,就是喜欢看她出丑,这么多年没变过一点。不过危澜已经成长了,练出一幅波澜不惊的扑克脸。 方绪枝站在宿舍门口,将宿舍密码告诉了危澜。 危澜一脸问号看向他:“这样不好吧,宿舍里还有别人呢。” “没有,”方绪枝推开门,“都是自己人。” 门开了,危澜探头看去,宿舍里没有人,方绪枝的另一个室友不在。危澜更好奇了,自己人?到底谁啊。 他们的宿舍还是不一样的,这件明显宽敞不少,还支了张餐桌,危澜被方绪枝推着来到餐桌旁坐下。 不是说请她吃好吃的,危澜环顾四周也没看见能吃的东西,难道要她吃人吗? 面对危澜的茫然不解的表情,方绪枝本来害死笑着的,但忽然又瞪了她一眼。 危澜更疑惑了,那眼神中带着一股幽怨是怎么回事? “今天几号?” “十月二十五……吧。”危澜歪头,看着方绪枝眨了眨眼。 “我生日几号?” “哈?”方绪枝那句话说的又快声音有小,危澜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什么。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看着越来越沉默的方绪枝,危澜友好地冲他笑:“是今天啊,你怎么不早说,我还没准备礼物。” “下次吧。” “不不不,明天,不。现在我就去买!”危澜说着就站起身,抬起脚准备往外走。 方绪枝表示不在意。 危澜:“我走了啊——” 方绪枝沉默,抱着手臂看她。 危澜:“我真的出去了——” 方绪枝冷笑一声,然后站起身:“我送送你,门不用关,我来关就行。” 方绪枝越靠越近,危澜被他步步紧逼,眼看就退到了门口。 危澜眯着眼睛冲他笑。 方绪枝也微笑看她。 危澜手紧紧握住门把手,方绪枝扒拉这她的手,这就要开门。 “哎这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危澜话没说完就见方绪枝冷哼两声。 最终危澜落败,还是让他打开了门。危澜垂着头,表情恹恹的,晃悠着慢慢转身,就要出去。 “回来了。”方绪枝的声音在危澜脑袋上方响起。 危澜疑惑抬头,就看到一个极漂亮的草莓巧克力蛋糕,瞬间眼睛就亮了。 危澜抬头看向方绪枝。 “还堵着门干什么?” 危澜看到了方绪枝眼中无奈的笑意。她也笑了,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带来蛋糕的人。 闫许在门口一脸莫名其妙,将两人挤到一边,把蛋糕放到了桌上,还有提饮料。 “特意给你带的果粒橙,还有草莓馅的蛋糕。” 危澜:“我不爱吃草莓。” 闫许瞪大了眼睛看向方绪枝,用眼神问道:你买错了,她不爱吃! 方绪枝拒绝他的眼神交流,拉着危澜一起坐下:“我爱吃草莓。” “?”闫许一脸问号,不是哥们你买蛋糕不是为了给她吃吗,你特意买个人家不喜欢的蛋糕,还特意喊人家过来干嘛,你想吃自己吃去! 危澜闻言也看向方绪枝,她还真不知道方绪枝喜欢草莓,方绪枝喜欢吃的不是和她差不多吗。 “我过生日,选个我爱吃的怎么了?”方绪枝冷漠地看着两人。 “我去哥们你生日啊!你不早说,我没准备啥礼物给你。”闫许喊道。 危澜掀起眼皮瞟了眼方绪枝,见他也在看自己,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笑意。 “那你明天,不,你现在就出去买吧,”方绪枝很冷酷,“现在时间也还不晚,我们会给你留点食物的。” 危澜脑袋低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快憋不住笑了。 “来我送送你。”方绪枝拽着闫许的手臂将他提起来,推着他往门口走。 “哎不是你来真的啊!我下回补给你,我明天就补给你!你个小气鬼!”闫许挣扎着。 “噗!哈哈哈……”危澜实在忍不住笑了,她捂着肚子笑,后来侧着头,趴在桌子上笑。 方绪枝不理闫许了,径自往阳台上走。闫许赶忙跑回来,还不忘把门锁死。 危澜笑着就看到方绪枝横着飘来,还端着菜。危澜眨眨眼,收了笑坐起身,理了理桌上的杂物。 方绪枝做的菜都很好吃,在学的心烦意乱时和朋友聚餐也很开心,要是某个人不在就好了,危澜往闫许那儿瞟了一眼。 闫许傻乐着只知道吃喝。 但这是方绪枝的生日,他请的都是朋友,危澜怎么会对他的朋友发难。因为一个讨厌的人毁了方绪枝的生日也不值得。 危澜一直笑着,很开心地和大家一起分了蛋糕,往方绪枝脸上涂满奶油。 危澜喝的饮料,方绪枝他俩都在灌啤酒。 本来说好只是意思意思,不知道谁起的头,两人拼起了酒,数谁手边的空酒罐多。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板着脸,闫许喝的耳朵都红了,方绪枝仍是面不改色地端着易拉罐,冷笑一声,嘲笑闫许废物。 危澜在一旁鼓掌,然后将闫许喝空的易拉罐一个一个地往方绪枝手边拿。 在又一次帮放最值作弊后,危澜被他抓个正着,危澜冲他眨了眨眼,看他没反应。危澜这才意识到,方绪枝也醉了,只是伪装地好。 “你头晕吗?”危澜歪着脑袋凑到他面前,说话间还夹杂着闫许的鬼哭狼嚎。 “没有。” “那你眼花吗?”危澜又问。 方绪枝摇了摇头。 危澜低头笑了,而后抬脸看着他:“那你跟我念——闫许是小狗。” 方绪枝愣了愣,眨眨眼。 “闫许是讨厌鬼。”危澜又说到。 方绪枝只是静静看着她。 “唉。”危澜叹了口气,打算放弃了。 “闫许是王八蛋!”她听到方绪枝义正言辞地说。 危澜“噗嗤”一声笑了,而后仰头笑得很大声。 闫许是王八蛋,把那两个人一起骂了,危澜转头一看,闫许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危澜再三确定方绪枝没有醉得很严重且可以自己站起来走路后,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了。 临走前看了眼乱糟糟的桌面,还有两个迷迷糊糊地醉鬼,利落地把门关了。 她不想收拾,留给明天吧。 马上要十点了,在路灯下背诵知识点的人也陆续回去了,危澜背着手,一步三跳地拐进了林间小道。 这里很黑,路灯照不到,也很安静,或许躲着几只猫吧。 方绪枝为什么非要和闫许做朋友,他们为什么是朋友?危澜心里很不痛快,但她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呢?难道她还不许方绪枝交别的朋友吗? 可为什么非要是闫许,出了闫许谁都可以。 危澜蹲下来,手指在地上随便划着,摸到了几滴湿润。她抱着头,吸着鼻涕,肩膀轻轻颤抖。 危澜讨厌闫许,讨厌被郑云书喜爱的闫许,明明她才是郑云书的孩子,却偏要抛下她去照顾别人的孩子。 她不喜欢郑云书喜欢的一切东西。 第14章 第14章 医闹 危澜回去后,趴在趴在桌子上的闫许坐了起来,摸了把脸:“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那么讨厌我!” 说完看向方绪枝,试图寻找兄弟的肯定,却见听见阳台一阵噼里啪啦,转头却看见好兄弟一头磕在了墙上,手指还流着血,是被方才摔碎的餐具划的。 闫许:…… 不是哥们你真醉了?那几度的酒至于吗? 闫许就看着方绪枝晕乎乎地洗刷完自己,还给伤口翻出了创可贴贴上,然后倒头躺倒床上,还拽了拽被子盖住脸。 闫许缓缓转头,看着乱糟糟的一团,骂了几句爬起来收拾干净了。 一切都安静了,方绪枝将被子拉下来露出眼睛,他看着天花板发呆半晌,拿手盖住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 危澜擦掉眼泪又蹦蹦跳跳、哼着小曲毁了宿舍,把特意打包好的蛋糕拿给了温林,收获了一嗓子:“我吃了两份晚饭要撑死了——危小澜,我刷过牙了!” “爱吃不吃”危澜说着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我当然吃!”温林边嚼边说。 危澜回来后坐在桌前看着电脑发呆,手边是一套怎么都做不完的数学试卷。 她本想看两道题就去休息,却怎么也读不懂题目。 危澜坐着愣了会儿神,最终还是丢下了笔。 第二天,危澜一切照常,早起洗漱完把温林叫起来上早八,自己则是出发赶公交,倒一次车到达医院门口,在她换好白大褂踏进可是的那一刻,时间刚好八点半。 危澜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今日值班的是小谢医生,小谢医生笔危澜没大几岁,总是让危澜在一旁做些轻松地工作,自己一个人忙活。 危澜整理完手边的检查单,便在座位上发呆,小谢医生叫了她三遍危澜这才回过神。 小谢医生请她帮忙把打印的胶片送到诊断办公室。 危澜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忙抱着一堆分装好的胶片往外走,有几份差点滑落下来,又一肩膀撞上了门框。 危澜羞愧地道歉,小谢医生笑得一脸茫然。 危澜抱着胶片走在路上,她今天起床就感觉不舒服,本来想请假,可想象还是算了,硬着头皮到达岗位,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最终将一切归咎于昨天熬的太晚了。 不知道为什么,危澜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投了什么东西,想了一边又一遍也没想起落了什么,索性便不管了。 走到诊断办公室前,危澜便觉得今天格外吵闹,却也没怎么在意,可能是今天有体检,人比较多吧。 她就这样抱着高度到下巴的胶片走了进去,然后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的病人。 危澜呆呆地,就要将胶片放到那病人手边的空桌子上,却见主任冲她疯狂眨眼,其他诊断医生也看向她,又赶紧转移视线,冲那病人说:“你先冷静一下!” 危澜视线不经意下移,看到那病人还光着脚,隐隐渗出血迹,危澜心脏跳了一拍,眼皮一跳,又瞥见病人手举着,寒光一闪,是刀反光。 那病人被其他医生吸引了视线,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病人忽然后退,撞到了装胶片的塑料袋,虽然环境很吵,但“哗啦”的声响格外刺耳。 病人忽然回头,危澜看到了他发红的眼眶,还有布满血丝的眼珠。 危澜眨眨眼,事实上,她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 那一瞬间,世界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只有危澜的思绪如常。 “哗啦——”危澜将手中所有胶片全砸向朝她袭来的刀尖,病人的动作好像被放慢了数倍,此刻危澜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全凭本能反应。 也就是一瞬间,危澜抬手,起势,出手,打落了再次朝她挥过来的刀,后撤步,抬脚,那人被踹飞出去,撞到靠墙的办公桌才停下。 危澜收回脚,方才撒出去的胶片稀稀拉拉地落地,满地狼藉。 嘈杂的世界好似安静了一秒,危澜抬头,看到了主任还没来得及张大的嘴巴,还有其他医生瞪大的眼睛,抬到一半要护头的手臂。 那个病人的哭嚎声响起,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按腿的按腿,抱手的抱手。 危澜站在门口,站得笔直,脑子里想得全是逃跑路线,还有冰冷地监狱生活。 她忽然又想到,这或许算是正当防卫? 要不要找律师?要不要跑?还是老老实实等着警察来吧? 危澜手臂有些颤抖,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愣愣地回头,然后看到了愣神的方绪枝,还有躲在他身后捂着肚子瑟瑟发抖的闫许。 危澜冲方绪枝友好地笑了笑。 * “怎么跑那么远来这家医院?”危澜老老实实坐着,撇了眼一直捂着肚子的闫许,冲方绪枝问道。 方绪枝张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闫许抢过了话头:“我都说我没事儿,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这小子非要拉我折腾一趟。哎,他说反正要来医院,就顺便来看看你。” 方绪枝低下头,看着鞋带发呆。 闫许喋喋不休:“我们刚从楼上下来,就见这边热闹极了,谁知道过来一看就见到你大杀四方的一幕。” 闫许说完看着危澜讪讪地笑。 “你闭嘴,”危澜也没抬头,他们都没看彼此,“你要来见我。” 是陈述,方才方绪枝没有纸质闫许说出来,那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想来看她。 “来看看你有没有生气。”方绪枝依然盯着鞋带。 闫许:“就是说啊,昨晚我们都喝醉了,呵呵…那个…我们没发酒疯吧?看你就那样回去了,我们还以为你生气了。” “有……吗?”危澜转头,看向方绪枝。 “嗯。”方绪枝还是不看她。 闫许夹在他俩中间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子:“哎我们这就跟你赔罪了,你看怎么解气怎么来!就是……别踹我就行。” …………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警察也没审讯她,也没关她。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 主任叫她在办公室好好休息,等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三个人这样坐了几个小时,闫许的肚子都已经不疼了。 最后危澜得到的处分是,停职三天。 然而她并没有什么职位可停的,于是她获得了三天假期。 * 三个人是一起回去的,到了危澜宿舍楼下,三人都没有停步的意思。 闫许:“不是,哥们,咱们宿舍在那栋楼。” 方绪枝:“哦。” 三人继续向前走。 方绪枝一把拽住闫许的衣服,将他扯到后边,又转头瞪了他一眼。 于是闫许恍然大悟般的自己回去了。 危澜没有坐电梯,径直走向楼梯间,方绪枝脚步顿了顿,抬了抬眼皮,也跟着进去了。 两人沉默这爬楼梯,不知爬了几层,周遭安静极了,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直爬到危澜觉得累了,扶着扶手歇了歇。 然后危澜转头,却见方绪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脑勺在墙上磕出“砰”的声响。 危澜看着他,向他走去。危澜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手臂撑在他身侧,却发现还是要仰视他。 危澜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悄悄踮起脚,迫使方绪枝和她对视。 方绪枝垂在身侧的手抓了抓衣摆,危澜低眸,瞧见他喉结上下滚动。 “干嘛,”危澜轻声道,“你害怕我?害怕我打你?” 方绪枝侧过头,拿耳朵对着她。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危澜不依不饶。 她有些不耐烦,伸手掰过方绪枝的下巴,将他好看的嘴巴掐到变形。 “你自己说,好吗?”危澜本来不想哭的,可说这句话时就开始哽咽,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 “我以为我们是家人了,我以为我和你算是朋友了,你就这样又来让我难过。”危澜说话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一用力就就断了。 “我…我是想让你能接受他们,不要再……为难自己……”方绪枝小声开口。 “我讨厌他们……”危澜放开了他,哭到支撑不住自己,趴在他胸口哭到身体颤抖。 “对不起,”方绪枝捧起了危澜的脸,将被眼泪沾湿的碎发拨到一边,不停地给危澜擦着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错了,对不起……” “你不要这样对我好吗……”危澜觉得浑身都是委屈。 “好。”方绪枝答得很干脆。 “你是我的朋友,永远站在我这边好吗?” “好。” “你...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和闫许做朋友。 “什么?” “没什么,”危澜站稳,伸手摸干净眼泪,“你竟然怕我?我怎么会打你呢!” “我怕你?胡说。”方绪枝后背贴着墙壁,冰冷的墙让他靠的有些暖了。 危澜瞥见了被他抓轴的衣摆:“那你为什么后退?” “我怕撞到你。”方绪枝盯着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 “哦。”危澜点点头。 “对不起。”危澜小小声说。 “啊...啊?” “我脾气是不是很差?” “没...还...还好的其实。”方绪枝看着她说,“是我的错。” 第15章 第15章 会面 楼梯间太闷了,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明显,好似能窥见气体交缠。 空气中满是陈旧灰尘的味道,危澜离方绪枝很近,她只要努努嘴,就能触碰到他的脖颈。 危澜鼻尖萦绕着的满是独属于他的味道,不是男人惯有的汗味,是暖的,像是刚晒过太阳的小猫的味道。 危澜后退一步和方绪枝拉开距离,抬起手臂抹了把脸。 “我眼睛是不是肿了?”危澜吸了吸鼻子。 “来我看看,”方绪枝弯下腰,掰正她的肩膀,端详片刻后沉吟道:“嗯…是有点。” 危澜捂着脸跑出楼梯间,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吧脸。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捧起水泼向她。水珠在镜面滚动,模糊了她的面容。 危澜在洗手间呆了很久,待到走廊外都安静下来,再没有一丝脚步声,这才低着头缓缓走出来。 走廊的灯有一半是声控的,昏昏暗暗的,暖黄色地灯光斜斜印出一个细长的影子。 影子手臂轻轻甩着,有一下没一下,缓缓晃动,然后遇到了另一条影子。 一天靠在墙边,巍然不动的影子。 危澜不自觉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方绪枝。 他微笑着倚在墙边,笑着看她。 “你怎么还不走?”危澜轻轻问出声,灯光应声而亮,照得方绪枝每一根头发都在发光。 “怕你拉肚子没带纸。”方绪枝抱着手臂酷酷地开口。 危澜:…… “你宿舍在几楼?” “啊?十一楼。” “那走吧,还有三层。电梯还是步梯?” “电梯吧。”危澜在洗手间站的腿酸,爬不动了。 两人并排走在过道上,灯光跟随着他们的谈话声明明灭灭,电梯关上门,将一切隔绝在外。 狭小的空间内只有并排而站的两个人,危澜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背不小心擦到方绪枝的手。 危澜收回手在身前,两只食指搅着,察觉身旁那只手往回缩了缩,随后又靠近,握住了她的手。 危澜回头看他,“叮——”电梯门开了。 方绪枝也转过头看她。 “我没事儿,哭都哭过了,就都过去吧。”危澜此刻伤心已经过去,只祈求方绪枝赶紧忘掉这件事吧。 情绪发泄过后,留给她的只是无尽的尴尬。 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危澜吃痛要甩开他,方绪枝松开了她。 危澜转头要出去,电梯门关上了。 危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气愤莫名有些紧张,危澜不用看也能感受到方绪枝地逐渐靠近,她伸手,按开了电梯门。 危澜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她不敢和方绪枝待在这么封闭的空间里,她老感觉背后凉凉的,心里纳闷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从早上就不对劲,上班还差点被刀捅,回来了又莫名其妙地冲方绪枝发火,到现在,危澜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今天一定是她的倒霉日。 危澜一脚踏出了电梯,却被人撞了鼻子。 两人捂着脸后退,而后在认清对方时,互相眨巴这眼睛。 温林深吸一口气张口正要说什么,身后方绪枝刚好也从电梯走了回来。 “好啊,这就是你昨晚上抛下我去找的小三吧!”温林看也不看危澜,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身后的方绪枝。 “她就是你‘抛妻弃子’中的那个妻?”方绪枝看着危澜说。 危澜左看看右看看,被两道视线夹击着,想了想,跟他们互相介绍了对方:“她是‘子’,这是你舅舅。” 随后她收到了两声冷笑。 危澜也乐呵呵地笑。 危澜挽过温林的手臂就要回宿舍了,却听到了两声“你干嘛”。 危澜疑惑转头看向温林:“你不是出来接我吗?” 有扭头看向方绪枝:“你不回自己宿舍吗?” “不是。” “不回。” “那你出去干嘛?你不回宿舍难道要睡在走廊吗?”危澜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眨了眨无辜地大眼睛。 “你哭了。”温林斩钉截铁。 “没有。”危澜语速超快。 “我们回去吧,”温林拉着危澜往宿舍走,又转头对方绪枝说:“谢谢你送她回来。” 那个“送”字咬得极重。 “别这样,那是我朋友。”危澜拽了拽温林。 “我怎样?我在感谢他啊。时间这么晚了,这位朋友也要回去休息的,你说是不是啊,朋友?”温林微笑。 “你说的对。”方绪枝缓缓说道。 “那……再见。”危澜被温林拉着,腾出一只手朝方绪枝挥了挥。 “嗯,拜拜。”放绪枝也朝她挥手。 走出楼梯间,转入走廊,危澜脚步顿了顿,她没听到方绪枝离开的声音,她没回头。 危澜回去被温林数落半晌。 “你遇到事从来不会说一声,有人在担心你啊!”温林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危澜低着头,乖乖坐在椅子上。她确是没有这个习惯,危澜想,不过她是不是该改一下? 危澜想到了方绪枝。 “你是不是在走神?”温林面无表情。 危澜一哆嗦,小心翼翼抬眼,看到温林叹了口气。 “算了,”温林说,“写题吧,你今天的课还没看呢,还有每天一张的数学卷子。快写吧,都八点多了,别熬夜。” 危澜坐在座位上,鼠标滑来滑去,讲课老师的声音在耳机里播放着,危澜眼睛追随着老师的笔尖,每个字都听到了,每句话又都没听懂。 就这样瞪着眼睛发呆。 * “嘶——”不知什么东西猛地落到危澜眼前,她猛地眨了眨眼,回过神看到一脸愤怒的数学老师,她收回扔粉笔头的手,走下讲台将危澜没做完的练习册甩出教室。 危澜垂下眼皮,低着头一言不发,同桌想站起身帮她把练习册捡回来,被数学老师呵斥住了。 一本订正完好的练习册出现在危澜视线,危澜转头,看到同桌沉默着将练习册放到两个人中间。 这时危澜还是上小学,同桌是方绪枝。危澜那时对他并不熟,连名字也没记全,只记得他姓方,小名叫枝枝,是妈妈一个朋友的孩子。 “谢谢。”危澜笑弯了眼睛,无声地说。 枝枝扭过头,没说话,也没笑。 没礼貌,但人很好,这是危澜对他的第一印象。 这是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就是放学了。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四周充斥着欢声笑语,危澜坐在座位上没动。 “喏。” 危澜抬头,见到自己被丢出去的练习册,小枝枝举着它,递到危澜眼前。 “啊?”危澜抬头,冲他弯唇笑,“谢谢你啊,枝枝。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方绪枝,”方绪枝扬了扬眉毛,“你叫危澜。” 危澜讪讪地抹了抹鼻子,找补道:“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叫枝枝显得更亲切,显得我诚意大,显得我们关系好……” “你不回家?”方绪枝说完撇了眼危澜桌上的另一半作业,也是昨天的,只是老师没讲到,也就没发现危澜也没写。 “留下来补作业?” “对…对,对啊!我在家静不下心,只有在教室里才能认真写!”危澜严肃地解释。 “哦。” “你也是这样觉得吗?”危澜不计较他的不礼貌,看在他帮了自己的份上。 “不,”方绪枝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我值日。” “你挡到我拖地了。”他笑着补充道。 “哦,那你继续,”危澜站起身让开座位,还不忘帮方绪枝把凳子搬起来,“我写得很快,你先打扫吧。” 方绪枝闷头拖地,拖完地又去擦窗,擦完窗又搬个凳子去擦门。 方绪枝来来回回地乱晃,危澜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看题。危澜正要开口让他不用搞那么仔细,没人会管的,更何况谁会指望小学生打扫啊,过后会有人专门来打扫的。 危澜抬头,却看见,方绪枝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板着脸说:“你听说过吗?” “什么?”危澜满脸问号。 “就是每个学校都有的,校园怪谈。好可怕!” 危澜:“虽然但是,你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害怕。” “天生的。” 危澜点点头。 “听说我们教学楼后面是个坟地,”方绪枝弯下腰,手撑在危澜课桌上,小声说,“每到天黑的时候……” “啊啊啊——” 危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是因为窗户没关,风吹动窗帘,把立在窗边的拖把带倒了。 危澜呼出一口气,手还捂在耳朵上,她刚好看到窗外,天已经黑了,再回头看到方绪枝。 危澜呼吸有些不稳,她本来是不信的,毕竟方绪枝的表情就像是写着“我在骗你” 四个字。 可是,可是这种事不能想,她越想越诡异,危澜身体不自觉往后靠,她觉得方绪枝也很可怕。 凳子是没有椅背的,往后靠着靠着,危澜就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再爬起来,眼睛已经红了。 方绪枝一愣:“要不你去我家?我家离得近,你去过的。” 危澜撇这嘴,强忍着泪,这人好讨厌啊,危澜觉得。 两个小孩锁好教室门,一前一后地走着,下楼梯时,危澜也不管丢脸不丢脸了,上前一把抓住方绪枝的袖子。 “我,我看不见,太黑了。”危澜在方绪枝转头看她时说。 可方绪枝的手臂太凉了,走出教学楼,走到校外,路灯下,危澜越想越害怕,这个方绪枝真的是人吗? 郝姨家的儿子真的叫这个名字吗? 危澜撒开方绪枝的袖子开始狂奔,边跑边掉眼泪,抬手抹掉泪花接着跑,她从来没跑那么快过。 郝姨家的地址危澜知道,她不敢回头,后面那个还在叫她的名字,好可怕。 危澜跑到郝姨家用力的敲着门,边拍门边哭着喊郝姨。 没一会儿,门内就传来了郝姨的声音,门开了。 “哎呦!这么快就跑来了,我还想着去接你们呢。” “这怎么哭了?你欺负妹妹了?”郝姨冲危澜身后凶道。 你们? 郝姨又在跟谁说话? 危澜眼泪还没止住,颤颤巍巍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方绪枝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大口喘着气。 危澜忽然不害怕了,还喘气的,应该没事。 “哎呀枝枝今早上学前就和我说你要到家里来玩,放学前又说有事要晚点到,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郝姨的手伸过来,帮她擦了擦眼泪。手是热的。 危澜彻底松了一口气。 “咳咳……” “你爸妈……他们最近忙,澜澜以后放学了不想回家……” “咳咳!” “那就到郝姨家来住好不好啊?” “咳——” “咳什么呢!混小子,看我待会儿不抽你!”郝璐瞪了方绪枝一眼。 “好。”危澜刚哭过,声音还有些颤。 这一听更可怜了,郝璐断定是方绪枝欺负她了,到底没逃过一顿打。 爸妈很忙吗?不是的。 危澜虽然小,但她是知道的,爸妈在吵架,吵得很凶,要闹离婚。 他们经常在危澜睡着后吵架,但其实危澜没睡着,她听到他们在吵什么“小三”“孩子”什么的。 他们都当危澜不知道,那危澜就不知道。 但她不太想回家了,爸妈不会在危澜醒着的时候吵架,但危澜知道他们在生气,整个气氛让人喘不过气。 不止今天,危澜已经好几天没写完作业了,但鉴于她一直很乖,所有人都很信任她,直到今天被数学老师发现。 “喂,云书啊,澜澜在我这儿,”郝姨轻声打电话,悄悄打开客房的门,“正睡着呢,你放心……这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我明天肯定说她……” 危澜没睡,睁着眼躺在床上。 她一闭眼就看到阿飘,都怪方绪枝。 第16章 第 16 章 几道大题危澜做了一晚上,窗外路灯都灭了,天渐渐亮起来,不时传来几声车鸣,还有隔壁陆续起床的说话声,沉睡了一晚的世界苏醒了。 几声“吱哇”的响声,温林怏怏地爬下床,眼睛半眯着去开灯,刷牙洗漱。 危澜视线跟随着她的动作,脑袋转动着。 温林洗刷完毕,也彻底清醒了,一转头就瞥见了一直盯着她看的危澜,吓得差点脚滑跌到地上。 “你有毛病吧!”温林有气无力地吐槽。 “抱歉。” 温林满脸不解地靠近危澜,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没事吧?怎么还搞出文艺范儿了。” 危澜沉默。 “你怎么了?”温林一脸关切,走过来抱住危澜的头。 危澜在她怀里蹭了蹭,也就三秒,蹭干了几滴未流下的眼泪。 “我有一个朋友。”危澜低头思索,咬了咬下唇。 “哦,明白了,你说吧。” “要上课了,路上说。”危澜抹了把脸,随意刷两下牙就出门了。 “我这个朋友有个朋友……” “你绕口令呢?” “小明有个朋友,叫小帅。”危澜改口道。 “嗯嗯。”温林看着她点点头,示以接着说。 “小帅有个朋友,叫小丑。小明不喜欢小丑,但每次见面小帅身边都跟着小丑,小明该怎么办?” “小明这么讨厌小丑吗?” “是。” “小丑是坏人吗?” 危澜摇摇头,又点点头:“小丑外表就是个傻子,可小明认为小丑在装傻。” “那你不要和小帅做朋友了,物以类聚。小帅肯定也不是个好鸟!” “不是我,是我朋友小明。但小明和小帅是小时候就认识,因为某些原因,小明不想和小帅绝交。” “小明是喜欢小帅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小明。” “那小帅绝对不喜欢你…不喜欢小明。” “为什么?”危澜脱口而出。 温林转头看向危澜:“小帅绝对知道小明和小丑不对付,他夹在两者之间,绝对是对这两人的关系最了解的人。但还是带着小丑去找小明,危小澜,不要因为小帅长得帅,就格外宽容他,也别对小时候的感情有什么滤镜。人都是三年一小变,五年一大变。” “我会转告小明的,”危澜踏进教室的脚不顿了顿,扭头对温林笑道:“谢谢。” 温林缩了缩脖子,将手里的早餐递给危澜:“想要就直接说,别搞这些,怪肉麻的。” “哦,谢谢。”危澜接过早餐,又扭头朝温林微笑。 * 小明的问题暂且搁置了,时间紧,任务重,危澜每天忙得团团转,也没功夫想别的了。 起先考专升本是为了离方绪枝近一些……咳,是为了和方绪枝继续做朋友,也为了不让郝姨操心。 但现在,危澜看着自己做过的题,堆了一大摞的卷子,还有已经背完好几遍还是有遗漏的知识点,她后知后觉地体会到,这本就是青春该有的模样。 去拼,去闯,去燃烧。 而不是认命般的摊在原地,任由痛苦的回忆将鲜活的自我吞噬。 “如果把人的经历看成一个整体,那分子不变,分母越大,痛苦越小!”危澜将书本一摔,笑得很开心。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温林咬着笔。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出去吃好吃的!就今晚,不,你快别写了,就现在!” “看,又疯一个。”温林对着自己怀里的抱枕说道。 ………… 时间就这样逃了,清翠的叶子从绿到黄,最后愤然一跃,跳进泥土里,融进大树根系。到来年开春,再度冒出绿芽。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 毫无基础的高数,忘得一干二净的英语单词,还有永远背不完的生理基础、影像表现。 在下班回宿舍的路上,危澜总是低着头穿过在路灯下大声背诵的好学生,然后晚饭随便对付两口,就开始了学习。学到深夜,明天再早起。 索性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危澜的实习结束了,方绪枝也不住在机构,他开学了,还有半个学期才毕业。 事实上他很早就开学了,在危澜和他吵架的前一个多月,他就该去学校了。 可他一直住在这儿,或许他们在冷战吧,方绪枝回校后他们也没见过几面。 倒是闫许,他的专业已经要实习了,他去郑云书的工作室开了实习证明,然后危澜就再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实习证明这事还是郑云书问危澜的,那天破天荒的一个消息,问危澜需不需要盖章。 危澜拿着手机沉默,刚好又病人来了,她去忙了,到晚上才给郑云书回消息,说不用,她还是觉得书本上的只是都是飘的,重要的是实践。 危澜只是想侧面说闫许的不好,可郑云书没再回她。 危澜又抱着手机空坐到凌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郑云书都不知道她学医。 偶尔和方绪枝见面,都是去吃好吃的,和温林三个人,方绪枝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竟然和温林拼起了酒。 危澜想提醒他,这不是你兄弟,这是她的朋友。 可温林中了激将法,端着一张不易近人的脸哐哐和了起来。 温林不笑的时候,很冷。 危澜以为他们互相不对眼,后来也没三个人聚过。都是和方绪枝见一次,和温林一起出去吃一次。 在后来,临考试还有两个月,危澜和方绪枝见面频繁了起来,方绪枝也不是一个人来,每次身边都会带个朋友,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女生,只有一次带的男的。 每次和他一起来的女生都是学霸,吃饭时也聊天内容都是学习,危澜也和她们聊,不知不觉,从前听得很费劲的高数课,在她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危澜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方绪枝是在让朋友给她补课。 正在和漂亮姐姐讨论地热火朝天的危澜愣住,不说话了。 她转头看向方绪枝,他将火锅里的牛肉丸全捞到自己碗里,调料满满全是醋汁和小米辣,方绪枝就那样孤独地嚼阿嚼。 危澜内心一阵感动,给他夹了好多菜,友好地朝他笑。那句“谢谢”在嘴边呼之欲出,方绪枝先开口了:“你夹的全是我不爱吃的,” 危澜笑容依旧:“那你喜欢吃什么?” 方绪枝抬头看她,忽地笑开了:“所有你不爱吃的。” 危澜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收回方才的一点点感动,扭头继续向学霸请教问题了。 不想说就不说嘛,敷衍谁呢。 这些天危澜已经把所有基础知识掌握住了,她合上笔记开始享用美食,看着方才捞起来的牛肉丸,危澜掏出手机,打开郝姨的聊天界面。 “郝姨,您知道哥哥喜欢吃什么吗?” “怎么了?” “哦,我就想着好久没见了,想着请他吃个饭来着。不是就要到哥哥的生日了嘛。”危澜胡诌。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直觉,不要让郝姨知道她和方绪枝很熟。 “他啊,你就照着你自己的口味,卖你自己最不喜欢吃的就行,我之前还跟老方说过呢,你们俩吃饭不打架,刚好口味不同。” “知道了,谢谢郝姨。”危澜最后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包结束了对话,不仅有些尴尬,原来方绪枝没有胡说,他是真的喜欢吃危澜不喜欢吃的东西。 那边郝璐拿着手机被逗笑了,危澜连方绪枝的生日都搞错了,不过她没说破,让两个孩子玩闹去吧。 危澜最后把自己不喜欢吃的菜都夹到了方绪枝碗里,放徐寨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看她,停顿一下又开始埋头干饭。 危澜见方绪枝兴致不怎么高,好像也没有看见喜欢吃的食物的兴奋,不过危澜不会问出口的,不然应该会得到类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看见吃的两眼放光”这种话。 危澜看到学霸姐姐朝她道别后,转头跟方绪枝笑着说什么,方绪枝似是无奈地摆摆手。 危澜顺着学霸姐姐的视线往方绪枝肚子上看了眼,鼓鼓的,她“哦”了一声,明白了。方绪枝是吃撑了,毕竟他在危澜两人讨论题目时就吃了好多牛肉丸。所以……危澜懊恼地笑了声,明明吃不下了,可以选择不吃她夹的菜。 * 最后一次模考结束后,危澜和温林一起到办公室吧答题卡翻了出来,看着上面的批改痕迹,还有最终的分数,并不理想。 基础会了又什么用,危澜做题是看看每道题都眼熟,她看一眼就知道解题步骤,但到下笔时却停住了。 每道题又都有变化,她还是没学会解题思路。 天黑了,两人手挽着手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吃摊,两人一拍即合,准备来点啤酒,到没人的小桌上去喝。 老板十分热情,极力推荐大罐的。 危澜酒量不怎么样,第二天又还要上课,于是两人只拿了一瓶。临走前,老板还很失望地看着她们,还劝说着多拿几罐,说这个很容易中奖的。 果不其然,二人找到地方后打开一看,真的中奖了,一元换购。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能拒绝中奖,然后端着已经打开的易拉罐回去。回来时,一共抱着三罐。 因为又中了。 老板脸上的笑容都生锈了。 危澜一手拿着啤酒,还有一根淀粉肠,嘴里啃着一根,在一旁等温林排队买小吃。 可能是啤酒太重,也可能是签子太滑,总之,在那根淀粉肠掉在地上时,危澜甚至没来得及惊呼一声。 危澜低头看了两秒,然后捡了起来。起身是朝温林那儿看了一眼,看到叉着腰看她的温林。 温林一脸高冷:“你不会是想悄无声息地给我吃吧?” 危澜眨眨眼:“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 温林哼哼笑两声,夺过危澜正吃着的那根,几口吃完了,又把签子还给了危澜。 来回逛了一圈,收获满满,为人手上已经拿不下了,于是找到位置诉说艰辛。 你说你的,我谈我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危澜和温林驴头不对马嘴地谈天说地,最后解决完所有吃的喝的,手一扬把垃圾甩进垃圾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一周后,她们就要奔赴考场。不管结果如何,危澜都不必再遗憾了。 第17章 第 17 章暗恋 小时候危澜性子很火,总爱和别人打架,尤其打小男孩打的厉害,没过多久就混成了大姐大。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瘦瘦小小的方绪枝乖乖坐在座位上,整理好桌面,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开始预习,时不时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然而此时,他耳边却吵闹极了,让他控制不住分神去同桌那边,那个妈妈说要他当做自己亲妹妹的女孩。女孩叫危澜,上课时老师经常点她回答问题。 每次方绪枝以为她要回答不上来时,她总是笑着,从容不迫地念出正确答案。嗓音清翠,唱起歌来一定好听。 吵死了。 一群女孩将危澜的课桌围的密不透风,连方绪枝的课桌前都站满了人,他是不是要从课本中移开视线,将自己被蹭乱的书本重新摆放整齐。 她们到底在讨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着不同的事,但她们又确实在聊天。 方绪枝的素养不容许他在此刻发脾气,于是他眼球一转,咳了一声:“咳!” 这声音不算大,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尤其突出,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看向方绪枝,想看他要说什么。 方绪枝眼睛向外瞟了一眼:“有老师来了。” 人群一窝蜂散掉了。 下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课,那个老师最讨厌学生在上课前不预习,还曾推着眼镜高声宣布,若她进教室时看到谁在那儿玩,就罚写一百道应用题。 大家都怕她。 方绪枝说完就继续低头看题,看上去十分认真,只是一直到上铃响了好几分钟,才有老师讪讪来迟,说数学老师请假相亲去了,这节课发一张试卷,就当考试。 传递试卷时,方绪枝还是低着头,不去看同桌的脸。 只是校服衣摆上的动静让他不得不回头,却看到同桌在自己口袋里摆弄一通。 方绪枝抬头看向危澜,只见她朝自己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方绪枝转过头继续做试卷,没有说话。 “真是难搞……”他听到同桌小声嘟囔。 试卷坐到一半,方绪枝再也下不去笔了,左侧口袋里像装着热水壶,烫的他浑身发热,原本半节课就能完成的试题,到下课也没写完。 下课铃刚响,方绪枝就快速起身出去了。同桌在身后喊他交试卷,他没理,头也不回地跑向洗手间。 方绪枝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是几颗巧克力糖果,和妈妈买的一样,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巧克力。 方绪枝打开一颗,却发现里面是颗草莓水果软糖,他拿着糖的手抖了抖,糖果掉在了地上。 方绪枝默默将它捡起来,连带着其他的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完了还不解气似的轻提了一脚。 方绪枝努着嘴走回教室,这糖肯定是从他家拿的。这个叫危澜的女孩每次去他家就会拿走一些他喜欢的东西,偏偏妈妈还偏心她! 就像这巧克力,妈妈不许他多吃,是他偷偷吃完拿草莓软糖伪装的。 方绪枝怀疑危澜是不是妈妈的私生女,他也确实问出口了,还是特意牵着妈妈的手把她拉到房间,避开爸爸问的。 结果妈妈听后大笑了他一年,还和爸爸一起笑他。 可恶! 可恶的危澜! “哎!你回来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不过你放心,试卷我已经帮你交上去了,你没做出来的最后那道压轴题我也悄悄帮你写上了!”危澜笑着跟他说。 哪里来的这么多笑,方绪枝就没见过她不笑的时候,有这么开心吗? 等试卷发下来,危澜果不其然又是满分,这次题难,全班就她一个满分,第二名就是被她作弊的方绪枝。 方绪枝翻看试卷,看到她竟然在试图模仿自己的字,被所有大人锐平为像是狗爬的字。 方绪枝看着这拙劣的模仿,忍俊不禁。 他此刻觉得,危澜能当上大姐大,也不全是靠打架了。 危澜好像打架输了。 她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没有人敢围上来安慰她。 她像往常一样打开课本,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听课,从不见她做笔记。只是今天校服上多了污渍,头发乱了,她一只手拖着一边脸,方绪枝瞧见红肿的痕迹。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泪,但她没哭。 方绪枝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危澜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月。 不知道是谁跟郝璐说了,方绪枝第二天就被骂了一顿。 方绪枝觉得妈妈偏心,于是他把气撒在了那些以多欺少的人身上。不过他不擅长打架,但他擅长跟老师打报告。方绪枝对着镜子看半天,然后狠狠朝墙上撞去,留了很多血,然后他跑到老师面前晃悠。 那几个人被叫了家长,罚打扫一周的卫生,还要在全校同学面前大声朗读检讨。 那几个人念完检讨的那天,方绪枝放学后特意没早走,站在教室门口一下一下地撞着书包。等危澜今天值完日,以后一周的值日斗志那伙人做了。 危澜走出门口,方绪枝昂起头,扬起嘴角,他嘴巴刚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却见危澜沉默这从他身旁经过,目不斜视,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方绪枝有些生气,但还是没有开口叫住危澜,只是泄愤似的踢了墙面一脚,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又把脚印擦干净了。 一个月后,方绪枝终于见到同桌露出了笑容,又开始每天笑嘻嘻地和一群人聊着天。 他一转头,就看到先前欺负危澜的那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近教室,往这边瞥了一眼,刚好和方绪枝视线相接。 方绪枝朝他们笑了笑。 那三个人脸憋得通红,路过方绪枝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骂咧咧地走回座位。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五天,方绪枝去厕所撞见那三个人,他们脸上每天都有新伤痕。 方绪枝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要走,却被一条手臂轮到了洗手台上。背部突然袭来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那群人却不敢打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放狠话:“怪不得你愿意给危澜当狗呢,**的她说你的伤几天好的她就打我几天。她**的……” “骂我吗?” 方绪枝转头,看到危澜抱着手臂,斜倚在男生厕所门口的墙上。方绪枝第一反应是让她赶紧起来,那墙上多脏啊。 但他又觉得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机。 方绪枝看到危澜校服拉链敞着,十分拽地走过来,一手一个将围着方绪枝的男生揪了出去,还用脚踹着一个。 “这是我们的事,为难我小弟干什么……” 方绪枝还靠在洗手台上,下节课是数学,方绪枝第一次迟到了。 数学老师这里从没有“下不为例”这个说法,方绪枝拿着课本在教室后面的墙上站着听完了整节课。 其实从后面看得更清楚,危澜上课老是开小差,还时不时和身后的女生说悄悄话,还老是笑。 后来方绪枝听说,危澜去报了学校的兴趣班,选了武术。 听说这个消息时,方绪枝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翻箱倒拒地不知从哪个犄角格拉里翻出一盒油画棒,擦掉上面的灰尘,打开一看颜色都不齐全了,断的断,丢的丢。 方绪枝抱着这盒油画棒下楼,将所有人聚集到客厅,郑重地宣布自己以后要学画画。 家人愣了几秒,憋住笑连声说好。 于是方绪枝每天晚放学一小时,去学画画。 美术课的靠前边的窗户,是眺望操场最好的视野宝地。 危澜在上武术课是很认真,擦干汗,揉揉疼痛的四肢,又开始练习起来。 方绪枝画的第一幅画就是危澜。画上她没有笑,而是眼神坚毅,微红的眼睛,紧握的拳头,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是那么坚毅,好胜,那么明媚,危澜就是阳光的代名词。 后来,方绪枝画本上的人物都没有面孔,他被老师说过很多次,但他都沉默着拒绝了。 在那天他被堵在厕所里别人为难的时候,他一转头看到了危澜,方绪枝觉得,从这一眼开始,他画不出别的面孔了。 分开那么久,刻意疏远她那么久,没想到再次见面,方绪枝却看到危澜头顶罩住了一片乌云,落下的都是咸味的雨。 他再也不想放手了,无论谁来阻挡,他想看到太阳驱散阴霾,想看到危澜的笑。 后来他发现,那些笑都是装出来的,她其实很敏感,很轻易能发现旁人的情绪。 那当年她爸爸妈妈日复一日激烈的争吵,她……或许曾经在黑夜里不知哭过多少次。 而他自己,却因为一些小小的阻拦,就真的放手了,她那时也哭了吗? 方绪枝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其实很担心,因为闫许经常跟他说危澜的事,跟他说危澜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在和谁交朋友。 他还有次听闫许说危澜喜欢她同桌,他当时笑了笑,因为高中时不允许男女做同桌的。 可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有更多的证据证明危澜对她那个同桌依赖过了头。 他听着这些消息根本学不下去。 方绪枝跟妈妈闹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学校。也就是这次,让妈妈发现了。 他对她的喜欢。 第18章 第 18 章 决心 方绪枝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鼻头有些酸,他睡不着了。 就是要现在,他一刻也等不了了。随便穿好衣服,定了最近的票就要出发。 他要回家,要回家把那些话都翻出来,要把空白的脸都填满情绪。 认真的,生气的,大笑的,自豪的,委屈的,偷偷擦眼泪的,神采飞扬的……他要把对危澜的记忆都翻一遍。他要去向危澜表白,一刻也等不了了。 * 危澜终于做完最后一道题,等待考试结束。交卷的时候她很平静,走出考场就和温林出去错了一顿,然后在宿舍摊了一整天。 她们计划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 说干就干,定了当天晚上的票,随便选一个地点降落。 危澜满心期待,可她买票付款时,却弹出“余额不足,无法支付”的提示。 危澜默默查看余额,一百块不到。 危澜沉默了。 她忘记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兼职了,先前的赔款也早就交学费了。 她连回家的火车票都买不起了。 危澜手上也不是没有钱,只是不能动。 终于在危澜找遍了借口后,在温林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旅行延迟到第二天。 到了夜里,空气都安静了。危澜悄默默坐起来,翻出几张卡。 有郝姨和方叔给的,还有成年前郑云书打给她的抚养费。 这是危澜第一次查看郑云书给她的那张卡,里面只有一次汇款记录,郑云书一次性给她打了五十万。 危澜记得,这是他们离婚时,郑云书分到的钱。 还有危建安给的,加上高中毕业爷爷奶奶也给了点,危澜点开计算器加在一起,发现自己也是个小富婆了。 郝姨和爷爷奶奶给的是要还的,危澜盘腿坐着,嘴里叼了一把手电筒,几张卡就排在她面前。 危澜顿了顿,将郑云书给的那张卡绑定了支付软件。然后她点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没叫别人,危澜一个人吃掉了。 蛋糕是甜得,可她每一口最先尝到的都是咸味。 危澜是很理解郑云书的,她完全理解。他们都以为慢的很好,可是他们每一次吵架危澜都知道的,还知道他们当初并不想要危澜,客户说郑云书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晚了。 孩子没打掉,危澜活了下来。 她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偷走了他们的青春,靠欺骗得到了人生。 她很同情郑云书,婚后才发现嫁人不淑,还和那人有了一个孩子。她应该是想要好好过下去,不然也不会和危建安互相折磨那么久。 危澜不想叫她妈妈,她在潜意识里将自己和危建安归为一类,都是令人厌恶的,给郑云书带来不幸的存在。 是她一直纠缠郑云书,是她单方面讨厌闫许,在这段关系里,放不下的始终只有她一个。 现在她想开了,她还又无限光明的危澜,郑云书也一直过着想要的生活,还有危建安,他也要迎来自己的幸福。 前几天危建安给她发消息,说认识了一个阿姨,下个月要结婚了,阿姨希望她参加他们的婚礼。 人不多,就一家人加几个朋友,走个仪式。 危澜看笑了。 她回复说没空,在医院工作,忙,抽不开身。然后发了个六百六十六的红包给他,备注份子钱。 当然得到了危建安的一顿臭骂,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当面骂。 危建安嘴里说的阿姨也在旁边,危澜看到了那个女人。那是个和郑云书完全相反的人,那个女人很温婉,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眼神从来没离开过危建安。 面对危建安的骂声也只是和气的劝着,说气大伤身。 他们应该会吧日子过得很幸福吧。 “祝福你,晚年遇真爱。”危澜最后笑着说了句,然后挂断了视频。 危澜是发自内心的祝福他们,随后拉黑了危建安的所有联系方式。忽然想到,郑云书一直在她的通讯录里,可是危澜还没有跟她说过祝福。 * 第二天一早,天气多云,微风清爽。 危澜和温林一人拎一个行李箱轻装上阵了。 她们先去了海边,拍了不少照片,有辗转玩过各大网红城市,去S市标志性饭店见了世面,最后留了两天给泰山。 做好了攻略,带了羽绒服,背包里就装了两瓶水,她们就出发了。 早上九点多去的,到了下午回来了,一分钱没花上。 因为只坚持爬到售票处,她俩就摊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本来是想去山顶等明天的日出,还带了小红旗。 累的腿酸脚痛的两人坐在台阶上相视一笑,潇洒地下山了。 量力而为吧。 本来计划待两天就各回各家了,结果第二天起床走不了路了,两人又休息了一周才恢复。 泰山不愧是泰山,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爬的。 于是一周后,危澜还是不死心,就是想爬到山顶。她悄悄瞥了温林一眼,还没等她试探,温林说她不甘心,毕竟来都来了。 二人一拍即合,带上装备又出发了。 或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没有那么累,两人买了票继续向上爬,途中买了不少特色小吃,边休息边爬一段,最终还是被她们登顶了。 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小时。 有直播的,又抱着手臂瑟瑟发抖的,还有登顶后蹲下休息结果起不来的,周围声音很吵,危澜内心却很平静。 五岳之首在她脚下,黎明就在下一刻到来,她举起手中的红旗,掏出自拍杆记录下胜利时刻。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她们相拥而泣,庆祝一起为前途做出的努力,庆祝互帮互助,庆祝友谊万岁。 坐缆车下山的途中,危澜频频回头,也希望方绪枝能考研上岸。 听说泰山许愿很灵。 * 旅行回来后,温林就回家了。 危澜盯着购票软件看了半晌,她忽然不知道要回哪里去了。 她不想回去,危建安在结婚。郝姨…… 危澜想通了,她不想和方绪枝做朋友了,她要和方绪枝表白。 如果这次回林城,方绪枝还没走的话。 危澜觉得方绪枝一定也对她有点想法,不然他为什么总撩她? 危澜还是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个出租屋。 这次她不打算住在这里,只是放不下楼下熟食店的味道,又或者是,期望在这里看到什么人。 可是并没有,翻开聊天框,她和方绪枝的对话还停留在开考前,方绪枝给她发了加油的表情包。 账号状态显示不在线,定位在老家。 他回家干什么?危澜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 最近几天没有节假日,也不是他家里任何一个人的生日…… 危澜想到了什么,忽然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难看。 方绪枝不会是回去参加危建安的婚礼了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危澜打包了一份红皮鸭子,低着头看手机,边走边搜索着。 虽然外公外婆不在了,但郑云书和郝璐一直都有联系,那保不准方绪枝这种好好学生还很受他们喜欢,至少危建安一定喜欢一个这样的儿子。 危澜眉头紧锁,危建安不会让方绪枝回去给他滚新床了吧? 不大可能,危澜摇了摇头,一个男人,这么大了,都是成年人……应该不至于。 “哦!嘶——”危澜捂了下被撞疼的额头,有些生气,正想质问那人是不是不长眼睛,一抬头,却看到了方绪枝。 他笑着低下头,也看着危澜。 “走路不长眼睛啊。” 危澜:…… 危澜承认她此刻退缩了,或许只是她自作多情,就这种态度,方绪枝怎么可能也喜欢她。 可是,危小澜啊危小澜,你回来不就是为了和他表白吗?你来这里不就是怀念一下和他的重逢吗? 或许他也是这么想的呢? 对吧?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然他来这儿干什么? 不成功便成仁,失败了连朋友也不做了!豁出去了! “我……” “我发现这家熟食店特别好吃,没想到你也是特意来买的。这几天我不跟你发消息你也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要跟我绝交了呢。” “哦,”危澜清了清嗓子,“我……” “你知道我回去遇到了什么事吗!你爸要结婚了。我怕你伤心,不过你也先别伤心,毕竟‘天要下雨,爹要嫁人’你就随他去吧。” “这事我知道,我是想和你说……” “这还不算什么事,关键是你爸竟然问我能不能帮他在新床上滚几圈,这简直……” “你滚了吗?” “啊,”方绪枝脸上一阵风云变幻,支支吾吾半晌,小声道:“滚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毕竟你也二十多岁了……哈?” “呢唔嗯嗯……” “说什么呢,你大点声啊。”危澜还有些想笑。 “我说我滚,了!你满意了?”方绪枝说完就转过脸去。 危澜瞧见了他红透的耳朵。 “我也有事要和你说……但现在好像没有这个氛围了。”危澜叹了口气,犹豫许久,最终决定还是改时间再说。 “什么事?”很冷漠的语调。 “算了。” 方绪枝撇了她一眼,慢慢转过头,又低下头:“那我接着说?” 危澜疑惑他还有什么想说的,一于是也停下脚步,看向落在她身后两步远的方绪枝。 方绪枝手插在兜里,看上去很坚定,危澜看见他抬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刚刚那个是投名状。” “啊...啊?” 第19章 第 19 章 告白 “我没和别人谈过,”方绪枝顿了顿,脸色更红了,蔓延到脖子,“第一次给你。” 危澜都傻眼了,他再说什么鬼东西! “你……” 危澜被他噎得张嘴发不出声。 “我是说,我喜欢你,想和你谈恋爱,你愿意吗?” 危澜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她呆愣在原地。 “你……喜欢我吗?”危澜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不然呢?”方绪枝忽而一笑道。 日光从方绪枝背后洒下来,映照出他脸上的笑纹,很甜。 “我也喜欢你。”危澜说。 “方绪枝,我也喜欢你。” 说这些话时,危澜能听到自己胸腔“砰砰”的声音,一下轻,一下重。不知是不是因为大白天的,朗朗乾坤,说这些心底的私密话难免让人感到羞涩。 也或许是怕有旁人经过,听去了他们两人的爱意。 方绪枝离她越来越近了,最后两人几乎要贴到一起,方绪枝低下头,鼻尖将要碰到危澜眼睫。 危澜睫毛颤了颤,眼神不自觉向下撇去。 危澜以为会收到一个吻,方绪枝却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抱得很紧,危澜刚感到不舒服,想要挣扎,方绪枝忽然放松了力道,向后退一步。 他看着她笑。 危澜嘴巴动了动,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小时候也有人跟她表白来着,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答应,那人就开始见到她就躲。 危澜每想到这件事就觉得疑惑,难道自己不小心被人讨厌了吗? 但此时此刻,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 不会是方绪枝搞得鬼吧。 那时候的方绪枝这样做,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她,绝对是为了报复她,她干什么事他都要添乱。 就因为郝姨对危澜多关心了一点。 危澜狐疑地看着他,神色忽然平静下来:“你不会是在开我玩笑吧?” 方绪枝的笑容凝固了。 “你小时候对我满是敌意,还时不时怼我,你真喜欢我?”危澜抱着手臂歪头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 果然,方绪枝笑容渐渐消失了,捂着额头冷哼一声。 “你果然……” “危澜,小白眼狼。” 危澜疑惑,忽然手臂被拽了一下,她一下扑进了方绪枝怀里。 方绪枝小时候和她差不多高,不知到什么时候慢慢开始抽条,到现在,他一个怀抱可以完全把危澜笼罩。 危澜看着他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要碰到了!万一磕到鼻子一定很疼! 危澜挣扎着要把他推远一点。 危澜练过的,她以为轻易就可以将人推开,可是并没有。 小腹猛地收紧,危澜感觉背后发麻,蔓延上脖颈,一直攀爬到后脑勺。 她觉得大脑卡壳了一瞬,就像忽然信号断了,身体和大脑短暂的断联一瞬。 等危澜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方绪枝啃了好几口了。 和人接吻是什么感觉? “软软的,温温了,像是吃热果冻。“”在被方绪枝拉到怀里按这亲之前,危澜会这样回答。 但现在危澜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火辣辣的,刺挠的疼。 危澜想推开他很容易,但她只是做了做样子,没有真推开。 她想这样被抱在怀里,强制地,热烈地亲。 假装自己怎样也推不开。 可这虽然是个老小区,虽然不怎么有人住,可是,晴天百日,郎朗乾坤,在公共场合,这样好像有些不太好。 危澜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下去,她既怕有人看见,又不舍得分开。 正思索着,忽然被嘴唇传来的刺痛疼得回了神。 却看到方绪枝抬起头,和她额头贴着额头,危澜看到了他在坏笑。 危澜一把推开了他,转过头,不去看他。 “现在信了吗?” “什么?”危澜开口,惊觉自己声音很沙哑,立马闭上了嘴。 “我喜欢你呀,”方绪枝笑道,“我喜欢危澜。” 危澜转身向前走,不理会他。可扬起的嘴角出卖了她的行为,耳边被心动声充满。 “我喜欢危澜,我喜欢危澜……”方绪枝跟了上来,就跟在她身后,危澜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和他的吻一样热烈。 “我喜欢你,我喜欢……” “我知到了,我信,我信1”危澜实在脸烧的厉害,生怕被看出脸红,急忙回他。 “你信什么?”危澜回头,又看到方绪枝在笑。 危澜觉得他笑得像狐狸,笑得狡黠。 “我信你喜欢我。”危澜快速说。 “那你呢?” “我也喜欢你。” “我不信。你不会耍我吧?” 危澜深吸一口气,撒了一眼四周,没人。她闭眼,快速地亲了方绪枝一口,然后加快脚步向前走,也不管他有没有跟上。 “我也信了。”危澜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回来住哪儿?”方绪枝三步两步跟了上来,在危澜身侧低头问。 “你定的酒店离我学校远吗?” “哎要不我们在外面组个房子住吧?” 听到这句话,危澜脚步一停,她思索片刻转头看向方绪枝:“这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哈?我们之前不都是住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阿姨和叔叔都在,你说的事只有我们两个,这……这不就是同……同居吗?可是我们才刚表白。”危澜有些纠结。 “那……那我们又不住同一间,”方绪枝左看右看,不知道在忙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租一个两室的房子,一人一间。” “嗯,”危澜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垫点点头,“也好。” “那就这样说好了。” “好。” * 危澜找了个兼职先干着,等着录取结果出来,刚过完年没几个月,有些店的红灯笼还没撤,她兼职的这家小超市就是。 自从决定用了郑云书给的那张卡,其实她现在也不缺钱了。但她想让自己的生活充实一点,作息规律一点。 晚上回家还会和方绪枝一起学英语,打算考上就把六级考了,然后和方绪枝尊重一样,去考研。 表白以后得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还是和平常一样,也没有变得很熟。 危澜要兼职,方绪枝要上课,一天之中,他们只有在晚上碰面。 但也有些不同,他们会接吻。 在沙发上,在墙边,在厨房,在方绪枝房间,也会在危澜房间。 方绪枝的吻技倒是越来越好了,接吻过后,他在浴室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这没必要去问,危澜能猜到他在干什么,她抿了抿唇,慢吞吞钻进被窝躺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有重复着前一天的流程。 直到危澜都有些腻了,在走神的时候被方绪枝咬疼了嘴唇,她轻哼一声回过神来。 “这么快就腻了?喜新厌旧,是不是?” “哪里来的新?”危澜低头躲着他的吻,笑着问。 “是啊,那小三在哪,你告诉我,我很大度的。”方绪枝还不放弃,下垂者眼帘追着她要索吻。 “那真是太好了,我替他谢谢你。” 危澜看到方绪枝动作一顿,随后腰上一紧。危澜被痒的笑个不停。 “可是他不大度,我怕他闹我,怎么办啊?” “呵呵,凉拌。” 危澜轻呼一声,整个人被悬空的不安感包裹,脚尖够不到地面,唯一的支点就是背后的墙面,她忍不住伸手环住方绪枝的脖子。 方绪枝忽然不亲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最后转身又去洗了个澡。 危澜站在原地,靠在墙边,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随后照常回房间睡觉了。 两个人的小日子还没过半个月,两个年轻人气血旺盛,都还在兴头上,满心满眼都是对方,谁也没注意到天边渐渐酝酿成型的黑云。 林城的春夏交接是很容易落雨的,已经连着两三天了,窗外阴雨连绵,危澜的兼职边搁置了,她百无聊赖地托腮望向窗外,忽然被敲门声唤回思绪。 方绪枝回来了,又到周末了,两人又可以出去约会了。 危澜轻声哼着歌曲开门,手触碰到门把手时,被冰冷的金属刺得以激灵。 方绪枝平常不会敲门,他从来不忘记带钥匙,就算没带,那为什么不发消息,也不说话,只有规律的敲门声。 危澜战战兢兢,浑身像是绷紧的弓弦,她悄悄趴到猫眼上去看,是个女人。 那女人抬头,危澜看清了她的脸,是郝璐! 危澜这下更紧张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看到郝姨就心虚。 或许是因为她拐走了方绪枝,现在还没告诉任何人。 其实本来也打算开口的,但现在郝姨自己过来了,她又忽然不敢开口了。、 危澜快速瞟了一眼客厅,并没有和两人关系有关的物品,这才打开了门。 “呀!妹妹也在啊?”来人见到危澜很是惊讶,看来方绪枝也没说。 郝璐每次见到危澜都要叫她“妹妹”,叫方绪枝“哥哥”,这或许只是为了拉进距离,为了让无家可归的危澜在她家待的更自在些。 但现在的危澜有些听不得着两个词。 毕竟昨天晚上才跟方绪枝吃过嘴子,这话喊得危澜脚步一个踉跄,说话都结巴了。 “郝……郝姨怎么来了,这里其实主要是我住,哥……方绪枝他都是住校,偶尔过来一次。” 话说完危澜就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上,她懊恼不已,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是她做贼心虚。 第20章 第 20 章 变故 “郝姨,吃水果。” 危澜从厨房出来,端出方绪枝洗过的水果,又随便用水中了冲,沥干水分,端到客厅来。 “哎呦不用忙活,我自己来就好!”郝璐走上前抢过危澜手中的果盘,好像生怕她累着了。 “这外面还在下雨,哥哥今天回不回来啊?” “会回来的,他今早……给我发过消息,说要回来一趟,”危澜坐在沙发上,一颗一颗地吃着葡萄,被酸的直皱眉,“我问他什么事,他没说。” 危澜说完见身旁的郝璐没动静,转头看到她含笑望着自己,危澜困惑。 “今天是几号啊?”郝璐笑着问。 “嗯……好像是四月,”危澜掏出手机一看,“四月十六……我生日。” 危澜侧身看向郝璐,眼中生满了笑意:“郝姨是特意来给我过生日的吗?” “不然呢?”郝璐学危澜,歪头一笑。 “我猜啊,方绪枝那小子,肯定在哪儿窝着要给你一个惊喜呢!” 危澜低下头,心里不自觉地期待。 窗外和郝璐说的一样,在下雨。 不过雨滴很小,像是补水喷雾,潮乎乎,黏腻腻。潮湿的水□□皮膏药糊在人身上,怎么都摆脱不掉。 危澜和郝璐一搭一搭地聊着,大部分时候是郝璐再说,危澜笑着应和。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可方绪枝还没到,预定的饭店早就过时间了,方绪枝还是没到。 于是郝璐让蛋糕改了配送地址,送到家里来,两个人唱了生日歌,许了愿,吃了蛋糕。 危澜还在想方绪枝的事,郝璐却坚定地认为,方绪枝一定是去准备惊喜了。 门被敲响了,危澜正疑惑,郝姨又点了什么吃的? 她慢悠悠走过去开门,却见地上放了一个快递箱。 危澜恍然大悟,好像是她前几天买的一些零食,没想到给送货上门了。 危澜抱着箱子到房间去拆开,这箱子还挺重,真是良心商家。 *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危澜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疑惑着又去开了门。 门开的一瞬间,其实危澜挺害怕的。 这大晚上的,门口的感应灯昨天坏掉了,今天也没见有人来修。 危澜原以为看到的还是一片黑暗,可她从打开的门缝中看到了光亮,门开了,她看到了方绪枝。 还有一大捧粉色玫瑰。 危澜看到的光亮就是缠绕在花束上的彩灯发出的,花束中心还有一个小而精致的礼物盒。 危澜张大了嘴巴,方绪枝笑的很温柔。 可危澜没有闲心感受这份浪漫,她伸手一把拽过方绪枝,拽到自己房间,然后把门关上 ,上锁。 危澜紧张的不得了,方绪枝那小子一进门就抱着她开始亲。从下巴亲到鼻尖,又从额头亲到嘴唇。危澜快急疯了。 她推开方绪枝要说话,可那小子将危澜按到门上又贴了上来。 索性他还有理智,记得自己是来给危澜庆祝生日的,亲了一会儿就停了,抱住危澜一个劲的笑。 危澜下巴垫在方绪枝肩膀上,一脸生无可恋。 她在方绪枝耳边轻轻开口:“你妈来了。” “啊?今天又玩儿哪一出啊?我要扮演离家出走跟你私奔的良家少男?”方绪枝声音里憋着笑。 “对了,还有一个礼物。” 危澜都懒得跟他解释了,抱起花酒要找地方藏起来。 方绪枝那小刀拆着快递,“砰”的一声,危澜抱着粉色玫瑰冷在了原地。 纸箱经过特殊设计,一旦启封,箱子里的东西一张一张弹了出来,弹到房顶哗啦啦地落下来。 危澜伸手接住了一张,发现是一张画。画法很稚嫩,画上是个努力扎马步的小女孩。 危澜认出来,这是小时候的她。 其他的画作一张张在危澜眼前飘落,每一张都是画的她,从小到大都有。 危澜惊愕地愣在原地,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眼泪比话语先坠落。 “你……方绪枝,方绪枝!”危澜将手里的画扔向方绪枝,转过头擦掉眼泪。 她走向前,扔掉花,张开手臂抱住了方绪枝的腰。 危澜埋在他怀里蹭了蹭,见方绪枝没动静,也不伸手抱住她。危澜正想抬头去看他,却先被身后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危澜在方绪枝怀里转过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的郝璐。 三人都愣在当场。 郝璐率先打破了平静,转身走出了家门。 危澜和方绪枝对视一眼,方绪枝安抚地摸了摸危澜的头发,又重重地抱紧她,随后跟着郝璐离开了。 危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时间被无限拉长、放慢,方绪枝离她越来越远。 危澜整个人顿顿的,好像跨越时空,又回到了郑云书离开她的那天。 她也是这样看着郑云书的背影越来越小。 就如同此刻,方绪枝身影一转,她的视线被门框住了,她有种很难再见到他的错觉。 方绪枝,如果看不到你,我会恨你的,危澜呆呆地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路上车流少了,世界骤然安静下来。被黑暗笼罩,闷得人喘不过气。 方绪枝的画还散落在地板上,桌上,床上,危澜沉默着将它们一一捡起来,重新封回箱子里,她用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打开的那一天。 那束粉色玫瑰被她遗忘在床下了,危澜太累了,本想看着手机登方绪枝的消息,结果却抱着手机睡着了。 一直到一周后,危澜在看着聊天框里方绪枝的头像发呆时,忽然想起了那捧花。她趴在地上将花拿出来,不知不觉间,地板上坠落一颗颗水珠,是从危澜睫毛上滑落的泪滴。 花已经枯了,她也正在哭。 花束上的彩色灯带已经暗淡下来,又好几颗彻底暗了下去。危澜伸出手翻出花束中央的盒子,她将花放到一旁,打开盒子的双手微微颤抖。 盒子打开,不出意料,那是一枚戒指。 不是婚戒那种张扬的钻石,是一个简单款,周围镶嵌了三圈小珍珠。 真是直男审美,危澜捧着戒指坐在地板上痛哭。 一周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给她发消息。 方绪枝怎么样了?郝姨和方叔是不是也不要她了?郝姨会不会告诉郑云书? 危澜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止不住的砸到地上。 * 又过了两天,郝璐忽然给她发消息,约她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危澜又看了看方绪枝的对话框,依然不在线。 危澜深吸一口气,准备去见她。 可到了才发现,郝璐和郑云书都在。 这是什么?讨伐吗? 危澜强扯了扯嘴角,装成从容随意的样子在她们对面落座。她张口准备找到主动权,却被郝璐出声打断了。 “先吃饭吧,澜澜这几天没吃好吧,脸都瘦了。”郝璐还是和以前一样,笑着说。 危澜没说话,沉默着开始吃饭。 心里有事,胃口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危澜没吃几口就停了,她抬头看向对面,发现郑云书也没怎么吃,两人相看无话,一起安静坐着,等郝璐吃完。 看到郝璐从容地吃完,危澜忽然觉得自己装出来的无事轻松就像是个笑话,在真正有话语权的大人面前,她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危澜低下头,衣摆被她抓出了深深的褶皱,手不知道往哪里摆,就在她要坐不下去,准备起身逃离这里时,又是郝璐开口了。 “吃好了吗?这家味道怎么样?”郝璐笑着问。 “还行,太淡了。” 危澜刚张开口还没吐出一个字音,郑云书接了话。 “我倒觉得挺好,咸淡也刚好。”郝璐笑着和郑云书聊着。 “口味不一样罢了。”郑云书看也没看郝璐一眼,随口说。 “是啊,所以吃不到一起。”郑云书拨了一勺甜点,递到危澜面前。 “澜澜觉得呢?” “我也觉得挺好吃的。”危澜抬头笑笑。 郝璐面色惊讶:“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看你没吃多少。” “没有,喜欢的。”危澜拿起餐具,一口一口地吃着甜点。 等危澜吃完的时间,郝璐和郑云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数时候是郝璐在说,郑云书随口应和两声。 危澜其实没怎么见过她们聊天,所以小时候的危澜总是疑惑,郝璐和郑云书哪里是好朋友? 危澜在此刻忽然意识到,也许她们关系并不那么好,并不像是当年郝璐要危澜住进自己家时说的那样。 “我是你妈妈的好姐妹。”郝璐当时是这么说的。 但危澜现在知道了,她说的姐妹并不是朋友的意思,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姐妹。 是姥爷将失去双亲的郝璐接到家里照顾,让郝璐和郑云书以姐妹相称。她们两个未必相处的愉快,就像方绪枝一开始对危澜也有隐隐的敌意一样。 危澜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什么。 这顿饭她们谁也没提方绪枝,大家就像以前一样,吃完其乐融融地挥手告别。 危澜以为郝璐和郑云书是一起来的,但现在看来不是。她们三个朝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所以郝璐是不可能让她和方绪枝在一起的,郝璐是不是在就发现了那些画,早就知道方绪枝喜欢她。 危澜想到每次两人见面时,郝璐总是称呼他们“哥哥”“妹妹”。 郑云书不喜欢郝璐住进家里,郝璐也未必愿意同她们有牵扯。 现在在往回看,郝璐之所以这么照顾她,是不是也只是想回报姥爷一家的恩情,然后将这段关系,结束在她这里。 郝璐绝对不想自己的后代再同她又牵扯。 这种感情危澜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也曾这样想,想着把所有一切都还清,就和所有人再也不联系。 然后一个人到陌生的城市,认识陌生的人,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