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向导又在美美刀人》 第1章 Chapter 1 叽叽叽。 一群臭老鼠从阴暗的下水管里钻出后立刻兵分两路。 其中一波向下混入狭窄的胡同巷口,还没寻觅到垃圾桶,便啪唧一声被一只鞋底踩碎。 “啧,大爷的真恶心,跟追杀我的那群哨兵一个样。” 破着大洞的瓦檐下,王老五蹲在一堆呕吐物旁,叼着烟问道。 “我不过离开地下黑市一两个月,老子的地盘就换人了?啊?问你话呢!” 他音调稍一拔高,眼前的缺牙小弟就不自主抖了两下,把手里的酒瓶举起来一脸谄媚。 “老大别生气,我一听到您回来了,就赶紧让兄弟伙去把那个美人……不是,向导,给您抓过来,没准还能给您降点狂躁值,也正好一举夺回地盘,当洗尘宴。” “向导?还是个美人,能有多美?” 王老五的耳朵自动抓取关键词,心情好了点,拿过瓶子,刚一下口,被一股骚味冲得睁不开眼,作势往他身上砸过去,揪着他领口。 “你小子,醉酒乱尿的习惯说多少次了,这就是你准备的洗尘宴?” “要吃的,吃的没有,要住的,根本进不去黑市,你给我抓的人呢?是不是还在计划中?怎么能让区区一个向导爬到头上来!” “怎么会怎么会……” 缺牙的心里暗骂一句自己养的那群傻手下,现在天都亮了,还没个消息。 王老五逃难用了不少异能,这会儿精神力耗尽正是他最烦的时候,即使再有怨言,可小弟嘴上还是赔笑着。 “在实施了。那人虽然是个男的,但是比我昨晚酒吧约的妹子还好看,您还记得吧?” 昨天找手下时见到的妹子,王老五确实忘不掉。 那妹妹不苟言笑,眉眼冷淡,身上紧致的酒侍服勾勒出完美的身线,她一个倒酒抬手,举止间清香带着浑厚酒气扑面而来。 如果小弟口中的向导是个女的,而且比她还要惊人心魄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凑活。 但是—— “老子不是gay!”王老五奋起捏紧五指。 眼看着拳石头落下,缺牙的正打算咬咬牙硬抗,腰间的通讯器好巧不巧地亮了,救星降临,他忙着接通:“喂喂喂,废话少说,他们在哪?” 王老五哼着鼻子手指一甩暂时松开他,小弟理理凌乱的衣领:“只有一个人?” “中心塔大道?” 小弟抬起头,目光穿透破败的屋顶,望向远处高高耸立的白色塔楼,眼中狠厉闪过:“竟然不带他队伍里的那群人,这下看谁能护住他!” 此时,刚刚分散的另一波臭老鼠夹着尾巴,从贫民区跑进闹市区。 与王老五所在地不同的是,这里,街灯挂满欢庆彩带,就连路边的盆栽也被绑上气球,更不要说路中央还有一道鲜艳的红地毯,一看就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敞亮的油柏路上,一道黑袍角擦过街边砖头反光的高楼,偶有的一点歪头,路人才能窥到他兜帽里,紧实的下颌线,似血的唇,以及耳尖的一点红痣。 等他们想要看清这人的样貌时,却发现他像一片雪,落到地面上就不见了,只有鼻间残留的一瞬冰冷,在提醒他们,刚刚有人经过。 于是便留下这么一副荒诞却又理所应当的场景—— 他身后,路人一层又一层地回头,追寻他消失的方向。 顾清时轻啧一声,转身藏进一家咖啡店。 店里只有四位客人,大部分已经出去了,站在大街上等着什么。 他找到个角落坐下,在服务员开口询问前,言简意骇:“拿铁,全糖。” 说话时他嗓音冷然,却混着若有若无的懒意,连尾音也捎上格外抓耳的轻扬。 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他才补上一句:“谢谢。” 服务员道一声“好的”,转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按理说在塔内神神秘秘,把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并不少,平日里哪怕是有人在大街上裸奔,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可今天这位逆流而行的客人…… 旋即,她甩甩头,不再多想,在塔内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太重。 或许是沾了他的光,新来的客人越来越多,逐渐热络起来,服务员也忙得不可开交,把这件事甩到脑后。 周围越发嘈杂,顾清时微微侧头,瞧着玻璃窗外,实际心思全在后桌四人窃窃私语上。 “今儿这么大架子,又是恭喜那群哨兵荣归故里?”讥讽的语气盖不住不满。 “那还用说,塔外18区清理异种完毕,出大任务,他们可是大功臣,我们向导那点抚慰、消减狂躁的功绩,哪比得上他们。” “小点声,从中心塔管控下跑出来不容易,别暴露身份。” “反正我们待会要做的事情,也无所谓暴不暴露了。” 顾清时眼底涌起一丝微妙的情绪,长睫轻眨后迅速消散,正巧遇上服务员端来拿铁。 精致的蔷薇花——塔的标志——在纯白的瓷杯里用牛奶拉出,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不忍心破坏这份美感。 但顾清时不是。 一根咖啡搅拌棒,直直插入,将其捣毁得一干二净。 “顺眼多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抿了口咖啡,露出的黑手套也与瓷白形成两个极端。 可惜,好心情往往持续不了太久,在两个穿黑白常服的一高一矮东张西望地涌入咖啡厅以后,顾清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敲茶杯。 他们找了好几圈,隔着七八桌才寻到空位坐下,眼神还时不时在他附近打转。 虽然有刻意伪装,但那股泥腥气,和地下黑市的味道一模一样。 “来了!” “哨兵们回来了。” 窗外,人们七嘴八舌地沸腾起来,哪怕有墙阻拦,依旧能听到热烈的欢呼声。 齿轮履带压过专为其准备的地毯上,绿色迷彩与其下的红相配得炸眼。 ——是一辆巨大的装甲车。 其后,跟着五位身穿红黑制服的哨兵,他们的身姿本就挺拔,再加上衣服裁剪正好,显得更为蓬勃精干,而他们的每一次迈步,都尽显放松。 毕竟,对于一月一次小任务、半年一次大任务的他们来说,早已习惯,过往被迎接的记忆无数次和当下重合,早没了新鲜感。 不过隐隐地,他们也遵守着某种秩序,比如慢最前方那人一步,形成三角阵型。 顾清时扫一眼就不感兴趣了,特意出来不是为了看这种无聊的仪式,好在后桌聊得还算有趣。 “领头是谁,怎么没见过,出任务送行的时候有他吗?” “不认识。” “那我们的计划?” “管他的,照常,就是现在!” “咻”的一声! 四人披着袍子,如裹着黑漆的暗箭,原地弹射,破窗而出,杀意指向那群哨兵! 他们的动作在顾清时眼里被拉到极慢。 只见那四个跃起的身形遮去阳光,笼罩在谈笑着的四人头上。 而领头的那位哨兵抬眉,留下一双暗红的眸子,映在四位向导刺客眼中。 直至现在,周遭才恢复流转—— 人们夸张地捂住头蹲下,躲开飞溅的碎片,近处,服务员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与此同时,顾清时消失在原地。 那速度之快,与突发事件撞在一起,来自王老五的手下小矮子愣了一瞬,转头就看到自己盯的人不见了,忙给身边的同伴一肘击。 “你大爷的发呆呢!” 高大个神经大条,还懵着:“诶,对啊,人呢?刚不是还在?” 小矮子摊上这么个同伴,认命扶额:“愣着干啥,追啊!” 一高一矮跃身翻过桌子,顺着破窗口落地,没头没脑地找了个方向追去。 咖啡厅屋顶上,西装裤角交叠自然垂下,顺着笔直裤管往上看,是一双戴着光滑皮泽手套的手,交握在膝盖边。 顾清时脊骨挺立在微风中,他收回看两人乱窜的目光,轻吐两字:“蠢货。” 这句话同样送给那四位向导刺客。 短短几秒,领头哨兵腾空飞踢,接连踹开。 在众人难以看清的速度中,先是四把匕首落地,再是四人摔倒,挡住样貌的袍子被哨兵们趁乱掀开,疼得龇牙咧嘴的面容显露无疑。 前进的队列被迫停滞,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暴乱吗?” “他们脖子上有章戳,是向导!” 四人连忙捂住自己脖子上的蓝色等级标识,一个A级,两个B级,一个C级,分别对应两男两女。 更要命的是,那位领头哨兵沉稳的声线,流畅地报出名字。 “齐静、张凝一、万巧、姜诩。”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静谧的气氛里,压抑不知不觉四散开来,所有人都清楚这代表什么。 有人大吼一声:“他们!他们是一起前往18区清理异种的配队向导!” ——背叛。 “为什么?他们不是队友吗?” “对啊,这个时间,不应该接受中心塔的保护吗?” “保护?”A级女向导拉起裤腿,露出脚踝上冰凉的定位监控器,冷笑着与顾清时的呢喃交织在一起。 “如果所谓的保护,就是在确定向导身份的那一刻,像家畜一样被戳上印章;在完成任务后,像囚犯一样被禁锢在房间里;在所有哨兵被欢送迎接时,像蠢货一样呆着塔里,等着一群狗来上自己的话,那确实称得上保护!” 其余向导忍痛,愤恨地看向后方的哨兵,那眼神像是要咬死他们,而后者被打得当头一棒,选择逃避,撇开眼睛。 “什么鬼?从塔建立起,一直如此,有什么不对?” “保护不就是这样?要不是因为向导稀缺,谁愿意把你们当个宝一样供着。” “印章是为了统计把控,禁锢是为了安全,呆在塔里抚慰哨兵不是你们本来的职责吗?”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滋滋啦啦地呼喊:“四位向导私逃中心塔,涉嫌动乱,保卫厅申请抓捕,请批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领头哨兵,白蔷薇肩徽,在这里,他的军级是最高的。 一旦被保卫厅抓获,被严刑拷打也好,被当作物品也罢,以后便没有任何权利,成为真正的人下人。 顾清时眼睛一眯,攥紧手里的锁链。 在那一刻,向导们迅速扯掉袍子,机关牵动腰后的燃油浸透蓝白衣裳,瞬间,哗的火苗溅起。 “平等!” “反哨兵至上!” “我之身躯,与其受辱,不如以死明路!” “此塔终将破灭!” 在形成四道火人之前,领头哨兵干脆地拔下枪口保险栓,顾清时锁链飞到一半,就听“砰砰砰砰”,四声惊雷回荡在塔城市上空。 眨眼内,顾清时猛地收回,翻身离开屋顶,换了个角落观察。 鲜血飞溅在眸子里,领头哨兵眼神没变幻一下,反而明显地瞧了眼顾清时刚待过的地方,良久才缓缓移开视线:“如果想死,早点说不就好了,何必呢?”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掀起一声:“哨兵至上!” “哨兵至上!” 此起彼伏的支持声中,是无数抬起又放下的拳头,隐藏在这之下的,是少数者的无言与惊惧。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这人胸前挂着一个相机。 “哦对,不好意思,我是报刊记者,在此,感谢您为社会解决隐患。” 听到这话后,领头哨兵用修长的手指抹去脸颊边的红艳,随后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陆凌。” 问问题的那人笑容一僵:“陆……陆ling?” “凌冽的凌。”他有意停顿,“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你们叫我另一个名字——” “疯、疯狗!” “是——是他,怎么会是他?五位首席哨兵之一。” “可……可是,七年前,他不是因为跟某位叛乱向导打得中心塔城区坍塌,被塔主罚去塔外驻扎十年吗?怎么会这时候调回来!” 陆凌低头擦枪的动作,成为他应对外界疑问的唯一回应。 “陆凌,塔最忠心的看门狗。”顾清时反复咀嚼这句来自塔主的判词,缓慢地隐入黑暗。 “咔哒。”子弹上膛,在外面人群的狂欢里清晰可见。 腰后,是一把冰冷而又坚硬的热兵器。 顾清时阖上双眼,坦然地举起双手,下颌微微后仰,兜帽顺势滑下。 就这样,那张疏离冷淡的脸终是裸露在明暗交界线处,即使有威胁在身后,他也保持特有的镇定,留下深潭般的黑眸处之泰然地盯着王老五。 一瞬间,王老五被晃了眼,失神道:“我现在觉得,也不是不能当gay。” 1.本文百分百架空,无原型,1v1.HE,双洁,攻受皆无除彼此外的身体结合接触疏导,最多在皮肤等正常肢体接触,受万人迷但是与攻对彼此身心唯一 2.剧情感情五五或四六或□□ 3.本文在哨向基础设定上,加入大量私设,要素较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第2章 Chapter 2 缺牙小弟在旁边擦擦汗:“……人之常情。” 王老五把枪往前一抵,逼迫顾清时挺了挺腰。 两人隔着一臂宽,可那发间的淡香,正逐步萦绕在他鼻尖,他咬了口自己的腮帮子,勉强从美色从清醒过来:“虽然我这人向来不伤美人,但,你抢我地下黑市的账,可不能这么算了,所以你有两个选择。” 顾清时没说话,轻歪下头给了个“愿闻其详”的示意。 “成为我的专属向导,或者死。” 王老五咬重“死”字,刻意看一眼外面正在被保卫厅拖走的四具尸体,鲜血淋漓。 “你也不想像他们一样吧?” 顾清时只是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样啊。” 那一丝惋惜的气息像是一把钩子,高高地钓起王老五的心,一股血气直冲而下,差点没压住枪,他看一眼缺牙的,小弟立马意会,抽出支烟,递到他嘴边,再擦火点燃。 王老五含住烟尾,红光在齿间抖动:“大爷的,多说两句话要死啊,声音好听着呢,怕什么?”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大,缺牙哥,我们……们追丢了。”一高一矮气喘吁吁地从后道插进来。 缺牙哥赏了他们一人一个爆冲脑瓜崩:“等你们办完事,够我找七八个妹子了!” 小矮子和高个子办事不利索,拍马屁倒是一等一:“不愧是老大和缺牙哥。” “威武。” 王老五侧头:“行了行了,带着他就能进地下黑市了吧,先回去。” 再不走,他真想就地压压狂躁,身体的也好,心理的也罢,一股脑全宣泄出来。 顾清时沉默地跟着他们,一步步退回贫民区地底的黑市,解开同伴设下的禁制。 一路上,他们说笑着,全然没察觉到顾清时眼里蔓延的寒冷。 “老大,您是怎么抓住他的,待会兄弟伙是不是也可以尝尝?” “没个正形,说什么尝不尝,老大先。” “欸对刚我和矮子,就一会儿没看住,人就不见了,他体术可好了,我感觉跟那个叫什么,陆凌的反应差不多。” “两傻子,当然是因为老大的体术远在他之上,你不知道刚刚……”缺牙的此处省略三千字的长篇大论,说得唾沫横飞,总结道,“如此,分分钟,就把他整得毫无还手之力。” “诶诶诶,低调低调。”同时,王老五眉间划过半分疑惑,很快,又被手下捧得飘飘然拉走注意力,抛之脑后。 “说吧,美……咳,你为什么抢地下黑市?” 狭窄的羁押室里,一束顶光微弱发光,王老五两手扶椅,大腿敞开,在他一旁是手下三人。 而顾清时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单就一身白衬衫西装裤,由绳子勒住,按压着穿透似有若无的白皙,左右手也被铁链吊在半空,留下显眼的红痕,额前散落的发丝挡住眼睛。 王老五试图从中窥探他的情绪,但什么也没看到,猜他多半是怕了。 “算了,你们都出去,先上正餐,这点问题的小点心,等我解决完再处理。”王老五忍了一路,懒得磨磨唧唧,摆手催促手下出去。 缺牙的直接推着一高一矮撤退,刚路上夸他一路,就是怕他一个不顺心揍人,不忘道:“好嘞,老大慢慢享受,不急。高矮他们查了,说他同伴去其他分塔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吱呀。 厚重的铁门关上,缺牙的顺带还贴心地在外上了锁。 拥挤的空气里,仅剩顾清时和王老五两人。 “我这人读书少,下手重,所以美人你最好听点话。” 王老五悉悉索索地解开衣衫,光着膀子留下一件黑背心。 “当然你这张脸要是能求我,没准我还能不上粗的。” “虽然疏导,有接触和非接触,精神和身体之分,但来都来了,自然得选好的。” “你懂我意思吗?”一双黑鞋迈进顾清时视野。 他什么也不回答,直到一滴水没入王老五的鞋面。 王老五一愣,就见冷冷的美人抬起头,珍珠似的水珠,从睫毛的颤抖下滑落,不多不少,一颗接着一颗,经过红唇,潜入锁骨深处。 那一刻,王老五甚至想解开他最上方的领扣,看看这东西能钻到什么地方去,好好蹂躏一番,一时心里哎呦哎呦好几声,荡起涟漪。 但他认为,还是要持有绅士风度。 因为他已经飞速脑补完今后跟美人的二人世界,什么约会啊,什么蜜月啊,总归不能让初印象太糟糕。 王老五罕见地压下烦躁,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他都没注意连自己的嗓音都夹了几分,没有一点与手下对话的粗狂。 顾清时唇微张:“疼。” 哪里疼?他这还没开始,就疼了? 王老五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是沿着顾清时的视线,留意到他腕骨的淤青,不自觉心疼出声:“这才挂没一会儿。” 然后他瞥一眼捆住他的绳子,还是解开了。 “这手套,也摘了吧。” 说着,王老五取下阻碍两人的隔阂。 那是一只白玉般的右手,一旦看过就难忘,根根葱长,指甲整洁,光是想到待会这么一双艺术品会扶住他的肩膀,王老五就蠢蠢欲动。 他丢开手套,刚要触摸,却瑟缩了下。 “怎么了?”顾清时第一次主动询问,“不喜欢吗?” “没什么没什么,原来美人你也急。”王老五傻愣愣歪嘴一笑,一把握住。 但就这一下! 异变突增! 相触的地方,爆发出精神力扩散的波纹。 不是他的,而是顾清时的。 原本还在温柔乡的王老五瞬间清醒,精神图景里传来的恐惧压过感性的冲动:“这是什么!不对,疏导不该是我主导吗?你怎么!” 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仅仅是接触,怎么可能直接突破他作为哨兵的精神防线,他好歹也是个A级。 那一阵又一阵的控制力,分明是在反向压迫,强大的威亚压得王老五半跪在地上,可不服输的气劲还在让他尝试硬抗。 不过关键的是,他移动不了手! 一点都动不了,王老五骨子里的害怕不断翻腾,沿着血管,掀起抑制不住的鸡皮疙瘩。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向导,你是哨兵?!” 顾清时低下头,脸上不见一点刚才的柔情与脆弱:“原来……我没说过我的身份吗?我记得我来黑市第一天就说了。” 门外,缺牙的和高矮两人兴致勃勃地打着扑克。 “你说咱这门质量就是好,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当然,异种的坚甲外壳,老大当年为了示威,专门安来关不服他的人的,今天没想到用这上面。” “就有点可惜,听不到美人叫。”小矮子在路上提过一次,现在还是念念不忘。 缺牙的噫一声,甩下一张红桃2:“收收那点色心,话说我记得他来第一天是不是说过黑什么的。” 高个子扯了下嘴角,语气鄙夷:“谁知道呢?好像是个专有名词,我们仨又没读过书。我小王!” “也是,管他的。” 缺牙的砸下一张红艳的大王—— 上面,披着外袍的人站在印有“黑市”字迹的站台台顶,傲然挺立,似乎无论从何而来的狂风也无法撼动,仅能勾勒出他偏瘦的身形。 他的声音裹上冰,即使面对黑市人的刀枪围捕,也不消减丝毫气势:“我是谁?” “对,来自哪里,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顾清时没施舍一个眼神给下面的人:“塔外。” “塔外异种那么多,还能有活人?玩呢!” “不对,也不是没有。哨兵、向导、介绍人还是普通人。” 顾清时:“向导。” “去你的,一个向导还想管我们,这里哨兵高等级可不少。” “塔外……难道之前逃出塔的黑向导?人类叛徒!” 顾清时皱了皱眉,抬手卡住同伴扔下去的割舌刀刃。 “黑暗向导,等级SSS。” 刹那,底下的人群整体哑住,左右对视,纷纷意识到什么,嚣张的气焰被猛跳的心惊极速替代。 一如王老五此刻僵住的表情,那双放大的瞳孔与顾清时第一天来黑市时见到的毫无差别。 “黑暗?向导!”他难以置信地重复好几遍,瘫软得跪在地面,就差趴下去,“不会的,不可能,但是……有那个预言在,竟然是真的。” “你不信?”顾清时收了点精神力,并不介意把那天的场景重复一遍。 王老五头痛得快要爆炸,好不容易能拉开距离,一个转身,冲到门口,拼命转着轮盘,却发现平日轻松打开的门,如今死得动不了半点,急得汗水浸湿衣衫。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些什么,为什么要跑。 听到“黑暗向导”后,脑子里就漂浮着一个大大的“逃”! “大爷的,”王老五咒骂问候手下祖宗十八代,“锁个屁的门!” 可眼下,顾清时已然不慌不忙地解开绳子,步子沉稳,来到王老五身前。 王老五被吓得跌倒在地,企图用吞咽缓解紧张。 紧接着,那双红底皮鞋踩在他的两腿间,离某处近在咫尺,顾清时:“你不是想让我疏导吗?跑什么?” “不不不不不!”王老五连忙挥手,“不用,我突然觉得我的狂躁,也没那么急迫了。” “不对不对,是没有了。” 顾清时扬腿一扫,“哐当”把他的头踹到一边,连带着身子也一同扎进墙里。 没等王老五从头晕目眩里缓过神来,他胸口上又多了只鞋子,毫不留情地施力,狠狠扼住他喉管的呼吸。 “很巧,我和你不一样,不喜欢给人选择。你只有一条路,作为哨兵,当一名向导的狗。” “你不是问我,抢地下黑市是为了什么吗?” 他梗起脖子,想说些什么,又被顾清时一脚压下,王老五捂住闷痛的胸口,颤抖着摸到自己腰间的一把手枪。 “很简单,为了你——” 王老五呼吸停滞,手上拔枪的动作也停下,盯着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顾清时毫无表情,浅淡的冷光自上而下地打在他的脸庞,留下立体的眉骨阴影连同影子一同盖在他身上。 “的异能。包括今天出门也是。” 他手指一弯,勾起手枪,抵住王老五的右手。 “该我问你了,是它?” “还是它?”这次黑漆漆的枪口移到左边。 王老五颤了颤左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点与顾清时接触的余温。 “那就是它了。”顾清时眼神微动,直接宣判结果。 砰!血肉模糊! 王老五吃痛地捂住手,面部紧缩成一张狰狞的皮,咬死下唇抑制住嘴边的惨叫。 这还没完! 那只褪去遮挡的右手点在王老五的眉心。 泛凉一呼吸间穿透脑海,像一把极速切割的利刃,划破血肉! 有那么一瞬,王老五想抽自己一巴掌,但也觉得这辈子要是能死在这位美人手里也值了。 意识浑浊前,顾清时道:“不管在图景里看到什么,都记得保密。” ……精神体。 ……黑暗向导。 ……复制。 这是王老五在圣所学院习得后,到四十岁能记得的所剩无几的知识。 纵然有铁门阻碍,顾清时才半开的精神力波动,也像混入腐烂恶心气息里一点心旷神怡的清风,让敏锐的生物感受到与平时不同的异样。 地面,刚钻出的臭老鼠被定在原地,在某一秒疯一般地齐齐藏回下水道,那穿过大街小巷的惊动声之大,白鸽才落在蔷薇花上,就尖叫着展翅飞走,盘旋掠过最高处的中心塔,也毫无疑问地吸引了陆凌的侧目。 他驻足停下,宽肩精悍的身体映在炫彩玻璃的倒影里,目光慢慢瞟向更远处的破烂场。 “陆哥,鸟有什么好看的,老不死的让我们进去开例会。”有人拍了下陆凌的肩膀。 陆凌闭了闭眼,移开视线:“没什么,看到个有趣的东西。” “还有,那是塔主,不是老不死的。” 队友不甚在意地耸耸肩,顶着红毛又回头望了几眼,眯起眼睛摸了下跨侧的枪,才摇头跟上前者的步伐:“诶,等等我。” 黑白搭配的冷色桌椅前,塔主佝偻地背对他们,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老长。 安静在陆凌脚尖踏进房间的那秒被打破,五人利落敬礼。 塔主沧桑的声线,仿佛有砂纸在喉间摩擦:“他们的燃油,哪来的?” ——是指今日游行遇上的向导**。 毕竟中心塔对他们管控严格,不允许私下交易刀枪等管制物品,易燃易爆自然也在禁止行列。 陆凌没有掩盖血红眸里的玩味:“查过了,地下黑市。” 第3章 Chapter 3 又是那个昏暗的羁押室。 只不过现在换成顾清时单手撑头,倚靠在扶椅上,右腿稳稳架在左腿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半空,那惬意的姿势像是以往无数次都被人如此供奉。 他面前,王老五埋头跪在前方,其后便是缺牙的、高矮两人。 王老五好歹是个哨兵,区区一个枪伤,倒是奈何不了他太多,问题在于顾清时竟然没有杀了他,单单是闯入精神图景埋下坐标后,咬了他精神体一口,便没了后话,想着他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而后面几人,更是摸不着头脑,扑克牌刚打一半,自家老大手受伤不说,还二话不说砸门把他们抓进来摁在地上,结果下一刻,自家老大扑通跪地,那样子一秒没犹豫,他们也硬生生把挑衅的话憋回嗓子眼。 从头到尾,顾清时都将衣领纽扣系到最上方,只露出一小截白净的脖颈,可任谁看去,都能观察到他稍往下的细腻皮肤上空无一物。 王老五双眼一扫,瞪得溜圆:“你没有章戳?你……你是二十二年前,那场由全塔向导为对抗哨兵掀起的首次反叛中,逃出塔的叛……人!” 顾清时终于有了反应,撩起眼帘,半俯下身,手肘撑在膝盖边:“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但人类叛徒这个莫须有罪名,我实在是承担不起。” “那你为什么回塔,是为了印证那个预言?还是说,其实是那个预言印证你会回塔。”王老五慌得跪不住,后面那群人没读过书,不懂是正常的,但他可不是,这玩意儿可是印在圣所教科书的扉页。 “预言?”顾清时歪头,眨了下眼,“那个啊……我不太信。” 王老五愕然:“起源哨兵的预言,你居然不信?他觉醒异能‘窥视’,次次勘破未来,次次准,而他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就是——” “当黑暗向导与黑暗哨兵降临那天,人类方得新生,而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红毛的喃喃自语随风飘散,他下了车,站在地下黑市入口——蜿蜒的土楼梯前,转头问:“陆哥,你信世上有救世主吗?” “不信。”一双纯黑军靴站定,脚前是一个土坑,只有一扇普通木门大小,但其向下延伸的空间,暗示远不止表面的蒙蔽。 陆凌扫一眼浅蓝色全息投影的任务单,吩咐:“肃清黑市,抓大放小,查违规物品。限制,不准启用攻击异能。” “是!”身后四人像鬼影一般毫无阻碍地闯进阴湿的气息里。 土坑边,复杂的梵文如游龙般包裹住四周,但没有亮光,陆凌半蹲下身,指尖一一抚过:“限制外部人员……进入的异能吗?还是被篡改过的。” 恍惚间,他又想起林戚问的话,不自觉嗤笑:“要是有救世主,那他的第一个愿望,一定是灭世。” 这边,顾清时听完王老五的复述,不急不忙地抬手鼓掌,佯装捧场:“如此大的王冠,我可承不了它的重量,有个想杀的人,仅此而已。” 旋即他身体一顿,猛地抬眼:“有外人来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王老五起身,他们一直在封闭的空间里,即使是哨兵、向导也无法用超强五感,穿透这座由异种打造的囚牢,知晓外面的事。 顾清时披回黑袍,拿出副新手套带上,在跨过王老五身边时,指了指脑子。 王老五一惊,连滚带爬地跟在身后,招呼手下跟上:“你是说……黑暗向导在哨兵精神图景立下坐标后,能够选择性连通他人,既是复制异能,也是看管哨兵,相当于可以透过哨兵的眼睛看世界——这能力原来真这么bug?大爷的,还以为书上说说而已。” 换句话说,全黑市都是顾清时的眼线,根本不会有人泄露他黑暗向导的身份。 “你不是试过了吗?”顾清时刚一走出黑市最高的楼,就遇见四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哨兵们。 隔着一条宽敞的泥路,一人双腿岔开半蹲在地上,长眉压眼;一人靠在路灯边斜睨审视;一人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头顶上的那簇红毛一颠一颠的;剩下一人揪住一位黑市小喽啰的领口,一拳正正好好地砸下。 小喽啰鼻青脸肿,举起手里的黑蔷薇徽章,哭喊:“我只是帮您捡下东西,绝对不是来偷的。” “林戚,小队长,A级哨兵。”红毛伸出手。 顾清时没有动作,兜帽处下颌微侧,耳尖的红痣在王老五眼里晃了一圈。 王老五还算聪明,主动上前一步,红毛瞟一眼带帽之人,而后落到王老五被纱布缠绕的手上,索性撤手插兜:“你是黑市主管人?不过你手受伤了,那我们还是不走流程了吧?” “麻烦跟我们走一趟,你们涉嫌辅助他人犯罪。” 王老五只觉好笑,不知道从哪个裤兜里摸出他的烟,含糊不清地说:“大爷的,黑市卖的东西能是正经的吗?你们明面的人什么时候开始管地下的了?我前段时间偷摸上去办事,被你们死死咬着追了好几个月,我回地底了还追,当初说好的可不是这样?” 黑市的人无论是向导、哨兵、介绍人还是普通人,身份非法,或多或少有点案底,不能轻易上去露面。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林戚两手一摊,但明显不想让步。 他们依次站起活动筋骨,被松开的小喽啰猫着腰撒腿就远离是非之地。 四道目光尖锐得像冰锥,王老五一双眯起的眼睛对上他们,相触时寒光乍现。 后方,缺牙的和高矮三人弓步握拳的姿势,也反射在顾清时袍下的锁链锥头上,而那一道道幽光,宛如泠泠月下深渊一般阴森。 王老五嘴边的烟燃烧殆尽,灰烬没入半空,却好巧不巧弹到林戚手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 明明烟灰没有温度,却一触即发,唰的点燃整片空气! 王老五手下抡着拳头,一拥而上。 只见军鞋鞋底半路扬起,在他们眼睛里无限放大,砰一声,三人接连飞出去,叠叠乐一般落到垃圾场里,痛得叫苦连天。 反观王老五,他已美美拉着顾清时狂奔在远离哨兵的路上,吐槽:“傻了吧唧的,一A两B一C,我们这边就我一个A,我异能又不是攻击型的,拿什么打?” 黑市没有护卫队,平时有多乱,现在见到塔里有编制的哨兵,就有多怂。 “……”顾清时被他夹在胳肢窝里,一时无语, “放开!” “放心,美人我保护你。”王老五得意洋洋。 顾清时:“……我数三秒。” 王老五刚一松手,就听他直接说:“零。” 王老五:“???”三二一呢? 顾清时反手扣住他的脖子,猛地往地上一砸,王老五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无数尘土因冲击力跃起,飞了他一脸灰。 随后,一击勾拳从旁破风袭来,坚/挺的五指直冲门面,顾清时急速俯身,又被一只腿从中横扫而过,拦去下路,转而极限下压,翻身后仰贴地,在兜帽掉下之前,重新撑地调换身体朝下,挡住样貌,后退数步。 林戚兴奋地从前环住顾清时的腰抱摔:“你果然有问题!” 顾清时啧了一声,快要跌落的前一刻,指尖扣住他的腰带,抵住后脚往上一掀,用巧劲翻得他上下颠倒,林戚作势卸力,滚到他后方去,等他回看时,顾清时早已抓住帽檐,盖住稍乱的呼吸。 后方,队友出声提醒:“林戚,抓他就够了,那人不重要。” 林戚当然知道,肃清黑市可不是他们应有的活,算是休假期间被老不死的拉去加班,随便抓个地头蛇交差就好,但眼前这人,林戚想扯下他的伪装,好好看看是什么人才会这样。 顾清时与他拉开距离,迅速转身,却撞到一人怀里,下意识勾身手点地借力,右腿蜷缩在腹部,再顺着腰扭转的力往上一踢! 那人只侧下头,便轻松躲过。 林戚阴阳怪气地“哎呀”一句,转而夹后再次加入战局。 后有人如铁杵般火速出击,顾清时精巧地抵肘回防,还不忘进攻前方脱身。 三人缠斗得难舍难分,队友们站在圈外,看得眼花缭乱,那对招拆招的速度简直是难以插手,而这人竟然能和A级哨兵打个不相上下,只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压住王老五防他乱跑。 混乱中,林戚几番妄图摘下他的兜帽,都被顾清时化解,或者被另外一人的回防弹开。 顾清时没找到机会看身前挡路的人是谁,直到被前者突如其来地攥紧手腕,那力气大得仿佛一把钳子夹住骨头,帽尖随着他仰起的动作往上一点,紧接着一双染红的眸子映入眼帘,那颜色,顾清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陆凌。 顾清时找到空隙,向前弯腰后腿踹退林戚,袖间的锁链总算是得以解脱,从禁闭中缠上陆凌的脖子。 陆凌没有躲避,抓住他的链子往后一拽,两人错身的刹那,他终于暴露本性,将冷酷面具下的自我解放出来,耳语:“好久不见。” 顾清时收链,换为左旋踢,林戚还想追,只好先护胸防御,却没料到他刹那收力,滚入障碍区,消失不见。 “陆哥,好可惜。自从七年前你毁了塔区后,就不准咱们带编的用异能了,要是可以的话——” 陆凌垂眸,紧紧凝视着林戚:“我们的任务不是他吧?” “好嘞,我的错,我认罚。”林戚瞧见他周身压抑的气息,没敢再顶嘴,改为笑着逗其他队友。 许久,黑市的某个角落出现独行的身影。 顾清时一步一步,节奏清晰地走进深处,忽地一瞬间,扶墙弯下腰,呛咳着从黑手套指缝里哕出一口暗红的血。 它给嘴唇抹上妖艳的红,就连瓷白的颈侧也溅上颜色,最后在黑色的袍衣边,晕开一圈又一圈涟漪,转瞬又隐入暗面内侧。 头上,一双手揭开他的袍帽,嵌住他的下巴,顾清时靠墙闭眼,没有阻拦。 “还以为你离开我,体术就变差了,结果是受使用向导能力副作用的干扰。”这人拿着一块白帕,轻柔地擦去血迹,像是在抚摸一件丢失许久的珍宝。 可又在收好帕子塞进兜里的那刻,他用指腹压住他的下唇,狠狠抹掉最后一滴血,在顾清时的皮肤间打上特有的红痕标记。 “七年前不是走得挺快吗,为什么还要回来?嗯?”他上扬尾音,带着压迫、必须回答、不可隐瞒的意味。 “还有,身为向导,现在是不是该为你的哨兵疏导?” “以及,你是不是忘了对我说什么?” “比如‘好久不见’,比如‘我回来了’?” 这人越压越近,冷峻的气息逐渐在两人之间缠绕,顾清时明明没有去看他,却依然能想象到他的神情。 那双与生俱来的红瞳,一定会溢出名为疯狂的痴迷,也承载着摧毁的**。 “为什么不说话,你跟那个王老五,不是聊得很开心吗?说说笑笑,旁若无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 啪。 顾清时这才睁开眼睛,伸手甩他一巴掌,干脆、毫不迟疑。 陆凌被打得侧在一旁,黑发间的碎发挡住眼睛中的微愣,但紧随其后地,是莫名的雀跃:“你打我?” 顾清时因为吐血呕起的水雾弥漫在清冷的黑眸里,在这之下,是稍纵即逝的愠怒。 见状,陆凌克制不住地扬起嘴角:“我知道了。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叛徒。” 半晌,陆凌那身红黑相间的军服,才向后倒着离开顾清时附近,遁入他找来的方向。 “看门狗。”顾清时不大不小地回敬一句,冷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别样的情绪,前提是忽略他捏紧的指尖与微微紧绷的下巴。 他刚整理完情绪,精神图景里,同伴通过精神坐标传回联讯。 “喂~0号在吗?我是1号,我在黑市用异能篡改的禁制,被人毁了,你没遇上什么事吧?” 那头带着小女生特有的天真与稚气。 顾清时无视无意义的问候,直切主题:“圣所潜入计划如何?” “唔,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她嘴里仿佛包着一口甜品,黏黏糊糊的,还在咀嚼。 顾清时:“坏消息。” 1号合着水咽下,掷地有声:“3号失联了,最后坐标,三塔圣所。” 第4章 Chapter 4 噼里啪啦。 火焰从押送车的残骸中,一路炸开四散。 半明半暗的视野里,风吹起沙土,迷乱视线。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走到顾清时身旁,这人一句话没说,只是朝上伸出手。 它看起来稍显宽大,但掌纹的浅淡昭示拥有者的年轻,就和另一只犹豫许久才搭上的手一样。 顾清时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瘦薄得像一张轻飘飘的纸。 火光之下,他们一步步远离,人群从远而来的喧闹也被甩在脑后,而背后更远处,三塔的明灯高挂天穹。 “你是谁?” 他靠着的人呼吸平稳,心却漏跳一瞬。 “你不需要知道,但是请记住,我是来杀你的。” 顾清时勉强睁开一点缝隙,逆着月光,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记得一双红眸捕获他眼底的孤寥。 “喂喂,你还在听吗?虽然你现在受到副作用影响,属于虚弱期,精神力和身体素质都降了点水平,但走神也走得太厉害了吧?单单是复制能力就这样,后面要是使用你获得的其他能力,不得濒死过去。” 1号的嘟囔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顾清时坐在无人空厢里,朝外看着自己所在的悬浮列车在半空穿梭,手上端着一杯重糖拿铁。 黑手套下的桌面,贴着一张塔内地图。 它以中心塔的区域为同心圆,顺时针按1到5分布五个扇形分塔区,共同构成整座塔。 “重新说一遍。” “三塔,别名,罪恶之都,塔内犯罪高达90%,也就是说你从一堆黑白混杂的巧克力里,闭着眼睛随便抓一把,都是黑巧,所以当地很混乱,其他塔区的人都避之不及。” 1号,A级哨兵,异能字灵,凡是文字记录都可探查、传达、篡改。 限制,若记录者为高于自身等级的人,则发动失败。 简言之,情报交流员,专业查户口,偶尔解密。 “我看看,根据记载,唯一10%的白巧,就是圣所里面的人,嘛,毕竟塔对刚觉醒的哨兵向导管得严,只要发现,就会被扔到圣所里培养。” “教师大部分是介绍人和哨兵,也有部分向导,本身潜入圣所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任务,只不过因为三塔本身的问题,所以对这方面比较重视。” “我估计3号就是在哪个环节失误,然后被迫失联。不过,要是3号也是个哨兵——” 噔。 瓷杯与底盘清脆相碰。 1号止住话头,懊恼地把头往桌子上砰砰砸两下,精神联系太松弛,和私底下直面0号不一样。 虽然没听到那声敲击,但她感受到图景里传来的顾清时第一反应—— 厌恶、恶心,互相交融,浓烈得像一块墨团,不管加入多少水稀释,底色都是脏的。 “对不起。” 顾清时眨眨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你说得对,如果他不是向导,是哨兵,就可以直接跟我精神联系,而不是由你文字中转。这样,我也能第一个发现他出事,第一时间赶去处理,规避所有风险。” “顾……” “1号,通知其他人按计划埋伏,找到传教士,时限只有一周,晚了的话——我希望听到来自你们五人的好消息,但你如果带来类似昨晚的好消息,那就不必告诉我了。”顾清时毫不留情地打断。 在他单向切断前,1号最后一秒的念头传来:“甜品就很好吃啊,给你分享还不乐意了,明明你也喜欢甜的好不好?” “三塔……”顾清时摩挲着杯环,指尖敲打三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独自一人下了悬浮车,这里哪怕是闹市区,也跟中心塔的贫民区一样混乱。 垃圾堆满河道,乞丐举着碗,强迫寥寥无几的路人给钱。 还有挤在赌局旁的倒卖贩子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唠嗑:“听说没,王老五那地盘之前莫名其妙闭市一个月,不让外塔黑市的人进。” “嗐,关键是,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来了一波人,带头的人还是个向导——凡是见过他的人,都念念不忘,邪乎着呢!结果再之后一点消息没传出来。” “那就更怪了,王老五昨天被塔哨兵抓了,后面,他们那的人偷偷摸过来说了句‘暗’什么玩意的,还想上报保卫厅,晚上就跟发癫一样,老说自己耳边有人说话,然后就自杀了!” 贩子手一指:“喏,你看,尸体还在那摆着。” 黑袍袍角磨过地面,卷起腐烂的落叶,掉到一双死鱼眼上。 顾清时隐在兜帽下,听着贩子的闲话,视若无睹地从它表面拂过。 它鼻子肿起,颊侧都是淤青,模样与那天偷哨兵章徽被揍的小喽啰正好重合。 是个D级哨兵,非要试探真假,顾清时还没动手,它自个先受不了了。 城市弥漫着与中心塔地下黑市如出一辙的泥腥气,只不过相比那儿,他们更为随心所欲,不用一直蜗居在地底。 三塔的地下与地上,并无区别。 入夜后,荒凉一字,也不为过。 乌鸦与死寂,成为唯一的曲调。 在黑暗大地上,有一片宛如理想国的灯火通明——圣所。 顾清时站在三塔灯塔最高处,黑袍随风而动,下一刻发动D级异能高度强化,提高速度,抵消副作用,再次出现时,已跃身到达圣所最高楼楼顶。 周围,伴着鸟叫虫鸣的安静,顾清时闭上眼睛,默念:“1号。” “叮叮咚~情报员已就位,3号救援计划,开始!” “圣所分为哨兵学院与向导学院,以中央大广场为界限,一左一右。目前根据我找到的消息,3号本该伪装成哨兵,跟着教师招聘潜入,但他们当时发生了一件犯罪恐慌事件,3号被当作嫌疑犯关押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关押还好,问题在于,三塔圣所突然要求检查精神体,你知道的,在介绍人面前,还能说他眼睛有问题,判断得不对,查精神体就不行了,你去拿王老五的异能不也是为了这个吗——扯远了,反正3号的向导身份暴露了,演变为企图从底层灌输动乱思想、摧毁圣所的大、反、派,并且明天就会被押送到保卫厅,不能拖了。” 说到这,1号忽然停下,喃喃道:“嗯,怎么感觉我们本来就是大反派呢?” 顾清时:“说关键,告诉我位置。” “哨兵学院,地下五层。” “有多少人?” “高年级哨兵换班看守,按公开的全校人数推算,至少一两百,这边建议你智取哦。” 过了会,她补上一句:“色诱,也行。” “换班为两分钟一个点,密度较高,有死角,左、右……” 顾清时看似跟着1号的指挥走,实际早在对话传来之前动身,接连避开巡查的哨兵,短短五分钟,离哨兵学院地下室大门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这时,一声哨音尖锐响起。 “等等0号,换班改了!” 顾清时刚迈步,忽地收回,躲到楼梯间背侧休整,转身差点遇见三个哨兵学生凌晨散步,回头又发现一队调头巡逻,进退两难。 “以前没有过?” 她年纪轻轻,气却叹得极深:“没有,未公开,记录者级别比我高,只能是S。根据换班前线路推算,还有五秒钟,你将会遇到来自上方、斜侧、后面、正前,四个方位的哨兵巡逻。” 墙壁右侧,那三个哨兵听到响动,皱皱眉,互相使了个眼神。 左侧,一队巡逻照常而至。 至于其他方向,顾清时没有太多闲心去看。 1号道:“其实我觉得你要是被他们抓住,然后被关进去,再带着3号色诱杀出重围也是可行的。” 顾清时否认:“不,这样会废两个身份,三塔谁管?” 1号瞬间想起顾清时那张惊魂动魄的面孔:“也对,谁能忘记你这张脸呢?” “你还是早点找机会用王老五的异能吧,要是疯狗知道你在哪——” 四面八方的脚步越来越近,哨兵们纷纷举起手枪。 紧接着,啪! 多人枪管在空中相撞,差点就扣下扳机,他们看清是同伴,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左扫一圈,右看一步,没找到人在哪,对着彼此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他们头顶上,顾清时用锁链勾住腰部,倒挂在楼梯背面与门头的夹层里,距离他们只有一墙之差。 还没等他下来,一位男子穿上实验服小跑着来到上层,张望一番,像是看到什么,转移到拐角处。 “抱歉,我来晚了点。刚刚他们让我把昨天发现的向导转移当实验体,说不送去保卫厅了,就耽误了会儿,”男子从口袋里取出一管蓝色试剂,“这是你要的试验品,还在前期,但我之前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帮你偷了,这个实验……我决定退出。” “退出?” 顾清时稍稍侧头,只瞥到一点红黑制服的衣角。 “我喜欢化学药剂,但这个实验过于……希望你能理解。” “你来找我的事,有人知道吗? ” 男子迟疑片刻,回复:“没有,就我一个人。” “很好,作为朋友,也希望你能永远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那人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我会的,再见。” 就在男子松一口气,正要回到地下室的刹那,一发子弹消音从背后穿心而过,血迹顿时喷洒在惨白的墙壁上,他喉间一呃,瘫软倒下。 与男子见面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哨兵巡楼到来之前,顾清时一直看着这人的尸体,而他胸口是一张写着姓“江”的通行证。 与此同时,中心塔审问室。 由超厚铁板打造的密闭空间里,闪着寒冷肃穆的灯光,一扇单向玻璃,在房间被照亮的瞬间,刷新成双向。 王老五手腕被锁在板子上,嚎叫:“大爷的,开什么灯,闪死我眼睛了,你以为你谁啊?” 在看清对面审讯人头上的红毛后,他霎时恢复正形:“咳咳咳,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王老五,地下黑市首领,向导**案帮凶,生平经历……空白?连陆哥都没权限查看?” 陆凌抬起那双赤色眸子,把空白的档案一甩暗示林戚继续问。 “对对对,”王老五听到档案空白,倒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是本人,这次关几天?” “多进多出,虽然杀不了你,但把你关一辈子的权力,我们还是有的,”林戚把麦克风移到嘴边,“违规物品就不谈了,我们来聊点其他的,黑市在你离开之后为什么闭市,而且中心塔没监控到一点消息?” 王老五面上神情不变,故意露出点烦躁,心里慌得骂娘,还能为什么,那美人把他地盘抢了呗!但他不能说。 “嗐,就是内部整顿了下,其实我那天办完事就回去了,一直在下面,昨儿是我乱说挑衅你们的。再说了,你们那群哨兵追我,不是也没在地面上抓到我吗?咱什么时候能走啊,或者让我跟你们上面的人聊聊也行,没准我认识呢!” 陆凌看他胡言乱语,耳边,被制作成廓弧形的通讯器闪了下光:“聊聊那个戴兜帽的人……” 他顿了顿,又说:“跟你,什么关系?” 王老五挥挥手:“还能是什么关系,老相好,就我偶尔会找酒吧妹妹,会三脚猫功夫而已。” “老相好?”林戚瞪大眼睛。 身边,陆凌唰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审讯室另一间房,出现在玻璃后。 王老五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陆凌掏出腰侧的枪,把他的头压在坚硬的桌椅上,而枪口正对准他的眼睛。 那人嘴角微微弯起,明明装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却让人胆寒。 “我的时间很宝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 “变色龙。” A级异能,可改变使用者外表容貌、精神体样貌,从而完全意义上地成为另一人。 限制,死后不久的尸体,不可继承记忆,身体外在素质下调为尸体生前水平,且会保留原身体的某些标识。 王老五一怔,目光扫到他耳侧,忽然放松一笑:“你不如,让那头的人,来跟我对话。” 第5章 Chapter 5 “江校长!您不能进去,江老师受了枪伤才刚醒。” 病房外,护士拼命阻拦,也敌不过来者靠近,高跟鞋落在地面的声音。 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哐当一把推开门。 白色的病床上,面朝窗外的江老师回头,略带疑惑地看向她,额头贴着伤口贴,胸口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在她说话开口前,江老师问道:“你是谁?” 江校长脚步一顿,面上的慌张消失得一干二净,皱眉盯着护士。 “江老师失血晕倒的时候,头撞上墙了,轻微脑震荡,局部失忆。” 江校长让护士出去,把门关上后才道:“有人告诉我,你又从实验室里拿走了试验品,你给谁了?” 江老师垂下眼眸,耳尖的红痣倒映在窗玻璃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 “你妈。” 江老师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闪过愣神:“是哨兵,但我忘记是谁了。” 江校长里里外外地检查一番他的枪伤,在肩胛骨处:“……是他吧,也是他开的枪?他肯定又像以前一样威胁你了。” 江老师道:“他是……” “不记得也好,你的疯狂追求者,儿子你养好伤就去上课。他,我来处理。” 江校长踩着恨天高,扯过拖地西装外套,飞速离去,那架势像是要去把人揪出来大揍一顿。 顾清时:“……” 1号嗦着牛奶,道:“你要的基本信息到了,江昱,三塔第七任圣所校长亲儿子,D级哨兵,异能超强记忆,没啥用,生平经历,读书、工作,白天当教师、晚上做实验,有个哨兵追求者,但没结果。” “刚刚你见到的人,是经过重重筛选,塔内少数亲哨兵的典型向导,这也是圣所有部分向导任职的原因,不然以塔主的性子,一个向导都别想进圣所,只是——” “没想到是情杀啊!”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顾清时瞧一眼玻璃上陌生的脸,普通老实人,带着点生无可恋的社畜味。 “不说这个,你伤怎么样?王老五的异能会吞噬尸体,但并不会让你身上产生一样的伤口,你干嘛非要给自己崩一枪。” 顾清时动了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血的温度:“没什么感觉,毁体内弹道的时候也是。” “不过也托你做后手准备的福,你刚用完异能就晕了,不然后面被巡逻哨兵发现,光是解释那一地的血,就有的编。” “好了不管怎么样,恭喜你成功潜入,目前你要面临的问题可不少,除了本身的,还有这个人的,幸好我们其他人都用的假身份。” 顾清时道:“优先级不变。” 先救3号,后找传教士。 “诶,不顺带查查谁杀的吗?” “没那么多时间玩谁是凶手,”顾清时掀开被子,脱掉病号服,换上衣柜里护士准备的白T恤,一颗颗扣好,那双失去黑手套的手,正微不可微地颤抖着,可他的声音照常,没有一点波动,“最应该慌的不是凶手吗?自己杀的人死而复生。” 他推门而出,险些与推着药车进来的护士撞上,率先道:“抱歉,待会有课,晚点回来。” 离开医务室,一路上间歇性地有哨兵学生打招呼,顾清时微微点头回应,顺着楼道,直接去了地下实验室,在最底层。 根据之前江昱穿实验服的习惯,他的办公室在这里。 而书桌,在通风扇下,整洁,摆着名牌,一盆带刺多肉,一张课表,五本教科书,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抽屉里没有实验记录,也没有私人记事本。 顾清时没有大收获,简单推出江昱的行为性格,确认课表后,夹上一本《化学药剂科》,左拐右拐找到地图,记下实验室正门的位置。 “1号,你在这期间要尝试文字联系3号。” “没问题,已经在了,他在你昏迷期间,回传过一次‘轻伤‘。’” 顾清时“嗯”了一声:“做得不错。” 1号呆了好一会儿,然后爆发出一声惊叫:“你夸我了,你刚是不是夸我了,我竟然能听到你夸我?!” 顾清时切断嗷嗷乱叫的精神联系,在路上迅速浏览手里的书本,推开门后站在讲台上,有惊无险地教完高年级哨兵的课。 一到休息时间,讲台边围了一群求知若渴的大眼睛,他也一一解答,熟练得仿佛真是该领域的专家。 江校长收回视线,转而翻看他的健康报告:“精神体,没问题。” “样貌,没问题。” “授课……没问题。” 某一秒,顾清时察觉到一道别样的眼神,朝门口看过去时,江校长笑着打了个招呼,抬手鼓励他继续。 等到顾清时再次合上书本,夜晚已然降临。 按照江昱的日程,现在应该是实验研究。 顾清时穿过狭窄的通道,走到那扇标注着“闲杂人等禁入”的防辐射门前,取下通行证,刷开。 红灯转绿,成功过关。 嗞。 防辐射门爆发出一阵刺骨的冷气,缓缓打开。 里面,精密仪器高速运转,消毒味重得快要凝为水滴,其中,还萦绕着一股奇异的香氛。 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粗略估计有十多人,白实验服,橡胶手套,和顾清时此刻的装备一样。 “嗯……加入薄荷,可以调节味道。” “不对,这个香料要加重,才能盖住。” “还有新的底料吗?” 一张桌台上,架起几排试管,上面用文字标识“香水试验n号”。 香水?一个圣所,在底下藏东藏西地搞研究,就是为了一瓶在大街上随便找个杂货铺就能买到的香水? 虽然这东西对于三塔来说的确珍贵,毕竟它连正常交易都看不到几个,但也不至于如此。 真想要的话,可以让其他塔区调来物资,三塔圣所也正是这么才运转到现在的。 顾清时随便拿了剂空试管,在人群中穿梭,总算是获取到他需要的消息。 “昨天那个向导,能用吗?” “江校长说,还不行,他等级似乎挺高的,是个A。” “那只有去那边看看了。” 顾清时正准备靠近,却被一位同事迎面撞上,在看清他的那一刻,这人大惊失色:“江……江昱?你怎么在这!” 同事的声音不小,周围人向他看过来,嘀嘀咕咕道:“他怎么来了?前几天不是反对我们的实验会议吗?” “对啊,他通行证还没被消磁?” “江校长不是发现他偷试验品好几次吗,怎么没把他逐出实验室?” 顾清时两手插兜,扫视众人:“是我妈让我来的。” 实验员们听到“我妈”一词,变了脸色,停下话语,埋头继续研究。 那位同事定了定神,将不安盖在镜片之下:“哦,是为了那边吧?虽然江校长之前下令不再让你接触研究核心,但杂活还是可以继续做的,跟我来吧。” 顾清时跟在那位同事身后,暂且离开所谓的香水研发室。 他个子比顾清时高,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白色外套下是一件黑红相间的哨兵服,有章徽,但没有蔷薇标识。 他们左拐右拐,通道从狭窄到宽敞,再由明亮到阴暗。 顾清时袖口里的锁链滑出一段距离:“这是要去哪?” 那位同事没回头,囫囵地说:“你跟我来就好。” 在经过一道门前,同事身形一转,拽起顾清时的手腕,猛地把他拉进门内。 顾清时被甩在铁制书架上,戳中肩胛骨伤抵得生疼,身后档案也哗哗啦啦散落地面,但他脸上偏偏镇静得毫无变化。 那位同事一扫方才的底气,举起枪对准他的头,哆哆嗦嗦理不直舌头:“你……你是谁?” “作为我的疯狂追求者,还认不出我吗?” 顾清时全副武装进入实验室,脸被挡得彻底,通行证也被收在实验服兜里,能精准认出他的人,想必是很熟了。 “不!不对,你明明已经死了,不要再骗我,你到底是谁!”同事双手夹枪,连保险栓都没取下。 一念之间,顾清时连接上1号:“能查到之前说的疯狂追求者是谁吗?” 1号:“不可以,过于私人化,没有文字记录,而且最起码,要给我名字哦。” “好,我知道了。”顾清时甩出一把废纸模糊视线,藏在同事呆滞之下,眨眼就俯身曲肘,击中他腹部。 那人难受得捂着肚子后退,腰部撞在后桌,手一个没拿稳,枪支掉落。 同事面色一凝,赶紧蹲下身捡起,却被顾清时长腿一扫,把枪踢到房间深处。 再回头时,他居高临下,分明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说话语气却不再柔和:“我亲爱的疯狂追求者,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同事拼命摇头,浑身抖得鼻梁架不住眼镜:“不,根据夹角和射击速度计算,那个角度受了枪击,一定是必死无疑,没有其他可能。” 顾清时扯开实验服领子,露出脖颈边缠绕的纱布:“我运气不错,偏了一点,医务室上了生命剂,好得很快。” “按当时的站位,除非你……”同事反驳到一半,皱开的眉头缓缓松开,勉强缓和几分,“要是那么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清时:“你在现场?对我开枪的人是谁?” “我看到了,是——”同事把手藏在背后,扶着泛凉的铁书架站起。 在他站直的瞬间,一道寒光飞来,刀刃反光,刺中顾清时双眼。 他反手攥住同事的手腕,发现这人的力气刚才完全不一样,硬得像钢筋,搬不动丝毫! “我说过,我喜欢的人,要死在我手里!” 顾清时启唇轻啧,埋头侧过,险之又险地,只削下几根耳发。 没想到他用异能强化身体了,但最多D级。 就是江昱这副哨兵的身体素质,实在糟糕,腰酸背痛,肌肉疲劳,久坐办公室,弱得像个普通人。 同事凌厉的刀风擦过脸颊,顾清时旋身而过,起腿,膝盖对准脆弱的尾椎骨就是一下。 “这不科学!”那人痛呼一声,龇牙咧嘴,咬住腮帮子,还想转刀后刺。 顾清时直接扣住他的脑袋,往柜门铁角狠狠一砸,砰砰砰接连撞去,直到传来石头相碰的咯咯声。 手上,同事温热的血在额角流淌,就连镜片也溅上红点,整个人迟迟回不过神来:“不对……哪里不对。” 时机成熟,顾清时转手又反扣他的手腕,那恢复正常皮肤触感,他带着手臂往上一拧! “呃啊!”小刀从同事抽搐的手指间滑落。 顾清时在半空抓过,极速架在同事仰起的脖子上,距离大动脉毫厘之间。 那人痛得呼叫连天:“怎么可能!你的异能是记忆方面,为什么身体素质方面能打得过强化的我!” “因为D级的强化,只有某一方面、某一局部而已,如果想换,需要撤掉前次异能,你有多快的反应力能改变呢?” 顾清时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能力是绝对远在他们之上,当下仅仅迫于王老五异能限制,在力量、耐力方面不足。 不过哪怕是再多打一会儿,体力消耗到极限,顾清时仍然会赢。 “为什么怕我知道是谁开的枪?江校长可是说,是你下的手。” 那人呼吸不畅,从牙齿间挤出几个字:“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我为了追求你,往你桌下塞臭老鼠的求爱。但是不要忘了,这个实验的核心是我点明的,我被江校长发配外围打杂,可某些关键点都是我告诉你的,让你偷一支药剂送到我手里研究不是正常的吗?而且你不是因为看不惯要退出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顾清时手上用力,刀片割破他的皮肤,渗出一缕血线:“废话很多,所以是谁?” “传教士!” 他刻意放大的嗓音回荡在房间,精确穿过耳道,在顾清时的大脑里绕了一圈又一圈,1号也跟炸毛似的“啊”一句大拐弯。 “是传教士……” “昨晚你把药剂给我后,去上层见了他,我跟着你看到了,当时我害怕,所以跑了。是我对不起你,你不会因此再也不会喜欢我了吧?”那人背对他,趴在地面上,没能看到顾清时微妙的表情。 “你确定?”他压肩抬臂,略微使劲,底下那人就扭得狰狞。 “痛痛痛。我都这样了,没必要骗你,”同事眼神移到自己空白的肩徽上,“红黑制服,金蔷薇,只会是他。虽然不清楚你怎么背着我和他扯上关系的,但的确是他开的枪,你也真是命大,万分之一的存活率被你抓到了。不过也好,这下我们俩个就可以一起死了,由我亲手……” 顾清时懒得再听他乱说,一记手刃,击晕他,捡起收缴的刀枪,放入自己口袋。 “啊哦,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了。”沉默半晌的1号重新发言。 顾清时:“不是复杂,是被打岔,影响进度。” “可是——” “3号传讯,请你务必查清实验内幕,他怀疑跟那件东西有关。” “两百年前,人类从地底挖出一堆神秘物质。自那以后,世界掀起一场巨大变革,人类开始分化出哨兵、向导、介绍人和普通人。” “其中哨兵、向导和介绍人又被总称为特殊者,人类平均寿命也被延长到一百五十岁。” “而无名之物,是后人给那堆神秘物质的专有称呼,暗示它诡异,难以勘破,并且多年来,除了塔内高层,无人知道它的样貌。” “但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让塔主立于绝对权力高地。” 唰。 中心塔会议室里,蔷薇旗帜随风飘过长桌,见其余四位首席哨兵的黑影到齐,陆凌关闭新闻背景音。 无一例外,他们本人都没有亲临现场。 面朝墙壁的塔主,嘶哑地说:“一周后,就是各塔区圣所新生毕业,传教士已经隐藏身份莅临各区,当天不能失误。” “请各位管好自己的分塔区。” 这时,四塔首席唉声叹气:“我倒是能管好自己的,就是隔壁三塔,全是渣滓,到时候牵连我们塔区是不是还得说,是我的错?要是背上这么口黑锅,人家会伤心的。” 五塔首席拍桌而起:“说话别带枪子儿,塔主把陆凌调回来,不就是为了彻底整理三塔吗?他有安排,你在这叽叽咕咕什么呢。” 四塔首席搓着指甲,呵呵一笑:“你发言难道没带私人感情吗?知道的以为你是嫉妒我首席排名比你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管得宽。” 五塔首席又要怼上去,陆凌打断清咳:“塔主。” “嗯……去把三塔上上下下彻底清洗一遍,然后就像他们一样,首席哨兵不能没有自己的管理区,更何况于情于理,那本就是你的,我代为管理这么多年,该还给你了。” “哎呦喂,”四塔首席不掩惊诧,“那看来没人家什么事,先撤咯。” 她对着手吹两口气,美美欣赏一番,与其余几束黑影一同散去。 塔主:“王老五被放走了?” “是的。” “但愿王老五不会让我失望,就像二十二年前那样。”塔主神情晦暗不明,低头亲吻胸口的蔷薇怀表。 陆凌低着头,光影之下,完美藏好所有情绪。 第6章 Chapter 6 “昨晚,你为什么跟他见面,还在废弃档案室打起来了?如果不是有人中途报告,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我?” 办公室里,江校长坐在正中央的桌前,峨眉蹙起,背后左右分别是两件由透明保护罩锁住的红黑制服,与蓝白制服。 顾清时此时已经褪去白实验服,身上哨兵衣服颜色很深,却没有把他的气质压下去,反倒更为突出。 “如果有,我就不会乖乖听话在早上准时找你。” 这话一出,江校长话头不自觉软了几分:“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指责你,你明明清楚他看你没死,绝对还会对你下手的,为什么还要找他接触。他口口声声说追求你,不过是因为你完美的记忆能力,要是让他知道你现在失忆了,你认为会怎么样?” 顾清时抬起眼眸,江校长手撑起额头,无奈接着劝告:“你在学校受伤这件事,我没报告上级,也没告诉其他人,他对实验有用,对你也还有用,所以你多担待着点……” “委屈你了,儿子,但他那儿,我也警告过了。” 他没太听进去江校长的车轱辘话,重点就最后一句。 为了实验,放弃个人。 “所以,你今天叫我来,仅仅是为了这个?” “不全是。中心塔以维护毕业盛典安全为由,派了一支队伍下来,不过名义上只是外聘教师,他们待会会过来,你跟着一起来。”她低头瞟一眼手表。 “这个时间……该到了。嗯,你看。”江校长抬头,注意到远方。 顾清时顺着那别具一格的红指甲看去。 只见圣所大广场,一辆加长黑色吉普车在转弯处急刹,四位风格迥异的哨兵依次露面。 在阳光下闪动的红毛之后,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哨兵,黑风衣黑短靴。 他下车时,还需要弯着脖子防撞,来到地面站直后,那身段堪比走红毯的模特,仔细一瞧又能发现其眉眼间与常人不同的凌厉。 林戚伸手把一簇乱飞的红毛按回到它应有的头顶,扫视周围调侃:“没想到老不死的给我们安排这么大一活,在塔外当战士生死一线,在塔内当教师呵护花朵,期间还得当清洁工打扫杂活,牛马也不是这么使的。” 陆凌闭了闭眼睛,不再去纠正老不死的称呼:“你回来后,没去找向导吗?” “我怕死向导房里,”林戚笑着说,“**案发生后,大家都没去,陆哥你不也一样吗?” “我不需要。”陆凌留下一句话后,大迈步直奔广场的行政楼而去。 林戚模仿:“我~不~需~要~陆哥你这是常年狂躁化,比我还拎不清轻重,等会儿上格斗课,让我当个助教,跟你打一场呗。” 说完他才快步紧跟上四人。 顾清时撤回视线:“我不想参加,待会有几节课。” 江校长双手放在下巴处:“你从来没有违背过我的安排,你昨晚进实验室的时候,不还说‘是我妈让我来的’吗?” 她加重“我妈”提醒。 顾清时颔首,瞧一眼她不断点地的鞋跟:“我上完课去。” “我同意了。” 顾清时夹起书本,转身就与1号交流:“她撒谎了,江校长有问题,我要更详细资料。” 昨晚在被他们发现之前,他翻完全部能进的地下室,也没找到3号。 而在一天和其他人的接触里,顾清时发现,过去江昱根本不是软包子,自主性高,不管是反驳实验,还是做下退出决定,都没有特意去跟谁商量。 就连江校长也不知道,因为她没有质问他那句“是我妈让我来的”,也就是说她对于昨晚江昱出现在实验室是默认状态。 另外,江校长自他醒来后,言语的指向性很强,从未猜测过其他人杀他的可能,很难说没有在引导。 外面,在踏上大厅台阶的那秒,陆凌撩起眼尾,打量那道在最顶层落地窗前疾驰的红黑衣角。 那人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正低眼翻阅教材,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投来一双黑色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对上,而后像蜻蜓点水般触碰即散。 “陆哥,看什么呢?江校长在顶楼办公室看我们吗?”林戚探身问。 “没什么,看到江校长的儿子了,他似乎有点变了。” “人都会变,陆哥你也是。我们俩小时候见面,你也不是现在这种冻死人的性子。而且,在塔外第一次见你出手、一招秒掉高级异种的那天,也把我吓了一大跳。”林戚转着圈跨进电梯,按下最高层。 电梯门阖上,陆凌的红眸正对中缝:“你说的时间点……距离现在过于远了。” 窗玻璃边。 顾清时被1号拉回注意:“你是不是又走神了?我怎么感觉你上次统领黑市,消耗的精神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呢?你当初是不是骗我们,就算你在一个月内没恢复,我们也可以多等一段时间再开始——” “我已经休息过四年了,而这盘棋也布了六年,大家都等不了了。”顾清时在她彻底喋喋不休前打断。 1号将后话尽数咽下,直到他抬脚跨进教室,才回应:“顾清时,前三年就不谈了,但最后一年……如果你认为那是休息的话,我无话可说——” “算了,我年纪小说话你听不进去,把3号救出来后,等着被哥哥骂吧。” “那我也会告诉他,你作为他的哨兵兼亲妹妹,嫌弃他的向导身份。” “啊啊你欺负小孩!” 顾清时一把揪住她的命脉,嘴角轻扬,看向阶梯教室的哨兵们:“今天是格斗课,我负责理论,实训部分由其他老师教授。” 从某个层面来讲,他是位天生的表演者,也是位极具天赋的教师,知识渊博,引据论典,条理清晰。 在讲课时,那种从皮囊里跑出来的冷淡会弱上几分,转而被一种奇异的柔和替代,晕在天光初晓的薄雾里,明明他就站在那,却任谁也无法跨越台阶,近距离靠近他。 但也有例外—— 教室后门被推开,江校长带着陆凌几人从悄悄坐到最后一排,还颇有闲心地对他点头。 顾清时撇开眼神,将意外之情隐匿在侃侃而谈里,表面表情不变,分出一点心神去听他们的谈话。 江校长怕打扰学生,打开后排屏蔽,但给江昱留下声音通道,仰头一看到今天的他,微怔:“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儿子变了,或许经历过生死的人,是不太一样。” “但你除外,自我在学院教书认识你起,并没有太多变化。” 陆凌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台上的江昱,回神说:“说回正题,本次除了毕业庆典的事情,还有整理三塔的任务。我看档案,这里近几年每逢毕业典礼前都会出事,而且前段时间,也发生过校外罪犯为钱,在招聘会上发起突袭的恐慌事件。出于就近,我们考虑以它们为切入点展开。” 江校长轻吐一口气:“我也为那件事苦恼。这里每年都会走失一群学生,有向导也有哨兵,不过隔段时间后,会在校外发现哨兵的尸体,而向导不知所踪,多年追查下来毫无头绪,如果你们前来这次能解决,当然是最好的了。” “毕竟以往来的那群人,实在谈不上重视,草草了事是常态。” 就在这时,林戚双手抱胸,带着疑惑猜测:“奇怪,他这种授课风格,有点像模仿……” 江校长一愣,旋即摇头否认:“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儿子和我一样,很喜欢那位,所以可能被潜移默化了。” “再说了,那位很难不让人喜欢,陆凌也清楚。” 陆凌沉默没接话,静静地望向江昱。 台上,顾清时不自觉伸手触摸制服最上方的纽扣,清清嗓子,勉强忽视那道存在感过强的目光。 他们口中的“那位",是三塔圣所第五任校长——江校长是第七任——十年一换,距今二十年。 “好的,我的课到此结束,”顾清时手腕一弯,把剩下的粉笔头丢进盒里,“请同学们移步隔壁实训室。” 几乎正正好好,他的尾音落于下课铃声响起那刻,时差不过毫秒。 顾清时从距离稍远的讲台边,一步步靠近教室后端。 由远在天边,到近在咫尺,也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实训课由他们带吗?”他侧头看向江校长,红痣被挡在耳发之下,如果不仔细看,很难被发现。 江校长点点头:“你也一起来,虽然是文职人员,论战斗也只是D级,但总比光啃书好。” 顾清时像是早有准备,亮出排表:“下节是向导学院的公共课,赶路需要时间。” “一分钟,不耽误你,当助教,比你讲一堂课来得快。”许久没开口的陆凌道。 半路就在兴致勃勃,准备大打一架,正在热身的林戚,原地石化,僵硬转过头。 “陆哥你不是答应我……” “我说过,‘可以’吗?”陆凌眼睛弯成一条缝,微微挑眉。 林戚一米八的块头火速立正:“没有!” 陆凌又看向顾清时,等他回答。 交织在江校长的暗示中,顾清时叹口气,按揉活动肩膀:“好,如果耽误时间了,烦请陆哨兵亲自把我送到隔壁。” 江校长做出“请”的手势,率先带走其余四人,不过林戚是被队友强硬推走的。 顾清时提步跟随,在路过他身边时,陆凌稍收敛下巴,在侧边轻声说:“有人注意到,你这里有一颗痣吗?” 这句话像一根线,猛地拉紧顾清时的神经。 可他没有拉远躲开,反而露出耳尖,让他看个清楚。 “有人问过,你是对所有陌生人都这样吗?” 陆凌高高站立,将影子覆盖在顾清时全身:“当然不是。” 顾清时松开指尖夹着的头发:“痣,你下颌阴影区也有。” 他的话非但没有打消陆凌的疑虑,反而让陆凌眼里的探究欲霎时浓了几分,他半俯下身,缩短距离:“嗯,你说得对,一颗痣而已,江、老、师,请吧。” 两人一到实训室,林戚就正好结束前情介绍,干脆道:“……后续由陆哨兵和江老师演示。” 哨兵学院的学生上课认真,很少闲聊,但在听到“陆哨兵”一词后,还是难以克制地发出点细碎声。 “是那个一年修完课程,十七岁毕业,然后在短短五年就成为首席哨兵的陆学长?” “听说他当时杀掉叛乱向导,立了大功,觉醒能力又是S级,所以才跳级晋升的。” 顾清时单手举起,教室恢复平静,然后他瞧向陆凌:“开始吧,你只有我的一分钟。” 陆凌脱下风衣,扔给林戚,余下一件紧身黑战斗服,绷出清晰可见的肌肉:“江老师可以拿把武器,而我只用右手防御,够公平吗?” 顾清时没推辞,边取出配刀,边思考要怎么装出D级的反应速度。 紧接着,60秒计时开始! 刀锋出鞘! 他反握柄部,以放缓的步伐,冲到陆凌身前,朝向他喉结划刀。 陆凌后仰应对之余,还有闲心点评:“第一招就这么狠,江老师真懂怎么对敌人。”转而,侧步右手后击顾清时腕骨。 顾清时假意松刀回手,在刀落到地面前,勾脚踢飞,重新攥回掌间刺去。 重复的招式过了几回合,明眼人能看出两人都打得不算认真,倾向于教学展示。 要是有人观察得再细致一点,还会发现,虽然陆凌只用右手,但顾清时也只是左手拿刀进攻,不过,一切都被掩盖在他另一手的花式障眼法之中。 直到—— 最后5秒! 陆凌下移视线,弯腰从他腋下钻过,穿梭的风扬起衣角,露出他腰侧的枪,陆凌眸色一沉,干脆取枪。 这一手法显然被顾清时察觉,他下意识旋动胳膊,蓄力后肘,然后蓦地收力,装出一副毫无反抗能力的动作定在那,任他抢走,结果刚一转身回头,就被他拿枪抵中左前胸。 几乎是瞬间反应,顾清时起刀挑开枪,陆凌手腕施力,也被他反作用回扣,以周围人无法跟上的速度,枪被甩到教室后排。 咚。 枪闷响落地,明明它没有射出一发子弹,却发出一声牵动灵魂的颤栗,与七年前响起的枪音重合。 那天的雨很大,啪嗒啪嗒,敲击在废墟里,模糊彼此的视线,也纷扰两人交战后的心跳频率。 “为什么非要走?” 仅仅数字,就勾勒出他压抑在极度深寒下的执拗。 “……”沉默。 头顶,直升机的轰鸣声在黑夜里破开沉寂,光辉闪动中,无形挤压所剩无几的时间。 “疑似叛乱向导存在,保卫厅申请批捕,请批准!” 声音刚落,就见黑洞洞的枪口上移,抵在顾清时心脏:“你最讨厌有人碰你左胸,下次见面要告诉我为什么。” 顾清时眼神没有动,仅仅是瞧着陆凌,举起自己的枪对准对方的额头:“如果你到时有资格的话。” 砰! 两声枪响同时破空,压在直升机光束的聚焦中。 黑幕之下,明暗交映,两道鲜红的血迹向外喷洒。 一人朝后倒地,一人坠入河流。 ——顾清时面色不变,但放在裤缝边的手指蜷了蜷,连带着周身也弥漫低气压。 陆凌倚在身后的跑步机上,明知对方不爽,却仍盯着他笑,鼓掌祝贺:“你赢了,我犯规。” 坐成一圈的学生嗅到一点不对劲,一时不知道是欢呼好,还是遗憾好,默默向林戚投去求助目光。 林戚拉着队友们,四十五度仰视天空:“今儿天不错。” 万幸江校长十年领导高层不是白混的,出来解围:“那么演示结束,同学们自行练习。” 转瞬,顾清时又变回江昱常用的语气:“时间到,我先去向导学院了。”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陆凌道:“需要我送吗?” 顾清时:“不必。” 身后,江校长跟陆凌耳语几句,指指左肩胛骨,大意是说:“他刚受过伤,应激反应了。” 随后她追上江昱,看他没什么事,便交给他一样东西:“既然你要去那边,把钥匙带上,告诉他们今晚把抓到的向导移回哨兵学院。” “还有那件事要提前准备,明天时机到了就动手。我最近行动不便,实验靠你们继续了。” 手里,是一个正方形块,泥灰色,大小跟一枚普通肩徽差不多。 在昨天的翻地下室中,江昱的通行证能去大部分地方。 少许房间,除了江校长,无人能进。 顾清时敛住眸子,收好钥匙,抬眼就注意到陆凌卡住斜前方的门角缝斜视,他一看自己被抓包,才慢悠悠将目光放回教室内部。 顾清时简单告别江校长后没几秒,1号找到空隙马上就蹦出来:“完蛋,江校长详细资料没有漏洞,完美到无懈可击,能查的我都查了,生平和江昱一般无二,前半辈子和学校锁死。只有一个点,十年前她以向导身份任职的时候,曾被中心塔召见过。” “除此之外,新问题来了,3号刚刚发来紧急传讯。” “你只有8个小时了,0号。” “如果晚了,他会死。” 顾清时握紧方块,舒出憋在心里的一口气:“我也有个坏消息,我被看门狗发现了。” “什么?!疯狗竟然找到你了!” 他后侧高台窗边,陆凌在涌动的风中目送他离去:“三塔的秘密可真不少,时间还多,慢慢来吧,叛徒。” 第7章 Chapter 7 【11:20 教师江昱进入向导学院】 【12:00 教师江昱上午授课完毕,午餐时间与学生(向导)交流,并于午休与分院长见面】 【17:30 教师江昱结束当天授课,离开向导学院】 江校长盯着全息屏幕上的邮件记录,反复翻滚上下页面:“的确把钥匙给那边了,话也传达完毕……我多心了吗?” 根据校规,每一位进入向导学院的外来人士,都会被内部人员跟随,并反馈行踪给她。 方法原始,因为不管是哪区圣所都没有安装电子监控,机密要闻太多,不会随意联网。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平静,陆凌推门而入:“江校长,我白天跟你说的方案?” “啊……你是说教师巡逻安保小组的事情?”江校长手指一滑,迅速关掉屏幕,“没问题,今晚就开始。” 咚。 陆凌又扔下档案卷宗,厚厚地甩在桌面上:“之前的查案记录显示,失踪的向导和死亡的哨兵大多低于C级,刚好卡在塔内规定的特殊者等级及格线,你有想说的吗?” 江校长莞尔拢了拢西装外套,似乎在笑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你这是怀疑圣所内部有问题?不可能,他们失踪时间不在学校,高发期就是在明天毕业生的校外活动。”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个等级,我想,是因为高于C级界限,就会被塔彻底追查,而他们抓向导哨兵,大多就和招聘会恐慌事件一样,被金钱所惑。毕竟,我们后续收到的威胁信并不少。虽然我确实心疼那群学生,但还不值得我把矛头指向同事。” “你没有给过押金?”陆凌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纵然直面他如此极具魄力的姿势,江校长也没有丝毫回避:“凡事有一就有二,如果我开了这个头,你觉得圣所其他学生会怎么样?” “我的身后不是只有那么几位学生,陆凌。” 窗帘玻璃之后,一片黑红制服露出色边,顾清时躲在阳台暗处,手里拿了本书翻阅。 从外面看,他像是被江校长喊来喝下午茶的,谁又能想到他现在是在听墙角,更何况这个时间正值饭点,没多少人会留意他。 陆凌嗓音依旧冷冽:“那我换个问题,恐慌事件的嫌疑犯在哪,他们背后的势力也是隐患,不是吗?” “那真不巧,他是向导,已经被押送到保卫厅了,现在,应该是快被处刑了。” 撒谎。 顾清时敲击书封的手停顿。 因为陆凌的到来,江校长加快实验,连带着牵连3号。 可问题是,她既然跟中心塔有关,塔主为什么不将实验存在告诉陆凌? 顾清时看一眼圣所钟楼,时间不多了,要赶紧找到3号位置。 随后他踩着水管从上方翻回楼顶,刚一蹲定,就遇见林戚笑嘻嘻地靠在天台边,问:“江老师找自己亲妈也要像个贼一样吗?看样子母子关系不太好。” 顾清时身形一愣,袖里的锁链伸了又缩,转而从容地拍拍灰:“就那样。” 林戚耸耸肩,对于他的模糊回答有点无奈:“我就开门见山了,是陆哥让我来这里蹲你的,开始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在。虽然听说过你和江校长在理念方面有点小摩擦,但没料到你们三天前,能吵到差点掀翻办公室屋顶,要不我们聊聊你们在私下搞什么?” “以及今天陆哥说,她交给你了一样东西,方块,泥灰色的,有什么用?” 三天前……顾清时留了个心眼,默默记下这个远在他来之前的时间点,道:“没什么用,开杂物间的钥匙。” “杂物间?原来地下暗道也叫杂物间?”林戚靠近一步,指尖摸上腰侧的枪。 它在落日残阳下黑得发红,仿佛随时都会被掏出,威胁的意味也暗藏话锋。 地下暗道?陆凌他们的速度,比他想得还快。 顾清时垂眸,隐藏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白天他一直被人跟着,行动受限,得到的信息太少,要不然也不会来这。 “江校长被中心塔召见过。” 顾清时话音未落,林戚的背板就软了几分,气势消减大半。 “具体的我不能多说,至于要不要调换方向整理三塔,就看你们自己了,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换一个切入点,专心治理校外。” “老不死的……”林戚原地不动,皱着眉头,分明是在忌惮什么。 顾清时看透他的犹豫,没再说话,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打开精神联系。 今天1号每隔几分钟就在耳边报送倒计时,吵得他头晕,顾清时索性关掉,现在才重连,要是能和1号面对面聊天,她此刻一定是在地上嚎啕打滚:“终于恢复连接了,还有——” “3号位置摸清了。” 1号时间报到一半,反应过来:“诶诶诶,那疯狗他们要是盯你怎么办?” “我把中心塔召见江校长的事告诉他们了,利弊交给他们自行权衡。” 1号反驳:“不对,她只是见过面,可没说实验一定和中心塔有关,而且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实验吧?” 顾清时轻声回复:“所以,我也只是那么说了,怎么脑补怎么理解,跟我有什么关系?” “……”1号精神一抖,半晌才说,“幸好我跟你是一队的。” “不过万一他们执意继续?” “那更好了,傍晚救3号,越乱越好,”楼梯间,顾清时看向埋入地平线的太阳,“时间。” “最后一个小时。” 顾清时逆着人潮,回到哨兵学院地下实验室,找了个没人的房间,打开天花板。 在他翻身进入上层通风管的一瞬间,那张独属于江昱的质朴面孔,变回足以让人惊鸿难忘的悬月清辉。 可惜下一秒,展露在白实验服之外的潋滟便被黑袍完全遮住。 王老五异能——变色龙在使用期间,无法与其他能力并行,就连他身为黑暗向导的能力也被部分压制,除了精神联系其余都无法使用,包括探入精神图景,但今天救3号,单凭一个伪装远远不够。 变色龙,除了已有的限制外,还有对于同一尸体,只能变幻三次。 他还剩两次。 “根据你让我找的通风管布局图,对比实际地下室地图,有一个未注明区域,长度正好适配从向导学院抵达哨兵学院,下面由我引导——” “——到了。” 1号结束指路话尾停下,顾清时抵达管道出口,这里正好与实验室位于地下七层的水平线相同。 潮湿的风透过网管迎面吹来,捎上丝丝缕缕的诡异香气,也盖不住生物分解的腐味。 顾清时用锁链抓住管口,五指一拉。 哐。 网格状的出口板掉在地面,溅起灰尘,而后一双黑皮鞋无声跃下。 说是地下暗道,其实更像是地下排水廊道。圆形截面,中间,废水流淌;两边,留出容两人通过的阶台。 在稍近处的侧壁,有一扇巨大的冷白色防辐射门,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凹槽,正方体。 对应江校长交给他的钥匙。 顾清时还在哨兵学院的范围,那么向导学院应该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装置。 叮咚。 江昱的手环通讯器在黑暗里突兀亮起,顾清时想起江校长和陆凌的谈话,眉心一跳。 “毕业典礼临近,为保证学生安全,三塔圣所推行教师巡逻安保小组。” “以下是今晚行动名单——” “陆凌、林戚……江昱……江校长,共计十五人,重点关注向导学院,哨兵学院由学生会特别行动部照常进行。” “请在本名单内的教师,于半个小时后,在行政楼前集合。” “署名:江校长。” 1号感受到波动,询问:“怎么了?” “他们选择继续,时间被压缩了。”顾清时停下朝向导学院走去的步伐,轻微的震动穿透地面,"等等,来人了。" 远处,轮轴咔哒咔哒滑动,一阵凌乱的脚步响起,伴着说话声越来越近。 “快点,要马上把A级向导推进实验室,只有二十分钟。”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疯狗下来了,他做事才不会管实验实际主导人是谁,只要不符合他的任务,全都会被清理掉。” “高层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内部早打点好了,好几年没动静,结果今年派他搞这一出反将!” 顾清时将锁链扣在上空管道,整个人倒置紧贴墙面,而他们即将经过自己脚下。 五个哨兵,两A两B一D,白实验服,推着一个半人高的银色方箱,它四角被紧紧锁住,正面标注一个A。 3号是A级向导。 顾清时眼神一凌,展开精神力先行探查,却被屏蔽反弹。 不能等了。 紧接着。 他化作一道残影,带着锁链划破空气! 唰。 链子飞驰袭去,缠上一人腰部,他声音刚发出,就像被人掐住喉管,被甩进水里。 剩下一位哨兵还没做出动作,一眨眼便像那位一样,被砸到墙上,朝地狠狠坠落。 三秒之内,周围除了痛呼翻滚声,一片寂静。 但顾清时知道,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少了两个A级,还有个D级躲起来了。 就在这时,数道飞镖破开暗色而来! 顾清时将锁链往后一甩,利刃相击,铮铮作响。 又是一群反射出微光的刀镖从左右两边同时飞来。 他俯身一啧,每挥舞一次锁链,每翻转一次身体,脚后都留下深深刺入水泥地的镖。 而这刀镖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原地,从上下左右组成新的进攻。 其间,还有数发子弹时不时穿插,擦在他袍角边。 顾清时步步后退,直到身后一把匕首,反刀在脖颈处。 刀来得很快,可他更快,直觉性歪头躲过。 顾清时攥住锁链,手臂平行一划,牵动锥头绕在后方A级哨兵脖子,半路却被上空扔来的刀镖打偏路径。 下一秒,A级哨兵消失不见。 滴答,滴答。 污水击打管道,所有人都下意识将呼吸声压到最小。 如果顾清时看到D级哨兵的长相,就能发现他还算是位熟人。 那位同事,疯狂追求者,齐术。 他藏在一块分隔石板后,听着耳侧通讯里,队友的对话。 “A级向导的同伴,多半也是塔外黑向导,带兜帽,抓活的。” “这里受限,塔主不准我在塔区用攻击异能。” “一个向导而已,用不着异能,我有办法,咱们这样……” 齐术越听,眼睛就越睁越大,屏住呼吸。 他们A级的不怕,他一个D级,还是想要小命的。 哗! 锁链精准抓到他的心跳,刺破水泥墙。 他纵身往前一扑,那道寒冷在脊骨边掠过,差点就穿过心脏,还没调整好身体,眼镜却磕到地面裂了一半,本就不透光的环境,这下更是模模糊糊看不清。 顾清时提着锁链逼近,身体挡住弱光透进的风扇。 齐术手一顿乱摸,那人带着黑手套,用纤长的手指捡起黑框眼镜,问:“你是在找这个吗?齐术。” 名字被喊出的刹那,他顿在那,像个木头:“你……你怎么知道?” 顾清时没有回答,上次跟他在废弃档案室分开后,才知道他的名字,也让1号简单查过,没什么问题:“那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通讯里,齐术听见他的队友喊道:“很好,他中计了。” “麻醉剂准备好了!” 齐术抬眸—— 他后上方,队友发动A级异能,闪现举枪。 那是一把超大号麻醉枪,用的量能一秒放倒A级哨兵,也能拿来制服一百只大黑熊。 顾清时头都没回,像是根本没听见那细微的咔哒声。 第8章 Chapter 8 齐术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砰!麻醉剂发射!他的嘴角由下压转为上扬。 可就这一个破绽,让顾清时猜中对面意图,比速度,没人比他快。 D级高度强化! 齐术只嗅到鼻间一瞬清香,顾清时在他视野范围不见踪影,而队友射来的麻醉剂,没入自己胸口,光速见底。 A级男哨兵骂道:“坏了!” 他一头倒下,额头刚好扫过那人的袍角,余光中见顾清时俯下身子,隐隐约约地,窥见兜帽下的隐秘:“完美……的东西。” 在那一刻,齐术一个D级竟然还能靠着精神意志,硬顶药物眩晕,死死抓住顾清时的黑袍,扔出一把美术刀:“……要死在我手里。” 顾清时双指一夹,刀咔嚓,碎了。 齐术阖上眼睛前流露的情绪,与他作为江昱时见过的迷恋一般无二,顾清时道:“你的喜欢真不值钱。” 没有回应。 顾清时扫视现身的男子:“A级空间瞬移,限制是自己或自己的东西,刀镖、匕首是你,开枪的那个呢?” 他啐出口唾沫:“你怎么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箱子直接给我如何?” “哦?”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露出明了的表情,“想救他?说不定,你现在跪下来,帮我消一下狂躁,我还能放过你。” “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真可惜。”顾清时应声而动。 他一个抬手,锁链如同俏蛇从袖间钻出,跃身而去。 男子再次发动异能,毫无悬念地躲过,大笑:“你速度挺快,但身为向导来来回回不过是体术堆积上限,没有异能,还想杀哨兵?痴人说梦!” “那这个呢?” 男子还没理解到意思,却见眼前闪着光的锥头,忽然半截消失,然后自己脑后一凉,像是碰到什么硬物。 他咬咬牙,极限压弯,连续发动异能。 怪就怪在,不管他躲到什么地方,那锁链锥头仿佛是给他打了定位标,明明上一秒还在眼前,下一刻就出现在他身后! 有问题,哪里问题。 可男子没有多余时间思考,因为高强度启动异能,他眼底充血,眼球肿得快要掉出来。 他狼狈得到处躲避,发动者反倒悠闲地站在地面,搜寻另一人。 忍无可忍,男子朝空中吼道:“你的攻击异能留着不用,准备下去给阎王爷吗?发动也太久了!能不能快点!” “别吵,好了。” “正巧,”顾清时打了个响指,“我也好了。” 男子背后,一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出现。 他来不及避开,就见那一条锁链锥头在自己前方穿过一个小漩涡,像是从中折断,猛然就来到他后面! 而且这次不是一条,是十几条,不,不止,一把锥头,从蓝色漩涡里一齐射出! 他也有空间瞬移,叠加态! 相当于针对某一刻时间的物质,以毫秒计算的速度展开漩涡,从而使其跨越空间,达到肉眼层面的一变多。 在锁链刻意避开要害,穿腹而过的那刻,男子终于想明白,代替话涌在嘴边的是一大口血:“S级异能……咳咳,你是哨兵。” 顾清时摇头:“不对,同系列下位替代,C级空间储存而已,只是够快。” “还有,我是向导。” 轰隆。 通道中央,废水压面而来,层层巨浪,排山倒海,恢宏得仿佛要吞没一切! 顾清时勾动锁链,跃到上空。 水波之上,一名短发女子踏浪托举血人,探了下鼻呼吸,还有一口气,把他扔到一团水包里:“发动异能,花点时间罢了,催什么。” “原来你在水里,我说怎么探测不到你的精神波动。” 顾清时目光移到她的肩徽。 与男子、江昱、齐术空白的文职代表不同,她有灰蔷薇,仅在白蔷薇之下,与林戚同级,是归来的某小队队长。 短发女子捏着鼻梁,拍两下额头,洒脱中很苦恼:“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打算出手,但你伤了我同学,还看到我用攻击异能。要是上报,我会有麻烦的,所以今天,你可能走不出这里了。” 她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身处环境优势在她,但她胯边的口袋鼓起石头形状的空包,钥匙在那。 顾清时长睫落下,扇动阴影流转。 两人齐齐动身,在空中,用体术打了个照面探底,招式你来我往,你追我退,周身就见水花纷飞。 有的失去重力禁锢停滞,卡住顾清时身位,有的又像高速子弹射来,还有的特意落到他眼尾炸开,阻碍视线。 顾清时弹跳着换点,拉远距离,短发女子欺身上前:“你躲什么?” “你对实验知情多少?” “什么实验?” 顾清时侧头躲过雨弹:“你不知道?” 短发女子皱眉迅速后撤,有意避战:“我知道有,但只负责护送箱子,明白里面是黑向导——人类叛徒,至于具体是什么,与我无关。” “虽然你想对我动手,但我发现我没理由杀你。” “哈?”短发女子愣了神,“那你还挺有原则的。” “所以……”顾清时锁链一扫,溅起浪花,哗啦啦扑向短发女子。 她被刺激得下意识用手肘挡住,再次睁眼时,便看一只干净的手点在自己眉心,而眼前那人的红唇咬住黑手套,她还没理清,一阵奇特的波动侵入精神图景,令她率先失力瘫软落进水底。 “睡一觉就好。” 1号边吃零食,边说:“干嘛放了?她开始动过杀心哦。” 顾清时瞥一眼他们,从短发女子身上拿走方块钥匙,取枪对准锁扣,砰,火星四溅,锁环脆弱断裂:“你背背行动指南?” “不杀无辜,不杀无知,不杀疑罪未明,也就是说,除了该死的目标人物,针对其余人员皆不可随意杀害。” “记得就好。”顾清时打开箱子,仅一眼,正在戴手套的手便停下,转而不自觉轻点空气,“看样子被耍了。” 因为里面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3号,而是一堆文件,高高低低杂乱无章。 他随意读了一段:“1号,能查到吗?” “不能哦,这里面的资料都是我查不到的,实验内部至少有一个S级坐镇记录,符合你上次潜入遇到的换班问题。” “关键是3号人呢?”1号刚刚还能玩得起兴,是因为顾清时一旦出手,就不会有问题,可这下没得到3号消息,马上就跟行动前一样坐不住了,“我哥他自从回传8小时倒计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传讯。” 箱内,压在几层白纸黑字之下,是一份黑皮日记本,皮质老旧,纸张翘边,混着污点,像是从哪个下水道里掏出来的。 顾清时捡起。 封面,醒目地写着“核心实验日记”、“江昱”。 这时,一张纸条从中滑落,笔触锋利—— “致我亲爱的小甜心~” “你的人被我救走了,他被放了太多血,还在昏迷中。虽然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你见面,但还是需要你带着实验真相来换。这本笔记就当作我给你的见面礼吧,要好好珍藏哦。” “——捡尸人。” 末尾,印着一枚光束扭曲的太阳,还附带一个夸张的红色爱心,光看那抖动的曲线,就能想象到作画者落笔的兴奋。 顾清时一声轻哂,揉碎纸条,把笔记藏回衣兜:“他没事,塔外插手了。” 1号呼出一口气:“他们要什么?还有你身体能继续吗?” “实验内幕。我没问题。” 他刚说完,双眼一黑,差点摔在地上,用手抵在箱子边,勉强撑起身体,没走几步,喉间腥甜,一行鲜血从嘴边溢出,嘀嗒掉落,顺着水流而下。 只有现在,顾清时那一向挺立的脊骨才会一抖一抖地,伴着胸腔的咳嗽,弯下来,但一息之后,又恢复如常,剩下嘴边的落红孤寂地浸在瑕白中,一碰就碎。 偏偏在虚弱期发作的时候,奔跑声接踵而至,前前后后急速涌来。 “快点!” “这里有声音。” “陆哥,我们真要继续查吗?” “任务是清洗三塔上下,圣所,也算。” 卡中最后的灯光闪动,顾清时颤抖着拉扯身体移动,锁链挂上通风口,钻入其中,地面的隔板也被一起带上,关闭。 向导学院方向,陆凌带着林戚四人赶来。 哨兵学院方向,一行实验人员,打开阀门,进入。 左右两端,彼此碰面,第一反应看到地上倒下的五人,什么都没说,啪嗒动手,枪口互指。 “站住!入侵者。” 陆凌上前一步,亮明证件,就见白纸黑字的塔主调令。 “中心塔任命首席哨兵陆凌,及18区小队林戚等五人,肃清三塔,不配合者,就地处决。” 他那九头身抵在通风口,带着黑发和风扬起:“我会让江校长,好好解释的。”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管道里,顾清时随手抹去血迹,缓缓闭上眼睛:“乱起来了,最好能再乱点……” 不知是言出法随,还是蓄意谋划。 嘀嘀嘀—— 地下暗道,应急红光交映闪动。 通讯器,红色警告无视锁屏,弹出! 在场所有人收到一条安保讯息: “三塔圣所,出现高级异种。” “警告警告,一级警戒!” 行政楼最高层,江校长一身西装拖尾,站在落地窗前,瞧着弹出的窗口。 “陆凌,你要是不查这么深,没准大家都能好好的。” “实验真相,绝不能公之于众,这是塔主的命令。” “或许你本就不该回来,毕竟你是那位的孩子——” 角落,按钮遥控器显示——“009已释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Chapter 8 第9章 Chapter 9 沙沙沙。 地下深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蜷一缩地拉扯地面波动,咕蛹着挤出一个又一个大包。 顾清时从晃动的风管中钻出,衣服褪去墨色,重新变为江昱的外貌,门外,跑动接连不断。 “不要带走任何东西,直接撤离地下室!” “来的是高级异种,大家动作快点!” 在塔外,异种分为低、中、高,其中,低级等同于哨兵C、D级,中级等同于哨兵A、B级,而高级比肩S级。 要说它与S级哨兵的唯一区别,就仅在于智性。 顾清时拉开门,那喧闹声精准地从他身前穿过,他没有去地面,而是在攒动的人群里,反方向迈进实验室深处。 1号问:“等等,0号你要去哪?虽然不清楚引发慌乱的是谁,但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单独行动不是明智之举。” “不,现在行动是最好的,”实验服衣兜里,顾清时攥紧方块钥匙。有几个封锁的房间,他前几天没能进入,“根据你的推算,你认为异种是什么类型的?” “遁地型,应该是地龙,喜湿,往往会对土壤造成极大破坏……” 顾清时按上方形钥匙,一扇像是有千斤重的巨门轰隆打开:“好,那么实验室在地下七层,按通用层高3米算,这里距离地面起码二十一米。” “你的意思是,它必然会破坏实验室?或者再严重一点,直接带着实验室,把所有秘密都毁得彻底!”1号惊呼,险些把自己的桌子捶翻,“所以,你怀疑?” “时机太碰巧,只能是江校长想要这一切,全部消失。” “以这个动机出发,这个实验极大可能已经完成了。” 并不是江昱认为的“前期”。 顾清时面前,偌大的空间中,四五十罐装着红色液体的玻璃器皿,向中央圆池汇聚,那股压抑在薄荷脆香里的血腥,混着反胃的酸气上涌。 玻璃罐面,雕刻着一串悬垂在十字架上的蔷薇。 人血,更具体一点,向导的血,和3号经历过的一样。 顾清时撇开视线,无视脚下传来的震动,冲到控制台,光速调取数据。 “塔191年,十年前,初代狂躁实验开始。” “核心成员:江昱、齐术及其助手等十人。” “研究项目:关于哨兵狂躁化的另寻消除办法——特殊安抚剂制作。” “研究对象:xxxx(绝密,不可公开)。” 顾清时死死盯着那串乱码:“3号说对了,初代狂躁实验和无名之物有关。” “现在的实验呢?”1号脑子转得快,直接投出疑问,“如果是用无名之物,那和向导失踪哨兵死亡案件有什么关系?还有个问题,我们目前根本没有看到第一处理现场,这边的地下实验室仅仅是一个研究所,其余环节参与的人员还会有多少?” “你看过部分研究数据,没有一点可以突破的疏漏,就算疯狗拿到这里现存的资料,也并不能证明什么,最多咬着香水不放,跟江校长欲盖弥彰的表现完全说不通。” “我知道。”顾清时再次瞟到黑色十字架上,镂空的蔷薇被装满的浓艳映成红色,来不及深究,他抓紧时间翻看过往记录。 唰,未知物在脚下如笋顶出! 顾清时丢开操作台,手掌一撑,借力弹起。 迫于江昱身体的限制,他腾空不过一秒,就被粘腻的触感迅速追击,它环住他腕足,顺着裤腿伸入,在腿侧留下一路湿润的痕迹。 “恶心。”他眉头轻拧,拔枪对准根部就是一下。 那东西中伤,被迫松口,向后一倒,恹恹缩回地底。 可震动稍作停缓不过半个呼吸,紧接着它剧烈翻身,带着地动山摇、摧毁圣所的架势,强硬地挤开钢筋水泥,彻底击破所有楼板,矗立在顾清时刻意侧过的身旁。 它头抵地面二层,脚踏地底深处,整条胖得足足要五个人手拉手才能正好环抱,而刚刚缠住顾清时的东西,是它身上的小触须,密密麻麻地各自招展。 顾清时无言,微妙的情绪划过。 1号忽地感受到他心里的战栗:“诶,你居然怕软体动物?” “长得太丑,”顾清时左右转身,躲开伸缩的触须,“影响我审美。” 旁边,操作台被砸得就剩半边,电源线也摩擦起电火花。 顾清时不再执着于资料,先行离开。 可它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全凭兽性,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抓到活人,嚼碎。 触须扭动,直面刺来! 距离太近,顾清时收枪,指尖勾起美术刀,横面一划。 嗞啦。 蓝色血液滋出,溅了一墙面,瞬间腐蚀掉一块墙。 幸好顾清时反应快,用袖子挡了下,不然现在手臂上就剩冒着泡的焦黄,他手一甩脱掉白实验服,原地丢下。 触须还想再来,往后蓄力一缩,出击! 紧急之中,顾清时向后仰起,扔出方块,砸向对角墙壁。 咚!碰撞声盖住脚步音。 它唰一下,调换方向,像捅肉一样刺穿钥匙,最终留下的大洞与边缘只有几厘米之差,方块顷刻碎裂。 顾清时眼神越来越沉,来到地面上,附近更是一片狼藉。 教学楼左侧坍塌,钢筋散架;行政楼也难免其难,从三层被平削一半;向导学院大门东倒西歪,栏杆中折断裂;某些地方还隆起土包,平地变丘陵。 圣所迅速启动应急措施,这时候,两院的学生沿着楼梯撤离,用非攻击异能救人,转移物资,指挥人躲进内部避难所。 月光寒冷浸没广场,陆凌衣角飞扬,双手插兜,停在空中,一双大长腿就那么直直飘着,朝向高级异种。 而那大地龙实在丑陋,顾清时看一眼都嫌多,口器挤满尖齿,圈圈叠加,牙缝还塞着鲜红碎屑。 腰腹被几行禁制封锁住行动,在一个拥挤空间里疯狂甩动,撞得屏障阵阵晃动。 下方,林戚红毛飞起,从地洞里边爬出来,满嘴呛土,正咳嗽着:“陆哥,你下次引它出来,能不能看看方向,别还没打,我先被土埋了。” 剩下三位队友不在这,多半是分头组织疏散去了。 远远地,陆凌微微扭头,撇来一道略带戏谑的视线,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在顾清时耳边低语。 “你依然需要我,与以前并无区别。” 顾清时分得清轻重,唇语回击,嘴角一扬,几乎是没有任何留恋,转头跟着疏散人群离去。 陆凌见他走得利索,挑眉重新看向目标。 “江老师人真好,还提醒我们,塔内哨兵,禁止使用攻击异能。”身边,林戚爬上垒起的水泥,与他齐平。 “怎么打?幸好刚江校长带着巡逻队出手了,你用异能,还是我用?我们俩选一个受罚能解决是最好的,老不死的是个老顽固,可不一定听我们解释。” “都不用。”陆凌推上子弹匣,去掉保险栓。 林戚顶上的红毛被吓到立起:“陆哥,别开玩笑,在塔外有异能,你一招秒它,在塔内无异能,只有它一招秒你。” “你可以离开了,然后帮我做件事——” 顾清时隔着大半个学校,遥遥见到林戚脚掌点石,顺着房顶撤离,没一会就落到避难所门前。 陆凌独身一人,在那儿应对。 他没有再看,进入通体雪白的高门。 避难所,跟各区之间、与塔外接壤的铁墙类似,由超强异种外壳,配合人工技术打造,与王老五的羁押室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为坚硬。 换句话说,要由当今五位S级首席哨兵同时发起攻击才能突破,所以一般来讲这里很安全。 林戚找到江校长,直奔学生会特殊行动部成员,要来名单,喊来几十个C级和D级:“看到那把枪了吗?强化。” “C、D级?真的能行吗?” “这不可能完成的,就算是疯……咳,陆学长也不可能就拿一把枪杀死它。” “开……开什么玩笑!” “可行,”顾清时声音不大,却能压下所有质疑,“你们只管去就好。” 倒不是他想帮陆凌,而是那个禁制开始肉眼可见地崩坏! 碎开的裂缝,随着它舞动躯体,像蜘蛛网一般蔓延,响起越来越大的炸裂。 咔嚓。 大地龙摆脱束缚,窜身奔向陆凌。 陆凌以散落的建筑废墟为跳板,灵活躲避,连手都没拿出来,只有风衣在空中前后翻跃。 虽然无法使用异能,但身体各方面远远超标。 他俯身冲往行政楼,大地龙扭动身躯,紧跟其后。 在与地面垂直的九十度墙面处,陆凌身形一拐,踩着突起的阳台,向上挑起身姿。 大地龙也不是傻的,飞速拐弯追击,咬上他的衣尾。 一人一物快得像闪电,不分你我。 陆凌摸清它的出击方式,应对得更为轻松,不再一味求速度,偶尔来两发子弹吸引火力,不过无一列外,全部都被它的身躯反弹。 学生们捏着手心大叫:“你们看!陆学长速度是不是比最开始慢了。” “我还是觉得强化行不通,要是区区低级强化能集火灭掉高级异种,那还要S级做什么?等级之间的差距又不是饭量多少的不同,每一级都是数十倍鸿沟。” “要不我们出去帮他?我也有异能的,能起火。” 林戚安抚道:“别别别,保护学生,职责所在,你们待着别动,要是待会儿被土埋了,还不一定能出得来。” ——小祖宗们别出去添乱。 一次又一次的强化累积在最后那发子弹上,顾清时瞟了一眼那群使用非攻击异能的学生,提醒:“好了。” 果不其然,陆凌在一个翻滚后,踏在天台起跳。 大地龙露出血盆大口,妄图用尖牙刺破他的皮肤,却不想刚走到一半,就被无名之力强行拉下。 不知何时,它长长的身体从地底暴露,悄无声息地,被陆凌看似乱跑的步子牵引,桎梏在建筑物之间。 他倒置在跃起的圆弧线上,从地龙头顶飞过,枪口瞄准:“再见。” 砰! 漆黑的枪管里,一枚子弹高速旋转射出,火星擦起如同黑夜里的璀璨烟花。 好几层强化叠加,也让那枚弹壳的螺纹,映射出代表不同人异能发动的五彩。 子弹与大地龙牙齿相接,竟然无视重重阻碍,轻松飞入! 它弓起身子,索性一口吞下,拼个鱼死网破。 四周,静谧得风吹飒飒,期待中的一击毙命,并未发生。 只见大地龙安然无恙,身上连一道伤都没有,甚至比不上陆凌开始射的那几发普通子弹,好歹还伤了它几条触须。 学生们愣了下:“打完了?可它还没死!” “我就说不行吧!这下怎么办?” 可陆凌已经把枪别回腰侧,背朝它落地。 但就在霎那间,一道令人眩晕的白光,从大地龙硬得像铁板的壳里爆发,轰一声,那道巨树般的身体四分五裂,碎成一团团血肉,掉落时还一抽一抽地,保持神经反射。 算得刚好,陆凌一脚踏出血雨范围,一尘不染地回到避难所。 学生们松了口气,欢呼着四处击掌。 “没想到真的能行……” “陆学长好厉害,不愧是当年毕业生第一!” “这就是S级吗?听说他们除了本身的异能之外,还有很多衍生异能。” “好想知道具体是什么?” “嘘嘘嘘,你忘了当今首席哨兵异能保密吗,不要乱问。” 陆凌没理睬他们,低头思索:“……有点弱。” 他本来留了一手保险,打算藏在众多强化之下,使用自己的异能,但如今似乎用不上了。 他擦身而过时,顾清时道:“没结束。” 陆凌脚步顿住,转过头去。 那一块块肉/体,从断裂的伤口截面生长出新的肉芽,新旧交缠,成为一条新的地龙。 所有的变化就在一息之间! 一大波地龙往避难所聚集,它们钻入下水道,从房间内部的管道入侵,学生们害怕得挤在一起,连一句闲聊都说不出来了。 很难想象,刚刚陆凌切得有多碎。 江校长命令:“行动部,堵住它们!” 一群学生教师动身,召唤出障碍物,抵在任何会透气的缝隙里,但数量之多,难以抵挡,只能说尽力减缓速度。 陆凌对林戚使了个眼神,林戚在手心凝出一团渺小的红光:“老样子,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爬满地龙的门台阶下,一名男学生不知道从哪跑出去,怒吼道:“我就知道!强化的方案是天方夜谭,低等级再怎么也只是低等级,没用的废物,这种事我们还是要A级上才行!” 扬起的大火球砸地,顷刻间燎原百米,蛋白质燃动的香气,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无比正确。 江校长一直在安抚学生,似乎才发现遗漏,冷声呵斥:“他从哪出去的?” “那……那里。”有人指指后侧的一扇小闸门,被掩在了杂物箱背后。 “什么?!”江校长扫开众人冲出去,想凭自己把他带回来,却被顾清时拦住。 “我是哨兵,我去。” 顾清时没等她回复,闪过陆凌有意挡路的半身,留下制服衣角从他指间撩过,陆凌点了点太阳穴,取枪上膛:“我掩护。” 他每往前走一步,前方的地龙就被砰砰击杀,硬是开出一条血路,男学生抬头瞄一眼避难所,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下,非但不靠近,反而后撤步子:“不,我不回去!” 顾清时一啧,几个大跨步,押住学生肩膀:“外面危险,跟我走。” 男学生拼命挣扎:“不,里面不安全,三塔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圣所也是一样!” 那一声,仿佛是发自肺腑的吼叫,众人就见这句话把江昱震得愣在那。 男学生脸部通红,情绪过激,鼻孔滴滴嗒嗒地流出血。 ——是异能使用过多,狂躁值上升的典型表现。 一滴血坠落,层层扩散。 原本潜入避难所的地龙被刺激,发狂般退出,朝两人涌来,身体蜷伏,舒展,蜷伏,舒展…… 红赫色的虫子匍匐前进,不到三秒钟就淹没灰色地砖,掩盖回去的路。 “江老师!怎么办?” “陆凌!”江校长急得直呼其名,在两天的相处中,顾清时第一次瞧见她作为江昱母亲迟来的担忧,张口闭口就是实验的她卸下了部分伪装,可眼底仍旧藏着另外的精光。 不过—— 正合他意。 顾清时护住男学生,盯着陆凌,嘴角溢出一丝血,颤抖的身躯,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但那慌乱的表面下,是某种试探与夹杂迟疑的笃定。 他在做一个近似百分百失败的赌博。 陆凌知道他虚弱期,知道他如今什么都做不了,知道他现在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陆凌眼眶一缩,抬手淡笑:“恭喜你赌赢了。” 他的嗓音,听不出什么额外的情绪,又好像蕴含了特别多的深意。 事情发生得太快,林戚回神道: “等等!陆哥我来——” 一束强光,以陆凌为中心,骤然迸射,如黎明破晓的耀白吞噬黑暗,席卷而来的低温也令人呼吸凝滞。 除了顾清时,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挡住眼睛,下意识远离陆凌。 在视野完全消失前,江校长渐渐松开紧攥的拳头,对着那位男学生做口型:“做得好,明天的校外活动,你可以不参加。” 顾清时读出一部分传话,撩起眼帘,望向发动攻击异能的陆凌。 那双红眸也映出他仰起的下巴与耳尖的红痣。 两个人,他和江校长。 都要陆凌离开圣所。 地龙唧唧叫的哀嚎散去,环境恢复绿荫幽风,地面连异种尸体都没留下,仿若人间蒸发。 危机解除,周围刚松口气,就见男学生趁机回首,甩开顾清时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进教学楼,很快便不见踪影。 顾清时没有去追,目光落到那人手里,指甲盖大小的通讯器正闪着光。 毫无疑问,刚刚发生的一幕被全息投影实时转播了。 陆凌没说话,也没看顾清时,就连江校长刚启唇说客套话,他也一口打断:“如你所见,低等级也有他们的作用,塔的标准线并不一定。” 一句话落,他带着林戚,确认其余队友的位置,退出避难所。 耳廓边,通讯闪烁。 “塔主。” “是的,您接报告的速度真快,我的确违规使用了攻击异能。” “遵命,我会带他们离开三塔,即刻——” “休职。” 第10章 Chapter 10 陆凌经过他身边时,顾清时长睫垂落,阴影扫过嘴唇刻意咬出的伤口。 江校长一个箭步冲出来,抓住他的手臂,左右看了一圈,没受伤:“待会和我巡逻完向导学院就回去休息。” 她停顿一会儿,给了顾清时一个拥抱,温情之下,她压着音量道:“你以后就不用参与实验了,因为圣所没有所谓的实验,只有香水安抚剂研发。江昱,事成定局,你想阻碍我们的事可以放弃了。” 顾清时指尖一颤,低下头:“我懂了,江校长。” 江校长拍拍肩膀,离开他身边,一边组织学生回寝,一边安排拥有修复异能的教师,去处理地陷倒塌的圣所。 在场的人各司其职,没人注意到这期间,顾清时就躲在暗处,摩挲衣服内侧的“核心实验日记”。 他逐页翻开,娟秀的笔迹,记录着一位学者毕生心血,恍眼间,江昱好像坐在阳光倾洒的窗边,握住羽毛笔逐一写下。 “塔191年5月31号——” “前几天,我非常荣幸地卡在十八岁修完全部课程,成为圣所年仅三千的毕业生之一!” “毕业典礼结束,母亲交给我一项课题,研究一块破石头,说实话,我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好琢磨的。” “还有,我又遇到了那个奇怪的人,叫齐术,之前偷偷摸摸对我课桌做手脚吓我就算了,现在还提出想加入我的团队,开什么玩笑!我拒绝,可母亲同意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塔192年9月23号——” “我的天,母亲是对的,齐术是个天才,他居然破解出一部分破石头的奥秘——里面某种元素能安抚哨兵,这简直是巨大发现!” “今天母亲开会中途把他喊走了,有点意外,但应该是为了表彰的事情。” “不过近些年,和齐术相处多了,我发现他虽然有些偏执,但人还是不错的,会浇浇花、除除草、逗逗小猫,而且昨天他跟我解释,当年缠上我,是因为我记得他的名字。” “我想想,那是我们时隔十多年的第二次见面,而第一次就只是分在一个考场考过试,对他而言很特殊,但在我看来,只是托记忆强化的福。” “凑巧的是,白天我们俩聊天的时候,被母亲听到了,她让我离齐术远点,不理解,我和他是朋友啊。” “塔193年1月1号——” “齐术近几年做实验做得快走火入魔,有些时候过于追求完美,变得好陌生,感觉快不认识他了。” “他以前的思维,我还能理解,那现在我就是完全不懂他的想法,我们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消除狂躁、减轻向导的负担吗?” “这几年他反复跟我说,向导本来就是哨兵的附属物,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母亲也是一位向导!或许是因为物质提取实验失败,他情绪过激了。” “塔194年7月8号——” “初代狂躁实验失败,原小组成员除了我和齐术,其他人都疯了。” “我知道,是因为触及那个不该探索的秘密。而且我察觉到这个实验只是个衍生物,并不是主体。” “该死,我的头好痛,被勒令强制休假了。齐术虽然身体、精神无恙,却因为性格恶劣,被母亲踢出核心。也好,大家都该休息了。” “塔195年12月9日——” “休假结束,我进入新课题组,但这次小组核心圈层成员是另外的人,我接触到的不多,好像就是个加了点香料的安抚剂,完全比不了以前,心理作用大于实际效果。” “塔197年5月2日——” “我错了!我研究了两年,竟然没看出来,他们用某种方法提取出了那种元素,将它融入香水,虽然效果不太好,但总归是有眉目了,相信很快就能成功,这下向导都能轻松一点了,母亲也是。” “齐术找上我,说想要和我继续完成当年实验后续。因为最近我们方向出现偏差,导致进度滞涩,我私下同意了,答应帮他偷试验品,不知道是对是错……” “塔198年8月1日——” “有齐术这个天才辅助,实验进展很快,元素提取效率更高、更优质,可我心里感觉不太对,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他们总是躲着我偷偷开小会,是我的问题吗?” “塔199年2月31日——” “问题!我发现问题了!所有人都在瞒我,我为这个实验感到恶心,为什么,为什么,不该继续的,我竟然犯下这种洗不清的罪孽。” “母亲也容忍了这种事发生,她不也是向导吗?为什么不能感同身受,她还责备我,说一个亲哨兵的向导,怎么会养出一个亲向导的哨兵?她为什么这样说,她真的完全理解不了我吗?” “塔200年5月15日——” “上周,我公开反对实验会议,母亲以偷试验品为由把我扔出去,和齐术一起整理档案,干杂活!” “我忍了很久,今天还是跟母亲吵了一架,我没想到她不仅知道,还以为是齐术威胁我。可她这意思,不就是在默许自己儿子任人宰割,利用自己儿子接近齐术,达成实验吗?她不是我的母亲吗?” “齐术也是,他甚至计划,越过我重新和母亲达成合作……不管怎么样,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行动。” “这几个月我误导,我反驳,我劝解,却无人理解,我是个懦夫,完完全全的怂蛋。退出实验,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日记,我打算扔进下水道,祈祷有人能发现,带我走下去。” “对于这一切,我一个人无力阻止,无论是谁,只要有人愿意来就好……” 就此,日记,连同江昱的灵魂,一起停留在三天前。 它见证了江昱从意气风发到绝望心累,不到十年,耗尽江昱所有的精神气。 现在,站在顾清时眼前的,不是哨兵,不是实验员,不是圣所教师,而是江昱,这个人。 活生生,由死到生,再到死的—— 人。 顾清时手指滑过一行又一行的字。 从“破石头”、“齐术”、“实验”、“向导”,最后落到“母亲”。 1号通过精神联系收到记录:“总的来说,江昱不赞成实验继续,先是多次制止,再是被削权,最后无奈退出,却意外被人杀害。” 大多数情况下,她的异能只针对自己已知存在的文字进行使用,像这种日记完全不在她的筛查范围,全塔那么多人写字,她也没有闲到一个一个偷看**。 所以顾清时没有追究她这部分信息的遗漏,习惯性往后翻阅。 纸面不断落下,直到最后一页,一块涂掉的墨团吸引顾清时注意,它藏着一行话。 他举起那一页纸,借着月光穿透字迹—— “要是我死了,能让外界注意到这里吗?”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江昱在桌前扣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顾清时瞬间将眉头皱起,如果江昱是自杀,那齐术就是在说谎;如果江昱是他杀,齐术问题更多。 关键是,齐术通过了1号的信息初筛,一般简单查询,确认有疑点后,才会深入。 “1号,确定齐术没有任何问题吗?” 1号似乎料到他会谈及这个:“没有问题哦,因为当时涉及传教士真假,我重复查了好几遍,生平经历比江昱还干净,至少明面的信息层面,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 顾清时陷入沉默,目光飘向前方,约莫一个半广场的距离,林戚几人围在一起,听陆凌安排:“我们的任务由三塔其他小队接手。” “行,就是不知道江校长连同老不死的在搞些什么,遁地型的高级异种是容易从塔外入侵,可出现的时机也卡得太巧了,而且还实时转播给塔主,这跟在我们面前布了个陷阱,指挥我们跳进去有什么区别?”林戚双手摊开,叹着气道,“虽然喜提一个月小长假,但绩效扣了不少。” 他早早规划好每一份工资花在什么地方,现在全部打水漂,之前虽然当牛做马,但有钱拿,有怨气,嘴上骂骂得了。 “我还是想不通,老不死的安排我们来清理三塔,分明没安好心,内部乱七八糟,不就是他自己养蛊养的吗?这以前可不是这样。” “林戚,”陆凌纠正,语气里没有生气,只是带着点警告的意味,“三塔不是养蛊,是处理垃圾。” “说得好听,他根本没想把三塔给你……”在他的凝视下,林戚越说越小声,撇撇嘴,换了个话题,“那待会儿的向导学院巡查,你还去吗陆哥?” “去。”陆凌亮出江校长此前发过的通知,上面显示八百人已读——被架在火上了。 林戚明白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但还是担心再次违规:“这算任务吗?” “不算,算过往师生的互帮互助。” 陆凌回头,瞟见江校长忙碌的身影,无意间汇聚到顾清时身上。 那是一道与顾清时本体近似的身形,高挑清瘦。 此刻他已经收回目光,捧着日记本在手里翻动,侧脸正好盖在楼边的阴影下,四周无灯,距离又远,哪怕是哨兵看的也不太真切。 再加上顾清时一独处,就会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份与江昱完全不符的淡漠,从上到下,从翻页敲纸的小动作中,也从缀着的那抹红痣边。 陆凌曾经见过—— 一样的视角,一样的夜晚,七年前,人们口中的叛乱向导死亡前夕。 “你这样盯我很久了。”阁楼上的阳台,顾清时白色的衬衫免起花边,顺着腰身而下,他侧头俯视在楼底的陆凌,只给予了眼角的一点余光。 “有答案了吗?我给你的问题。” 陆凌黑色的风衣快要融入夜幕之中,嗓音也是:“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 唰。 一道锁链拾光而至,尖锐的锥头在他耳边掠过,哐当插入地面,而另一头被顾清时盘绕在指缝间。 那时,他还没有带黑手套,单单是一只白洁的右手。 陆凌没有躲,也没必要躲。 因为顾清时左手还举着一把枪,与陆凌衣服如出一辙的深沉。 “现在呢?”顾清时问。 “这个,”陆凌轻阖双眼,弯腰拔出锥头,沿圈缠紧,一步步迈上侧面的楼梯,又推开顾清时对准的枪,“还有这个。” “并没有区别,都是我教你的,一定要二选一?” “不一样。枪,我的确是在你手里第一次见,但锁链不是,我出生起,它就在了,”顾清时往后退了好几步,“所以,你认为我更适合哪一个?” 陆凌盯着两样看了许久,才回复:“不要‘我认为’,要‘你认为’。” “是吗?既然确定好了,那就打个赌?”顾清时转入阁楼,双手一挥,刻着云纹的木门吱呀关闭,他清浅的声音,透过轻薄的纱帘,吹出窗外,“就赌你会不会反悔。” 陆凌在避难所里的淡笑与如今的回忆重合,再次道:“恭喜你赌赢了。” 顾清时忽然抬起头,像是听到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毕竟那声音小得和喃喃自语差不多。 半个小时后,江校长安排完哨兵学院事宜,填写好异种入侵报告,顾清时和陆凌、林戚等十五位老师也到齐了,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向导学院。 还没迈进烂大门,分院长就带着一群老师面色铁青地赶过来:“江校长,之前失踪的向导学生找到了。” 陆凌步子一顿,林戚当下没任务在身,就没控制言行,直说:“这又是闹哪出?” 顾清时侧了点头,眼底闪过几分兴味,自爆甩锅……比之前藏着掖着有意思了。 “怎么回事,你好好跟我说。”江校长急得娴熟,面上倒是不显半分破绽。 分院长打了个寒颤,抹一把脸上的汗:“您……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他嘴唇苍白,仿佛自己见到的那一幕,注定让他这辈子都难逃梦魇。 而后,分院长抖着手,从兜里拿出一张沾满泥土的纸条递给江校长,上面,字迹潦草,墨水干涸:“这是威……威胁信。” 信封中央,烙着枚挂满蔷薇花串的十字架刻章,巧妙地与顾清时在地下室看到的标志对应。 第11章 Chapter 11 向导学院,靠近校外栅栏前的空地上,凹下一大片土地,中间一个教室大的深坑装满黑皮口袋,硬生生填平地面,一打开便是数不胜数的衣裳,混合沉红的血气和不明肉屑。 每一件都缀有校牌,有即将毕业的高年级,也有刚入学的低年级,唯一共同特征就是低于C级。 不过在挤压的蓝白之中,有一件墨色袍角,隐约露出点边缘。 别人不以为意,但顾清时盯着这张被贴在白板上的照片看了很久,确定是3号的衣服。 可以推测,通常是由向导学院监禁取部分血,需要大型实验的时候再带着本体运到哨兵学院,至于后续还需不需要带回去……顾清时认为大概是不太需要了。 而3号所说的八个小时倒计时,参考A级向导自我修复的速度,刚好是放完全血的死亡线。 白板另外一边,贴着张威胁信的拓影,几个字简单粗暴:“最后一次,五千万,不然明天死的就是出行所有人!” 行政楼会议室,江校长见所有教师读完内容:“以上就是我们昨晚见到的全部,因此今天的校外活动不能出现差池,也要麻烦准备撤离的陆凌再护送我们一程,当然,算我的私人委托。” 顾清时坐在江校长旁,无言,只是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虽说演戏演全套,但这么怕陆凌查下去?还是实际上在怕其他的。 按陆凌他们原计划,昨晚就该撤离三塔,突发事件出现后江校长将请求报告塔主,那边没有制止,算是默许。 照常理,有关向导的犯罪事件发生后 ,应该上报到保卫厅,由他们统一接收,所以以往向导失踪、哨兵死亡案件都是由他们派人下来处理的。 那么多次调查没结果,也是串通好了的。 林戚本来都打算放假了,没想到还能被拉着打白工,翘着椅子不太耐烦:“塔主安排的新队伍,就在附近,待会就到,我们不去也可以吧?” 陆凌也抬眸看着江校长,眼里的审视不减半分。 江校长回复:“他们的任务是——” “保护毕业庆典和整理三塔,但案件不在其中。” 人还没进来,声音先穿透门板,旋即会议室门被推开,一双纯黑军靴踏进木色地板,沿着黑裤红缝的裤腿向上,斜肩边灰蔷薇徽章熠熠生光,一头利落的短发在空中稍翘起。 顾清时眯了眯眼睛,在地下暗道见过,A级水系异能者。 当时副作用将至,所以他只对她使用了精神力攻击催眠,来不及立下精神坐标。 她知道实验存在,但现在言语中的意思很清楚,与她无关,不会插手。 可与在地下暗道面对强大对手的谨慎不同,这时间,短发女子作为A级的高傲,不自觉在众人面前表露:“是个人都知道,每个塔区的圣所都是当地最安全的地方,周边警卫森严,所以肃清任务,我会从校外开始,校内发生什么事,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砰。一根钢笔直直戳入桌板,陆凌松开强劲的五指:“听你的意思,那是我之前调查方向不对?但你这句话的出发点,难道不是默认这个案件源头和校内有关吗?” 短发女子看一眼陆凌的白蔷薇肩徽,瞳孔一愣,换成带着敬意的口气,展示调令:“是塔主的意思,明确告知我以校外切入。” 她通讯器在领口处,一道蓝屏投影显示:“中心塔任命A级哨兵苗陌及其队友四人,接手上队任务,以校外为主肃清三塔,不配合者,就地处决。” 顾清时旁边,江校长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心里堵住一块石头赫然落地。 他还没细究,江校长就恢复如常,出言:“向导和哨兵学院的毕业生都上车了,各位老师还有陆凌的队伍,也可以出发了。” “那好,江校长,我们走了。话说这次地点还是三塔大教堂吗?” “对,老传统了,毕竟那位在担任校长期间为圣所做了不少贡献。” “也是,她可是在二十二年前首次反叛中也是为数不多、愿意主动留下来的向导,还是S级,虽然她最后……” 众人带着细琐的讨论声离开,顾清时微不可微地回视一眼江校长,跟在陆凌几人身后退出会议室。 与此同时,一圈波纹在空气中扩散,无影无踪地遍及整个圣所! 不过万分之一秒,就被重新压在人群喧哗之下。 陆凌刚走出房间,就顿住脚步,细细地打量一圈他们待过的内部,顾清时也注意到了一点异常的精神力。 两人的脑海闪过同一个念头—— 刚刚!有S级在! 偌大的空间恢复沉寂,连带着江校长砰砰乱跳的心也是。 下一秒,江校长身后的屏风隔幕,走出一人,金蔷薇闪烁在白炽灯下:“从塔主手里活下来的感觉,怎么样?” 江校长没有回头,从西装内侧口袋取出一支蓝色试剂,标注:“香水安抚剂,A级葵日。” “他派疯狗下来,不就是为了警告我,实验进度太慢,随时可以斩除吗?但多亏有你在,我们成功了,塔主也知道了。” 那人白色的实验服亮得刺眼:“可我们失去了A级向导实验体素材,他被救走了。” 江校长看着窗户外正在上车的一群人:“素材,再找就可以了,既然实验成功,量产不是问题,或许换句话说,你猜今天他们这一行人能活下来几个?” 那人身体顿了顿,旋即笑道:“别全灭了,要不然毕业典礼当天,可没人接受我的洗脑……哦不对,按塔主的话,是传教。” “八年前,你应塔主要求,占据他精神图景后隐藏那么久,为什么突然通过他醒过来了?你上次醒来,是在江昱被枪击那天,还临时吹哨改了校内换班路线,有原因吗?” 那人皱了皱眉毛,黑框眼镜下,斜瞟的双眼像是在疑惑江校长哪来这么大口气质问自己,扬手一把捏住她的脖子,掐得她长发下的蓝色章戳涨红。 江校长绷着脚尖踢他两下,无济于事,眼前渐渐黑了下去,就听他恶狠狠道:“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实验管理人?向导?一个B级,以为靠着心狠,爬到的校长位置,就在权力顶峰了?” 江校长举起试剂,扬起下巴:“我死了,你和塔主什么都得不到,地下室已毁,实验核心资料备份转移,存放位置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开启密码。” 那人嗤笑一声:“不自量力。”他铁棍般的手指,猛地收力,狠狠一甩。 砰! 江校长被撞到会议室另一端的墙面,咳出一口血,连忙低头查看,怀里护住的药剂没有碎裂,她神情缓了缓,扶着墙站起:“我只是作为校长合理询问。” “告诉你也无所谓,那天晚上和昨天晚上,我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来自一个我非常想念的人,一个……早已在十年前死去的人。”那人双手背后,目光锁定靠车窗坐下的江昱。 他四周,一群向导学生簇拥着奉上鲜花感谢,江昱抬头不甚在意地扫他一眼,主动对他挥了挥手。 那人也举起手回应,但江校长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不可以动我儿子,这是底线,不管对你,还是对齐术。” “齐术”扶了扶眼镜,即使面容还是与以前一样的萎靡、尖嘴猴腮,可神情的骇然与举止的威严,都在昭示他与齐术的不同:“现在可没人敢动他。” 过去就不一定了,反正江校长要的那个江昱,已经死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见的齐术本人,没准还能活着,兴许他为数不多的死法,就是被齐术本人因为心理扭曲杀害,或者因为绝望自杀。 然而不幸的是,江昱见的是身为传教士的他,对于耽误实验的潜在危险因素,还是要尽早除掉为好。 他暗暗心想,没有明说,江校长还要主持实验,不能轻易杀她,也不能让她知道,万一反水就糟糕了。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要清楚,这个实验,就是为了让江昱继任校长之位准备的,我也是因此,才答应展开的,”江校长抽出张纸,擦去嘴边的血迹,把试剂交到他手里,“你可以先行试试效果,毕竟本次传教当天的异能消耗会远超以往,不是吗?” “齐术”手伸到一半,指尖略顿,收回:“等到那天再说吧,要是运气好,没准可以收获一点惊喜,也能给塔主带去好消息。” 他再次把视线移到驶离的长悬浮车上,在拐出校门的那刻,才发现江昱座位旁多了个人,紧接着一双红眸探出,对他挑衅地扬扬眉。 “呵,孽缘。” 车内,陆凌将目光挪回顾清时身上,行程过半也没撤开。 顾清时被他盯烦了,道:“你的眼睛不该看我,多留意周围,江校长不是真送我们去郊游的。” “林戚他们没跟我坐同一辆车,我也没任务,为什么还要装不熟?” 他们坐在最后排的两人座,学生们在前面打闹、吃瓜子,压根没注意到他们,全然不像刚经历过昨晚高级异种入侵事件的学生,大部分人回寝睡了一觉,第二天一睁眼,圣所地表就被修复完毕,完全不耽误他们上早自习,一节课下来,简直是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实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半夜做了个梦。 “别了七年,再熟也不熟了。”顾清时倚着窗玻璃,露出的右耳红痣正好跳进陆凌眼里。 陆凌没回复,想要抓过顾清时的手,却被他极速起手回挡,用手背推走,陆凌手腕一压,反倒握住他的腕骨。 精神联系里,1号上线正想汇报同伴找传教士的进度,猛然感觉到顾清时异样的情绪,迅速消失,留下一句:“啊啊啊疯狗咬人了!” 顾清时当初就是担心被他发现,会被一直追着,影响行动,所以想让他尽早离开,结果昨晚江校长竟然没放人走。 两人手上不走心地打了几个回合,没分出胜负,顾清时干脆泄力,任他宰割。 这下可遂了陆凌的愿,他抽刀,带着顾清时的手抵住刀刃,猛地一划,刀割的冷意穿过顾清时手心,血就一滴一滴地浸在两人红黑制服外的风衣上。 老实说,顾清时这人从未摸透过陆凌的想法,不管是十年前他劫押送车,还是三年相处的任何时间,又或是现在。 “江老师真不小心,怎么受伤了?”陆凌沿着伤口擦去血迹。 顾清时现在还是江昱的身体,脆得很,稍不注意被他下手重弄疼了,刚想啧一声,手就被塞进一只黑手套里,紧实地包裹住五指。 “还抖吗?” 陆凌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声音轻得却可抵万斤,消掉顾清时所有不耐。 他微微启唇,眼底划过一丝微妙,极快消逝:“抱歉,我没有戴手套的习惯。” ——他用的是江昱偏柔的语气。 他直接取下,丢到陆凌怀里,倒出生命剂治疗,眼睛扫过一路凌乱的垃圾场,唤出1号:“今晚开会,传教士在我这边,今年从三塔开始,已经确定了。” 自二十二年前,塔内首次向导反叛爆发,导致近万人出逃以后,塔主对向导和哨兵的培育,开始采取严格的思想控制。 前一半的时段以教材改革与读物管控为主,而后一半的时段,因为S级精神控制系异能者“传教士”的出现,改为思想操纵——俗称洗脑,对于S级之下,皆可使用。 整座塔,六个片区,总人口近两亿,普通人、特殊者各占一半,哨兵和向导又在特殊者中占三分之一,共约三千万人,哨兵为九,向导为一。 再根据等级划分,D级因仅拥有某方向强化,被视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废品”,位于金字塔最低端,全是文职,人数庞大,和介绍人与普通人共同维持塔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运转。 C级到S级,开始出现多系列异能,大部分遵循攻击型异能去军职,非攻击型去文职的原则,渗透到对抗异种前后线或塔区各部门。 每一层等级往上,能力是数十倍差距,人数却有五十倍差之多,等到了S级,全塔区公开可得的只有五位首席哨兵。 相当于传教士的能力,除了塔主和S级哨兵这明面上的六人可以抵抗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摆脱,这也是塔内思想阻塞、愚昧的关键。 不过传教士的能力也没有强到能够控制所有人,最多是在后半时段内,洗脑刚从圣所毕业的哨兵、向导,与从普通学校毕业的介绍人和普通人。 这其中还要排除一些意志坚定或拥有强化记忆、智商、精神方面异能的人,因为他们的精神图景较为牢固,往往难以通过群体统一入侵,比如江昱。 很巧,陆凌那一届正好是最后没有受到洗脑的学生。 由此也致使,目前塔内存在的反叛分子,多在二十九岁以上,二十九岁以下只有少许。 ——顾清时布局的六年里,花了两年,召集队伍历练提升,期间调查确定传教士的存在;又花了两年,探知传教士的具体异能以及限制;再花了两年制定怎么抓他,这期间还有零零碎碎的其他大小任务执行,最终敲定万无一失才回塔。 按目前握在手里的消息,若无意外,传教士只有一个人,工作全年无休,只要在圣所毕业季五月底、普通学校毕业季六月初之间,抓到传教士,解开过往控制,就可让塔自下而上发起一场革新,亦可称—— “第二次向导反叛运动”。 1号回复:“诶,我正想说这事,今年好像有点奇怪,他们都传信说,确定传教士在自己负责圣所内,就连我也是。” 顾清时眼神一凝:“什么意思?” 这一刹那,悚然顺着车内冷气蔓延,像是有一双高悬颅顶的大手,啪一声丢下一枚小石子,却将原有的硕大棋盘击个粉碎! ——“意思是,传教士很可能不止一个人。” 国庆节快乐,朋友们[烟花][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Chapter 11 第12章 Chapter 12 二十分钟后,一行幽蓝列车高声鸣笛,抵达大教堂。 “陆哨兵,有时间吗?我来交接事宜,”顾清时和陆凌刚一下车,A级水系异能者——苗陌就漫步走来,“走个流程,后面我会带队伍展开校外清理。” 以两人差点在会议吵起来的架势,陆凌居然没有拒绝,扫一眼她抬起的手心,眸子微沉,跟着离开。 顾清时仅仅瞥见她袖间一点黄色的边角,随即默不作声地带着向导学生进入内部。 穿过高大的圆顶拱门,蔷薇沿路盛开,直抵中心喷泉,波光粼粼之上,矗立着一尊白石雕塑,庄严神圣。 她头戴花环,双眸紧阖,长发垂落胸前,两手合十祈祷,背后张着横穿半空的六翼,怜悯地俯视众人。 其下的标注显示—— “三塔圣所第五任校长,林歆”。 侧面小摊前,摆着琳琅满目的花束,颜色之多令人眼花缭乱。 照例,所有来大教堂的人,都要选一种花献给林歆。 原因不为其他,就因其在继任校长期间,备受历届学生喜爱,一起坐在讲台下听课玩闹,围着日升日落谈心,夜半听蛙鼓雨落,被当作三塔圣洁的代言人。 当然这是在三塔变成“罪恶之都”前发生的事情。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三塔变得满目疮痍。 顾清时没做思考,选了束白百合,摆在外侧的砚台上。 花间的水滴顺叶而下,林歆弯腰,将白百合抱到鼻间轻嗅时眉眼弯弯:“我不喜欢跟他们叫你0号,我叫你……小顾,可以吗?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顾清时抬起头注视雕像,耳边,老教师正慈祥地解答学生疑惑:“她呀,是一位很温柔的人,也是向导反叛中唯一一位留在塔内的S级向导,而且在她过世前,一直致力于安抚哨兵,维护塔内秩序。” “你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林歆放下手里的教科书,眼角快要笑出皱纹,“因为集体利益永远高于个人利益,要是我也和他们一起逃出去了,塔内狂躁的哨兵就只剩死亡这一个选项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顾清时向前走,与沉眠的雕塑错身,一串碑文刻着:“林歆,塔188年葬于此处,我们歌颂您的无私,感谢您的奉献,您将会带着塔的祝福,永享安和、美好。” 脏乱的抚慰室里,林歆脸色浆灰,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最后一堂课……不要怨恨,请相信,存在即合理……” ……存在即合理? 顾清时跨进教堂正门,转入宽阔的穹顶下,跟着长椅的引导向前,塔主一身红冠白服,高举金剑直指苍穹,那魁梧的雄姿英发响当当地压过其后五位,但因年久失修,面容模糊。 在他的笼罩下,唱诗班儿童的讴歌回环往复,与管风琴奏响的乐声交融: “今年,是您一百零八岁的诞辰~” “您带领人类,走出迷雾~” “您福泽大地,对抗异类~” “您一视同仁,开辟新生~” 就连一群向导学生也跟着齐声高唱:“希望塔主保佑我们,愿塔拥有永世和平。” 顾清时掐住指节,留下一道深深的月牙弧线,而后拿起高桌前的十字架,慢慢地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愿塔拥有永世和平。” 话音还未散去—— 唰唰唰唰!数十人闯破玻璃,迅速包围教堂内部。 那身影窜入之快,学生们来不及反应,只听砰砰砰砰,冲锋枪一顿扫射,叮铃哐啷不绝于耳。 咚。子弹旋风而来,击破木椅! 哗啦。子弹携光飞至,打碎花瓶! 再一声闷响,子弹没入血肉,霎时间倒下一大片人! 血腥气弥漫的瞬间,顾清时根本不打算再隐藏,干脆撤去王老五的异能伪装,可是—— 失效了。 他手指蜷缩,电光火石之间一万种想法在脑中卷起波涛,行动比直觉快,先一把按下身边呆站的学生:“蹲下,找掩体!” “救命!”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啊啊啊……谁来救救我!” 慌乱、尖叫、求饶、哭喊、绝望,闷在沸腾的教堂里,混乱得像一群蝼蚁被关在笼子里尽情碾压。 顾清时揪起他的领子:“张明,其他哨兵呢?!” ——男生胸前挂着校牌,叫张明,是班长。 张明平时反应机敏,可现在仅有木讷,全息屏幕上倒映着他颤抖的指尖:“这……这个时间,是向导学院高年级D班的教堂参观时间。” 咻咻咻几颗子弹插入,顾清时余光捕捉,扬手就推开他。 两人分开倒地,顾清时手掌被砂石一划,渗出血迹。 “江老师!你没……”张明抬头就见一向温和娴静的江老师,眼底竟然涌起极速封住水面的冰冷,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肃杀,跟换了个人似的,关心的话顿时卡在喉头。 ——他不需要,至少现在的他不需要。 要是问顾清时为什么情绪波动这么大,就是因为如今的情况说是糟糕,都算是往轻了谈,应该叫做彻头彻尾的灾难! 向导学院高年级D班? 这是什么概念,依圣所按等级分班规则,相当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D级,还是向导,跟普通人一般无二。 没有攻击力,对上热武器,跟寻死没什么两样,现在可不是什么七步之内比枪快刀快的时候。 更为麻烦的是,为了防止向导学会反击,圣所除了基本的体术锻炼之外,什么都不教。 就是单方面—— 虐杀! 江校长……要所有人死。 关键是,顾清时摸上左胸口,不清楚自己身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种失效情况简直是前所未闻! 他不再多想,取下弹夹查看,仅有五发子弹:“待着别动!” 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在场的围堵人员,也是以D等级居多。 而且他们握枪的把式随意,至少不是军队的人,只是三塔混混。 一秒内,瞄准、扣扳、发射!顾清时不仅速度快,枪法也准到离谱。 砰——一枪击中拿着两把微冲的人员,子弹角度刁钻,冲击力连穿三人眉心。 砰砰砰——三枪脆响命中门口守卫,六人死亡,可有一人格外警觉,发动强化直接挡下。 堪比世界末日的凌乱里,那枚被弹开的子弹,如顾清时所料,混入人群,击中一位带帽人的心脏。 对面陡然散成一滩沙,一窝蜂围了上去。 战局暂得喘息,学生藏在犄角旮旯里,捂嘴盖住呜咽声。 他们三岁进入圣所,哪怕最早的也要十八岁毕业,十五年的学习生涯,被保护得像是一无所知的婴儿,不知道外界矛盾,不知道人性恶劣,如今看到尸体满地,像是把硕大的榔头,将他们的三观打碎重组。 但顾清时不一样,他人生与他们全然不同,头脑风暴转起,语气镇静不减,字字清楚:“打开连通,听我指挥——” 张明从未见过这样的江老师,每一句话都不容人质疑,愣了片刻,发起全体通话。 所有学生接起,熟悉的音色,话风格外陌生——疏离、毫无温度,却悄然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平稳下来,只听他轻飘飘地率先签下敢死书:“我当诱饵,吸引火力,你们从门口离开报信。” “江老师!你怎么办?”张明压低声音,手都在抖。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个必死无疑的决定。 可顾清时的话如一把利刃挑破残酷:“今天不过是死一个和死两个的区别。” 张明闭了闭眼睛,捏拳:“那我跟你一起。” 顾清时轻笑:“不怕死就来。” 他一个大步起身,半弓在背椅后穿梭,骤然响起的脚步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对准顾清时的衣角就是清空弹夹! 其后,张明踉踉跄跄地勉强跟上,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追!”五六个人跳起,追了过来,门口还是留了一人防御。 还好幸存的十多名学生也不是傻的,抄起碎木板,抵在身前冲过去,有两人想要回头抓学生。 “你们老大,我杀的。”顾清时回头,勾勾手指,见他们红了眼,一脚踩上塔主雕像,通过头顶,奔到二楼。 拿着微冲的人顺势调头,绕上楼梯,砰砰砰,见到顾清时制服就开枪。 张明好不容易赶上顾清时步伐,在圆柱间闪躲:“怎么办,我们只有一发子弹了?” 顾清时没回话,而是紧盯门口进度,他放心交给学生,也是因为那人不是攻击异能,手上没枪,人多再加点运气,说不定能打过。 学生们捡起东西就往他身上扔,直到一个大胖子突兀出世,以体重压去。 所幸一百八十斤也不是白吃的,底下那人躲避不及,被拉住腿绊倒。 砰!最后一发子弹,裹上飓风,旋去! 穿脑刺过! 强势的冲击力让那人头往后仰,重重倒地。 可又有一排子弹打在学生们脚后,他们不敢回头,边向门外跑去,边扯着嗓子搬救兵:“来……来人……快来人啊!” 成功脱险! 不过顾清时这边就不太乐观了,没有子弹命中,但碎片溅起,几番嵌入活动关节。 一个转角!有人! 背后!依旧有人! 江昱这副身体的体力也到极限,四肢一停下就瘫软,迅速被人包抄,来回都是枪口近距离怼头。 顾清时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滑过下颌线,滚入地面,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的真不多了,目光穿透彩玻璃隔窗,看不清外面,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事情发生这么久,为什么没人来这里?那群学生出去了,怎么没声音? 直觉带着一点线索闪过,顾清时没抓住,砰砰砰,从腿到胸腔的疼痛又快又猛,他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换完气,喉间一腥,血溢了满嘴,啪嗒嗒落下。 他倏然失去直立的力气,沉沉栽倒,眼前视野眩成迷宫。 危急时刻,张明躲在暗处,侧头忽然在角落瞟到熟人——大教堂主理人。 他是个A级哨兵,异能是攻击型的。 张明眼底一喜,脱离顾清时身边,朝他跑过去。 顾清时啧了句“蠢货”。 在他移开视线的那刻,主理人异能发动,切割! 张明跑到半路,发觉右腿一空摔倒,腹部抵着栏杆后挪,总感觉空落落的,旋即意识到什么,僵硬地转动眼珠,就那么一眼,直直倒下—— 原来……他只有半边了。 张明伸出半截舌头,支吾不清:“为什么?” 作为A级哨兵的主理人从障碍区步步移出:“为什么?要怪就怪你们的向导身份,与生俱来的弱势!” “……”张明垂头,呆滞的双眼散去光亮,泪水落下,意识消散前,他想—— ……原来是这样,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又不是他选择要当向导的…… 顾清时捂住汩汩流出的伤口,忽地摸到一枚坚硬的东西。 他穿的衣服是江昱的。 可悲的是,他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 顾清时忽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一阵一阵的,像是在嘲讽,却又好像在抑制着什么,牵动喉咙剧烈咳嗽。 主理人身体下压,露出脖颈上坠着蔷薇的十字架:“笑什么?” “笑自己,不该拒绝戴手套的。”顾清时没理头地来了一句。 主理人拧起眉毛,当他是人傻胡诌乱扯:“可惜,江校长有令,你不能死,带走!” 顾清时从胳肢窝被左右架起,拖离教堂,而后才知道什么叫做疯狂。 他确信自己还在大教堂,可门前尸体遍地,无需辨认,肯定是刚刚跑出去的学生;周围,大大小小的坑挤满平地;稍远处喷泉,林歆的雕塑断掉半身,沾上红蓝交织的血迹;远方,乌云黑压压地临城,吞没三塔明灯。 云层之间,好像有一道身影闪动,与十多只高级异种来回打斗,而他脚下,一群异种碾压成碎末推挤。 如果此刻能拉近,顾清时就能看到陆凌,浑身是血的陆凌,艳丽得与他的红眸一样,他四肢青筋暴起,一拳击飞一只异种,不过眼底的混沌暗示异能使用到极限,狂躁阈值已达顶峰。 陆凌注意到他,俯身冲来,却被困得死死的,他徒手撕穿,捅破,可又源源不断。 那群异种身后捆着一根又一根傀儡线,让它们只攻击围猎需要的人。 ——操纵系,A级。 陆凌启唇无声呢喃—— 主理人冷哼一声:“打这么久,疯狗都没死,我们走!” 他们带着顾清时和几个高级向导尸体潜入大教堂地底,顺着暗道,疾驰回向导学院地下。 哐当哐当。自动化的流水线上,铁做的石捣上下撞击,一下又一下地,带着整个空间抖动。 主理人招呼手下把向导丢进去。 嘎吱嘎吱,骨头被磨成粉,挤出的血逐步汇入下方的大池子,沿着一根管道,运送到哨兵学院。 一个出口,憋了一大箱,猛地吐出几件衣物,另一个出口,磨捻残渣,一个个打包,袋面印着“XXX花肥”。 顾清时收回目光,喘息声变得极轻,仿佛一个激动就会晕厥。 江校长快步走来:“儿子,等结束,你就可以安心休息了,未来是属于你的。” “实验成果归你,你会成为塔主最信任的人,也会继承三塔圣所,而我会因为杀害多等级向导哨兵,进入逃亡,当然我会离开塔,永远地远离这一切。” 顾清时艰难地撩起眼尾:“你是母亲吗?” 江校长欣慰地说:“我是,我一直都是。” 从小到大,江昱都嫌弃她,厌恶她,一看到她就跑得远远的,从不会叫她妈妈。 仅仅是因为她亲昵哨兵,可这就是她的求生之路,从监禁的铁围栏里拼命往上夺取的一丝生线。 她不知道江昱是谁的孩子,只知道江昱是她的孩子,是她在围墙里抚摸十个月的孩子,是她心心念念可以借此离开中心塔的孩子。 当江昱三岁觉醒身份时,她庆幸,自己的孩子是名哨兵。 她利用自己的一切,爬出深坑,站到高处,以为自己从此自由了。 可她发现,自己的头上还有人,自己还是被压在最低端,塔主、传教士……换作任何一个高等级哨兵,都可以踩她两脚。 她没有名字,或者说,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有人叫她江向导,有人称她江老师,有人喊她江校长。 从纸质到电子,都是这三个字。 似乎只要她是向导一天,她就只有夹杂在所有名字之间格格不入。 于是,她盯上了江昱,能带她脱离的只有江昱,可她又担心水深淹人,保护着,隐瞒着,推着江昱走进实验。 只要江昱对塔主足够有用,有足够的价值,他就能为她正名。 但江昱不是这样,他热情对待所有向导,没有一点歧视,没有一点压迫,亲和地像个朋友,甚至心软。 这并不是件好事,如果他这样,他要怎么在这座塔里活下去,和她一样格格不入吗? 不可以! 所以——她要为江昱铺好所有路,哪怕付出全部。 她本就一无所有,又何怕失去? 只要江昱在,她就在。 江校长压住情绪波澜,扯开他的衣服,顾清时下意识想阻拦,却尤其乏力,眼睁睁看着她派人拿来消毒盘取弹。 冷色铁盘的倒影里,顾清时的左前胸,光滑、洁白、干净,可就是太无暇了,无暇到虚假,无暇到迷离,无暇到好似一场梦。 周围人恍神的刹那,顾清时用力一推,器械零散掉落,几步就冲到一位带枪人身侧,那人正在打哈欠,没回过神来就被他闪身夺下枪。 顾清时举起枪,准星挨个扫过所有人。 他们作势就要冲上前来,江校长抬手阻拦:“江昱,放弃吧,那把枪里没有子弹。” 确实没有,弹匣里空荡荡的。 顾清时,不对,是江昱,从起先摸到的硬物处——夹侧偷偷取出一颗光润的椭圆。 金黄色! 看清的下一秒,江校长面色瞬间僵住:“江昱!” 江昱不管不顾,丝滑上弹,瞄准江校长额头:“你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你曾骂我,一个亲哨兵的向导怎么会养出一个亲向导的哨兵,可我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 “请你看向身为哨兵的我,而不是身为哨兵的他们!” 江校长身体顿住,嗤笑着摇头:“那我呢?我要的何尝不是,请你在看向其他向导的时候,也看向我!” 时光翻转,两人这一刻的对峙,与四天前在办公室的争吵,竟是惊人得相似。 咔哒,江昱大拇指拨动。 江校长蹙起的眉间紧了又松,叹惋:“你讨厌到要杀了我吗?” 然而下一刻,江昱对准自己太阳穴,轻声说:“妈妈,我并不讨厌你,我只讨厌我的懦弱。” “所以很抱歉,这一次,我要勇敢迈出这一步。” 这时,每一秒的流逝都被延长到极致。 江校长双目睁大,伸出手:“江——” 两边,一群人企图扑向他—— 砰! 影子,从太阳穴爆发出瀑布般的血雾,洋洋洒洒溅了江校长满身。 枪沾着血,翻滚到她鞋前—— 同一时刻,陆凌甩掉高级异种的追踪,在一个转身,抽出侧刀,反握捅入自己心脏:“虽然这里挺有意思的,但不能陪你玩了。” 那时候陆凌的唇语,与当下,与顾清时开枪后的意识闪回,像龙卷风一样倒冲上云霄—— “传教士!” 这一声仿佛敲定未来的警钟,世界之间,咔嚓脆响,裂隙炸开,从死去的尸体间绽破,七零八碎地如拼图般散落! S级哨兵,衍生异能之一,精神漩涡,以某人物为锚点,将一定范围内的人,按各自的现实身份,拉入梦幻,推演未来,若未发现为假,则精神迷失;反之,即可逃脱。 限制,发动者本人必须入场,但随时间延长逐步淡化,不可全局查看,冷却期七天,若推演核心锚点提前死亡,则整体不成立。 无数碎片飞扬在虚空中,在某一秒,飞速绕圈旋转,凝为一点刺眼的白光,而后轰地一下,白幕扩散—— 视野回笼,人们吵吵闹闹地向大广场的悬浮列车走去。 此时,会议室门口,顾清时和陆凌步子正抬到一半,要落不落。 ———就在他们察觉到S级精神力波动的那秒! “存在即合理”来自黑格尔,但他本意不是表面的——事物存在就一定正确。 因为现在这句话被翻译得太过简洁了,和原文实际意思有了一定的误解空间。 它其实强调的是,事物的存在,都是有它自身合乎理性的、有原因的背景,要求人们理性看待事物。(我的理解比较浅薄,有学哲学的可以随意补充) 这里根据剧情需要,林老师受限视角和人物特性,理解有偏差,黑格尔本人不是这个意思。 朋友们不要跟着被带歪了[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Chapter 12 第13章 Chapter 13 无需眼神交流,顾清时脚腕凌空右转,扬起的制服与陆凌的手掌一齐推开会议室大门。 林戚和苗陌愣在原地,涣散的瞳孔聚焦半秒,才跟上。 房间里,江校长坐在长桌主位和一道红黑制服交谈,她忽然愣神,瞄到他们进来,话锋一转。 “齐术,此次异种入侵事件已经明了,你——” 顾清时管不了那么多了,迅速摸枪。 砰!耳边振聋发聩,一发子弹抢先没入齐术腹部! 他猛地转头,看向陆凌。 对方冷硬的下颌线,与举起枪的臂膀连成一线,直指齐术。 顾清时睫毛上下一眨,掩住震惊的情绪。 林戚也懵了:“陆哥……这、怎么了?” 苗陌掩了掩袖子,提醒:“陆哨兵,无缘无故击杀塔内哨兵,是犯法的,就算你是S级,塔主再保你,也不可能轻罚!” “怎么回事?” “干什么?” “疯狗杀人了!” 人群远远地围成一圈,惊慌得来回推搡,无人注意到江校长盯着江昱,眼眶红了一瞬。 陆凌的嗓音穿透会议室,加上精神力,传遍圣所每个角落:“D级哨兵齐术,涉嫌私养高级异种,严重危害社会安全。根据首席哨兵管理手册第五百九十条,凡在塔区内查明异种来源和塔内有关后,所在区域的首席哨兵有权将你即刻击毙,先斩后奏。” 齐术呼哧呼哧喘气,吊着口气还没死:“不……不是我,那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放的,我不是他!” 顾清时收住情绪波动,恢复无常:“事实为证,你能解释你那装的是什么吗?” 他手指一指。 齐术捂住枪伤,低下头刚要辩解,却瞪大眼睛,只见有一个小小的红色遥控器,在衣兜露出,标注—— “编号009,高级异种,地龙”。 地龙……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在顾清时和陆凌闯进来的同时,江校长往他身边靠了靠。 齐术惊醒,看了眼江校长,她站在对角线,拉着西装插兜,眼底满是冷意与果决。 他没用了? 这一刻他也沦为了实验随时可弃的废物,就像江昱死的时候一样。 齐术咬住腮帮子,发出咯咯的磨牙声,强化双手,往前推散桌子,闪电般拉开后门,冲了出去! 陆凌应声追去,而顾清时刻意放缓步子,压在他们身后。 “传教士!传教士!救救我!” 走廊里,齐术无论怎么呼喊,也没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得到一点儿回应,他一边扒拉开学生,一边压住肚子止血,跑上顶楼,拼命拖延时间。 “八……八年前,你为了监督实验和今年的安排,在我精神图景埋下附身种子,你明明答应,会保我不死,虽然在初代狂躁实验大失败那天,你的确通过精神保护,让我没跟着他们一起得失心疯。” “但!我为你做了不少事,就连你那天晚上杀江昱,我也替你瞒下来了,还帮你隐藏二重身份、误导醒来的江昱,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我,你们都是这样,江昱也是,分明失忆忘了我,变得瑕疵破烂,却还在那演,谁会喜欢那种烂东西!” 砰!齐术腰后又中一枪,他朝天嘶吼着闯入天台,眼底血丝满布:“传教士!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把实验真相公开,还有你们今年的计划,全部都告诉所有人!” 某个遥远的山顶,层层枫树包裹别墅,传教士手腕一推,黑白国际棋盘上,一枚“兵”唰地滑出局盘:“你的身体要永远归我掌控。” 附身仅仅是偶尔的精神变化,一旦要去躯体,就相当于他这个人彻彻底底地从世界上消失,变为传教士的傀儡,不过没关系,他还有灵魂。 齐术好不容易听到回话,兴奋反问:“能让我灵魂自由吗?” 传教士低声笑了笑,带有一丝嘲讽:“对,你要的——灵魂自由。” 唰!一发子弹从脖颈边飞速擦过。 他蹲在天井池边左右张望,不再多想,一口应下:“好!我的身体归你。” 话音一落,钻心剜骨的疼痛袭击齐术,仿佛有把斧头撕裂全身血肉,阴间利爪挠破意识,逼得他在地上拼命打滚。 要是顾清时此刻能探入他的精神图景,便能目睹齐术精神体额头上的象棋标识,由扁平的图像变为立体。 在脱离的那一刻,超大的“兵”占据整个图景,顶天立地,刺破屏障! 齐术还没发出惨叫,灵魂就脱离身体,飘在半空。 旋即,倒在的地面的“齐术”——传教士睁开双眼,活动下四肢,似乎很满意这具完全占有的躯体。 S级衍生异能之二,精神侵占,一阶段,双方自愿,通过精神图景建立附身标志,且附身对象思想受到发动者本人影响;二阶段,若附身对象自我放弃身体,则成为发动者的棋子,随机提高身体数值。 限制,一阶段,附身按条件触发,二阶段无限制。 传教士踩着地面轻轻迈出,周圈地板就以他为中心,瞬间深陷:“嗯……B级,勉强用用吧。” 一圈圈螺网向外蔓延,堪堪停在顾清时刚赶到的脚尖前,而陆凌和江校长一群人站在最前方。 传教士抬起眼眸,左右扫视一圈。 那双细长的眼睛唰地锁定后方的顾清时,他瞳孔震缩,咧嘴笑道:“找到你了——” 哗地一下,传教士飞身上前! 与此同时,陆凌极限下蹲,后脚的地面徒然龟裂,身影如火箭般窜出,裹着风声呼啸,曲膝一脚! 轰!那具身体像是被炮弹砸中,倒着飞离行政楼,一头扎进大广场,留下一个巨型深坑。 喀喀喀!传教士身板摩擦地面,一路石子灰尘飞扬,脊骨也无数次被折叠到一个近乎扭曲的程度,撞上旗台才停下。 顾清时凭栏而望,居高俯瞰。 ——这视角,传教士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回味确定什么,挤出四个字:“果然是你。” 那视线**不堪,似乎下一瞬就要把高台上的人拉进泥里玷污——在十八岁被陆凌带走前,顾清时天天见,刹那就勾起他不太美好的记忆。 “还以为知情人都死了,”他轻声自语,往后退了好几步,却不小心靠上陆凌胸膛,在陆凌启唇前,转身离去,“陆哨兵,为了大家的安全,请你务必处理掉他,在座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因过往徇私。” 江校长拉住顾清时的手腕,对陆凌严正声明:“我也是一样的态度。” “可我也要按公章办事,如果他束手就擒,即刻击毙也是违规的,就和——” “在塔内使用攻击异能一样。”他眼睛斜瞟,瞄着顾清时。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顾清时眸光沉了沉,真记仇。 齐术听到他们商量怎么处理自己,飘在空气里恨不得自己上:“快反击啊!你没发现自己被揍成孙子了吗?拿什么救我?” 传教士仿佛没有痛觉,咔哒咔哒,一点点重接骨头,好歹算是恢复人样:“我有说过要救你吗?” 他的语气毫无变化,只是在陈述事实,让齐术蓦然被一种无力感侵袭,整个灵魂抖动,比起愤怒更像害怕:“那……那你要我的身体做什么?” “这下有A级了。”传教士脚掌一推,掀起纷纷扬扬的尘土,它还没落下,身影就已经高高地跃在天台之上!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江昱! 或者说,江昱那副躯壳里藏着的人! 阴影袭来,学生张腿就往后逃窜,可顾清时动都没动,回讽道:“看来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呢,陆哨兵,请吧——” 没等他说完,砰砰砰陆凌连开数枪,每一发子弹都精准穿入关节,就差给传教士打成筛子。 但A级的身体素质也不是一把枪能解决的,传教士无视地心引力,脚尖破空一划,翻身避开:“疯狗,我身上有塔主的任务。” “可齐术没有。”陆凌冷哼一声,跃起旋动膝盖朝上一踢! 咔嚓!肋骨断裂。 传教士即将降落的身子,被陆凌击回半空。 下一刻,还在下方的陆凌闪身,出现在他上方,那双黑靴带着万斤巨石之力,毫不留情地对着他肚子踩下! 传教士只觉自己被一股极强的外力压迫,身体直接凹成倒弧,哗啦啦!极速坠落。 围观群众怕被砸,快速撤离一片空地。 眼见着那身板就要砸进行政楼天台,摔破楼板,连穿到最低层,陆凌起腿又横空一扫送走! 小腿与他侧腰相撞时,传教士咒骂一句:“一根筋的疯子!” 众人就见两道身影连续穿梭,陆凌一会在台阶边,一会在空中,把传教士当成皮球来回踢踹。 几番下来,他意识逐渐混浊,仅剩一口气挂在鼻间,陆凌手包住他的脸,朝地一摁! 这一下,让传教士上扬的身子,以头为先,强势下抑,哐当一下掉到顾清时和陆凌之间,离顾清时只有半个身子的差距。 换做常人,这一番操作下来早就一命呜呼,可传教士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露出带血的牙齿,扣住地面泥土,一点点爬到顾清时脚下,在即将失去力气前,拼命延伸指尖,只为触碰他的裤脚。 陆凌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重力加速度压住他的背部陷进地里:“想什么呢?齐术。” 传教士像是不知道痛,满眼只有顾清时,语调放轻:“你是怎么……逃出精神漩涡的?” 在近乎一个指尖的空隙,顾清时腿部后倾,半俯下身。 他甚至一步没动,一个小小的动作改变,就让传教士的手落空,仅仅搭在他的鞋边颤抖。 顾清时的呼吸撩在传教士眼皮上:“很简单,因为现在在这里的人,是我。” 下一秒,他鞋尖一挥,狠狠踢开那只脏手:“另外,还是那句话。” ——你的喜欢真不值钱,和齐术本人一样。 “你究竟在干什么?!”传教士无视齐术在耳边的控诉,闭上慢慢散乱的眸子。 顾清时见人没了动静,对着江校长歪歪头:“我们谈谈?” 视线遇上的那一下,两人心照不宣地认同一个事实—— 自从逃出精神漩涡以后,顾清时用的完全不是江昱的口吻,而是明显的上位者姿态。 江校长眼神微动,很明显没有意外:“好,校长办公室见。” 顾清时勾唇一哂,没一秒就整理完毕。 像他料定的那样,精神漩涡的锚点是江校长,不是江昱,毕竟那个时间只有江校长和传教士“齐术”接触过。 和正追问陆凌的林戚不同,也与沉默不语全方位深思的苗陌不同,更与下面那群叽叽咕咕聊江老师和齐老师过往花边绯闻的学生不同。 江校长最后跟他和陆凌一样,在江昱死后,选择自我了断,而且是先于预计死亡点的“提前”,带着所有人逃出来了,不然现在的场面要惨多了。 与之相应,作为无畏者的回报,江校长、陆凌和他保留在漩涡里的记忆,江校长也成为清理传教士和齐术的助力。 不管是精神漩涡,还是现在,伪装成江昱的他,都是唯一的变数。 严格来说,当陆凌看到是江昱,而不是他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经历的所有事情是假的。 而顾清时这边,看到的漏洞就更多了,变色龙失效、左前胸…… 在精神漩涡里,他只是江昱,而不是顾清时。 但江校长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有些话,江昱到死也不会说,但凡说了,几天前两人就不会吵成那样了。 他后来的每句话都在证明江昱已经死了,如果还不信,那他就在江校长面前以江昱的身份死一次,而且他做的决定,符合江昱,也符合江校长最恐惧的结果。 要是江校长还不懂,那这个人也没必要再合作了,他不和蠢人做交易。 可也有顾清时想不通的疑点,传教士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开启精神漩涡试探,单论明知他身份不对这点,就非常有风险。 还有当时和1号的通讯…… 顾清时抬起脚,正准备退出天台,一根寒意突然刺入脑子,多年养成的敏锐直觉让他霍地转头。 掩盖在制服之下——传教士指间,一点白光早已悄然无息地凝聚完成。 他居然还没死! 同时,陆凌蹲在传教士身上,和林戚安排后续到一半,心生不对。 咚!钢筋铁指抓起传教士的头,带着他整个身体扎入混凝土里,还是没能阻止白光以雷电之速发动。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哪怕是顾清时本体在场,也难以躲避。 此时,每个人的动作都被放慢—— 他看见陆凌向他张开五指,看见江校长想要推开他,看见林戚睁大双眼,也看见那光裹着飓风,划破阻碍,霎时就没入自己眉心! 不过毫秒,顾清时失去力气,散了架一般向后倒去,江校长原本扶住了他的肩膀,结果被陆凌那暴戾可怖的眼神惊到,被迫松手。 顾清时就正好躺进侧向奔来的陆凌怀里。 视线完全消失前,苗陌竟然也提腿迈步! ——看来要是现在还有奥斯卡小金人,在场各位得一人拿一个。 传教士头埋进地里,即使声音越来越小,却依然令地面剧烈震动:“作为再次见面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实验体0号。” 顾清时自动补全未尽之意,终是抵抗失败,陷入黑暗。 第14章 Chapter 14 比光明重现先到的,是一大口生水呛进。 它蛮横地挤入鼻腔,灌进脆弱的气管,而胸腔猛烈抽动,连接不断地,刺激每个细胞叫嚣。 每一次不受控制地张嘴,换来的都不是新鲜的气体,而是一口更大的窒息。 辛辣到,甚至眼泪混入水中,也不会被察觉。 也痛苦到每一秒都在凌迟,可顾清时仅仅是蜷了蜷手指,只有眉头的皱起才流露出微不可见的难受。 从外看,他所在的五米高圆形罐瓶顶天立地,对于里面来说,朝下不可触底,朝上遥不可及。 玻璃外,一群穿着白衣的实验员们高速走动,记录数据:“第五万八千九百七十次,水中向导素提取,时长三十分钟完毕。” “我看看,本次提取容量为向导释放平均值的……”一人停顿,忽而拔高的语气像是看到什么惊天荒谬,“一千倍!SSS级比C级及格线高这么多吗?” “你实习生吧?没学过被动提取不能跟主动释放相比吗?论主动,差距是五个零,学的知识喂狗了?” “别聊了新来的!你叫……李伺是吧?那有个红色按钮点一下,把0号拉出来。” “红色红色……”他念叨着,扫视操作台琳琅满目的大小按键,时不时瞄一眼罐子里的人,按下。 可那人并没有被拉起来,周边的水流反而开始搅动,形成漩涡! 顾清时猛地睁眼,扑腾抓握,却只有水流空荡荡滑过。 他往上游,底下却像是有吸盘,吸着他往下坠。 那随水扬起的黑发,与耷拉在身上的白衣,像是一滴悬在水里的墨,浓厚到让人移不开眼。 从延伸的指尖,到直起的脖颈,再到绷紧的脚尖,他的身体弓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不约而同地,一种想要永远看他挣扎的罪恶念头从周围人心间生出。 ——李伺也是。 可不乏有人理性回笼,迅速按下正确按钮,破口大骂:“李伺!干什么呢?工资扣完,今天的实验你不用参加了,罚你上去帮他。” 上方,顾清时被线路拽着从打开的铁板口出水,发丝破水的那刻,他手掌撑在岸边,每咳一声,都像是在呛出一口血。 咳嗽声传到下面,李伺连连鞠躬,挠挠头,快步走电梯升至上层。 那是一道半坐在池边的身影,衣衫浸在肌肤间,贴出他薄薄的身形。 他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侧头斜睨,湿润的睫毛上,水珠滴落,滑进唇齿间。 李伺递上毛巾和新衣服:“给……给你。” 那人连一声“谢谢”都没有,但让他慌乱的视线有了聚焦——耳尖的红痣处。 顾清时直接无视,起身:“时间。” 那清淡的声音,李伺又是一愣,直到顾清时撩起眼帘,露出一双典型东方瞳孔,他才摸着滚烫的脸回复:“塔189年12月25号,下午——” “十一年前,十七岁……”听到答案后,顾清时快步把他甩在身后,没从脑子里翻出有什么值得记忆的事情,毕竟小时候大部分时间的经历,和刚刚并无区别。 李伺追了几步赶上:“您先去换衣服吧,今晚塔主给安排了个宴会,要求您必须参加,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遗失的记忆碎片闪过,顾清时脚步一顿。 ……是他和自己十八岁后,需要用身体安抚的哨兵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他回头打量一眼李伺,当初有这个人存在吗?顾清时敛住眸子,落到他手臂处。 红黑制服外搭着几件白衣,它们顺势流下,刚好停在他腰侧的匕首边。 顾清时眼睛墨色重了几分,手指拂过李伺的领口,拉近轻声问:“不懂规矩吗?” 无人看见,他另一只手勾起,卸下李伺的匕首,转眼就藏在衣袖里。 那旖旎的清香一凑近,李伺头脑就登时空白,直接炸了锅。 在入职前,他听同事说过,最幸福的事,不是研究出如何高效提取向导素的方案,而是照顾实验体0号的起居生活,但往往没人能靠近他。原来天大的好事某天也能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他忙不迭道:“啊……不好意思,那我帮您换。” 独立换衣间内,顾清时背对着他,双手平放,李伺低头不敢说话,手指颤抖着解开他的背扣。 而镜子里,他额头上,浅浅的印记逐步浮现,不算太清晰,但能够看出是国际象棋的纹路。 “那个,刚刚按钮……对不起。” 顾清时没回话,让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操控按钮本就是稀事,他们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李伺看他不出声,心里一紧,但下一瞬间那声音高高地挂在他头顶上方道:“你第一次参加高强度研究,累吗?” 他吐出一口气,仍不敢抬眼:“不……不累,我也是为了解决哨兵狂躁,倒是多了些新感悟——您一直待在中心塔监禁区,可能不清楚。” “现在外面向导数量格外稀缺,表面上近十个哨兵,才能分配到一个向导,但实际能派上用场的向导一般是C级及以上。” “D级哨兵虽然用处小,但也会使用异能,所以也需要向导抚慰,加上这些条条框框,比例就更畸形了。” “再者,不管是哪边,D级人数都太多了——” 他顿了顿,还是多了一嘴。 “嗯……你可能不太懂。关键在于,C级和D级的体内向导素存量并没有差距,差的是调动效率,C级是100%,D级就只有10%——只有高等级那边存量,才会有像哨兵实力一样的,每等级间数十倍差距……” “所以是什么感悟?” 李伺被打断后,语速之快,生怕他下令闭嘴:“所以在我看来,当务之急最好的方向其实是试验如何提取出没能充分利用的D级向导素,但大家都更倾向于想一个办法从您……啊不!是其他地方取得向导素补差。” 顾清时脑海里,零散的碎片也在这一刻霍然勾线,带着“主体”和“衍生物”的日记字样,串联起一小段时间线—— 距离这个时间点的一年后,他被陆凌带走。 由此导致,再一个一年后,初代狂躁实验开始,研究分化人类的无名之物。 而后又因为初代狂躁实验破产,矛头避无可避地指向D级向导,衍生出三塔圣所的香水安抚剂实验。 命运总归是骨诺米牌,推一个,就连锁倒了一大片。 他不再去想,把注意力放回身后那人。 在解开最上方的纽扣时,顾清时还感受到李伺哆哆嗦嗦打不直的指尖,直至猛一瞬,李伺额头的印记彻底加粗变深,周遭除了心跳声,安静得可怕。 他像是被人抽了芯,盯住顾清时的脖子,那阴险的眼神跟之前的懵懂简直是判若两人! 可在他正准备取刀的前一秒,顾清时忽然转身:“你知道我为什么特许你来吗?” “为什么?”李伺清醒一瞬,带着点茫然。 “因为——”顾清时俯身虚虚抱住他,动作轻柔地带着风落下,但也让锐利的匕首划破后背,刀尖贴着他的心脏,直直刺入! “我的记忆里没有叫李伺的人,而且中心塔实验室禁止携带刀枪进入。” 李伺吐出一口血,迅速倒下,在顾清时无情的俯视中,他瞧见自己额头顶着一个国际象棋的“兵”。 原来不是幸运…… 明明灯还亮着,但周身的环境顿时暗下。 脚底,原本正常的白地板上,诡谲的色彩穿梭扭曲,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变成一个个带着漩涡的眼睛,在某一秒同步睁开,极速贴近,又哗然消失! 顾清时再次睁眼时,正靠在一尊黑底大沙发上,映得外袍白到发亮。 而高台之下,一群政客西装革履,衣香鬓影中,端着官腔扭捏作态。 这次传教士的傀儡又会在哪呢? 顾清时敲着指节,眼睛来回搜索。 周围一圈又一圈的人企图迈上台阶,却被守卫拦下,只好扬起酒杯:“您好,认识一下,我是新晋优秀哨兵,任务期间荣获……” “别管他,我是一塔经济部部长,虽然只是个介绍人,但……” “您可以看看我吗?我是……” 这时,有人在人群中高声一嘁:“一个向导?也轮得着我们这一群哨兵这么主动上去吗?哪怕他亲自请我上去,我也要让他自己走下来!” “另外,要我说,在场的各位不都想要他吗?干嘛道貌岸然,整些虚的,我王洱一个S,随便再加几个A,或者在座的所有人一起,还不分分钟撂倒那群哨兵守卫夺走他?不用等到十八,他就已经是大家的了。” 王洱瞟见守卫们总是心不在焉地偷瞄那人,笑意更甚,粘腻的眼神上下一掠:“再者,没准他们的想法也跟我们一样呢?” 话说得不错,但实在过于袒露。 人这东西最爱伪装,将自己一颗肮脏不堪的心,用言语包装,似乎套上一层衣服,就成了所谓的圣人,更不要说在场的政客,心眼比玲珑还多,更是典型。 所以人群虽是哑然,却仍然坚持着等待他的发话。 顾清时嘴唇轻扬,手指一抬,精准锁定王洱。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全场发出阵阵的不满,但还是聚焦到两人之间,让出一条道路直通上方。 “为什么是他?” “他不是说自己不上去吗?” “我们和他相比很差吗?” 王洱清清嗓子,没料到打脸来得这么快,摸着松散的领结往上一提,就跟中了千百十万的彩票一样,主动上了二楼。 顾清时一双洁白的手拉着他的黑领带,把他拽进里间。 哪怕帘子落下,也能听到外面嘲讽连连。 与此同时,人们撕破伪装,阴狠的眼神仿佛是要捅死他们,嫉妒他选的不是自己,怨恨他不选自己,但又在顾清时转头那刻瞬间隐藏,混着酒意只剩痴迷。 “呵,把我当众矢之的,好玩吗?传闻中的SSS级向导,除了一副皮囊,什么都没有,还不是得依附哨兵。” 王洱口干舌燥,松了松制服领子。 就见顾清时取下香槟塔的酒杯:“的确,十七岁的我毫无能力,弱得随便来一只狗,都能对着我叫三天三夜,是我的问题。” 同样,现在受传教士异能影响,他被压制到十七岁的身体状况。 与之前远远不同的是,他稚嫩青涩的面容之下,却是二十八岁独有的成熟风韵。 “知道还不给我跪下!”王洱越说越勇,作势就要按着他的头下压,“3S没武力也就那样,我今年可是荣获预备小队长,钱权都有,你跟我也算是沾了光了,反正迟早都要给我的,不如现在——” 顾清时一掌拍开他的手,刘海盖住涌起的嫌恶。 王洱一个S级活这么大,一路被人供着养着,不敢相信有人会违背他,语调尖锐:“就算我现在强迫你疏导,塔主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外面的人也是,谁又能帮你?” 重新抬头的那刻,顾清时扬起一抹极轻的笑,藏在眸光之下,转而把酒杯举到头顶,将自己从头到尾淋了个透。 分明是酒水没入衣领的缝隙,捎上凉意浸透每一寸皮肤,却更像是什么火苗燎原。 他手一拨,身影走出帘子后,声音才缓缓落地:“你觉得呢?” 台下,一群人只见他进去不到五分钟,又出来了,伴着酒气下了楼,避过守卫,淹进人群,一路被人饥渴难耐地贴近,闻嗅余香。 他什么都没说,可眼边滚落的每一滴泪,衣角的酒气,都颤颤巍巍地令人遐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们——”王洱听见说话声散去,心道不妙,闯了出去,“不要听他乱说!我什么都没做!” 大厅光线豁然亮起,那一个刹那,分明他身处高位,却更像是被人压在低位碾压。 所有人抛来的视线,恨不得拿刀把他片成人彘。 顾清时立在他们中间,抽泣着,控诉着,可那双黑眸的情绪,完全不是恐惧的猎物,而是威慑的猎人。 “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王洱抖着腿,退后好几步,乌泱泱一群人举起水果刀,抽出叉子,拿起酒瓶,向他冲来! 血色溅在金色的墙砖上,带着激昂的钢琴曲压住惨叫,余下华丽的颜色延伸到顾清时脚底。 “您别生气,我已经处理掉他了……” “什么叫做你处理的,是我给了他一拳打晕的,正好想向您讨一个奖赏——” “我也有功劳!” “咚——!”钢琴低音不和谐插入,全场安静。 琴架旁,顾清时收回手指,兴致缺缺:“跟那年一样无聊,你说是吧?传教士们。” 话音一转,人们哐地把头拧下,一百八十度翻转倒置,看着顾清时! 他们的脸像是被一双手扭曲,时而是李伺们,时而是政客们,时而是王洱们,时而是齐术们。 那场景之诡异,他们同时启唇,男女老少的声线齐齐交混:“怎么猜出来的?” “猜?”顾清时抓住袍角,撕开碍事的下摆,难掩讥讽,可以说他现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你以为我没查过吗?S级衍生异能之三,精神迷宫,以我的记忆为原型,随机盲抽,更改部分事实,要不然,我找出你在哪,杀掉,脱身;要不然我被困在这里,直到记忆替换成功,脱身——先说说,你想替换我什么记忆?嗯?” “至于限制,冷却期3天,只要记性好,就能得出是假的。” “李伺不存在,王洱这个名字是假的,他应该是另一个人——” “简单说,是你吧?” “至于周围这些人,我不信到第二回合了,你还不多上几个耍赖,确保胜率。” 景象像沙子一样坍塌,汇成沙海,平静的那刻,每一颗白沙都倏忽割裂,挤满小眼睛,眨巴眨巴又幻化出新的场合。 他们的声音回荡着:“你还记得我,真是荣幸至极。最后一个回合,找到我,杀掉。赢了,我告诉你实验真相,但输了,你要跟我走!” 还是那个摩肩接踵的宴会厅—— 人们围着他说笑,递烟,送来酒杯。 斜上方,塔主站在楼上盯着他,呆呆地像个假人。 顾清时回头,对角处,也多了一人。 ——陆凌。 二楼空间本不小,可在一米九的高大身躯面前,还是显得狭窄,陆凌被迫弓起背部抵住围栏。 他独身一人高站,与群集在顾清时附近的低矮人群,构成错落的极端。 自下而上,也自上而下。 “极致的美貌,也是武器,你很聪明。” 陆凌挑挑眉,扬起高脚杯,喉结一滚,饮尽。 但他刚长开的深邃眉骨间,落着一枚显眼的“兵”。 顾清时侧头轻哂,像是看到什么笑话,从服务员的托盘里取下甜品蛋糕,一步步上楼,迈过拐角,走到他面前。 “你也很聪明,知道站在这里。” 一眼看去,二楼的位置和顾清时躺过的沙发平行,离他最近。 陆凌瞧一眼跟过来的一群人:“与其在下面,等明月垂怜我,不如站高点,让它只能先照我,这样更好,不是吗?” “或许吧,”顾清时拿起餐叉,反握在手里,而后的那一声叹气,极其悠长,“好久没用了,不过作为回答的奖励,很快。” 陆凌怔了怔。 下一秒,刀叉扑哧插入他的脖侧! 那一瞬,血珠也染在顾清时唇边。 陆凌头一重,朝向顾清时倒下,没有喊疼,反而轻轻地抬起手,抹去那颗血,温柔的语气像是在说情人间的悄悄话:“有这么……恨我?” 顾清时双手垂落,启唇:“没人会喜欢这种鬼把戏的,传教士。” “在这场宴会上,你看其他人的时间不超过一秒,而我却能拥有五秒,我以为我是特别的那一个,”陆凌又从身边拔下一把枪,“你还记得吗?这把枪是我们俩个后来一起改装的,有好几种子弹……” 顾清时身体僵了一瞬:“停!” 随后他稍有的动摇快速逝去:“你想说的是——凭什么我看他那么久,而你连一个眼神都没拥有,还被人揍到狼狈不堪,不仅如此,迫于在场所有人的地位,你贵为S级,却无法反击,任人折磨。”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就没办法了……”陆凌被血呛到咳了两声,“我们对视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顾清时眉头越皱越紧,不自觉被他牵进话题里:“想什么?在想你要是用陆凌的异能对付我,那我就头疼了。” “我在想,你要被传教士的障眼法误导到什么程度,一个印记,可真可假。”陆凌齿间流出一点微扬的笑意。 那略带着真心的笑扎入顾清时眼里,他一把推开陆凌,眼睛微眯:“我突然觉得,不那么无聊了。” 难道他真的跟进来了?如果有江校长援助,再辅助同精神系异能者搭桥,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他还在想着,陆凌手一拽,就把他拉到面前,那距离近得简直是身贴身。 “死前最后放肆一回怎么样?”陆凌低下头,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耳尖,唇角贴近,与交缠的呼吸,欲落未落地靠近。 顾清时瞳孔一滞,闭上眼睛,啪一巴掌反手飞速甩出。 再次睁眼时,顾清时双目清明: “你知道吗?传教士,你装得很像,但我和他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也从来没有存在过,你——” “猜错了。” 此话一出,人群静默,每个人的动作都被定格在当下,紧接着,宴会厅和人们化作水弹,一个个炸开。 “三次都很果断,看样子是他单方面给你的孽缘,”眼前,传教士撤去伪装靠在墙边,那是一道笼在白金袍下的身形,手里握着一本厚书——《安修圣经》,“不过最后一次,我等了好久都没死成,只好勉强算个平局了。” 精神力失而复得,充沛全身,顾清时唤出锁链环绕,清浅的黑眸压着被戏耍的怒气无处宣泄:“你想替换我记忆里陆凌的存在?” “当然,毕竟那场宴会,你只对他不一样,虽然我开始以为我是那个特殊的人。” “我知道你很弱,体术不好,能力不够,专门为你准备了能够反击的精神迷宫!我还不够足够单纯,还不够为你着想吗?”他双臂展开,抬起下巴,那高昂的语气,仿佛此时身处的不是黑暗空间,而是他一人的演讲盛典。 “单纯?为我着想?”链子的抽风声与顾清时声音同步响起,他以为留下的反击余地,实际是对顾清时的压制,“你要是真的单纯,那就先解释精神漩涡的事!” 锥头直冲面部而去,传教士像没想到他能出手,等它快要刺入太阳穴时,才举起圣经格挡。 而那看着只有一层厚木板的圣经,竟然能挡下顾清时全力的攻击,连一点外皮都没伤,溅起的火星滋啦啦燃烧。 但与其相应,薄薄的尖头在相击点火的刹那,也震得传教士后撤好几步:“那也是为了你,你知道的——我如果死在这里,你就得不到实验真相。” “撒谎。”顾清时脚底一踩,只见一阵蓄力波轰地扩散,“实验真相,我已经知道了,不用你说。” 又是一记横劈! 传教士来不及避开,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起一条鼓囊囊的血痕,他咬牙道:“圣所异种从何而来?这件事你想过吗?” “比起这些,我现在觉得你死在这里,阻碍你们今年那个不知名的计划,收益来得更大。”顾清时中指擦过拇指,啪一声弹响,震彻空间。 唰唰唰。 以两人为基点,环视一圈,蓝色漩涡迅速包围,围得密不透风。 “你以前虽然是黑暗向导,也有能力,但你那时的身体条件完全不足以支撑你使用,不过现在——你值得我说一句,你很强。” 传教士直起身子,贯穿全程的轻蔑换作谨慎。 “可我记得,你的身体应该已经烂透了才对!” “废话真多,你最好祈祷在你死前,还能有机会说说使用精神漩涡,和齐术口中今年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锥头从漩涡里探出,眨眼间就瞄准传教士瞬发,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他捅个对穿! 可传教士也不傻,左右脚换踩虚空,弹射躲避,要不是因为这里不是现实,能够瞬间修复,不然地面就没有一处完好的。 “为什么不信!附身齐术的触发条件也是你,这样的机制,我在全塔安了数百个。” “自从你十年前被塔主宣判死亡以后,有无数人想要找到你的存在,甚至企图用异能把你从地府招魂招回来,全部都失败了。关键是,没有人看到过你的尸体,在所有人赶到现场、人最多的时候,押送车正好二次爆炸,毁得一干二净。” “你可以猜猜当时炸死多少人,再加上后来塔主有意隐瞒你的存在,当初宴会上但凡见过你的人,一旦发现没用就被撤职处死,活得就剩几个S级了。” “而民众那边,在我异能的加持下,可谓是把你的消息摁得死死的,就算有人过去知道,也完全想不起来你的存在。” 说到这里,传教士想不通,既然人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有的人是特殊的那一个,为什么特殊的那一个不是自己,他可以接受他挂在天上,一视同仁地忽略所有人,可为什么偏偏有人比自己先获得眷顾。 刀光飞舞中,传教士挥动圣经弹开,每一声激烈碰撞都在给他心上的怨气加码,停顿在空隙的转弯处,他吼道:“0号,只有我,只有我还记得你,所以跟我走,好不好!” “你话说得好听,如今却连个本体都不敢来。精神迷宫并不是以我的精神图景覆盖,而是用记忆单独创建了一个精神空间隔阂,对吗?” “因为你清楚,只有以这样的灵魂姿态与我见面,才会让我无法探入你的精神图景,验明真假,只能听你在这胡搅蛮缠。” 顾清时懒得再说,杀了他,直接出去是最好的,手掌一挥,再次形成新的漩涡。 唰唰唰! 破风声连绵不断。 第15章 Chapter 15 传教士身为S级很强,但纯属机制怪,一个非传统攻击异能,又能翻出什么大水花。 他还想像之前一样,四处逃窜躲避,可这时射来的所有锁链仿佛有了灵魂,看透他的动作,变为成千上万的蛇,吐着信子,朝他攻来! 如果仅仅是对一条锁链的操控,和刚开始的箭发,倒说明不了顾清时精神力的强悍,可到现在的每一次出击,便是**裸表明他大脑超强的处理能力,每一个蓝色漩涡的放置转点,都像是经过了精密计算,卡死传教士的行动。 他们的战斗,比起说是纯粹的武力对决,更像是一场华丽的物理盛宴。 传教士穿过空挡,紧随之后,又被另一根锁死,带进圈套,可在刹那中,再找到另一条生路。 两人不断发现对方的破绽,却又在下一刻被彼此变为劣势,战局输赢变化无常,不到最后,无人能看破结局。 可隐隐之中,顾清时也厌烦了这种无意义的拉扯,锁链互相搭桥勾成一个巨大的球,迫使传教士活动范围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挤压在一个转身大小的牢笼里。 传教士不敢再藏着掖着,朝上一扔。 那圣经钻出锁链的禁锢,被抛举到两人中间。 “该你进来了!” 一道白光闪破天际,书页哗啦啦翻动,风声呼啸,扇动方圆百里尽数退却,再坚固的锁链也铮铮断裂碎开,就连黑暗空间也挤压出奇异的波动,像有什么东西正要突破一张薄纸现身。 顾清时目光一锁定关键,抗风就直冲而去,还没夺得圣经,眼角又瞟见一束金光,那是一把半人高的黄金长弓,亮着光正瞄准他,居然来自传教士! 有了停歇时刻,他终于有时间拿出武器,毕竟开局打得过于突然,战局中又毫无缓神的间隙,但现在取出也不晚! 传教士拉满后弦,带动前弓成满月,拉到不能再拉的那刻,右手指尖一松。 欻!那光超音速射来,箭羽穿过顾清时伸出的指尖!要不是他反应快后撤,此时就该正中手心。 就在这时,书页里,一个木偶人带着线条飞一般冒出,千分之一秒内突现到顾清时面前。 只见它手间两把短刀划过,一下又一下地与顾清时身边的锁链重重交击! 锁链舞动,短刀飞旋,武器相撞的火花很快就掀起一场燃天巨火。 “一个操纵系A级在外面接应?还真够怕失败的。” 顾清时轻啧,有点麻烦了现在。 那缠绕在木偶身上的线条极细,细到快要淹没在黑暗的环境之中,这种视觉条件,斩断它简直是痴心妄想,更何况线条也不会傻乎乎地待在那,等他来砍。 但是他也清楚,要想出去,得拿到那本圣经,它才是这个精神空间形成的媒介。 传教士那边,锁链穿梭的速度慢了一点,他得以喘息:“这叫确保万无一失,能一举带走你是最好的。” “而且据我查到的实验数据,你能力对你身体的负荷,是随着时间成倍增长,所以你到现在都只是使用C级空间系异能辅助,不是吗?” 顾清时腾空而起,在躲开回转的短刀同时,在传教士头顶凝出一个蓝色漩涡。 那东西横空出世,足足有三人长!光是想象待会从里面窜出流星般的锁链,就令人惊惧。 传教士以为又是锁链封锁,赶紧后撤:“你在急什么?我说对了吧!你的速度之所以快,远超常规,实际上反倒印证你的身体条件无法支撑你打持久战!” “是吗?”顾清时一声落下。 超过传教士所料,那是一个暴风眼,平静的空气忽地有了流窜的方向,卷起狂风,由平面变为高耸的漩涡,贯穿半个空间,仿佛要连人带书一起吞噬! A级异能,风暴中心,归属2号。 召唤系,限制,依使用者精神力维持时长,身体素质维持形成。 “你疯了!这个异能敌我不分,虽然我很开心你想和我一起殉情,但不是现在!”传教士眼底闪过错愕,转身跳跃。 每一次下蹲借力,都在脚后留下蔓延的裂纹,他拼命逃离风暴眼,去追靠近边界的圣经。 这东西看着和自然界普通的风暴并无不同,实际吸力大到能刚靠近风边就被撕裂,而它最中间,按照常理来说是最安全通道,但如今是个人都能看出,那里才是危险所在,刀片枪械在下方堆砌,进去就是必死! 那木偶身上的线条,也因飓风大作被绕城一团麻线,四肢歪扭,难以舒展,原本操纵它快速行动的优势,如今也变成导致它落于下风的关键。 顾清时先他一步,朝后挥出一锁链:“因为今天就没打算让你离开。” 传教士也不是吃素的,举起弓箭,唰唰唰就是三箭抵抗! 两人身后,那风暴愈演愈烈,不断扩大,刺激整个空间收缩。 迫于风压,锁链行动不再便捷,箭矢射出也歪到姥姥家了。 胜负的最后,就在谁先拿到圣经逃脱! 如果传教士先他拿到,他就会死于这场风暴。 反之,传教士死! 顾清时刚一抢到,就被传教士扬起的腿踢中,手不自主松开,就这一下,传教士手掌反抓,成功握住,在他发动异能之前,顾清时链子跟索命似的,绑紧他的脖子,传教士喉咙窒息,怕顾清时夺走,索性往上一扔! 像是被人摁下缓慢键,圣经带着繁华的哥特纹路,在空中打旋,封面,“安修”两字,由小变大,落在两人眸底。 顾清时张开五指,近在咫尺,传教授也从另一边即将挨上书页。 在两人即将触及的那刻,时间以更快的速度重启,圣经唰地被风带走,引进风眼!也让他们逃出的距离顷刻就被拉为无用功! 这一瞬,顾清时抢先跃身,像一道闪电追去。 传教士犹豫片刻,自是不甘落后,紧跟其后。 空中就见一白一金超速窜动,竟是直接逼近风墙! 顾清时压住肺部后知后觉的疼痛,咽下快要溢出的血,刚刚传教士的确说得不假,上次跟苗陌打,能避则避,也是因为副作用。 就在他要抓到圣经的前一秒,身体仿佛压制到极致,噗嗤一口血喷出。 躁动的风暴轰地消散,变为一缕清风,但好在顾清时握住了圣经。 他刚翻开,传教士留意到战况改变,大吼:“方九!还不进来!” 又是一束闪爆双眼的光从圣经迸发,顾清时被掀飞,好不容易才用锁链插地,拉住身体,半蹲落地,还止不住咳嗽。 光散去的时候,传教士手里也拿回《安修圣经》,白金袍前多了一人带着兜帽站立。 方九指间挂满丝线,稍微一拉,那个跟顾清时打过的木偶回肩坐落:“安修,不是说不需要我,你一个人轻轻松松吗?先介绍介绍这谁?” “让你占便宜了,”安修袖袍在他眼前一舞,落下的那时,方九看顾清时的眼神转瞬盖着和他相似的病态,“是他啊,还以为死了呢,原来塔主也让你改过我的记忆?” 安修不想解释:“趁他虚弱,操纵带走!” 两对一。 与地下暗道的双A截然不同,那时一个有意撤退,一个纯弱,而这时,一个A级攻击类,一个身为S,可谓是天差地别。 冥冥里,天平砝码悄悄倾斜,滑向更重的传教士一方。 “可只有灵魂,他身体怎么办?” 数根傀儡线从他袖子极速刺出,而尖锐的线头正对顾清时。 一旦这东西插入脑海,他就会变成木偶,成为痴傻,失去自主意识,任人宰割! “过两天回圣所。”传教士呼哧喘气,挥手催促。 顾清时眼周全是星点,一圈一圈地发黑,上次用完王老五异能也是瞬间失去意识,但此刻他除了搏一搏,别无选择,手臂带动腕骨绕过,锁链唰地绞住傀儡线,打成死结。 “比我想得更为顽强。”方九指尖一动,就让傀儡线收回,两边拉成一条紧绷的线,仿佛下一秒就会从中折断! 但顾清时虚弱的身体状态怎么比得过全盛的力气较量,他拉住的链子另一端像有万马奔腾齐拉之势,唰一下,就使他难以抗衡。 顾清时并不想被拖倒在地,干脆松手,撑地直起身体时,新锁链还没唤出,那傀儡线就迫不及待,猛地插进他的太阳穴。 极细的线钻入血管,逆着血流动,顾清时脑子里,只觉两股意识相互拉扯,谁也不让谁,挤得他脑里一片钝痛。 一方带着贯彻神经的刺痛遍布全身,劝告他放弃,一方化作利剑的精神力凶猛回击,力量搏击之艰难,他脸部涨红,手揪住白袍颤抖,极力压制。 就在那刻,砰!一声枪响,震聋空间。 砰砰砰!数发子弹在上方炸开,黑暗之中,细微的纹路咔嚓裂开,几点光零散垂下。 安修看一眼就懂了,咬得牙痒痒,骂一句国粹:“快点,精神空间要顶不住了。” 方九加速精神力渗透,针扎般无所不进。 顾清时死死咬住嘴唇,血流不止,临发之际,骤然不再抵抗,将精神力缩居为一小块藏匿。 “成了!” 一看到顾清时双目涣散,方九高声呼喊安修。 然而他的喜悦刚落,顾清时就以劈天盖地的精神力向脑海里的另一方压去,连一点缝隙都没放过,清扫所有不属于他的意识。 那强大的威亚也透过那一根丝线,精准勒紧方九的指节,同一时刻,掩盖在震耳欲聋的枪响之下,响指再起。 眨眼间,一圈针眼大小的蓝色漩涡生成,在方九反应过来前,那小小的口子里,狠狠探出一大把锁链,开花似的把他捅了个遍,从上到下,没有一处完好,全是细细密密的洞口! 方九什么都没能说,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挣脱他傀儡线、清醒大半的顾清时,直愣愣倒下,转而滑润的面容被棕色替换,四肢变为玩偶关节,碎成一滩木片。 出乎顾清时意料,这不是本体! 但其上,带有一抹灵魂碎片,陡然反馈回本体。 那间枫林别墅里,方九手中的线紧到极致,嘣地断裂,随后头啪捶在桌面圣经上,不省人事。 顾清时来不及缓和修整,扬手抬起锁链,直击黑天苍穹! 与最后一颗子弹的接触瞬间,空间的薄壁像是不堪重负,咔嚓咔嚓,散成银星,破开一线强光。 下一秒,一道红眸先行的身影朝下,枪口直对传教士! 安修神情一滞,刚刚心里的不安得到证实,顿时就慌了神:“陆凌,你要知道,塔主说过,凡是见到0号存在就要上报 !你现在知道了,快过来帮我,他不是江昱!你也没必要应江校长那个向导的请求,那个人早就死了。” 可回答他的是—— 砰!子弹擦过圣经书封! “你这是干什么?”安修难掩震惊,就见那道身形哗地落地,挡在顾清时前面。 陆凌枪口不动,笑着问道:“你上报了吗?没有吧,要是有的话,从条件触发的那刻,塔主就该派我开启抓捕行动了,大家都是一个心思,谁又比谁理由正当?” 安修本来还很紧张,听他这么一说,反倒轻呵:“那按你这么说,我们就更该合作了,一起享用他,隐瞒——” “塔主。” 陆凌不置可否,但扳机手指的移开,像真的在思考可行性,甚至考究着回头,对上顾清时的黑眸。 顾清时眉头皱起,不管现在陆凌做出什么选择,都不奇怪,或者说他同意,才符合顾清时认知里的那个陆凌。 他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翻滚,默默移动,变为三角鼎立。 “嗯……” 不能让他听到陆凌的回答! 顾清时锁链一甩,冲向安修。 那速度快到就算是陆凌企图阻拦,也要稍作愣神。 唰!安修还在幻想陆凌的加入,能让他的独占计划更方便实施,却见锥头闪光,直接穿心而过。 “这速度……” 他倒下前,看见顾清时唇边又溢出一大口血,又是调动全身,强行发动数个蓝色漩涡,缩短距离,跟刚刚杀方九时一样。 “真是,玩不过你们这群不要命的……” 安修指尖触上书封。 一刹那,顾清时行动为先,抵住身体的痛感,挥出锁链,近距离刺入他的额头。 安修只觉眉心一凉,离锥头只有方寸之差。 白光轰鸣,灵魂弹出,他带着那堆碎木偶成功逃脱! 枫林别墅里,他虎躯一震,差点从背椅上跌落,心脏砰砰快要跳出嗓子眼:“靠,晚一秒就死了。” 方九在一旁蓦然惊醒,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转,细汗止不住地往下淌:“报告塔主吧,安修,不是我们能应对的了。” 安修握住茶杯,灌入一大口:“说什么窝囊话,平时我们在别人面前装装尊敬塔主就算了,在私下还装!二打一绰绰有余,这次掉以轻心,下次就不一定了,而且你知道是谁闯进来吗?” “谁?” “疯狗,他绝对会和我们联手,带走0号。” 方九头还疼着,转不动:“为什么?” 安修轻轻一笑,眼里掠过势在必得:“因为他看0号的眼神,和我们毫无区别。” ——想要到,哪怕自己的行为会摧毁对方,也在所不惜。为了得到,也可以不择手段。 “不过齐术呢?”方九精神力聚集到眼部,扫视一圈,没见到他。 过去,安修完成精神侵占后,都会把灵魂给他,让他放进木偶里关押。 “我放回去了,他要是想要自由,我就给他自由。” 在他在宴会上被群殴以后,方九与他共事数十年,知根知底。 几乎不用思考,方九就知道准没好事,一阵恶寒:“你随意吧,他知道的太多,只要不耽误塔主今年计划就好,我要怎么回复这次精神漩涡的行动结果?” ——严格来讲,江校长作为锚点被人抢先杀害,推演失败,时间线没能抵达毕业典礼当天。 “就跟他说,是他想要的未来,安抚剂大成,全塔意识大一统,今后再无反叛。” 安修漫不经心地把棋盘上的“黑国王”,推至“白王后面前,露出隐于其后的“主教”。 它剑指“白王后”,一步闪将,收割残局! 回到逐渐坍塌的精神空间—— 顾清时锁链空击,铮地埋入地面,他转身时脚步一晃,显然重心不稳,但因为陆凌在前面盯着,好歹还是挺直身姿。 可他眼底的警惕之中,全是疲惫与劳累。 “……你怪我点卡的不对?” “我听说,人们有时会把在吊桥上的紧张心跳,当作是怦然心动、一见钟情,所以有点好奇你会不会而已。”陆凌别枪,双手伸出,似乎在等他主动搭上。 顾清时怎么可能会去,手抓紧链子,连一句话都不想说,朝上竖挥,打中陆凌的手心。 这一击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对身为S级的陆凌来说,跟把主动权交到他手上没区别,他稍稍一拉,顾清时就离他近了一大步:“你前面不都解决得很好吗?” “察觉到李伺的突兀,借刀除掉王洱,杀死……”他顿了顿,眉头一挑,似乎想起当时顾清时和传教士亲密场景,情绪下抑。 “最后的过程我不太喜欢,其余还是那么敏锐,和过去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你为我生气了。” “只是,最后还是要我出场。” 陆凌眼睛一弯,不自觉加上压迫:“不过,累了的话,也可以像以前那样,睡在我怀里,虽然你现实已经在了。” 顾清时闭了闭眼睛,找到关键:“你一直在?” “当然,江校长找精神系哨兵也就一句话的事,但好久没看到你穿成这样了,还挺……怀念的。”陆凌转换话题玩得一把好手,上前步步逼近,军靴抵着他的鞋尖站定,而那件缀着红晕的白袍,衣尾飘扬,下意识后挪。 陆凌眼底笑意散去,卷起锁链绕了四五圈,猝然一拉,顾清时一个踉跄,向前跌入。 他正要挣扎,推开陆凌的胸膛,却被他的大手握住双手,锁在胸前。 “以及,我最后想跟传教士说的是——” “我这个人喜欢吃独食。” 这话捎上催眠的异能,顾清时顷刻失力,难以抑制地倒进他怀里,意识归于混沌。 陆凌唇角扬起,撩开他散乱的发丝,埋下头轻嗅。 一点酒气,晕在一抹天然的淡香里,好闻到想永远地把他绑在身边,只是…… 顾清时恍惚间就见他眉头紧锁,攥住自己手腕的五指越收越紧,而他凉凉的嗓音,附上毫不遮掩的不悦:“果然很难闻,全是那只野狗蹭上的味道。” 轰!陆凌抬手就将精神空间毁得渣都不剩,抱着几乎昏迷却还在硬撑的顾清时离去。 这一举动,也无疑向他展示,他进来的时机就是故意的,可他又能拿他怎样? 视野里,白光夺目,亮得难以令人直视,下一秒,光源变暗,化为医务室的楞格天花板。 顾清时睁开双眼,侧头看向陆凌,那人在床边枕着他的手,刚回神。 耳边,林戚在病房外吵吵闹闹,质问:“你不是A级精神系吗?不是说它只是以独立精神空间为核心,不需要入侵精神图景,简简单单吗?为什么两个人十二小时了,还没醒!啊?要不是因为在场所有人,除了陆哥,但凡通过江昱,进入精神空间,就严重排斥,不然这种高风险低收益的事,怎么会需要S级亲自下场?” “没事,你很棒了,”别的不说,江校长心里明明白白,应对S级的能力,一个A级做成这样是相当不错了,一边安慰哭得擤鼻子的学生,一边推开林戚劝解,“还有,你也别急,不会有问题的。” 偏偏只有靠在门边的苗陌看得透彻,江校长话是说得敞亮,倒也像是在宽慰自己,不断往里探的双眼,并不能盖住焦急。 他们一行人之所以专门在外面等待,无所事事,就是怕打搅陆凌,耽误救援。 这时,江校长又看了一眼,双眸发亮:“他们醒了!” 苗陌动得快,一把推开门,带着众人挤进,就听啪一声。 顾清时坐起身子瞬间,扇了陆凌一巴掌,冷声道:“放开。” 陆凌躲都没躲,只轻轻歪了下左脸,又迅速转回,瞧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周围人身形一僵,倒吸一口冷气。 倒是苗陌险些扑哧一声笑出来,捂着嘴憋到咳嗽,S级吃瘪百闻不如一见。 但其他人有这样震惊的反应,也不奇怪。 那可是陆凌,堂堂S级哨兵,传闻能够独身一人抵挡中级异种大军,将为期半年的清理18区大任务浓缩为短短一月,更不要说他虽然十六岁才觉醒,但仅花了一年就从圣所毕业,可谓是智商超模的高材生、全方面佼佼者,即使大部分时间都在塔外战斗,在中心塔住宅区的庄园也能连成一座山,荣华富贵、金银财宝要啥有啥。 这么一个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他,还能被人打了,而且被打了还不还手。 关键在于,这两人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所有人都还记得江昱倒下时,陆凌的那瞬行动,还有江昱昏迷期间,他阴沉的表情,直到找出进精神空间的办法,他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林戚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前因后果,准备好的说明台词没用上,绕了一圈,就剩干巴巴的一句:“陆……陆哥,你脸没事吧?有话好说,江……江老师是病人。” 陆凌眼皮一抬,没理他,而是说:“你先解释。” 林戚视线落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啊,这……这个,是为了连通你们俩,必要程序。” 江校长也附和:“对。” 顾清时收回视线,手一甩,那温热就从陆凌指间溜走。 他掀被而起,略过放在床头的病号服,径直钻进内置卫生间,砰地关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咬。 顾清时连衣服都没脱,打开喷头,整个人淋着热水,不断搓洗,搓到白皙的皮肤发红,也不停下。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洗什么,就觉得传教士安修也烦,陆凌也烦,两个人给他惹的麻烦对他并无区别。 唯一的庆幸是,陆凌他们在这之后必须离开,没有借口再呆下去了。 门外,陆凌瞄一眼他们:“有事吗?病人刚醒。” 那语气,完全是关门送客的意味。 他们原本还想关心一下,可活了几十年的眼力见,先做出反应,让他们悻悻离开。 江校长:“半个小时后,帮我约他校长办公室见。” 喧闹散到房间外,一墙之隔,顾清时在卫生间长舒一口气。 咚咚咚。 敲门声来得突然,他神经刚松又紧。 磨砂门上,陆凌放下手指,光从外打落,将他挺拔的身形映得格外清晰,也遥遥地,压在顾清时身上:“手套,记得戴。” 旋即,脚步渐远,夹杂外间门合拢的吱呀声。 顾清时身体一软,扶着墙,躲进浴缸,沉沉地,任由水没过头顶。 红黑制服钮扣散开,浮在水面上,隐隐露出他左胸一角。 ——一朵难以抹去的白蔷薇纹刻,正含苞吐蕊。 第16章 Chapter 16 陆凌刚离开房间,就见林戚搓着自己的红毛,递上冰袋:“陆哥,敷一下,红了。” 他跟上陆凌的步子:“你说江老师看着挺知书达理一个人,下手怎么这么重?虽然他之前跟江校长的相处,能看出他性子比较要强,但不就是摸一下吗,反正都是男的,还是哨兵,又不会喜欢上。” 说到这里,林戚突然顿住了,偷瞟陆凌的脸色,竟然没有任何变化,连笑都没对他笑,更不要说反驳了。 根据以往他这么耍诨、满嘴跑火车,陆凌早就会笑里藏刀地盯得他发毛,再找个机会一脚把他踢出圣所,如今没有反应就是最不该有的变化,让他一时语无伦次:"陆……陆哥,你快拿着,一个S级被D级打了,传出去有损颜面。" 陆凌五指覆上侧脸印迹,仿佛在借它抚摸本人:“不用。” 顾清时打的哪有林戚说得那么夸张,一点点红而已,以S级的能力,最多一秒就恢复了,只是他特意保留下来了。 “比起精神空间……好闻多了。” 陆凌悄声轻语,原有的一丝烦躁早已顺着掌风逝去。 林戚站在他身边,想听不清都难,僵笑找补:“陆哥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还有,小队其余三人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我们也准备走吧?” “不,我们不走,我去见个人,你去羁押室看好齐术。” 陆凌将视线落到苗陌微翘的短发上,那人也侧着身子,投来眼角的睨视。 林戚没能发现两人的眼神交锋,一路从陆凌初见江昱,莫名其妙说对方变了,脑补到地龙入侵时,陆凌等不及先行救江昱——也因为是陆凌出的手,加上塔主有意为之,才让全队中止任务,而不是单独一人受罚——又联想陆凌扶江昱,冒着巨大风险进精神空间,最后串联到刚刚的那幕耳光……所有的画面都隐晦地指向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像是有道晴天霹雳正中眉心。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南极洲两天就能变成北冰洋、没花的铁树也能开出花来的事实,转而变为一种混着担忧的试探,最后郑重地拍拍陆凌肩膀,凑近超小声说:“陆哥,我知道,那个……你在意江老师。” 林戚刻意停顿,看他表情无常,了然地接着道:“但问题是,那个什么首席哨兵管理手册不是假的吗?也就应付应付江校长他们。” ——首席哨兵管理手册总共就五百条,陆凌说到了第五百九十条,但凡有一个首席哨兵在场就会被拆穿,他清楚,还是他以前看过陆凌的。 “我们多滞留几个小时,能瞒住老不死的自然也没问题,可多待一天了,他扣工资事小,违纪事大。” 陆凌扫一眼林戚,林戚改口:“就算是真的,我们也应该带上齐术回中心塔,听候他发落。” 陆凌没再说话,望向窗外的巨型人工湖。 湖面卷起的粼光,一圈圈触及岩壁,也像平静水底吐气掀起的泡泡,带着花纹碰撞浴缸。 顾清时离开水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的波澜还在涌起巨浪,难以否认,陆凌的那句“吃独食”确实颠覆了他的部分认知,说不意外是假的。 在察觉到1号链接精神的瞬间,他敛住眸子,又成了所谓的0号。 “喂~按你吩咐,你这边所有的事都已经提前告诉其他人了,3号还没醒,2号、5号直连,4号由我文字转述。” “但在开始之前,我们有个共同的问题想问你。” 1号话音未落,顾清时就猜到是什么,百分百关于陆凌,他是领导者,但并不是什么独裁者,倒是坦然:“陆凌待不长的,他提到的手册条例是假的,只是料定塔主哪怕知道,也不会问责,因为他处理异种的出发点并没有问题。” “塔主虽然重权爱利,不想让他立功,借地龙有意打压全队,但也懂君臣之道,现在出于补偿,对他的拖延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军令如山,再怎么样,最多今晚就会责令他离开三塔。” “而他要想留下来,就得重新申请,毕竟江校长当初的理由仅限于维持白天校外活动的运转,塔主不可能再同意,对他而言,陆凌的威慑任务已经完成了。” 全程,顾清时的分析没有任何问题、面面俱到,但奇妙的是,他们同时安静了,静到成为一滩死水。 “怎么?你们哪里想错了?” 5号性子火爆,忍不住了:“对对对,没问题!我们想问是,你怎么样,谁管疯狗啊?你精神迷宫回的是过去,是你还在实验室的日子,是你还在受监禁的那几年——” “5号!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这样。”顾清时虽然不说话,可1号感受到的抵触不少半分,5号仗着年长资历高的老毛病又犯了,至少在他们当中,他和顾清时相处最久,也对顾清时了解最深。 “你直接开始吧,0号,正事要紧。” 顾清时大部分时间语气冷,是为了指令清晰以及天生处于高位不愿多说的淡漠,不过今天经过刚刚的小插曲,变得更为低压。 ——不仅仅是因为5号的逾越,还有他自己。 “简单来讲,原本蹲点、围剿、击杀的计划行不通了。附身属于未知情报,我们没有闲心逐一杀掉全塔明里暗里、高达几千、甚至几万的无名傀儡。” “因此,所有人三塔集合。” 相比顾清时说话暗藏的情绪波动,2号发言就是彻头彻尾的人机,一板一眼:“为,什,么,三塔?顾老师。” “因为本体一定会来找我。” 2号沉默片刻:“不懂,但你,很,危险。” 当年顾清时是从保卫厅手里把2号救下来的,他受刑太多,加入队伍之后,再怎么治疗,也变不回正常水平,像只蠢萌的毛毛虫,于是1号根据在迷宫得到的信息,更进一步展开:“传教士本体是安修,非公开的第六位S级,被0号坑过,是个小心眼,还是个癞蛤蟆。” 其他的不懂,但2号还记得1号告诉他们来龙去脉时的骂骂咧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道:“顾老师,天鹅,喜欢。” 他没有回应,直接散会,旋即一颗颗扣好病号服纽扣,盖住蔓延胸部四分之一的白蔷薇。 一推开门,脚下就撞到一个东西,物品托盘上,一双黑手套静静摆放,边缘绣着“L”。 他脚踝一转,略过。 三十分钟时间一到,外面已是深夜,顾清时推开校长办公室,身形微顿—— 玻璃窗的倒影中,陆凌侧身而站,却正好掩在灯光之外,整个人都蒙上一层不明的色彩,但那双眸子在他踏足的那秒,就已经盯住了。 “看来江老师见到我很意外?” 顾清时掩上门,看向靠在中央桌前的江校长:“我以为只有我们俩。” 江校长对陆凌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对,陆凌要走了,刚跟我告别。” 顾清时又把目光放到陆凌身上,无声催促。 陆凌挑眉,倒也没说什么,转身退出,等靠近他后背时才垂眸,留下一句:“有些事,我不会再劝第三次。” 顾清时蜷了蜷空白的手指,掩住那微微的抖动:“塔主对你下的休职命令也是,祝你假期愉快。” 陆凌拉开门,砰地带起一阵风关闭,那风捎上轻笑的嘲弄,吹到耳边:“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房间再次静默,只有声音屏蔽器开启的沙沙声。 江校长边倒茶,边说场面话迂回:“今天的校外活动已经偷偷取消了,塔主还不知道,你身……” 可顾清时一向不喜欢搞这些虚的,直切要点:“实验资料和成果在哪?异种是怎么回事?地龙是009,其余的呢?” 江校长放下茶杯,自顾自笑得直摇头:“大家说得不错,年轻人确实总是急急躁躁,耐不住性子。” 如果光看她皱起的眼角、花白的两鬓,会觉得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但那笑收得比天下雨还快,她迅速举起一把银色手枪,眨眼就对准顾清时。 “很巧,我年龄大也这样。我虽然反水,利用陆凌,除掉齐术,与你目的一致,达成表面合作,但并不代表我和你是一伙的,你身份存疑,样貌未知,分化不明,还用江昱的身体潜入圣所,再怎么看,也是我把陆凌叫进来、押走可疑分子的这个选择,更为可靠。” 意思很简单,凭什么信你? 枪口咬着顾清时移动,有这样一把剑悬于头顶,他反倒镇定得过分,还坐在沙发上,架起单腿:“在精神漩涡里,陆凌被大量高级异种围攻,显然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带着记忆出来后,当然会指向你。 “你虽然在会议室里特意提及异种,但实际上不也是甩锅自保吗?把齐术推出来当挡箭牌,让你自己成为表面的清白者,就算陆凌知道你有问题,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因为已经有活靶子了,塔主为了实验,也不会允许继续追查异种来源。” “如果你还属于塔主一派的话,举报我,当然没问题,但问题是,你现在不可能为他们办事了,不是吗……” 江校长像听错了末字,握枪的手难掩抖动。 顾清时一顿,话尾绕过:“再加上,你出来后,不就清楚精神漩涡以你为锚点了?那就说明,在技能发动时,你原定的推演死亡节点离最近不远,要不然跳不到这段时间来,会是谁要下手呢?我想并不难猜。” “换言之,你多面受敌,死期将定,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江校长确实没有其他选择,过去她是插着旗帜的行舟独木,现在她只是一块被水泡发的烂木头。 不消多想,她的孩子,江昱已经死了,绝对是死在枪击、传教士苏醒的那个晚上,所有的事情早在那个时刻就开始脱轨了。 再者,眼前这人冷绝的气场绝对不是江昱该有的,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在字字提醒她:“陆凌也是,他并不属于你我任何一方,可以是你拿来杀我的刀,也可以是任何人用来捅你的刀,不然你为什么对苗陌的出现感到心安?或者该说是对塔主的网开一面?” “以及,第二代狂躁实验开始以后,向导失踪、哨兵死亡案件中,哨兵明面上所有的尸体都找到了,但实际缺的并不少,对吗?你认为我是来这里之后才知道这些案件细节的吗?” 他撩起眼帘,露出一双淡到离谱的双眼,如果不是眸子是黑的,真要让人怀疑现在主动权到底在谁手上,江校长举枪逼近:“你的真实身份。” “姓顾,林老师的最后一位学生。” 那一霎那,江校长梦回,林歆卸下第五任校长后某日午间与她的闲谈,那年,自己还只是一位普通老师:“今天,我和塔主安排的孩子见面了,小顾才十三岁就死气沉沉的,但让我想起他了。你说,如果我没有弄丢我的孩子的话,他们是不是差不多大?我想好好教他,作为一点微小的弥补,不管是对谁……都好。” 竟然是他?记忆闪现的那刻,先前的一切端倪都有了答案。原来,他上课时的那份娴熟与授课风度,是真的受自林歆真传。 江校长敬爱林歆,没有理由伤害她的学生,毕竟自己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和他是同一个师门,她颤抖着放下枪:“那位,究竟是怎么死的?” “和塔主公开的一样,精神力枯竭。”顾清时拉开视线,掩住眼底的微妙,这句话也就哄哄其他人,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可她的尸体葬在大教堂,精神力枯竭怎么会……算了,你当时年纪太小了,当我多嘴一问。”江校长沉浸在疑惑之中,没能留意到他的异常,深吸一口气放松,“一点诚意,你不仅被传教士发现有问题,还被他用异能针对,很想知道他的事情吧?” “精神漩涡是为了得知未来,确保今年计划万无一失才开启的,但我并不清楚它指的是什么,只知道一部分涉及实验成品效果,一部分涉及全塔。” “而你对我死亡的推测,你说得对,就算我当时不自刀,后面也会有人将我提前杀害,结束推演,他们只要结果,至于什么精神迷失的效果,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 “但传教士的能力不是全知全能的‘窥视’,不仅限在三天的内容,还限在所有人的现实身份,实际未来谁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所以某种层面上来讲,你真假身份之差,留下的行动空间很大,至于你想知道的异种部分,我不会轻易告诉你,每个人都该拥有考察期,不是吗?那么该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掩盖在窗外树叶飒飒之下,顾清时面朝江校长,启唇。 明明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但江校长放大的瞳孔,清晰地映在玻璃光中。 她闭上眼睛,认命:“包括我吗?” 顾清时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放下,没有任何回应。 “好了,既然你不谈实验,保留底牌,那齐术,我就随意审问了。” 可在这时,陆凌哐当推开门,抓到尾音:“那恐怕不能如江老师所愿了,齐术逃走了,林戚重伤。” 顾清时站起身,江校长手一抖:“逃走了?!怎么可能!” 羁押室铁墙封闭,坚固程度不用多说,一个D级打A级,还打赢了?如果是真的,恐怕塔内要重新估量D级的价值了。 更麻烦的是,他与传教士有关,要是传教士从中作梗,不管出于哪种动机,都会让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远在他们所能目及的地方,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悬挂,瞄准所有人的头颅,只待一刻落下! 时间倒回至顾清时入水,陆凌和林戚分道扬镳的时候。 羁押室,四周无光。 齐术耷拉着脑袋,忍住灵魂回归身体的剧痛,迷糊间听传教士道:“我给你自由了。” “这算哪门子自由,我都被关起来了,这就是你说的救我?”他一说话,腮帮子就疼得龇牙。 “所以我又来了,江昱之所以懦弱,是因为他无能,只能将自己的崇高理想寄托在一副小小的躯壳、一个小小的实验上,最后落得个灵魂、身体尽毁的结局,你想要自由,可你不过是个D级,哪怕我附身,也最多A级,在疯狗面前,还不是分分钟落败,是我不想救你吗?是我救不了你,所以只好应你的要求,把你放回来,给予一定程度的自由而已,有不对吗?” 他的声音好似有一种魔力,拉着齐术浑浊的意识四处乱飘,白眼翻起:“什么意思?” 传教士嘴上一噎,说了半天跟对牛弹琴一样,叹气:“我有办法,让你逃出去,到达你想要的自由。” 齐术晃头,清醒一瞬,智商上线:“你要什么?” 传教士扬扬眉毛,立马就收回刚刚对他的评价:“把江昱,带到我前面来。” “江昱……江昱,江昱?江昱!” 不知道是不是梦呓的次数多了,齐术好像真的看到,年少的江昱穿着红黑制服,呼喊他的名字,告诉他:“齐术,既然无法保持初心让向导解放自由,那就先让自己自由。” “该怎么做,江昱?” “放弃躯体,任它吞噬,就像我们过去实验见过的一样。” “你记得我!这才是我认识的江昱,完美哈哈哈哈!”齐术癫狂大笑,疯了般不断使用异能,强化身体的每个部分,鼻子啪啪哒哒地血流满地。 接下来的一幕,换作是谁来看也会觉得惊悚、违背常理、难以想象。 那肌肤带着骨头,像是被铁水融化般化作黑泡,一个又一个地高高垒起,吞掉他的头,再吞掉身体,最后吞掉脚踝,继而一颗金黄的子弹叮当坠地。 同一时间,门外,林戚喝斥:“你什么人!” 只听叮零哐当一阵躁动,肉/体相搏,撞得门把手疯狂震动,武器相击,打得墙角灰尘弥漫,林戚高“呃”痛叫刚起,就被人砍断,身体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动,归于寂静。 但下一瞬,比字典还厚的铁门轰隆一声,大肆敞开。 光涌进来的一刹,一双纯黑军靴,踢碎江昱的幻影,站在与红黑制服重叠的地方:“啊,来晚了,虽然遗憾审不了你了,但我也不能干等着让传教士得逞,那就麻烦你,帮我制造一个和小甜心约会的时间,带他来见我。” 齐术只觉有一把小老鼠塞进嘴里,就地凿洞,钻入大脑血管,痛到身体扭曲,仅仅是这样倒还好,问题在于有两条相悖的指令左右搏击,嘶咬着意识,就算把自己劈成两半也不够缓解。 “还有这个,”一只手抓起黑色试剂,扔进齐术口中,而他手腕往上,袖间的黄色太阳光辉扭动,“就算是主动接受精神体的反噬,你一个D级最多也就到中级,对今天远远不够,毕竟我这人贪心,喜欢一箭多雕,在完成塔外任务的基础上,如果能趁机帮我解决掉情敌,就更好了。” “真期待,他要是知道我今天在,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去吧,小老鼠,记得去下面找到它们,挨个吃掉,让我拆拆你们这个大盲盒。” 齐术叽叽叽叫了三声,流动着从他胯/下钻过,留下玻璃试管,泛起与空荡荡铁房一样的银光。 直到四十分钟后,陆凌在侧砰地踹开铁门,顾清时神情冷峻,一马当先,锐利的眼神锁定它,一把捡起。 “强化剂,自制品,短效。” 苗陌一接到江校长的全校一级戒备警告,就带着队友赶到:“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齐术人呢?” 顾清时余光琢磨他半秒:“齐术不是逃走,是被人放出去了,门锁是在外被强行破坏后又修复的。” 江校长冲进来:“我找到他了,在哨兵学院地下隐藏层。” 隐藏层? 顾清时低头轻哂,陆凌还没质问出口,地板忽然开始晃动,从小石子的颠簸,到桌椅板凳的摇晃,再变为天崩地裂之势,连五秒钟都不到!比起上次地龙出现,有过之无不及。 咔嚓咔嚓。 一条细微的裂痕,从顾清时和陆凌的之间贯穿,两人刚对上眼神,地板蓦然崩裂,连同整座行政楼从下到上断开! 那四十五度坍塌斜角之陡,顾清时以江昱的身体,刹那就跟江校长滚在一起,被埋入废墟之下。 陆凌根本没有时间去救他们,因为有东西破土而出,将圣所翻了个上下颠倒! 只见周身数万亩土地之上,一团诡异的融合物钻出,占据圣所的一半土地,那体型跟之前的地龙相比,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它左脸被层层尖牙覆盖,右脸分明还保留着齐术的样貌,却布满黑水,留出一只爬满小老鼠的眼眸。 左半边身体被晃动的章鱼触须挤压,而右半边又是一具骷髅的躯干,背后六条象腿,五只狮爪。 “超高级,”陆凌翻身,踩着碎块,跃上最表面,精神力集中视觉判断,“真想让人死啊。” 超高级……把它当个S级看都没有任何问题,更不要说面对的还不是单纯的一种,而是被手术刀刻意缝合过的畸形物。 苗陌指挥队友,四散救人,离去前,扬手挥动:“大BOSS交给你了,我们伟大的S级。” 语调里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旁人只当她是在报会议室陆凌等级压人的不满。 陆凌忽视她的存在,手掌一扫,耳廓高亮不熄的通讯器接通。 本次异种之大,影响之广,就算远隔数千里,也能看到这边黑云密布的一大片,完全不能像地龙一样压住外界消息。 塔主显然是直接看到实时新闻,气得含血咳嗽 :“陆凌,我撤销对你滞留申请的驳回!不需要彻查异种来源,只要你解决掉它,你们的罚令就即刻取消,继续任务!” 陆凌等的就是这句话,鲜血红眸瞄定超高级:“遵命,塔主。” 一层精神力与他的话音一起传遍山河,顷刻强势扫荡三塔范围内所有电子设备失效! 三角安全区下方,灰尘洋洋洒洒,顾清时直接撤去王老五异能,目光掠过盯着超高级发呆的江校长:“你的底牌现在可没了。” 紧接着就见一道黑影,带着根超长锁链,飞身直奔月下,正是超高级的所在之处! 第17章 Chapter 17 黑天之下,顾清时俯身疾行,衣角擦着地面,卷起无数细小石子,那石头倚着他的脚后跟翻滚,不过零点几秒之差,便被道道触手刺碎。 要是他再慢一点,绝对会被捅个鲜血直流。 他正上方,陆凌倒翻跃起,居于高空,砰砰砰几发子弹旋进副手副腿,空气里爆炸声轰得白光接连不断,黑夜也被耀成白日。 它闷叫声不停半秒,却毫无卸力之势。 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逼近畸形物,却怎么也差一点,那东西有意无意地保持安全距离,顾清时锁链难及,陆凌子弹杀伤力不够,异能不在可使用范围内。 顾清时瞟一眼陆凌,那人也正好低头,彼此之间一个对视,就激发数次交锋,变为陆凌一句:“既然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顷刻间,顾清时眸光沉得深不见底,即使如此,他动作也不慢半分,一举跨上最高点,哪怕前方无路,他速度也不做任何迟缓。 身形跃起、到达最高点的那刻,陆凌清空弹夹,闪现赶至。 ——他会伸手。 像是印证顾清时的回忆那般,他脚尖正好落于陆凌掌心。 ——“去吧。” 只见他曲折膝盖,脚掌迎合陆凌的单手托举,轰地一下像一束寒光般窜出,唰地与它缩短一半的距离。 下一刻,顾清时锁链连出,卷起瑟瑟冷风,鞭笞在畸形物身上! 可它外表尤其坚固,数击下去跟打铁似的,再加上前前后后,不是手就是嘴,更是防范得密不透风。 那东西一手揪住,再一口咬住,就想以泰山贯顶之力拽走他。 顾清时已跃到顶点,转而迅速抬起后手,脚下无处可蹬,但凭借腰腹绷起的力气,强行带着上半身回转! 一道自旋的抛物线瞬间脱手,带着末端锥头,光速飞去。 那箭指的方向,分明是它极小的眼睛——专属于齐术的那只。 当下若是换成任何一位A级哨兵,都难以完美瞄准,但偏偏在这的是顾清时,就算是迷雾中一只蚊虫在百米外飞过,他也能用一把枪击穿银翅。 只听扑哧一声,锁链径直扎入,蓝血爆炸般涌出。 畸形物捂住伤处,勃然大怒,牙齿狠狠撕扯,拧起骷髅架,扑面而来的灰尘混着肉腥味,呛得顾清时喉间一咳。 而那锁链末段被拉成一条纤绳,发出咯咯断裂声。 在链子崩出火前,顾清时指尖一擦,蓝色漩涡唰唰唰沿路形成,精准吞下武器,收回自己手中。 然而,失去主眼的它并未倒下,反倒愈战愈勇,喉管嗬嗬兴奋低吼。 下一秒,眼球小老鼠带着血管扯出体外,扬起脖子,就那么一个小玩意,发出的声音却是尖锐鸣响,唧唧震碎耳膜。 就连畸形物身体也猛然一抖,伸出寒冷的爪子,企图扑向顾清时落地的身影。 利爪逼近,每一片都锋利反光,闪刺他的双眼! 糟糕,距离太近。 这时,他心里以雷霆万钧之速,形成两个选择。 一个是正面挡下,但重重摔倒,兴许粉身碎骨,半死不活。 一个是无视正面,选择保护自己落地,没准重伤,还能留个全尸。 但他耳侧却忽地响起另外一个答案,来自过去,也来自现在。 “放心,我会接住你。” 那一刹,陆凌抵身在后,手掌一扣,就要握住他的腰,却没料顾清时啪一声指响,一圈蓝色漩涡在前,锁链如暴雨般细密绞杀,同时,手上那根扎地,勾住钢筋,带着袍子踉跄落地。 手上一瞬落空,陆凌只摸到一点袍尾,转为手心朝前,眸中红光一划即散:“三。” 那瞬,万物宁静,世间沉寂,时间条像是被人剪断一截。 畸形物的几只腿,仿佛被什么东西闪击贯穿,仅留下圆滑的巨型伤口,但那空荡荡的口子,除了泼洒的血,什么都没有,仅能透过那,看到远方高悬的三塔塔灯。 顾清时抬头看向在空中飞跃的陆凌。 他扬起的黑发挡住红眸,卡中每一击的爆发,擦身而过。 那游刃有余的身姿,的确比七年前更强了,不过对上畸形物,也没有地龙那般轻松,眼底反倒更为慎重。 相比地面废墟,陆凌在空中没有半点可立足的地方,还被压缩行动空间。 每一条触手都庞大到有两人粗,张着吸盘,绷紧尖端,直来直去,那动作和一把砸碎地面的捣柱毫无区别! 陆凌在眼花缭乱的封锁中,踩着滑溜溜的表面,来回躲避,每扣动一下扳机,都正中吸盘,让它悻悻撤退。 可它休息不到一秒,拐着弯又咬上陆凌。 一人一物不分上下,但不管是谁都不难瞧出,如今的战斗,畸形物都只是站在那反击,头左右张望,手脚搅动废墟,似乎在寻找什么。 有点奇怪。 顾清时念头闪过,陆凌回头瞄了他一眼,明显也察觉到怪异之处。 四面八方,哨兵们有了缓和余地,迈过那极度昏暗的大地上,噌噌包围而至。 江校长在大广场搭建起指挥处,引着向导们,照顾伤员,建起后排防线。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但远近的痛苦呼救,吵闹的脚步声,晕在血腥味里依旧混乱,无人能留意到顾清时那道不同于任何人的墨黑身影。 他藏进墙板之下,压住嗓眼的灼热,憋不住地咳了两声,心里一沉,果然最近使用异能的频率还是太高了。 虽然异种规模远在高级之上,但一般畸形物视觉被废,胜率就在五五分了,除非圣所养的人全是废物。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一滴连顾清时都没在意的血珠,从他指缝间滴落,浸入在滚满泥的地面上。 那四散的香气像一颗爆燃的炸弹,即刻就让畸形物的进攻骤停,倏尔,它扬起脖子,圈层尖牙齐齐向外张开,弓起身子,泥鳅似的丝滑突围。 哗啦啦,它无视陆凌射来的子弹,舞动身子,掀飞围攻的哨兵,疾风般翻开木板,四周霍然涌起一连串碎屑。 月光倾洒,阴影舔上黑袍,潮湿的呼气吹掉顾清时兜帽。 只见他面若寒霜,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无遗! 旋即,砰一颗子弹舍弃直线行动,硬是绕圈飞旋,划开空气,将他们与人们分割开来。 就听咻一下,子弹摩擦空气产生的火花,滋滋啦啦地贯穿,撕裂空间。 畸形物之后的枪管上,折射出白色肩徽以及一对鲜艳的红眸。 稍近处,苗陌蓦然回首,眼神凌厉,原本参与救援的身姿,竟纵然一跳,以A级的最高速度赶去! 她快到半秒内,连续突破好几层学生的布阵,才勉强摸到边缘。 那刻,超大的球体光芒,吞没三人一物的影子,消失不见。 圣所上方,空落落一片。 赶来的哨兵左右面面相觑,赶紧回报:“江校长,陆哨兵带着苗哨兵,还有一个人,不……不见了。” 广场帐篷里,一面冷白墙壁上,数副临时监视器高速运作,那幽蓝的光线照得江校长侧脸紧硬,她仔细盯住那颗落于地板的白色子弹:“衍生异能,空间分割,他们把江昱老师牵扯进去了,所有人围住启动物,按应急方案备战。” “是!”气宇轩昂的群音回应,响彻圣所。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江校长来回踱步,眼神飘忽着飞往子弹上。 外侧,一位A级哨兵小跑进入:“江校长,异能炮弹已经准备好了。” “带我去看看。”她耳朵微动,跟着人走上露台。 狂风卷起灰沙,也盖不住一架超长火炮架,黑得浸入夜色,钢制的银面里,江校长抿起嘴唇,下意识皱眉思索。 实验室异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塔主肯定知道了。 暂且不提未来死亡的未知,单是眼下的塔主,就极有可能现在杀掉自己。 至于跟林歆学生的合作,除了彼此无人知道…… 唰,子弹轰然炸裂,破天燃响打断她的思考,溅起的碎片也炸了附近人一身。 而后,三人像被什么巨物抛出,直接弹开,在空中旋了好几圈,才跪地着陆。 ——是三道红黑制服。 他们齐齐呕出一口血,噗一声喷了满地。 可以想象,刚刚在里面打得有多激烈!状况有多惨烈! 一圈圈风流向高处聚拢,涌起地面的沙石,朦胧映出畸形物的身躯。 比起之前,它如今大到惊人,落下大片墨影,罩住快要昏迷的三人,而更远处,哨兵们凝起异能,但无人敢动。 要知道能让一个S级虚弱成这样,还是陆凌,简直是无法用正常来形容。 塔外哨兵曾尊称他为“异种之王”,就是因为他对异种近乎恐怖的碾压,但现在—— 陆凌的这个名号恐怕要被打破了。 “让开!”江校长一把挥开愣住的执炮哨兵,指尖扫过面板,迅速切出十字准星,瞄准畸形物,视线却不自主缓缓移到其下三人。 “江校长!还有人在那。”A级哨兵僵硬提醒。 异能炮弹是圣所独立研发的新型武器,还没投入前线使用,它集数万人强化之大成,类似陆凌对付地龙的手法,一发下去,就是可以称为新时代的蘑菇云。 与之相应,除非站得足够远,不然没人能活下来。 一股思想入侵般灌进她的脑海,如果他们死了,就没人知道实验和合作,还能帮塔主除去忌惮的陆凌。 毕竟,塔主那句“塔最忠心的看门狗”,可不是什么奖赏的好话,而是讽刺他随时会反咬自家。 咚咚咚!畸形物用触手拍打地面,一下比一下狠,转瞬便抓起顾清时的脚踝。 江校长就见陆凌和苗陌来不及反应,刚一起身,就被横扫袭击,碎了骨架般,撞上远处的背板,头砰地后仰一撞,倒下昏厥。 而顾清时阖上双眼,咬住牙关,像在忍着背部摩擦杂物的剧痛,反手一刀刺入! 畸形物似是被激怒了,把他举到身前,霍地转头看向这边的炮口。 它那眼神,就是在赌有人质在手,江校长不敢攻击,事实确实是这样,她悬在发射键上的手一顿。 两人距离远到仿若隔着浩瀚银河,她一个B级向导,根本看不清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清时身着的黑袍,又换回江昱的低领制服。 江校长的手腕落了又起,最终还是放下:“你说得对,分小队救援,延后射击!” 就在这时,那位A级哨兵忽地闯进露台前排,抓起江校长的手,扣在操作面板上,语调死板:“塔主计划,不容失误。” 那指尖的位置,恰巧在按钮之上。 在那时,江校长突然明白,原来一呼吸也可以慢到,飓风化作柔水,糊脸的灰尘变为凝滞的石子,就连炮弹口/爆发彻天的白光,也能成为一层层清晰的色散。 时间,就像在精神漩涡里目睹江昱死亡一样,缓慢。 可那拉长的一秒,又仿佛是错觉。 异能炮弹轰然呼啸而去,强大的后座力震得露台几近碎裂,江校长众人被能量掀飞,摔倒在地,耳边就听轰隆隆巨响,随着刺眼的白光一起横贯苍穹。 嗡嗡的耳鸣还未散去,她抽出枪,对准A级哨兵,砰! 周围人瞪大眼睛。 那一下,子弹完美命中眉心,他红润嘴角生出两条雕刻木线,袖口外的手指显成藕节,无影之中,几根傀儡线撤去。 江校长收枪,镇静地扫视人群:“他被人操控了,非圣所的有疑人士,即刻击杀。别管这边了,先去前面救人!” 这一声惊醒梦中人,所有人动身救援。 一分钟不到,最前端就传来视频通讯,斟酌字句:“江……江校长,他们都没了。” 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像是浮在一层云上,脚步轻飘飘地没有着落。 “但是,有个好消息,”那头又补上一句,尝试安抚她失神的情绪,“江校长你看错了,那没有江老师。” 那没有江老师……那没有……江老师。 明明话音已散,可那一句话反复回旋在耳边,江校长额角的血管绷起,眼角闪着光,当然没有江昱了。 ——因为江昱已经死了,被她“亲手”杀了三次。 一次在传教士。 咔嚓。 一次在精神漩涡。 咔嚓咔嚓。 一次就在刚刚。 咔嚓咔嚓咔嚓。 无人知晓,江校长精神图景里,只浅浅覆盖在精神体上的棋子标识,倏地裂缝,就差一点,便能彻底崩碎! 她想吼出来,想抓住一个人对他宣泄,想昭告所有人,但她不能,塔主怀疑她了,刚刚被操控的A级哨兵就是最好的证明,江校长咬着牙,忍下一口气:“也是,你们先回来,那东西一炮下去,还能有尸体就有鬼了。” “但……但是,地面有个大洞!” 那遥远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江校长唰地回头,目光落到十多米长的圆坑上,浑身滚起激灵,瞳孔与回话一同颤抖:“而且,它它……直达哨兵学院隐藏层!” 电光霎时间,顾清时外衣的变化再次闪在眼前,她笑着用左手攥住右手,抑制住战栗:“原来是这样。” ——一只试探的手,不掩锋芒,猛然推倒高耸的城墙。至此,两边,再无隐瞒。 从地面废墟到地下隐藏层,小道延伸深达数百米,那里天花板隆隆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板而出。 猛地一瞬,铁板破洞,带着一大方湿泥落下。 苗陌被人一脚踹下,啊一声滚进角落,而后,陆凌抱着顾清时,满身是灰,落地,肩膀边还有一只黑鸽扑闪翅膀。 “辛苦大家,演得不错,”苗陌呈大字躺地,砸砸嘴里的番茄酱,酸得很,“不过,能爬上校长之位的向导果然不一般,只是没想到江校长真敢按。” “还有你,虽然钻地不行,但带路还算一流。” 黑鸽头一昂,被夸反而去蹭顾清时的脖子,却被陆凌抓住翅膀丢开。 “脏。” 可下一秒,一双手戴着黑手套,啪地拍开他的胸膛,顾清时脚背一扬,跃到地面上,抹去嘴角的血:“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身后,黑鸽鄙夷地瞧一眼陆凌,仿佛在说,咋俩半斤八两,他谁也不爱。 陆凌无视,指腹擦掉挂在唇边的红艳。 苗陌凝视江老师一会儿,笑道:“那就多半是塔主的人。圣所出现超高级异种,实验半暴露,光是这些,就足够他无视一切动手。” 三人没再说话,彼此对视,共同的记忆变为细流,蜿蜒着逆流而行。 进入浩渺白空间的那刻,顾清时、陆凌和苗陌以畸形物为焦点,三方各顶一角。 苗陌鼓鼓掌,不自觉盯住顾清时,眼底惊艳掠过:“刚远了没注意,圣所有你这样的大美人,竟然没拿出去当招生简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清时刚要开口,陆凌手轻轻一抬:“二。” 那声音时机卡得正好,淡到只有一丝末音在空中转悠,却轰一声击碎它的骷髅架,畸形物失去支撑,斜倾倒下。 ——无疑引走了顾清时的注意力。 他指尖顿住,像是被碎骨击醒:“你明明一个人就能解决?” 自己根本没必要帮他,不是惊叹他超模实力,而是打到现在,发觉畸形物应有实力与表现完全不符。 陆凌跃到畸形物的头顶,脚底施力,它不堪重负,垂着脑袋倒下。 “短效强化剂,在它融合完那些怪物的时候就开始逐渐衰退,越打越弱,就算它拥有超高级的条件与智商,但不还只是中级的底子吗?看外表先入为主,并不是好事。” “所以,你把我拉进来干什么?”顾清时捏紧锁链,转向苗陌,“还有你,为什么跟过来?” 苗陌摊摊手,装作无奈:“我这也不是被你们‘误拉’进来的吗?” “……”顾清时不想说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刚刚窜来的速度有多快。 “开玩笑的,”苗陌扔出一记水弹,插进卷起触手的畸形物体内,“我想早点知道实验真相,需要你配合演一场戏,怎么称呼?” 顾清时眯起眼睛,手指不自觉敲击裤缝,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他权衡利弊的瞬间,陆凌举起手掌,手指分开一条缝,透过那,瞄准除齐术外的其余部分:“一。” 又是轰一阵爆响,那超大的身形,仅留下一小部分黑水,趴在地面流动,缓缓变成一只鸽子,秃顶到没几根黑羽。 ——齐术的精神体。 总共三招,干脆利落。 顾清时转向陆凌,妄图看透一点他的想法,却什么也没得出,那人抬手作请,要不是看到他手边拿着的枪,顾清时差点就信了他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在一个S、一个A级哨兵面前,我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 “江。” 苗陌抛起水团,一戳就炸开,四散的水滴像庆祝烟花一样:“我也没打算给你。不过圣所姓江的人,还真不少,地下暗道一战后,我对实验有了些兴趣,背着查没查出结果,所以接下来多多关照了,江老师。” 她撩起眼帘,眼神满是探究:“那你呢,我们的S级?” 众所周知,陆凌疯狗名号在外,一向听塔主的命令,但只有少数亲近者,才知道他实际格外执着,越是有人阻挠,偏越想去一探究竟,对实验是,对顾清时也是,所以:“一样。” 顾清时越发理不清,陆凌居然没有借此揭穿自己,两个人到底是在搞什么,但还是允许:“可以。” “隐藏层,交给你了?”苗陌踢一脚黑鸽。 它瑟瑟发抖地张开嘴,就见舌头的位置被一只小老鼠替代,叽叽叽三声答复,扯着黑鸽,扑棱翅膀,刚落到顾清时肩上,却被他弹指击飞,但又耐不住潜意识的驱使,站在他鞋边,委屈巴巴地打理羽毛。 “很简单,它随便劫走一个人,然后就跑,其余人追,这样脱队合规合法,没人怀疑,塔主那边也是。唉,如此绝妙的方法,还得是我这样的天才才能想出……” 此处忽略苗陌几千字的王婆卖瓜。 三人滚出空间,苗陌提前吞下番茄酱,顾清时不用装,陆凌咬破舌尖血,哗啦啦三人一吐就是一大口。 畸形物生成出新肉,留下一双翅膀呼呼扇风,卷动沙石弥漫。 本来戏走得好好的,谁让畸形物中途选谁不好,偏偏选了顾清时,强行用触手缠上,隔着衣服到处乱摸,还变卦甩开陆凌和苗陌。 拖行期间它皮肉垫地,自己快烧着了不说,还因为加戏被顾清时赏了一刀,但完美把他圈在怀里贴贴,值了。 结果,它扭头便看到江校长站在火炮架前,快要按下启动键。 这一刹那,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短到离谱,光芒之下,他们什么都没看清,炮弹欻欻欻就高速射来。 按顾清时的速度,自己跑绰绰有余,但那一瞬,他居然看着江校长,愣了神。 陆凌瞬时冲到顾清时面前,单手抱走。 苗陌哇啊哇啊地叫几声,辅上水,松土。 畸形物也想加快,但触手都快挖成螺旋桨了,直到陆凌发动轰炸,才劈开一条直达底部的路。 三人身影埋入土层的瞬间,那炮弹正好在头顶炸开,淹了三人一嘴灰。 有畸形物指路,他们直达隐藏层。 啪啪啪—— 偌大的空间里,掌声响亮,四处回荡。 苗陌复盘完毕,放下手,偏偏陆凌和顾清时不捧场,但她也不嫌尴尬,反而乐呵呵的:“各自行动,如何?” 陆凌没有回应,看向顾清时。 他还按着左前胸,似乎有什么东西滚烫到隔着衣服灼烧。 只有顾清时清楚,他耳边—— 在炮口凝光,误以为江校长按下按钮的那刻,一阵渺远的直升机轰鸣、脚步追赶、通讯器催促响起,直到现在也鸣鸣不散。 他轻吐一口气,凝住眸子,选了个方向率先离开。 陆凌眉间一拧,攥住他的手腕。 那握力之大,瞬间就让顾清时哪怕带着黑手套也在颤抖的手,停止抖动,在温热彻底传导之前,顾清时话都没说,斜瞟他一眼,直接甩开,拐进走廊深处。 黑鸽没有片刻留恋,一路跟着飞走了。 苗陌眼光一亮,意识到什么,随即脸色沉下,又颇为刻意地露出诧异:“陆哨兵,你这是……” “我记得**年前,哨兵内部不是流传,你金屋藏美人,有专属向导在侧,所以才不需要疏导吗?虽说后来有人闯破是假的,可我挺信的………怎么?美人丢了?就换人了,但你这口味变化挺大的,哨兵也行吗?” 那声音越说越大,就像是故意讲给顾清时听。 陆凌单手揪住她的领子,轰地把她推到墙上,正打算一拳没入她鼻间,目光扫过她的脸,转而松手甩开,掏枪抵住额头。 “如果你所谓的,不是滴水不漏的计划,哪怕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失误空间,都不该说出来。” 苗陌眸底的轻松散去:“世上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计划,不管做什么都是,风险与收益并存。” “那只能说明,你作为A级,太弱。”陆凌砰一枪打在她脚边警告,追着顾清时的脚步离去。 苗陌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补上后话:“听我说完嘛,对你来说,当然有。” 半晌,苗陌转头,用语之轻佻:“我说得对吧?不过你找地图的速度真快,特意绕了半截路回来,舍不得我?” 背后走廊,黑袍再现,掠着墙边缓步走出,一双浓到发黑的眸子,打量着他:“怎么?刚刚空间里没认出,现在突然就认得了?捡尸人。” 那人脊骨被硬生生拔高,女性的身形变得平板,本就不窄的肩膀宽到怼墙,侧脸棱角更加弯折明显,而后那双自带笑意的眼睛,在眼尾由上挑变为下垂。 同样是笑,却和陆凌,全然是两个极端。 眼前这人不管怎么板着脸,故作凶态,都无法掩盖温和与亲和力,感觉是每天只要走在大街上,就有扶老奶奶过马路的KPI; 而陆凌天然自带的魄力,无论怎么放柔、伪装,都会从每一处动作的侵略流出,更何况,他的字典里没有温柔这个字,当然,在顾清时面前偶尔例外。 比起捡尸人的退步怀柔,步步紧逼才是陆凌更为习惯的生存法则。 因此,就算捡尸人收住笑容,压低语气,也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这怎么能怪我?帮你们做假身份的时候,你又没露脸,全靠你我情比金坚,飞信传情,听到你用这么冷漠的质问,我可伤心了,小甜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Chapter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