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星际第一打工人》 第1章 第一章 仙舟纪事·迎生 苍城。 血日高悬于天际,硝烟四起。无边的烈火与滚滚浓霾交织出压抑的昏暗,四顾皆为断壁残垣,不知道下面埋葬了多少曾经鲜活的生命。 一切都无声地宣告着一颗星球已炸毁的事实,被噬界罗睺吞噬的事实。 而此时,一个十分狼狈的少年正躺在成片的废墟之间。少年的面容被烟污覆盖,看不真切,只见他阖着眼,身体一动不动。 或许是因为压在他身上的断梁恰好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所以他并未死去,胸口处还有很轻微的起伏。 君泽任凭还来杂着星火的灰尘坠在的眼睫上,他一边与脑海中的系统沟通,一边小心地控制呼吸,让自己看上去完美符合大战后幸以劫生的奄奄一息的状态。 “……宿主,以上就是任务的全部内容了,再过两分钟,我就会彻底下线,无法与您交流。等您完成的当前的身份卡扮演后,新的身份卡会自动发送至您脑海里,根据您的完成情况,您的崩坏系统等级会提升并解锁新功能,后续还会有阶段奖励发放,请注意查收。” “只要使五张身份卡相关的剧情进度都达到100%,任务就算完成,届时您便可以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在这个世界自由地活下去。”很奇怪,这声音明明是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没由来的,他却觉得应该是一个充满轻佻调侃意味的、女孩子的音色。 “最后,提前预祝您:新生快乐。”两分钟到,系统“啪”的一下断了线。一时间,无论体内体外,都静的出奇。 君泽感受着这份无涯的空寂,来到异世界的怅然和恐惧后知后觉的涌上,心中思绪万千。 他本是一名不久前才结束高考的准大学生。事发当天,君夏正在和同学出去玩的路上,坐在打来的车的后座的他刚想点开自己最爱的游戏《崩坏:星穹铁道》来刷一下每日任务、豪领六十星琼,却不曾想,一辆失控的卡车直直冲过十字路口,毫无征兆地撞上正要过绿灯的他们的车。整辆小轿车被拦腰截断,座上四人无一幸免。 关于死亡那瞬间的感受,不知为何,他已经淡忘了,记忆中只剩下一连串破碎的节点:骤然猛颠的车身、倾覆而来的巨力以及他的手指还未来得及按开的、手机屏幕上星穹列车准备跃跹的画面。 然后,等他的意识再度苏醒过来时,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告知已成功绑定以及一句欢迎来到崩坏:星穹铁道的世界。 ……好家伙,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居然就这么让他碰上了,也太玄幻了吧?君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以来重新收拾好自己还有些慌张、害怕的情绪。他是个孤儿,除了一个胜似血亲的在孤儿院认识的义妹外,再无其他牵挂。 此外,他平时话不算多,但他内心戏特别丰富,而且做事总喜欢在心里思考半天,在旁人看来肯定很慢半拍,尽管他其实反应特别快。再加上性格不温不火,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但也不曾跟谁有过冲突,总体而言他就是个一般人。 所以于他而言,这次受到同学的出游邀请让他很惊讶,但是看到对方脸上期待和忐忑的神情,君泽还是选择了答应。 虽然,也有人说着他长的帅所以向他表白,但君泽有自知之明,觉得对方在乱说,并不相信。 ……稍过片刻,君泽调整好状态和一如既往的随遇而安的态度,准备积极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又一次确定了自己接受了现状、做好了开启任多的准备后,君泽按照先前系统的指示,在崩坏系统等级lv.1的脑海意识空间中调出现在当前需要扮演的身份卡。 那是一张很简陋的卡牌,正面画有一个剪影,看轮廓应该还穿着铠甲束起长发,不过像是一个普通NPC。同时,一行小字在剪影下方缓缓浮现出来:骁勇善战、不畏牺牲的云骑将士,除云上五骁外的传说第六人。 他下意识伸手,在他手指触碰到牌面的瞬间,纯黑的剪影一下子绽开真实的色彩,浮现出一张和他自己的长相一模一样的脸,除了瞳色。而本该标明身份名称的剪影上方则是被“□□”占据。 看来他需要扮演的第一个身份的相貌就是他原来的模样……等等,那不完了吗?路人脸NPC试图混入主角团,这把高端局。但愿他能活过主线剧情。 例外,既然这个身份没有名称只有“□□”,那么应该是可以填空的。 那用他的名字好了,就叫君泽吧。 作出决定后,君泽沉默地端详片刻,伸手把卡牌翻了个面,但是背面除了三个硕大的问号外,并无他物。 ……问号啊,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最后再看了一眼悬浮在卡牌上方的当前进度“0%”,君泽试探着挥挥手,发现真的能退出意识空间。 意识回笼的刹那,令人绝望的孤寂又一次坠落至鼻间,撕扯着他的每一息呼吸。 还……没来吗…… 君泽默默数秒,继续耐心地等下去。既然卡牌要求的关键词中有云上五骁,再加上这个出生点苍城,那么系统给他安排的扮演切入点,便一目了然了。 毕竟云上五骁中,只有【剑首】镜流来自遭到丰饶突袭而殒的苍城。 ——所以他在等,等那个救下苍城遗孤的云骑,也就是,镜流的师父。 当他数到第一千零八十秒时,耳边传来了铿锵的脚步声。靴子有力地踏在地面上,清脆的声响渐近渐清晰,最后,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了他的身边。 来了。君泽想。 “嗯?这里还有幸存者!”一道悦耳又不失飒爽的女声响起,随后,一只有力的手带着不由纷说的力度,将还在躺尸的君夏一把扶起后扛在了自己肩上,接着转身快速往星槎聚集的阵地赶去。 虽然对方身上的戎装银甲硌得君夏有些生疼,但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仍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过,哪怕系统将他原本死亡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却还是留下了暗伤。 在行进过程中,可能是牵扯到了伤处,他一时竟痛得眼前一白,晕了过去。 …… 不知过去了多久,君泽有些费力地去睁开眼睛。无论是车祸遇难还是一传送过来就是战场浩荡,都让他的精神变得异常疲惫。 君泽抬了抬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的厅堂,不远处的窗边,一位戎装女子正在给一个少女包扎伤口,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沉重,一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见状,戎装女子微微叹了口气,她本以为这样的光景会持续下去,不曾想,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袭来,如同一支锐利的矢镞穿堂而过,骤然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君泽一路小跑过来,他眼神闪烁地于戎装女子与小女孩间来回看,余光留意着小女孩因在晨光下而显得晶莹的一头白发和对方那双低垂的浅红眼眸,确认无误后,他咬咬牙开口: “请问,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吗?”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正处于沉默中的两人的注意。 小女孩错愕地仰头去看,来人比她高半个头,一头估摸是齐胸长度的黑发虽有些凌乱,却被人好好的全部束在了脑后,是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男孩面容稚嫩,眉浓而形状优美,鼻骨笔挺,一双蓝金色的眼睛大而有神,却因为年纪小显得过分秀气灵动,但任谁见了都会相信他未来一定是个帅哥。 而此刻,男孩再说完话后便眼神躲闪,长且密的睫毛疯狂颤抖,就连他放在大腿两侧的双手也下意识握成拳头,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甚至有退缩的怯意,但他还是说出了刚刚的那句话,也一直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戎装女子的回复。 戎装女子早就察觉到君泽的靠近,她很平静的看向他,嗓音温和:“恩人谈不上,我只是履行了身为云骑的职责而已。” 男孩,或是说君泽摇摇头,他真情实意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不,是您让我没有被一直埋在废墟中,于我而言,您当然是恩人,还请您一定要接受我的感激!然后……呃……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答应——” 君泽毫不犹豫地一弯双膝,向跟前的戎装女子跪了下去,果断给对方磕了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戎装女子被这意外的一出给惊到了,她身侧的小女孩也是一愣,随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扭头直视戎装女子:“师父!”质感清冷的稚嫩声音紧跟君泽之后的响彻在厅堂一角。 “……啊,哼。”戎装女子先是失语,然后忍不住轻笑一声,她惊讶地打量男孩伏在地面的小小身躯,唇边忽地绽放出一抹欣赏的弧度:“你先起来吧,我是云骑将领,瑶逢。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君泽依旧没抬头,声音闷闷地从地面传上来,“师父,瑶逢师父你先答应我我再起来。”尽管答话声依旧流畅平稳,其实他内心觉得自己像个破罐子破摔的无赖,藏在破烂鞋子里的脚趾也忍不住开始抠地。 君泽:……为什么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现在是小孩子了,但我的灵魂明明是一个马上18岁的大人啊啊啊! 闻言,瑶逢差点笑出了声,“诶,好好好,成,我签应了,不过——”瑶逢甭管君泽看不看见,朝小女孩微微抬下巴示意:“你若拜我为师,这位可就是你的师姐了。” 君泽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苍白俊秀的小脸上有着大大的笑容,眼里盛满了欣喜。他转向小女孩的方向,犹豫片刻还是赧然地伸出一只打有绷带在腕上的手,“师姐好!我是君泽,敢问师姐何名。” 小女孩怔怔地抬眼望向他,而于那对浅红中荡漾有粉色的美丽眼瞳里,君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名镜流。”镜流同样伸出手,坚定又短暂的与君泽一握。 君泽长出一口气,眉眼越发灿烂。“那瑶逢师父,镜流师姐,今后还请多多坦待。” 瑶逢、镜流:新徒弟/师弟真的好爱笑哦,比起镜流/我,他似乎已经走出了苍城末日的阴霾。 另一边。能顺利达到这个结果还真是太好了……君泽在心里想,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笑容。其实他原本也不想在这么尴尬的情形出现的,可是…… 可是他看出了瑶逢因为镜流的排斥所以对自己选择收徒这个决定的正确性的怀疑,看出了镜流其实很想叫瑶逢“师父”,却被出于自己前程的茫然和恐惧让她犹疑不定的胆怯所扼住喉咙。 再加上,他现在是个小孩子不是吗?也许是受到身体实际年龄的影响,让他变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胆。 于是他连忙扎起头发,走了出来,虽然很莽撞,虽然……很自以为是,估计还笑得一脸傻样,但他想成为她们坚定自己决定的小小的推力。哪怕他心里还是很害怕。 “另外,这也是我在珍惜现在的人生,积极乐观的去过好生活的证明啊。”君泽跟在瑶逢和镜流后面,走在去演武场的路上。他仰头对着天空展颜一笑,眸色璀璨,就像是正与天空对话一样。 “所以你也要好好生活,不要为我难过。我放下了我的前半生,你也应该一样才行,我的妹妹。”无声的话语就此了断,他释然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前方与脚下。 君泽想起系统的那句祝福,不过……并非是提前预祝,他现在已经在迎接他的新生了。 第2章 第二章 仙舟纪事·问剑 足以撕裂星空的寂灭雷暴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常驻明光里的,是幽蓝金杏坠坠下火树银花般来自仙舟罗浮的一瞥。 “四千九百九十八,四千九百九十九,五千!”烈阳当空,刚刚挥完最后一下的镜流和君泽第一时间扔下手中的剑,两人一同躺倒在地上的树荫里。 君泽还有些气喘,他实在是感觉累得不行,不仅脚步虚浮,连脑子都跟着虚浮起来,导致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的镜流:“师姐,你觉得学剑开心吗?” 话一出口,君泽才反应过来,恨不得一巴掌呼自己脸上,内心疯狂尖叫:我在说什么在问什么啊啊啊,自己觉得不开心就想找别人认同是吧不能说点很有毅力很有气概的话吗! 镜流一抬眼皮,神情稍显困惑:“你是累傻了?居然问我这种问题,除了累,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顶上,一片落花晃晃悠悠地往下飘,镜流伸手,将它拿至眼前对着阳光,花瓣一时间看起来近乎透明,“有时候,我会想,我一定要学剑吗?”女孩略带茫然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在他耳边响起。 现在的镜流的性格称得上一句柔软。她年龄尚小,会像一个普通的孩堤一样像自己的同龄人倾诉,会彷徨会不安会退缩,还不是后来那个无坚不摧的她…… 君泽默默地想,于是没有说话,只是侧正了自己的脑袋,出神地望着还很美好的蓝天。苍穹依旧蔚蓝,没有破空而过的铁箭,也没有彻夜的炮火和坠毁的星槎。 就从他目前的习武生涯来看,他因为玩游戏所知晓的主线剧情当然没法给他提供多大的帮助。毕竟提升实力这种东西,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而且他,其实更偏向是热爱战斗的强度党来着,所以对仙舟个主要人物的设定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但不用想也知道,现在的镜流还只是一个孩子,她对自己的定位还不够清晰,她需要的是推力和鼓励。可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君泽尝试组织语言时,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复,镜流干脆抛出一个询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师父说,你当初一醒来就请求拜她为师这事可让她相当惊讶呢。” “……” 君泽微怔,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先是选择昂首偷瞄一眼远处发现瑶逢还没回来,然后把手臂屈起垫在脑袋下方。枕着微凉的树影,他缓声道:“我啊,我没想什么。毕竟我估计我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学剑是为了让自己在面对困境时有为自己选择生或死的能力,仅此而已。” 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可被汗水打湿的长睫下瞳孔颤动:“拜师亦是如此。说不定哪天,我的剑术就派上用场了。” 君泽的语调平静,说这话时的表情也相当随意,可莫名地,镜流从这份漫不经心里感受到了沉重。 “派上……用场么……”结果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用场,就在今晚。 敌军掠阵,瑶逢毫不犹豫地将两人扔入了战场。 还没等君泽和镜流从刚刚还站在星槎上眨眼就脚踩焦土的境地中反应过来,几只丰饶孽物便已朝他们的方向扑跃,转瞬即至面前。 “小心!”君泽及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镜流的手臂将她一同带后退数步,堪堪与孽物的利爪擦肩而过。 镜流下意识地抬起头,那爪尖一闪而过的寒芒顿时划破她的视线,使战争遗留下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被重新唤起。她的瞳孔猛然一缩,仿佛有无数哭喊声呼啸着灌入她的耳中,令她近乎窒息。 好险。君泽在心中抽气,背后早已出了一身冷汗。他举起剑挡在二人胸前,正欲与镜流配合尝试将这头步离狼卒斩杀,却从自己抓着对方手臂的左手处感受到强烈的颤意。 “……!” 意识到这点的下一秒,君泽顾不得随时会再度攻来的丰饶孽物,,急忙侧身去察看镜流的情况。 “镜流!镜流!你怎么了!”只见对方仍一言不发。年幼的镜流神情呆滞,红眸涣散,眼里的颜色深沉的仿佛下一刻会滴出血来。君夏敛眉,突然想起有一次他玩游戏的时候点开了镜流的角色故事,里面有提到她的少时经历。 ……那段描述,好像是说她有关于战争的强烈阴影来着,恐怕是因为直面战场受到了刺激。 那就能解释现在的状况了。理清所有思路的瞬间,君泽不管不顾地伸手探向对方发间,正欲为她捂住双眼来驱散恐惧,耳边却传来破空声。 君泽一惊,右手一翻上挑,剑锋硬是从间隙中穿出,挡住了来者的武器。只差一点,刺来的枪尖就要没入他的眉心。 这时,一抹银蓝色高高扬起,掠夺了他的余光,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来人——是他们在演武场打过照面的小士卒。 面对此情此景,君泽做出判断:这个人已经在精神上彻底沦为孽物了。 小士卒歪歪头,发现一击不中后癫狂地挥枪,又是一捅。 君夏想躲,可是他不能,镜流还在他身后。他退了,镜流怎么办?相比于只有十岁出头的镜流,真正意义上快要成年的他得保护她才行。镜流亲眼目睹家乡毁灭已经很惨了,他不能让她再品尝一遍这样至于险境的痛苦。 电光火石间,头一回的,他选择不加思索地做出判断,咬牙挥剑。 君泽以剑再击枪芒使长枪受震,他不顾手臂上传来的反震力,抓住枪尖嗡鸣对方握不稳枪杆的时机反手一刺,然后对准小士卒身上铠甲的缝隙用力一砍。 “哧啦——”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飞溅,落到了他本来干净的面颊上,君泽眼眶微颤,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眩晕、想吐。 君夏只觉神志混沌恍惚,近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他的手上,有着被剑柄割出的新鲜血痕,不知何时已成了两只手一同紧紧摁着剑柄的动作。他强迫自己盯着小士卒,以防因过失而使剑没能贯穿敌人的胸膛。 虽然……他现在的剑术还练得相当一般,但他不能给他的师父丢脸。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瑶逢既然已经用这样的方式来历练他们,从另一种角度讲,也是对他们的信任。 他不能辜负她的信任。他会努力去战胜眼前的敌人。 不过,等应激的心态一过,理智重新上线,属于孩童的胆怯和他内心的震悚一同让他清醒过来。 我杀了人。君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掌中还淌有殷红液体的简易铁剑以及跟前那具已经了无生息的躯体,狰狞的表情还停留在对方脸上。细看之下,那面上似乎还有一丝细微的惊惧。 就在这一刹那,君泽差点从自己“骁勇善战的云骑将士”角色中脱离出来。尽管他心里明白他理应尽可能表现出从容、镇静因而更好地进行下一步演绎,可他的身体无动于衷,四肢动弹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可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异世界危机四伏的燕国地图一样徐徐展现于他,直到此刻才算淋漓尽致,地图卷尾所藏的匕首从此破开心中曾有过的来到游戏世界的隐隐兴奋和高兴,身不由己的无情命运以至,而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真不愧是……有星神这种神明设定的高危世界……这「丰饶」星神药师的力量酿就的造物……他察觉到周围的其他孽物一个一个被其他士兵带走了生命,他的手脚渐渐放松了一点。 此刻,君泽只想替对方把眼睛合上,好让自己好受一点点。他僵硬地拼命向前伸了伸手臂,手指轻轻抹下小士卒的眼皮。他想看到安详的样子,却是刺目鲜红入他眸。他紧绷的神经终归是受不住了,君泽于是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尽可能移动身体去遮挡镜流。 ……后来的某一天,当君泽回忆起这日的情形是,他先是嘲弄自己已经分不清「君泽」和君泽之间的界限,再而不得不承认,自很久起,他内心深处早就不把镜流当作是扮演任务中的一位过客,而是真正的伙伴。就像那个被他杀死的小士卒,那个活生生的人。 …… 镜流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眸子里满载惧色。她很小心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回到了丹鼎司,以及,她并没有看到君泽,却见她的师父正背对着她倚在门边。 镜流眼睫一颤,迅速下地走向对方。“醒了?”瑶逢正赏庭中月色,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镜流抿唇,目露焦急,“师父,君、师弟呢?他是出了什么事吗?”瑶逢微微侧头,神情淡淡:“你确定你想说的是这个?我看,你好像还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吧。” 白发女孩眸光坚定:“是的,他现在怎么样了?以及……” 镜流脸上骤然闪过一丝怯意,“我,真的一定要学剑吗?” 她还是摆脱不了她的梦魇。苍城殉道的那一夜,面对星神的伟力,他们是那样的无力,只能用整颗星球为代价,去蜉蝣撼树。 “不学剑当然也可以。毕竟作为我的弟子在战场还需要更小的徒弟来保护的,你是同一个。”瑶逢目光犀利,直直望向镜流。“他与敌人苦战,从而受了重伤,为了保护你这个‘师姐’。” 她平淡的叙述,让镜流愣住了。 “为了……保护……我?” “是啊,他拼命地保护懦弱的你,把自己弄到躺在西边的屋里,直到现在还没醒。” 镜流沉默了。如果说她原本认为自己始终无法克服上战场的恐惧,可是现在,她忽然不想承认了。她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在很努力很努力地争取。 瑶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一点骗镜流说君夏受了重伤昏迷其实这小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单纯贪睡的愧疚,自顾自地离开了。唯独镜流还站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她缓缓抬起头,仰望檐下如水般滴落的月光,随后她迈步,径直走向西屋。 “吱呀——”木门发出卡壳的低语,月自门上的雕花镂空穿过,在地上勾勒出静谧的影子画。房内充斥着一股药味,君夏躺在床上,被子拉到下巴处。镜流无声地观察了一会,确认对方只是睡着了,呼吸平稳,方才坐到床沿。 君泽……他同样是走过苍城浩劫侥幸生还的受难者,却远比自己勇敢。镜流还记得,灾难之日,她体内的丹腑在罗睺攻击时异常沸腾,丰饶之力渗入血脉,为她埋下恐惧的种子,令她在每个日日夜夜的噩梦中憎恶又害怕。 可君泽不同。他或许完全摆脱了这份阴影的主宰,反而将这枚丰饶的种子化为自己前进的勇气与动力。所以她从不觉得他是她的师弟,她不配做他的师姐,他们是平等的,甚至是她应该向他学习……镜流出神地想。 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她又想到一些零星的片段,于清醒与迂回的间隙中,曾有一只手破开了浓夜,想为她遮蔽翳色。 原来……是这样啊,竭力去保护他人的姿态……如果她总是选择躲在后面,她怎么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又怎么能去实践…… 她于是伸直屈起的纤长手指,用指尖小心地抚平了对方的眉心。这一次,她在心中重新做出了决定。 “师弟,非常感谢,但下一次,还是让我来保护你吧。” 镜流郑重地轻声说完,又为对方掖了掖被角,便掩上门离开了。 她走后,君泽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坐起身来,一双蓝金色的眸子满是复杂的神色。透过窗棂的缝隙,他依稀能看到,一个身量尚矮挺拔秀美的身影正在月下习剑,白发纷飞,彻夜不息。 这天晚上,镜流不眠不休练了半宿的剑。而她不知道的是,君泽也整夜未睡,看她挥了三千七百一十五下剑。 次日清晨,天边的第一缕霞光盈盈跃至。君泽推开门,只见身着练功服的镜流正一边持剑比划一边背剑谱。阳光倾泻而下,她足下顿时伸出与她步调一致、心意相合的影子。 ——像是某种不曾宣之于口的陪伴。 君泽看着镜流认真严肃的模样,有一瞬间,他想他已看到了一个雏形。 即使是现在的镜流,恐怕也想不到,以后她不仅能在战场上自如穿行,还会成为云骑军的将领、罗浮仙舟武艺的最强者,手持名兵支离剑,威震四方,一人成军。 但是我的确看到了啊,未来的「剑首」大人。君泽默默地想,一回神,对上了镜流的目光。 “师姐!”他举起还缠有新的绷带的手,下意识露出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身份卡上的进度条跳了一下:【当前进度5%】 第3章 第三章 仙舟纪事·遇吟 璀璨的骄阳下,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正在忙活手头的小玩意。风将他的锦蓝衣袖吹的猎猎作响,连带着由玉色发带高高束起的墨色长发一同飞扬。 第二万五千五百五十天了。君泽想,然后漫不经心地用小刀在一块木牌上刻下一道,权当记数。 木牌不是什么值钱货,是他闲得无聊时用剑背将一堆枯枝一下下地拍出来的。君泽手头的这块上面布满深深浅浅的划痕,按他的刻法,刻满需要三百六十五道,一块代表着过去了一百年。 而这,已经是他的第七块木牌了。 不过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君泽眼神毫无波澜地收起了木牌,又平淡地看了眼过去七百年才到7%的进度条,然后照常再琢磨了一会儿身份卡。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己这个身份到底是个什么设定。他感觉他应该只是个短生种,毕竟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与人类有异,可他却活了足足七百年。 很奇怪,七百年这样庞大的数字,他却无端觉得时间其实过的飞快,快到没有真实感,甚至也不曾对这么漫长的日子产生一丝一毫的疲惫和……痛苦?好像那些时间都是假的一样,好像那些时间的回忆从未在他心中镌刻下半点印记。 每当他在脑海中回忆已经度过的七百年时,总感觉那些记忆像是毛玻璃,十分模糊,可真要细思,却又发现记忆清晰到连种种细节都历历在目。 他过的稀里糊涂的七百年过去了,既是短生种的好几辈子,又是不朽龙裔鼻间微不足道的一息。 百年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于一场战火中,瑶逢师父永远闭上了她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瑶逢是一位优秀的将士,也是合格的师父,尽管她的严厉远大于温情,但她对他们的关爱从来只多不少。 以往的岁月里,君泽听镜流提起过,在她下定决心练剑到极致的那日之后,出于阴影的被克服并非一日能成的考量,瑶逢选择继续通过极端训练帮助镜流克服恐惧。她曾将镜流扔进步离人战兽的牢笼,迫使镜流最终砍杀十头战兽后方可脱困。 这些都是君泽所不和道的。 但君夏知道,每逢瑶逢酣眠的那天,他会拎着一坛桂花酒,为她写幅“会向瑶台月下逢”的墨字,接着与镜流一同恭恭敬敬地在瑶逢墓前磕了一个头,最后烧掉了这纸挽语。 对于这位师父,他怀揣真心诚意的钦佩和感谢,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镜流和自己。 思及此处,君泽极目望向擂台,而此刻,上面胜负已分。 “彦翁和镜流的比试结果已出,我宣布——获胜者是——镜流!祝贺镜流成功夺魁!成为仙舟云骑第一剑!” 台下的喝彩和叫好声此起彼伏,“剑首——剑首——剑首!”大家的脸上满是崇敬。 位列第二的彦翁老头一脸认真地对镜流说:“当世我比不上你,而且我老了快不中用了,我是不一定有机会再与你交手了,但我的儿子、孙子或徒弟也一定会赢过你,你可千万要看到我彦家出了个剑首啊!” 是了,今天是镜流成为剑首的日子。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敢迎敌孩子,现在的她在剑术上的造诣已登峰造极。但她依然是他的师姐,他们一同走过有师父的百年和没有师父后的风雨,他知道她走到今天到底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君泽欢欣地鼓掌,鼓完后摸了摸袖中他趁镜流修整时间买来的小报,上面印有他近来最喜欢的故事的更新,他还没来得及看。 不过,不出今日,接下来几天的小报都会称颂罗浮新剑首的事迹吧。 真好啊。想到这里,君泽忍不住想笑,但他最后还是强行憋了回去,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毕竟镜流本人看上去太淡定,搞得他都不好意思这么兴奋了。 台上的镜流听出了这位习武世家老头倔强话语背后对她的祝愿,她同他握了握手,也认真地道:“好,我等着,未来的剑首。” 言毕,彦翁步履轻快地跳下了台,路过君夏时,他还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年轻人,你也不赖,我看好你。” 这让刚刚眼神中没有一丝杂质满满都是对台上两人的欣赏敬仰的君泽愣了下,然后在看到对方真挚目光的瞬间回以灿烂一笑:“您过誉了,反倒是您,实在是让我崇拜到五体投地!” 彦翁哈哈大笑,然后动作豪迈地离开了,不难看出他对镜流、君泽二人的欣赏,以及,位列第三的君泽正是败于彦翁之手。 对自己的成绩,君泽还是挺满意的。他自知没什么天赋,但好在他练剑也不怎么偷懒,再加上前有名师入门后有师姐带飞,足足七百年的时间里他吃到了相当多的经验包,他如果还是一个菜鸟的话实在是过意不去,有这个成绩才不算丢她们的脸。 待一切结束,镜流正欲与君泽离开,一道清冷的声音忽地叫住了她。 很难形容听到这声音的感觉,只能说……乍一听像是玉石掷地,有着犹如被注入冷魄的质感,尾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 君泽顿时心中狂跳,这个节点,这个声音,他不用看都知道来者是谁。 倒是镜流略带疑惑地转头看去,但见夕阳之下,一个一袭华美白衣的男子不知何时逆光走来,站到了离他们不过七步之远的位置。 男子看起来很年轻,面容异常俊秀,五官精致非凡,一双青色眼眸眼角上翘,自带睥睨之意,眼尾却坠着红色眼影,平生给这清冷双眸绘上了几笔妖冶。 他脸庞如同被雕刻好的上等玉石,一头似漆般的长发恰到好处地垂过耳侧,连微微抿起的唇线都透出内敛与矜傲,整个人沁出浑然天成的清贵。 但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此人头上那对水青色的龙角,在阳光照射下,龙角的尖端泛着浅淡的白金光晕,似有水纹在角上幽幽流淌。 镜流面上不显讶色,表情淡淡地开口:“持明龙尊,饮月君?”这身华袍,这种气度,这等相貌,还有彰明他长生种持明一族身份的龙角,也只能是持明族的族长、现任龙尊「饮月君」丹枫了。 丹枫点了点头,他依旧神情倨傲,眉眼若仙池青莲,不近人情:“奉承客套之言我就免了,相信今天你已经听够了。此番前来,是想请教一下仙舟云骑新任最强者的武艺,不知镜流剑首,意下如何?” 镜流闻言,很干脆地抬手,云骑军标准佩剑无声出鞘,剑柄瞬间落在掌中,剑尖遥指丹枫,“要打,便打,我岂有不应战的道理。”言罢,她往后退了两步。 丹枫也后退两步,青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随后浮现出十成十的傲气与战意,“好,那便来。” 他单手掐诀,周围水汽涌动,于他手中聚成一柄长枪,而后率先向镜流攻了过来。镜流不躲不闪,长剑不偏不倚地与长枪对上,一时间,刺耳的磨擦声伴随火花断续响彻。 两人交战了三个回合后,丹枫将枪一刺,未中后灵巧地回身踢枪再袭,一击接一击,动作当是行云流水。君泽看得很认真,有意识地代入丹枫的思路去理解出招,心中大呼精彩。 虽然他武艺水平有限,但他的反应速度不慢,尝试去分析强者的运招轨迹的还是做的到的……所以在实战中,他需要凭借预判对手的攻击来为自己争取反击空间去弥补技艺不足的缺陷。 也因此,每当君泽看到他人的一举一动时,都会顺着已养成的习惯自己在心中悄悄演算下一步的开展。 ……言归正传。镜流秀眉一竖,不动声色地挥臂一舞,精剑重重抽在枪矛下三寸的地方,搅起朵朵水花。 丹枫的反应也可谓神速。他手腕快速扭转,借着反震力让枪杆横扫四周,促使半空中飞溅的水花受力变轨,齐齐引爆,硬是抵下了镜流攻势带来的劲风,也遏制住她锐利无比的剑意。 他一鼓作气,手中长枪突进,势如雷霆,镜流只得不断格挡,还要留意不时遮住视线的水珠,似乎有些狼狈。可君泽知道,这一战或许会给镜流带来压力,却决没到会让她落败的地步。 因为镜流足下,从始至终,移动距离没有超过五米——即使面对这样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果然。君泽注视着场内,此时丹枫手腕高高扬起,引水自流,正欲投枪。 ‘胜负已分’,君夏下意识无声地张嘴。咦,这句话他是不是今天想过一次了—— 一切都结束了。下一秒,镜流同样舒臂,作了一个下劈的动作,他们的动作几乎同步——但,到底先了一步。 “唰——唰唰——”,雪亮的剑光恍若天穹造物,快到与光并驾齐驱,甫一着陆便破坏了长枪的内部机理。随后镜流伸长手指扶住剑柄一压、接着腕间一抖,剑锋陡然一变,如此反复,二变、三变、四变、五变……不同角度的斩劈,砍下了一节又一节长枪。 最终,凝水而成的长枪再也不能继续苦苦支撑,走向崩溃。而这一切的变故,不过发生在丹枫微微出神的霎时之间。 半息之内,镜流变换了九次剑招,最后一道剑的速度快到甚至超越了光,独立于时间限制之外,横扫了世间所有的沟壑。 “砰——”水做的长枪击节而碎,透明的水花暴晒于烈阳之下,眨眼间无影无踪。唯剩下白发女子手中之剑,六尺五寸重十四斤,而屹立于天地间。 丹枫瞳孔一缩,敛神吞吐两周,恢复了自己的气息,“剑首大人果真名不虚传,丹枫受教了。”这一次,丹枫眼里满是心悦诚服的欣赏,但依然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表达着他对镜流的认可。 镜流也点了下头,低头收剑然后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幸得会晤。镜流。”丹枫愣了一下,也抬起自己的手与对方交握:“同幸。丹枫。” 这便是「剑首」与「龙尊」的正式会面了。君泽浅笑,以来按捺下自己因为看到名场面而有些沸腾的心潮。不料丹枫微侧头朝向他的方向,仿佛……在看他? 错觉吧,不能吧……堂堂龙尊大人应该不会突然注意到我吧,我应该没怎么样吧……毕竟我现在还只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卒,要是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的话可不方便后续任务的推进啊…… 君泽难得有些慌乱地开始胡思乱想,同时给镜流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有急事先走了然后流畅地转身先行开溜,背后却传来丹枫清冷的声音:“等等,你是……” 君泽顿时僵住了,很小心地回头望去,勉强扼住想要躲闪目光的念头:“啊,有什么事吗我……” 他话尚未说完,就直接被对方的下一句话给打断了: “你是本次大比的第三名君泽。”丹枫肯定又冷淡地道。 这下君泽是真的被吓到了,直接脚下一个趔趄。 “啊?”君泽虚弱地发出了疑问。 他怎么知道我的……饮月君关注我?啊,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