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与共》 第1章 锢爱之始 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刀锋,卷过墓园里沉默的松柏,刮在脸上,是干涩的疼。 谢疏昀笔直地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身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他才十六岁,肩膀尚且单薄,此刻却必须撑起整个谢家的门面,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同情、怜悯与审视的目光。 棺木正缓缓降入那片深褐色的泥土中,那里躺着他因意外双双离世的父母。 周围是压抑的啜泣声,但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不是不痛,而是那巨大的、撕裂般的痛楚过于汹涌,反而堵住了所有宣泄的出口。他只是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冷静与体面。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更小、更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钻进了他紧握的拳头里。 他低头。 是疏珩。 他八岁的弟弟,抬着头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依赖,还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无法言喻的悲伤。 “哥哥……”小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微得如同幼猫的呜咽,“爸爸妈妈……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声,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谢疏昀强装的所有坚强。心脏猛地一缩,剧烈的酸楚冲上鼻腔。他几乎是立刻反手握紧了那只冰凉的小手,仿佛那是茫茫冰海中唯一的浮木。 他蹲下身,平视着弟弟,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别怕,疏珩。”他抬手,轻轻擦去弟弟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还有哥哥在。以后……哥哥会照顾好你,照顾好一切。” 这是他做出的承诺,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是对自己。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单纯的少年谢疏昀,他是谢家的继承人,是弟弟唯一的依靠。 谢疏珩看着他,泪水滚落的那一刻,他猛地扑进哥哥怀里,小小的手臂紧紧环住谢疏昀的脖子,身体因压抑的哭泣而轻轻颤抖。 谢疏昀搂着弟弟单薄的脊背,感受着那份全然的依赖与信任,胸腔里那股支撑着他的气,仿佛又凝实了一些。他必须强大起来,为了疏珩。 然而,他将怀中弟弟搂得更紧的那一刻,并没有看见—— 谢疏珩将脸埋在他颈窝的阴影里,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无人得见的角落,清晰地倒映着哥哥脆弱却强撑的背影。那眼神里,依赖依旧,悲伤也未褪,但一种更深沉、更晦暗的东西,正如同深水下的藤蔓,悄然滋生、缠绕。 一种名为“占有”的种子,在这个悲伤浸透的土壤里,落下了第一颗胚芽。 ‘哥哥,你终于……只看着我一个人了。’ 一个模糊而执拗的念头,如同鬼魅的低语,划过谢疏珩八岁的心湖。 葬礼在沉重的哀乐中结束。 宾客渐散,偌大的墓园愈发空寂。天色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坠落。 谢疏昀牵着弟弟的手,走在最后。他需要处理后续事宜,安抚族中长辈,应对那些看似关切实则探究的视线。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哥哥,”谢疏珩拉了拉他的手,声音轻轻的,“我们回家吗?” 家?那个曾经充满温暖和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回忆的空壳? 谢疏昀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嗯,回家。” 他牵着弟弟,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在拉开车门,安顿弟弟坐进去的前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两座并排而立的新碑。 风雨欲来,松涛呜咽。 一股巨大的、关乎未来命运的无形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年轻的脊梁上。 而他身侧,车窗玻璃上,映出谢疏珩安静侧坐的倒影。男孩的目光,穿透玻璃,牢牢地、专注地锁在哥哥紧绷的侧脸上,那眼神深处,是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幽微而炽热的火焰。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天,伴随着悲伤与誓言,正式扣合。 一场以爱为名、早已注定的羁绊与锢锁,悄然开幕。 第2章 无声的堤坝 八年光阴,将谢疏昀从青涩少年打磨成了青年企业家,眉宇间沉淀着超越年龄的稳重与疲惫。谢氏集团在他近乎透支的努力下,终于重新步入正轨,甚至比父母在时更具规模。 他付出的代价,是几乎被工作填满的青春,以及眼角过早浮现的细纹。 又是一天深夜,谢疏昀拖着沉重步伐回到家。别墅里一片漆黑,只有客厅茶几上留着一盏小小的暖灯,灯下压着一张便签。 他走过去,拿起。 「哥,厨房有温着的粥。记得吃。 ——珩」 字迹清隽工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笔锋。谢疏昀心头一暖,疲惫仿佛都驱散了些。他走到厨房,砂锅里果然温着软糯的白粥,旁边还配着几样清淡小菜。 疏珩总是这样,安静,细心,用这种不打扰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关心。十六岁的他,成绩优异,待人礼貌,是老师眼中的模范生,是谢疏昀在沉重生活里唯一的慰藉和光亮。 他喝完粥,洗漱完毕,轻轻推开弟弟的房门。 台灯还亮着,谢疏珩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似乎睡着了。暖光软化了他日渐清晰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谢疏昀心里一片柔软。他走过去,想替他拿走书,盖好被子。 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桌——摊开的物理课本旁,放着一个眼熟的、略显陈旧的笔记本。 谢疏昀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他大学时用的一个旧笔记本,里面杂乱记录过一些他初入公司时遇到的困境,人际关系的复杂,甚至包括几个当时给他使过绊子、如今早已被边缘化的元老的名字和一些零碎证据。他早就忘了这个本子的存在。 它怎么会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拿过来看看。 “哥?”略带睡意的声音响起。 谢疏珩不知何时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刚醒时的朦胧。 谢疏昀的手顿在半空,有些尴尬地收回:“看你睡着了,想帮你关灯。”他指了指那个笔记本,“这个……” “哦,这个啊。”谢疏珩坐起身,语气自然,“前几天整理储物间看到的,随便翻了翻。哥你以前,很辛苦。”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眼神坦荡得让人无法怀疑。 谢疏昀压下心头那丝怪异感,笑了笑:“都过去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嗯,哥你也早点休息。”谢疏珩乖巧地躺下。 替弟弟关好灯,带上门,谢疏昀回到自己房间,心头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虑。 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想起这几年,公司里那几个曾经最难缠、给他制造过最多麻烦的人,似乎都在某个时间点后,陆续因为各种“意外”或“个人原因”离开了,或是变得异常安分。他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的手段终于见效,或是时运到了。 现在想来,那些“意外”都太过恰到好处。 还有上次,他胃病犯了住院,只是一个实习护士操作失误让他多挨了一针,第二天那护士就被调离了岗位。院方给出的理由是“正常轮转”。 他甚至想起更久以前,高中时,一个总爱找他麻烦的混混,突然就转学了,据说家里出了事…… 一桩桩,一件件,原本被忽略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织成一张细密得让人透不过气的网。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他的疏珩,他那个安静、乖巧、只会用留灯和温粥来表达关心的弟弟,是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用他无法想象的方式,为他扫平了前路上所有的荆棘? 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还一直以为是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努力,才扛起了这一切。 一种混合着震惊、心痛、以及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攫住了他。他的弟弟,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究竟在背后,为他承担了多少?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以为他为弟弟撑起了一片天。 却不知,弟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筑起了一道无声的堤坝,挡住了所有污浊与风浪。 这份认知,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疏珩…… 他的弟弟。 夜色渐深。 隔壁房间,谢疏珩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哥哥房间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叹息声。 他轻轻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哥哥刚才靠近时,带来的淡淡须后水的气息。 他知道哥哥可能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不后悔。 ‘哥哥,你太累了。’ ‘所有让你累的人和事,都不该存在。’ ‘就算你以后会怪我……我也不能停下。’ 少年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固执的决绝。 -- 第3章 无声的侵略 自那个发现笔记本的夜晚后,谢疏昀心中便落下了一根刺。他几次想开口与谢疏珩谈谈,但每当对上弟弟那双清澈见底、满是依赖的眼睛,所有质问的话语便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该如何开口?质问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是否在背后用那些他无法想象的手段为他扫清障碍?这本身听起来就荒谬得可笑。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那笔记本,真的只是偶然。 他只能将疑虑压下,转而更加细致地观察弟弟,试图从日常生活中找到蛛丝马迹,或是证明,或是证伪。 然而,观察的结果,却让他陷入另一种更微妙、更令人心悸的境地。 谢疏珩对他的依赖和亲近,似乎随着年龄增长,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烈,且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又是一个加班夜,谢疏昀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客厅依旧只留了一盏暖灯,但沙发上却多了个等待的身影。 谢疏珩蜷在沙发里,腿上盖着薄毯,头一点一点地,像是等他等到睡着了。电视屏幕闪着微弱的光,映着他安静的睡颜。 这一幕让谢疏昀心头微软,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想将他叫醒回房睡。 刚靠近,谢疏珩却像是有所感应般睁开了眼,眸子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声音有些沙哑黏糊:“哥……你回来了。” “嗯,怎么不回房间睡?”谢疏昀在他身边坐下,语气不自觉放柔。 “想等你。”谢疏珩说着,很自然地朝他这边靠过来,额头轻轻抵在谢疏昀的上臂,像小时候寻求安慰那样蹭了蹭,“你身上好凉。” 少年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谢疏昀身体微微一僵,这种过于贴近的距离,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兄弟的范畴。他想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谢疏珩却仿佛察觉了他的意图,反而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胳膊。 “别动,哥,让我靠一会儿。”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听起来无辜又依赖,“就一会儿。” 谢疏昀顿时心软了,僵着身体任由他靠着。鼻尖萦绕着弟弟身上干净的、带着淡淡洗衣液清香的气息,混合着少年独有的温热体息,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神又隐隐不安的氛围。 这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谢疏珩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与他进行身体接触。在他做饭时从身后路过,手臂“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腰侧;在他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时,自然地枕上他的腿,抱怨课本太重;在他清晨还未完全清醒时,推开他的房门,借口找东西,目光却在他睡袍微敞的领口处流连…… 每一次,都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无心之举的试探,让他无法严厉斥责,却又无法忽略那动作背后潜藏的、越来越清晰的占有欲。 “粥在厨房,我去给你盛。”靠了一会儿,谢疏珩主动松开手,站起身,动作自然地仿佛刚才的依偎再正常不过。 他走向厨房,背影清瘦挺拔。 谢疏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是错觉吗?还是疏珩只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周末,谢疏昀难得没有应酬,在家处理邮件。谢疏珩就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靠着沙发,戴着耳机看平板,似乎是在看教学视频。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少年柔软的发梢染成浅金色,神情专注而安静。 谢疏昀偶尔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静谧的画面。他心下稍安,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疏珩只是个孩子,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他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发现谢疏珩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黑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翻涌着他看不太分明的情绪。 “怎么了?”谢疏昀问。 谢疏珩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谢疏昀的水杯,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然后走回来,放到他手边。 “哥,你嘴唇有点干。”他低声说,目光落在谢疏昀的唇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移开。 那目光,不再是弟弟对兄长的单纯关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描摹与确认。 谢疏昀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接过水杯,指尖与谢疏珩的指尖有瞬间的触碰,少年指尖微凉,却仿佛带着电流,让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谢谢。”他垂下眼,借喝水掩饰一瞬间的慌乱。 谢疏珩没有离开,他就站在桌边,微微俯身,手臂撑在桌沿,形成了一个将谢疏昀半圈在椅子里的姿态。这个姿势极具压迫感,也过于亲近。 “哥,”他的声音很近,呼吸几乎拂过谢疏昀的耳廓,“下周三家长会,你会来的吧?” “当然。”谢疏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嗯。”谢疏珩似乎满意了,但他并没有立刻直起身,目光依旧落在谢疏昀侧脸上,像是在欣赏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我们班主任,很年轻,很漂亮。” 谢疏昀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谢疏珩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看似无害的笑容:“上次她问我,你是不是我哥哥,还说……你很厉害。”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谢疏昀却莫名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是吗?”谢疏昀不动声色。 “我跟她说,”谢疏珩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意味,“我哥哥,很忙。而且……他不喜欢别人过分关注他的私事。” 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平常那副乖巧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少年只是幻觉。 “你看你的视频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谢疏昀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找了个借口想结束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好。”谢疏珩顺从地应道,转身回到地毯上坐下,重新戴上了耳机。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和平板里隐约传来的讲课声。 但谢疏昀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他清楚地意识到,那道无形的缰绳,不仅存在,而且正以一种温柔而强硬的姿态,一点点收紧。它不再仅仅局限于扫清外界的障碍,开始更直接地、更深入地,缠绕到他的身边,他的生活,甚至……他的感知里。 而他,似乎无力挣脱,也……不忍心挣脱。 这份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罪恶与悸动的无力感。 --- 第4章 裂痕 家长会那天,谢疏昀特意穿了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他希望自己出现在弟弟的老师同学面前时,是得体稳重的,不给疏珩丢脸。 教室门口,那位年轻的班主任苏老师热情地迎上来。她确实如疏珩所说,年轻漂亮,笑容很有感染力。当她的手与他相握时,谢疏昀能感觉到那份过于热情的力度。 “您就是疏珩的哥哥吧?经常听他说起您。” 这样的寒暄他听过太多,疏珩依赖他,他是知道的。他客气地回应,目光习惯性地在教室里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疏珩坐在靠窗的位置,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交汇时,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依赖的笑容。谢疏昀心头一软,刚才因为推掉工作而来的一丝烦躁也消散了。 家长会过程冗长,苏老师讲话时,目光似乎总落在他这个方向。谢疏昀有些不适,但只当是自己多心,或许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亲自到场的年轻家长。 结束后,苏老师果然叫住了他,话题从疏珩的学习自然过渡到添加微信。谢疏昀没有多想,拿出手机——多一个了解弟弟在校情况的渠道,没什么不好。 就在他准备扫码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谢疏昀一怔,侧头就看见疏珩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贴得很近,手臂传来的体温让他微微一僵。 “苏老师,”疏珩的声音清朗悦耳,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我哥哥工作很忙,信息可能无法及时回复。学校有任何事情,您可以先联系我,或者直接联系他的特助。”他流畅地报出一串号码,是谢疏昀工作手机号的副号,由特助负责接听。 苏老师的笑容瞬间有些勉强。 谢疏昀蹙起眉。疏珩这话听起来是为他考虑,但其中的越界和失礼让他有些不悦。他想开口打个圆场,手腕却被疏珩轻轻握住。 “哥,我们走吧,你接下来不是还有个视频会议?”疏珩的语气很自然,带着弟弟特有的、理直气壮的依赖。 谢疏昀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确实有个会议,只是没那么紧急。当着苏老师的面,他不想驳了弟弟的面子,只得对苏老师歉意地点点头,任由疏珩将他拉走。 车上,气氛有些沉闷。谢疏昀开着车,心里那点不悦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副驾上的疏珩,少年侧头望着窗外,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疏珩,”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对老师要有礼貌。苏老师也是关心你。” 疏珩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眼里,那里面有某种他看不懂的暗流在涌动,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她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在谢疏昀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只是老师。”他试图解释,觉得弟弟的敏感有些过了。 “老师也不行。”疏珩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偏执,“任何对你有企图的人,都不行。” “疏珩!”谢疏昀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他忽然觉得身边的弟弟有些陌生。这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让他感到不适,甚至……一丝恐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我知道你没有。”疏珩的眼神黯了黯,偏执却未减分毫,“但我不能允许任何可能性存在。” 谢疏昀沉默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无法与弟弟沟通这件事,他们仿佛在两个不同的频道上。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终选择了不再争论。或许,这只是青春期的叛逆和过度依赖吧,他自我安慰着。 几天后,林薇的联系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看到那个久违的名字和热情洋溢的短信,谢疏昀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对过去简单时光的怀念,对正常社交的渴望。他太累了,累于商场的勾心斗角,累于独自支撑的重担,也累于……身边那份越来越让他感到压力的“守护”。 他几乎是带着一点隐秘的期待,答应了林薇的邀约,并特意选在疏珩有晚自习的日子。 餐厅里,和林薇的交谈确实让他感到久违的放松。她爽朗的笑声,犀利的行业见解,都让他暂时忘记了烦恼。他甚至开始思考,或许可以尝试发展一段正常的、不被过度干预的友谊,或者……更多? 然而,这份短暂的轻松,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看到屏幕上“疏珩”的名字,谢疏昀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他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听起来痛苦而虚弱,“我胃有点疼……” 谢疏昀所有的思绪瞬间被担忧取代。“怎么回事?晚上吃东西了吗?严不严重?”他连声追问,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 “吃了……可能有点凉。”疏珩的声音断断续续,“哥,你在哪?能……回来吗?” 谢疏昀回头望了一眼餐厅里言笑晏晏的林薇,内心陷入剧烈的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疏珩可能只是小问题,家庭医生可以处理。但情感上,他无法放任生病的弟弟独自在家。那份根植于骨髓的责任感,以及八年来形成的、以弟弟为中心的习惯,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带着满心愧疚,向林薇仓促解释,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路飞驰回家,担忧占据了他的心神,但那一丝被隐约窥视、被无形操控的感觉,却像毒蛇一样,悄悄钻进他的意识缝隙。 家庭医生已经在了,诊断结果是轻微的胃肠感冒,问题不大。看着床上脸色苍白、闭目似乎睡着的疏珩,谢疏昀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他疲惫地替他掖好被角,准备离开去给林薇发个信息道歉。 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 他惊愕低头,对上疏珩骤然睁开的双眼。那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翻涌着未知情绪的墨黑。 “哥,”他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确认,“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谢疏昀想抽回手,却发现弟弟的力气大得惊人。 “那个林薇……”疏珩缓缓坐起身,目光像冰冷的蛛丝,一寸寸缠绕住他,让他脊背发寒,“她看你的眼神,和苏老师一样。” 谢疏昀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怎么会知道林薇?!他从未对他提过!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知道弟弟在背后为他扫清障碍时更甚。那是一种**被彻底洞穿、行动被完全监视的毛骨悚然。 “你怎么知道是林薇?”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疏珩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清澈依赖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偏执、浓烈的占有,以及一种……让他心碎的、仿佛被抛弃般的悲伤。 少年往前倾了倾身体,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冰凉。 “哥,”他叹息般低语,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谢疏昀的心上,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 谢疏昀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刻入骨血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养大的,或许不是依赖他的雏鸟,而是一头早已将他圈定为所有物,并时刻准备着撕碎一切逃离可能性的……野兽。 而那根他一直以为握在自己手中的、名为亲情的缰绳,另一端早已缠绕上了自己的脖颈。 --- 第5章 成年礼 时间像指间流沙,不经意间,那个需要他蹲下身才能平视的八岁孩童,已然长成了需要他微微仰视的男人。 谢疏珩的十八岁生日,谢疏昀筹备了许久。他包下了城中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邀请了所有该来的人,从商界名流到学界泰斗,他要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弟弟,谢疏珩,成年了。 这也是他的一份私心。这八年,他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公司,对疏珩,他始终怀着一份难以释怀的亏欠。他希望能用这场极致隆重的成年礼,弥补那些缺失的陪伴,也为疏珩铺就一条更广阔的未来之路。 宴会当晚,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谢疏昀穿着量身定制的高级礼服,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宾客之间,嘴角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但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寻着今晚的主角。 谢疏珩站在水晶灯下,一身纯黑色礼服剪裁精良,将他本就颀长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挺拔。当谢疏昀走近时,才更清晰地意识到——疏珩竟然已经比他高出了将近一个头。他需要微微抬起眼,才能对上弟弟的视线。这个认知让谢疏昀心头莫名一空,仿佛某种长久以来的支撑被悄然抽离。 他的弟弟面容俊美得近乎锐利,神情淡漠地听着某位集团老总的恭维,偶尔颔首,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掌控全局般的疏离。 谢疏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骄傲,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他的疏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需要他时刻护在身后,甚至……已经成长到了他需要仰视的高度。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围绕在疏珩身边的、看似随意的交谈,其内容或许早已超出了他这个哥哥所能理解的范畴。 “谢总,真是虎兄无犬弟啊!疏珩年纪轻轻,气度不凡,未来不可限量!”有人上前敬酒,语气恭维。 谢疏昀笑着举杯回应,心里却有些恍惚。他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了。 切蛋糕的环节将宴会推向**。巨大的多层蛋糕被推上来,顶端站着两个用糖霜做的精致小人,一个是穿着西装的青年,一个是背着书包的少年,手牵着手。 司仪热情地请兄弟二人一起切蛋糕。谢疏昀笑着走过去,刚拿起餐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就从身后覆了上来,完全包裹住了他握刀的手。 是谢疏珩。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谢疏昀的后背,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那强烈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谢疏昀包裹,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 “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一起。” 这不是商量,是宣告。 谢疏昀能感觉到手背上传来的、弟弟掌心的温度和力量,那力量沉稳而强大,带着一种他无法挣脱的掌控感。在全场宾客带着笑意的注视和掌声中,他就像被钉在原地的提线木偶,只能任由谢疏珩引领着,机械地完成切蛋糕的动作。 闪光灯此起彼伏,记录下这“兄友弟恭”的一幕。只有谢疏昀自己能感受到,那紧紧包裹着他的手,以及身后贴近的胸膛,所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蛋糕分派下去,音乐响起,舞会开始。 谢疏昀好不容易从那种窒息的氛围中稍稍解脱,正准备走向休息区,手腕却被再次抓住。 他回头,对上谢疏珩深不见底的黑眸。 “哥,”谢疏珩微微俯身,这个动作让他更需要俯视自己的哥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音乐,“第一支舞,陪我。” 不是请求,是要求。 “疏珩,别闹……”谢疏昀下意识地想拒绝,和弟弟跳第一支舞?这太不合规矩。 “规矩?”谢疏珩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桀骜的弧度,“我的成年礼,我就是规矩。” 话音未落,他已不由分说地揽住谢疏昀的腰,以一种巧妙而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带入了舞池中央。 聚光灯打在两人身上。 谢疏昀几乎是踉跄着被带入舞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疏珩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是引领者,此刻却被迫扮演着跟随者的角色。谢疏珩的手牢牢扣在他的腰侧,另一只手紧握着他的手,每一步都带着绝对的主导意味。 他被迫抬头,看着弟弟线条冷硬的下颌,看着那双垂眸凝视他时、翻涌着浓稠占有欲的眼睛。 “哥,你看,”谢疏珩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落在他敏感的耳廓,“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他们都在想,谢家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谢疏昀心脏狂跳,血液仿佛瞬间冰凉。他想挣脱,却发现弟弟的手臂如同铁箍。 “放开我,疏珩!”他压低声音,带着惊怒。 谢疏珩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将他又搂紧了几分,两人身体贴得更近,几乎严丝合缝。 “哥哥,你还不明白吗?”谢疏珩的声音低沉如恶魔呢喃,带着十八岁成年后、彻底撕去伪装的疯狂与偏执,“从八岁起,你就是我的。”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 他俯首,在周遭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闪烁的镁光灯中,不顾一切地吻上谢疏昀因惊愕而微启的唇。 “……永远都是。” 世界在谢疏昀的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他只能感受到唇上那霸道灼热的触感,感受到腰间那几乎要将他揉碎的力量,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震惊、探究、或许还有鄙夷的目光。 他挣扎,推拒,却如同蚍蜉撼树。 在这个为他弟弟举办的、极致奢华荣耀的成年礼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打上了专属的烙印。 所谓的成年礼,不是疏珩步入社会的仪式。 而是他谢疏昀,彻底沦为囚徒的开端。 -- 第7章 晨昏线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柄金色的利刃,劈开了卧室的昏暗,也劈开了谢疏昀混沌的意识。 他醒了。 身体的感知先于思维复苏。无处不在的酸胀与疲惫,特别是某个难以启齿部位的隐秘不适,以及皮肤上残留的、被过度触碰后的感觉,都在残忍地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那不是酒精作用下的意乱情迷,而是在清醒的、愤怒与内疚交织的撕扯中,发生的、不可挽回的崩坏。 他僵硬地躺着,不敢动弹,甚至不敢深呼吸。身侧传来平稳绵长的呼吸声,谢疏珩的手臂,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沉甸甸地横亘在他的腰间,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熨烫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手臂挪开。指尖刚触碰到弟弟温热的手腕,那只手却骤然收紧,将他更牢地圈向身后温热的胸膛。 “醒了?”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重鼻音的声音贴在他后颈响起,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谢疏昀身体一僵,所有试图粉饰太平的伪装在这一刻碎成齑粉。他闭上眼,耻辱感和一种深沉的自我厌弃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为什么没有推开? 为什么最后会沉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松手。”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轮磨过。 身后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鼻尖埋进他后颈的发丝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同确认属于自己的气息。 “哥,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谢疏珩的声音带着餍足的叹息,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谢疏昀最后的防线。他猛地挣脱开那个怀抱,几乎是跌下床,踉跄着站稳,抓过散落在地上的睡袍胡乱裹住自己。他背对着床,不敢回头,身体的轻微不适让他动作有些别扭,这更增添了他的难堪。 “昨晚……”他艰难地开口,试图给那场失控下一个定义,找一个理由,哪怕是自欺欺人。“只是个意外。”他最终干巴巴地说,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一切。 “意外?”谢疏珩坐起身,薄被滑落至腰际,露出线条优美的上半身。他靠在床头,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哥哥紧绷的脊背上,眼神清醒而锐利,哪有半分刚醒的朦胧。“哥哥,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他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向僵立在原地的谢疏昀。 “你的反应,你的声音,你在我怀里的样子……”他走到谢疏昀身后,并不触碰他,只是靠近,声音如同恶魔低语,一字一句地敲打着谢疏昀脆弱的神经,“没有一样,像是‘意外’。” 谢疏昀猛地转身,眼眶泛红,里面交织着愤怒、羞耻和无处宣泄的痛苦:“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谢疏珩!我们是兄弟!这是错的!是罪孽!” “错?”谢疏珩看着他,眼神偏执而疯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如果守护你是错,靠近你是罪孽,那我宁愿万劫不复。”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谢疏昀锁骨上方一处清晰的、暧昧的红痕——那是他昨夜留下的印记。 “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但你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也改变不了我。” “从今往后,你不再只是我哥哥。”他宣判道,目光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将谢疏昀牢牢缚住,“你是我的。” “认了吧。” 谢疏昀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的、足以将两人都焚毁的火焰,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一丝被这疯狂所裹挟的、绝望的悸动。 他推开谢疏珩,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 冰冷的水流从花洒倾泻而下,打湿了头发和睡衣,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弟弟的触感和气息,无论如何冲刷,都挥之不去。他撑着墙壁,大口喘息,镜子里映出他苍白而狼狈的脸,以及颈间那个刺目的印记。 那不是吻痕。 那是枷锁的烙印。 门外,传来谢疏珩平静的敲门声,伴随着他听不出情绪的话语: “哥,别洗太久,水凉。” “我在外面等你。” 谢疏昀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 他知道,他逃不掉了。 从那个八岁孩童在墓园里握住他手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转向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晨光熹微,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这条无法回头的、禁忌之路。 --- 第8章 无形之笼 自那个混乱的夜晚之后,某种东西被彻底打破了,又或者说,某种一直潜藏的东西,终于浮出了水面,变得理直气壮。 谢疏昀没有像一些极端故事里那样,被铁链锁在某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的囚禁,更加精致,也更加无处不在。 它始于他的手机。起初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些曾经会偶尔联系他的旧友、同学,甚至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商业伙伴,信息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归于沉寂。直到有一次,他在公司用座机偶然拨通了一位大学好友的电话,对方惊讶地说:“疏昀?你之前不是让特助告诉我,你最近在国外进行封闭式项目,不方便联系吗?” 谢疏昀握着话筒,浑身冰凉。他从未下过这样的指令。 他立刻打给特助质问,特助支支吾吾,最后在逼问下才坦白,是“小谢先生”吩咐的,理由是“谢总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思考集团战略”。 小谢先生。谢疏珩。 怒火涌上心头,他冲回家,找到正在书房看书的谢疏珩。少年(或许不能再称之为少年)抬起眼,神情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为什么干涉我的社交?”谢疏昀将手机摔在书桌上,屏幕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谢疏珩合上书,慢条斯理地说:“那些人,聒噪,无用,只会浪费哥哥的时间和精神。”他站起身,走到谢疏昀面前,指尖拂过他因愤怒而紧蹙的眉头,“哥哥有我就够了。”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谢疏昀挥开他的手。 “你是。”谢疏珩的眼神骤然转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从里到外,每一寸都是。” 这种控制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工作。公司里几个他颇为倚重、能力出众的高管,在短短几周内,相继以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调离了核心岗位,或是被派往海外开拓“更重要”的市场。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能力平平,但唯谢疏珩之命是从的新面孔。 谢疏昀在董事会上提出异议,那些往日对他恭敬有加的董事,此刻却眼神闪烁,言辞含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公司的股权结构,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些散落在外的股份,以及几位小股东的代理权,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集中到了谢疏珩的手中。 他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看着送上来的、由谢疏珩“过目”并“建议”修改后的项目方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依然是名义上的总裁,但他的命令,出了这间办公室,似乎就打了折扣。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实际运营隔离开来。 他甚至失去了独自出行的自由。每一次他试图自己开车,司机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彬彬有礼却态度坚决:“小谢先生吩咐了,为了您的安全,由我为您服务。”他想独自散步,保镖总会如影随形,美其名曰“保护”。他的一切行踪,都被严密地掌控着。 最让他感到窒息的是生活中的细节。 他喜欢的咖啡牌子,因为谢疏珩说“伤胃”,被换成了另一种他并不喜欢的养生茶。 他习惯在睡前阅读,谢疏珩会拿走他挑好的书,换上他自己选的,“这本更适合哥哥”。 他甚至不能决定自己第二天穿什么,衣帽间里不符合谢疏珩审美的衣物,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反抗是徒劳的。每一次激烈的争吵,最终都会以某种方式被谢疏珩扭曲、化解,最终演变成身体上的纠缠与征服。谢疏珩熟悉他身体的一切弱点,能用最直接也最耻辱的方式,让他屈服,让他崩溃,让他在极致的感官冲击下,暂时忘记一切,只剩下本能的沉沦。 事后,谢疏珩会抱着精疲力尽的他,像安抚一只闹别扭的猫,用温柔的、却带着致命毒药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 “哥哥,别挣扎了。” “你离不开我的。” “你看,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得多。” 谢疏昀站在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自由飞翔的鸟雀。阳光很好,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这座华丽的别墅,是他一手购置的家,如今却成了最精致的牢笼。没有铁窗,没有锁链,但每一寸空气里都弥漫着谢疏珩的气息,每一道目光都受限于谢疏珩的意志。 他被以“爱”为名的蛛网,层层包裹,动弹不得。 谢疏珩从身后拥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满足而慵懒:“哥,你看,这样多好。只有我们两个人。” 谢疏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他想起了八岁时的谢疏珩,那个在墓园里牵着他的手、眼神依赖又恐惧的孩子。 是他,亲手将那只柔弱的小兽,养成了如今这头将他吞噬的怪物。 而他,连逃离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 第9章 无声的泪 囚禁的最高形式,是让被囚者主动放弃逃离的念头。命运的丝线早已缠绕成茧,而我,是茧中唯一的囚徒。 对谢疏昀而言,这个无形的牢笼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生命力。他像一株被强行改变生长轨迹的植物,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中逐渐枯萎。 最先出现的是睡眠问题。 起初只是难以入睡,躺在床上,明明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与谢疏珩之间无数争吵、对峙、以及那些令他感到屈辱又沉沦的画面。过往的每一份温情,都成了今日勒紧脖颈的绳索。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空调的低鸣,窗外树叶的摩挲,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如同擂鼓,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后来,发展成彻夜不眠。 他会在深夜起身,在空旷的别墅里无声地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绝境的兽。有时会站在谢疏珩的卧室门外,听着里面平稳的呼吸声,一种混合着恨意、无奈和某种扭曲依赖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他想砸开门,想怒吼,想同归于尽,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埋入膝间。我们之间,早已不是爱与恨的抉择,而是深渊与悬崖的取舍。 白天,他需要维持谢氏总裁的体面,处理那些被谢疏珩“过滤”过的工作。注意力难以集中,记忆力也开始衰退,有时在会议上,他会突然忘记某个关键数据,或者在签署文件时,笔尖悬停良久,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该如何书写。 他开始害怕人群,害怕那些或探究或怜悯的目光。谢疏珩将他与外界隔离的策略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他像一座孤岛,唯一的联系,只剩下那个将他拖入深渊的弟弟。他是我的血亲,我的债主,我无法醒来的噩梦。 “哥,你脸色不好。”谢疏珩有时会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眉头微蹙,语气里是真实的担忧,却更像是在检查自己的所有物是否完好。 谢疏昀别开脸,不想看他眼中那令人窒息的“关怀”。他用爱编织的牢笼,比任何仇恨都更加坚不可摧。 “没事。”他声音干涩。 “今晚我陪你睡。”谢疏珩的语气不容拒绝。 同床共枕成了另一种酷刑。身体的贴近无法带来温暖,只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掌控、被占有。他僵硬地躺着,直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敢在黑暗中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直到晨曦微露。我们共享着同一片黑夜,却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长期的失眠和精神压力终于击垮了他。 在一次看似平常的早餐桌上,他看着碗里的白粥,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失控般狂跳,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他抓住餐桌边缘,指节泛白,一种濒死的恐惧攫住了他。原来崩溃来临的时候,连一声呼喊都是奢侈。 “哥!”谢疏珩立刻丢下餐具,冲过来扶住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诊断结果是急性焦虑发作,并伴有明显的躯体化症状。医生开了些舒缓神经和助眠的药物,委婉地建议,“谢总需要绝对的静养,避免任何刺激”。 从那天起,安眠药成了谢疏昀唯一的救赎。 小小的白色药片,是他从无边无际的清醒痛苦中暂时逃离的船票。我吞下的是药,咽下的是命。每晚,他需要依靠它,才能强行关闭那个不受控制的大脑,获得几个小时的麻木睡眠。 谢疏珩默许了这种行为,甚至亲自掌管着他的药瓶,每次只给他一片,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他会看着谢疏昀服下药片,然后守在他床边,直到他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在药物作用下昏沉睡去的前一刻,谢疏昀总能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心,伴随着一声满足的、却让他毛骨悚然的叹息。 “睡吧,哥哥。” “这样安静的你,真好。” “你我之间,早注定同生共死,不死不休。” 药效发作,意识沉入黑暗。身体得到了休息,灵魂却仿佛在另一个维度继续挣扎。 白天,他依然是那个气质清冷、举止得体的谢总。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却发现嘴角的弧度僵硬而虚假。 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脸色苍白的自己,恍惚间觉得陌生。镜中倒映的不是我的脸庞,而是我支离破碎的灵魂。 他不再是谢疏昀了。 他只是谢疏珩囚笼里,一只依靠药物才能维持平静的,美丽的雀鸟。 而那个掌控着他一切,连他的崩溃都要纳入管辖的弟弟,正站在他身后,透过镜子的反射,用一种混合着爱怜、占有和极致疯狂的目光,凝视着他。 “哥,”谢疏珩从背后拥住他,声音温柔得像毒药,“今天天气很好,但我只想这样抱着你。”“你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渡过的劫,而我,甘愿沉沦。” 谢疏昀闭上眼睛,吞下喉间的苦涩。 药瓶里的白色药片,是他唯一的盼头,也是他清醒 第10章 双生荆棘 药物带来的麻木,终究只是暂时的假象。每一次从昏睡中挣扎着醒来,现实的窒息感便会以更沉重的姿态,碾压而来。 谢疏昀站在浴室的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洁净。皮肤上仿佛永远残留着谢疏珩的气息,那种带着偏执温度的触碰,如同无形的烙印,渗入骨髓。他用力搓洗,直到皮肤泛起刺目的红痕,依旧徒劳。 我们是双生的荆棘,彼此缠绕,刺入对方骨血,若要分离,必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躯壳。焦虑症并未因药物而好转,反而像潜伏在阴影里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来,用心悸、手抖和无法呼吸的恐惧将他吞噬。他害怕清醒,也害怕沉睡——睡梦中,那些被压抑的恐惧和**会扭曲成更光怪陆离的形态,将他拖入更深的泥沼。 他开始频繁地走到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鲜活生动的世界。那些匆忙的行人,那些闪烁的霓虹,都与他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玻璃。自由那么近,又那么远。 谢疏珩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或者说,监控得密不透风。他的饮食、衣着、作息,甚至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这种“爱”,像温水泥沼,让他慢慢下沉,连呼救都变得软弱无力。 “哥,吃药了。”谢疏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像一道冰冷的锁链。 谢疏昀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一只试图撞向玻璃的飞蛾。一次,两次……执着而又愚蠢。 “有时候,”他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觉得我们就像共生在一个躯壳里的两个灵魂。你汲取我的生命而活,而我……因你的存在而枯萎。” 谢疏珩走近,将水杯和那片小小的白色药片递到他眼前,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 “那就一起枯萎。”他的吻落在谢疏昀的后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哥哥,我们生来就该在一起,至死方休。” 命运将我们铸成双刃剑,一面朝向世界,一面朝向彼此,无论如何挥舞,留下的都只能是伤痕。 谢疏昀看着那片能让他暂时逃离的药片,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抗拒。这不是解药,这是维持着这个畸形共生关系的毒药。他依赖它,如同依赖身后这个让他痛苦不堪的弟弟。 一种深沉的、如同海底暗流般的疲惫席卷了他。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在清醒的痛苦与麻木的沉沦之间无尽循环。 他想要……解脱。 不是逃离,而是彻底的终结。结束这无休止的拉扯,结束这令人窒息的占有,结束这早已扭曲变质的“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荒原上的野火,迅速蔓延,无法遏制。 他缓缓转过身,第一次主动迎上谢疏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没有去接那片药,而是伸手,轻轻抚上弟弟年轻俊美的脸庞,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 谢疏珩因他这罕见的主动而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疑惑。 谢疏昀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疲惫的弧度。 “疏珩,”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果这就是我们无法摆脱的宿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弟弟的肩膀,仿佛看向了某个遥远的、不存在的地方。 “……那我宁愿,亲手为它画上句号。” 谢疏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哥哥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那是一种放弃了一切,包括生命的光。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骤然变冷,环在谢疏昀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折断。 谢疏昀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挣扎、痛苦与决绝,都封锁在那片浓密的睫毛之下。 解脱。 他只想解脱。 至于方式,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 第11章 未遂的逃离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谢疏珩眼中激起暗涌,却最终归于更深的沉寂。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更疯狂的禁锢,只是用一种近乎解剖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谢疏昀。然后,他松开了手,转身离开了卧室。 一连几天,别墅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谢疏珩不再像幽灵般时刻紧贴,他给了谢疏昀物理上的空间,但那无形的网却收得更紧——佣人低垂的眉眼,保镖无声的跟随,甚至窗外偶尔经过的车辆,都像是精心编排的监视剧。 谢疏昀的焦虑症在这种压抑的平静中变本加厉。安眠药带来的昏睡时间越来越短,清醒时的恐慌发作却越来越频繁。他像一只被反复拉扯到极限的橡皮筋,濒临断裂。 我们是共生于暗狱的双生花,汲取彼此的绝望为养分。 转机出现在一个雷雨夜。 暴雨如注,狂风嘶吼,淹没了世间大部分声音。别墅突然短暂停电,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应急灯微弱的光线在走廊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晃动的鬼魅。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个被雨水打湿的纸团,从窗外被扔了进来,滚落到谢疏昀脚边。他心脏狂跳,几乎是屏住呼吸捡起来。上面只有一个潦草的地址和时间,以及三个字:「林薇等」。 是那个他曾失约的、唯一可能察觉到不对的旧友。 希望,像毒药一样瞬间注入他濒死的心脏。一股巨大的、不顾一切的冲动攫住了他。他要离开!就现在! 利用对别墅结构的熟悉,他避开偶尔走过的佣人,借着风雨声的掩护,像一道影子般溜向侧门。他的手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轻轻转动门把——竟然没有锁!是疏忽,还是陷阱?他已经无暇思考。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睡衣,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自由感。他冲进雨幕,朝着记忆中海湾的方向狂奔。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荆棘划破了他的皮肤,他摔倒了又爬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 奔向自由的每一步,都踏在名为你的荆棘之上。 他几乎看到了停在废弃码头边的车灯,看到了雨中那个模糊却急切的身影。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点希望之光时,一道刺目的远光灯猛地从侧面打来,将他钉在原地。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滑到他面前,车门打开,谢疏珩撑着一把黑伞,缓缓走下。 他穿着整齐的西装,一丝不苟,与谢疏昀的狼狈形成残酷对比。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哥,”他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谢疏昀耳中,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下雨了,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 谢疏昀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那辆因为被发现而匆忙驶离的车尾灯,最后一点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瘫软在冰冷的泥泞中,雨水混合着绝望的泪水滑落。 谢疏珩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雨水和污渍,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玩够了吗?”他低声问,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疑问,只有掌控一切的了然,“我们该回家了。” 这一次,他没有抱起他,而是伸出手,摊开在谢疏昀面前。 “自己站起来,哥哥。” “或者,你想永远留在这片泥泞里?” 谢疏昀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象征着绝对掌控的手,又看了看身后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他知道,这一次的逃离,彻底失败了。 而等待他的,将是更深、更彻底的囚禁。 他缓缓地,颤抖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那只等待的掌心。 我亲手选择了回归囚笼,只因笼外的世界,早已没有我的立锥之地。 --- 第12章 牢笼 失败的逃离,注定要付出代价。 回到那座华丽牢笼的过程是沉默的。谢疏珩没有斥责,没有质问,他甚至体贴地脱下西装外套,裹住了谢疏昀冰冷颤抖的身体。然而,这种反常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人窒息。 别墅灯火通明,佣人们早已回避。谢疏珩直接将谢疏昀带回了卧室,不是他惯常住的那间,而是谢疏珩自己的主卧。这里的气息更加强势,无处不在彰显着主人的存在。 “去洗干净。”谢疏珩松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站在浴室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目光如同实质,烙在谢疏昀背上。 谢疏昀僵硬地脱下湿透的、沾满泥泞的睡衣,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驱散骨髓里的寒意。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审视着他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仿佛在清点自己的所有物是否完好无损。 当他裹着浴巾出来时,谢疏珩已经换上了家居服,坐在房间中央的单人沙发上。他手里把玩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药瓶,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鹰。 “过来。”他朝谢疏昀勾了勾手指。 谢疏昀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他停在谢疏珩面前,垂着眼,不愿与他对视。 谢疏珩站起身,比他高出近一个头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用指尖轻轻抬起谢疏昀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知道错了吗?”他问,声音低沉。 谢疏昀抿紧苍白的唇,不肯开口。沉默是他最后、也是最无力的反抗。 谢疏珩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他松开手,转而拿起那个药瓶,在谢疏昀眼前慢条斯理地晃动,白色的药片碰撞瓶壁,发出细碎而诱人的声响。 “想要吗?”他问,眼神幽深,“想要它带你离开……哪怕只是几个小时?” 谢疏昀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身体的渴望,对短暂安宁的渴求,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理智。他知道这是陷阱,是羞辱,但他无法控制那从灵魂深处升腾起的渴望。 看着他眼中挣扎的痛苦,谢疏珩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谢疏昀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人心的沙哑: “疏昀……”他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哥哥”,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缠绕,充满了亵渎与占有的意味,“叫我的名字……”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谢疏昀的耳垂,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气息,敲打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叫我‘疏珩’……然后……求我。” “求我……给你。” 那一刻,谢疏昀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深处,那根名为“尊严”的弦,彻底崩断的声音。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抵抗,在对药物带来的短暂救赎的渴望面前,土崩瓦解。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屈辱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他张开嘴,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音: “疏……珩……”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他感到搂在他腰侧的手臂猛地收紧。 “求……求你……”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最耻辱的祈求,“给我……” 谢疏珩发出一声满足的、低沉的喟叹。他没有立刻兑现承诺,而是猛地吻住了他那刚刚吐出祈求的唇,这个吻带着惩罚的力度和独占的疯狂,掠夺着他的呼吸,吞噬着他咸涩的泪水。 直到谢疏昀几乎要因缺氧而软倒,他才被放开。一片微凉的白色药片被塞入他的手中,而谢疏珩的手指,却暧昧地滑过他滚烫的耳垂,向下,探入浴巾松散的边缘。 “吃了吧。”谢疏珩的声音暗哑,带着情动的欲念和不容抗拒的掌控,“然后……” “用你的身体,为你今晚的任性……好好赎罪。” 药片在掌心融化,而另一种更深的沉沦,才刚刚开始。 --- 第13章 窥见 惩罚持续到后半夜。 当谢疏昀精疲力尽地陷入药物带来的昏睡时,身体记忆却仍残留着被彻底掌控的颤栗。谢疏珩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他清洗干净,只是用湿毛巾随意擦拭了几下,便将他留在凌乱的床上,仿佛刻意要让他记住这份狼狈。 第二天醒来,已是午后。阳光刺眼,身体像是被拆解重组过一般,无处不叫嚣着酸痛与不适。更重要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他居然……真的开口求了。求来了药片,也求来了更深重的践踏。 谢疏珩不在房间。他挣扎着起身,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乌青浓重,锁骨和颈侧布满了暧昧的红痕,像某种所有权的宣告。他抬手想触碰那些痕迹,指尖却在半空中停滞,最终无力垂下。 我成了你**的容器,盛满你偏执的爱,也盛满我自己的废墟。 走出卧室,别墅里异常安静。他习惯性地走向书房,却在门口停下。书房里传来谢疏珩压低的声音,似乎在打电话,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冷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必须处理干净,我不希望有任何后续麻烦。” “林家那边……警告一下,适可而止。” “……找到那个人,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谢疏昀的心猛地一沉。林家?林薇?那个人?是指昨晚帮助他逃跑的人吗?疏珩要做什么? 他不敢多听,悄然后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疏珩的手段,而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到,那张看似密不透风的网,似乎因为昨晚他的逃离,而出现了细微的、外人难以察觉的波动。 晚餐时,谢疏珩表现得一如往常,甚至更加温柔体贴。他细心地为谢疏昀布菜,语气温和地询问他身体是否还有不适,仿佛昨夜那个冷酷地逼迫他、惩罚他的人只是幻觉。 但谢疏昀注意到了他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以及他偶尔投向窗外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阴鸷。 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谢疏珩的掌控。 这个认知,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谢疏昀死寂的心田里,重新点燃了一丝几乎熄灭的光。 晚上,谢疏珩依旧将他圈在怀里入睡。谢疏昀僵硬地躺着,毫无睡意。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变得沉重,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梦魇中挣扎。 “不……不能……”谢疏珩无意识地呓语,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勒得谢疏昀生疼,“……谁也别想带走……” 谢疏昀怔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而不设防的谢疏珩。那个永远掌控一切、仿佛无坚不摧的弟弟,原来也会有害怕失去的东西吗? 害怕失去……他?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酸涩。 第二天,谢疏珩外出了,留下了比平时更多的保镖。但这一次,谢疏昀没有感到窒息,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看似严密的看守,心中第一次开始冷静地盘算。 疏珩的王国,并非铁板一块。昨晚的逃离,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虽然很快被按下,但涟漪已经荡开。林薇没有放弃,那个帮助他的人还在外面……而疏珩,他也会害怕。 当掌控者开始恐惧,便是囚徒看见缝隙之时。 谢疏珩依旧是他的囚笼,但他似乎,终于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笼子上,看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他拿起手边一本厚重的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也许……也许他需要的,不是又一次鲁莽的逃离。 而是耐心。 是伪装。 是等待一个,能真正撼动这个牢笼的时机。 他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疏珩,我们的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 --- 第14章 新生 长达数月的伪装,是一场对灵魂的凌迟。 谢疏昀变得“温顺”。他按时吃药,安静地待在谢疏珩划定的范围内,甚至在某些夜晚,会主动回应那个令他窒息的拥抱。他不再看向窗外,不再提及任何与外界相关的人或事,仿佛真的认命了,安心做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他清晰地感觉到,谢疏珩在他日复一日的“驯服”下,那根紧绷的神经在慢慢松懈。监视依旧存在,但少了最初那种寸步不离的尖锐感。谢疏珩似乎很享受这种“胜利”,享受哥哥全身心的依赖,哪怕他知道这依赖可能浮于表面。 我将真实的自己碾碎,混入伪装的温顺,一口口喂给你,看着你沉溺在这份虚假的安宁里。 时机在一個看似平常的午后到来。谢疏珩需要亲自前往国外处理一个突发且至关重要的并购案,行程紧凑,无法带他同行。这是几年来谢疏珩第一次需要长时间离开他。 “等我回来,哥。”临行前,谢疏珩吻了吻他的额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与一丝因短暂分别而产生的不虞。 谢疏昀垂下眼睫,乖巧地点头,甚至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大门关上的声音,像是一道赦令。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维持了两天的平静。然后,利用这几个月暗中观察、利用一次谢疏珩心情极好时“无意”问出的漏洞,以及……利用了一个对谢疏珩唯命是从、却对他抱有隐秘同情的老佣人一次极其短暂的疏忽,他拿到了一样关键的东西。 不是手机,不是现金,而是一个几乎不被监控的、用于紧急联络的海外匿名号码的一次性使用权限。他只发出去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几天后,一次精心策划的“意外”发生了——别墅区的电力系统出现区域性故障,监控系统短暂瘫痪了十五分钟。与此同时,一辆运送海鲜的、充斥着浓烈鱼腥味的冷藏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别墅区。 谢疏昀蜷缩在冰冷的、满是鱼腥味的车厢角落里,用厚实的帆布包裹住自己。寒冷刺骨,气味令人作呕,但他的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鲜活地跳动着。恐惧与一种近乎癫狂的自由感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成功了。 几经辗转,丢弃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物品,他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彻底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他不敢乘坐任何需要身份登记的交通工具,靠着最原始的方式,一路向南,朝着记忆中海的方向逃亡。 最终,他来到了这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边境渔村。 这里的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咸湿的海风带着自由的气息,破旧的木屋错落有致,渔民们的脸上刻着风霜与质朴。他租下了一间最靠近海边、几乎要被海浪声淹没的小木屋。 每天清晨,他被海浪声和鸥鸣唤醒,看着朝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他学着修补渔网,尽管笨手笨脚;他用攒下的一点钱买最便宜的鱼,学着用最原始的方法烹饪;他坐在礁石上,一看海就是一天,看潮起潮落,看云卷云舒。 逃离你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但呼吸到的每一口自由,都甘之如饴。 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用那种或怜悯或探究的目光看他。他不再是谢氏总裁,不再是谢疏珩的哥哥,他只是这里一个沉默的、有些奇怪的租客。 焦虑症似乎也被这咸腥的海风治愈了不少。他依旧睡得不安稳,但不再需要那片白色的药片。身体的疲惫来自于劳作而非精神的内耗,心灵的宁静虽然脆弱,却真实可触。 他站在海边,任由海风吹乱他的头发,看着远处归航的渔船,心想,也许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隐姓埋名,与世无争,直到时间的尽头。 他知道谢疏珩绝不会放弃寻找。但他希望,这无边无际的大海,这偏僻的角落,能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哪怕多一天,一小时,一分钟。 这偷来的自由,是他用灵魂换取的,短暂的喘息。 --- 第15章 潮汐之间 渔村的生活,像一首缓慢悠长的古老歌谣,抚慰着谢疏昀千疮百孔的神经。 他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叫“阿昀”。村民们不关心他的来历,只当他是个遭遇了变故、来海边静养的城市人。他穿着粗布衣服,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将裤脚挽到膝盖,赤脚踩在微凉的沙滩上。 白天,他会帮老渔民整理缠结的渔网,听着他们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谈论天气、潮汐和捕鱼的收获。那些他曾经在亿万合同里运用的精明算计,在这里毫无用处,取而代之的是如何辨认风向,如何从网眼里取下挣扎的鱼而不被刺伤这种最原始的智慧。 他开始在屋后开垦了一小片菜地,种子是向邻居阿婆要的。他笨拙地浇水、除草,看着嫩绿的芽破土而出,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关于生命的悸动。 我曾是商业帝国的囚徒,如今是海浪与风的信徒。 夜晚,他点起一盏煤油灯,在昏黄的光线下读从村里杂货店淘来的旧书。海浪声是永恒的背景音,不再让他恐惧,反而成了最好的安眠曲。他依旧会做梦,但梦里不再是无边无际的追逐和窒息般的禁锢,有时会是童年时模糊的、父母尚在的温馨片段,有时只是蔚蓝的、空无一物的海。 他甚至开始学着画画,用捡来的木炭和便宜的纸张,勾勒海浪的形状,礁石的轮廓,以及偶尔停驻在窗台的海鸟。画技拙劣,但笔触里带着一种 raw 的、未经雕琢的平静。 他刻意不去想谢疏珩,不去想那座华丽的牢笼,不去想那个可能正在疯狂搜寻他的弟弟。他将那段记忆强行封存,如同将恶魔封印在深海。每当他感到一丝不安,他就走到海边,让冰冷的海水没过脚踝,让咸腥的风充满肺叶,用物理的感知来确认自由的存在。 然而,宁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一天,村里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与渔民格格不入的冲锋衣,拿着相机,说是来采风的摄影师。但他们锐利的目光扫过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打量男性独居者时,停留的时间过长。 谢疏昀远远看到他们,心脏骤然缩紧。他立刻退回小屋,拉上简陋的窗帘,一整天没有再出门。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如擂鼓般作响,那种被窥视的、熟悉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 是巧合吗?还是……谢疏珩的人已经摸到了这里? 那几个人在村里盘桓了两天,最终离开了。虚惊一场?或许。 但这件事像一根刺,扎进了谢疏昀刚刚愈合些许的心防。他意识到,这片世外桃源并非绝对安全。 谢疏珩的触接触。他甚至开始留意离开渔村的路线,思考着如果再次被发现,该如何应对。自由依旧甜美,但这份甜美里,已经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危险临近的气息。他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外面平静的海面。夕阳将海水染成瑰丽的血色。我知道这宁静终将被打破,如同潮汐注定涨落。但在那之前,请让我再多呼吸一口,这自由的空气。 他知道,他偷来的时光,或许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