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上男二是我的宿命》 第1章 穿书火海 盛京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一朵一朵绚烂多彩,照亮了整座盛京城。百姓们纷纷驻足远望,欣赏这一番盛景。 嘲哳的声音盖住了丞相府的尖叫声。 熊熊烈火舔舐着祠堂,火光冲天,比天空绽放的烟火还亮。 单寒香醒来的时候就躺在燃烧的祠堂里。 她穿书了,穿成了一本古言小说《木香》的女主单寒香。 但此刻单寒香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想立刻马上逃出火场! 别人穿书都是醒来丫鬟伺候,怎么就她是葬身火海呢? 熊熊烈火像野兽一般将她团团包围,一步步向她逼近,进退两难,炽热的火焰高高窜起,扑腾着爪牙向她扑来。 单寒香想大声喊“救命”,才发现自己嗓子干丝丝得疼,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只听见祠堂外还有人在大声呼喊。 “香儿!香儿!” 突然,天空飘下零星的白,一点点铺在地上,融入烈火。 这是今年的初雪,正好也落在这除夕夜。 “下雪了!下雪了!”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扑灭了火势,而单寒香早已呛晕在火里,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一个女人抱着痛哭,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 是一阵啼哭声吵醒了单寒香。 一个穿着矜贵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正伏在单寒香床头泣不成声。 单寒香怯生生地睁开眼,满眼疑惑。 女人注意到她醒了,立马挺直了身子过来,早已泪流满面。 她虽然是上了年纪,也有些发福,但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却丝毫不减,眉眼间也端的是端庄大气,生得妥妥一个清丽佳人。 “香儿——”女人大喊一声,扑过来一把抱住刚刚起身的单寒香。 单寒香被她弄得不知所措,脑子一片空白。 女人随即又放开她,还攥着手帕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一脸关切。 “香儿?” 她声音细柔,她像一株兰花般清冷温柔。 紧接着,两三个个婢女便也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单寒香咽了咽口水,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没错,她穿书了,穿成了《木香》的女主,而女主是大盛朝丞相的嫡女,在看眼前这个女人,穿着如此不凡,通身气质脱俗,多半就是“她”的母亲兰夫人。 众人见单寒香迟迟不说话,疑惑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也低下头不敢吭声。 气氛逐渐陷入尴尬。 兰夫人眼里的期待也淡了几分,覆上一层忧色。 可问题是,单寒香倒是大致摸清几人的身份,但她说不出话呀,刚穿来就发现了,她的嗓子压根儿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嗓子干得很。 单寒香手忙脚乱地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比了一个“叉”的手势表示自己说不出话。 几个婢女倒是没看懂,但兰夫人一眼便看出了不对,随即那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泪流不止。 “都怪娘没有保护好你啊,香儿……”兰夫人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啜泣不止。 单寒香愣了两秒,轻轻地拍拍她的背给予安慰。 大夫说她的嗓子是被下了药,好在吞下的药量少,未伤及根本,只要好好疗养,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兰夫人又守了她好久,亲自喂她喝了药又伺候好女儿午睡才离开。 待众人走后,单寒香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梳理事情。 作为《木香》的读者,大致剧情都能烂熟于心的人,单寒香不久就理清了思绪。 在原书里,女主单寒香原本并不是丞相府嫡女,而兰夫人也只是个妾室,她一开始是个庶女,然而丞相发妻白夫人死后,兰夫人被扶为正妻,单寒香也自然而然成了嫡长女。 兰夫人是丞相单连堂的初恋,二人年轻时就已私定终身,奈何盛京的世道庶女不可为正妻,兰夫人秦蕙兰是家中庶女,最终只能为妾。 在兰夫人诞下单寒香不久后白夫人进门,她是个善妒的蛇蝎女人,想方设法想要除掉兰夫人,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而亡。 而这场大火据说是白夫人身边的余孽放的,目的就是烧死单寒香,这样丞相府便只剩白夫人的女儿一个嫡女。 虽然原书是这么写的,但单寒香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早不杀晚不杀,非得等女主长大了变聪明了再杀,这不自己找罪受吗? 不过小说哪里又能十全十美,多多少少也会有纰漏,总比那些无脑情节好得多。 那……嗓子呢?她的嗓子又是怎么回事? 单寒香撑着脑袋一筹莫展。 突然传来一阵小声的敲门声,少女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阿姐,阿姐,阿姐可是醒了?” 单寒香有些懵逼。 在喊她吗? 阿姐? 等等,她立刻想到了什么。 门被推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身材纤细,身姿窈窕,裹着一件雪白大氅,脸上稚气未脱,带着些婴儿肥,生得白玉无瑕,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气质,又微微蹙着眉,一副柔弱不可自理的模样。 想必这就是白夫人的女儿,单寒香的二妹妹,丞相府的二小姐单温兰了。 单温兰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地走近她,将药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便规规矩矩地挨着她坐在床边。 单温兰声音细小,怯怯的神情,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姐可好了?” 好?好什么好?可不就是她害的。 她想起来了,恶毒女二单温兰!给女主下药让她失声,指示忠仆杀人放火,她是嫡女女主是庶女的时候还没少欺负女主。 单寒香眼神里都不觉充满了厌恶。 见单寒香迟迟不说话,单温兰有些着急,眼眶竟都红了一圈。 她欲言又止,最后莞尔一笑,自顾自说起话做起事来。 “阿姐,阿兰给你熬了药,阿姐可要喝?”她端起药碗,眼神里微微有些期待。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略显紧张地等待着眼前人的回答。 单寒香没反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 谁知道是救命药还是毒药。 但很快她就打脸了。 她发现单温兰端着碗的手在微微发抖,细细看去,才注意到她的虎口处红了一片,像是被沸水烫伤后留下的。 在看看碗里热腾腾的药,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莫非……单温兰亲自给她煎药把手烫伤了? 可是这不对吧…… 单温兰可是恶毒女二啊,书里描写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心狠手辣,就连跟随多年的忠仆也能在利用完后毫不犹豫送上西天。 可是再看看眼前人,竟然因为自己没有理她而在……偷偷哭鼻子? 难道是苦肉计?她是个白切黑?白莲花? 可怎么看也不像啊,倒像只小白兔,那种小说中的“纯情小白兔”。 单温兰眼睛红了一圈,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但身体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弧度骗不了人,她抿了抿唇。 “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阿姐!”声音陡然变大,她狠狠叩头在地,含着哭腔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阿姐……” 单寒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得一激灵,连连缩到床脚。 什么情况? 单温兰颤颤巍巍地挺直身子,哭得梨花带雨,语气却含着几分坚韧。 “阿姐,都怪我没有管教好下人,但我没有下毒,不是我下的药!”她的眼睛都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眼泪汪汪在眸中打转。 单寒香顿了顿。 单温兰紧咬着唇,低着头默默抽泣,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耷拉着脑袋。 装可怜吗? 那单寒香只能说,她成功了。 这哪里是恶毒女配,这明明是一枚软软糯糯的小包子啊! 单寒香递了张手帕给她。 单温兰抬起头,受宠若惊,脆生生地愣在原地,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从前的阿姐对她生疏,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阿姐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现在,阿姐在关心她。 一瞬间单温兰的眼睛都亮了,呆呆地接过手帕却忘了擦眼泪。 “阿姐……”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不怪我了吗?” 单寒香用手势表示自己说不出话,单温兰震惊之余,又开始自责落泪。 单寒香拉过她的手,轻轻在她手心里写“我没事”,随即嫣然一笑,这才让她放心了些。 “发生了什么?”她继续写道,“我不记得了。” 单温兰愣了两秒,“阿姐是问中毒的事?” 单寒香连连点头,接着听见她娓娓道来。 单寒香喜欢喝茶,于是单温兰便也学着煮茶,那天她早早起来采集露水烹茶给姐姐送去。 许是看她如此诚心,单寒香这次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仅仅接过尝了一口,单寒香就发觉不对。 这茶有古怪,她顿时觉得自己心慈手软又轻信于人,这个“妹妹”的亲娘是如何害自己母亲的,她岂能如此轻易忘记? 单寒香一把摔碎了茶杯,“啪”的一声落在单温兰的脸上。 单寒香冷笑一声,似是自嘲般,“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单温兰不知所措地捂着脸,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打她,要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茶扔掉,她委屈地小声抽泣。 恰巧此时,单连堂下朝回来,一回来就看见两个女儿这般情景,顿时大怒。 单寒香在丞相府的教导下,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礼,温婉贤淑,当看到女儿动手打妹妹而毫无悔改之意时,单连堂勃然大怒,罚单寒香去跪祠堂。 可谁知这一跪,差点要了她的命。 听单温兰说完事情经过,单寒香头都大了一圈。 “放火和下药的人是我的贴身婢女漱玉,她说是听从母亲生前的吩咐来害姐姐的。”单温兰哽咽着说完。 “都怪我,怪我没有看管好下人,对不起,阿姐……对不起……”说罢,她哭得更凶了。 这是什么绝世小哭包?单寒香不知是哭是笑,只温柔地摸摸了她的脑袋,像在撸一只小猫一样。 等单温兰走后,单寒香才重新躺回床上。 不是单温兰指示的放火下药?难道真如她所说? 单寒香半信半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有蹊跷。原本的恶毒女二现如今是个软萌姐控,原书中的放火下药事情原委并非书中所写,可是她又该相信哪一个呢?相信自己看到的还是原书的记忆呢? 可是万一单温兰是演的呢? 单寒香脑子里一团浆糊,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思考谁对谁错。 第2章 冷漠daddy竟是女儿奴? 安静地过了两日,单寒香也把丞相府转完了。 这府里种了许多梅花,正是冬天,一簇簇红梅在雪里开得格外鲜艳,不止红梅,还有许多腊梅朵朵花开淡墨痕,争前恐后地开在白雪里,梅花的清香笼罩了整座宅子。 这也可见单连堂和兰夫人这对夫妇有多宠爱女儿。 据说单寒香出生的时候也正好是冬天,梅花开得正艳,作为第一个女儿,单连堂和兰夫人极其喜爱她,为她取名“寒香”取自“梅花香自苦寒来”。 那年冬天,丞相府里种满了梅花,直至今天,那梅花也开的艳丽。 两天过去了,府里的人她大概都认识了些,独独剩她的父亲,丞相单连堂一直没有出现,听兰夫人说是朝廷有事派遣,过两天才回来。 单寒香站在春香苑里,这里是单连堂夫妇专门为她建的一个小院子,里面也是种满了梅花,院子中央矗立着一棵高大的青梅树,上面挂了一架秋千,离秋千不远处还有个小池塘,只是现在天冷,池里的荷花也枯萎了。离她的房门不远搭了个葡萄架,到了时节就会结出一串串紫色的葡萄。 即使当初单寒香是庶女,两夫妇也对她宠爱有加。 单寒香坐在秋千上,哈了口热气搓搓手,裹紧了大氅。 突然看见丫鬟冬珠急匆匆地跑过来。 “小姐,这大冷天的坐在这儿干嘛,你才刚刚好些,可不能再受风寒了。” 等她唠叨完,单寒香手里就被塞了个暖乎乎的东西,是个小手炉。 “小姐,咱们得赶紧去正厅了,老爷回来了!”冬珠笑得灿烂。 单连堂回来了,可算是等到了,单寒香连忙跟着冬珠快步走去正厅。 她可太好奇这个大盛丞相,女主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原书里对单连堂没有过多的描述,只知道他对女主是不闻不问,所以在女主的视角里,他几乎等同于一个透明人。 但是如果真是不闻不问,又怎么会在院子里种满梅花,又专门为女儿布置这些物件。 正厅里檀香阵阵,依然没有驱散浓郁的梅花香气。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紫色锦服,一脸严肃地端坐在餐桌旁,身边坐着一个身穿茜色衣裙的中年女人,生得温柔大方。再旁边便是一个穿着月蓝色罗裙的少女,生得柔美可人。 单连堂端坐着,额角的汗却一颗接一颗冒出来。 兰夫人噗嗤一笑,用手帕轻轻地为他擦汗。 “好了老爷,别紧张了,香儿并无大碍。” 单连堂依旧端正坐着,毫无波澜,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不可见地握紧了几分。 单温兰沉默地低下头,道,“父亲,这件事都怪女儿,女儿一定会……” “不必。”男人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不怪你。” 他的话很柔和,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带情绪,连眼神都没变。 在单温兰眼里,父亲一直是这么一个严肃庄重的人。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见门口出现了少女的身影。 她正是十六七岁的芳华,满身的灵气,穿着一件月白襦裙,裹着一件雪白大氅,脑袋上像对称挽了两个蝴蝶结,几缕秀发垂在肩上,头上两个毛茸茸的绒花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她整个人犹如屋外的雪般冰清玉洁,又清冷犹如芙蕖绽放在雪地,一颦一笑间尽显灵动。 但单寒香不喜欢这身打扮,白花花的太过于素净了,穿着跟奔丧了一样。 单寒香无法说话,只简单行了个礼便入座了。 她打量起单连堂来,他皮肤黝黑,端正肃穆的模样,看起来不好相处。 像是察觉到女儿的目光,单连堂轻咳一声,道,“动筷吧。” 三人这才拿起筷子来。 这一桌的佳肴竟然不见一点儿颜色,看着就清淡无比,尝起来更是寡淡无味。 这让人怎么下得去嘴啊? 单寒香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这也不是那也不行,这么清淡还不如直接喝白开水好了。 她却未察觉到单连堂略显紧张的目光看看她又巴巴看了看她面前的鱼汤。 兰夫人看这父女俩的别扭劲儿,不觉好笑。 “来。”兰夫人俯身夹了一块鱼肉到单寒香碗里,“尝尝这鲫鱼肉如何?” 这鱼肉炖的很烂,一口进去就化了般,鲜香可口,就是咸了不少。 兰夫人期待地看着她浅尝一口,单连堂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期待。 她刚想开口说,“还可以,就是咸了些。”又突然想起自己哑了,只好微笑着摇摇头。 单连堂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黯淡了几分。 兰夫人见状,立马笑着打圆场。 “好了好了,下次再让咱们‘单大厨’精进一下厨艺就行了。” 没错,这道鱼汤是单连堂亲自做的,不仅是亲自烹饪还是亲手捉的鱼。 其实这两天也没有什么朝事,得知女儿伤了嗓子还险些葬身火场,老父亲是又自责又心痛,听人说这冬天的鲫鱼最是补身体,可这大冷天的,集市上也没有鲫鱼买,他只好亲自去湖里捉。冬天的湖水冰冷彻骨,他硬是熬了一夜捕到了鱼。 尽管单连堂心里十分宠爱女儿,但他的性子却十分闷,在官场上的那些唇枪舌战早已磨练出他坚韧的个性,无论对谁都不会展现出一丝情绪,冷冰冰地像一座雕塑。 但这些单寒香统统不知道,吃完晚饭便自行去歇息了。 盛京的冬天黑得早,现在的天边已是一片漆黑,点缀着几颗零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大海上被石头激起的阵阵涟漪。 月光入户,照在少女洁白的面颊上。 单寒香望着那束月光,思绪纷飞。 她穿书后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完成剧情主线,简单来说就是和男主谈情说爱,可是现在都过来三天了,男主呢? 男主慕俞是大盛的太子,和女主单寒香相遇在一场花宴,两人相知相爱,携手历经千辛万苦,最后慕俞称帝,单寒香也成了皇后。 但是现在,单寒香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不对。 祠堂的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原书所写与单温兰所说大相径庭,莫非……原著出了问题? 可这不对吧,这是书里的世界,应该按照剧情在走才对。 屋子里烧了银炭,单寒香就只穿了一件白纱里衣躺在床上,只盖了半边被子,纤细白嫩的手臂露在外面。 突然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单寒香警觉起来,立马从发髻上拔了一根簪子紧紧握在手里伸到被子里藏起来开始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的背上不觉都出了一层冷汗。 是谁这么晚了胆敢闯入丞相嫡女的闺房?冬珠早早就退下了,也没有理由进来,兰夫人也是前脚才来看过她,应当也不会来。 单寒香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莫非是单温兰?她之前都是演的? 就在她准备起身反击之际,脚步声停在了床边,接着她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床边,尽管动作很轻缓,但由于那人重量不小,压得柔软的床榻微微下陷。 那人的动作极其温柔,像是不想吵醒床上的人,没有再发出一点儿声响,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酣睡的少女。 单寒香悬着的心渐渐放下,看来来人没有恶意,那他在干嘛,为什么迟迟不走? 大概过了半晌,单寒香都快把持不住要昏昏欲睡了,倏忽地被一阵呜咽声惊醒。 声音很小,低低切切地,但可怕的是,这是个男人沙哑的抽噎声,尽管很小声,但离得这么近,单寒香依旧听得真切。 好吓人,有个大老爷们儿大晚上在自己床边偷哭。怎么办,又好笑又害怕的…… 第3章 采花贼 单寒香实在好奇得不行,马上要睁眼时,突然裸露在外的手臂被人轻轻盖到了被窝里,男人又贴心地为她掖好了被角。 “香儿……都是爹的错,让你险些丧命……”男人带着哭腔喃喃自语。 “你可是还在怪爹爹呀,怪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们孤儿寡母被白氏欺负,如今又差点让你葬身火海……” 单连堂看着熟睡的女儿,老泪纵横,最后温柔地替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转身打算离去,突然衣角被人扯住,他一下转过身只见女儿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手还拽着他的衣角,乖乖地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 单连堂慌忙擦干眼角的泪,干笑道,“父亲从这儿经过,顺便来看看你,不小心把你吵醒了。” 单寒香真是又好哭又好笑的,谁大半夜不睡觉到处走,跑人家屋里偷哭,还经过呢,不就是想来看看女儿嘛,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拉过单连堂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爹”,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打招呼,还不等她继续写下去,单连堂都激动地手抖了。 老父亲简直感动得不行。 单寒香小时候也会亲切地叫他“爹爹”,那一声声软糯糯的“爹爹”叫得心都化了,可是后来,白夫人进了门,女儿就和自己疏远了,见面只会恭恭敬敬地叫他“父亲”,而对兰夫人,她还是亲昵地叫“娘”而不是“母亲”,但他自己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眼看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束手无策。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女儿“喊”自己“爹爹”,别提有多高兴了。虽然她不能出声,但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啊,那字犹如刻在了心上,让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单连堂犹豫地被单寒香拉回了床边坐下。 他整理好情绪,语气略显温和,“香儿,可好些了?” 单寒香乖巧地点点头。 单连堂握着女儿的手,恍如隔世。 “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啊,你的手那么小,我一只手就能包住,小小的一个,如今倒是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 他说着说着,明明在笑,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单寒香见状,伸手轻轻擦干他脸颊的泪痕,然后温柔一笑,在他手心写道“爹别担心,我很好。” 单连堂抿紧唇,欣慰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 “好了”他转悲为喜,摸了摸女儿的头,“天色已晚,你就安心睡,爹就先走了,明日还得上早朝呢。” 单寒香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还上早朝,恐怕是不知道躲哪里偷偷哭呢。 单寒香颔首一笑,这老爹还挺可爱的。 这和原著写的也不一样啊,单连堂分明很爱女儿,可为什么原著写的他对单寒香不闻不问,毫不关心呢?难道是因为他不善言辞,从不表露? 细细想来,也有些道理,要不是单寒香今晚装睡,指定是看不到他的。 “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啊。” 一阵略带玩味语气的声音传入耳里,伴随着风簌簌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单寒香顺着声音看去,不知何时紧闭的窗户上正坐着一个黑衣人。 他身形高挑,一只腿弯曲撑在窗框上,背靠窗棂,另一只腿刚好触地,外面下着小雪,他戴了个斗笠,面容被夜色与斗笠遮住模糊不清。 他双手抱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任谁来了都要惊呼一声“这惊天比例”! 但是单寒香现在只想喊“救命”。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采花贼!,第二反应——很帅的采花贼! 只一眼,单寒香撒腿就向门跑去,单连堂前脚刚走,现在出去一准能追上,如果不是她哑了,肯定能让全府的人都醒来! 还差一步到门口便被人生生擒住,那人欺身上来,将她狠狠抵在门上,肩胛骨撞得生疼,嘴被人死死捂住,随之而来的是脖子上冰凉的触感。 那人将她抵在门上,捂住她嘴巴,一把匕首抵在她喉间。 单寒香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动不敢动。 那人斗笠上的雪融化成水珠,从边缘滴落,冰冰凉凉地落在她锁骨处。 眼前人戴了一副面具,只露出一双含情眼,眼神里却只有狠厉。他看起来只是个十**岁的少年郎。 四目相对。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月光照在上面结了细细的水珠,一双柳叶眼含情脉脉,却令人心生寒意。 他轻笑一声,眸子微弯,“单小姐最好别乱动,刀剑不长眼啊。” 单寒香吓得连连眨眼。 耳边传来他温柔的低语。 “你要是敢出声,我就把你喉咙隔开,让血一点一点流尽。” 明明是笑着的,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单寒香全身冷汗直冒,疯狂点头。 少年又玩味般地瞥了她一眼才松开手。 刚松开,单寒香就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这人到底是谁,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这好歹也是丞相府,他竟然悄无声息地就闯了进来,还有这身装束,一看武功便是极高,只是为何要奔着她来呢? 少年抱剑而立,眉眼带笑,“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单寒香颔首。 他又逼近来,语气一改方才的无羁,变得严肃许多。 “熹贵妃为什么要杀你,你听到了什么?” 单寒香一听便是一头雾水。 首先谁是熹贵妃她不知道,更别提听什么东西了。 等等,这人说熹贵妃想杀她,难道……祠堂那把火是熹贵妃放的,不是白夫人旧仆放的,那她的嗓子…… 身边的人可等不及她思考,不耐烦道。 “叫你不出声你还真不出声了?” 她还想说话呢,可她现在是个哑巴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单寒香着急地指指自己嘴巴,慌忙摆手表示自己说不了话。 少年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 “哑巴?” 单寒香连连点头。 见他笑了一声总算松了口气,可没想到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下又将她抵到门上。 匕首差一点就割破凝脂般的皮肤。 “别在这儿装聋作哑,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 他的眼眸被匕首的寒光点亮,眼神似剑,能将人活活剥开。 单寒香真是有苦说不出,急得直跺脚。 突然她灵光一现,焦急地指向不远处的案牍。 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写字呀! 少年蹙眉,“你要写字?” 单寒香欣慰地点头。 顿了两秒,他才将信将疑地放开人。 单寒香一步并作两步,跑到案牍边来,提笔在纸上写道,“我不认识西贵妃”。 少年站在她旁边,微微俯首看来,这人连“熹”都错写成了“西”,难不成所言非虚? 他狐疑地盯着她,好像在审视一个犯人。 单寒香又写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完,少年眉眼弯弯,好似一弯新月。 “好啊,不知道便算了。” 单寒香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信了,逃过一劫。 “那便把你手筋都挑了,这样就没人会知道了。” 她本来就已经哑了,手若是也废了,那便真是什么都无法表达了。 单寒香吓得嘴唇泛白,这人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看见她吓傻了的模样,少年兴奋地笑出了声,和方才那些笑不一样,这是发自心底的愉悦的笑声,像一个猎人看猎物垂死挣扎时发出的欢快。 单寒香顿时汗毛直立,这还是个正常人吗?再不想办法,等他笑完,她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单寒香眼疾手快,直接抄起桌上的砚台朝他砸去,却被轻而易举地躲掉。 趁着他躲闪的间隙,她拔腿就跑,知道自己跑不过这瘟神,又喊不出声,她只能快速让周围的一些物件发出声音来。 她跑到床边,一下把烛台推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少年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将要下手之际,屋外传来了声响。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是冬珠在敲门。 听见来人了,他冷眸一笑。 “单小姐,下次见面,我一定取你性命。” 说罢,一眨眼便飞身出窗,与他来时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第4章 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单寒香心有余悸地捂着手腕,上面还残留着少年手心的温度,但她却觉得冰冷彻骨,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平复。 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她可是丞相千金,什么人会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知道那个所谓的秘密? 还有,熹贵妃又是谁,她听见了什么才会被灭口? 太多太多的疑问涌上心头。 自那晚以后,丞相府加强了戒备,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兰夫人也是吓坏了,连夜赶过来看望,从此以后,她便挨着女儿睡,夜夜看顾,细心照料着。单连堂也大怒,四处重金悬赏那贼人,可一连多日,还是杳无音信。 这期间,单温兰也没闲着,用她的体己钱买了好些首饰之类的送给单寒香。这些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首饰,都是一些精致的暗器。比如什么簪子里的毒针,耳环里的迷药,手镯上的软刀一应俱全。 也亏得她有这份心。经过此事,单寒香现在是真相信她这个妹妹是个好人了,只是依旧搞不懂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半个月的安稳日子,单寒香的嗓子才渐渐恢复,能发出声音了,只不过还是很沙哑,听起来像是个老妇人一样。 但是她也没空在意这些,一心想着赶紧完成任务溜之大吉。 可是半个月了,这花宴怎么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单寒香想着,对啊,现在是冬天,哪里有什么花宴,多半是要等开春了才是。 休养的这段时间,单寒香也没闲着,从单连堂嘴里套出不少话来。 原来这熹贵妃是四皇子衡王的母妃,这一下点醒了她, 原书中对这位熹贵妃的赘述极少,以至于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位不是个善茬,想要帮儿子谋权篡位,最后被男主就地正法,一剑封喉。 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此刻连男主的面都没见到,八竿子也打不着啊。但那少年又说是因为她听见了什么不可告的秘密,才让熹贵妃着急杀人灭口,究竟是怎样的秘密,才能让堂堂贵妃铤而走险刺杀当朝丞相嫡女? 若是如此,那这个秘密一定是极为重要的。 单寒香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原著里这女主听到了什么,还是说,原著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居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在逐渐恢复,不对,应该是原主的记忆在逐渐恢复。 她开始隔几天就做梦,一开始还纳闷,后来发现梦里的这些事似乎都是原主所经历的事。 她梦见自己的童年时光,以及被白夫人刁难的那段日子,还有——熹贵妃的事! 那是一个下雪的夜,单寒香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想起来了,关于那个重要的秘密! 兰夫人与宫中的妃是闺中密友,于是常常被叫进宫里为肖妃解闷。 那天,单寒香一如既往地随母亲一道入宫。肖妃的仪香殿离宫门尚有段路程,正走着,突然从草丛里钻出一只雪白的小猫来。 单寒香吓了一跳,发现那小猫好像受了伤,雪白的毛发上沾了一片红。 少女正是心软的年纪,她想看看那小猫伤得如何,便趁兰夫人还没察觉,借口如厕,自己一个人追着小猫不知不觉中跑到了一处偏殿。 小猫也消失在了这偏殿,只剩下她一人一脸茫然。 这偌大的皇宫,即使她来了不少次,也摸不清路线,更何况一处籍籍无名的偏殿。 她迷路了,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正当她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听见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她顺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贴近窗户,透过窗户缝隙看见一男一女正在谈话。 那女人穿得雍容华贵,浓妆艳抹,却也遮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已将近四十,但却身材丰腴,有种成熟女人的知性美。 她坐在榻上,神情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人。 说是个男人不如说是个少年。他恭敬地站在一旁,还穿着朝服,只不过背对着单寒香,瞧不清面容。 这两人她认识,便是熹贵妃和衡王慕渊。 “母妃,这些年太子的势力不断扩张,若是再袖手旁观,恐怕后患无穷啊。” “急什么,势力再大又怎么样,等他油尽灯枯,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熹贵妃嗤笑道。 慕渊轻蔑一笑,“母妃说的是,前日你吩咐我找的泠沉香我已经找到了,就看母妃如何动手了。” 他笑得阴狠,单寒香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泠沉香?那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但知道的是这俩人定是想谋害太子。 “很好。”熹贵妃邪笑着拂袖而立,“太子固然得死,但是宁王也不可留。” “慕狸?”慕渊疑惑道,“他无权无势有何可惧?” 熹贵妃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这众多皇子里,除了太子,你,还有那宁王留在盛京,其他的要么被封王派去属地,要么便是被派去戍守边关。” “太子是储君,自然能留在盛京,而我运筹帷幄,才让我们母子安然留下,可那宁王呢?他必然是有几分本事,才能留在盛京。” “这……”慕渊低头沉思。 “那人自小在冷宫摸爬滚打,又上过战场,谁知道他那与世无争的模样是不是装的,若不是那自然最好,若是,那他的城府深不可测,必须早日斩草除根!”熹贵妃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母妃教训的是,是儿臣疏忽了。”慕渊福礼道,“儿臣这便去多备些泠沉香,好送他兄弟二人一齐上路。”他笑得邪魅。 屋外的单寒香差点惊出声来,连忙捂住嘴巴,心脏还突突跳个不停。 听见屋内有了动静,好像他们将要出来,单寒香急忙轻手轻脚朝外跑去。 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宫女。 单寒香来不及管那么多,着急落荒而逃。 殊不知那宫女站起身便看见熹贵妃母子连忙下跪行礼。 “刚刚是谁?”熹贵妃冷声问道。 宫女吓破了胆,连连磕头,“奴婢不慎冲撞了单小姐,请贵妃娘娘恕罪!”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顿时流露出阴鹜之色。 第5章 冬天开的花宴 单寒香从睡梦中惊醒,背上已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这下全明白了,难怪熹贵妃不惜代价也要冒险杀她,这么个惊天秘密,任谁都不可能被放过。 单寒香想起来原著中慕俞的确中过毒,那毒无色无味,掺在香里无法察觉,那是一种慢性毒药,中毒之人会不知不觉中渐渐丧失五感,最后器官衰竭而死。 但慕俞发现得及时,找到了一家医馆,那神医轻而易举便解了毒。 如此想来倒也无事,反正慕俞有主角光环,死不了,但是……慕狸…… 慕狸是书里的温柔男二,与单温兰是官配,只可惜最后被皇家忌惮,死在了皇宫里。 看这本书的时候,单寒香最心疼的就是这个男二了,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非娶了恶毒女二,最后还被自己亲人杀死,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可是现在看来,原著也不一定是对的,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恶毒女二单温兰是个清纯小白花,对女儿不闻不问的狠心父亲单连堂实则是爱女如命的女儿奴,那这位温柔男二是否也会有所出入呢? 他又没有主角光环,原著里也没有这一遭,说不定,他可能真的会因此丧命! 单寒香心都紧了几分,她应该帮忙吗? …… 又过了两日,天空终于放晴,冬天的太阳最是美好,照在身上暖暖的又不至于太热。 这天单寒香正惬意地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晒太阳,就听见兰夫人的声音。 “香儿。”兰夫人笑得灿烂,身后还跟了两个婢女,手上都端着什么东西。 “娘。”单寒香开心地坐起来。 现在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少女的声音像鸟鸣般动听。 兰夫人挨着她坐下,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抚摸。 “香儿,过两日宫里要举办一场‘梅花宴’,肖妃特意发了请帖,邀丞相府女眷同去。” 单寒香心下一惊,原来这花宴不是在春天赏,而是赏这冬天的梅花。 “为娘专门遣人给你定制了一套衣裙还有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 兰夫人抬手吩咐,两个婢女便把东西呈了上来。 单寒香一看,又是一件素白的衣裙,还有那些首饰都是清一色的银或者白玉。 单寒香尬笑道,“娘,我不喜欢穿这么素的衣裳。” “啊?”兰夫人疑惑道,“你之前不是最喜素净吗?” 单寒香面露难色。 看女儿这脸色,兰夫人也不再询问,只是一笑了之。 “罢了罢了,不喜欢也好,太过素净根本衬不出咱们香儿的美。” …… 这两日单寒香一心都在准备如何打扮,毕竟这可是男女主第一次遇见,一定要留下个好印象。 但转念一想,她如今在丞相府保卫森严,熹贵妃自然无机可乘,可要是入了宫,便是到了她的地盘,说不准…… 但是!她可是拥有女主光环的人! 于是最后一点担心也荡然无存,心安理得地准备着。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梅花宴的日子。 其实这说是一场花宴,实际上是为这盛京权贵儿女准备的相亲宴,若是对谁有意,便可摘一朵梅花为对方别上聊表心意。 御花园里,流水潺潺,亭台楼阁巍然屹立,姹紫嫣红的梅花盛开在皑皑白雪中,鸟鸣阵阵,花香怡人。 一群公子正坐在亭下谈天说地。 他们谈论的不是别人,正是丞相府二小姐单温兰。 单温兰就坐在不远处水池边的石凳上与好友品茶谈笑。 她今日穿了一件柔蓝色襦裙,头发挽成垂耳兔的样式,格外娇俏可爱,又不失柔美风度,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皆是书香气息。 “你们瞧那单二小姐,当真是貌美如花,楚楚动人,好似天仙下凡啊。”肖寒痴痴地笑着。 他是盛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因为是肖妃的侄子才有机会参加这宴会。 “确实不错,但依我看,还是单家大小姐更胜一筹啊。”一名青衣男子笑道。 在他看来,单家大小姐单寒香温婉贤淑,举止文雅,满腹诗书,是不折不扣的盛京才女。 而他正是礼部侍郎袁詹的儿子袁瑾。 “非也非也。”一名男子轻摇小扇,笑得轻浮。 他穿得最为鲜艳,一身红色华服,上面还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大冷天还摇扇装风度,人如其名,他正是礼部尚书之子庄弼,盛京的风流公子哥,肖寒的好哥们。 这两人成天流连烟花之地,最喜谈论盛京女儿。 庄弼道,“这单家大小姐原先本是个庶女,乃是妾室所生,哪里上得了台面啊。”他继续笑道,“若不是她娘得了宠,哪里轮得到她成这嫡长女,还整天装得多清高,还得是这单二小姐小意温柔啊,不然怎么一个叫‘寒’一个名‘温’呢?” 这盛京权贵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单家大小姐看着的确貌美,但却是十分不近人情,性情冷淡,不与人亲近,反倒是这单二小姐,平易近人,交友甚多。 余下几人皆是不敢吭声,谁不知他庄家家大业大,不是个好惹的主。 可总有人敢惹。 “庄公子可是在说我呢?” 不知何时,单寒香竟笑眼盈盈地站在身后看着他。 庄弼先被吓得一颤,随即又强装镇定地理了理衣襟,一副若无其事之感。 倒是其他几人率先起身行礼,“单小姐。” 接着几人一连有些惊讶。 往常的单寒香是出了名的出尘脱俗,总是穿得格外素雅,冷清优雅,可今日倒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她一改往日的素净,身穿一件鹅黄色襦裙,外穿一件海棠色衣衫,齐胸束带上还挂着几串青绿穗子,裹着一件雪白大氅头上带着一朵粉红的通草花,别了几只珠钗,步摇上还挂着铃铛,随着她的动作玲玲作响。 穿得这样艳丽,可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庸俗,反而是别有一番俏丽佳人的感觉。 她面若桃花,脸若银盆,弯眸一笑,好似一束春光绽放在这凛冬。 这哪里还是那个端庄优雅,不近人情的单大小姐,这么是一个明媚动人的妙龄少女。 单寒香没有搭理他们,径直靠近庄弼。 她温声问道,“不知庄公子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她浅笑温柔,也是轻声细语,让人冷不防就掉了戒心。 庄弼一愣神,又傲娇的抬起头。 “自然是上授之于父母,下承之于天地。” 单寒香笑容可掬。 “那你还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天地难容啊。” 闻言,庄弼先是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居然有人敢骂他! 周围的人也都顿时收敛了笑容,只剩袁瑾颇为欣赏地看着单寒香。 几乎半个御花园的人都在看他出丑,庄弼当即感觉颜面扫地,怒火中烧。 “你……你敢骂我?”庄弼把扇子狠狠一摔,气势汹汹指着单寒香,“你个庶女,叫嚣什么?” 说罢,仍是气不打一处来,端起茶水就往单寒香脸上泼去。 单寒香来不及躲闪,脸上却迟迟没有感觉。 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众人皆张大了嘴起身。 单温兰头发衣襟都已湿润,皱眉怒斥道,“庄公子与我阿姐素不相识,为何苦苦相逼。” “我阿姐,单寒香,乃是当今丞相嫡女,岂容你如此放肆!” 全场鸦雀无声。 单寒香心中动容。记忆里单温兰一直是个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人,何曾见过她这般生气模样。 看着这柔弱的身影坚定地挡在自己面前,单寒香的心就如那春雪般融化了。 庄弼原先便十分心仪单温兰,眼下不仅得罪了人还被质问,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正当他还想狡辩时,冷不防被人也泼了水。 单寒香拉起单温兰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礼尚往来,我们姐妹从不与畜牲计较,今日算是破例了!” 人走远了,但言犹在耳,庄弼又恼又怒,成了跳梁小被人观摩,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6章 疑似找到真命天子 梅花树下站着两个妙龄少女,一人柔蓝,一人粉俏。 单寒香嗔怒道,“不可如此莽撞,这大冷天的冻着了怎么办?” 她一边撇嘴一边用手帕轻轻给单温兰擦脸。 单温兰淡然一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阿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庄家虽然势大,但官位仍在父亲之下,况且是他们先出手伤人,与阿姐无关。” 单寒香看着眼前这个妹妹,又是心疼又是后悔,该死,自己之前还那么怀疑她。 正说着,突然不远处走来一位青衣谦谦公子,正是袁瑾。 “单小姐,单二小姐。”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单寒香已经提前从冬珠那里大致了解了前来赴宴的人,自然也是认得这位袁公子。 两姐妹回礼,单温兰眼尖看见他手里捏了一枝红梅,又看看一旁泰然自若的姐姐,立马了然于心。 单温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既然袁公子找阿姐有事,我便不多加打扰了,告辞。” 说罢,走前还不忘抛了个眼神给单寒香。 这句话可不就点明了袁瑾是来找单寒香而不是找单温兰的,冥冥之意尽在不言中。 原本风度翩翩,沉着冷静的袁瑾也被噎了一下,多了几分慌乱,只是表面仍旧维持平静。 单寒香有些疑惑,她与袁瑾素不相识,找她做什么。 但是不管做什么,她今天的主要任务只有赶紧找到慕俞。 “不知袁公子找我何事?”单寒香问道。 袁瑾似乎也没想到她如此直接,欲言又止两秒,随即温柔一笑。 “适才一睹单小姐风姿,在下甘拜下风,不知是否有幸与单小姐同赏花宴。”说罢,他将手中的红梅递上。 单寒香没有犹豫,接过花道谢,“多谢袁公子赏识,知遇之恩来日再报!” 单寒香话都没过脑子,一股脑浑说一通,便着急忙慌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袁瑾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单小姐……”他的手还保持着送花的姿势,可惜人已经走远了。 “那是别在头上的……” 单寒香还疑惑这儿的人怎么见面就送花呢,不过现在她可顾不及想这些,因为刚刚和袁瑾谈话她就注意到亭子后面的梅林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热闹非凡,一大半的宾客都往那边走。 单寒香好像嗅到了任务的气息。 这花宴是皇后主持举办的,这上午是留给盛京贵男贵女的相亲宴,要等着午宴时后宫妃嫔与朝中权贵才会出现,所以,慕俞一定会在上午出席,逛了一圈也没见着人,那……很有可能就在那群人里! 单寒香随着人流走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遮挡住了视线。 大多都是一些少女,羞红了脸,娇羞地朝梅林张望。 单寒香挤了半天才终于挤进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皇兄,七弟,不如我们以此梅做彩头,谁若是射了下来,谁便是魁首,如何?” 单寒香动作一顿,这声音她可不能太熟了,这可不就是那个作恶多端,还要杀她的四皇子衡王慕渊吗? 要是被他瞧见了会如何?可能会小命不保吧…… 可是转念一想,这里可是皇宫,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丞相嫡女,他就算再狂妄也不敢在这儿动手吧,况且熹贵妃也不在,大不了自己在午宴前就溜走罢了。 单寒香挤在人群里,提着裙子踮脚往前张望。 “这可是上等的墨梅啊!” 听见一旁的文人雅士正在惊叹。 “是啊,这御花园里都只此一棵。” 周围的少女们听见了,纷纷想入非非。 “不知道皇子们要送给哪家小姐呢~” “啊呀,真希望会送给我。” “要是得了那墨梅,定是未来的皇子妃了啊!” 这群少女娇羞地捂着红透了的脸,一脸花痴。 终于里面的人发话了。 “好啊。” 单寒香又使劲往里挤了挤,终于看清了里面人的脸。 只见那墨梅树下站着三位翩翩少年,一位一袭紫衣,贵气逼人,眉眼间却是目中无人的狂妄自大,毫无疑问,正是慕渊。 中间的人比慕渊稍高,身形颀长,一袭玄衣华服,裹着一件灰狐大氅,站在那里便是霸气侧漏,盛气凌人。 最外边的少年一袭白衣,出尘脱俗,犹如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即使如此素净的装束,也掩不住那张妖孽般的面容,他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多情,那双眼睛生得颇有有几分妖艳,一袭狐裘似乎要与这雪色融为一体,而那张脸却比梅花还要惹眼。 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能将俊与美完美融合的人。真是位眉目如画,撩人心怀的惨绿少年。 他傲然挺立于白雪红梅中,美得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单寒香看得出神。 这通身的气度和这姣好的面容,不是男主又是谁? 毕竟她可是女主,能让女主一眼万年的人一定是男主! 单寒香又惊又喜。 只见那白衣少年拉弓开弦,眼神好似一把利剑紧紧瞄准那墨梅的最高一枝花,箭如流星,划过树梢,直直地射入后面的院墙里。 而那花,完好无损。 在场之人皆是大失所望。 “哎呀,可惜可惜啊。” 人群一阵哗然,嘈杂声模糊了单寒香的听力,只远远看见三人都笑着说了几句话,随后便轮到那玄衣少年了。 只见他双手持弓,搭弓射箭,一箭便射下一枝墨梅来。 在场皆是赞叹不已。 独独单寒香还想得出神。 她刚刚明明看见那白衣少年的箭分毫不差地划过了树枝,怎么会完好无损呢? 难道……她眼花了? 正当想得入迷,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单温兰罕见地面露难色,不等她反应,拉着她便挤出了人群。 单寒香想说什么又觉得她似乎很是着急,便也随着她来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阿姐可知那梅林里是何人?”眼见周围没人,单温兰才开口问道。 “知道,三位皇子。” 单温兰拧眉。 “阿姐既然知道,便不要淌这趟浑水” “如今我单家在朝堂上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霁月风光都是圣上所赐,若是我们不慎与哪位皇子扯上关系,卷入了这夺嫡之战,圣上必会有所忌惮,届时天子之怒,谁能承受?” 单寒香听完先是一怔,单温兰一介闺阁女子竟也看得这般通透,可惜这不是她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去做的事。 “太子不已经是诸君了吗,何来夺嫡一说?”单寒香问道。 单温兰娓娓道来,“阿姐不知,如今的朝堂风云变幻,这几位皇子各怀鬼胎,太子的储君之位说的不好听就只是个摆设。”她抬眼看着蔚蓝的天空,“过不了多久,这盛京就要变天了。” 如今的盛京是风调雨顺,那时的盛京便是腥风血雨……明看见那白衣少年的箭分毫不差地划过了树枝,怎么会完好无损呢? 难道……她眼花了? 正当想得入迷,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第7章 梅林 梅林里,被众人簇拥着的三位皇子,打眼看去便知道那最惹眼的就是那七皇子宁王慕狸。 许是人如其名吧,他生得的的确确和狐狸一样,一样得妖孽,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尤其是那双柳叶眼,柔情似水,媚眼如丝,看人的时候不禁让人失了神智,可就是那双含情眼里,藏着的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不得而知。 柳叶眼一弯,“看来是臣弟箭术不精了。” 方才的比试,慕俞毫无疑问斩获魁首,就是慕渊也射下一枝最近的墨梅,只有这位白衣绝尘的七皇子一无所获。 “是啊。”慕渊笑道,玩味似地捏着手里的梅花,“这胜者有胜者的奖赏,这败者也当有败者的惩罚,七弟,你说是不是啊?” 这句话摆明了要惩罚输的人,便是要惩罚慕狸,明眼人也都看出来这两位皇子此刻可谓剑拔弩张,这衡王就诚心要刁难宁王! 群众一片唏嘘。 只见慕狸微微一笑,动人心弦。 “好啊,但凭四皇兄定夺。”他恭敬地行礼,让人不禁赞叹好一个谦谦公子。 慕渊见他同意也觉得是情理之中,毕竟他这个七弟可不像是一般人。 只不过这太子也在旁边,于情于理也要问问他的意见。 “大皇兄以为如何啊?”慕渊笑着看向慕俞。 慕俞沉着笑道,“二位皇弟尽兴便好,孤还有事,便恕不奉陪了。” 说罢,他拱手行礼,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中离去。 这下场上就只剩慕渊和慕狸两人,没了太子,便没了阻碍,慕渊心里倒是得意几分。 看着眼前这光鲜亮丽的“七弟”,他顿时心生一计。 虽然这人就快要死了,但也不妨碍他先出个丑。 “还请七弟叼着这枝花站到那梅树下为我们做个示范。”慕渊邪笑着将手里的梅花递给慕狸。 示范?这哪里是什么示范?这分明是将人当做是活靶子。虽然说这七皇子不得宠,但好歹也是皇亲贵胄,是四皇子的手足,竟也要如此咄咄相逼。 在场的一些文人墨客莫不在心中感叹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谁能想到如此无理的条件,那七皇子只是笑了笑,温声道,“可以。” 只见他接过梅花,微微张嘴,含在唇边,本就张扬的脸上又多添几分颜色。 他缓缓走到梅树下,傲然挺立。 只听得慕渊又嗤笑一声,“七弟还是把狐裘先脱了吧。” 这要求简直不是人,这大冬天的本就气候寒冷,在场哪个公子小姐不是穿棉袄裹冬衣的,要是先把狐裘脱了,很可能会被冻着,。原本狐裘厚重,就算是不慎射偏了也能保护一下,若是脱了不仅单薄而去更容易被射伤,况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叫一介皇子脱衣,颜面何存? 慕狸却是莞尔一笑。 “好。” 只是不知为何,他这笑却让慕渊心中一颤,那双温和的柳叶眼里似乎暗含着杀意一般。 他将狐裘解开,那狐裘便顺着他的身躯向下垂去,层层叠叠最后落在雪地里。 他张开双臂,眉眼盈盈。 “四皇兄,开始吧。” 与此同时,单寒香也结束了与单温兰的对话,匆匆赶来。 她借口如厕,支开了单温兰,趁这个间隙,得赶紧找到慕俞。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认错了人。 赶过来时恰好看见慕渊拉弓搭箭的情景。 他把弓拉得很满,箭拉得笔直,眼神狠辣紧紧盯着慕狸嘴里叼的花,然后……微不可见地偏了几分,瞄准了他的脸。 他是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下一箭射杀了他,但是技艺生疏,不慎偏了半寸,划伤了他的脸也是情理之中。 慕渊最厌恶的便是他这位七弟,一个□□生的儿子,生来便是卑贱,可他偏偏有这么一张妖言惑众的脸,还成天装着一副温柔模样,见了就恶心! 单寒香的心都捏紧了,虽然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男主自然有男主光环,定然可以全身而退,可当这危险的情景真真实实摆在面前时,还是会心惊肉跳,提心吊胆的。 她紧张地看着慕狸,眼圈都急得微微泛红,突然有一瞬竟然和他对视上了。 那双柳叶眼里好像划过一丝诧色,不过那也仅仅只是一秒,一秒后他还是看向了慕渊。 慕渊简直气得手抖,那小子看他的笑明晃晃地含着讥笑的意味。 当他还在踌躇时,不知那人已经暗暗地几不可见地微微偏了偏头。 “咻”地一声,利箭划过凝滞的空气,最后落在了雪地上。 扑空了。 花没射到,他的脸也完美无缺。 慕渊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他在众多皇子中是箭术超群的存在啊,纵使比慕俞略逊一筹,但也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失误的…… 单寒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才发现手心都是冷汗。 只见慕狸张嘴又说了什么,慕渊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只是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四皇兄,承让了。” “既然如此,礼尚往来,四皇兄也是败者,自当也要受惩罚了。” 此话一出,听见的人都是心下一惊。 这意思就是叫慕渊也站在那被人当靶子射。 “什么?”慕渊大惊失色。 可这毕竟是宫宴,本就是他先咄咄逼人提出的惩罚,哪有理由自己打自己的脸,况且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颜面何在? 他咬牙切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 慕渊从慕狸手里接过花的时候,真恨不得一箭杀了他,更可恨的是,他眼里还充满了得意和嘲笑。 慕渊叼着花站在树下,刚才的威风荡然无存,谁能想到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已经是改头换面了,轮到他来出丑了。 那些个文人骚客心里又是一阵唏嘘: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慕渊站在那里就像个跳梁小丑,现在的他可不敢再得意了,甚至觉得心惊胆寒。 慕狸本就箭术不精,这是今日众所周知的事,若是射偏了些,到底是合乎情理,可对他来说呢,可能就是小命不保。 慕渊甚至有一秒想退缩,终究是为了颜面强撑下去。 慕狸拉弓搭箭,“四皇兄可要站稳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那弓上的箭就早已消失不见。 慕渊吓得闭了眼,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可睁眼才发现,那朵梅花却是毫发无损。 “果然是臣弟箭术不精啊。”只听见他悦耳的声音响彻在空气里。 慕渊一下子腿都有些发软,还是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慕狸怵然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目光,转身看去,对上的是少女的一双桃花眼,正是方才那双微微泛红的眼。 他收敛了笑。 好像被认出来了…… 第8章 落水这种桥段 厚重的狐裘下的白衣裳浸出斑斑血迹,慕狸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嘴唇的血色也淡了。 之前的旧伤撕裂了,都是因为和慕渊的比试。 当务之急便是赶快去包扎,可他们现在被人包围着,人多眼杂,不好抽身,可若是再待下去,恐怕不到半炷香就会暴露。 尤其是刚才那个少女的眼神,让他隐隐不安。 正当他找了借口打算离去,刚走几步便又被慕渊拦下。 “七弟哪里去啊?”慕渊气得牙痒痒。 这个慕狸竟然敢让他在这儿颜面扫地,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慕狸没时间和他耗下去,这花宴不允许带侍卫和婢女,如今他一人孤立无援,又碍于礼数,不得不再与慕渊周旋。 “不知道七弟着急去哪儿啊?莫不是去找哪位小姐送梅花呢?”慕渊语气轻浮。 方才他这个谦和知礼的七弟眼里划过的一丝焦灼,即使只是短短一瞬,他也捕捉到了。 彼时,单寒香趁着人群的目光都被这俩兄弟吸引,已经悄悄绕到那墨梅树下。 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仰头望着那最高枝头的墨梅,就是这枝被慕狸射过,最终还完好无损。 她稍微摇动树干,倏忽间,那枝梅花便落了下来。 梅花花瓣飘飘然落下,缀在她发髻上,平添一抹花香。 单寒香蹲下身捡起那枝梅花,上面的箭痕清晰可见,是被利箭在一瞬间划过留下的划痕,而最外侧的则是被外力催动自然折断掉落的。 也就是说,射箭的人是故意只射一半,让梅花看似“完好无损”地留下来遮掩。 那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当然只有一个——隐藏实力! 能做到如此精准地把握射梅枝的力度,此人一定是箭术精湛,却要故意留下这么个假象。 单寒香顿时恍然大悟。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她快步走向院墙,上面还插着那支被慕狸射偏的箭。 走过去一瞧,果然,有片花瓣被箭尖刺入,深深钉在墙上。 单寒香倒吸一口凉气。 实力不凡却要深藏,这又是为了什么?他不是男主吗,为什么要掩饰自己? 单寒香一时一头雾水。 “扑通”一声水响打断了思绪。 只听见人群一声尖叫,“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闻言园里所有人都往池塘赶去。 避开熙攘的人群,只见一位白衣少年眉眼弯弯,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微笑,随即转身离去,消失在人流里。 单寒香也随着一同来到池边。 水里赫然有位女子在扑腾,池边围了一圈人,竟没有一个愿意下水救人,全是站着看热闹。 这冬天的池水冰寒刺骨,这些个大家闺秀豪门公子自然不愿意下去,只若无其事地等着园外的人来救人。 什么鬼? 单寒香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最后下了个决定。 又是一阵水花四溅。 “天哪!单小姐跳下去了!”肖寒大声喊道。 庄弼更是哈哈大笑,幸灾乐祸起来。 “这水这么冷,就算淹不死也得冻死。” 有人欢喜有人愁,一旁的袁瑾已经在脱衣准备下去了,却被人死死抱住。 “袁公子不可啊!”这群昔日好友无论说什么都不放手,死死拦住,让他无法动弹。 单寒香本是会凫水的,但这水属实冰冷,冻得她身子都有些僵硬。 不愧是御花园,这水都有几米深,单寒香拼尽全力终于把人拉上了岸。 她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颤抖,把人拉到岸上便力竭一下瘫坐在地。 那落水的少女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长了一张娃娃脸,乖巧可爱,生得珠圆玉润,头饰服饰都矜贵无比。 单寒香没有多想,此刻那人已经奄奄一息,再不救就要一命呜呼了。 她双手交叠,按在少女胸口,有规律地按压几下。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此时外面的两个婢女冲了进来,围着那落水的女子大哭。 “公主——” “公主快醒醒啊——” 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有八个皇子,却只有一个公主,乃是熹贵妃所出,封号玉玲公主,自小体弱多病,一直以来都养在深宫里,从未出席过什么宴会,无人除了宫里人,无人知晓尊容。 现在,这两个宫女口口声声喊着“公主”,不是玉玲公主又是谁? 突然,地上的人身子抽搐了一下,接着一汪水从口中吐出,剧烈咳嗽起来。 眼见公主醒了,两个宫女立马围上来给她盖上狐裘,一顿嘘寒问暖。 但慕玲刚醒,神志不清,只能勉强撑开眼皮,虚弱地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 眼前的姐姐,头发湿润,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眼睛半含秋波,好似天仙下凡。 她的心都化了。她一定……一定是被仙女救了吧…… …… 一处厢房里,银碳嗞嗞燃烧,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 一个白衣少年此刻虚弱地坐在床上,背靠床头,捂着腰部,额角冷汗淋漓。 慕狸心中暗骂。 这废物慕渊,干什么什么不行,缠人倒是有一套,要不是他放下灵机一动,暗中弹了颗石子,教人落了水,哪能如此轻易脱身? 刚才被人逼着脱了狐裘,又单薄地在雪里站了良久,伤口还撕裂了,真是雪上加霜,纵使他自小习武,身强体壮,现在也好像发烧了。 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若是被慕渊发现了破绽,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慕狸吃力地从衣袖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准备自己上药,突然动作一滞——门被人推开了。 他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厢房,这里偏僻,宫里也鲜少有人来,此时此刻,人不都应该在御花园救人吗?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无论是谁进来,都得死! 他缓缓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 门被推开,透过屏风可以认出是一名女子,那女子似乎没有发现他,走进来又关上了门,接着径直向前走去。 单寒香叹了口气,把身上狐裘解下来随手搭在屏风上。 刚才落水湿了衣服,浑身湿漉漉的,公主的婢女便叫人带她来了这处厢房更衣,还给了一件狐裘裹身。 透过轻薄的屏风,慕狸能看见她曼妙有致的身姿,她背对着他,把湿发撂在胸前,接着手伸向了系带。 他蓦地身躯一震,随即别过脸去。 那女子在脱衣…… 第9章 舔着脸救了大佬 轻薄的屏风勾勒出女子纤纤袅袅的影子,衣衫缓缓落下。 单寒香褪下外衣,突然感觉背上凉嗖嗖的。 果然,女人直觉一向是准的。 她定睛一看,只见屏风后的床上正坐着一个人。 她不敢轻举妄动,好在发现及时,只脱了外衣,里衫还没脱。 见那人也迟迟没有动静,看身形是个男子,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那还是单温兰送的暗器,里面中空注了毒药,一击必杀,任是华佗在世也就不回来。 单寒香手里捏着武器,一步一步轻盈绕过屏风。 床上的人也是眼神犀利,下意识握紧了匕首。 一屏之隔,却是如出一辙的杀气腾腾。 单寒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待她看清人时瞬间懵了。 慕狸亦是如此,但仅仅只有一瞬,眼角的杀意比方才更盛。 他说过,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取她性命! 在御花园就发现她了,若不是人多眼杂,他又身负重伤,她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单寒香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反而放松了警惕。 只想吟诗一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男主吗!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目眦欲裂,一个心花怒放。 “殿下?”单寒香率先打破了沉默。 慕狸眉眼稍缓,在御花园的时候,这女人看他的眼神让他误以为被认出来了,她这一声看来是还没认出来。 而单寒香诚然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慕俞。 单寒香见他嘴唇血色不足,脸色苍白,还有……腰间渗出的血液。 单寒香先是一惊,随即快步上前去。 “殿下受伤了?” 慕狸见她手快要碰到自己,顿时往后挪了挪,眼里充满了厌恶——这女人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他干咳一声,温声道,“无妨,不劳单小姐担心。” 单寒香诧异道,“殿下认得我?” 闻言,慕狸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自然认得。”上次还是个哑巴,这次会说话了,真想把她喉咙割开…… 他心里想着最残忍的死法,面上还是带着微笑。 单寒香只当是原主声名远播,并未起疑,倒是他,看样子是伤得不轻。 “殿下看起来伤得很重,需要叫太医吗?”单寒香关切道。 “不必,不劳单寒香关怀。”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我帮殿下上药吧。” 她眼神殷切地盯着他,瞧着眼睛都要放光了。 刚靠近他的时候就发现床上有一瓶药,上药,这可是古言里促进男女主感情的绝佳套路啊,她可不能失手了。 她表现得太过热情,慕狸盯着他的眼神也有了意味,这人不对劲。 只见他漆黑的眸子一弯,挑眉道,“单小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单寒香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对啊,她还没更衣,身上湿透了,又脱了外衣,如今只剩了一件襦裙和一件里衣,襦裙厚实倒是不怎么显现,但上半身的里衣单薄,被水浸湿,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好似隐匿在一层薄雾里。 好像确实有点不得体。 “好。”她淡然一笑,“那我去更衣,殿下上药,各管各的。” 慕狸颔首一笑,“好。”眼里却掠过一抹杀意。 她都已经见到他这般模样了,难道他还会放过她吗? 这道门,她绝不能活着走出去。 趁单寒香转过身,慕狸便已悄悄把匕首换成扔飞镖的姿势,只待她走到门口,一击即中,一刀致命。 可是……他算错了。 单寒香压根没往门口走,而是绕到屏风后就开始解系带。 纵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此,慕狸也不免有些惊异。 闺阁女子最重名节,更不消说她还是丞相嫡女,大家闺秀,什么知书达礼的佳人,敢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明目张胆地脱衣…… “单小姐要在这里更衣?”慕狸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单寒香倒是见怪不惊,随意道,“不然呢?总不能叫一个病人出去吧?” 这话把他噎得哑口无言。 罢了,待会杀也是一样的,反正早晚都得死。 单寒香虽是心大,但也没有脱得□□,只把襦裙和里衣换了,肚兜却还湿漉漉地粘在身上。 这宫女给她拿的也是一件月白的衣裙,两三下换好了她才又绕回屏风后去瞧慕狸上好药没。 床上的人却是纹丝未动,姿势都没变过。 “殿下是不方便吗?”单寒香问道。 慕狸冷冷地看着她,只要她再近些,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嗯,伤势过重,怕还是要劳烦单小姐了。”他笑得邪魅,有一丝引诱的味道。 闻言,单寒香咧嘴一笑,这不正合她意。 “不劳烦。” 说罢,人已经自觉地坐到了床边。 慕狸的眼眸深邃,黑得发紫的眸子盯着她,像是在看一堆死物,看着渗人得紧。 单寒香冷不防也打了个激灵,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不管是什么,她只灵光一现。 “殿下放心,我不是什么好色之徒,若是不放心……”她指了指他的腰带,“我拿这个遮住眼睛就是。” 慕狸先是一怔,随即竟觉得有些好笑。 他都要杀她了,她竟还以为是他害羞?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是平生第一个敢说他害羞的人。 其实方才单寒香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也知道他断然不是什么娇俏公子,他那双眼睛,里面装的是满满杀气。 不出所料,慕狸果然懈怠了几分,他现在觉得这女人有点意思,现在杀了倒也可惜,他还真想瞧瞧她闭着眼给他上药的样子。 “好啊,多谢单小姐。”他似笑非笑道。 于是,单寒香便开始解他的衣带,衣带渐宽,露出匀称紧实的线条,片片起伏边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伤口很深,在深一点就要伤到骨头了,而且可以清楚看见这是旧伤撕裂后的新伤。 这么又长又深的口子,挨一次要痛的死去活来了吧,这还又挨一次,无法想象会有多疼。 单寒香的眼里不禁流露出同情之色,手里拿着药瓶愣在原处。 这神色很快被慕狸捕捉到,他扯了扯嘴角。 有意思,居然有人在可怜他。 第10章 太岁头上动土 单寒香把药抹好了,抬眸问道,“有绷带吗?” 慕狸摇摇头,“没有。” 没有就糟了,这么严重的伤要是不绑绷带,可能会血流不止,休克而亡啊。 突然单寒香灵机一动,果断拔下一根簪子,二话不说就往衣袖扎去。 只听“斯拉”一声,里衫的袖口被她扯下一截,又是一声,另一只袖子也没漏掉,接在一起,刚好够长了。 单寒香得意地笑着,“好了。” 慕狸没吭声,眸子里的冷光却蓦然淡了。 她贴近他的身体,用环抱的姿势一圈一圈给他围上绷带。 少女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氤氲着周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腰间,痒痒的,让他不觉身躯一震。 单寒香欣喜的拍拍手,“大功告成!” 等慕狸把衣服穿好,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救了殿下的命,殿下可有什么要报答我的?” 古言套路,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啊。 可这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慕狸微微一笑,“单小姐误会了,我可从来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相反,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比如现在,他已经握紧了匕首。 单寒香也嗅到了一丝危机,顿时收敛了笑容。 但没想到的是,危机不是眼前之人。 慕狸正要动手时,突然瞥见窗户上有什么东西伸了进来,定睛一看,是迷烟! “屏息!”他呵斥一声,立马捂住口鼻。 单寒香也来不及多想,比他慢了一步,脑袋也有些迷糊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单寒香还没搞明白什么情况,便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已经在床底下了。 床底空间狭小,不足以容纳两人,她只能被慕狸紧紧圈在怀里,感觉都要窒息了。 他的眼神犀利无比,警惕地竖起耳朵,监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地板上赫然出现几双鞋,来人起码有五六人,他们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奇怪,人呢?”一个沙哑的男声问道。 “再找找。”另一人吩咐道。 单寒香屏息凝神,生怕惊动了他们。 看来她还是太单纯了,这些刺客敢在宫里行凶,定是罩着谁的宫威,这宫里,除了那位熹贵妃又有谁要置她于死地呢? 本以为这好歹是在宫里,熹贵妃和衡王不敢有太大动作,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他们了,竟还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行人在屋子里探查一番无功而返。 慕狸和单寒香才从床底钻出来。 刚刚绑好的绷带上又浸出鲜血来,他也忍不住吃痛捂住腰。 刚才情况危急,若是留单寒香一人在外,她一定会被灭口,说不定还会暴露他。所以没办法,只能将人一块救了,奈何动作太大,又刺激到了伤口。 “殿下!”单寒香见状急忙扶他坐到床上。 迷烟已经散了。 他的额角冒出涔涔冷汗,还在艰难地开口,“单小姐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啊?” 他能不知道是什么人吗,自然是熹贵妃贼心不死,还想杀人灭口。他也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秘密这么重要,即使是在宫里,也要冒险杀人。 单寒香愣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我也不知道。” 慕狸眼眸一冷,她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殿下还是先看好眼下吧。”她神态自若。 她不能再待在宫里了,熹贵妃这一次失手,一定还会派人前来,只有离开皇宫,回到丞相府,才能保她无虞。 只是……他又怎么办呢? “殿下的衣裳已经浸了血,还是要换一件的。” 慕狸轻笑一声,“没衣服,脱了洗了再穿上就是。”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还要回花宴去。 “冒犯了。” 单寒香只叹了口气,猝不及防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烫。 慕狸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只想掐死她。 不等他回话,单寒香又说道,“殿下还在发烧,穿了湿衣只会加重病情。” 说罢,她快步取下搭在屏风上的那件公主给的狐裘递给他。 “穿我的狐裘吧,很厚实,能遮住血迹。”她语气诚恳,让人不容拒绝。 的确,他那件狐裘已经染了血迹,不能再穿了,要更衣的话,就要等到花宴结束出御花园才行。 慕狸怔了怔,还是接过了狐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单寒香就离开了,她借口落水着了风寒早早就离宫走了。 屏风后,只留少年一人盯着雪白的狐裘若有所思。 他说过下一次见面一定会杀了她。 可是这次食言了,不过……那也无妨,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 倒是她……总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 琼华宫里,金丝软榻上躺着一名豆蔻少女,生得玉雪可爱,珠圆玉润。榻上正坐着一位身材纤秾有度的华贵女人。 熹贵妃神色忧虑,俯下身细心地给慕玲擦拭脸上的水渍。 一名宫女急匆匆跑进来,见公主还在沉睡,小心地贴近熹贵妃耳朵,低声道,“娘娘,人不见了。” 闻言,熹贵妃的眼里好似冒出烈火,吓得那宫女一下伏跪在地,不敢动弹。 她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绞着手帕。 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她逃了。 倏忽,熹贵妃抬眸,神色不明。 “你说,是单小姐救的九公主对吗?” 她周身的压迫感像一头躲在暗处的野兽,让人胆战心惊。 宫女吓得哆嗦。 “是……是,是。” 闻言,熹贵妃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邪笑。 突然床榻上的人动了动。 慕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依稀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笑吟吟地问她母妃,“母妃,是不是找到仙女姐姐了。” 熹贵妃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慈爱地笑着,眼神却多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怪异。 “是啊,找到了,母妃过几天就叫她来陪你,怎么样啊?” 慕玲闻言,登时心花怒放,两眼放光,“好呀好呀!” 盛京的雪又连绵不断下起来,银装素裹一片,覆在枝头,压弯了梅梢。 第11章 错认 宫门口的侍卫冷得打了个哆嗦,哈了口热气搓搓手,又板正地守在原地,注视着眼前的事物。 快到晌午了,天空又飘起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而那位单小姐此刻却连一件大氅一件狐裘都没有穿。 “哎呀,小姐!”冬珠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跑上前去。 见她衣着已经换了一身,却单薄地站在雪里。 “小姐的狐裘呢?”冬珠急得慌。 单寒香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狐裘啊……自然是给那个“病人”了。 冬珠见她有意隐瞒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推着她疾步朝马车走去。 “哎呀小姐还是赶快上车吧。”她着急说道,“还好马车里提前烧了炭,可千万别着了风寒啊……” 单寒香也习惯了她的碎碎念,正当要上车时突然被人打断。 “单小姐留步!” 侧头看去,是一位风尘仆仆的公子,穿着一袭玄衣,裹着一件灰狐大氅,正是今日在御花园见到的三位皇子之一。 单寒香与他素不相识,只知道这人是八个皇子之一,却不知到底是谁。 单寒香停下脚步,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谁不重要,只要称呼统一就行。 “殿下。”她恭敬行礼道。 “单小姐。”慕俞也回礼道。 他理了理衣襟,颇为肃穆,面含微笑,拱手道。 “今日多谢单小姐救小九一命。” 噢,原来他是为玉玲公主前来的。这也打消了单寒香的疑惑。 “殿下不必言谢,这是臣女应做的。”她谦虚道。 闻言,慕俞弯唇一笑,好似叫人如沐春风。 “大恩不言谢,若是单小姐不嫌弃,还请收下这件狐裘。” 说罢,他身边的小厮便将东西呈了上来,那是一件绣工极佳的灰色大氅,边缘还围着毛茸茸的狐毛。 单寒香一时诧异,只见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枝梅花,正是那射下来的墨梅。 “还有这个,聊表心意,还望单小姐笑纳。” 他本就生得剑眉星目,笑着的样子也更是英俊。 可单寒香根本不知道这墨梅的含义,只想着早点上车暖暖身子,吩咐冬珠接过后道了谢便急忙上车了。 马车走远了,单寒香才将车帘捞开一个角,回望那个身影。 不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对了,她想起来了,当时观看梅林比试时她挤在人群里,听见有人说过,谁拿了墨梅,谁就是未来的皇子妃。 难道……刚才那位皇子是在向她表白? 单寒香吓得梅花都没拿稳,脆生生掉在木板上。 “小姐,怎么了?”冬珠关心道。 单寒香猛地抬起头,面色如土。 “冬珠,你……认识皇子吗?” “啊?”冬珠眨巴眨巴眼睛,“奴婢不认识。” 闻言,单寒香简直不可置信。 “不是,你跟着我这么久,一个都不认识?” 冬珠瞅了一眼她,语气里隐隐带着埋怨,“小姐还说呢,平常的宫宴什么的,小姐都是推掉不去的,奴婢哪有机会见到皇子呀?” 犹如晴天霹雳,救命,原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啊…… 马车颠簸一路,总算到了丞相府。 单寒香回来先被冬珠拉着着急忙慌泡了个药浴,又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午,吃了晚饭,兰夫人和单温兰才回来,而单连堂则被皇帝留在宫里吃晚宴。 雪停了,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月色,呼呼吹着。 春香苑的屋子还亮着。 单温兰打了个哈欠,一手托腮无精打采地看着单寒香。 在花宴里和那些侯门贵女寒暄了一整天,还和那些着急找媳妇的夫人拉着周旋不就,她早已精疲力尽,就想着早点回家歇息,谁知道刚回来没多久就被单寒香给拉到这里来了。 听说单寒香救了九公主的事,原本单温兰和兰夫人是很担心了,但现在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顿时放心多了。 “阿兰。”单寒香轻声唤道,笑得谄媚。 “阿姐找我有何事?” 单寒香小心翼翼问道,“阿兰,你可认识皇子们?” 单温兰微微蹙眉,有些狐疑,“阿姐今日不是还去看了皇子们射箭吗?” 单寒香一噎。 “你也知道,往常的宫宴我都不怎么参加,虽然今日是见着了但却分不清都是哪位皇子呀。” 单温兰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认栽似地开始给她讲解。 “当今陛下生有八位皇子,一位公主,但如今留在盛京的只有三位皇子,便是太子殿下,四皇子衡王殿下和七皇子宁王殿下,以及玉玲公主。而阿姐今日救的正是玉玲公主。” 单寒香摆摆手,“这个我知道,我想问的是……” 她把脸凑近,满眼诚恳,“三位皇子中最惹眼的那个。” 单温兰一怔,随即捂着嘴噗嗤笑起来。 “原来阿姐是在问哪位皇子最是俊美呀。” 单寒香被她这话说的也是老脸一红,嗔怒道,“不是这个!” 闻言,单温兰浅浅一笑,道,“阿姐说的可是那位白衣公子。” 单寒香颔首。 “那就是七皇子宁王慕狸。”单温兰补充道,“他可是盛京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单寒香面色如铁,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石化了。 所以……她认错人了? 她把慕狸当成慕俞了……还…… 天哪,单寒香的心都凉了半截。 既然厢房里的是慕狸,那……宫门口的……就是慕俞了!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人家眉眼抛给瞎子看啊…… 单寒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单温兰都有些不知所措。 “阿姐……你怎么了……” 她面如死灰,双目失神,“无事,天色已晚,我就不送阿兰了……” 闻言,单温兰也不好再叨扰,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关门时还不忘再扫一眼。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那单寒香愿意喝一百瓶。 她自以为自己聪明,谁知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只剩下自负。 慕狸……他是慕狸,那个男二号。 可是如果他是男二的话,为什么身为女主的她会一眼就注意到他呢? 单寒香想不明白,但是祸已经闯了,拉弓没有回头箭,后悔不如想想之后怎么办。 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慕俞,只要攻略他就能完成任务了。 单寒香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慕狸的影子。 他和原著写的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他知道熹贵妃要对他下手吗? 单寒香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秘密”——熹贵妃和慕渊的阴谋。 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动手了,但看慕俞的样子,应该也是化险为夷了,可是慕狸呢?今天看他伤得那么重,焉知没有泠沉香的“功劳”? 回想起今日种种,无论如何,他也算是救了她一命,理应报答。 可若是再蹚这趟浑水,她也可能自身不保。 单寒香想得头疼。 到底要不要帮他呢…… 第12章 冒牌货 东南巷的街角处有一家医馆,名曰“南风医馆”,在这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冷清得格格不入。 这家医馆的医师姓姜,名叫姜不言,是个七旬老头,还瞎了双眼,平日里就靠周围邻居接济过活,没有人相信他的医术,以至于生意冷清。 但无人知晓,这个老瞎子的医术确是赛过活神仙。 破天荒的,南风医馆这天门口停了一辆奢华的马车,一位少女带着帷帽,半遮半掩的轻纱笼络面庞,一袭海棠色艳裙,明媚动人,一看便是气度不凡之人。 单寒香下了马车,站在原地端详了一下医馆上的牌匾——“南风医馆”。 没错了,就是这里了,原著里救下男主命的医师就在这里。 就是这么一间小小的医馆,全盛京也只有它解开泠沉香的毒了。 昨天一回来她便假借染病吩咐人找遍了盛京大大小小的医馆,终于在这最不起眼的街角找到了。 真没想到原著中堂堂“医圣”,居然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昨日落了水着了风寒,虽说泡了药浴,但单寒香今早起来,还是有些头晕脑胀。她没管那么多,早早就赶来了这里。 单寒香吩咐冬珠和护卫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走进了医馆。 这医馆很小,都是用木头搭建,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发了霉还有蛀洞,整个小医馆里飘散着药香味,垂眸一看,一位白发老人正坐在案牍前煎药。 老人也听见了动静,却并未起身,也不觉惊讶,反而是平静地用扇子扇着药庐的火。 “姜先生。”单寒香恭敬行礼道。 姜不言抬起头“看着”她,他白发苍苍,蓬头垢面,衣服更是缝缝补补,破烂不堪,留着花白长须,两眼紧闭。 “不知姑娘是何人啊?”姜不言捋了捋胡须。 单寒香知道他看不见,便把帷帽取下,拱手行礼。 “单府单寒香。” 她没有说是“丞相府”便是故意试探这人是否真如传闻中一般不理凡尘俗世。 “单小姐,失敬失敬。”姜不言哈哈大笑。 单寒香也没听懂他究竟知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看着这人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倒平静许多。 “不知单小姐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啊?” 单寒香能从他语气里听出,他多半知晓自己的身份,这话倒像是在下逐客令。 单寒香温婉一笑。 “姜先生说笑了,来医馆自然是为救命啊。” “救命?”姜不言摇摇头,“单小姐在救人之前还是先顾好自身吧。” “我听小姐气虚,似有风寒之状,不如坐下来让老身把把脉。” 单寒香坐下来,却说“不必了。”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道。 “我此次前来,是想请先生救一个人,我知道先生是风霜高洁之人,不愿卷入凡俗世,此人身份也不简单。”单寒香抿紧了唇,拱手道,“但恕小女冒昧,还请先生出手相救!” 姜不言沉思片刻,轻笑一声,小扇一摇。 “单小姐想让老朽做什么啊?” 闻言,单寒香顿时喜笑颜开。 “泠沉香的解药。” 她特意找了很多古籍,也知道这泠沉香的解药不好研制,需耗费大量精力和时间。 “巧了,前几日也有一位公子在我这儿买走了泠沉香的解药,如今倒是空空如也了。”姜不言道。 单寒香一怔,他说的很有可能就是慕俞。 慕俞也中了毒,也找到了这里取走了解药,可他这一取就是全部,这解药制作又耗时,估计慕狸已经中毒了,等做出来慕狸还有命活吗? 单寒香怯怯地开口。 “那这再做一次要花费多长时间?” 姜不言思索片刻。 “最短五日。” 五日?慕俞前几日来取药,说明他们早就动手了,虽然是慢性毒药,但五日过去,谁能保证还有救? “五日太长了,先生可还有什么办法?”她语气里不觉带了几分急切。 姜不言轻摇小扇,“也有办法缩短三日。” 闻言,单寒香顿时舒了口气。 “不过……” “这药费也就不便宜了——”姜不言笑着捋胡须。 单寒香自信道,“先生放心,报酬自然一分不少。” 姜不言哈哈大笑两声,摇头叹道,“非也,非也,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要这黄白之物又有何用?” 单寒香一懵,他不要钱财,那要什么? 姜不言把扇子放下,把药壶里的药水倒在碗里,一边说道,“单小姐会煎茶?” 一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单寒香只诚实回答。 “略懂一二。” “啊呀。”姜不言把手里活计停下,一连慈祥,“老夫最喜‘春雪煎茶’,单小姐若是肯在今年春日屈尊为老夫采上一壶春雪,煎上一壶好茶,那便足矣。” 单寒香一怔,他绕了一圈,竟然只是要一壶茶吗?这出尘脱俗的“医圣”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虽然不知是何用意,单寒香还是应下了。 单寒香又恭敬行礼,起身从荷包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桌上。 “我知道先生并非凡夫俗子,但在这世上过日子,还是要有些盘缠傍身。” 姜不言没有推辞,微笑着点点头。 单寒香转身正要离去,突然听见身后之人开口。 “单小姐,心诚则灵啊……” 她侧过头去,疑惑地看着姜不言,只见他早已背对着自己,望着窗外摇扇子。 这句话似有言外之意。 她听不懂,也没再理会,径直跨过门槛,正要上车时,又听见医馆里有人纵声诵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马车车檐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单寒香端坐在马车里,面上已浮现出一片红晕。 “小姐进去没有抓药吗?”冬珠关切道,“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单寒香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已经好多了。” 比起发烧感冒,她更关心的是慕俞。 昨日问了单温兰,她也了解了这几位皇子。 慕俞说是要感谢她对九公主的救命之恩,可九公主是熹贵妃所出,熹贵妃与皇后势同水火,他们两兄妹也不亲近,可见只是打着报恩的幌子来送礼,这可和他正直善良的男主人设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单寒香多虑了,她总觉得这些人的人设都大大小小有些偏差,问题出在哪儿了呢? 第13章 秋千 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消散,春香苑又陷入漫漫长夜。 单寒香回来又泡了个药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隐约可见柔嫩的皮肤,犹如一朵出水芙蓉,一头长发及腰,静立在窗前,娇若芙蕖。 她双肘撑着窗棂,两手托腮,望着远处发呆。 虽然喝了药还泡了澡,但精神还是不济,脑子也晕乎乎的。 单寒香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突然一阵刀光剑影,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窗外。 单寒香吓得连连后退,只见那人眉眼带笑,也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撑在窗棂上看她。 又是他,那个黑衣人。 他这次戴的是一副银面具,遮住了口鼻,仍是留下那双勾人的柳叶眼,此刻屋里只有他眼里的微光最耀眼。 他没有戴斗笠,露出束着的高马尾,一派浪荡不羁的作风。 “单小姐,好久不见啊。”他笑着抽出一只手慵懒地挥挥。 单寒香稳了稳心神,她早料到这人上次未果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久,你一直挺‘见’的。” 不等他反应,单寒香已径自走到小桌坐下,缓缓倒了一杯茶。 “阁下不如进来喝杯茶。” 熄了灯,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见他顿了两秒才翻身一跃,渐渐走近。 慕狸抱剑而立,不屑地端起茶杯,捻着轻摇一番,冷笑一声。 “单小姐的茶我可不敢喝。”谁知道有没有下毒。 说罢,便将茶盏放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推回她面前。 “单小姐好像知道我要来。” 单寒香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若是如此,那我准备的便是热茶了,而不是这凉茶。” 她神色平静,波澜不惊,让人有种信服感。 慕狸笑着摊开手,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面单小姐还不会说话,现在都学会呛人了啊~” 单寒香一股无名火,这人是不是有病,这语气倒像是她的长辈一样,说的话也是阴阳怪气,不知道以为他俩很熟呢,明明上次还喊打喊杀的。 虽然心中恼火,但表面还得平静 “阁下这次前来,也是为了那个‘秘密’吧?” 慕狸神色一变,顿时收敛了笑。 “这么说,单小姐应该是想起来了吧?” 单寒香似笑非笑,“告诉你可以。” 她站起身走到屏风前随手披了一件狐裘便朝门口走。 “先跟我来。” 回头看那人还处在原地,警觉地握着剑柄。 “别慌,我不叫人,这院子里也没有守卫。”单寒香道,“况且,以你的身手,就算守卫来了也能全身而退不是吗?” 慕狸一怔。若是从前,定是如此,可现在,他的腰伤还没好,确是没有把握。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少女安心的笑容,他还是跟了上去。 单寒香缓缓踱步到了树下,坐上了秋千。 慕狸不解,“单小姐这是何意?” “告诉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慕狸脸色一沉,那双柳叶眼中隐约冒出杀意。 “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单寒香轻笑一声,“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 “你若是杀了我,那个秘密的确会从世上消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这个秘密对别人不值一提,但却身系两位皇子的身家性命。” 朦胧夜色里,她眉眼轻挑,语气轻描淡写,但话语字字珠玑,句句逼人,犹如一把利剑,在黑夜里发出悚人的寒光。 慕狸的眼中骤然出现怒意,像一头即将冲出牢笼的野兽,一旦爆发,就要将人撕碎。 她威胁他? 更可恨的是,他居然无法拒绝。 须臾片刻,他嘴唇翕动,语气冰冷。 “什么事?” 见他答应,秋千上的人得意一笑,像个促狭鬼。 “第一件……”单寒香得意道,“过来,帮我推秋千。” “什么?!” 慕狸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这臭丫头威胁他就算了,还开这么个耻辱的条件,此刻,他只想抽剑杀了她!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单寒香更高兴了。 上次这人一见面就要杀她,把她吓得够呛,不过这人怕是想错了,单寒香可从来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敢惹她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慕狸气得手抖,终于还是没忍住抽出剑指着她的脖颈。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头野兽算是彻底被激怒了。 反观单寒香仍旧镇定自若。 “好啊,现在就杀了我,正好让我带着秘密入土为安。” 她把头高高扬起,分明是待宰的羔羊,却是居高临下的感觉。 剑上的寒光晃了晃,最后消失了。 他竟然失控了,竟然被她左右了,不能再这么下去。 “可以。” 慕狸心不甘情不愿走到单寒香背后,轻轻一推,秋千便晃荡起来。 微风拂面,吹动她的发丝,少女身上的清香味又飘了过来。 那种宁静的,令人舒适的香味……淡雅而独特,像是早春三月里开的花…… “第二件呢?” “嗯……”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待会儿再告诉你。” “……” 单寒香打了个哈欠,“不用推了。” 秋千晃悠几下停了下来。 “另一件事,有点冒险。”单寒香有些犹豫。 “什么事?” “这守卫森严的丞相府你都能来去自如,想必……” “宁王府也不在话下吧?” “……” 慕狸蹙眉,“去宁王府做什么?” 单寒香抿抿唇,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他。 “把这封信交给七殿下,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确保他能看到。” 她语气坚定,仿佛不容人质疑。 看着她诚挚的双眼,他竟鬼使神差地接过了。 这封信是给他的?可是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难道是为了昨天厢房一事? 单寒香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慕狸就在自己眼前。 “好。”慕狸低着头,突然抬眸,“我可以问单小姐一个问题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这封信交给他? “嗯……”单寒香沉思良久,“可能是不想让无辜之人丢了性命吧。” 无辜之人丢了性命?他吗?这么说来,这封信是为了救他了。 慕狸讥笑一声。 他可不是什么无辜之人,他是作恶多端之人,哪里又无辜了? “不过你得带个证物回来让我相信你去做了。” “什么证物。” “什么都行,但得是宁王府里的东西。” “好。” 单寒香又打了一个哈欠,她脑袋晕乎乎的,昏昏沉沉的,实在困得不行。 “好了,你快……走……”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往后一栽,睡着了。 看着栽在自己身前的单寒香,慕狸下意识地就要后退,但她睡得实在香甜,竟也有些不愿打扰。 他试探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是发烫的,她在发低烧。 这不禁让他想起昨日种种。 不会是被他传染的吧? 最后他顺手将人打横抱起,扔到床上,扯了一把被子,单寒香整个人都被盖住了,包括脸。 “憋死你得了。” 话音未落,慕狸又吃痛捂住腰,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又扯到伤口了。 再看看酣睡的单寒香。 这人是猪吗?睡得这么死。 第14章 此男实在恶毒 寂静的黑夜,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几只寒鸦栖树,枝丫乱坠。 慕狸脱下一身玄衣,忽然又变成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七皇子。 宁王府里檀香阵阵,沁人心脾,慕狸摆弄着手里的一柱香,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随意地坐在小榻上,惬意的笑容让人神往,而跪在地上的女子却在瑟瑟发抖。 “说!谁派你来的?”白池怒斥道。 一把利剑指着女子的喉咙,冰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不说就去死。”丝竹冷声道。 那婢女吓得瘫坐在地,还是死咬着嘴唇不放。 “没有人派我,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她嘴唇颤抖。 只见榻上的人缓缓将桌上的香炉打开,里面的香已经熄灭了,只剩下香灰。 慕狸站起身,长袍拖地,他没有束发,黑发顺着衣裳垂下,一身白衣飘飘,仍旧是月朗清风,又宛如地狱里的白无常。 “这么毒的法子你能想出来?”慕狸脸上略带几分讥笑。 婢女避开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没错……是我……” 他缓缓蹲下身,衣裳如同一朵白昙在地上绽放。 那婢女身子一颤,平日里温和的七殿下现在与她平视,而眼里,却是诡谲多变,笑里藏刀,刀刀见血。 眼前之人嘴唇轻琦,“动机。” “动机?”婢女冷笑一声,顿时惧意全无。 她眼睛涨红,面目狰狞,“你这个恶人就该死!” 静了两秒,慕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捂着嘴嗤笑起来,他笑得太过开怀,最后把头埋下笑得浑身颤抖。 婢女被他的疯癫模样吓得瞠目结舌。 良久,眼前之人收敛了笑容,但眼角的笑意未减分毫,语气却是异常冰冷。 “把嘴掰开。” 说罢,丝竹把剑一收,上前便将那婢女的嘴掰开。 婢女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位矜贵的皇子如何优雅地将香炉里的灰活生生倒进她嘴里的! 她发出呜咽的声音,她从未如此惊惧一个人,这个人是她见过最温柔也是最恐怖的人。 香灰从嘴角滑落,沾到慕狸的衣角上,只听“砰”的一声,香炉滚落在地,他掸了掸香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剧烈咳嗽的人。 “杀了。” 白池和丝竹拱手,“是。” 闹剧结束后,慕狸又再次焚香沐浴。 “殿下,查到了。”丝竹隔着屏风。 “那香里掺了少量的泠沉香,每日少量多次地加,足以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身亡。” “而这种毒药无色无味,连太医都没有听说过此毒。” 慕狸的脸隐在袅绕雾气里,晦暗不明。 那封信里写着——香里有毒,速去南风医馆。 “难怪呢!”白池大腿一拍,“我说怎么咱家殿下食最近欲不振,睡眠不足的,竟然是着了小人的道了!” “……”丝竹,“还不是你办事不利,出了疏忽。” “我办事不利?”白池气愤得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这毒这么厉害,你发现得了吗?” 丝竹默默翻了个白眼。 白池见状又要喋喋不休起来。 慕狸叹了口气,“闭嘴。”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他这两个暗卫确是得力干将,但就是性子不对付,一个冷一个热,水火不容,一见面就要吵起来。 “南风医馆,查到什么?”慕狸问道。 “查了,是东南巷的一家小医馆。” 白池挠挠头,“小医馆能解这毒?” “属下查到,这泠沉香出自西域,据说那南风医馆的大夫早年游历西域,整个盛京城里恐怕只有他能解这毒。” 白池抱剑苦思冥想。 “那这单小姐又是怎么知道泠沉香?怎么知道南风医馆能解毒的?” “……”丝竹。 慕狸低笑一声,“这位单小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殿下,那解药……”丝竹道。 “你明日去一趟南风医馆。”慕狸道。 白池不明白,“万一这单小姐使诈呢?她说的话能信吗?” 慕狸眸子一弯,“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话低声细语,又带着十足的魅惑,勾人心弦。 …… 单寒香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只记得昨晚她叫那个黑衣人给她推秋千,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还好还好,小命还在。 但不好的是府里的人担心坏了。 听冬珠说,昨晚单寒香房里的烛台倒了,她便过来查看,结果发现床上的人在发烧!兰夫人吓坏了,连夜赶到女儿房间里来照顾。 单寒香听得稀里糊涂的,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全然不知。 至于那个倒了的烛台……记得她上一次也是用这招吓跑了那黑衣人,看来……是他故意弄倒了发出声响引人而来。 单温兰一边给单寒香喂药,一边埋怨,“阿姐也真是,明知道染了风寒,还跑出去受凉,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们。” 兰夫人端来一盆水,把帕子拧干,贴心地给她擦手心。 “阿兰说的对,就是太宠着你了!”她佯怒打了一下单寒香的手心。 “对不起嘛……”单寒香娇声道,“没有下次了。” 单温兰没好气地把勺子怼到她唇边,“张嘴喝药。” 单寒香尬笑两声,乖乖张开嘴喝药。看着眼前的小鼓包气哄哄的,不觉笑意渐深。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单寒香露出一副痛苦面具。 “这药好苦!”她猛地别开头,不愿多看药碗一眼。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单温兰念道,又将勺子怼上来。 单寒香方才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只觉得眼前的妹妹像潘金莲。 突然嘴里多了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甜丝丝酸咪咪的,很是可口。 兰夫人俏皮地缩回手,宠溺地笑了笑。 “你最喜欢吃的梅子饯,你爹跑了好多店铺才买到的。” 单寒香一愣。现在可不是吃梅子的季节,看来单连堂也是废了不少功夫。 “爹呢?”单寒香问道。 “又进宫去了。”兰夫人低头洗帕子。 单寒香沉思着。 这几天单连堂频频被召进宫里,这可不正常啊,看来皇宫里有大事要发生。 第15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单寒香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月亮,秋千摇摆的幅度不大,风轻柔地划过脸颊,吹过耳畔,柔和了话语声。盛京的雪越下越小了,终于在立春这一天消融了,春香苑里的小草探出了头,连带着高大的树也添上一抹新绿。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夜里也不似往常般寒凉。 单寒香独自坐在秋千上看月亮。 今晚的月色甚美。 皎洁的月光洒满春香苑,银辉勾勒出她眉眼,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眸子也被月光点亮。 突然,树林窸窸窣窣短促几个声,一道黑影带着一抹银光出现在眼前。 “单小姐,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啊?” 如约而至的是少年略带挑逗的声音。 单寒香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是松了口气。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看来事情应该是办妥了。 单寒香抬眸一笑,“这不等你呢。” 慕狸眸光柔和,月色将他衬得“肤白貌美”。 “让单小姐久等了。”说罢,便递上“赔罪礼”。 单寒香垂眸一看,月光下的朵朵花颜色都被染得淡了些,是一枝墨梅。 “这是何意?”单寒香疑惑道。 这人今日好生奇怪,说话比平常温和许多,还一见面就送花,而且还是这么名贵的墨梅,不是说御花园里都只有那一棵吗? 单寒香脑子里立马冒出一个想法,这人不会是去皇宫偷的花送她的吧? “信物。”少年两手拈花一笑,“怎么,单小姐不喜欢?” 单寒香一怔,想起来了,她是说过事成要带一件宁王府的物件作信物,只是没想到他会带回来一枝花。 “你确定这是宁王府里的?”单寒香狐疑道。 “自然。”慕狸又将花递上。 单寒香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下了,刚要开口说什么,只见枝丫上的一朵小花已经被人摘下。 “单小姐,这花不是这样用的。” 说罢,只见柳叶眼微弯,清冷月色下,盈盈一水间,那朵花便到了发梢上。 原本素净的芙蕖便也被添上几分颜色,却再看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只道是人比花娇。 “多谢。”单寒香淡声道。 慕狸没说话,缓缓走了几步,轻轻一推,秋千开始晃动起来。 单寒香一怔,惊奇地转过头打量起来。 奇了怪了,上次叫他推个秋千跟要了命似的,怎么这次反而主动推了呢? “怎么今日不杀我了?”单寒香满脸问号。 这话问的,感觉她好像有受虐症一样。 “今日心情好。”他低着头,语气温柔,“因为赶着来听答案。” “哦。”单寒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那天进宫迷了路,偶然听见熹贵妃和四皇子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慕狸道。 “他们说……要给太子和宁王下毒。” 慕狸手头动作一怔,原本以为那俩母子只是想对付他,倒是没想到他们这么胆大包天,竟然还给慕俞下了毒。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南风医馆可以解毒的?” “那自然是……”单寒香一愣,差点就暴露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偷看我的信?!” 慕狸轻笑一声,“你又没说不能看。” 单寒香都被气笑了,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吐出两个字。 “小人!” “我本来也不是君子。” 单寒香简直无语至极,干脆移开视线不再搭理他。 “单小姐还没回答我,如何得知南风医馆的?” 单寒香佯装咳了两声,“自然是我一家家医馆挨个找到的。” 慕狸冷笑一声,盛京这么多医馆,独独让她找到了,一看就是在说谎。 她既不想说,他也装作不知道好了。 反正……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单寒香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月亮,秋千摇摆的幅度不大,风轻柔地划过脸颊,吹过耳畔,柔和了话语声。 “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身后突然没了声响,良久,他才开口。 “我无名无姓,只有一个字,叫玄之。” “玄之……”她小声念叨,“那为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你吧。” 慕狸疑惑,“爱我?” “嗯。”单寒香点点头,“‘剑指玄穹志高远’嘛,对你期望很高哦。” 闻言,他动作一顿,随即嗤笑几声。 爱他?那个女人怎么可能爱他呢? “那单小姐呢?” 单寒香以为自己幻听了呢,他能不知道她名字吗? “你都敢闯进我家里来杀我了,恐怕连我家底都给摸清了吧,能不知道我叫什么?” 藏在银面具下的唇角勾了勾。 “查到的是查到的,单小姐亲口说的自然不一样。” 闻言,单寒香回头佯怒瞪了他一眼。 算了,谁叫她打不过人家呢。 “我叫单寒香,取自‘梅花香自苦寒来’。” “原来如此,那看来我这信物倒挑得不错。” “嗯……将就吧。” 她把花拿起来细嗅一番,其实还挺香的。 只是心中隐隐不安,这么稀有名贵的墨梅,皇宫里都只有一棵,宁王府上竟然还有,看来,慕狸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殊不知身后之人眼里也略带猜忌。 他派丝竹前去取解药,却被告知药费已经被人付过了,不是单寒香又能是谁,他很好奇,为什么她这么在意他的死活? “单小姐,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救宁王。” 单寒香撇头,“我上次不是回答过你了吗?” 没错,她上次回答的是不愿意让无辜之人丢了性命,但不知道为何,他偏执地想要再听一次答案。 单寒香见他没有说话,撇了撇嘴。 “其实我也不能明确告诉你什么,总而言之,我只是单纯不希望七殿下死而已。” 没错,她只是不希望慕狸现在就死了,不管是因为她对这个男二人设的眷恋还是因为上次他的出手相救,她都不愿意让他死。 别说是慕狸了,就算换成其他人,她都会尽力挽救。 可在慕狸眼里,她便显得格外碍眼。 为什么不希望他死?就因为那一面之缘吗?她既然帮了他,那慕俞呢?她多半也帮了慕俞。 单寒香全然不知身后人的想法,而是望着月亮独自惆怅。 春天到了,该履行对姜不言的承诺了,可是盛京的春天并不下雪啊,哪里能“春雪煎茶”啊? 第16章 恶毒妃子再设鸿门宴 清晨的天亮堂堂的,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盛京的最后一点雪也消融了。 单寒香一起床便收到消息,熹贵妃召她进宫了,说是要感谢对九公主的救命之恩。 单寒香心里也明白,这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该来的总会来。 大殿之上,熹贵妃端坐着在桌旁,端着茶杯细细品茶,笑得妩媚动人。 单寒香桌上山珍海味比比皆是,她却迟迟不敢动筷。 “上次单小姐救了玲儿一命,本宫便以茶代酒先谢过单小姐了。” 熹贵妃遥敬一杯茶,单寒香鼓起勇气也端起来。 “贵妃娘娘言重了。” 料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 一饮而尽后,突然殿门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仙女姐姐!” 慕玲一口一个“仙女姐姐”地喊着,全然无视周围的气氛,开心地跑到单寒香身边就坐下。 单寒香倒是被惊了一下。 上次见她时她浑身湿漉漉的,今日干爽了看起来也更是玉雪可爱,还穿了一身桃粉色襦裙,活像一颗粉嘟嘟的水蜜桃。 “九公主。”单寒香反应过来赶忙行了一礼。 “玲儿,不可无礼。”熹贵妃温声道。闻言,慕玲这才勉强收敛了些,说话也声音也低了点。 “单姐姐,可还记得玲儿?” 她葡萄似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单寒香,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去狠狠抱一下。 天哪,要是说单温兰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哭包,那这个小公主简直是绝世萌妹! “自然记得。”单寒香强装镇定。 慕玲的眼睛瞬间亮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嘻嘻地盯着她看,小眼神里满是崇拜。 “好了玲儿。” 熹贵妃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单寒香见状连忙起身行礼。 熹贵妃温柔地拉起慕玲,转头对她说道,“单小姐不必多礼。” 两人都面对面温和地笑着看着对方,但都是笑里藏刀。 “单小姐,近日春光正好,玲儿日日念叨着想和你一同出去游玩。”熹贵妃亲昵的揉揉慕玲的脑袋,“正好过几日本宫邀了几位大人的千金与玲儿一同前去踏青,不知单小姐可否赏脸一去。” 单寒香微微一笑,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皇宫里不好下手,约出去杀人呗。 除非她傻才会答应。 好巧,她是真的傻了。 “单姐姐,不可以吗?” 小姑娘拽着她的衣角,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一双眸子都快掉出水来,撅着嘴小心翼翼地问她,像是请求像是撒娇。 单寒香的心都化了。天哪,为什么这么邪恶的贵妃娘娘会生出这么一个软萌的水蜜桃小公主啊? 单寒香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哪里抗得住这招,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随后慕玲又拉着她聊了许久,眼看着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单寒香可不想在待下去,随便找了个推辞就要离去。 “单小姐留步。” 熹贵妃优雅地走到她面前,然后示意下人把九公主带回去。 慕玲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现在偌大的仪香殿里就只剩下熹贵妃和单寒香两人。 单寒香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袖下交叠的手。 熹贵妃轻笑一声,慢慢凑近她耳边,以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开口。 “单小姐是个聪明人,本宫也不想为难你。” “若是单小姐肯为我所用,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单寒香头皮发麻,这是要招安? “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熹贵妃笑出声来,向后走了两步,背对着她。 “单家势大,而渊儿也正需要你们的势力。” 这话就是说慕渊想要和单家联手,让单家助他荣登大宝,而联手便是……联姻,熹贵妃想让单寒香嫁给慕渊成为自己人。 单寒香倒吸一口凉气,熹贵妃这是想让她在死人和成为她的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啊,若是不答应,那踏青便是她的死期。 这下进退两难,现下又该如何回答她。 “娘娘,何必为难单小姐。”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姿挺拔的玄衣男子走了进来,是慕俞。 “太子殿下?”熹贵妃语气略带诧异。 这太子素来与他们水火不容,只不过从未摆在明面上,背地里却是斗得你死我活,更别提来她这仪香殿了,今日却反而不请自来,除非是为了……单寒香。 熹贵妃的眼神不自觉打量起二人来。 “太子殿下。”单寒香拱手行礼。 慕俞莞尔一笑,轻轻扶起她的手。 熹贵妃一眼便发现了端倪。 慕俞平日里对谁都是表面大气,实则却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何曾对谁如此青睐有加? “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有何贵干啊?”熹贵妃笑问。 “孤听闻娘娘邀单小姐入宫,正巧孤也正想去丞相府约单小姐一叙,便赶过来凑个热闹。”慕俞眉眼弯弯。 “原来如此,看来是本宫打扰你们了。”熹贵妃话里有话,“本宫这边已无事,殿下,单小姐请自便。” 说罢,不等单寒香反应,慕俞便先作揖道,“告辞。” 慕俞拉起她的手腕便向殿门口走去。 单寒香一头雾水,突然与一人擦身而过。 那人一袭白衣,看向她的眼神凌厉中含着半分玩味,还是那双柳叶眼,那双熟悉的含情眼。 是慕狸,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慕俞也注意到他,注意到他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是始终看着……单寒香。 奇怪的是,三人都默契地一言不发,直至错过。 仅仅是一瞬间的擦身而过,单寒香似乎想起什么。 那双眼睛,越想越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 茶楼里,人声鼎沸,喝彩鼓掌之声络绎不绝,说书人的声音响亮,回荡在耳边。 单寒香被慕俞拉出来后,便被带到了这座茶楼。 二人面对面坐在二楼雅间喝茶。 单寒香已经尴尬得喝了两杯茶水,偷摸的抬起眸子打量一下慕俞。 只见他一身锦缎玄衣,津津有味地喝茶看着楼下的听书人的反应,端的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 单寒香却早已心如明镜。有了之前的教训,她对这些人物的人设都存了疑心,包括这位光风霁月的男主角。 上次宫门送花就看出来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俞是皇后所出嫡长子,皇后与熹贵妃又是水火不容,他又怎么会与熹贵妃所出的九公主亲近,还代为道谢,细细一想便不难猜到,他只是想借这个幌子来接近单寒香。 如此说来……那方才的“英雄救美”焉知不是他精心设计? 第17章 艾玛,可怜的娃可怜的妈 新风茶楼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一楼的大台上正坐着一位话本先生,有声有色地讲述着故事,不时拍拍“惊堂木”,不时扇扇风,把故事讲得是栩栩如生,精彩绝伦,引得周围听众纷纷喝彩。 今日的茶楼更是人满为患,因为今日据说是要讲一桩宫闱秘史。 二楼的雅间,茶香袅袅,一名少女与一位玄衣公子正相对无言。 “太子殿下,不知带我来此是有何事相商?”单寒香问道。 慕俞把她带到这儿已经有半晌了,却迟迟不肯说明原由,她可不信日理万机的太子会有空带她来这嘈杂的地方喝茶。 慕俞浅笑安然,“单小姐不必心急,孤带你来这儿,只是想请单小姐听一出好戏。” 单寒香蹙眉,“好戏?” 突然听见楼下惊堂木一响,二人齐齐向下望去。 只见那说书先生挤眉弄眼,“俗话说得好,红颜祸水,在座诸位可知这皇宫里的‘红颜祸水’是何人哪?” 底下的听众众说纷纭。 “自然是熹贵妃了,生得那样妩媚多姿。” “要我说还得是肖妃娘娘,据说肖妃娘娘当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更是京中出名的才女。” “哈哈哈。”说书先生仰面朝天,“非也非也。” “诸位不知,要说这后宫佳丽三千,最美的当属当年的淑妃娘娘啊。” “啊?淑妃?” “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啊?” 说书先生又是一拍惊堂木。 “没听说便过对了,‘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单寒香眉头一皱,这慕俞没事带她来听后宫妃子的事做什么,再看他,正端着茶杯,津津有味地听着。 “据说哪,这淑妃娘娘生得是貌美如花,美若天仙,冰肌玉骨,两弯柳叶眉,一双柳叶眼,含情脉脉,情意绵绵。一头青丝如瀑。娉婷袅娜,国色天香。” “那可当真是让人一眼万年,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叫人生死相许啊。” 说书先生说得忘我,底下的听众也不禁感叹这淑妃究竟是有多貌美。 “这么一个美人,还出身书香世家,而她的堂姐正是当今皇后娘娘。” 众人一惊。 “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淑妃这么一个德才兼备,倾国倾城的才女,让无数男子为之折腰。” “最后哪,淑妃与她青梅竹马的一个校尉定了亲。” 众人皆是诧异。一个小小的校尉能娶到世家千金,可见是真爱无疑了。 “这都与别人定了亲了,怎么还能入宫呢?” 说书先生故弄玄虚地摇摇头。 “原本是定了亲,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啊。” “那天淑妃奉命将喜帖送入宫中,邀堂姐也就是皇后娘娘不日赴宴。” “谁知,这淑妃竟然一夜之间得了宠幸,第二日醒来便被封了妃。” “什么?!这是为何啊?”众人惊讶。 说书先生咂舌,“嗯……这各种原由,至今无人知晓,只知道啊这淑妃一夜之间便成了后宫宠妃,自此那桩婚事也作罢了。” “可谁知这淑妃进宫以后却是郁郁寡欢,终日浑浑噩噩,陛下宠爱她,日日陪她散心,却始终不见好转。” “渐渐的,淑妃的身子越发消瘦,可就在此时,太医诊出她怀了龙种。” 单寒香一怔,有种不祥的预感。 “原本已经放弃了的淑妃又不得不为了这个孩子挺了过来。” “十月怀胎,淑妃顺利诞下一名小皇子,正是如今的七殿下。” 单寒香心中一惊,淑妃是慕狸的母亲,这桩故事是在讲慕狸的身世。 “天哪!难怪七殿下生得如此貌比潘安!”一群女子惊叹道。 “宫里的人都皆大欢喜,本以为淑妃能就此振作起来,谁知她却是愈发病重。” “这是为何啊?”有人问道。 “哎……这淑妃日日期盼想逃出皇宫,原本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可这小皇子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生下皇子,又升了妃位,不得不为了这个孩子留在深宫里,最后成了笼中鸟,所有的过往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淑妃一蹶不振,她认为是这个小皇子葬送了她的幸福,将她囚困在深宫中,于是她越发疯癫,把所有气都撒在小皇子身上,动辄打骂,于是原本温良贤淑的盛京才女成了一个毒妇。” 有个女人愤懑道,“虎毒不食子,这淑妃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有人笑道,“最毒妇人心啊。” 说书先生叹了口气,颇为惋惜接着说道,“淑妃的病情越发严重,她开始口不择言,行为失常,甚至要拿剪子杀了小皇子!” 茶杯被捏得一紧。 “幸好小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没让她得逞。而更让人吃惊的是,淑妃竟然有一日跑到了皇后的寝宫,提剑扬言要杀了皇后!”说书先生面目狰狞。 众人吓得一缩。 “朝中大臣纷纷上奏要求立即处死淑妃,以儆效尤,可奈何陛下对她太过宠爱,不忍下手,最后只是废了她的妃位,打入冷宫。” “可怜那小皇子啊,年纪轻轻就在冷宫里摸爬滚打,日日过得苦不堪言。” “可就算如此,淑妃也没想放过他。” “据说,那本是小皇子的生辰,谁也没想到,淑妃一把火烧了冷宫,还拉着小皇子要一同赴死。那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 “那七殿下呢?”有人忍不住发问。 这也正好问到单寒香心上了。 “究竟是苍天有眼,降下甘霖,那晚下了一夜的大雨,浇灭了火,等众人去一片废墟里翻找时竟惊奇地发现小皇子还有一口气活着。” “可怜小皇子经历如此磨难,却还被朝中大臣弹劾,认为他是不祥之人,要求将他贬为庶人。” “小皇子不愿任人宰割,心下一横,竟主动请缨出征,率军四处征战收复失地,那时他才将将十岁,谁也没料到就是这么个孩童竟然在五年后平安归来,还拿下赫赫战功。” “但自古以来功高盖主都不被天家容忍,七皇子得胜归来后便被收了兵权,陛下念在他为国效力,并未赏赐封地,而是允其留守京中,做一个闲散王爷。” “……” 听完这故事,众人心里不免一阵唏嘘。 第18章 七殿下,您的马甲掉了 新风茶楼二楼雅间里静了许久,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殿下,这故事也听完了,若是无事,小女便先行告退了。”单寒香温声道。 慕俞带她来此绝不仅仅是为了听一个说书的,这桩故事的确算是宫闱秘史,寻常百姓又怎么可能一清二楚,还敢在市井场合大肆宣传,其中很可能是有人授意。 再看眼前之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多半就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手笔了。 她是要攻略慕俞,但也不想任人摆布,现在的情形,让她对慕俞捉摸不透,不如先走一步,待回过头来细细分析。 “单小姐莫要心急。”慕俞温柔笑道。 “贵妃娘娘有句话说的没错,单小姐是个聪明人,孤也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孤知道熹贵妃想做什么。” 单寒香一怔,发现他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诡谲。 “她想……”慕俞眉眼一抬,“让你嫁给四弟,成为他们的人,对吗?” 他的笑温和中带着一种绝对的压制,不禁让单寒香想起一个人——玄之。这两人都是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刀刀致命。但慕俞身上的感觉给人是模棱两可,而那个人身上则是带着一种天生的阴骛狠辣,却又叫人捉摸不透。 单寒香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殿下果然无所不知啊。” “单小姐过誉了。”慕俞道,“孤还知道,单小姐不愿受人挟制,想必也不想嫁给我那四弟。” 单寒香垂眸。 慕俞知道熹贵妃的算计,也知道她不愿与慕渊为伍,还特意带她来听这出“戏”,让她了解慕狸的身世,这是为何? 如今盛京只有三位皇子,单连堂在朝堂平步青云,位高权重,单家权大势大,是树大招风,哪位皇子与单家联盟,那便是一场夺嫡的腥风血雨。 慕渊心思不纯,慕狸身世孤苦,早已是一介废王,只有慕俞,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如果单家还想守住现在的荣耀,他便是最好的选择。 不如说……是他想和单家联盟。 令单寒香疑惑的是,他本来就是正统储君,又为何要费尽心思与单家交好,难道就不怕天家忌惮吗? 单寒香单刀直入,“殿下想说什么?” 见她会意,慕俞也不再藏着掖着。 “单小姐不如与我结盟,助我一臂之力。” 单寒香眼睛一眯,神情微妙。 “怎么结盟?” 慕俞深吸一口气,食指轻叩杯壁。 “如今朝堂如孤弈,孤若是想稳坐棋局,便要有一颗趁手的棋子,既要知进退又要懂棋路,又要信孤不会让它成为一枚弃子。” “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 单寒香捏茶杯的力度一紧,属实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若是单小姐愿意,那孤自然是……” “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鸿雁为信,娶你过门,做我的太子妃。” 茶香漫过指尖,慕俞放下茶杯,茶沫在水面晕开浅浅的圈。他看着单寒香,笑意温和得像春日暖阳。 “毕竟,‘太子妃’这三个字可比盟友硬气多了,不是吗?” 他说得十分坚定,不容人质疑。 虽然早有预料,但单寒香也没想到他说得这般直截了当。 其实单从穿书女的角度来说,大可以直接答应男主的“求婚”快速推进感情线,但是她现在是“单寒香”,她不是孑然一身,她是丞相嫡女,是单连堂和秦蕙兰的女儿,是阿兰的姐姐,她有爱她的家人,也有她爱的家人,她必须要瞻前顾后,为他们考虑。 单温兰说的对,无论是哪位皇子,单家只要蹚了这趟浑水,就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只会被卷入更大的风波中。 而且就现在的情况,这些人物的人设已然出现问题,也许,不急于一时,不过嘛,倒是可以钓着。 “殿下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 慕俞神色微松。 “但是……小女此生也有一个心愿。” “什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殿下想娶我可以,但必须要是诚心诚意地爱我才行。” 慕俞微微一怔,有些错愕。 “单小姐的意思是,孤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你了,你就嫁给孤?” 单寒香笑靥如花,“正是如此。” 闻言,慕俞彻底松了口气,开怀大笑。 “好啊,单小姐果然很不一样。” 等单寒香离开,黑暗里走出一个侍从打扮的人。 “宁风,继续盯着单寒香。”慕俞冷声道。 “是。” 茶杯轻晃,水一圈圈打转形成一个旋涡。 “单寒香……是个很有趣的人……” “……” …… 楼下抱着帷帽的婢女急得来回踱步,脖子都要伸断了,终于见单寒香缓缓走下楼梯。 冬珠立马迎了上去,给她戴上帷帽。 “小姐可算下来了。”冬珠心有余悸道。 单寒香微微一笑,“是多耽搁了些时间。” “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夫人恐怕都要等着急了。” “好。” 单寒香被冬珠扶着就要往外走,突然停下了脚步。 刚刚的说书台子周围挤满了人,吵吵闹闹的,好像在抢什么东西。 “冬珠,你先出去等我,我马上出来。”单寒香吩咐道。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冬珠不放心。 “无事,听我的便是。” 见状,冬珠也不敢违抗,只好乖乖出去等着。 单寒香走到人群里去瞧,原来众人在哄抢一堆话本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七皇子独家话本小说!购买即赠送绝美画像!” 单寒香有些好奇,也拿了一本,付了银钱。 听了今日的故事,她对这个男二倒是更加好奇了。 …… 单寒香回到府里用了膳,才想起来那话本子,索性也闲来无事,不如好好了解一下这些人物角色。 她大致看了一下,与那说书人讲的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太新鲜的事,都是讲七皇子如何身世凄惨,如何骁勇善战又如何遭受不公。 正当她把话本子合拢放下时,突然从书页里掉下一张图来。 单寒香捡起来一看,上面画了一位翩翩公子,眉眼如画,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丰神俊朗。 是慕狸,的确画得是惟妙惟肖。 倒是想起来,那卖书人说过有赠图。 单寒香拿着图仔细端详一番。 画上之人的这双眼睛,这双柳叶眼,不禁让她感叹,许是同说书人说的一样,慕狸随了淑妃,才能生出这么双美目。 只是……越看越不对劲……这双眼睛……好生熟悉…… 单寒香想到了什么,又猛地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犹豫了几秒,她颤抖着将手伸到画上,然后……遮住了画中人的半张脸。 瞳孔蓦地一收,单寒香怔在原地。 她再熟悉不过这张半遮的脸了。 是玄之,那个黑衣少年。 玄之……慕玄之……慕狸…… 第19章 拿着刀问愿不愿意吗? 炽热的火焰犹如一群猛兽,带着满腔怒火伸出爪牙凶狠地包围着大殿。 熊熊火光中,尚能听见两个人的耳语。 床上还躺着两个人,一位女子和一个孩子。 女子抱着孩子,周身已经被火焰熏得大汗淋漓,分不清眼角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温柔得像一朵水仙花,绝不应该出现在这大火里。 她长得好似画中仙一般貌美,一双眼睛半含秋波,饱含无尽情意。 朱唇微启,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可置信。 “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再被折磨了。”她看向那孩子的神情复杂,“阿狸啊,你就和为娘一块儿死在这儿吧,这样我们都不会孤单了。” 小慕狸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毫无波澜地说道。 “谁要和你一起死。” 他想爬起身逃出去,可身上使不出力气,多半是不慎让人下了迷药了。 阮雪柔闻言不怒反笑,只是她笑着笑着突然哭了,她颤抖着手摸上小慕狸的脸,泪水滑落到被褥上,火光中,她的脸都被映射得有些变形。 “玄之……玄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慕狸,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眼神里有绝望有不舍也有痛恨。 但小慕狸知道,她根本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突然,阮雪柔笑了,欣慰地笑了。 她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和儿子说话,不,不如说是请求。 “你以后就叫玄之吧,好不好?” 她在求他,迫切想要他的回答。 小慕狸避开她炽热的目光。 “随便。” 阮雪柔闻言终于满意地笑了,她的笑声回荡在大火里,渐渐模糊,只能依稀听见她还在重复着念“玄之”,越来越惨烈,越来越悲怆…… 慕狸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那个女人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 他坐起身,手掌抵着额头,隐忍怒意。 “真是阴魂不散。” 良久他把外衣穿好,推开门,天已经黑了。 今晚的星空很美。 白池原本在石阶上打瞌睡,突然听见什么动静,抬头一看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府中又陷入沉静。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儿啊?”白池喃喃自语。 “砰”的清脆一声,白池吃痛捂住脑袋。 “好好守夜。”丝竹冷声道。 白池回过头气鼓鼓地瞪着“罪魁祸首”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淫威”不敢吭声。 白池愤愤地站起身,丝竹瞥了他一眼,临走时还不忘白眼相送。 “蠢货。” …… 丞相府也入了夜,寂静的春香苑里只能听见少女的呓语。 慕狸来的时候,单寒香已经喝得烂醉。 单寒香趴在石桌上,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酒罐不放,突然树下出现一道黑影,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 又是一身玄衣,一副银面具,又是一样慵懒的姿势靠着树干,抱胸玩味地看着她。 不知道她究竟喝了多少,脸和猴屁股一样红,说话都模糊不清。 “玄之,你来啊!” 少女一看见他,便痴痴地笑了,拿着酒杯踉踉跄跄,偏偏倒倒地走了过来。 慕狸还是一动不动地靠着树干,漠然置之。 早知道她叫他名字时是这种情景,他绝对不会告诉她他的字。 “酒鬼。” 单寒香磨磨蹭蹭艰难走了过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慕狸扶住她胳膊,酒杯却已经掉到草坪上,酒水溅到了他靴上。 “醒了记得赔钱。” 但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甩开她的手,两只纤纤玉手重重地搭在他肩上。 单寒香撑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呆呆地盯着他的眼睛出神。 慕狸一怔,眼神里竟多了几分无措。 这么短的距离,他能闻到少女身上的酒气,是甜甜的青梅酒的味道。 单寒香紧紧盯着这双柳叶眼,怎么能有人的眼睛这么迷人呢。 愣了半晌,她突然张口。 “玄之,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双眼睛看狗都深情啊?” “啊?” 单寒香自顾自地说着。 “你有没有想过,你最该遮住的不是鼻子和嘴巴,而是……” 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眼睫上。 单寒香也能感受到手心下他的睫毛微颤,像蝴蝶振翅般,挠的掌心痒痒的。 “这双眼睛……” 她的手趁其不意游走到他腰间。 然后,慕狸的身子蓦地一颤。 他疼得垂下头捂住腰。 “慕玄之。” 慕狸猛地抬头,单寒香已经退后好几步神色不清。 “还是叫你慕狸?”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七殿下。” 慕狸神色微怔,随即垂眸,骨节分明的手抚上面具,面具脱落,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娇媚。 “被发现了。” 单寒香心弦绷紧,果然如此,她猜得没错,玄之就是慕狸,虽然早已料到,却还是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不恼怒,反而是笑得妖孽。 单寒香咽了咽口水。 完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只是相处惯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下她不仅装醉还当场戳破了窗户纸,不会被灭口吧…… 他的眼里冒出寒光。 一顿天旋地转,单寒香吃痛叫出声来,后背被狠狠抵在树干上。 又是这个姿势,一样的情景一样的人以及一样架在脖子上的匕首。 “单小姐好算计啊。” 单寒香强装镇定。 “彼此彼此。” 实则早已汗流浃背。 之前她能信誓旦旦地说出“你不敢杀我”,但是现在,她已经全盘托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他可能真的会杀了她…… 单寒香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单小姐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吗?” 慕狸笑眯眯地看着她,三分戏谑神情。 “我这个人。” “错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压抑感,“是死人……” 单寒香心凉了半截。 “还有……我的人。” 单寒香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单小姐可愿与我结盟?” “啊?” 单寒香脑子飞速运转,慕狸不杀她,但是要和她结盟? 结盟,不如说是要她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单寒香头脑发热,今天是什么鬼日子,慕渊要和她结盟,慕俞也要,现在还来个慕狸。 结盟结盟,不会也是要结婚吧? 但是那两人可不如眼前这位,他们可还要给点思考时间,可是慕狸不会。 “不愿意?那就去当死人吧。” 就在匕首将将划破皮肤,单寒香大喊。 “愿意愿意!” 愿意个屁啊愿意!这就是**裸的胁迫! 自此,她只感叹,慕渊和慕俞还是太温柔了。 第20章 霸道盟友强制爱 树叶被风吹动,簌簌作响,几片叶子随风飘落,被夜色染成褐色。 慕狸把匕首一收,寒光消逝,单寒香的心才稍微放下了。 只是她不理解,对他老说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单小姐早说不就好了。”他笑得张扬,有一种得逞后的洋洋自得。 单寒香强颜欢笑,真是欲哭无泪。 慕渊和慕俞来找她结盟是为了单家的势力而攀附联姻,难道慕狸也是为此而来? 会怎么做呢,还是联姻吗? 但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眼前这个狠辣的人既理智又强势,不像是会委屈求全的人。 况且再说了,他可是单温兰的官配啊。 “不知道七殿下想要如何结盟。”单寒香迟疑地开口。 慕狸挑眉,“自然是你帮我做我想做的事,我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他语气轻描淡写,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嘲笑。 看他这反应,应该是不会联姻的。 单寒香暗自松了口气,毕竟要是慕渊和慕俞的话,她还能拖拖时间,钓一钓,可若是慕狸的话,只有被逼迫的份。 “单小姐不会以为我像我那大皇兄和四皇兄一样傻,赶着攀附单家。” 他倒是把她看得通透。 “殿下足智多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单寒香道。 刚才答应他只是权宜之计,单寒香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找到个合适的时机就卷铺盖走人,总不能真的和这个“疯子”同流合污吧? 不过她真的很想知道,像慕狸这样心思深沉又位高权重的人有什么是需要“她”的帮忙而不是依附单家的势力。 “只是不知殿下为何需要我这一介闺阁女子帮衬?” 慕狸被她逗笑。 “单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毕竟……” “你可是把我那大皇兄和四皇兄玩得团团转,还专门跑到茶馆听我的故事的人啊……” 单寒香一怔。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方才那句话不对啊……他是怎么知道茶楼的事? “殿下怎会知晓?”单寒香错愕道。 莫非,他在茶楼都安插了眼线? 慕狸轻笑一声,略带挑逗的意味。 “你猜。” “……” “你在茶楼有眼线?” 沉静两秒,少年垂眸笑得明媚。 “何止眼线,那整座茶楼都是我的。” 单寒香一愣。 新风茶楼是慕狸开的? 她突然感觉自己背上汗毛直立。 如果茶楼是他开的,那说书的故事恐怕就不是慕俞的手笔了,而是……他故意找人干的。 难怪那些话本子都是讲他身世孤苦,这就是在骗取同情分啊!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个人比之前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危险,他善于伪装,心思深沉,城府颇深,阴险狡诈又聪明绝顶,他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狐狸,用一张与世无争,颠倒众生的脸诱敌深入,然后一击必杀。 他太过危险,但也正是这份危险感让单寒香产生了一种坚信。 如今的情形,前有熹贵妃咄咄逼人,后有慕俞虎视眈眈,单靠她一个人,无法保护好自己和单家,而他…… 说不定真的可以保她无虞。 “要我当殿下的盟友可以,但是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她改主意了,既然对手如此强大,打不过就加入。 慕狸还对之前的“两件事”耿耿于怀。 “又是两个条件。”他不满地咂舌。 单寒香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说道。 “第一,殿下要护我周全,并且承诺绝不会伤害单家。” “可以。” “第二……”单寒香犹豫了一下。 但转念一想,这也是她不得不做的事。 “让慕俞爱上我。” 她语出惊人,慕狸惊得抬起眸子,不可思议又好笑地问道。 “你喜欢慕俞?” 他连敬称都不喊了。 “算是吧。”单寒香挪开视线。 这可不是她喜不喜欢的事。 慕狸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两字“可以”。 “那单小姐也要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单小姐不是花宴上救了慕玲吗,慕渊最疼的就是他这个宝贝妹妹了。” “我需要你想办法从他们那儿打探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他转过身只留下一个深沉的背影。 “虎符。” 单寒香猛地一怔,回忆涌上心头。 原书里也提到过虎符。据说天下虎符一分为二,合二为一便可号令群雄,得虎符者得天下,而这宝物历代由皇家传承。 原书里,慕俞也是在皇帝殡天后才得到虎符荣登大宝的。可他是天命之子啊,本就名正言顺继承下来的。 “原本两枚虎符都该保存在宫里,但现在有一枚失窃了,不知所踪。” 单寒香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不对啊,原书里虎符没有失踪啊。 现在是什么情况?!人物形象崩塌,情节暴走? 慕狸继续说道。 “宫里我都已经派人找过了,从未有人见过虎符的样子,现在,只剩下两个地方没找。” “一个是东宫,一个是衡王府,你只需要帮我打探到线索就行。” 没有丞相府,看来这人恐怕已经在几次三番来找她的时候把丞相府都给摸个底朝天了吧。 “好,我帮殿下。”单寒香再次强调,“但殿下也要记住你说的话,绝对不能伤害单家任何一个人。” 慕狸笑得邪魅,像一只漂亮的雪狐,声音轻柔,好似掺了蜜一样。 “知道了。” 树影摇曳,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黑夜里。 单寒香叹了口气,倒了一杯青梅酒,坐在秋千上独酌。 她轻声念叨着。 “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在天空闪烁,像无垠的大海上的蓝精灵,跳跃着舞动着。 她抬眼望着,一双桃花眼里也盛满了星光。 慕玄之…… 他还真是人如其名,玄之又玄啊…… 说来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已经是春天了,再过两天就是元宵节了,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要和单家人一起过呢。 单寒香不免有些感怀,来这里久了,她早已经将单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了,其实仔细想想吧,这里也挺好的。 在这里有爱她的家人,可是在现实里,她却是福利院的孤儿出身,举目无亲,日日在喧嚣里奔波。 其实,这里更像是一个家。 春天来了,春雪没下,姜不言那里又怎么交代呢? 第21章 元宵节也能遇见瘟神 元宵佳节到,盛京城的夜晚再次绽放朵朵绚丽烟花,天空中只挂着一轮明月,却还有无数孔明灯点缀,三千明灯照得大地熠熠生辉。 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吃汤圆,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 处处都是这般热闹,丞相府亦是如此。 穿来的时候太晚,单寒香也没有和单家的人一起过过春节,不禁有点儿遗憾,但这元宵倒是弥补不少。 一家人挤在厨房里一起做元宵是单府的传统,今日也不例外。 兰夫人,单寒香,单温兰都在厨房里忙活,只有单连堂还站在门外观望。 兰夫人看出来他的窘迫,走过去劝道。 “老爷你就别拘着了,也来帮忙呀!” 单连堂心虚地轻咳一声,“不用了,你们做就行……” 闻言,单温兰和兰夫人都忍俊不禁。 单寒香正在和单温兰搓面团,只见单温兰似笑非笑悄悄凑近她耳边。 “爹之前做的元宵可难吃了,八成是害怕了。” 单寒香闻言也不禁笑了笑。 “爹,你来试试吧,难吃我也吃。” 听见女儿发话,单连堂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嗯,既然香儿这么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元宵吧!” 面子保住了,说罢撸起袖子就开干。 兰夫人在一旁手把手地教单连堂,单温兰和单寒香就边谈笑边搓面团,厨房里欢声笑语不断,烟火味十足。 此刻,他们不像是高门大户里的人而是普普通通的四口之家。 单寒香和单温兰嬉笑打闹,脸上都粘上了面粉,活像两只小花猫。 单寒香乐在其中,早已将所有抛诸脑后,她只想沉浸在这温暖幸福的氛围里,好好拥抱这个“家”。 “出锅喽——”单连堂喊道。他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脸上的皱纹都刻上高兴,哪里还有之前的严肃。 其他三个人围着锅,齐齐双手合十,满眼希冀地盯着即将打开的锅盖。 白花花的热气腾腾而出,香气四溢。 四个人轮流舀了汤圆围着露天的桌子坐下。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清霜满地,清景无限。 “今晚月色真美啊……”单温兰望着月亮不禁感叹。 突然听见一声脆响,兰夫人拿筷子一敲碗边,俏皮地说道。 “今日的元宵啊我专门放了一枚铜钱在里面,谁要是吃到了铜钱,那以后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单寒香一怔,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因为她也放了。 前几天就听冬珠说,在盛京普通人家过元宵的时候都会包一枚铜钱在里面,谁吃到了谁就会幸福。所以,单寒香偷偷也放了一枚。 “好了,快吃吧!”兰夫人笑道。 单寒香吃了一颗汤圆,牙齿突然硌得疼,吐出来一看,果然是一枚铜钱。 正想着她运气还不错,抬眸却发现单温兰嘴里也吐出来一枚铜钱。 看来这两枚铜钱被她俩吃到了。 “这……”兰夫人惊异地看着两人,突然牙齿一疼,嘴里也吐出枚铜钱。 不等众人反应,接着单连堂也吃出了枚铜钱。 四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有四枚铜钱啊?”兰夫人疑惑道。 单寒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放了一枚。” 单温兰低头一笑,“好巧啊,我也放了。” 四人对视一眼,纷纷捧腹大笑起来。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兰夫人笑得前仰后翻。 这三人都放了,那还有一枚。 “爹,你也放了吧?”单寒香笑着问道。 “放了。”单连堂颔首一笑,“不止一枚,还放了一些碎银子。” 闻言,三人顿时不笑了。 “你……放了多少?”兰夫人讷讷地问。 “我包的都放了。” “这不都吃到钱都幸福嘛!”单连堂嘿嘿地笑。 单寒香简直哭笑不得,说他不好吧,也是诚心为他们着想,说他好吧,一股脑全放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怕人笨,就怕人笨还勤快! 一场哄笑后,几个人边吃边吐钱出来,像在吃西瓜吐西瓜籽一样,这下不是看谁吃到铜钱了,是看谁能平安吃到一颗正常的汤圆。 吃完一碗,四个人牙都快硌碎了。 吃完晚膳,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逛灯会。 盛京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这满大街挤满了人,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条街望不到头,一眼看去,尽是五彩缤纷的色儿,一连串的花灯点着亮如白昼。 兰夫人挽着单连堂的胳膊走在前面,单温兰拉着单寒香的手走在后面,四人走在街上,只像一对寻常夫妻,一对亲密姐妹。 兰夫人拉着单连堂去挑了不少首饰和脂粉,还给他买了个挂坠和香囊。而单寒香则是一路走一路吃,吃完了糖葫芦又吃糖人,又陪着单温兰捏了两人的面人。 四个人走走停停,吃吃喝喝逛完了半条街,带来的几个护卫手里都提满了东西,单连堂只好吩咐他们先把东西拿家再来。 走了半个时辰,上了点年纪的单连堂和兰夫人率先走不动了,正好走到了一座茶楼下,两人挥挥手就要去里头休息一下,单寒香抬头一看,愣在了原地。 这不是慕狸的新风茶楼吗? 单寒香连连摆手,“爹,娘,你们去里面休息吧,我和阿兰再去逛逛!” 说罢,她拉着单温兰就继续走。 单连堂正要开口挽留,便被兰夫人打断。 兰夫人轻轻摸摸他的手背,语重心长。 “好了老爷,随她们去吧,孩子们也要长大的不是?” 单连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单寒香拉着单温兰又逛了一会儿,突然看见不远处很是热闹,两人忍不住都凑上去瞧。 原来是一个花灯小游戏,比的是射箭,谁要是射中了就可以拿走奖励,吸引了一大批人驻足观看。 单寒香正看得起劲,倏忽听见有个甜甜的声音在喊她。 “单姐姐!” 扭头一看,果然,小姑娘正提着个花灯笼兴冲冲地朝她跑过来。 慕玲穿着一件茜色襦裙,打扮得较平常朴素不少,头上两个小揪揪不停地晃。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袭靛青华服,手里提着花灯笑眼盈盈地看着她,正是慕渊。 他望向妹妹的眼神里没有算计没有阴谋,只有宠溺的爱。 单寒香想起来慕狸说过的慕渊最疼的便是慕玲了,看来所言非虚,只是亲眼看见这么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也会有如此珍爱之人还是有些错愕。 第22章 忘了古代也有小偷 “单姐姐!” 慕玲一蹦一跳跑过来,笑靥如花,手里的兔子花灯活泼地晃个不停。 “九公主。”单寒香和单温兰行礼。 “两位小姐都不必多礼了。” 慕玲还没来得及说话,慕渊便已经跟了过来。 “四殿下。” 慕渊盯着单寒香,微微一笑,话里意味不明。 “好久不见啊,单小姐。” 单寒香心下一沉,恐怕慕渊就是冲着她来的,逼她赶快做个决定。 单温兰见几人谈笑自如,也不想讨无趣,便借口先行离开了。 单温兰一走,就只剩下单寒香一人尴尬了,她总不能扔下皇子公主就溜了吧? 慕玲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小姑娘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才将将到她下巴,小小的一只金枝玉叶的。 “九公主,四殿下怎么没带侍卫啊?”单寒香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 慕玲嘻嘻地笑,踮起脚凑近单寒香耳边,“今天可是皇兄偷偷带我出来的,连母妃都不知道。” 听小姑娘的语气,是开心得不行,而且单寒香也听说元宵节宫里也要举办宴会,这样慕渊还能带着慕玲溜出来,也是厉害了。 慕渊见周围人流如织,不便谈话,提议道,“单小姐不如移步到其他地方,也好和我们兄妹叙叙旧。” 单寒香心里真想翻个白眼,谁想和你叙旧啊,叙泠沉香吗? “诶,单姐姐,你是想看这个游戏吗?”慕玲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射箭游戏。 单寒香灵机一动,“对啊,我正想过去瞧瞧呢。” 人越多越好,这样就算慕渊想做什么也做不成。 “好呀好呀,玲儿也想去看看!” 说罢,慕玲挽着单寒香的胳膊就朝那边走去。 三个人凑近一瞧。 一个台子周围围了一圈围栏,台上悬挂了三个东西,由低到高,每个东西下面都挂着一个小铁环。 听台主介绍,这是元宵办的射箭活动,悬挂的就是三个奖品,从低到高,依次是一把匕首,一枚玉簪,一个精美的花灯。 射箭者需要射箭穿过铁环才能取得奖品,射过哪个铁环就对应那个奖品。 毋庸置疑那最低的铁环也是与人平视的角度,是最好射中的。 慕玲很少出宫,见了这么有趣的游戏,好奇得眼睛都亮了,但还是看了一眼单寒香,关问道。 “单姐姐,你是喜欢哪个奖品吗?” “……” 慕渊自信地走上前,“单小姐喜欢哪个,我帮你取来就是。” 看他气焰嚣张,不如正好趁这个机会再拖一拖。 “对啊对啊,单姐姐,我皇兄箭术可好了!”慕玲激动地拍拍手。 说话这间隙,周围已经有好几位公子为博美人一笑,拉弓搭箭,别说那最高的彩头花灯了,连那最低的匕首都没人取下。 单寒香抬眸看那盏花灯,挂的很高,那铁环又只有戒指那么小,常人是很难射中的。 其实要说这三样东西,她最看重的是那把匕首,小巧精致,嵌了一颗红宝石,金黄的外壳,很是华丽,又小巧玲珑,便于携带,说定到了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但为了为难慕渊,她还是放弃了,忍痛割爱。 单寒香莞尔一笑,指着那盏花灯,“那盏花灯甚是好看。” 她也没把话挑明,只是在暗示慕渊,有本事你就去把那盏花灯拿下来。 没想到他是真有本事。 只见慕渊志得意满,拉弓搭箭,瞄准了上方的铁环。 周围的一众女子顿时春心荡漾,其他人则是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利箭出弦,宛如一道闪电,精准地穿过最高的铁环,离开时的气流震得铁环晃晃悠悠。 “砰”的一声锣响,台主高喊到。 “甲等奖品花灯,中——” 周围人纷纷鼓掌叫好。 慕渊接过花灯。 这是一盏制作精美的锦鲤鱼灯,红绿交织,点缀着鎏金,在灯火阑珊下,栩栩如生。 “单小姐,请笑纳。” 单寒香犹豫了两秒,她倒是低估他了,箭术是好箭术,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多谢四殿下。” 单寒香笑着接过然后……塞到了慕玲手里。 “为九公主取得花灯啊。”她补充道。 这顿操作把慕渊也给整懵了。 倒是慕玲先反应过来,一顿感动得痛哭流涕。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一来就看上这盏花灯的,不愧是仙女姐姐,就是这么聪慧过人,善解人意! “这……”慕渊瞠目结舌。 他又能说什么呢,自己妹妹真心喜欢这花灯,也不能当着她面不给人台阶下。虽然心中恼怒,但表面还得装作云淡风轻。 要是在宫里,他早就冲上去破口大骂了。 慕渊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怒火。 他笑着温柔地揉揉慕玲的脑袋,“也是,这鱼灯与玲儿也甚是相配。” “好物赠佳人,这也让本王想起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单小姐可觉得应景?” 单寒香弯眸,这是在提醒她要想好选什么。看来慕渊已经知道慕俞找她的事了,这是在敲打她,让她不要选错阵营。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在慕渊和慕俞之间,选择了最不可能的慕狸。 “殿下说的是,小女自愧不如。” 她抬眼间皆是笑意,可那笑容到了慕渊眼里,只剩下森森恨意,不知不觉中,沉默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突然“砰”的一声。 “乙等海棠花簪,中——” 三人齐齐望去,只见那台主已经把那枚玉簪递给了一位玄衣公子,他衣着矜贵,穿着打扮与慕渊相似,但衣襟上金线绣的龙纹华贵无比。正是慕俞。 单寒香眉头一皱,什么鬼,两个皇子都敢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只见慕俞优雅地走过来,直接无视了身边的两人,径直走到单寒香面前。 “孤看啊,还是这枚簪子更适合单小姐。”他笑容可掬。 “太子殿下……” 慕渊衣袖下的拳头都攥紧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单寒香压根不喜欢这花灯,也不会想和他们站一起,他,慕俞,才是单家最好的选择。 他气得咬牙切齿,突然衣袖被小手一抓。 慕玲怯生生地躲在慕渊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懦懦地盯着慕俞,支支吾吾。 “太子哥哥,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闻言,慕俞轻声一笑,眼神却始终没有从单寒香身上离开。 “孤是来……找单小姐履行诺言的。”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把簪子插在她发髻上。 诺言?单寒香一想,原来是指她说的让他真心实意地爱上自己。 这句话配上戴簪子的动作显得暧昧不清。 单寒香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边两人“浓情蜜意”,另一边的慕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砰——” “丙等西域匕首,中——” 单寒香顺着声音望过去,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位黑衣少年,一箭即中,拿下了那把匕首。 单寒香泄了口气,原本还想着送走了这两座瘟神倒回来买下那把匕首的,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黑衣少年转过头,竟然朝着她这边走来。 他戴了一副黑色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叫人看不清面容。 这也是元宵节一项传统,不少年轻人会在灯会戴上面具结交有缘人,单寒香来的这一路上也见过不少。 但眼前这位应该是个有缘人了,因为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的钱包被偷了。 第23章 狐狸面具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一个少年,黑衣马尾,银色面具,衣袖翩翩,而他身后则追来两位穿着华贵的公子。 那少年身手矫健,来来往往,走街串巷,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而受害者还杵在原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单寒香也没想到这书里也有小偷。 “单姐姐,你别担心,我皇兄他们功夫都很好的,一定可以帮你把荷包要回来!”慕玲信誓旦旦地看着她。 慕玲心里也担心,钱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那个荷包,荷包可是女子的贴身之物,怎可以轻易赠人? 单寒香倒也没觉得不妥,仔细一想,这还把那尊大佛引走了,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点钱就权当做善事了。 “无妨,我们去茶楼等他们吧。” 单寒香一心只想摆脱慕渊和慕俞,赶紧去茶楼找单家人汇合。 “可是……皇兄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慕玲担心道。 单寒香笑了,找不到才好呢,只是表面也要敷衍过去。 “不会的,那里更安全些。” 说着拉住慕玲的手两人就往回走。 大概走了半炷香,慕玲突然直愣愣地停下脚步,满眼星星望着某个地方。 单寒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一家糖果铺子。 看着小姑娘垂涎欲滴的样子,单寒香忍俊不禁,笑道,“你要是想吃,就去买吧,我在这里等你。” 慕玲闻言,星星都要从眼里蹦出来了,她撒娇似地贴贴单寒香的肩膀。 “单姐姐真好,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就去了。 单寒香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真是兜不住事又天真烂漫。 突然她的眼神不经意瞥见了身后的小摊。 小摊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面具,单寒香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狐狸面具。 她忍不住缓缓走近去看。 做工甚是精美,红色的花纹行云流水般绘在上面,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鎏金勾勒出眼眶的轮廓,娇奢华丽,每一抹红都恰到好处,既不浓墨重彩又不轻描淡写,妖艳又不失灵。 这种兼具之美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慕狸。 难怪叫慕狸呢,长得像狐狸,性格也像狐狸。 单寒香想着,手不自觉就要拿起来看。 倏忽,狐狸面具长赫然出现两只手,一只纤细白嫩,一只白皙修长。 单寒香抬眸看去,眼前是一位红衣少年,戴了一副白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他脸上这副面具好似与他白皙的皮肤融为一体,尽管遮住面庞,也不难看出是一位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美玉少年郎。 “这个,我要了。” 他笑着,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更显得有几分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 只见他从钱包里掏出个碎银子就要付钱。 单寒香猛地一怔,这个钱包好眼熟……这不就是她刚刚被偷的荷包吗?! “好嘞——您拿好。”老板已经把钱收下,将面具递给他。 突然少年身子绷紧,一枚簪子正死死抵在他喉间,冰冰凉凉的触感,柔和又锐利。 单寒香也没想到,慕俞送的簪子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拿着我的钱抢我想买的东西,阁下好大的面子呀。”单寒香的眸子冷冽。 “说!” 簪子又深几分,堪堪将要划破皮肤。 “谁派你来的?” 起初她的确以为是自己倒霉遇到了小偷,可这“小偷”又明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还大摇大摆地拿着她的钱和她抢东西,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换了一身行头,这人的行事让她摸不透。 单寒香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她要快刀斩乱麻,即使用最粗暴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少年颔首一笑,他能感受到她握着簪子的手在微颤,是害怕还是紧张? “单小姐算是出师了。” 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脑后,洁白的面具瞬间脱落,露出那张妖孽般的面容。 “看来还是单小姐说的对,遮住上半张脸果然就叫人认不出了。”慕狸笑意温柔。 单寒香微微一愣,也对,这也挺像他的行事作风的。 单寒香把簪子插回头上。 “看来殿下是真的很闲。”闲得在她这儿扮演小偷。 “不闲,举手之劳罢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狐狸面具往脸上戴。 不得不说这面具与他实乃绝配,他又正好是一袭红衣,配上这红白的面具,一双柳叶眼覆上这面具上的金边,倒真成了狐狸眼了,金贵又妖艳,加之那不着色而红的唇,像是西域来的王子,神秘又美丽。 就连单寒香也忍不住出神。 说真的,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能将温柔,残忍和少年意气融合得如此完美的人。 “还有……”他嘴唇翕动,“我不是什么殿下,我叫……” “慕玄之。” 单寒香回过神,看来他是不想暴露行踪,但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倒有几分恍惚。 不过他说的没错,他现在这个模样,一点也不像那宫门里阴狠狡诈的王爷,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少年郎。 “……”单寒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慕玄之,你也来逛灯会?”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但看她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慕狸也忍住没笑出来。 “不行吗?” 单寒香心里冷笑一声。 出来逛灯会还戴个面具换行头,还不让她叫“殿下”,不是心里有鬼就怪了,看他这样,多半是出来办事情的。 单寒香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宫宴有何用啊,所有皇子公主都跑出来了,她也是倒了血霉,都遇上了。 “方才太子和四皇子去追你了,他们人呢?” 慕狸不屑地挑眉。 “甩掉那两个废物轻而易举。” 单寒香只感叹,自从撕破脸,他连演都不演了,如此狂妄,不过这也恰恰验证了她之前地推测,他果然是在刻意掩饰实力。 单寒香看向自己的荷包。 “那把荷包还给我吧。” “单小姐真是恩将仇报。”慕狸语气轻浮,“我刚刚帮你甩掉了两个跟屁虫,你就不能谢谢我给点儿报酬?” 一阵无语。 “又不是我要叫你去的。”单寒香脱口而出。 “这不是单小姐说的吗?” “说什么?” “护你周全,我看那慕渊对你心怀不轨,自然就出手相救了。” 单寒香笑了,要不是看着他死攥着自己钱包不放她还差点真信了,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罢了。”单寒香微微一笑,故意一字一顿,“赏你了。” 第24章 灯会走失 灯火阑珊里,一名少女与一位少年相对而立,一个贤淑,一个不羁。 “单小姐这话说的,像是我要抢你的似的。”慕狸笑道。 呵呵,单寒香心里想着,这可不就是“抢”的吗? 突然手里一沉,接过他抛来的东西。 单寒香垂眸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才那把匕首。 “这个换这个,怎么样?”慕狸笑着指指脸上的面具。 单寒香嘴角的笑意更深,这匕首她是真心喜欢。 二人边走边闲聊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也来逛灯会的?”单寒香问道。 都怪慕狸不让暴露身份喊不了敬称,她总觉得这样你我相称挺别扭的。 慕狸漫不经心地抱胸,随意说道,“在茶楼里看见你爹娘在喝茶了。” “你从新风茶楼过来的?” “嗯。”少年颔首。 等等,单寒香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是说,你只看见了我爹娘?”她言语急切。 “嗯。” 单寒香瞬间慌了,整个身子都脱了股力,她迫切地抓住慕狸的衣袖,失了往日的沉稳。 “阿兰呢?你看见我妹妹了吗?” 见她这个反应,慕狸亦是不明所以。 “单二小姐?未曾见到。” 不对啊,明明单温兰早就该回茶楼了,而且算算时间,慕狸应该是在她去茶楼之后才出来的,除非……她没有回茶楼! 单寒香心下一紧,早就听冬珠说过,往年灯会也经常有人贩子拐卖良家妇女,若是单温兰…… 慕狸也意识到了她为何如此慌张,却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单寒香想也没想丢下人撒腿就往茶楼跑去,她得先去确认一下。 新风茶楼里,歌舞升平,余音绕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单连堂和兰夫人正坐在一楼观赏台上歌姬的舞蹈,突然见女儿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单寒香何曾有如此冒失,夫妻俩顿感不妙。 单寒香扶着兰夫人气喘吁吁。 兰夫人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询问发生何事。 “爹,娘,阿兰回来过吗?”单寒香顾不得休息。 “未曾。”单连堂道,“阿兰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 坏了,单寒香果然猜对了,单温兰真的走失了! “爹,娘,阿兰不见了。” “什么?!” “现在顾不得说什么,赶紧让丞相府的护卫出去找,时间没过太久,应该还在街上,若还是找不到,就立马去官府报案!”单寒香道。 “好!”单连堂答应得爽快,马上就要回府叫人,却被兰夫人拉住。 “不可啊!若是……若是让人知道阿兰走失了,她的名声可就不保了!”兰夫人急得掉眼泪。 的确,女子走失,有辱清白,恐怕名节不保。兰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自然最为重视女子贞洁。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人找不回来还要名声做什么?”单寒香怒斥道。 兰夫人叹了口气 还是不愿放手。 谁知单连堂竟然破天荒地第一次甩开兰夫人的手,大拍胸脯,言之凿凿。 “说的对,大不了我丞相府养女儿一辈子就是了!”说罢拂袖而去。 兰夫人失了魂似的瘫软下来,单寒香扶住她,沉着道,“娘,你先别急,我去东街找,你去西街找,若是没有找到,一个时辰后务必去官府报案!” “好。” 单寒香和兰夫人分开找,单连堂也带了护卫过来每个茶楼铺子都翻遍了,却连一个影子也没找到。 单寒香在人流里苦苦寻找,嗓子都要喊哑了也没找到。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或许可以帮到她的人——慕狸。 以他的实力和手段,说不定可以找到单温兰。 说曹操曹操到,他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里,像大海里的珍珠,静静站在那里,得意地看着她。 单寒香了然,他就知道她会回来。 单寒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上去拽住他的手臂。 “慕玄之,帮帮我!帮我找一下阿兰!” 慕狸从未见过单寒香这般方寸大乱的样子,但也只是犹豫了一秒,随即撇开视线。 “与我何干?” 单寒香忍住心中怒火,义正言辞道,“殿下莫不是忘了,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也答应过我,护单家无恙,阿兰亦是我单家人,难道殿下想毁约吗?” 这句话说得委婉其实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也是在威胁他,若是不帮,现在就让所有人知道七殿下在此,结盟一事也会就此作废。 她声音柔美,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让人不容小觑。 面具下的柳叶眼黑得发紫,深邃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像是在审判像是在定夺。 “可以。” “但是记得给报酬。” 闻言,单寒香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几分。 “多谢。” …… 人山人海中,灯火通明里,一名红衣少年锦绣华服,红衣飘飘,宛若一条游龙穿梭于人潮中,身轻如燕,一跃而起。身后跟着一位妙龄少女,亦是衣袖飘飘,仙姿绰绰。 “等等。”慕狸突然停下脚步。 单寒香跟着他跑过了整条街,现在二人已经是在一处无人的街道上,这里不属于灯会的范围,此时夜深人静,渺无人烟。 他跑得太快,单寒香跟着吃力,见他停下,一边撑着膝盖喘气,一边询问发现了什么。 慕狸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来一个东西。 单寒香凑近俯身一看,是一枚通体火红的玉佩,上面刻着祥云图案,挂着一串红穗子,看起来很是昂贵。 “这不是阿兰的东西。”单寒香道。 慕狸抬眸正欲开口,突然二人被一阵争执声打断。 单寒香耳尖,这声音耳熟,分明就是单温兰的声音! 她不管不顾顺着声音跑去,把慕狸甩在了原地。 单寒香左拐右拐穿进了一条无人小巷。 天色昏暗,依稀能看见小巷尽头有三个高大的身影围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拼命喊着“救命”。 那声音正是单温兰。 单寒香顺手抄了块砖头就冲了上去,当头就是一击,打得那中间的人偏偏倒倒栽倒在地。 单寒香一把将单温兰护在身后,拿砖头指着剩下两个男人,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两个男人一看就是个小喽啰,大哥被打倒在地,自己也不敢动弹。 “滚!离我们远点!”单寒香吼道。 那倒地的领头人愤怒地捂着头站起来,他人高马大,见是个女人把他打倒,顿时火冒三丈,抽出一把刀就朝人砍去。 单寒香眼睛一闭,把砖头一扔,可是落空了。 “臭娘们!” 伴随着单温兰的一声尖叫,手起刀落,单寒香的手臂上赫然鲜血淋漓。 好在她眼疾手快,及时把单温兰护在身后,自己用手臂挡了一刀,没伤着单温兰。 那男人又要抬手挥下一刀,单寒香再次忍着剧痛狠狠抱住单温兰,但这次迟迟没有感觉,转头看时,只见一只镖已经嵌入墙壁,那人被一刀割喉,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鲜血横流。 单寒香和单温兰顿时吓得愣在原地。 其余两个男人吓得屁滚尿流,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就要起来逃走。 “着什么急?”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说给那两个人听的还是说给单寒香听的。 但不可置疑的是,他语气中的那种兴奋感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杀人是一件喜事。 那两人连叫都没叫出声来,就捂着脖子归西了。 血腥味弥漫到空气里,夜色朦胧,把源源不断冒出的鲜血染成暗红色。 只见那红衣少年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地走过来,面带微笑,好似三月春风拂面。月光冷清,银辉勾勒出狐狸面具精致的轮廓,他的脸似乎与这面具融为一体,像一只红狐在笑,有一种诡异的美。 但单寒香知道,他这回的笑是真真实实地发自内心的开心,也正是她之前没有见过的。 “阿姐!”单温兰拽她的手一紧。她不认识慕狸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她只知道这个人杀人不眨眼,几步之内,半指不染血,连杀三人。 第25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寂寥的夜风中,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空旷的小巷里,红衣少年漫步过来,月光下的狐狸面具显得格外邪祟。 他的唇角勾起,带着一抹勾人的笑。 月色如水,映射着石板上的几滩血迹。 单温兰浑身颤抖,不自觉地捏紧了单寒香的衣角。 单寒香忍着手臂的剧痛,轻声道,“别怕,自己人。” 话是如此,她内心亦是害怕至极,额角冒出森森冷汗。 虽然从第一次交手就知道,慕狸不是个正常人,但亲眼目睹他连杀三人,仍然本能地恐惧,他手段太过狠辣残忍,让人不忍直视。 慕狸走过来,声音柔和如三月春风。 “单小姐,事情都解决了,贵府的人也快到了,在下失陪了,先走一步!” 说罢,只一抬手,纵身一跃,人已经出现在了瓦片上。 他握着那枚海棠花簪子,狡黠地挥挥手,露出一排白牙。 “报酬。” 他的身影镶嵌在月里,像极了一只狐狸。 他像挑逗宠物一样,扔出了什么东西。 随后,悄然消失在月色里。 单温兰接过那东西,一看,竟然是那枚玉佩。 单寒香总算松了口气,可这一松气,疼痛感就席卷全身,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袖,啪嗒啪嗒往地下掉。 单寒香的视线逐渐模糊,然后失去了力气。 “阿姐!” …… 单寒香睁开眼时,又是熟悉的天花板,昏黄的灯光摇曳着,屋子里的安静随着她的苏醒而被打破。 “阿姐!”单温兰连忙扶她坐起身。 “香儿……”兰夫人凑上来,心疼地为她擦拭额角的汗。 “娘,阿兰,我没事了。”单寒香抿了抿泛白的唇。 手背上突然一阵冰凉,一点一滴凉丝丝地滴落在上面。 单温兰抽噎着,“阿姐都怪我,不然你也不会受伤了……”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想来单寒香昏迷后她就一直在哭了。 “好了。”单寒香温声细语,一边把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柔地擦拭眼泪。 单寒香挤出一个笑容。 “我给你挡刀就是不想划伤了你的脸,现在岂不是白挡了,都哭成小花猫了。” 她语气轻松,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可越是如此,单温兰就越自责。 “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一旁的冬珠一边抹眼泪一边叫得凄惨。 “傻孩子,下次可不能再这么逞能了。”兰夫人红着眼警告道。 “幸好大夫说只是失了点血受了惊吓,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叫为娘怎么办……”说着说着,兰夫人后半句便陷入哭腔,泪流满面,情难自已。 单寒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单连堂回来了。 “香儿。”单连堂坐到床边,亦是热泪盈眶,“现在感觉如何了?” 单寒香颔首一笑,“已经无碍了。” 她的手臂已经被包扎过了,好在那流氓拿的是把钝菜刀,伤的不算太深,但听兰夫人说那大夫说的还是会留疤。 “对了,香儿,你可知是谁杀了那三个人?”单连堂问道。 单寒香一怔,看来单温兰还没有告诉他们事情经过。 “不知。” 单连堂叹了口气,“方才官府的人来了,说是要提审你们姐妹二人,有杀人嫌疑……” 单温兰和单寒香同时一愣。 “但我给回绝了。”单连堂道,“当时我赶到那里,就看见地下倒了三人,你们两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简直荒唐!” 单连堂眼神凌厉,“况且那杀人手法极其诡异,用的是飞镖暗器,如此腌臜下贱的手段,绝非常人所用。” “所以……”单连堂抬眸看着单寒香,多了几分迟疑,“香儿当真不认识那凶手吗?” 单寒香咽了咽口水,表面仍旧毫无波澜。 “女儿的确不知。” 一旁的单温兰动作一顿,神色不明地看着单寒香。 “老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香儿会认识凶手不成!”兰夫人站起身,义愤填膺。 “夫人。”单连堂妥协地拉过她的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官府现在需要证词来找出凶手。” “罢了罢了。”兰夫人甩开他的手,兀自擦擦泪水,“我还是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说罢,拂袖而去。 单连堂又叹了口气,继续追问。 “那……香儿你可看清他的真容?” 单寒香的神色微不可见地慌了几分。 “看不清,他一袭黑衣还蒙着面,个头和爹差不多。”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单温兰听出了古怪。单寒香分明在胡诌,但她也没有拆穿。 单连堂摸着下巴沉思。 “那可就奇怪了,他为何会出手救你姐妹二人呢?” 单温兰却是笑容可掬,“许是什么江湖人士,行侠仗义罢了。” “行侠仗义?”单连堂冷笑一声,“用这么阴险的暗器,也算是侠士?” 单寒香心里慌得不行,嗓子也干,在这儿坐立不安的生怕被看出端倪来。 她是找慕狸帮忙找人,但不是帮忙杀人啊。 听兰夫人说,那三个男人是那一带的流氓痞子,做过不少恶事,的确死有余辜,可这和她又有何干,人不是她杀的,她被吓得不轻不说还得给人收拾烂摊子。 单寒香心里不知骂了慕狸多少遍“混蛋”了。 单连堂见女儿脸色不佳,便也不再追问。 “好了,为父也去看看药熬好了没,你们姐妹俩聊。” 单连堂走后,单寒香把冬珠也支了出去,如今温暖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单温兰两人。 刚才在单连堂面前谎话连篇,单温兰又岂会不知。 本以为她会立马追问来龙去脉,但单温兰没有,她半跪在地上,手指摩挲着单寒香手臂上的绷带,眼泪如星星般滴落在手背上。 单寒香本想出声安慰,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阿姐……”单温兰垂着头,鼻子一吸一吸地,“本来此时我们应该是一家人在放孔明灯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单寒香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小猫。 “孔明灯而已,等我手好了,我们再一起做来放如何?” 单温兰怯怯地抬起头。她的笑还是那般和煦,如阳春三月的水。 单寒香拍拍床榻,“来这儿坐着说。” 单温兰顺从地坐下,抹了抹眼角的泪,收敛了哭腔。 “阿姐认识那个人对吧?” 第26章 单温兰 “阿姐认识那个人对吧?”单温兰的声音小如蚊声,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单寒香知道单温兰聪慧,也没想瞒她,大方承认了。 空气沉默了,没有她料想的追问。 单寒香略带疑惑,“你不问问我他是谁吗?” 单温兰抬眸,眉宇间透露一股清流,“阿姐不想说我也不问,等阿姐想告诉我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单温兰生得小家碧玉,但只有单寒香知道,她说话的时候却像巾帼将军一样,眼神中的果敢聪慧和冷静,比她更像是丞相嫡女。 “不过……”单温兰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我也要提醒阿姐,此人很是危险,莫要与之交往过深。” 单寒香垂眸,她能不知道吗,慕狸简直就是活阎王,杀人不眨眼,可已经上了贼船,又能如何。 “好,我知道了。” “所以……阿兰你为什么会被拐啊?”单寒香问道。 以单温兰的聪明才智,想必也不容易上当受骗的。 单温兰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那枚玉佩,缓缓道来。 原来她和单寒香分开后,的确是往茶楼走的,临近茶楼,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姑娘请留步!” 单温兰转过头,那是一位绛衣少年,面上戴了一副白玉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脖子上挂了一条长命锁,耳朵缀着红羽耳环,神似西域人的风格。 在她回眸一瞬,少年的眼睛都直了,肉眼可见地红了耳根子。 他直愣愣地伸着手,还保持着递东西的动作。 “姑娘……你,你的手帕掉了……” 单温兰顺着他的手看去,是一张蓝色的绣了花的手帕。 单温兰颔首,“多谢,但这不是我的。” 说罢她转身向茶楼走去,走了两步,还是回了头。 身后却已空无一人,只见地上静静躺着什么东西,她捡起来看,是一枚火红的玉佩。 是那个少年掉的。 单温兰捡起来四处张望,终于在远处人群里发现了那道绛色身影。 她立马提起裙子奔去。 “公子!你的玉佩——” 话音未落,嘴就被人捂住了,她被人捂住嘴扛着不知道去了哪里,连手里的玉佩掉了也没发现。 随后她被狠狠抵到墙上,面前是三个穷凶极恶之徒,还好单寒香及时赶到,否则她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原来如此。”单寒香兀自点头。 单温兰垂头,指腹摩挲着质地细腻的玉,若有所思。 …… 新风茶楼里,台上的舞姬身姿娉婷袅娜,一曲高歌,一舞动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曼妙舞姿,引得在坐之人无不连连惊叹。 奏乐声优美动听,一会儿急如星火燎原,一会儿好似云中皎月,潺潺流水,冉冉星火,尽在其中。 最高楼的雅室里,却是安静无比,只能隐隐听见悦耳的音乐声。 这里是整座新风茶楼最隐秘的地方,没人可以随意进入,除了这里的东家。 此时雅室里正坐着一位红衣少年,随意地玩弄着手里的玉簪。 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如玉般温润,又附上分明的经络,他手指交替滑动,把那玉簪玩弄于股掌之中。 “殿下,属下查到了。” 白池和丝竹半跪在地。 慕狸收起簪子,“说。” 丝竹道,“属下查到,那家铁铺的铁匠前些日子收到过一份差事,顾客给了他一张图纸,上面画的……” “正是一只黑虎。” 面具下的柳叶眼微抬。 “继续说。” “那铁匠说,那图案十分复杂,工艺繁琐,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出来的,需要特别的技艺才行,于是婉拒了那人的要求。” “对了。”白池补充道,“那铁匠说找他订做的人带着斗笠看不清样貌,但那人唇角有颗痣。” 柳叶眼微阖,像是在思考像是在沉睡。 “殿下,需不需要马上派人去找。”丝竹道。 “不必。”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继续盯着那个铁匠。” 面具下的眸子像天边的月,陡然多了几缕朦胧的寒光。 他嘴唇勾起。 “鱼儿,自然会上钩……” 窗边的寒鸦叫嚣一声,展翅高飞,穿过云层,穿过夜风,翱翔在灯火通明的盛京城上方,掠过圆月,辗转盘旋,飞过高空,飞过烟火里的街市,飞过空中冉冉升起的孔明灯,最终飞入宫墙,栖息在一棵梧桐树上。 富丽堂皇的仪香殿里,熹贵妃穿着红色纱裙端坐在床榻上,已经卸了头饰,相比白日,素净不少,但那通身的妖娆不减。 慕渊恭恭敬敬站在床边。 “母妃,今日儿臣特意去敲打了单寒香一番,但她看起来还是……无动于衷。” 熹贵妃捻着佛珠的手一停。 “而去,我看那慕俞也有心拉拢单家,若是他们……” “住嘴!” 熹贵妃怒视一眼慕渊,慕渊顿时不再吭声。 “哪儿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道理?别慌,莫要乱了阵脚……” 熹贵妃垂眸,声音还是娇媚。 “单连堂那个老狐狸,跟条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在朝廷,既不拉帮结派也不收受贿赂,软硬不吃的老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父皇才对他委以重任,官至丞相,只要他想,在朝堂便可只手遮天,这般权势滔天,你说谁不垂涎?” 慕渊低头,“母妃说的是。” “母妃,那这……” “别急。”熹贵妃抬手,“单连堂那个老东西想要独善其身没那么容易,谁叫他有两个女儿呢?” “但儿臣早年便听说,单连堂对他两个女儿不闻不问,态度甚是冷淡啊。” 熹贵妃冷笑一声,声音笑得千娇百媚,“那是他装的,天下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单连堂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的女儿了,真是可笑!” “单寒香虽说以前是个庶女,但能成为如今的单家嫡女,可见单连堂对她有多么宠爱。” “况且……她知道的太多了。”熹贵妃眼神闪过一丝杀意,“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斩草除根!” 她叹了口气,双眉微蹙,“只是单寒香是个聪明人,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母妃,儿臣有一事不明。”慕渊道,“慕俞他本就是正统,又何必拉拢单家白叫人忌惮?” “管他为什么,只要让他不能得逞不就行了。”熹贵妃凤眸一转,“说不定,是你父皇有意为之也不无可能……” 慕渊一怔,顿时慌了神。若是景帝指使慕俞拉拢单家,那便是名正言顺巩固东宫地位,摆明了要把皇位传给太子啊。 第27章 “我在找一只狐狸” 熹贵妃瞧出儿子的惊慌失色,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别慌,单家这枚棋绝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退一万步,若是单寒香不行,不还有一个‘单小姐’吗?本宫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稳坐高位。” 闻言,慕渊神色暂缓。 “那……母妃,单寒香如今是杀是留?” “暂且留着,等本宫想好一招万能之策再说。” 慕渊突然想到什么,继而问道。 “母妃,算算时间,慕俞和慕狸也应该毒发了,为何他们……” 说到此事,熹贵妃的面色便蓦地一沉,气愤得咬牙切齿,手里的佛珠被她拧成了一团。 慕狸那个孽种,上次专门跑到仪香殿来,说是问候,话里话外全是威胁,暗暗威胁她,再敢害他,便要把手里的证据交给陛下看,届时慕渊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想起他那神气的模样,熹贵妃就恨不得将他撕碎! “慕狸那个孽种!”熹贵妃面目狰狞,“他已经解了毒,还敢来我面前装模作样!” “解了毒?!”慕渊惊得愣在原地,“不可能啊,那毒十分罕见,来源地又那么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盛京明明无人可以解泠沉香的毒,慕狸怎么可能找到解毒的人? “还有那个慕俞……”熹贵妃狠狠掐着珠子,几颗已经微微嵌入皮肤,“他多半也是。” 慕渊慌不择路,一下子伏跪在床前,“那母妃……,这可怎么办?” 熹贵妃凤目微抬,“总之,先按兵不动,切莫再打草惊蛇,盯好单家的一举一动。” …… 转眼春意盎然,单寒香的春香苑里也是鸟语花香,一簇蔷薇沿着院墙攀上瓦片,开得粉红。 “上山!”单寒香一声令下,收拾好包袱准备出发。 既然这盛京的春天不下雪,那就去京郊,据说那边有座山前日下了雪。 单寒香是个诚实孩子,答应了姜不言的事绝不会食言,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小姐……咱们真的要去啊……”冬珠嘟着嘴。 “去!”单寒香一气呵成,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过了这几天,单寒香的伤也快好了,确是留了疤,不过对她来说,无伤大雅。 想来她也是后悔的,多管闲事,早知道慕玄之就是慕狸,她还管这么多干什么,闲的没事给自己添堵?慕狸这么一个谨慎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倒是累得她,大病初愈还要爬山。 这座山不算太高,单寒香爬了半日便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小山丘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与她刚穿来的时候差不多。 山上的气温骤降,她又裹了一件狐裘才暖和多了。 积雪很厚,脚踩在上面软软的,四周都是高大的松树,枝叶上覆盖了层层白雪,雪色与天色相接,好似一幅画。 单寒香对此甚是满意,大手一挥接过罐子就要开干。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采雪啊?”冬珠语气略带不满。 单寒香蹲下来,戴上手套。 “不必管那么多,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见她言辞凿凿,冬珠也只好闭嘴。 单寒香捧了一手积雪,细细看去,发现上面沾了一些黑渣渣,不干净了。 想来这地上的积雪应该都有些脏了。 突然脑袋被重重一击,单寒香“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头上肩上已经落了不少雪。 身旁的冬珠亦是未能幸免,二人抱着罐子东张西望,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什么生机。 冬珠吓坏了,躲在单寒香身后瑟瑟发抖。 单寒香可不信这些,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定是有人作妖。 她抬头看去,还未看清什么,又是两眼一抹黑,脸上冰冰凉凉被砸一堆雪。 单寒香气急败坏捂着额头,像个吃了哑巴亏的孩子。 可上方除了松树和天空什么也没有。 单寒香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人分明是在捉弄她,能有这份“闲情逸致”,她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瘟神! “冬珠,我有些冷,你下山去帮我取一下手炉吧。” 冬珠担忧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怪吓人的……” “没事儿。”单寒香拍拍她,“听我的就是了。” 冬珠这才又害怕又担心地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还不出来吗?” 单寒香站在原地,约摸过来两秒,树上窸窣一阵声儿,身后陡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熟悉的魅声自身后响起。 “单小姐,是在找我吗?” 慕狸一袭白衣,束着高马尾,抱剑靠在松树干上,笑容满面。 只见青衣少女缓缓转过身,一双桃花眼半含秋波,朱唇似笑非笑,话语缭绕别有意味。 “我在找一只‘小狐狸’。”她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念得很慢。 少女发髻上的发带被风吹得飘起,在空中舞出一道墨痕,眉眼间笑意盈盈,但眸子里却多了几分不明意味,像晚春将谢的桃花,勾人心魂。 慕狸唇角一弯,眉眼间好似带着醉意般笑着靠近她,然后弯下腰与她平视。 他声音低沉,带着魅惑,像情人之间的耳语。 “怎么?单小姐这是在和我**吗?” 他说话带着气音,语气婉转间,一字一句勾的人心痒,又字字句句嚼得慢,一点一点地撩人心弦。 一双柳叶眼弯弯地看着,他眼睫上的细雪微微颤动,像蝴蝶振翅扇动羽翼,黑得发紫的眼眸,柔情似水将要溢出。 不愧是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谁知眼前之人竟然纹丝不动,反而是笑眯了眼,露出一排白牙。 “找到了!” 单寒香指着某处,眼神完完全全掠过了他。 顺着动作看过去,不远处的松树下有一团雪白在滚动。 单寒香提着裙子跑过去,头上的步摇叮当作响。 那是一只小雪狐,通体雪白,一双蓝色的小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单寒香伸出手逗引它过来,然后一把抱入怀中。 那小雪狐本也不依不饶要挣脱,可奈何少女娇柔的身体实在暖和,又被人温柔地捋着毛发,舒适无比,渐渐放弃了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