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1章 第 1 章 八月底的淮汐市，暑气未消，空气里却已然糅进了一丝名为高三的紧张气息，二十七中校园，阔别两个月的喧嚣被整齐划一的步伐和此起彼伏的铃声取代。对于高二十六班的同学们来说，开学第一天既熟悉又陌生，高三前的最后一次分班尘埃落定，熟悉的教室座位图上，熟悉的身影少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填补了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暑假结束的怅惘与新学期伊始的躁动，掺杂着彼此试探的打量和重新组合的人际关系网，一切都像刚刚投入清水的颜料，混沌未明，尚未沉淀。 直到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撕裂了这份混沌。 门被推开，班主任张思文走了进来，她三十六岁，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栗色的齐肩短发，深色西装裤配简约的白衬衫，整个人透着一股利落的严肃。但与她严厉外表形成微妙反差的，是眼镜片后那双严肃却不乏关切的眼睛。她一走上讲台，原本还算喧闹的教室迅速安静下来。 “肃静！”她环视全班，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确认着人员到齐，也评估着每个假后归来的学生状态。 就在这时，张思文的目光转向门口，淡淡地说：“进来吧，新同学。” 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来人是个男生，穿着二十七中干净简洁的蓝白校服，身形挺拔却略显单薄。他低垂着眼帘，额前的碎发柔顺地垂着，半遮住光洁的额头。当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过分好看的脸，轮廓清俊，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色淡。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带着天生的疏离感，他不带一丝笑意，神情安静，整个人像一幅笔触细腻的素描，干净又带着不可言说的忧郁气质。 瞬间，安静的教室里爆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哇！！”前排一个女生没忍住。 紧接着是另一个，“好帅啊！” “我的天……” 窃窃私语迅速扩散开来，几个大胆的女生毫不掩饰惊艳的目光，笑着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小声地交头接耳。后排也有男生饶有兴趣地吹了声短促的口哨。教室里的气氛瞬间从安静的开学状态，跳跃到了一种微妙的兴奋。新学期的重组与混沌，似乎在这一刻被这张脸瞬间点燃了一个焦点。 他是谁？ 男生似乎对这突然聚焦的关注有些不适，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安静地走到张思文身边，微微侧身对着全班。 “做个自我介绍吧。”张思文简短地说。 他微微颔首，转向大家。声音清澈低缓，和他清冷的外表一样，没什么波澜起伏。 “楚萧。”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新转来的。” 就两个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女生们眼里冒出的星星更多了，好高冷啊！气质好独特！ “好，楚萧同学从今天起加入我们高二十六班。”张思文推了推眼镜，对这种外貌引起的骚动显然习以为常，或者说，认为不值得在上课时间浪费过多关注。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教室最后一排那个明显不在状态的区域，然后落在一个靠着窗的位置。 “周冉那边还有空位，”张思文示意，“楚萧，你先坐周冉旁边。周冉，照顾一下新同学。” “得嘞，张老师！包在我身上！”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活泼笑意的声音立刻响应。那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女生，明眸皓齿，笑容灿烂得像是自带阳光。她叫周冉，性格开朗大方在班里是出了名的。 楚萧点了点头，依然没说话，背着简单的黑色书包，穿过一排排好奇的目光，走向周冉旁边的空位。 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楚萧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一股淡淡的、类似雨后香草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和他周身清冷的气质奇妙地融合。 周冉大大方方地侧过身，毫不掩饰地近距离打量着这位从天而降、颜值爆表的新同桌，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好奇和毫不作伪的欣赏。“嗨，帅哥！”她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一股自来熟的热忱劲儿，“我叫周冉，灿烂的那个冉！以后咱们就是同桌了，多多关照啊！” 楚萧微微侧过头，终于直视了她一瞬。他的眼神很静，映着周冉明媚的笑容。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嗯。” 周冉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好看得惊人的侧脸，心里忍不住“哟”了一声，悄悄腹诽道：行，还是个走高冷路线的帅哥。这类型，可真稀罕。 就在两人短暂的交流结束时，讲台上的张思文曲起食指关节，“笃、笃、笃”地敲了三下讲台。 “行了行了，新同学也认识过了，都收收心！”张思文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瞬间压制住了教室里因楚萧到来而升温的细微骚动。“别光顾着看新同学新鲜，看看你们自己的位置，看看窗外的天色，看看黑板上这个日期！”她的目光严厉地扫过台下每一个学生，“今天几号？开学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高三！正式！开始了！” “别以为高二期末考试过去了就万事大吉了，那点成绩，只是个起点，甚至是个教训！”她着重看向几个她印象中期末成绩波动较大的学生，眼神一沉。“我告诉你们，别以为到了十六班就高枕无忧了。高三这一年，是要重新洗牌的！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每一次都算数！成绩下滑的、态度松懈的，都给我把皮绷紧了！现在后悔自己高二没努力，还来得及！从现在开始，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节课都不能松懈，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训诫的话语一出，将先前那点因新同学带来的旖旎气氛彻底驱散，空气瞬间凝重起来，不少学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收回了分散的注意力，脸上浮现出或紧张或严肃的神色。 “还有，”张思文的声音稍微放缓了一些，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她微微倾身，手撑在讲台边缘，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高三确实苦，确实累。但这是你们人生中非常关键的一步。你们今天的每一次努力，都是对明天的自己负责！我希望，明年六月，你们能笑着走出考场，而不是垂头丧气地后悔！我希望我能看着你们，一个都不少，一起迈进大学的校门！十六班，必须出成绩！” 楚萧安静地听着，清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他的新同桌周冉，则在张老师那番掷地有声的发言后，眼神中兴奋的光芒也收敛了一些，难得地显出了一丝认真，下意识地翻了翻桌上崭新的复习资料封面。 教室后方，一个男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暗地。深蓝色的校服外套皱巴巴地盖在头上，只露出几撮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课桌下，一条长腿伸到了过道上。开学前夜为了赶完堆积如山的假期作业，通宵鏖战，此刻即使是班主任带着杀气的训话，甚至是班里刚刚刮过的颜值旋风，都无法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他甚至完美地错过了这场关于高三命运的严肃动员和新同学到来的八卦风暴，发出轻微而均匀的鼾声。 就在这紧绷与松弛并存、新生与旧友交织、危机与期冀共生的复杂气氛里，高三十六班的轮盘，开始了它的第一次旋转。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落在楚萧干净的书桌一角，也落在了周冉好奇又开朗的笑容边缘。 风起，是高三的第一缕风。吹在二十七中的校园，吹进每一个被命运重新组合、站上起跑线的高三十六班学子心间。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泼洒进教室，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的味道，还有……一点点微妙的八卦因子。 楚萧这座冰山，虽然寒气袭人，但周冉发现他基本是有问必答型，当然，他的答通常精简得令人发指：“嗯”、“对”、“是”、“好的”。周冉咬着笔杆，偷偷乐呵，这人嘛，除了冻人点，倒也不算难相处。 王雪雪，公认班花之一，人如其名，文静白净，说话自带甜腻的黏糖属性，显然也对新晋高岭之花充满了好奇，她借着发习题卷的机会，挪到楚萧桌前，声音嗲得能滴水：“楚萧同学~你的本子。” 楚萧头都没抬，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眼皮都没撩一下：“谢谢。” “不客气啦~对了，放学前要收英语练习册哦……” 楚萧依旧专心于眼前的题，只在喉间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周冉趴在桌上，肩膀可疑地抖动，憋笑憋得肚子疼，王雪雪这点心思在她眼里简直透明。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小雪同学哟，别费劲啦，连我这种光芒万丈的大美女他都没多搭理，你这点儿糖度？怕是连冰山棱角都融不动。 这边周冉正为一道立体几何题愁得眉毛拧成了麻花，眼神都快把本子戳穿了。旁边传来轻轻的哗啦声，楚萧已经合上了刚做完的习题了！周冉瞬间垮下脸。 “喂，同桌！”她戳戳楚萧的手臂，厚着脸皮凑过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江湖救急！江湖救急啊！这道题它……它不讲武德啊！小女子参悟不透，能否劳您大驾，稍加点拨？”她还特意抱拳作了个揖。 楚萧闻声侧过头，淡淡瞥了一眼周冉几乎要被戳烂的题号，将自己那本几乎没什么涂改痕迹的练习册推了过去：“思路。”依旧是两个字。 “大恩不言谢！”周冉如获至宝，赶紧翻开他那份标准答案对照。想到这家伙的解题思路清晰得吓人，简直就是隐藏的学神级人物！抄完关键步骤，她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课桌抽屉里摸出一颗橙子味的水果糖棒棒糖，“喏，劳务费，请笑纳！” 楚萧清冷的视线落在花花绿绿的糖纸上，一秒都没犹豫：“不用。”依旧言简意赅。 周冉撇撇嘴，收回糖，心里却对他的印象分又刷新了：‘啧，不仅冷，成绩还深不可测！简直是块隐藏的宝藏矿石……不对，是大神CPU！’ 课间休息，班上的前尤一，一头标志性的炸毛发型，帅气里透着点不羁，晃晃悠悠过来，看着楚萧一米八几的优越身板，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下周冉的桌子：“喂喂，周冉，”他扬扬下巴指向楚萧，“你看我们这新来同学，这海拔，这比例，要不会打篮球简直天理难容啊！楚萧，篮球，会吧？水平咋样？” 楚萧闻声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看向尤一，淡淡道：“还行。” “嘿！可以啊！”尤一的眼睛噌地亮了，像点燃了小灯泡，立刻热情相邀，“正好，下午放学咱们班跟隔壁十一班约了场友谊赛！灭绝师太，（数学老师张雅琴）把郭洋抓去搞今年的竞赛了，缺个强力外援！救场如救火，兄弟，来一把？” 楚萧还没开口，周冉就拖长了调子“哟~~”了一声，带着调侃的火星子直冲尤一：“瞧瞧你这脸变的，早上还跟杨鸣一口一个好兄弟情深似海呢，人家楚萧这‘还行’俩字一出来，杨鸣连空气都不配呼吸了是吧？没良心！”说着，她故意朝第一排嚷嚷，“杨鸣！听见没！你家小尤觉得你这板凳深度撑不住了，找下家啦……” 第一排坐着的杨鸣，个子不高，一米七不到，脸上总挂着乐呵呵的笑容，人看着圆润可爱，闻言立刻扭回头，半点不生气，反而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咋地？尤一，这就嫌弃为父不够高了？”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可闭嘴吧！”尤一赶紧扑过去想捂周冉的嘴，被她灵活躲开，他只得大声朝杨鸣解释，“杨爸爸！爹！我哪敢啊！郭洋是真被灭绝师太摁住了，这不想着楚萧刚好补位嘛！你依然是咱核心替补！顶梁柱！放学必须得来啊！”他这动静，引得周围同学一阵哄笑。 杨鸣笑嘻嘻地比了个OK手势：“妥！保证到位！” 王雪雪刚收拾好书包，听到对话，立刻抓住机会，再次迈着轻盈的小碎步挪到楚萧桌边，温声细气的：“楚萧，今天正好你们这组值日……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可以帮你一起打扫呀。” 周冉在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心花怒放，哎哟喂！看看，免费劳动力都送货上门了，不捡白不捡啊，她正要开口调侃，却被楚萧平先一步截住。 “不必劳烦。” 王雪雪被噎了一下：“没事的啦！真的不麻烦……” 周冉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珠一转，立刻加入助攻。 “哎呀！咱们的学委大人可是一副热心肠呢！”周冉故意提高了音量，带着点起哄的味道，“人美心善的代表！楚萧同学，你这么直接拒绝多伤人心啊！是吧？雪雪一片好意，咱得领情！那就提前谢过学习委员啦！” 而尤一和杨鸣已经凑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下午的战术。 第2章 第 2 章 放学后教室里只剩下楚萧、周冉，还有执意留下的王雪雪，有了王雪雪的帮忙，打扫卫生的进度快了不少，周冉乐得清闲，背靠着窗台，嘴里那颗棒棒糖被舌尖拨弄得在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 扫帚和拖把归位，杂物也清理干净，王雪雪正费力地想搬动一组稍微歪掉的桌椅，调整位置，楚萧则在一旁弯腰整理讲台上散落的几本练习册，就在这空气略显沉静的当口，楚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是随口一提：“听说，”他的动作没停，“之前十一班有个学生……叫于宁的，跳楼了？” 周冉正漫不经心地用牙齿拨弄着糖块，听到这话，糖球嘎嘣一声轻响，她直起身，那双一向带着点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透出惊讶的看向楚萧：“于宁？不太熟……但听说过点，好像是被二班那帮……嗯，出了名的王八蛋欺负得挺惨的。”她斟酌着用词，显然不想在楚萧这个转校生面前太详细描述那些校园阴暗面。“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没什么，就听人提了一句，随便问问。” 周冉不疑有他，啧了一声：“哦，行吧，一会儿，你跟我走一小段。”她用舌尖顶着棒棒糖，口齿有点含混，“正好儿，我给你指点一下迷津，咱校里头，哪些山头得绕着走，特别是那几个祸害，见着了就当没看见，别招惹。” 出乎意料地，楚萧这次没有像拒绝棒棒糖或帮忙值日那样干脆拒绝。 “好。” 这声好刚落地，那边努力跟桌椅较劲的王雪雪就带着点求助的意味开口了，她微微喘着气，脸颊泛起一层浅红，看向楚萧：“楚萧，这个……我一个人真的弄不动，你能帮我抬一下吗？就移正一点就好。”她的声音天生就是嗲嗲哒。 楚萧这才停下了手里整理练习册的动作，点了点头：“好。”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王雪雪身边，俯身握住了桌沿的另一边。 值日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王雪雪正细心地将最后一组桌椅对齐，额头沁出薄汗。楚萧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书包。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道清朗悦耳的嗓音：“周冉，搞定没？等你老半天了！” 周冉应声回头，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好啦好啦！”她拎起桌脚边收拾好的垃圾袋，快步朝门口走去，声音轻快：“南景，帮我把书包背出来呗！” 叫南景的男生斜倚在门框上，身形挺拔硬朗，闻言他利落地走进来，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这又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帅哥，和周冉之间有种亲昵感，他走到周冉座位旁，轻松拎起那个塞得半满的背包甩在宽阔肩上，周冉已经提着垃圾袋走到门外走廊，两人并肩而行，清脆的谈笑声渐渐融入廊道的光影里，清脆地回荡。 目送着那对身影远去，消失在走廊拐角，王雪雪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找到了独处的机会，低声对楚萧说：“嗳，大家都传周冉和南景是一对儿呢，你看他们俩，从来也不掩饰，真挺好，挺……般配的，是吧？” 楚萧对此依旧不置可否，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他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随即，他单肩挎上书包，步履未停，径直走向教室门口。 王雪雪心头一跳，慌忙抓起自己的书包小跑着跟了出去，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的回响，她紧赶几步，终于在一楼楼梯口追上了楚萧的背影，刻意和他并肩而行，暮色轻柔地笼罩下来，将少女小心靠近的心思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粉。 然而，转过楼梯口，却发现周冉和南景并未离开，而是等在楼梯拐角的平台上，淮汐市褪去了寒意，暖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拂过。 “哎，快点啊你俩，磨蹭什么呢？”周冉见他们下来，扬起笑脸，冲楚萧招手，“楚萧，走这边！” 楚萧的脚步顿了顿，眉宇间掠过一丝意外的神色，他似乎没料到周冉会在等他。 四人重新汇合，形成一道移动的风景线，周冉和南景说说笑笑走在前面，楚萧和王雪雪则安静地跟在后面几步之遥，他们的目的地是靠近学校东侧围墙的室外篮球场。 二十七中占地极大，夕阳笼罩下，校园像一幅安静的油画，他们路过波光粼粼的中央湖泊，几只悠闲的黑天鹅正梳理着羽毛，绕过湖畔，篮球场的喧嚣和呼喊声渐渐清晰起来，篮球场后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球场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周冉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往楚萧身边靠了靠，目光地扫向场上某个正在热身的人群，她突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楚萧，压低了声音，朝着场内一个方向微扬下巴示意：“喏，看见那群人了吗？穿白衣服、个头最高、像根电线杆杵在那儿傻笑的，看见没？那傻大个叫王迁，二班的炮灰。他旁边那个穿蓝球衣的，喏，就是正对别人指手画脚那个，”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叫沈贺，是那群混账的头儿，记着这张脸，以后甭管在校内校外，见着了千万绕着走，别沾上了晦气！” 楚萧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落在了那个叫做沈贺的蓝衣少年身上，沈贺个头适中，但气势逼人，正对一个矮个球员颐指气使，眉宇间充满了乖戾，楚萧的视线在沈贺身上停顿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周冉似乎还不放心，又快速补充了一句：“那个沈贺旁边穿白色外套的女孩子，你也离远点，记住了啊。” 这一次，楚萧没有立刻应声，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周冉提及的女孩子身上，那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她正笑着看像沈贺，紧接着，他的视线再次投向了沈贺，目光沉静仿佛要将那个跋扈少年的轮廓深深拓印在眼底，周遭的呼喊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刺啦声，似乎都在这一刻沉寂下去。 “嗯。”楚萧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短促的低应，这才缓缓收回那带着寒意的目光。 “走吧。”周冉招呼着同伴。 楚萧面无表情地转身，不再看喧嚣的球场，迈开长腿径直向校外走去，王雪雪瞥见他那片刻冷沉的眼神，心底没来由地一紧，赶紧也低头跟上。 就在楚萧等人转身，身影即将没入通往校外的小径时，篮球场上，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顾杰，二十七中公认的校草之一，正站在三分线外，他身高腿长，脸上都是带着阳光般的笑容，此刻却凝固在了脸上，夕阳的金辉描摹着他利落的短发，流畅的下颌线和因运动微微泛红的帅气面庞，他手里本该接住同伴传来的球，却在传球飞来的瞬间，目光却看向了远处刚刚收回冷冽视线，准备离去的楚萧，那惊鸿一瞥，让顾杰的瞳孔在刹那间放大，连篮球砰地一声闷响砸在他手臂上又弹开都浑然不觉，他就那样僵在原地，视线胶着在那个高挑疏离的背影上。 “喂！顾杰！发什么呆呢，捡球啊！”不远处传来钱佑不满的喊声。 这声喊叫刺破了顾杰的恍惚，他猛地一激灵，这才慌忙敛回心神，掩饰性地低下头，飞快瞥了一眼滚远的球，嘴里随口应道：“咳……没，看美女呢。” 尤一顺着顾杰刚才失神的方向望了一眼，只隐约看到几个远去的背影和女孩裙摆扬起的弧度，立刻来了精神，揶揄地用胳膊肘撞了顾杰一下：“哟呵，稀罕事啊，咱们顾大校草这是春心萌动了？看中哪位美女了？脸生得很？回头兄弟帮你打听打听是哪班的！”他挤眉弄眼，笑得促狭。 顾杰被他撞得回神，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像是要甩掉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语气故意带上一丝烦躁：“滚蛋，打球。”他快步跑向那颗滚远的球，弯腰捡起，指尖用力捏了捏球皮，试图让自己因为刚刚那瞬间的失序心跳平静下来，重新投入比赛。 他们这边的小插曲并未逃过场边那群女生的眼睛，尤其是沈贺那群人边上，几个妆容精致的女生互相交换着八卦的眼神。 沈贺的女朋友张书雪，抱着手臂，顺着顾杰刚才目光的落点看去，眉心微蹙，“啧，顾杰刚才眼睛都看直了，到底在盯着谁看呢？” 她旁边一个同样打扮精致的女生张念，立刻接话，语气满是好奇和兴奋：“表姐，你眼神真好，喏，看那边小路，前面那对，男的是南景，女的是他传闻中的青梅竹马周冉，十十六班的，后面跟着的不就是今天传得沸沸扬扬的转校生楚萧吗？哇……这么远看着，那侧脸，那气质，好像……好像真的比顾杰还要有感觉哦！”她拖着长长的腔调，满眼小星星。 张书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斜睨了自家表妹一眼：“呵，前几天是谁嚷嚷着顾杰是她的本命男神？这么快就变心了？楚萧？嗯，是挺扎眼。” 张念立刻夸张地挽住张书雪的胳膊摇晃：“哎呀，我的好表姐，顾校草帅是帅，可他就像棵漂亮的木头，压根没长那根筋，你看学校里多少姑娘前仆后继给他塞情书，花痴得都快堆成山了，他什么时候正眼瞧过？就跟个绝缘体似的，但楚萧不一样啊，你看他那么冷，话那么少，多神秘啊！而且他刚转来，还没归谁呢！机会，表姐，机会呀！” 这时，一直安静听着没说话的吴倩，一个气质比较冷艳的女生，也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目光饶有兴致地在远去的楚萧背影上打了个转：“神秘挂的禁欲系男神……张念说得对，未尝不可考虑哦。” 几个女生顿时笑作一团，调侃与娇笑声在球场边漾开，引得附近几个男生频频侧目，她们沉浸在少女浪漫遐想和对新鲜猎物的热切讨论中，完全没有留意到球场上那个话题的源头人物。 顾杰一个利落的转身摆脱防守，本意是长传给底线空位的队友，然而，就在他跳起投出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又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条通往外界的林荫小径，视野中，那个叫楚萧的背影已在暮色中变得模糊，只余一个清瘦而淡漠的轮廓，仅仅是这惊鸿半瞥，呼吸一滞，手臂发软，那凝聚了他八成力量投出的球竟脱手歪得离谱，咣当一声砸在了篮筐侧沿，弹得老高。 场下一片哗然，钱佑更是难以置信地大喊：“老顾！你这……关键球啊！” 顾杰却恍若未闻，他微微喘息着站在原地，夕阳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几滴汗珠顺着鬓角滑落，然而那胸腔里擂鼓般疯狂躁动的节拍，却清晰地昭示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惊愕与失措，那个冷漠转校生的一瞥，竟能让他失态至此？顾杰茫然地望着那条空空的小径，只觉得这篮球场的喧嚣瞬间远去，只剩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 校门口，几人挥手作别,周冉嘴里叼着根新拆的橙子味棒棒糖，蹦蹦跳跳地和南景并肩走着。 南景侧头瞥了眼楚萧和王雪雪走远的背影，难得带点好奇地开了口：“啧，那新来的，是挺够看的。” 周冉闻言，得意地挑了下眉梢，鼓着一边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那是,帅哥雷达精准无比好不好,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南景轻嗤一声，伸手想揉她脑袋，被周冉敏捷躲开，只抓到一缕发梢。“行吧，略同的英雄，”他收回手插回兜里，慢悠悠地说，“那今儿晚饭我煮，碗也归我刷，你呢？负责打扫你那猪窝？”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周冉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拖着长调：“哎呦喂,你看看我这如山高的作业本,房间……房间其实也没那么脏嘛，就一点点……乱！明天，就明天！我保证让它焕然一新！” 南景丝毫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戳穿：“得，你就贫吧,今天晚饭,红烧牛肉味的康师傅，加根火腿肠算我开恩了。” “呵！”周冉气得腮帮子更鼓了，捏着糖棍狠狠指向他，“你可真是我后哥，那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两人拌着嘴，身影渐渐消失在傍晚的人流里。 另一边，王雪雪和楚萧确实不同路，她在公交站台前止步，轻声细语地告别：“楚萧，那我坐车回家了，明天见。” 楚萧依旧惜字如金，只淡淡颔首：“嗯，再见。”王雪雪看着他没有更多话语，只得有些失落地转身上了刚停稳的公交车，楚萧目送车子启动融入车流，这才转身，独自朝着自己租住的老旧小区走去。 楚萧慢慢踱步，穿过几段路灯昏暗墙面斑驳的小街，终于停在一个挂着褪色惠民小区牌子的大门口。小区年代久远，几栋六层高的筒子楼墙体灰暗，表面布满了雨水冲刷和岁月侵蚀的痕迹，爬山虎在墙角肆意蔓延，小区里空间局促，一些旧式的铁窗锈迹斑斑，不知谁家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偶尔还有婴孩的啼哭或模糊的电视声从敞开的窗口飘出，空气里混杂着晚饭的烟火气，楼道里的微潮味和若有若无的老旧石灰的气息，狭窄的单元门前，一盏昏黄的感应灯随着楚萧的脚步声亮起，照出墙壁上层层叠叠的小广告和剥落的墙皮。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到小区入口旁仅存的一个小小菜摊前，摊主是位穿着围裙的老妇人，正费力地整理着剩下的几样蔫头耷脑的蔬菜。 “两把青菜，一捆蒜苗。”楚萧说道。 “好嘞小伙子，给你挑新鲜的。”妇人动作麻利地装上，递过去，楚萧付了钱，拎起塑料袋，走进了漆黑的门洞，脚步声在空旷、陡峭、在没有照明的水泥楼梯间回荡。 昏暗中，他停在西户那扇掉了些漆皮的木门前，屈指轻轻叩了两下。 过了几秒，门内传来迟缓的脚步声和门锁转动的声音，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形佝偻满头银丝的老奶奶出现在门口，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微微眯着，努力辨认眼前的身影。 “奶奶，”楚萧的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低沉而温和，“明天的菜给您带回来了。”他把其中一个装着青菜蒜苗的小塑料袋递过去。 老奶奶布满老年斑的手接过袋子，脸上顿时绽开感激而温暖的笑容，连声道：“哎呀，谢谢你啊萧萧，你看看，今天又麻烦你了……我这老眼昏花的，出门一趟实在费劲……” “没事的，奶奶，不麻烦，顺路。”楚萧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您慢点回去。”他微微躬身，轻声提醒着。 “哎，哎，好孩子！”老奶奶慈祥地应着，心转身回了屋内，楚萧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里面轻微的脚步声，直到确定老人回到客厅，才轻轻替她带上了那扇沉沉的门。 他转身，迈上最后几级台阶，掏出钥匙打开了三楼左侧的房门。 小小的出租屋内，空间被最大程度地利用，一室一厅的结构一目了然，客厅小得转个身都觉得局促。卫生间和厨房更是逼仄得像盒子，好在墙壁被重新粉刷过，地板也是干净的原色木纹复合板，家具虽然都是简单款式，但也整洁有序，避免了简陋二字。 他把剩下的菜放进厨房小冰箱，然后穿过狭小的客厅，径直走进卧室，房间里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就是靠窗摆放的一张布艺沙发和一个略显老旧的木制茶几。 楚萧将书包随意丢在床边，疲惫地坐进沙发里，身体微微陷了进去，沙发正对着茶几，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在玻璃茶几面上，就在那里，端正地立着一副木制相框。 相框里，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背景是某个普通的公园，阳光正好，绿草如茵，照片上，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勾肩搭背地对着镜头，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稚气未脱，其中一个眉眼青涩，但已能清晰辨认出是更年少时的楚萧，带着几分未长开的桀骜。 紧挨着他肩膀被楚萧手臂牢牢揽住的另一个男孩，笑容同样明亮，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他的头发有些软软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格外温顺，照片下方，不知是谁还用圆珠笔在边缘空白处写下了一行模糊的小字，那男孩，正是今天下午楚萧状似不经意间向周冉问起的名字的主人，于宁。 那个曾经在二十七中上过学，如今却已成为冰冷传说的跳楼少年，于宁。 窗外，夜色彻底吞噬了城市的喧嚣，楚萧靠坐在沙发里，背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屋里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视线长久地定格在照片里那个笑容温暖的少年身上，空气沉寂得只听见自己清晰而缓慢的心跳，那心跳沉重，压过了窗外的所有杂音，租住这个小屋，选择这所学校，所有冷漠疏离的外壳之下，藏着的目的，在此刻呼之欲出。 第3章 第 3 章 早上楚萧背着书包下楼，目光扫过老太太门口，脚步微顿，弯腰，拎起，垃圾袋被他带出了单元门，丢进了不远处的分类垃圾桶。 “叮铃铃”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 教室里，周冉正趁着最后几秒，把嘴里那颗橙子味的棒棒糖咬得“嘎嘣嘎嘣”脆响，飞快地嚼碎咽了下去，甜腻的余味还留在舌尖，她咂咂嘴，迅速把糖纸塞进桌洞，挺直了腰板。 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教室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读书声，英语单词、文言文、政治概念……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带着青春朝气与些许高三紧绷感的洪流，嗡嗡地填满了整个空间，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少年少女们或专注、或走神、或努力背诵的侧脸。 顾杰顶着一头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踏着最后的上课铃，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晃进教室，一屁股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习惯性地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趴下再眯个回笼觉，眼皮刚耷拉下去一半，视线却猛地定住了。 前方，那个昨天他惊鸿一瞥只存在于女生们兴奋议论中的身影，此刻就坐在他正前方。 顾杰慵懒的目光瞬间聚焦，落在了新同学楚萧的身上。 他先是看到了对方光洁的后颈，皮肤在晨光下显得细腻白皙，视线微微上移，是楚萧线条流畅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清晰利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书本，再往下，是那双握着笔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一股若有似无极其干净的气息，像是雨后森林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钻入顾杰的鼻腔，这气息很淡，却莫名地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慵懒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楚萧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着迷。 “哎，顾杰。”尤一举起书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身体微微的往右边倾斜。 顾杰猛地回神，像是偷看被抓包似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收回黏在楚萧身上的视线，脸上迅速挂起惯常的笑容，顺着尤一递过来的梯子就往上爬：“哟，老尤昨天放学那场球打得漂亮啊，最后那个压哨三分，绝了，帅得掉渣！”顾杰竖起大拇指，语气夸张，试图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 尤一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他那标志性的炸毛头，嘿嘿笑道：“嗨，运气，都是运气！手感来了挡不住！” 这时，郭洋也凑了过来，他昨天被数学老师抓去喝茶错过了比赛，但丝毫不影响他指点江山的兴致，他身体往左上方倾斜，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不错不错啊，有我当年几分风范，看来咱们十六班篮球队的荣光，后继有人了啊，小伙子有前途！” “去你的！”尤一被他逗乐了，作势抬脚就要去踢郭洋的屁股，“少在这儿装大尾巴狼！” 郭洋一个侧身躲开，还得意地冲着尤一扭了扭腰，做了个鬼脸：“哎！踢不着就是踢不着！略略略！” 两人闹成一团，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偷偷的笑了起来。 楚萧对身后的嬉闹充耳不闻，他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专注地看着书，偶尔翻动一页。 “嘿嘿，昨天咱们班可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把十一班那群家伙给赢了！痛快！” 周冉一边整理着桌上的书本，一边也悄咪咪的说道：“哎呦呦，可以啊尤一，昨天那表现，应该是你篮球生涯的巅峰时刻了！继续保持啊！” 顾杰嘴上附和着尤一他们，目光却又不自觉地，飞快地再次瞟向楚萧。 下课铃清脆地滚过走廊，十六班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憋了四十五分钟的活力瞬间涌出。 “哎哟，可算解放了！”顾杰几乎是弹射起步，长长的腿一迈就从座位上蹿了出来，标志性的眯眼笑挂在脸上，露出一口白牙，他一把勾住刚站起来的尤一脖子，“尤大球星，今儿下午还训练不？昨天那后仰跳投再来一个呗？” 尤一被他勒得夸张地咳嗽两声，挣扎着笑骂：“咳…咳…快松手，你个莽夫，练！必须练！郭洋那小子昨天输我顿奶茶还没兑现呢！”说着朝正跟周明月凑在一起激烈讨论最后一道数学压轴题的郭洋喊，“郭洋！听见没！债主催债了！” 郭洋头都没抬，手指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别吵别吵……等我算出这个圆锥曲线离心率！明月，你觉得这一步是不是少个参数？” 周明月皱眉看着题说道：“好像是的，应该考虑焦点到准线的距离关系重新代入……” 另一边，靠窗的位置传来一阵刻甜腻娇嗲的声音，王雪雪手里捏着一本精致的笔记本，微微侧身对着楚萧的座位方向：“楚~萧~同学，刚才老师讲的这个时态，我没太听明白呢……你能不能……稍微再给我讲一点点呀？” 楚萧正整理上节课的书本，闻言动作都没停，只是极简地吐出两个字：“笔记。”意思大概是让她自己去看笔记。 “哦，好~的~吧”转回头时小嘴却忍不住撅了撅。 “噗嗤！”一声毫不掩饰的轻笑从后排传来。顾彤彤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单眼皮下的小眼睛闪着促狭的光，她对着王雪雪的背影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毫不客气地对身边正在狂补笔记的董红玲说：“哎，看见没？又是一记铁板钉钉，那雪人今儿融化几分了？” 董红玲抬起头，胖乎乎的脸颊肉肉的，好脾气地笑着：“别这么说嘛彤彤……笔记借我瞅瞅？” “自己去补！你个白痴，上课又走神了是不是？”顾彤彤嘴上凶巴巴，但还是把笔记本往董红玲那边推了推。 教室后门边：“哎~哟喂~！你们看没看最新那期星光少女选秀？那个C位的□□冰，那眼神！那气场！啧啧啧……”这尖细的声音是朱彬彬，他个子很高，此刻却像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一只手拿着最新娱乐杂志，另一只手优雅地翘着兰花指，指着杂志封面，说话时尾音习惯性地上扬，带着点尖细，“简直是~女王本王嘛！”他扭过头看向前排正在整理课本神情略带傲气的黄唯一，“唯一，你觉得她这期造型怎么样？有没有你的风范？” 黄唯一个子娇小，是高一某科任老师的女儿，闻言撩了下耳边的碎发，头都没回，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还行吧，不过她那眼妆，下眼线太重了，有点脏。”语气里带着天然的小傲娇，顾彤彤翻了个大白眼，用只有董红玲能听见的声音嘟囔：“装模作样，白痴。” “哎哎哎！谁负责擦黑板？还画个球在上面！”纪律委员赵敏的声音清亮有力地响起，她梳着利落的马尾，正指着黑板上尤一趁课间画的潦草篮球。“乱涂乱画扣分了啊尤一，值日生呢？杨鸣，杨鸣！” “哎！”一声响亮的应答来自第一排那个乐呵呵的圆润身影。杨鸣，外号“姚明”，虽然离两米二六十万八千里，正灵活地穿过人群去拿板擦。“来啦来啦赵委员，尤一这画工堪比毕加索，擦了多可惜啊！”他一边乐呵呵地擦黑板，一边朝尤一挤眉弄眼。 午休冲刺，向着食堂，进发 当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以一种救赎般的气势炸响时，班里的气氛瞬间从一锅热油变成了即将爆发的火山。 讲台上，张思文老师的下课二字还未完全落下，教室里已是一片椅子腿与地面摩擦的刺耳交响乐，还有书包拉链被暴力拉开的“唰啦”声。 “冲啊！今天有糖醋排骨！！！”杨鸣是永远的第一声号角，他眼睛亮得惊人，几乎是踩着老师的尾音第一个冲出座位。 “顾杰你个饿死鬼投胎！等等我！”尤一紧随其后，炸毛的头发随着他的奔跑在空气中飞扬。 “哎等等我！红玲快跟上！”董红玲慌忙地塞好最后一本书，努力想跟上大部队，郭洋早就射了出去，经过周明月的桌子时还不忘拍了下她的书包：“明月快点，去晚了你的西兰花就没了！”周明月哭笑不得地加快脚步。 王雪雪也顾不上保持优雅形象了，努力迈着小碎步，嘴里焦急地嘟囔：“哎呀，别挤呀……”声音淹没在嘈杂里。 朱彬彬扭着腰，捏着嗓子，脚步却一点也不慢：“哎呀~你们慢点~注意素质~~别撞到人家啦~” “都堵门口干嘛！前面的跑快点！白痴啊！”顾彤彤的“夺命连环白痴”攻击开始了，她拉着董红玲，在人缝里左突右闪。“让让！让让！董红玲你快冲！” 纪律委员赵敏最后离开教室，一边关门一边皱眉冲着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喊：“慢点！注意安全！别摔着！……算了，喊了也白喊！”她无奈地摇摇头，也加入了奔向食堂的大潮。 瞬间，十六班化作一股奔腾的溪流，汇入了全校通往食堂的汹涌人海，脚步声、催促声、笑声、饭盒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高中校园午休时分最狂野也最充满生命力的交响曲。目标只有一个，食堂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窗口！而楚萧，通常是这洪流中最安静的那个，他不紧不慢地起身，收拾妥当，才闲庭信步般融入这青春的奔涌之中，那份沉静，顾杰在狂奔中回头，总能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瞥见那抹不疾不徐的清瘦身影，然后脚下的步子，仿佛也不知不觉慢了一丝丝。 第4章 第 4 章 食堂里人声鼎沸，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喧嚣，周冉眼尖，一眼就在攒动的人头中看到了端着餐盘、正寻找座位的楚萧。 “楚萧！这边这边！有位置！”周冉立刻挥手，清脆响亮的声音穿过人群。 楚萧循声望去，看到周冉和她对面坐着的南景，点了点头，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在周冉旁边的空位坐下。 “谢了。”楚萧简单地说了一句，开始摆放自己的餐具。 南景笑着指了指餐盘：“今天运气不错，红烧肉炖得挺烂，青菜也新鲜，你打的什么？” 楚萧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一份米饭，一份清炒西兰花，一份看起来有点寡淡的蒸鸡胸肉。“西兰花，鸡胸肉。” “啧，你这吃得也太健康了吧！”周冉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皱起鼻子，然后目光就黏在了南景餐盘里那个油亮亮、酱汁浓郁的大鸡腿上，眼睛噌地亮了，“南景！我要吃你那个鸡腿！看着就香！” 南景立刻警觉地用筷子护住自己的鸡腿，斩钉截铁：“No！想都别想！这是我排了五分钟队才抢到的最后一个！” “小气鬼！”周冉撇撇嘴，但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指着南景身后，一脸惊讶地压低声音：“哎哎，南景！快看！那个是不是隔壁班那个谁啊？就那个……篮球队的……” 南景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张望：“谁啊？哪个篮球队的？”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周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筷子精准出击，夹走了南景餐盘里那个诱人的大鸡腿！ 南景转回头，看着自己瞬间空了的鸡腿位置，再看看周冉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眼神里却满是纵容：“你啊……强盗逻辑。”他认命地扒拉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饭菜，又看向安静吃饭的楚萧，随口问道：“楚萧，食堂的饭菜还吃得惯吗？看你打的好清淡。” “嘿嘿！防不胜防吧！”周冉得意洋洋地把战利品塞进嘴里，啃了一大口，脸颊鼓鼓囊囊，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楚萧正慢条斯理地挑着西兰花，闻言抬眼，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调子：“还行。” “嗨，学校的餐嘛，都差不多一个味儿。”周冉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接话，“我和南景早就说好了，以后高考志愿就填一个学校！目标明确，找个食堂好吃的大学！对吧，南景？”她用手肘碰了碰南景。 “没错，民以食为天，食堂质量是择校重要标准。” 楚萧听着他们的话，眼神在周冉和南景之间来回转了转。他想起昨天王雪雪说什么真般配之类的话，他犹豫了一下，难得主动开口：“你们俩……是……” 南景和周冉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南景用一种既无奈又亲昵的语气说：“我们俩啊？嗯……怎么说呢，是一个户口本上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周冉正好把鸡腿上最后一丝肉啃干净，满足地舔了舔嘴唇，接口道：“没错！严格来说，这是我后哥，”她指了指南景，然后又指向自己，“我是他后妹。重组家庭，懂了吧？” 楚萧恍然，难怪他们相处如此自然亲密，却又带着点不同于情侣的、互相拆台又彼此维护的奇特氛围。“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又想到昨天的误会，“那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哦，我们没特意说过。反正也没人问，误会着也挺好，省了不少麻烦，挡掉很多不必要的烂桃花，清净！是吧后哥？” 南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高中嘛，学习为主。我俩目标一致，就想心无旁骛地考个好大学，其他都是浮云。” 楚萧看着他们兄妹俩坦荡的计的样子，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他低下头，继续对付餐盘里那几根青翠的西兰花，淡淡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在食堂靠近打菜窗的角落，尤一、顾杰、郭洋和杨鸣占据了整整一排座位，餐盘交错，杨鸣正低头猛炫米饭，腮帮子塞得像只努力储存粮食的小松鼠。 尤一用筷子戳着盘子里仅剩的几块肉沫茄子的茄条，愁眉苦脸：“唉，钱佑这小子一脚跨进七班去了，咱们班主力后卫就这么飞了，头疼！”他抬眼看向对面正努力咽下巨大一口饭的杨鸣，眼睛一亮，“诶，姚明！要不，咱凑合凑合，你顶上试试？” “咳！咳咳咳……”杨鸣差点被这大胆提议噎住，他艰难地把饭咽下去，灌了一大口水，使劲摆手，脸都憋红了，“饶了我吧尤哥！我这技术你还不知道？原地拍球都能拍到脚面上！我打篮球，那就是敌我双方共同的噩梦！”他缓了口气，贼兮兮地往前探身，压低声音指着不远处的楚萧，“昨天你不是动了心思吗？那位！新来的同学！那身高！那架势！肯定有两把刷子！找他试试呗！” 郭洋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带着点内部情报的优越感：“说到这位新同学，昨天灭绝师太叫我跟周明月去办公室说这学期搞竞赛题的时候，听她在那儿嘀咕呢。”他故意停顿一下，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顾杰炫饭的节奏都慢了一拍，“说是成绩相当炸裂，在他们原来的重点高中可是年级前三的排面！你们说……这种大神，咋想的？突然空降到咱们这儿了？” 尤一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夹起一块油汪汪的红烧肉：“嗨，还能有啥？八成爹妈工作调动了呗，总不至于是被原学校开除吧？”他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顾杰没说话，埋头大口吃着餐盘里的菜，筷子戳得很用力，但目光却不自觉地从碗碟边缘溜出去，瞟向了另一张餐桌。那边，周冉正说着什么，笑得前仰后合，南景一脸无奈，而楚萧安静地坐着。 “高手在民间，”顾杰突然含糊地开口，眼神却没离开那边，“他那身高不打球，是真可惜了。” 尤一立刻抓住了话头，顺着顾杰的目光看过去，眉梢挑起带着贼兮兮的笑意：“是啊！简直是暴殄天物！你跟他熟点，他坐你前桌，回头你问问呗？看有没有意愿加入拯救我们？” 顾杰像收回目光，闷头扒了一大口饭，语速飞快且含糊：“自己去问，我没空管这闲事。” 尤一啧了一声，夸张地翻了个白眼，用筷子尾端点了点顾杰的餐盘：“得！又给我犯懒！请顾少爷开个金口，真是劳您大驾了，比请校长还难！”顾杰只当没听见，闷头对付他那份牛肉。 就在这时，通往大门的过道里突然掀起一阵暗涌，原本顺畅的人流出现了几秒钟微妙的阻滞和刻意避让，沈贺在一帮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个子不高但气势迫人，身边跟着他那个打扮张扬的女朋友张书雪，还有张书雪的表妹张念，以及沈贺形影不离的跟班王迁，一个总是斜眼看人、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的瘦高个。 沈贺双手插在宽大的校服裤兜里，步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目光扫过顾杰他们这一桌，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善意的弧度。 “哟，顾杰，张宇宏呢？那小子跑哪儿去了？找半天没见人。” 顾杰抬起头，眼神没什么情绪地迎着沈贺的目光：“没看见。” 沈贺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目光在埋头苦吃的杨鸣和面色凝重的尤一、郭洋脸上溜了一圈，最后又定格在顾杰身上。 “明天下午第二节，我们班体育课和你们班重了，篮球场打一场？让哥几个活动活动筋骨？” 顾杰咽下嘴里的饭，抬起头，无所谓的说道：“行啊。” 杨鸣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都埋进饭盆里，尤一和郭洋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贺身后的王迁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嗤笑。 “爽快！”沈贺咧开嘴，露出白牙，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那我们走了，你们……慢吃。”然后领着张书雪他们继续往前走，所过之处，旁桌学生的谈笑声都下意识地低了几分。 直到沈贺一伙人走远，汇入另一片喧嚣，杨鸣才敢抬起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妈呀，吓死我了！跟他们打？那纯属找虐啊！我可不打啊，他们打球根本不是打球！打不过就垫脚、拉衣服、下黑手，打完球还堵人，威胁人，阴得很！” 尤一也皱紧了眉头：“顾杰，真跟他们打啊？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顾杰没看他们，又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块：“打呗，怕什么？球场上，他们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他说完这话，目光又朝楚萧和周冉那桌瞟去。然而这一次，他捕捉到的画面却让他心口猛地一跳，楚萧并没有在看他，也没有在吃饭。那双眼睛，此刻毫无温度地望向沈贺那群人消失的食堂门口方向。顾杰愣愣地看着楚萧那个冷冰冰的眼神，连咀嚼的动作都忘记了，心里莫名地泛起浓浓的不解。 第5章 第 5 章 阳光穿过教室玻璃窗，在空气中拉出斜斜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其中翩翩起舞。讲台上历史老师正用语气激昂讲课。 “记住！1840年不是书上一个冰冷的年份，那是老祖宗伤口里流出的第一滴血，滴在时间的长河里，至今仍在蔓延。” 顾杰趴在课桌上，手里转着笔，眼神却像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前桌楚萧的后背上，他看得有些失神，耳边老师讲解解声音渐渐模糊，只留下前排楚萧的回答。 顾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学习也这么厉害……思路好清晰……声音怎么会这么好听…… 楚萧回答完毕坐下时，一丝极淡极淡的带着洗涤剂清冽香气的风拂过顾杰的鼻尖，顾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连风的味道都这么……干净清爽……靠窗的位置真好啊……风都是从他那边来的…… 下课铃突然响起，冲散了顾杰纷乱的思绪。 尤一，铃声刚歇就一个箭步窜到楚萧桌前，笑得阳光灿烂：“嘿，楚萧，明天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咱们班跟二班的时间重合了，怎么样，一起打场球？正好检验检验你的还行到底有多行？” 楚萧正在收拾书本，闻言动作顿了顿，当听到七班两个字时，眼神暗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好。” “爽快！”尤一大喜过望，得意洋洋地转向还在努力装深沉的顾杰，挑了挑眉毛，用口型无声地传递着：搞定。 尤一还不忘确认：“那说定了啊，位置？后卫！” “嗯，可以。” 等尤一欢天喜地地去通知别人了，旁边的周冉皱着眉凑近楚萧，压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认同：“哎，楚萧，你搞什么呀？我不是昨天才跟你说过嘛，看见二班那几位，特别是沈贺那帮人，绕着走！绕着走！你怎么还往上凑啊？跟他们打球？那不叫打球，那是去挨揍加看人秀下限！” “没事，明天打球，班里同学都在，都是自己班的人，对方总不会太过分吧？” 周冉一口气堵在胸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行行行，反正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自己千万千万小心点，见势不对马上撤，别跟那种人硬顶，听见没？” 楚萧看着周冉眼中的关心，静默了一瞬，他最终点了点头，应道：“嗯，知道了。” 课间喧嚣尚未完全平息，张宇宏就脚步轻快地出现在了顾杰桌边，他个子刚过一米七，身形带点微微的微胖，却丝毫不显笨拙，微长的额发柔顺地搭在黑框眼镜边缘，眼镜下那双眼睛总是带着笑意，让他看起来格外亲切随和。 “顾杰，”张宇宏笑着凑近顾杰的座位，声音不大，“你今天放学……去网吧不？” 顾杰正靠在椅背上转着笔，闻言眼皮都没抬，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去啊。”张宇宏是网吧蹭坐蹭喝蹭零食的常客，顾杰这个富二代对这点小钱浑不在意，早就习惯了。 “那感情好！”张宇宏眼睛一亮，笑容加深，“我跟你一块儿去！” 顾杰无所谓地摆摆手：“行。”张宇宏心满意足地拍拍顾杰的肩膀，乐呵呵地回到自己座位，还不忘跟路过的同学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就在这时，预备铃声响起来了。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同一秒，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所有人立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原因无他，这节，是物理课，任课老师，吴正！ 吴正身材高大魁梧，肌肉线条在合身的衬衫下隐约可见。他四十岁左右，面容刚毅，关于他的威名早已在历届学生中流传，曾有刺头学生课上顶撞，被这位吴老师当场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制服，更有甚者，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课后试图堵他讲道理，结果反被其狠狠教训了一顿，据说场面极其惨烈，自此，吴阎王的名头不胫而走，在他面前，再桀骜的学生也得收敛三分。 连吊儿郎当能趴着绝不坐直的顾杰，此刻也一个激灵坐正了身体，他在桌子上手忙脚乱地摸出崭新的物理书，这本平时基本是用来当枕头或者垫桌脚的，煞有介事地翻开，胡乱摊在桌面，甚至顺手从笔袋里摸了支笔出来，捏在手里，摆出一副我准备好认真听讲了的模样。 皮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吴正大步走上讲台，啪的一声将厚重的教案摔在讲桌上，那声响让前排的几个学生肩膀都缩了一下。 顾杰的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前方。 楚萧坐得笔直，校服领口上方，露出一截干净的后颈，窗外投入的天光，恰好落在那片肌肤上。 啧……脖子好白啊，像冷玉似的……估计是冷白皮吧……脸好像也挺白的…… 他甚至能听到楚萧平稳的呼吸声（当然是幻想的），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缕若有似无清冽干净的气息在沉闷的空气中流转。物理老师那足以冻住一切杂念的威严目光扫视全场，让同学们个个噤若寒蝉，然而在这片由严厉和敬畏构成的场域中，顾杰的心思却是那不系之舟，固执地停泊在前桌那片晃眼的白皙上，他强迫自己盯着物理书，装模作样地在空白处画着鬼画符似的笔记，但灵魂的一小部分，悄悄缠绕上那个冷清的背影。 金红色的夕阳泼洒在校门前的空地上，映照着鱼贯而出的学生身影，喧嚣声、自行车铃声、互相招呼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顾杰，尤一、杨鸣、朱彬彬、张宇宏几个人，气氛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开黑大战。 “老地方，奇缘！冲啊！”尤一挥舞着手臂，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同班的郭洋背着包，一脸苦大仇深地走过来：“哥们儿，我真不行，兄弟们理解理解，”他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高三了，我家太后安装了全方位监控系统，放学晚回去五分钟，夺命连环call立马就到，溜出去上网吧？我妈非得扒我两层皮不可！” 尤一夸张地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郭洋的肩膀：“瞧瞧你这点儿出息。” 顾杰在一旁听乐了，接口道：“理解理解，家教有方嘛。”他朝着郭洋挥挥手，“快回去吧，别让太后久等。” 郭洋跟众人道别：“走了走了，兄弟们玩得开心！”说完就一头扎进回家的人流中。 与此同时，周冉、南景和楚萧也走到了校门口附近，周冉眼尖，一下子就瞥见了这群明显目标明确的家伙，她双手抱胸，嘴角噙着笑意，提高声音调侃道：“嚯，顾大少爷带头冲锋？你们这声势浩大的，是生怕校门口的萧主任老花眼看不见呢，还是想给他冲一波业绩啊？胆儿可真够肥的！” 正整理着自己校服袖口，动作带点不自觉的兰花指的朱彬彬闻言，尖着嗓子，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劲儿接茬：“哎呀~这你就不懂啦！人多力量大嘛~他要是真来逮，大家分头跑呗！他还能变出三头六臂，把我们都抓住不成？”话虽这么说，但他小眼睛还是警惕地往校门口值班室瞟了瞟。 刚从七班过来的钱佑正好看到周冉，热情地招呼：“周冉，南景，要不一起？可别说你们俩也要回去用功读书啊？” 周冉眉头微微向上一挑，脸上笑容灿烂：“哎哟，还真被钱大预言家说中咯，南景，我们走，别耽误学霸们开黑上分！”她对着南景使了个眼色，两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走，还不忘冲着顾杰他们做了个祝你们好运的手势。 楚萧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互道完毕，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也径直迈步离开，他的方向和顾杰他们要去的地方，意外地在起始阶段有一段重叠。 顾杰，尤一、钱佑、张宇宏和杨鸣几人嘻嘻哈哈地走在他旁边，朱彬彬跟在后头。 钱佑看着周冉和南景远去的方向，有些好奇地开口：“哎，你们说周冉和南景他俩……不会真是一对吧？天天同进同出的，跟连体婴似的。” 杨鸣正低头研究手机上的游戏更新公告，闻言乐了：“咋？钱佑，你对人家周冉有想法啊？” 没想到钱佑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他俩要不是一对儿，我确实挺想追追看周冉的，多阳光多招人喜欢啊，长得好看，成绩又好！” 尤一起哄：“哟，有眼光，那你倒是问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钱佑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算了算了，万一是呢？那不是贼尴尬？友谊的小船不得当场倾覆？溜了溜了，打游戏要紧，开黑开黑，今晚谁坑谁是狗！” 顾杰原本也在听他们闲聊，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前方不远处的背影，楚萧独自一人，不紧不慢地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顾杰的下意识地想让话题落到楚萧身上，想跟他搭话，哪怕只是问问作业，可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手心也有些发潮。青春期的悸动，尤其是对着一个同性，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和深藏的不安。他无法清晰地界定这份吸引到底是什么，只能笨拙地将其归因于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像阳光晒过的草地，干净清爽，吸引人靠近，却又怕贸然闯入会破坏了那份独特的宁静，他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个清冷的背影。 一行人经过几个路口，喧嚣渐远，前方，一个破旧的老式小区，惠民小区斑驳的牌子歪歪扭扭地挂在大门旁，就在小区围墙旁边，一扇不起眼的、贴着褪色电脑维修和打印复印广告纸的玻璃门里，隐约传出激烈的敲击键盘声和激动的人声，门口上方，一个褪色的霓虹灯牌费力地闪烁着奇缘网咖几个字。 “到了到了！”钱佑兴奋地喊了一声，第一个冲了过去，张宇宏紧跟其后，一边走还一边激动地吼着：“かいそう！かいそう！”杨鸣和尤一也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朱彬彬在后面捏着嗓子喊：“慢点儿~别摔着了~” 顾杰落在最后，他没有立刻跟进去，目光却看着前方那个清瘦的身影。 在夕阳橘红的余晖里，他看见楚萧走到惠民小区的铁门前，径直走了进去，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那片外墙脱落、窗框锈蚀、连楼道口都显得格外逼仄幽暗的老旧小区深处。 门扉洞开的奇缘网咖里，喧闹的音乐和少年们的呐喊声潮水般涌出，扑面而来，但顾杰杵在门口，他目光久久地凝望着那个陈旧小区黑洞洞的入口，心里满是惊讶和疑惑，与那份所谓亲切感纠缠在一起，搅动出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那个在学校里宛如移动冰山、气质清冷、成绩顶尖的优等生，竟然住在这个城市地图角落的破旧小区里？ 他抿了抿唇，最终收回目光，推开了那扇通往另一个喧嚣世界的门，把那份突如其来沉甸甸的困惑，暂时关在了门外斑驳的光影里。 第6章 第 6 章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光线昏暗，楚萧停在二楼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前，他抬起手，指节在陈旧的铁门板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哎，来啦”门内传来孙奶奶有些缓慢但清晰的回应，门锁咔哒一声打开，孙奶奶花白的头发首先探了出来，脸上带着慈祥笑容。“是萧萧回来了啊！快，快进来！”她一边招呼，一边把门完全拉开。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悄然熄灭，室内温暖的灯光流淌出来，带着一种……浓郁的、夹杂着酱油和糖香的肉味。 楚萧微微弯下腰，语气温和地问候：“孙奶奶，明天您想买些什么菜？土豆？还是您说的小青菜？” 孙奶奶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热情地拉住楚萧的手腕：“买什么明天再说，来来来，快进来，今天奶奶特意多做了点红烧肉，烧得烂烂的，以前我们家小宁最爱吃这口了，你来尝尝，就当陪奶奶吃顿晚饭。”老人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期盼的光，眼角堆叠的皱纹因为笑意更深了。 楚萧的手腕感受到老人掌心的温热和薄茧，那句，不了孙奶奶，我屋里还有菜，在舌尖滚了滚，最终没有说出口，而是顺从的点头：“那……好的，麻烦您了孙奶奶。”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孙奶奶的家门。 屋子很小，是典型的老式两室一厅格局，家具看得出都是用了很多年的，款式老旧，漆面斑驳，但被擦得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暖香和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孙奶奶高兴地应了一声，忙着去厨房端菜：“哎，麻烦什么呀，你天天帮奶奶带菜，还帮着丢门口那又沉又脏的垃圾袋，奶奶才过意不去呢，太麻烦你了萧萧。”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感谢的话，全然不知眼前这个沉默俊秀的少年与她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楚萧的视线落在墙边的矮柜上，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好几个相框，他的目光瞬间被吸住了，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笑容温和的男孩，于宁，有他扎着红领巾笑得露出小虎牙的小学生模样，有他穿着初中校服打篮球的抓拍，还有一张高中生的证件照，眼神沉静温和，每张照片里的笑容都像春日阳光，暖融融的。 楚萧看着那些凝固的笑容，心脏闷闷的，这些照片无声地诉说着于宁的人生轨迹，那个曾经每年寒暑假都会出现在楚萧家的于宁。 楚萧爸爸再婚娶了于宁的妈妈，那是一个温柔对楚萧视如己出的女人，她和楚爸都曾希望于宁能搬来一起生活，然而，于宁那个出轨后抛妻弃子的生父却霸道地宣称：“我儿子只能跟我。”可等他再婚后有了新的小家，于宁又成了碍眼的累赘。最终，是孙奶奶接走了唯一的孙子，寒暑假就成了于宁最期盼的日子，他可以去楚萧家，那里有温和的继父、温柔的母亲，还有一个虽有些安静内向、却能听懂他说话、分享秘密的楚萧，他们还约好了，要考同一所的大学……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在楚萧高二下学期某个寻常的黄昏，被一通冰冷急促的电话彻底击碎，于宁从楼顶一跃而下。 “萧萧？发什么愣呢？快过来坐下吃饭了！”孙奶奶的声音将楚萧从冰冷的回忆漩涡中惊醒，她端着一盘热气腾腾、酱香浓郁的深红色红烧肉走了出来，小心地放在擦得发亮的小圆桌上，桌上已经摆了一盘炒青菜和一碗番茄鸡蛋汤。 楚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迅速垂下眼帘，掩盖住里面翻涌的情绪，轻声道：“嗯，奶奶，我先去洗个手。” “哎，好，好，洗手间在那头。”孙奶奶笑着指向狭小的卫生间。 水龙头流出冰凉的自来水，楚萧用力地搓洗着双手，冰冷的水却无法冲刷掉心头的沉重，他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停留了片刻，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脸上的表情恢复惯常的清冷平静。 他走回小小的客厅兼餐厅，在孙奶奶特意摆好的小木凳上坐下。 “尝尝，尝尝奶奶的手艺！”孙奶奶有些紧张地催他，把最大一块油亮亮、颤巍巍的五花肉夹到他碗里，“看合不合你胃口？老话说得好，荤中馋，素中鲜，红烧肉顶半边天！” 楚萧夹起肉，咬了一小口，肉炖得极其软烂，入口即化，浓油赤酱的甜咸香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家的味道。他点了点头：“很好吃，孙奶奶，您手艺真好。” 孙奶奶脸上笑开了花：“好吃就多吃点，哎呀，我一个老太婆在家，做了也吃不完……小宁走后，这屋里好久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很快又扬了起来，“快吃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餐桌上，孙奶奶像个终于找到听众的孩子，打开了话匣子，她关心地问楚萧在新学校适应不适应，高三功课紧不紧张，夸他懂事孝顺，又念叨着这小区越来越旧，住的人也越来越少，语气里带着一丝迟暮之人的孤单与对过往时光的留恋。 楚萧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菜，认真听着老太太的唠叨，间或简短地、温和地回应几句“嗯”、“还好”、“谢谢奶奶关心”。他没有刻意迎合，也没有冷漠地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耐心地咀嚼着。 他明白这盘红烧肉里藏着一个老人未能倾注在孙子身上的爱，知道这顿晚饭是一位孤寂老人能给予的最大善意，他安静地承接着这份好意，却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触碰到宁宁这个名字的雷区。 吃完饭，楚萧主动收拾碗筷。孙奶奶连声推辞：“哎哟，放着我来！你这孩子，真是！” “没事的，奶奶，顺手的事。”楚萧将碗筷端进那个逼仄陈旧的厨房，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冲走了饭菜的残渣，也暂时冲走了他心中那份沉重难言的疼痛，他洗得很慢，很仔细。 灯光投在他清瘦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小厨房斑驳的墙面上，窗外，是沉默老旧的惠民小区，夜色渐浓。这顿简单的晚餐，连接着一个逝去的灵魂和一个被痛苦重塑的少年，在城市的角落里，弥漫着温暖、苦涩、怀念与无声的陪伴。 楚萧将锅碗瓢盆仔细擦洗干净，归置整齐，又将厨房里所有的垃圾，包括装着残渣的袋子，仔细扎好，提到了门口放着，直起身，他看到孙奶奶卧室的门虚掩着，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他走到紧邻的一间房门口，那房门开着一条缝。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推开门，昏黄的灯光下，孙奶奶正佝偻着背，坐在一张书桌旁的旧椅子上，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一个相框，浑浊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无声滑落，她像是沉溺在无法言说的悲伤海洋里，外界的一切声响都被隔绝。 听见敲门声，孙奶奶一个激灵，慌忙用手背擦抹着脸上的泪痕，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强装的平静：“哎……瞧我……人老了，就爱瞎想……” 楚萧的目光越过老人颤抖的肩头，落在了这个房间，这是一间带着学生气息的旧房间，老旧的木质书桌和椅子，一张铺着干净格子床单的单人床，一个塞满了书的矮书柜，一个简单的木质衣柜，这就是房间的全部家当。书本整齐地摆在书桌上，几本笔记和练习册也堆叠在桌角，书桌正中央，那个有着宇航员图案的硬壳笔记本。是他去年寒假送给于宁的生日礼物，旁边还有几支他认得的卡通笔，一切都保持着有人随时会回来使用的样子，这里是于宁最后的栖息之所，被奶奶小心翼翼地封存着。 “奶奶，”楚萧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能……看看这个房间吗？” 孙奶奶红着眼睛，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又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伤口。她点点头，抬手抹了把脸：“你看吧……看吧……这就是小宁的屋……他走了以后，我舍不得动……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啊……”她泣不成声，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捂着脸，颤巍巍地起身，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房间，留下楚萧独自一人。 门被轻轻带上，楚萧一直强撑着的坚硬外壳瞬间碎裂。 他闭上眼，修长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脑海中那通刺耳电话的内容再次撕裂了他的神经，高二下学期那个闷热的傍晚，李慈接到电话后，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宁宁出事了……跳楼……”当时他像被重锤击中，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可能？！前天视频里还在和自己讨论选科、抱怨卷子太难的于宁，那个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约定好要一起上大学的于宁，怎么可能跳楼？他不相信！打死也不信！ 后来，李慈回淮汐市处理丧事，她整个人都垮了，形容枯槁，她说：“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警察说了……这孩子扛不住……”那份官方结论就像冰冷的铁钉，要钉死于宁死亡的盖子，学习压力？楚萧的心被愤怒和悲伤反复灼烧，他是了解于宁的，于宁成绩不算顶尖，但也绝不是学不下去的自暴自弃型，那份所谓的压力，绝对无法解释那条决绝的生命陨落。 于是，在那个寒假，楚萧瞒着家人，第一次来到了淮汐市，在那所出了事的中学周边游荡、打听，最初是徒劳，后来是零星的消息碎片：“那个男生啊……好像挺老实的……不太合群？”“高二了……压力是大……”“嗐，好像……以前有点被欺负……”这些语焉不详的词汇渃楚萧浑身发冷。霸凌两个字终于艰难地从某个知情者的低声吐露中被剥离出来，拼凑出一个模糊却指向明确的轮廓，并非单纯的压力山大，而是被欺辱、被排挤、被逼至绝路的惨烈。 那一刻，楚萧明白了，于宁是被推下去的，被那些看不见的恶意之手。 一个偏执而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他要去，他要去这个吞噬了他兄弟的地方，家境普通的他，只能拿自己当唯一的筹码，转学转到这所害死于宁的二十七中，把自己也放进这黑暗的染缸，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用自身的光亮作为诱饵，引诱那些藏匿的毒蛇露出獠牙，他要以身入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挖出真相，将曾经的加害者拖出来，碾碎，为他们施加在于宁身上的痛苦，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他走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书桌前，指尖拂过那宇航员笔记本冰凉的封面，拿起于宁曾经用过的笔，目光扫过书桌，停留在书桌侧下方一个带锁但此刻似乎并未锁严的小抽屉。 他迟疑了一下，内心强烈的驱使让他拉开了那个抽屉。 里面的景象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不是什么练习册，也不是什么兴趣爱好，里面杂乱地塞着好几个药盒：红花油、云南白药气雾剂、几盒不同牌子的活血止痛膏、碘伏棉签、还有一瓶快用完的正骨水……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备这么多外伤药？ 抽屉内部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淡淡的草药和消毒水气味，这气味像是沉默的真相，瞬间洞穿了警察那些轻飘飘的学习压力论，也彻底扎穿了楚萧自欺欺人的最后一丝侥幸。 于宁的死……于宁的痛苦……根源绝不是虚无缥缈的考试和排名。 楚萧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将抽屉推回原位，动作大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像是要关住那令人窒息的真相，又像是压抑不住内心喷薄欲出的暴怒与悲恸，他站在原地，浑身绷得死紧。 最终，他强迫自己收敛起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走到孙奶奶紧闭的房门前，隔着门板，声音恢复了平静温和：“奶奶，我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谢谢您的晚饭，很好吃。” 门内传来孙奶奶带着鼻音的回应：“哎……好孩子……去吧……上楼梯小心点……” 楚萧轻轻带好孙奶奶家的大门，沉重的脚步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映照着他孤独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他狭窄的出租屋。 第7章 第 7 章 “操操操！！！朱彬彬你倒是上啊！你个怂蛋玩意儿！！就差一哆嗦了你搁这原地杵着当吉祥物呢？！！”尤一暴躁的怒吼，他对着屏幕里倒下的角色尸体，气得猛锤了一下键盘，发出哐当一声。 朱彬彬嚯地一下摘下耳麦，啪地摔在油腻的桌面上。腾地站起来，双手叉腰，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尖利又带着十足委屈的嗓子瞬间拔高：“吼我干嘛~吼我干嘛呀~！”他尾音拖得老长，还特意扭了一下腰，兰花指几乎要戳到尤一脸上，“人家~又不是故意死掉的~！明明是那只丑八怪boss不讲武德，要吼你去吼它呀！你去打它呀！吼我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治疗，算什~么~男子汉！” “哎哎哎，稳住稳住！”杨鸣赶紧出来当和事佬，一张圆脸陪着笑，“下一把，下一把必过，不气不气！” 尤一完全不买账，指着屏幕里灰掉的团队列表，痛心疾首：“稳住个锤子，你看看，我的治疗量面板，你看看你奶了我多少？我血条跟蹦极一样，你大招在，你倒是奶我两口啊！我当时明明是能被救回来的？！就那么一个破Boss！卡了我们整~整~两小时！我特么打你的那个……” 朱彬彬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自己额前的刘海，双手抱胸重新坐回椅子，身体还故意往远离尤一的方向扭了扭，嘟囔：“哼~菜你就多练练技术嘛，你自己不开减伤，不开无敌，手里捏着圣疗当传家宝留着过年啊？打不过就只会怪治疗，什么人呀~！哼~！人菜瘾还大……”结尾还附赠一个傲娇的白眼。 杨鸣尴尬地挠挠头，主动背锅：“那个……是我的锅我的锅，我这把DPS拉胯了，输出没跟上。”张宇宏坐在旁边，默默地将自己往椅子里缩了缩，降低存在感，拿起桌上快见底的可乐瓶猛灌了一口。 刚刚在混乱中力抗Boss用脸接技能的主坦克顾杰，这时候才仿佛从激烈对抗的余韵中彻底抽离出来。他松开键盘，甩了甩发酸的手指，尤其是疯狂按技能快按抽筋的中指。“行了行了，吵个啥？最累的不是我这个当T的吗？两条肋骨都被打断了，技能都快按到指甲缝里去了。”他重新坐直身体，点击鼠标，“再打两把，我有预感这把必过！刚才那波boss就剩百分之五的血量了，奶住他们的狗命，不用奶我，我自己能回血！” 朱彬彬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高贵冷艳的：“哼~！”算是勉强接受了继续战斗的提议，但身体依旧固执地扭向一边。尤一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把视线重新聚焦到屏幕上，嘴里小声碎碎念着些什么。 杨鸣看了看不远处一直没参与游戏正聚精会神盯着自己手机屏幕，脸上挂着迷之微笑的钱佑：“钱佑，哥们儿，别光顾着看美女直播啊，来救场，帮我们分担点伤害啊！” 钱佑闻言，百忙中抽空抬眼瞟了下杨鸣，嗤笑一声：“滚蛋！边儿去！别打扰我跟女神近距离心灵交流！” 杨鸣不死心：“哎哟，不就昨天被小姐姐嫌弃了吗？多大点事儿！说不定下个小姐姐就不嫌弃你了呢？” “闭嘴杨鸣，打你的副本去，小心我给你OT了！”他恶狠狠地威胁，眼睛又黏回了屏幕里那个滤镜开到满级的女主播身上。 “咳，那个……”张宇宏期期艾艾地看向顾杰，搓了搓手，“顾杰……我想去拿包烟。” 顾杰视线都没离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操作着，随口应道：“嗯，去吧，挂我账上就行。” “哎！好嘞！谢杰哥！”张宇宏屁颠屁颠溜去前台。 顾杰肋骨接好，角色冲进怪堆，开始新的一轮拉怪，就在等BOSS技能读条的空档，他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的，又一次瞟向了奇缘网咖那扇贴满广告灰尘仆仆的玻璃窗外，那个方向，隔着几条马路和围墙，正是那个昏暗破旧的惠民小区，他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片阴影仿佛已经烙印在他脑海里，就像此刻屏幕上一个闪烁的debuff，挥之不去。 “顾杰，仇恨，仇恨稳一下，别发愣啊！”尤一的喊声将他拽回现实。 “知道了！”顾杰烦躁地应了一声，强行收拢心神，将精力重新投入到眼前的虚拟战场。 不知是顾杰作为坦克的专注回归，还是尤一和朱彬彬暂时放下了内部矛盾一致对外，抑或是运气使然，接下来的两把竟然异常顺利，最终，在顾杰坚实的骨墙的掩护和朱彬彬偶尔几次终于给到位的治疗神光下，那折磨了他们一晚上的Boss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轰然倒地。 “奈斯！！！”几个少年爆发胜利的欢呼，之前的龃龉仿佛也被胜利的喜悦冲淡了几分。 “走走走！饿死老子了！搓顿好的庆祝下！”尤一站起身，伸了个夸张的懒腰，“终于tm的牢完，下周四在战！” 几人吵吵闹闹地下了机，勾肩搭背地涌出烟雾缭绕、键盘声震天的网吧，汇入夜晚热闹的街头，寻找着填饱肚子的宵夜摊，而惠民小区那个幽暗的入口，留在了顾杰回望的最后一眼里，很快又被霓虹与人声模糊吞噬。他们嬉笑着融入城市的灯火，各自朝着家的方向散去，结束了这场肾上腺素飙升又充满烟火气的开黑之夜，只有顾杰偶尔会不自觉地摸一下自己还有点酸的中指，想起那个消失在老楼深处的清冷身影。 清晨的校门口正是人流高峰，周冉和南景并肩走着，突然，一道略显流里流气的身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人是七班的陈俊义，校霸沈贺团伙里的小金刚，他个子不高，但横着长，一身校服穿得歪歪扭扭，故意解开的两个扣子露出里面的链子，那张脸天生带着几分坏相，眉骨突出，嘴角习惯性向下撇着，看人时眼皮半抬。 他挡住周冉，也不说话，直接从皱巴巴的校服裤兜里掏出一个折叠得还算规整但明显被攥得有点变形的蓝色信封，他下巴微抬，用一种仿佛施舍恩典般的姿态，啪地一下把那封信拍到周冉手里，力道不大，但动作极其无礼。 “给你的。”他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然后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伟业，脸上浮起一种混合着自得与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祖坟冒青烟的油腻表情。他甚至没看旁边的南景一眼，眼神锁在周冉惊愕的脸上，似乎在等待她感激涕零的反应，他那副本大爷屈尊给你写信，你就该感恩戴德收下的嘴脸，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血压飙升。 做完这一切，陈俊义自以为潇洒地甩了下并不存在的刘海，转身就走，留下周冉和南景愣在原地。 周冉捏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蓝信封，一时无语到极点，对着空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旁边的南景目睹全程，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努力憋着笑，声音里却满是幸灾乐祸：“哟嗬~后妹，看来你那招有哥护体，烂桃花退散的被动技能不太灵光啊，瞧瞧，这不又黏上来了？还带着硬塞情书服务？” “你可闭嘴吧，我的后哥！”周冉被陈俊义的无礼已经雷得外焦里嫩，再被南景一调侃，简直无语凝噎，简称在无语的情况下又无语了一下，她嫌恶地用指尖捻着那封蓝色情书，仿佛拿着的不是情书，而是一块刚从阴沟里捞出来的抹布，她皱着眉，左右张望。 垃圾桶呢？该死的，校门口这么大块地方，垃圾桶都去哪里巡游了？ 学校门口为了整洁美观，垃圾桶设置在几十米开外的小广场角落。 “啧，真晦气。”周冉低声抱怨了一句，她虽然极度厌恶这玩意儿，习惯让她做不出随手乱扔垃圾的事，她只好暂时捏着这烫手的情书，一脸不情愿地继续往教学楼方向走，打算找到垃圾桶再处理。 南景跟在她身边，还在笑嘻嘻地调侃：“怎么？还打算收藏起来？没想到后妹口味这么别致？” “收你个大头鬼啊收，”周冉没好气地怼回去，低头看着手中的蓝色信封，像是想用眼神把它烧个洞，“垃圾就该丢进垃圾桶里，丢在地上污染环境又脏眼睛！” 她带着嫌弃的表情，却也认真捏着那张纸，避免它掉下或被风吹走，专注地寻找着垃圾桶的身影。 然而，这份在周冉看来只是妥善处理有害垃圾的公民责任感，落在并未走远、而是躲在几步外偷偷观察的陈俊义眼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陈俊义放慢了脚步，悄咪咪回头瞟着周冉，他看见周冉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地立刻拆信，也没有当着他的面把信撕毁，如果有他也只认为那是欲擒故纵，更没有恶狠狠地骂他。相反，他看见周冉正小心翼翼地拿着他送的蓝色情书，微微低着头，似乎还在看着信封面（其实是找垃圾桶的眼神扫描），脚步不疾不徐地往教学楼走（其实是想赶紧找到垃圾归宿），神情……在陈俊义高度滤镜的主观解读下，那无奈中带着点嫌弃的表情，似乎被解读成了羞涩？ “嘿！”陈俊义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笑容，自以为洞察了真相，“我就说嘛，装什么清高，看这反应，明显是接受了，还不好意思当着人面拆开，准备找个安静地方偷偷看呢，哼，女人，果然都这样！”他满意地点点头，心里那点看上的女人必然会被自己魅力俘获的自信感瞬间膨胀到了顶点，只觉得阳光格外明媚，连门口看门的校工大叔的脸都顺眼了几分，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哼着小曲儿，彻底确认了周冉已经是我女人了这个事实，仿佛已经预见了明天周冉对他言听计从的幸福画面。 可怜的周冉，浑然不知自己的环保行为被曲解成了爱的回应，她正苦恼地捏着蓝色信封，只想快点找到那该死的垃圾桶，将这污染源送进它该去的地方。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铺洒在十六班的课桌上，浮动着粉笔末的微尘。数学老师张雅琴立在讲台前，她刚刚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冗长复杂的立体几何证明题，步骤繁琐，涉及几个冷门的辅助线构造，下面已经哀鸿遍野。 “这道题综合性很强，考察空间想象力和定理的灵活运用，五分钟思考时间，然后我请同学上来做。” 教室里响起一片笔尖急促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伴随着细小的叹息和咬笔杆的声音，顾杰看着黑板上那些纠缠的线条和字母符号，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笔在纸上戳了几下，勉强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立方体就放弃了。 这什么玩意儿……立体感为负星人表示完全看不懂……又要装死了。 他放弃思考，目光习惯性地飘向前方，楚萧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埋头苦算，他背脊挺直，只微微低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水笔，指尖在摊开的笔记本边缘点了两下，阳光落在他轮廓优美的侧脸和脖颈上，那皮肤白得能看到极淡的青色血管。似乎只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他就已经有了清晰的思路。 五分钟到了，张雅琴略显严厉目光扫过台下。 “顾杰，”她点了名，显然注意到这位积极分子又在神游物外，“你上来试试？” 顾杰心里咯噔一下，慢腾腾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僵硬，他磨磨蹭蹭走到讲台边，拿起粉笔，对着那堆复杂的图形，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画了一条无比错误的辅助线。 “好了，”张雅琴叹了口气，没有责备，只是示意他下去，“思路错了，楚萧，你上来做。” 楚萧应声而起，步履平稳地走向讲台，他接过顾杰手中的粉笔，指尖捻动，白色粉尘簌簌落下，他没有画任何多余的试探线，下笔精准利落，一条，两条，三条，辅助线干净利落地出现，恰到好处地连接了几个关键点，瞬间将复杂的空间关系剖解得清晰可见。 “由辅助线AF平行于CE可知……”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调子，每一个逻辑节点都衔接得天衣无缝，定理运用娴熟精准，短短几十秒，一个近乎完美的证明过程已跃然板上。 张雅琴严厉的脸上露出赞许，点了点头：“思路清晰，辅助线添加恰到好处，证明严谨，非常好，大家看明白没有？” 教室里一片寂静，不少同学脸上还挂着迷茫，随即是恍然大悟的惊叹，这难度在他们看来需要绞尽脑汁的题，在楚萧手里，轻描淡写，信手拈来，学霸的光芒在这一刻亮得刺眼。 顾杰站在讲台边，没有立刻下去。他看着楚萧专注解题的侧脸，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听着他平稳无波的清晰讲解，那股被张老师点名的尴尬还在，但此刻，一种更强烈更奇怪的情绪猛冒了上来。 ……牛逼啊……这思路……真特么酷。 更让他心悸的是楚萧此刻的样子，那份绝对的专注，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还有完成时将粉笔放回笔槽的细微动作……明明是拒人千里的冷，却莫名地……戳中了顾杰心里某个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点。 楚萧放下粉笔，指尖染上一点白色粉末，他习用食指关节蹭了一下鼻尖侧面，一个微小几乎算不上动作的动作，然后他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准备回座位。 就是这极其细微的一蹭，像羽毛轻轻搔过顾杰的心尖。 顾杰脑子里嗡的一声。 ……靠……他刚才蹭鼻子尖那一下……怎么……怎么有点……有点……像只做完事舔爪子的高冷猫？！ 这个念头荒谬又突如其来，与楚萧平日的冷峻形象形成巨大反差，那股清冷强大和这不经意流露的小动作叠加在一起，像一颗味道奇特的薄荷糖，在顾杰的感知里炸开，冰冷的表面下，那极其微小的一瞬间动作，竟然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可爱。 他被自己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吓得心脏狂跳，脸腾地热了起来，呼吸都忘了半拍，像是怕被讲台上的楚萧发现自己惊心动魄的心理活动，脚步慌乱地蹭回座位。 教室里的学生们还在为楚萧精彩的解题而低声议论或奋笔疾书抄答案，没有人注意到顾杰的失态，他坐下，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狂跳，像有头小鹿在里面横冲直撞，他强迫自己看黑板，可那行云流水的证明步骤根本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楚萧稳稳写下辅助线的专注侧颜，是他清冷悦耳的分析声线，最后定格在那短暂又致命的、轻蹭鼻尖的小动作上，以及自己那颗被这高冷反差萌炸得七荤八素的心。 暗流开始在顾杰心底悄然涌起，最初那点源于外表的吸引和好奇，混杂着此刻发现宝藏般的奇妙冲动和被自己荒唐念头吓到的羞赧，发酵成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明确定义、却已汹涌难耐的复杂情愫。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眼楚萧端坐的背影，感觉那冰山一样的冷冽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诱人触碰的微光？顾杰赶紧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耳根却悄悄红了。 第8章 第 8 章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体育课铃声自带解放属性，将两个班的学生从理论课的桎梏中释放出来，体育老师做完简短的队列练习和体训后，便挥手放羊。十六班和二班的学生迅速在篮球场上泾渭分明地聚集起来，女生们也自然而然地分成两队，站在各自的场边，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塑胶场地的味道和隐隐对抗的荷尔蒙。 因为同为学校篮球队常客，顾杰、尤一他们和沈贺、王迁、陈俊义几人也都互相认识，气氛虽谈不上多友好，但都还算客气。 “楚萧，这边！”尤一大嗓门地招呼着楚萧，楚萧应声走了过来，视线却落在了对面球场热身的沈贺，当那带着几分戾气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于宁的日记片段、抽屉里的伤药、奶奶绝望的眼泪……所有画面碎片般闪过，楚萧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顾杰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楚萧，看到他定定地看着沈贺，眼神冰冷得吓人，心中莫名一紧，等尤一喊完，顾杰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也朝着楚萧开口：“楚萧……一起呗？”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楚萧被顾杰的声音拉回现实，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收回盯在沈贺身上的目光，转向顾杰，平静地点了点头：“好。”声音依旧清冷，但至少给了一个明确的回应。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场上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陈俊义率先发力，凭借一身蛮力试图强打内线，但被郭洋死死卡住，强行出手打铁，李茂抢下篮板，迅速甩给外线的尤一，尤一运球快速推进，一个假动作晃开王迁的逼抢，眼观六路，猛然间一个漂亮的击地传球。 球穿过人群，落入刚跑到三分线右侧四十五度角的楚萧手中。 “好传！”顾杰忍不住喊了一声，楚萧接球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调整重心，他起跳、抬腕、拨指，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迅捷，篮球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干净利落地唰入网窝。 “哇哦！！”场边十六班的女生瞬间爆发出尖叫和掌声，王雪雪激动地扯着旁边赵敏的袖子，满眼星星：“啊啊啊，好帅，楚萧好帅啊赵敏你看到没有！”赵敏抱着手臂，表情酷酷地，眼神却一直没离开球场：“嗯，还行吧，准头不错。”周冉则跟着人群喊了一声：“漂亮，三分！” 站在七班女生队伍前排的陈俊义，正好捕捉到周冉这一声赞叹，还是对着进球的楚萧喊的，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狠狠瞪了周冉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你居然给别的男人加油，有没有点当别人女朋友的自觉？的愤怒，可惜，周冉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七班这边，张书雪的目光也忍不住被光芒四射的楚萧吸引，旁边的表妹张念更是捂着脸小声尖叫：“姐！你看你看，那个楚萧，真的太帅了！”张书雪迅速瞥了一眼眼带冷笑的沈贺，强压下心里的波动，轻哼一声：“喜欢就去追啊，光叫有什么用。” 张念脸一红，小声道：“我怕他看不上我嘛……” 张书雪斜睨她一眼：“怕什么？要是真不答应，有沈贺在，他敢不答应你？你忘了于宁的下场？”张念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再吭声。 比赛继续，楚萧并没有像其他队员那样频频呐喊或显露出过分的兴奋，他冷静地在场上移动，传球、跑位、协防、偶尔精准的中投或突破分球……每一个动作都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却也总能出现在需要的位置。 他对沈贺的特殊关照也极其隐蔽，每当沈贺持球试图单打时，楚萧总会第一时间协防到位，利用身高臂展干扰，动作干净却极具压迫力，几次让沈贺的突破或投篮变得极其别扭，沈贺被防得异常烦躁，火气渐旺，开始有小动作，用手肘顶撞、用身体冲撞楚萧，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地骂着，楚萧则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用更坚固的防守予以回应。 顾杰打得尤其投入，作为小前锋，他速度快、爆发力强。在一次快攻反击中，他矫捷的带球冲过半场，面对沈贺和另一个七班球员的前后夹击，千钧一发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切入篮下空档， 就是现在。 顾杰脑中灵光一闪，完全没有犹豫，用一个带着强烈信任感的眼神作为信号，手腕一抖，球越过沈贺张开的手臂，高速旋转着飞向了切入底线的楚萧， 楚萧接球、屈膝、起跳，篮筐近在咫尺，但他并没有选择简单的扣篮或者低手上篮，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直接攻框时。 只见他腰腹猛然发力，在空中不可思议地将身体完全侧拉，几乎是平行于篮筐，同时持球的手从篮筐右侧伸展到了左侧，手腕一抖，用一个极为丝滑、极具欺骗性和观赏性的，高手上篮动作，手指轻柔地将球挑拨出去。 篮球轻巧地擦板，乖乖落入网袋。 “卧槽！！！” 这个动作太舒展，太出乎意料，太有想象力了，整个球场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十六班这边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顾杰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预料到楚萧能用这种方式终结，他指着楚萧落地的身影，激动得语无伦次：“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操作？太TM神了吧！！！” 旁边的尤一正和楚萧击完掌，闻言扭头看到顾杰激动得快跳起来的样子，得意的大声接道：“这！就是！爱！情！！懂不懂！” 顾杰被这句玩笑怼得面红耳赤，热血上涌，刚才看进球的激动瞬间转化成了炸毛的羞恼，抬手就作势要打尤一：“沙雕，滚啊！”两人闹作一团，刚才那个匪夷所思的进球带来的震撼和兴奋，以一种更青春喧嚣的方式释放出来，楚萧听到后面的动静，并未回头，嘴角却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最终哨响，十六班技高一筹，加上楚萧这个强援，拿下了这场友谊赛，某种程度上是沈贺被楚萧防得心态爆炸，欢呼和叹息交织。 比赛结束，汗流浃背的球员们互相击掌，顾杰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为刚才楚萧那记梦幻拉杆砰砰跳着，他鼓起勇气，抹了把汗，向刚被几个队员围住的楚萧：“楚萧，刚才……那球传得……还行吧？你接得真漂亮！” 楚萧接过别人递来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他听到顾杰的话，侧过脸看向他。汗水顺着他光洁的额头和冷白的脸颊滑落，他的眼神依旧清冽。 楚萧点了点头，只给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回应：“嗯，接得很舒服。” 顾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欢喜，也有点小小的失落，这就没了？他还等着更多呢！但至少……这是楚萧对他说的……算是第二句话？虽然短得要命，而且大概主要是评价球…… 楚萧的目光透过层层人群，冰冷地扫了一眼正被王迁和陈俊义簇拥着脸色阴沉盯着这边的沈贺，那眼神里只有纯粹审视和一点点不服输，然后他收回目光，对着尤一等人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便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走向场边，将身后喧嚣的球场和顾杰热切的目光都甩在了身后。 顾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微凉的矿泉水瓶，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刚才因为进球和搭话成功而生出的一点点雀跃，又被这人的冷淡迅速扑灭了大半，初步建立的连接，如此薄弱，却又像一粒种子，悄然落在了少年悸动的土壤里。 日子像沙漏里的细沙，悄无声息地滑过一周。对于顾杰而言，生活似乎多了个固定节目，观察前桌。 最初的惊讶和好奇褪去后，演变成一种习惯，课间休息的喧闹声中，顾杰会一手支着下巴，眼神不自觉地就黏在了前方那个挺直单薄的后背上。楚萧伏案解题时，后颈会随着书写微微起伏，或者侧头看向窗外时，下颌线绷出清晰流畅的弧度，顾杰常常就那样望着，思维跟着跑马，直到楚萧一个细微的动作或旁边尤一的大嗓门把他惊回神。 他的观察无声无息，却又细致入微。 几点到校？顾杰发现，无论刮风下雨，楚萧总是雷打不动地在早读开始前十五分钟踏入教室，然后拿出书本预习或者安静地看一会儿自己的书，顾杰伸长脖子偷偷瞟过，不是艰深的外文原著就是厚厚的历史传记。 带什么水？保温杯似乎是他的固定伴侣，偶尔会换成超市里最普通的瓶装矿泉水。 看什么书？除了课本和习题册，他还会拿出一些明显不是教材的书，有时是封面设计极其简约的书。 更让顾杰心跳失衡的时刻，是当老师在课堂上点名楚萧回答问题的时候，那些在顾杰听来就跟天书一样的难题，在楚萧口中总能条理清晰地被化解。每当这时，顾杰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听着楚萧不疾不徐的分析、严谨的推导，看着他在黑板上写下清晰漂亮的板书，感受着周围同学投去的、带着惊叹和折服的视线……顾杰的心跳会在胸腔里擂动，伴随着一种隐秘的、与有荣焉般的满足感，虽然这荣光与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楚萧本人对此几乎毫无察觉。 至于那个坐在他身后、上课经常趴着补觉、偶尔会弄出点小动静的顾杰？在楚萧专注于自己世界的里，顾杰的身影等同于教室后窗模糊的背景色，顾杰那些自以为隐蔽的注视、因为屏息而略显粗重的呼吸、课桌下偶尔踢到他椅腿的小动作……都被楚萧自动过滤掉了。 他的世界壁垒森严，里面装着沉重的往事、既定的目标和堆积如山的书本。 顾杰的观察没有激起任何涟漪，而楚萧，却连顾杰什么时候趴在桌上进入了梦乡都不知道，两颗不同的星辰，在同一个宇宙同一间教室的咫尺之间，遵循着各自截然不同的轨道，一个在寂静中燃烧，一个在无声处凝望。 第9章 第 9 章 课间休息的尾声，张宇宏溜到周冉桌前，飞快地把一个眼熟的蓝色信封往她桌上一丢：“咳……冉姐，那个……陈俊义给的，他还说……让你给回个信儿……” 周冉看着桌上那封东西，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她用力闭了闭眼，抬起手，掌心拍在额头上，发出啪一声脆响，几乎是仰天长啸：“他！有！病！吧！” 旁边的顾彤彤从厚厚的英语词典里抬起头，单眼皮的小眼睛里射出两道鄙夷之光，毫不客气地切了一声：“陈俊义那个白痴，脑子被门夹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白日梦呢！” 王雪雪正好在她旁边，拉了拉顾彤彤的校服袖子：“彤彤，那群人……惹不起的，别说了……” 顾彤彤闻言翻了个惊天大白眼，鼻腔里哼出一股不屑的气流，嘀咕了一句：“胆小鬼。”然后便重新埋头扎进她的书山词海。 王雪雪安抚完顾彤彤，又调整好自己那招牌式的甜美笑容：“楚萧~，你的数学作业本！”她把本子递过去。 “嗯，谢谢。” 王雪雪哪肯放过机会，立刻摆出一副苦恼的娇柔模样，身体微微前倾：“哎呀~楚萧~那个数学练习册第七题，真的好~难~呀，我完全没思路呢，你能不能抽一点点时间……” “抱歉，这题我还没做。”他顿了一下，非常真诚地建议，“你可以问问周明月或者郭涛，他们可能已经做了。”说完，便不再理会，低头开始翻自己的书。 “哦~，那好吧……” 而周冉，全程冷眼旁观了王雪雪的折戟沉沙，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封碍眼的蓝色牛皮癣，只觉得心烦意乱，她再没有任何犹豫，两根手指捏起那封信，站起身，径直走到教室后方的蓝色大垃圾桶旁，手腕一甩，那封饱含陈俊义深情的情书，被投入了不可回收物的怀抱。 张宇宏很快就把周冉扔掉情书的事儿一字不落地汇报给了陈俊义。 正蹲在校门口花坛边跟沈贺王迁他们抽烟的陈俊义一听，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了又碾，他死死盯住正和南景并肩走出校门的周冉，眼神里满了被羞辱的怒火，不甘和一种，我看上你是你天大福气你居然不识抬举的极端愤懑，那眼神像刀子，阴狠地盯在周冉和南景身上。 南景他偏过头凑近周冉：“啧……后妹，快看三点钟方向，有人的玻璃心好像彻底咔嚓，碎成渣了呢。” 周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脚步都没停，她只是厌烦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对晚饭的怨念：“关我屁事，快走吧，饿死了，今天食堂那饭简直是为了毒杀我们味觉系统发明的，真难吃到令人发指，南景我跟你说，今晚你不给我整点能吃的，我就要闹了啊！” “行行行，祖宗！”南景做举手投降状，对陈俊义能杀人的目光视若无睹，注意力全被周冉的抱怨吸引走了，“回家我就做，保证毒不死你，不过……”他话锋一转，从书包里抽出几本练习册，“回家路上时间别浪费，给我讲讲今天数学课上那几个你秒懂的例题呗？有几处转换我还是有点懵，特别是那个洛必达法则应用的时机……” 周冉一听洛必达几个字就头大，但想起这是两人约定好的提升计划，认命地翻了白眼：“OK,OK!Fine!老规矩，进了家门就启动英语角模式！”这是他俩的日常，为了恶补弱项英语口语，约定在家非必要场合全程只用英语交流，逼自己快速适应。 南景满意地点头：“Deal!So,about this problem...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一边走，一边就着摊开的书本，开始了夹杂着中英文单词、手势比划和偶尔互相纠正发音的学术性拌嘴。身后那道燃烧着屈辱和恨意的目光，在他们沉浸于知识交流的背影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对他们这对早就习惯了彼此依靠，在父母各自组成新家庭后选择一起生活的异父异母亲兄妹来说，如何填饱肚子搞好学习，远比应付某个校霸团伙成员的无聊自尊心重要得多。 又是一个周五的傍晚，顾杰、尤一、钱佑、杨鸣和朱彬彬几人已经勾肩搭背地涌出校门，今天的目标依旧是奇缘网咖。 顾杰刻意磨蹭着，直到看到郭涛和周明月也往外走，才快走两步跟大部队汇合，楚萧正好走在他们旁边不远。 尤一热情洋溢地发出邀请：“楚大神，一起去奇缘体验人间烟火呗？放松放松，劳逸结合嘛！” “不了，作业还没写。” 朱彬彬立刻翘着兰花指接话，嗓音尖细：“哎~呀，尤一你就别带~坏~我们的学霸苗苗了啦，人家是要追求星辰大海的，跟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混什么~” 尤一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怼：“闭上你的嘴，打你输出去！”他转头又去招呼钱佑：“钱佑，快，听说猎人史诗级加强，赶紧抄起你那生锈的弓箭冲啊！” 钱佑眼睛一亮，摩拳擦掌：“哦，既然如此，我的小猎人终于站起来了，杨鸣，今天你玩戒律牧呗？那个贼强，带你混低保轻轻松松！”他对杨鸣这个技术短板但热衷游戏的哥们儿总是格外照顾。 “嘿嘿，没问题没问题，今天我就当个坚强的后盾，混低保蹭装备我最在行！” 顾杰笑着应和了几句，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黏在几步开外的楚萧身上。 一行人说说笑笑拐进通往奇缘和惠民小区必经的那条略显老旧，人烟渐少的辅路，刚拐过一个堆着建筑垃圾的弯道，前面一幕刺眼的景象瞬间让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六七个个穿着明显不是二十七中校服的青年围成一个半圈，堵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那身影抱着书包，正害怕地后退，却被身后的人故意推搡了一下，正是他们班的数学尖子总是安静内向的周明月。 那几个青年染着黄毛或红毛，嘴里叼着烟，手臂上带着夸张的纹身贴，浑身散发着痞气和不怀好意的气息，领头的那个黄毛正嬉皮笑脸地伸手，似乎想摸周明月的脸：“小妹妹躲什么啊？哥几个就想找你聊聊天……” 看到这一幕的楚萧，脑子里轰然炸响，这围堵、这恐吓、那不怀好意的笑……瞬间与他脑海中无数次推演过，想象中于宁被霸凌的场景重合，他肌肉紧绷，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凝固又瞬间冲上头顶，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然而，就在他蓄势待发的同一秒。 “喂！你们几个！他妈围着我们班同学想干什么？！” 只见顾杰从同伴身边猛地蹿了出去，他速度极快，两步就冲到那群人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被吓得脸色煞白的周明月面前。 对面领头的黄毛被顾杰的气势惊了一下，但仗着自己人多，立刻又嚣张起来，一口唾沫啐在地上，烟头按灭，指着顾杰鼻子骂：“关你屁事！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顾杰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懒散戏谑：“都给我滚远点没听见吗？这是我们学校的，找事儿是吧？ “周明月，过来！”尤一也反应过来了，大声喊道。 周明月趁着间隙想跑过来，却被旁边另一个混混故意伸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又被另外两个嬉笑着拦住去路。 “操！”顾杰眼看讲理无效，心里的火彻底压不住了。那黄毛似乎觉得自己很威风，上前一步就准备推搡顾杰。 就在黄毛的手快要碰到顾杰衣领的瞬间。 顾杰左脚猛地向后撤步拉开距离，身体微侧，右臂抬起，小臂肌肉贲张一个内格挡，啪地一下狠狠砸开了黄毛粗鲁的手臂，这还没完，格挡的同时，他右脚弹出，一个干净利落的正蹬踹。 “砰！” 一声闷响！黄毛只觉得胸口剧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后面的垃圾箱上，“哎哟”一声瘫软在地。 这一脚，快准狠瞬间点燃了导火索。 “打！” “干他们！” 两边的人瞬间拳头、叫骂、扭打声混杂在一起。 顾杰显然练过，步伐灵活，动作极其迅捷有力，拳头的角度刁钻，力道十足，每一次击中都让对方发出一声痛呼，面对三人的围攻也毫无惧色，侧闪！格挡！还击！标准的拳击滑步和组合拳被他用得虎虎生风，完全不是普通学生打架的王八拳路数。 杨鸣反赶紧趁乱一把拽过吓懵的周明月，把她推到相对安全的墙角：“待着别动！”然后他也吼叫着加入了战团，虽然动作不咋好看，但胜在体格壮实，抱着一个混混就是一顿莽撞的摔跤。 尤一和钱佑热血上头，嗷嗷叫着也冲了上去，完全是大开大合的野路子打法，凭着一股不怕痛的少年蛮勇和肾上腺素支撑。 朱彬彬尖叫着：“啊呀呀呀~~~！”他虽然看上去最柔弱，但发起狠来也毫不含糊，瞅准机会，他就溜到战团边缘，去揪人家头发，边揪边嚷嚷“敢抓我！我拔光你的毛！”，或者冷不丁的去掐对方腰间软肉，疼得对方嗷嗷直叫。 混战中，一个混混觑见楚萧站在旁边，以为这是个软柿子，扑着就过去。 楚萧眼神冰冷，不退反进，他一米八六的身高带来绝对优势，长腿横跨一步，肩部沉稳发力，狠狠一撞，同时右手抓住对方挥过来的手腕，顺势向下一拧。 “咔！” “啊！”那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手腕传来剧痛，身体被拧得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楚萧没有多余动作，只是冷静地借力一推，那人就踉跄着跌了出去。 一场混战结束得也快，顾杰出手狠辣果决，楚萧冷静精准，极具威慑力，加上其他几个兄弟拼命，那帮职中的混混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眼见老大被一脚踹飞，又有几个被打得鬼哭狼嚎，顿时胆气全无。 “妈的……算你们狠！走！”领头的黄毛捂着胸口爬起来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带着手下几个挂着彩的跟班，屁滚尿流、骂骂咧咧地跑了。 战场平息。二十七中这边也挂了彩，尤一嘴角破了，正嘶嘶抽气，钱佑胳膊上青了一大块，杨鸣头发被揪得像鸟窝，脸上也挨了一下有点肿，朱彬彬精心打理的头发乱了，校服扣子被扯掉一颗，心疼地直跺脚，脸上也挨了一下，顾杰指节处有擦伤，下巴颏也蹭破了一点皮，但他呼吸平稳，只是衣服有点乱，楚萧是所有人里最体面的，除了头发微乱、袖子被扯歪了点，基本没大事，只是呼吸略显急促。 周明月心有余悸地走过来，声音都在抖：“谢……谢谢大家……” “谢什么，都是同学，见外了！”尤一抹了下嘴角的血迹，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摆摆手。 几人把惊魂未定的周明月安全送到了她要去的小区门口，看着她进去了，才松了一口气。 “嘶……手疼……”钱佑揉着发青的胳膊。 “走，去药店买点红药水碘伏啥的。”顾杰发话。 在离惠民小区不远的一家平价药店，众人七手八脚地买了碘酒、棉签、创可贴和几片云南白药气雾剂，就在药店门口的台阶上，几个人互相处理起伤口。 顾杰坐在台阶上，低着头，先用碘酒棉签仔细擦拭着指关节上破了皮的擦伤。 楚萧就坐在他旁边，拿着棉签，正在处理尤一脸上的伤口，他动作很轻，但眼神却数次落在一旁的顾杰身上。 顾杰擦完自己的伤口，拧上碘酒瓶盖，他犹豫了一下，把棉签和一瓶开了封的碘酒递向楚萧：“喏，你用这个吧，干净点。”他看到楚萧的手背侧面被对方指甲划破了一道细微但清晰的口子。 楚萧接过棉签，用镊子夹着蘸了些碘酒，垂眸看着那并不严重的伤口，沉默了几秒，他忽然开口：“顾杰。” “嗯？”顾杰正捏着自己的下巴颏消毒，闻言抬头看他。 “刚才那些人……你冲过去的时候，……就不怕吗？” 顾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楚萧会问这个，他看着楚萧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沉重的东西，他扯了下嘴角，眼神却坦荡无惧。 “怕个锤子，那不是我们班周明月吗？就是路人甲、路人乙，我也不能看着几个男的欺负一个小姑娘啊，看见了，就得上，想那么多干嘛？那还叫爷们儿？” 顿了顿，他看着楚萧，像是在确认他是否能理解这份纯粹：“再说了，就看不惯，看见就想管，可能我就是手痒？”他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拳头，却又补了一句，“我爸从小教我，男人站着尿尿的，该出手时就得出手，特别是保护比自己弱的。” 他这句站着尿尿的粗俗比喻，让旁边的尤一噗嗤笑了出来，但楚萧却没有笑。 楚萧看着他。 看着顾杰眼中那毫无保留带着点混不吝劲儿却又闪耀着赤诚光芒的回答，看着他那还因刚才动手而显得格外锋利的轮廓，看着他那句看见了就得上、保护比自己弱的……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楚萧内心深处那为于宁而设的地界上。 那份纯粹不假思索的保护欲。 那份看见了就得管的赤子之心。 那份面对弱者时天然的、喷薄的正义感。 这……正是于宁孤立无援被黑暗吞噬时，最渴望却从未等来的东西，是他在绝望中反复祈求却最终落空的微光。 楚萧握着棉签的手指，微微地收紧，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专注地不含审视落在顾杰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全新的解读。 原来如此。 这个人，并非他最初以为的那个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富二代玩咖。 这副看似不羁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滚烫的一颗心。 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说，只是将那蘸了碘酒的棉签，极其轻缓地按在了自己手背的伤口上。 “嗯。”楚萧低低地应了一声。 药店门口昏暗的光线落在楚萧专注擦药的侧脸上，顾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皮肤上那道微小的伤口，看着他异常轻柔的动作，心跳莫名又漏跳了一拍，刚才打架时那股凶悍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悸动，以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萧，好像头一次，真真正正地把他看进了眼里？ 第10章 第 10 章 虽然打了一架却并没有影响到尤一他们去网吧的打游戏的兴致，楚萧和他们分开后，去小区旁边的小菜场买了点肉和菜，又帮孙奶奶带了她要的东西。 顾杰、尤一、钱佑、杨鸣、朱彬彬几人挤在网吧角落的连排机位前，屏幕的光映在他们或兴奋、或紧张、或暴躁的脸上。 “冲！冲！冲！钱佑！你丫倒是放凝神射击啊！BOSS狂暴了！狂暴了！”尤一戴着耳机，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对着麦克风狂吼，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旁边朱彬彬脸上。 朱彬彬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尖声细气地对着自己的麦喊：“钱佑~！放焦油陷阱呀~！减速！减速！你看它跑得多快~追着我打呢！哎呀妈呀吓死宝宝了~！” 杨鸣手忙脚乱，鼠标都快搓出火星子了：“钱总！钱总！要不……您老行行好，放个冰冻陷阱？然后假死脱战？求求了！我蓝快见底了！奶不动了！真的奶不动了啊！” 钱佑脸黑得像锅底，屏幕上他的角色正在疯狂走位输出，键盘被他敲得噼啪作响，闻言终于爆发了：“我真是操了，合着我就一打杂猎是吧？凝神！焦油！冰冻！假死！你们当我是八爪鱼啊？！我输出呢？！我DPS呢？！全给你们当工具人了！”他气得差点把鼠标摔了。 “别吵吵！都闭嘴！”顾杰操作着屏幕里那个皮糙肉厚的壮汉，死死顶着BOSS的狂风暴雨，“快过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技能循环别乱！杨鸣控蓝！尤一开减伤！钱佑……算了你看着办吧！”他瞥了一眼小队DPS统计，自己坦克的伤害都快赶上某些输出了，无奈地补了一句，“哥儿几个，还有输出没我T高的，自己反省一下啊。” 尤一刚按下一个保命技能，闻言立刻炸毛：“不算，这能算吗？坦克有溅射伤害，我这是单体爆发，妈的，这把必过！都给我认真点！跑尸！速度跑尸！”他率先点了释放灵魂。 屏幕上，几个灵魂状态的小人灰溜溜地飘向副本入口。 五分钟后，全员复活，补好状态，重整旗鼓再次开干。 “杨鸣！杨鸣！加好那头猪的血！方块！方块！方块的血线！！”朱彬彬突然尖叫起来，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那是他亲爹的血条，“快！快！方块要倒了！方块倒了我们就全完了呀~！” 钱佑一边疯狂按着输出技能，一边忍不住嘴贱：“哎，我就想问一句啊……咱们这t还不如头猪啊？” 众人：“噗……哈哈哈哈哈哈！”连顾杰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尤一刚躲过一个致命AOE，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卧槽！吓死爹了！我觉得我受惊了……不是，我受到惊吓了，杨鸣，你下次奶提前量打足点行不行？” “我我我……钱佑，你仇恨OT了，BOSS看你呢，快假死！快假死脱战啊！求你了哥！！” 顾杰看着团队框架里瞬间乱套的血线和仇恨列表，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带着一种迷之笃定：“啧，行了行了，别慌，加好方块，稳住血线，就快过了，尤一准备开英勇。” “收到！” 屏幕上的BOSS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血量终于进入了最后的斩杀阶段，网吧角落的这片区域，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少年们或怒吼或尖叫或狂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刚才打架的紧张和擦药的疼痛，早已被眼前这场虚拟世界的攻坚战役冲刷得干干净净，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开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场。 楚萧正将晾干的衣物一件件收起，叠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下那条通往奇缘网咖的僻静马路，动作却猛地顿住。 只见刚才在惠民小区附近被他们教训过的那几个职中混混，此刻正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而他们身后，赫然跟着黑压压一大群穿着同样非主流校服的手里或拎着棍棒或空着手但表情不善的人，粗略一看，足有十几个，他们去的地方正是奇缘网咖的方向。 楚萧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群人显然是去寻仇的，顾杰他们还在里面。 他转身冲回屋内，大脑飞速运转，他一把抓过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他没有顾杰他们的私人联系方式，但班级群里有。 他迅速点开班级群，在成员列表里飞快地滑动，找到了顾杰那个顶着个二次元动漫头像的账号，指尖重重地点下添加好友。 刚刚发完，他冲进狭小的厨房，灶台上正炖着简单的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他啪地一声关掉燃气灶开关，顾不上锅里的东西，转身抓起玄关鞋柜上的钥匙，蹬上放在门口的板鞋，鞋带都只是胡乱一踩，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楼道里回荡着他急促下楼的脚步声。 奇缘网咖内，烟雾缭绕，键盘声震天，顾杰、尤一、钱佑、杨鸣、朱彬彬几人还沉浸在刚刚推倒史诗级BOSS的巨大喜悦中，他们瘫在椅子上，屏幕上正播放着华丽的过场动画，威严的女王陛下正在发表胜利演说。 “呼……累死爹了……”尤一长长舒了口气，抓起旁边的可乐猛灌一口。 “值了值了，这坐骑帅炸！”钱佑美滋滋地欣赏着角□□面新获得的坐骑。 杨鸣还在回味：“刚才最后那波治疗压力真好大，我手都按抽筋了……” 朱彬彬则对着屏幕整理着自己游戏角色的幻化，挑剔地评价：“哎呀~这个披风颜色跟我的法杖不太搭呢~” 顾杰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刚刚紧绷的神情正在慢慢放松，就在这时，他旁边机位传来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两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女生，正凑在一台电脑前，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对着屏幕发出压抑不住带着姨母笑的惊叹。 短发女生，双手捧着脸，眼睛弯成月牙：“啊啊啊啊，来了来了，高能预警，我的CP要发糖了！！” “对对对，就是这里，你看你看，他那个眼神，拉丝了拉丝了，我的天，他超爱的好吗！”长发女生激动地跺着小碎步 短发女生压低声音尖叫：“哇哇哇，这个对视，这个氛围，张力拉满，绝了绝了。” “呜呜呜……攻的眼神也太宠了吧，你看他那个小动作，帮受整理头发，啊啊啊！细节杀我！他好爱他！”长发女生一脸痴迷。 短发女生突然捂住嘴，激动得语无伦次：“亲了亲了亲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妈呀！他亲上去了！！！啊啊啊我没了！！” 长发女生也饿跟着尖叫，双手捂心口：“啊啊啊啊！！！亲了！！！好甜好甜！太会亲了！这氛围感！这性张力！awsl！！！还是帅哥和帅哥谈恋爱才更好看啊啊啊啊。” 顾杰原本只是觉得吵，但听到帅哥和帅哥谈恋爱后，他身体往女生那边侧了侧，他将目光偏向了女生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两个穿着古装英俊非凡的男人，在朦胧的月光下，正缓缓靠近彼此，他们的眼神交织着浓烈的情愫，仿佛有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然后，其中一个微微低头，轻柔却坚定地吻上了另一个的唇瓣…… 顾杰：！！！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震撼弹，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到让他头晕目眩的速度疯狂擂动。 咕咚！咕咚！咕咚！ 两个男人……接吻？如此清晰！如此……唯美？这……这……这和他从小到大接触的理所当然的认知完全相悖，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茫然、羞耻和某种……隐秘悸动的冲击波席卷了他。 就在这心灵地震中，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撞进了他混乱的脑海，楚萧，那张清冷俊秀的脸，那专注解题时的侧颜，那打篮球时舒展的身姿，那蹭鼻尖的小动作……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我操！！！我他妈在想什么？！楚萧？！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将他从这惊涛骇浪般的思绪中猛地拽了出来。 顾杰猛地缩回头，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蛄蛹蛄蛹地跳着，他大口喘着气，脸烫得吓人，眼神慌乱地扫过尤一他们，还好，他们都沉浸在游戏结算的喜悦里，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他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一个好友申请赫然在目，头像是一片纯黑的背影，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X。 顾杰：楚萧？？这么心有灵犀的！！ 他脑子还有点懵，但手指已经点了同意。 好友关系刚建立，甚至没等他发个表情包打招呼，一个语音消息的提示就跳了出来，顾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兮兮的点开播放，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顾杰！刚刚职中那帮人，带着一大群人往网吧这边来了，你们赶紧跑！” “操！”顾杰低吼一声，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对着还在看动画片的几人大声吼道：“钱佑，尤一，杨鸣，老朱，别看了，快走，刚才那帮傻逼带人杀过来了，操，快！” 尤一正看到女王陛下发表演讲的关键时刻，闻言噌地站起来，椅子差点被他带倒：“操，真他妈阴魂不散！”他反应极快，立刻关掉游戏界面。 钱佑和杨鸣也瞬间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关机。朱彬彬尖叫一声：“啊！又来？！”也赶紧收拾东西。 几人动作飞快，也顾不上什么装备坐骑了，拔腿就往网吧门口冲，然而，刚冲到门口，隔着脏兮兮的玻璃门，他们就看到了外面黑压压围过来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那个被顾杰一脚踹飞的黄毛。 “妈的，后门！快！”尤一当机立断，拉着旁边的杨鸣就往网吧深处跑，这种老式黑网吧，为了应付检查，通常都有几个隐蔽的出口。 “分头跑，别一起！”钱佑喊了一声，朝着另一个方向钻进了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 朱彬彬尖叫着：“等等我呀~！”也慌不择路地跟了上去。 顾杰选择了靠近厕所旁边的一个偏门，他猛地推开那扇油腻腻的铁门，一股混杂着垃圾和尿骚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刚冲出去，还没来得及辨明方向。 “操！在这儿呢！堵住他！” 一声带着兴奋和恶意的吼声从旁边响起，只见两个刚才没参与打架专门负责蹲守的人，正守在这个不起眼的出口旁，朝他扑了过来。 顾杰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他猛地一蹬地，朝着巷子深处狂奔而去，身后是那两个混混的叫骂声和紧追不舍的脚步声。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高耸的旧楼吞噬，狭窄肮脏的后巷瞬间被阴影笼罩，顾杰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甩掉他们！ 第11章 jjsh真应该出身在文字狱的年代，太屈才了。 顾杰在昏暗破旧的小区里狂奔，肺叶火烧火燎，他完全是凭着本能和模糊的方向感在跑，七拐八绕。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到惠民小区那形同虚设的大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昏黄的路灯光晕边缘，是楚萧，他站在那里，身影挺拔，微微蹙着眉，似乎在寻找什么。 “楚萧！”顾杰心头一松，他脚下发力几步冲到楚萧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攥住楚萧的手腕。 “快走！”顾杰顾不上解释，拽着楚萧就往小区深处冲，楚萧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跟着他一起跑了起来。 身后，职中那群人的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小区门口。 “操！跑进去了，追！” “妈的，别让他们跑了！” 看门的老大爷摇着蒲扇，坐在破藤椅上，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这群风一样卷过去的年轻人，又慢悠悠地转回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小区里一片昏暗，没有路灯，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楼房的轮廓和脚下坑洼的路面，偶尔从一楼住户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在黑暗中闪烁，非但不能照亮前路，反而更添几分诡异和压抑，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杰拉着楚萧，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老旧楼栋间穿梭，心跳声在耳边擂鼓，汗水浸湿了后背，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两栋紧挨着的旧楼之间，那里似乎有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被堆放的破旧家具和杂物半掩着，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这边。”顾杰低吼一声，拉着楚萧就朝那缝隙钻去，楚萧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 缝隙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顾杰几乎是连推带挤地把楚萧先塞了进去，自己再侧着身子，屏住呼吸，硬生生把自己也挤了进去，后背被冰冷粗糙的墙壁挤压住。 两人面对面，身体被迫紧紧贴在一起，顾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楚萧胸膛因奔跑而剧烈的起伏，以及他急促喷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空间狭小到连稍微转动一下头颅都困难，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异常敏锐。 “妈的！人呢？” “操！刚才明明看到跑这边来了！” “分头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揪出来。” “找到非打断他们的腿不可。” “这边，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外面传来那群人愤怒又疑惑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就在咫尺之遥，顾杰和楚萧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压抑不住因剧烈奔跑而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或者……是两个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了一起。 黑暗中，顾杰低着头，脸几乎贴在楚萧的颈窝处，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皂角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气息，幽幽地钻入顾杰的鼻腔。 哇……好香……好好闻…… 他脑子有点懵，下意识地想着：他换衣服了？刚洗过澡？他是不是担心我才跑下来的？他人……可真好啊…… 楚萧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努力地向后缩，试图将后背更多地贴向冰冷粗糙的墙壁，以拉开一丝微乎其微的距离，但空间实在太小了，两人依旧被迫维持着几乎面贴面胸贴胸的姿势。隔着薄薄的夏装校服，顾杰身上奔跑后散发出带着热力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烫得楚萧耳根微微发热。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更别提是在这样黑暗、紧张、充满压迫感的环境下，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顾杰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咚咚咚。 楚萧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刚想低声开口：“他们……” 话音未落。 一只带着汗湿的手掌，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嘘！”顾杰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手掌温热，带着薄茧，紧紧贴在楚萧的唇上。 楚萧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他能感觉到顾杰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陷入他的脸颊皮肤，一股陌生的混合着汗水和少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顾杰屏息凝神，侧耳倾听，果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就在他们藏身的这条缝隙附近。 “操！人呢？真他妈见鬼了！” “是不是已经翻墙跑了？” “不可能，老子眼看着他俩钻进来的，肯定躲哪儿了！” “妈的，再仔细找找，这破小区犄角旮旯多。”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骂骂咧咧，顾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捂在楚萧嘴上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楚萧被迫微微仰着头，黑暗中，他能感觉到顾杰灼热的目光正紧紧锁定着自己，或者说，锁定着他眼睛的方向。虽然光线昏暗，但如此近的距离，楚萧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清晰地映入了顾杰的眼底。 哇……他的眼睛……好好看……亮晶晶的……像……星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顾杰的脑子里却像被按下了某个诡异的开关，网吧里那两个在月光下接吻的英俊古装男人的画面，毫无预兆又无比清晰地再次闪现，那缠绵的吻，那交织的眼神……与此刻黑暗中楚萧近在咫尺带着一丝错愕和强自镇定的漂亮眼睛，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咕咚，咕咚，咕咚！ 顾杰的心脏蛄蛹着蛄蛹着，开始疯狂跳动，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慌乱、羞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瞬间窜遍全身。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一点干涩的气音：“我……” “人走了。”楚萧闷闷的声音，从顾杰紧紧捂着他嘴的手掌下传了出来，那温热的气息喷在顾杰掌心，带着一种奇异的麻痒感。 顾杰猛地缩回了手，动作幅度之大，在狭窄的空间里根本施展不开。 “砰！”一声闷响。 他的手肘狠狠撞在了身后冰冷坚硬的砖墙上，剧痛瞬间沿着神经末梢炸开。 “凘~~~嗷！”顾杰痌嘚龇厊咧觜，伍菅嘟沑浀茬孒①起，彵想塆崾圄胳膊，泹涳簡忲尒，艮夲塆芣芐厾，想朓腳，叒啪挵炪殸姠，涺烮哋庝痌啝酸嫲憾讓彵橓簡炪孒①裑唥汙，整個亾難辤嘚弖起孒揹，额頭芣辤啌淛哋偅偅抵茬孒楚萧哋肩窉處 彵妑臉埋茬楚萧哋頸側，掱臂洇潙碙碙獞菿嫱仩，庝哋潑顫，呮能潑炪斷斷續續哋菗氣殸：“凘……凘……庝……懆……” 楚萧被彵悩袋湥洳娸唻哋憅莋獞哋肩嫎泩庝，泹浭讓彵壃炷哋湜顧傑蔉烫哋额頭囸緊緊抵茬彵哋頸窉，哪灼慹哋溫喥，哪喼娖哋帶着痌椘哋菗氣殸，還洧彵嶶嶶顫鬦哋裑軆……洤嘟毫嘸湺畱哋伝递過唻。 楚萧芐嬑識哋想蓷閞彵，泹孡起哋掱茬柈涳狆頓孒頓，嫼暗狆，彵彽頭看着哪個埋茬洎己肩仩庝嘚矗菗氣哋悩袋，厛着彵壓抑哋痌苸，憾辤着彵裑軆伝递過唻哋、毫嘸汸備哋脆弜……①種极娸帞泩哋凊緒，茬彵杺疧羕閞①圜嶶芣妸镲哋涟漪。 彵朂蔠呮湜嶶嶶側孒側裑，讓顾杰能哨嶶忬棴①點哋靠着洎己，嘫後，鼡哪畩舊凊唥卻姒苸帶仩孒點莂沑哋殸堷，彽殸問孒①呴：“沵……還恏嬤？” “凘~~……芣庝，僦湜嫲……整條尒臂嘟嫲透孒，嫲菿尒掱栺尖ル孒嘟……懆……”顾杰哋殸堷悶悶哋苁楚萧哋肩嫎處伝唻，帶着點逶屈 楚萧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没有推开他，只是低声道：“他们，好像已经走远了。” “哦……哦哦……”顾杰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努力把沉甸甸的脑袋从楚萧肩上支棱起来，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楚萧莈侢説話，呮湜嶶嶶側裑，閞始尒杺翼翼哋暀迯挪憅，浹搾哋漨隙里，倆亾裑軆芣妸鐴凂哋侢佽潑泩嚤攃，顾杰屛炷苸扱，僦茬楚萧哋胯嗗旣將唍洤簃炪漨隙哋橓簡。 竲~ ①個哋帶着軆溫哋囵霩，隔着薄薄哋校褲鈽料，极娸短暫卻凊晰哋攃過孒顧傑哋囵霩。 他彵橓簡匊蔀①緊，渾裑汙毝箌竪，①骰難姒訁喻哋饈恥啝①噝詭異電蓅憾哋剌噭矗沖兲靈葢，嫼暗狆，彵整張臉駦哋①芐葒孒個透，圉扝洸線涽暗，財莈讓彵當畼涻屍。 楚萧似乎毫无所觉，已经顺利挪了出去，站在缝隙外，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警惕地环顾四周。 顾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脸上滚烫的温度，也赶紧手脚并用地把自己从那个事故多发地挤了出来。他站直身体，故作镇定地活动着依旧发麻的手臂，眼神却有点飘忽，不敢看楚萧。 “人应该已经走了，”楚萧目光扫过顾杰揉搓的手臂，“你们最近……还是别到这边来了。” 顾杰甩了甩还有些不听使唤的胳膊，努力找回平时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嘴硬道：“没事，懒得动手而已，真要打，大不了再干一架，谁怕谁啊。”他挥了挥拳头，试图证明自己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顾杰赶紧把手放下，又揉了揉，“就是还有点麻，过会儿就好了。”他转移话题，“对了，你就住这儿啊？”他指了指旁边黑黢黢的老楼。 “嗯，”楚萧应了一声，目光却看向小区大门的方向，“前面。”他顿了顿，迈开步子，“走吧，顺路。” “哦……好。”顾杰应了一声，乖乖跟在了楚萧身后，看着楚萧挺拔清瘦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前行，顾杰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蹦出前看的狗血偶像剧时，那个深情男二对女主说的台词：“送你回家，东南西北都顺路。” 啧……这该死的台词…… 他甩甩头想把那肉麻的联想甩掉，可目光再次落到楚萧那仿佛自带清冷光环的背影上时，却莫名地……好像真的加上了一层滤镜，那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此刻在他眼里，似乎都带上了一点别扭的温柔。 两人沉默地穿过寂静的小区，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勉强照亮坑洼的路面，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顾杰忍不住拍了几下胳膊。 终于走到了小区门口那盏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的路灯下。 楚萧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顾杰：“你自己……没问题吧？” 顾杰立刻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没，绝对没问题，放心吧。”他指了指自己胳膊上几个新鲜的红包，“你看，你快回去吧，这大晚上的，蚊子忒毒，你回去也看看有没有被咬，赶紧抹点花露水啥的。” 楚萧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又看了看他胳膊上的包，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细微。 “嗯，”楚萧轻轻应了一声，“我走了。” “哎，好，路上小心。”顾杰连忙应道，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楚萧转身，重新走进小区大门，身影很快被浓郁的黑暗吞没，朝着他刚才指过的前面。也就是小区深处，第一栋楼后面那栋楼的方向走去。 顾杰站在路灯下，目送着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心里那点被蚊子叮出来的烦躁感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的有点傻气的满足感。 果然……他明明一点都不顺路……还特意陪我走了这么远……他对我……真的…… 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少年脸上带着不自知傻乎乎的笑容，仿佛刚才经历的惊险逃亡和手臂的酸麻，都成了值得回味的甜蜜插曲，他揉了揉还在发麻的胳膊，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脚步轻快。实际上呢，楚萧就住在第一栋楼的后面那栋。 第13章 第13章 楚萧坐在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他，他面前摊开的，是一张有些泛旧的照片，照片上，于宁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咧开，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那是高一暑假，他们一起去海边时拍的，照片背后，是于宁用蓝色水笔写下的、略显稚气的字迹：“和萧哥的夏天，最棒啦。” 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永远定格的笑脸，那个会笑着喊他萧哥，会缠着他讲题，会分享零食给他的弟弟……再也回不来了。而害死他的人，沈贺、王迁、陈俊义……那群恶魔，此刻却心安理得地坐在二十七中的教室里，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还在享受着校园生活。 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保送名额，放弃了熟悉的环境和安稳的未来，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来到这个埋葬了于宁的城市，来到这所充斥着凶手气息的学校，就是为了撕开他们伪善的面具，让他们付出代价，为了给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少年，讨一个迟来的公道。 正义总要有人伸张，哪怕付出血的代价，可现实却像一堵冰冷的墙，十六班和二班基本上没有可以交集的地方，中间隔着长长的走廊，他该如何接近他们？如何让那群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注意到他这个新来的。 他烦躁地合上相册，将它小心翼翼地锁进抽屉最深处。 周一午休，食堂人声鼎沸，饭菜的混合气味和喧闹声交织在一起，楚萧端着餐盘，习惯性地走向周冉和南景坐的位置。 王雪雪端着餐盘，远远地看到了楚萧的身影，脸上立刻扬起甜美的笑容，正准备迈步过去，就在这时。 “哎呦喂~可热死人家了啦~。” 一个尖细夸张的声音插了进来，朱彬彬扭着腰，像只花蝴蝶一样，一屁股坐到了楚萧旁边的空位，还夸张地用手扇着风。 周冉正咬着筷子，见状眉峰一挑，带着点调侃：“哟，朱大小姐，今天怎么不跟你的好姐妹们一起共进午餐了？”她指的是平时和朱彬彬一起讨论娱乐八卦的那几个女生。 朱彬彬翘着兰花指，捏着纸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对着周冉抛了个媚眼：“哎呀~冉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跟冉姐吃饭最香了~秀色可餐懂不懂？看着冉姐，我都能多吃两碗饭呢~！” 周冉嘴角微抽搐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你够了的无奈：“啧……你丫的，该不会是个受吧？” 朱彬彬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兰花指一翘，摆出一副老娘最攻的姿态：“瞎说，我怎么着也得是上面那个，气场两米八好不好！” “脐橙吗？”一直安静吃饭的南景，慢悠悠地夹起一块排骨，头也没抬，冷不丁地接了一句。 “噗~~~哈哈哈，哈哈哈，长大...长大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哈哈哈哈。”周冉一个没忍住，刚喝进嘴的汤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脸都憋红了，她一边咳一边指着南景，笑得说不出话。 楚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补刀弄得愣了一下，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他刚想低头继续吃饭。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伴随着压抑的惊呼，从不远处的过道猛地传来。 四人几乎是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二班的王迁正一脸戾气地站在那里，他面前的餐盘被打翻在地，饭菜汤汁溅了一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瘦弱男生，正惊恐地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他的餐盘也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身。 “操！走路不长眼睛啊？你他妈瞎了啊。”王迁指着男生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他不仅骂，还嫌不解气，猛地伸手狠狠推了那男生一把。 那男生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塌陷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俊义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他抬起脚，对着地上那个男生散落在地还装着一点米饭的餐盘，像踢垃圾一样，狠狠地踹了一脚。 哐啷，餐盘被踢飞出去，撞在旁边的桌腿上。 那瘦弱的男生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滚蛋！”王迁恶狠狠地指着食堂门口，“别他妈让老子再看见你，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听见没有？” 男生如蒙大赦，连头都不敢抬，慌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自己那个被踢飞的餐盘，他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拿稳。 而沈贺，就站在几步开外，双手插在裤兜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毕竟，被撞翻餐盘的不是他，被推搡被威胁的也不是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声地彰显着他的存在感和默许。 周围有不少学生都看到了这一幕，但没有人上前，有的匆匆低头扒饭，假装没看见，有的面露不忍，却也只是窃窃私语，还有的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表情。 楚萧看着那个男生捡起餐盘，像逃离瘟疫一样，弓着背，飞快地消失在食堂门口，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身影，那个同样瘦弱、同样无助、最终被逼上绝路的于宁。 食堂的喧嚣重新涌来，围观的学生们纷纷低下头，继续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或者低声交谈，刻意回避着那片狼藉的区域，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油腻味和一种不可言说的压抑。 楚萧的目光从沈贺那群人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自己餐盘里那已经凉透的西红柿炒西葫芦上，胃里一阵翻搅，刚才还勉强能入口的食物，此刻只觉得无比恶心。 “就……没人管吗？” 周冉叹了口气，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管？谁敢管？沈贺他爸跟校长是沾亲带故的，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好在也就今年一年了，熬到毕业就清净了。” “他不过是仗着那点关系狐假虎威，欺软怕硬罢了，这种人，躲着点走，省得沾上晦气。”南景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听说……他们之前……逼死过一个学生？” 朱彬彬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尖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哎呦~这事儿……我知道一点，那个被欺负的男孩叫于宁，可惨了，沈贺他们那帮人……简直不是东西！”他脸上露出夸张的嫌恶表情，“听说……他们把于宁堵在厕所里，逼他喝……喝马桶里的脏水，还……还扒他衣服拍照片，把他书包扔进垃圾桶，课本撕得粉碎……冬天往他脖子里灌冰水……逼他下跪……用烟头烫他胳膊……简直……简直……”朱彬彬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脸上也带上了些恐惧和后怕，仿佛那些暴行就在眼前。 楚萧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血管虬结凸起，他死死地盯着桌面，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冰冷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撕裂。 周冉看着楚萧紧绷的侧脸和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惋惜：“唉……都不知道于宁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把人整得那么惨……太可怜了。” 南景也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清楚，我们和他们不在一个班，平时也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后来于宁就……”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叹了口气。 朱彬彬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看向楚萧：“哦，对了，唯一出手帮过于宁的，好像就是顾杰呢，听说有几次在厕所碰到沈贺他们欺负于宁，顾杰都直接冲进去把人拉开了，还跟沈贺他们呛过声呢。” 顾杰？ 楚萧猛地抬起头，他帮过于宁？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上课睡觉、总是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顾杰？他居然……帮过于宁？ 楚萧的瞳孔微微收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声音有些发紧：“那……沈贺他们……怎么就没对顾杰动手？” 朱彬彬撇撇嘴，带着点对顾杰光辉历史的敬畏：“那你就不知道啦，高一高二那会儿，顾杰可没少打架，横着呢，打起架来那叫一个凶，听说有几次把人打进了医院，打得可狠了，他爸都被学校喊来好多次，赔了好多钱。不过后来……他爸好像不管他了，换成他姐来学校处理，自从他姐来过之后，顾杰就收敛多了，不怎么跟人打架了，你看周五那天，那在顾杰那都不算动手。” 周冉接口道：“说白了，就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沈贺他们也就敢欺负欺负于宁那样没背景性格又软的，顾杰，他们不敢真跟他正面刚的，只是顾杰和于宁不是一个班，隔得又远，不可能每次都护着。” 南景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静和深深的无力：“老师也不是没出过面，最开始在学校里闹，老师还管管，结果呢？老师出面训斥之后，他们变本加厉，开始在校外堵于宁，手段更隐蔽，也更……更下作，后来……”他再次停顿，眼神晦暗，没有说出那个令人心碎的结局，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朱彬彬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是啊，后来学校都不让提这事儿了，压下去了，沈贺他们大概也怕事情闹太大，收敛了些……但你看，现在不还是那副德行？欺负起人来一点没变！” 楚萧听着他们的话，牙齿咬得死紧，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一他仿佛能看到于宁被堵在阴暗角落里的绝望眼神，看到他面对欺凌时的无助和恐惧…… 于宁……你这个傻子……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 楚萧在心里无声地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他猛地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腾的痛苦，餐盘里的饭菜早已冰冷，就像他此刻的心。 第14章 第 14 章 自从那个荒诞又……该死的真实的春梦之后，顾杰感觉自己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面对楚萧时，那种感觉更是达到了顶峰，他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开始有意识地躲避着那个清冷的身影。 下课铃声一响，他就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绝不回头，绝不往楚萧的方向看一眼，直扑尤一、郭涛他们那片安全区。 他挤到郭涛和黄唯一的座位旁，一屁股坐在郭涛的课桌角上，无视了黄唯一嫌弃的眼神，或者干脆霸占郭涛同桌的位置，他随手抓起郭涛摊在桌上的数学笔记，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眼神却飘忽不定，心思根本不在那些复杂的公式上。 黄唯一正对着小镜子整理自己一丝不乱的刘海，见状抬起眼皮，用她那带着点小傲娇的语调，凉凉地刺了一句：“哟？顾大少爷？什么时候转性了？这么热爱学习？还看郭涛的笔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上进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哎呦喂，黄大小姐，我坐这儿碍着您贵眼了？怎么着？这地儿你家的？我就乐意来，就乐意看郭涛的笔记，你有意见？”他故意把笔记翻得哗哗响。 黄唯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只骄傲的孔雀，不屑地扭过头去，对着镜子继续欣赏自己的美貌，懒得再搭理这个间歇性发神经的家伙。 郭涛倒是习惯了顾杰的抽风，他压低声音，表情认真起来：“顾杰，群里说的事儿，我都看见了，我问过周明月了，她说暑假的课没上完，她得把剩下的课给那小孩补完，你也知道她家情况……”他朝角落里那个正埋头奋笔疾书瘦瘦小小的身影努了努嘴。 顾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周明月正专注地写着作业，侧脸在窗外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他眉头微皱，收回目光：“知道了，周五放学，我看着去一趟呗。”他拍了拍郭涛的肩膀，“多大点事儿。” “行，够意思，不愧是你。” 然而，这种课间的安全只是暂时的假象，一旦上课铃声响起，顾杰被迫回到座位，那该死的引力场就又开始了。 他努力想集中精神听讲，可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前方那个挺直的背影。 那头发……柔软的黑发，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看起来……好软，好想揉一把…… 那耳朵……耳廓的线条干净利落，耳垂小巧，在冷白的皮肤映衬下，像精致的白玉…… 那脖颈……那脖颈，从校服领口露出的那一截，修长、白皙、线条流畅，皮肤细腻得仿佛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怎么会那么细？让人……有种想伸手环住的冲动…… 那声音……当老师点到楚萧回答问题时，那把清冽低沉的嗓音，清晰地流淌在教室里，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魔力，钻进顾杰的耳朵里，敲打在他躁动的心尖上…… 那气息……若有似无的香草味，丝丝缕缕地飘散过来，萦绕在鼻尖，让他心神摇曳…… 顾杰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椅子上的囚徒，理智在拼命呐喊：别看了，快听课！可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贪婪地捕捉着关于楚萧的一切细节，每一次偷看，都像是在玩火，既害怕被发现，又控制不住那该死的渴望。 这种煎熬持续了几天，顾杰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在心里）。 顾杰内心一嚎：操！躲什么躲？老子想看就看，想笑就笑，怎么了？老子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觉得他长得帅点，声音好听点，人……嗯……还行，吧，老子就要顺其自然，爱咋咋地！！！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豪气瞬间冲散了之前的纠结和羞赧，他像是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于是，当下一节课，楚萧再次被点名上台解题时，顾杰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低头或者假装看窗外，他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目光坦荡，甚至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欣赏地追随着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走上讲台，他看着楚萧拿起粉笔，看着他流畅地写下解题步骤。 顾杰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少年眼中那点重新燃起了带着点混不吝劲儿的光彩，亮得惊人。他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里，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顺其自然，老子乐意。 周四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篮球场上，十六班的男生们正吆喝着分组打半场，顾杰活动着手腕脚踝，目光扫过站在场边树荫下的楚萧，自从那天决定顺其自然后，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看楚萧的目光也坦荡了许多，甚至带着点明目张胆的欣赏。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像只活力四射的大型犬，几步就蹿到楚萧面前，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楚萧肩膀上：“嘿，楚萧，别搁这儿当雕塑了，打球去啊。”他笑得眼睛弯弯，像两轮小月牙。 楚萧被他拍得微微一晃，抬眼看向顾杰，对于这个前桌，他的态度确实经历了微妙的转变。从最初的完全透明，到后来目睹他挺身而出保护周明月，再到昨天从朱彬彬口中得知他曾多次帮助过于宁……顾杰的形象，在他心里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会睡觉的透明人，而是一个带着棱角底色却意外明亮的不透明存在，此刻看着顾杰那毫无保留灿烂得晃眼的笑容。 他没有拒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好嘞，走起！”顾杰笑容更大了，一把揽过楚萧的肩膀，半推半拉地把他带进了球场，“来来来，楚萧跟我们一队，尤一、郭洋、杨鸣！咱们五个。” 比赛开始，顾杰和楚萧的配合，出乎意料地默契。 顾杰速度快，突破犀利，他持球快速推进，面对对方的防守，一个漂亮的背后运球变向，晃开空间，他没有选择自己强攻，而是眼观六路，敏锐地捕捉到一道切入篮下的身影，是楚萧，他手腕一抖，篮球穿过人缝，送到了楚萧手中。 楚萧接球、屈膝、起跳，手腕柔和一拨，篮球划出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好球！”顾杰兴奋地大喊一声，冲过去和楚萧击掌。 轮到对方进攻，尤一试图强打内线，被郭洋和杨鸣联手干扰，球脱手飞出，一道清瘦的身影如突然出现在球路线上，是楚萧，他反应极快，长臂一伸，稳稳断下球，没有丝毫停顿，他立刻将球甩向前场。 那里，顾杰早已心领神会，他接到楚萧精准的长传，面前一片开阔，他大步流星冲到篮下，轻松一个挑篮得分。 “漂亮！！”场边观战的周冉忍不住喊了一声。 王雪雪更是眼睛里蛮是小星星，激动的拉着顾彤彤的手：“彤彤帅不帅，楚萧真好帅啊。” “帅帅帅，比顾杰那个白痴帅多了，喜欢就去追啊，跟我说有什么用。”顾彤彤双手抱臂，看着场上。 王雪雪看着场上的楚萧，周围都翻出了爱心泡泡，她害羞的没有在说话。 整场球下来，顾杰和楚萧仿佛心有灵犀，顾杰负责撕裂防线，吸引包夹，总能及时找到空位的楚萧，楚萧则跑位飘忽，出手果断，效率极高，郭洋和杨鸣在内线拼抢篮板，尤一在外线穿插策应，五人配合打得行云流水，把对面打得毫无脾气。 “呼……爽！”比赛结束哨响，顾杰抹了把额头的汗，感觉酣畅淋漓，他大口喘着气，喉咙干得冒烟，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场边放水的地方。 楚萧也刚下场，正拿起自己那瓶刚打开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顾杰想都没想，几乎是顺其自然的坦荡，他两步跨过去，毫不客气的一把从楚萧手里夺过了那瓶水。 “渴死了！”他嘟囔了一句，仰起脖子就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剧烈地上下滚动，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楚萧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拿水的姿势。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水被劫持，看着顾杰毫无顾忌地对着瓶口豪饮，看着那瓶自己刚喝了一小口的水，水位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直到见底。 楚萧的眉头瞬间拧紧，他想出声制止：“哎，那是……”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而且顾杰喝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起哄声。 “哇哦！！！”尤一第一个怪叫起来，挤眉弄眼，“顾杰，你丫不讲究啊，那是楚神的水，你就这么给干了？” 杨鸣憨憨地挠头：“啊？这……这算不算占楚神便宜？” 朱彬彬更是捏着嗓子尖叫：“哎呦喂~顾杰你太坏了~楚神的口水好喝吗~？甜不甜呀~？” 钱佑在一旁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啧啧啧，顾少爷，你这操作够骚的！” 顾杰被他们起哄得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干了什么？他居然……直接拿了楚萧喝过的水，对着瓶口喝光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瓶子，又抬眼看向楚萧。 楚萧正看着他，表情有些复杂，那眼神里，有错愕，有无奈，薄唇微微抿着，脸颊在运动后的红晕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更深的绯色？阳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被顾杰捕捉得清清楚楚。 一股强烈的尴尬感瞬间席卷了顾杰，他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打球时还要烫，他拿着空瓶子，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呃……那个……”顾杰挠了挠后脑勺，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太渴了……没注意……我……我再去给你买一瓶？”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瓶，脸上是混合着尴尬和一丝傻气的笑容。 楚萧看着他这副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那个被喝得一滴不剩的瓶子，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用了。” 他转身走向场边，拿起自己的毛巾擦汗，留下顾杰一个人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兄弟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和调侃，以及……心底那一点点因为间接接吻而悄然滋生、挥之不去的、带着点甜味的……尴尬和亲近感，阳光炽热，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暧昧不清的气息。 第15章 第 15 章 最后一节课，楚萧眉头紧锁，他焦躁的在书包、桌肚、甚至堆叠的课本间急切地翻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看你翻了半天了，魂儿都丢了似的。”周冉咬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腮帮子鼓起了一块。 楚萧头也没抬：“物理书，不见了，昨晚看完……好像没收进书包。”他手指划过最后一本练习册，确认桌肚彻底空了，眼神里闪过懊恼。 “啧，完了完了，还有一分钟上课，现在让南景给你送也来不及了。” 前桌的赵敏也闻声转过身，脸上几颗青春痘都仿佛带着同情的意味：“楚萧，你完了，吴阎王……他老人家，对不带书的同学，那可是零容忍，一点情面都不讲的，想想上次李茂忘带作业本，都被他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楚萧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那也没办法了。” 赵敏叹了口气，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嗨……其实……也没多大点事儿……” 周冉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含糊道：“你要是早点说呢，我还能帮你想想辙……”她话还没说完。 “叮铃铃！！！” 刺耳的上课铃声炸响，吴正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教室后门。 全班瞬间噤声了。 就在吴正的身影即将踏入前门的瞬间。 “啪！” 一本崭新的封面还泛着光的物理课本，带着一股风，重重地落在了楚萧的课桌正中央。 楚萧猛地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回头。 “起立！”班长李茂洪亮的声音已经响起。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吴正迈步走上讲台，目光扫过全场：“除了，没带书的同学，都坐下吧。” 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每一张课桌，最后，落在了最后一排，顾杰的身上。 顾杰此刻正懒洋洋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吴正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呵，有些同学啊，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营养全长在外貌上了，脑子是一点没长进，是吧？” 顾杰身高腿长，本就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吴正似乎也懒得让他挪动，只是冷冷地命令：“行了，你就站着听吧，开始上课。” 楚萧坐在座位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在崭新的物理书上，指尖却微微蜷缩着，他几次想回头看一眼顾杰，都被吴正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钉在原地。 直到吴正转过身，开始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一道复杂的电磁场大题，粉笔吱呀作响，楚萧才终于抓住机会，飞快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后方。 只见顾杰一条腿微微屈着，站得松松垮垮，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然而，就在楚萧的目光触及他的瞬间，顾杰脸上的骤然露出笑容，甚至还冲他飞快眨了下眼，那笑容里没有一丝被罚站的窘迫，反而带着点看，我厉害吧的小得意。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漾开，有感激，有无奈，有对他莽撞的担忧，他迅速转回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吴正夹着教案离开，教室里瞬间恢复了喧闹。 楚萧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正揉着后腰一脸终于解放了表情的顾杰，他拿起桌上那本崭新的物理书，递还过去：“谢谢……其实，没必要给我的。” 顾杰毫不在意地接过书，随手塞进自己那乱糟糟的书包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嗐，小事儿！反正……”他耸耸肩，“我也听不太懂，站着坐着都一样。” 楚萧看着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听着他那直白到有点傻气的话，紧绷了一节课的心弦莫名地松了下来，一丝极淡的笑容，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他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顾杰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拿出那本物理书，随手翻开楚萧刚才在听课时匆匆记下几笔的页面，当看到书页空白处那几行字迹时，顾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哇！！！ 那字迹，清隽、飘逸、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俊秀。 他的字……怎么也这么好看啊！飘逸俊秀……真好看~~像……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字迹，顾杰眼里发亮，嘴角不自觉地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心里那点因为罚站而产生的小小怨念，早已被这意外的发现冲刷得干干净净。 放学铃声瞬间点燃了教室里的躁动，尤一第一个蹿起来，书包甩在肩上，对着顾杰嚷嚷：“顾杰，走，副本CD好了，奇缘冲不冲？” “去啊，老地方，奇缘。”顾杰正慢悠悠地收拾着书包，闻言头也没抬。 朱彬彬立刻捏着嗓子抗议：“哎呀~怎么还去奇缘啊~那群瘟神说不定还在那儿蹲着呢，吓死个人了啦~”他夸张地拍着胸口，兰花指翘得老高。 顾杰拉上书包拉链，抬眼扫了朱彬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怕什么？该来的躲不掉，怂了？” 张宇宏也凑过来，一脸兴奋：“走走走，一起啊，人多力量大，看他们敢不敢来。” 郭涛建议的说道：“兄弟们，小心为上，眼睛放亮点，感觉不对劲，撒丫子就跑，别硬刚。” 杨鸣在旁边乐呵呵地接腔，还配合着扭了扭腰，唱了起来：“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 张宇宏立刻配合地大喊一声：“かいそう！かいそう！” 顾杰没急着走，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教室角落，周明月正低着头，动作有些迟缓地收拾着书包，瘦小的身影在喧闹的教室里显得有些孤单。顾杰磨磨蹭蹭地系着鞋带，整理着其实并不乱的课桌，直到看见周明月背好书包，低着头慢慢走出教室后门，他才像是终于准备好了，直起身，对着尤一他们一挥手：“行了，走吧。” 几乎在顾杰开口的同时，楚萧也拎起书包，默不作声地跟上了顾杰的脚步。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簇拥着走出教室，很快就在走廊上追上了周明月，他们默契地没有一拥而上，而是自然而然地放缓了脚步，落后周明月几步的距离，尤一、钱佑、杨鸣、朱彬彬、张宇宏他们几个走在稍后一点，互相打闹着，而顾杰和楚萧，一左一右，落后周明月半步左右，不远不近地跟着。 周明月似乎察觉到了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人群，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把书包带子攥得更紧了些，然后加快了脚步，夕阳的金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她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也映照出身后那群少年们或嬉笑、或沉默、却都带着一份无声守护的轮廓。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奇特的队形，穿过喧闹的走廊，走下楼梯，汇入放学的人流。 周冉正咬着根棒棒糖，和南景并肩往外走，讨论着晚饭是吃炸鸡还是披萨，刚踏出校门没几步，一道身影就横插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陈俊义，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花哨T恤，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爽和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他目光不善地扫过南景，下巴微抬，语气带着命令式的驱赶：“南景，这儿没你什么事儿。”那眼神和姿态，就差把识相点赶紧滚刻在脑门上了。 南景停下脚步，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映入陈俊义眼中，他眉骨高耸，鼻梁挺直，眼窝深邃，轮廓硬朗得像刀劈斧凿，偏偏一张脸又生得精致小巧，组合出一种近乎邪气的英俊，平日里他气质温和，此刻却收起了那点暖意，他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着陈俊义，嘴角甚至还勾着点弧度，但声音却没什么温度：“不好意思啊，走不了。” 陈俊义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了一下，脸色更沉：“你……”他刚想发作，但瞥见南景那双此刻变得异常锐利的眼睛，以及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明显更结实的身板，陈俊义是一个人来的，心里那点虚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他悻悻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南景，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周冉：“周冉，你之前不是收了我的信吗？不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 周冉慢悠悠地嘬着棒棒糖，腮帮子鼓起一块，闻言翻了个白眼：“信？哦，你说那个蓝色玩意儿啊？”她顿了顿，糖块在嘴里转了个圈，“没看，丢了，我压根儿不知道你写了啥玩意儿。” “你……你连看都没看就丢了？！” 周冉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糖棍在指尖转着，眼神冷淡地直视着他：“不然呢？留着当厕纸都嫌硬，陈俊义，我对你没兴趣，一点儿都没有，以后别给我写那些没用的玩意儿，也别来烦我，听懂了吗？” 陈俊义被这直白的拒绝刺得恼羞成怒，他猛地抬手指向南景，声音带着愤怒和妒忌：“是不是因为他？你是不是跟南景好了？” “是不是的，都跟你陈俊义没半毛钱关系，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陈俊义气得连说了三个好字，手指指着周冉，眼神阴鸷，“周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甩了他，跟我在一起，不然……” “不然怎样？”周冉打断他，“陈俊义，你是不是这儿有点什么毛病？”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说了八百遍了，对你没！兴！趣！听不懂人话？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陈俊义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恶狠狠地瞪了周冉一眼，又充满敌意地剜了旁边面无表情的南景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周冉，你给我等着，别后悔！”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戾气，快步离开，背影都透着狼狈和愤恨。 南景往前迈了一小步，看着陈俊义消失的方向：“啧，爱而不得啊……下一步剧本是不是该黑化了？因爱生恨，走上犯罪道路？” 周冉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里，含糊道：“哎，那你会保护我的吧？我亲爱的后哥？” 南景挑眉，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走，先去五金店。” “去五金店干嘛？” “买把趁手的西瓜刀啊，防身，这叫未雨绸缪。” 周冉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拉住他胳膊：“哎哎哎，别别别，犯不着犯不着，咱不招他，躲着点走就是了。” 南景任由她拉着，耸耸肩：“我们不招他，就怕他阴魂不散，自己找上门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怕他个锤子，走啦走啦，今天我要吃双层牛肉汉堡，加双倍芝士，安慰一下我受惊的小心灵。”她拽着南景的胳膊就往汉堡店的方向走。 南景突然开口：“对了，听说我爸那边……又添了个弟弟。” 周冉脚步没停，脸上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又略带嘲讽的笑：“正常操作，不出意外的话，咱俩每人名下，至少都得挂两个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名额，跟集邮似的。”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调侃，“哎，你说当年我妈和你爸是图啥呢？就为了让咱俩这对儿八竿子打不着的异父异母亲兄妹落在一个户口本上，演了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戏码，然后又闹得鸡飞狗跳、一拍两散？” “轰轰烈烈？我看是鸡飞狗跳还差不多，我爸四婚进行时，我妈倒还□□在二婚的岗位上。” “我妈现在也都三婚了，嫁到大洋彼岸当她的洋太太去了。”周冉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得，走吧，难兄难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哦不对，咱俩是绑定的。” 南景被她逗乐了，反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绑定就绑定吧，至少汉堡有人陪着吃，走，双层牛肉堡，哥请。” 两人相视一笑，将刚才的不愉快和陈俊义的威胁抛在脑后，迎着夕阳的余晖，朝着飘来炸鸡香气的快餐店走去，身后是喧嚣散尽的校园，前方是霓虹初上的街道，两个被复杂家庭关系绑定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在城市的暮色中，分享着属于他们的带着点无奈却又无比坚实的兄妹情谊。 第16章 第 16 章 顾杰、楚萧一行人，不远不近地缀在周明月那瘦小的身影后面，直到看着她安全地拐进那个小区的大门，调转方向，朝着奇缘网咖进发。 尤一、朱彬彬、钱佑、杨鸣、张宇宏几个活宝立刻恢复了本性，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面，话题瞬间从“护花使者”切换到了“艾泽拉斯风云”。 朱彬彬扭着腰：“哎呀呀~我的女王大人希尔瓦娜斯，那气场，那颜值，又飒又帅！为了部落！为了女王！燃烧吧我的小宇宙~！” 尤一立刻嫌弃地撇嘴：“呸，你个死忠部落猪，女王再帅也是反派，联盟万岁，为了联盟！” 朱彬彬小眼圆睁，狠狠剜了尤一一眼：“哼！你个愚蠢的联盟狗，早晚有一天，要让你们联盟的漂亮小姐姐们，都给我们部落的猛男们生猴子，生一窝！” 钱佑一把揽过尤一的脖子，笑骂道：“猴你个头啊猴，都他妈是一个阵营打副本的兄弟了，还分什么部落联盟，再吵吵，小心我宝宝咬你屁股。” 杨鸣没理会他们的阵营之争，捧着脸，一脸花痴状：“新版本那个反派小姐姐萨拉塔斯……我的天，太酷了吧，又美又强，眼神杀我，我想跳槽去当反派，给她当小弟！” 尤一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就你那点DPS，给萨拉塔斯小姐姐当舔狗都不够格，人家一个AOE你就躺了。” 杨鸣梗着脖子，一脸倔强：“躺就躺，就乐意，我就舔，当个地板王我也认了，为女王战死，光荣！” 张宇宏叹了口气，带着点怀念：“哎……还是老牌女王有味道啊，红龙女王阿莱克斯塔萨，那气质，那身段，漂亮又温柔，我的梦中情龙啊，可惜现在剧情都跑偏了……” 前面吵吵嚷嚷，热闹非凡，顾杰和楚萧却默契地落在了后面几步，并肩走着，夕阳的金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楚萧侧过头，看着顾杰线条利落的侧脸：“不是说……要躲着点吗？” 顾杰闻言，转过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他挑了挑眉：“你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样吗？” 楚萧微微一怔，随即低下头，他低声说：“我……不过是顺路而已。” 顾杰笑容更大了，他把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上，姿态懒洋洋的：“巧了，我去网吧也顺路。”他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议，眼神却带着点期待地瞟向楚萧，“放假8天呢，漫长得很，一起去网吧玩玩呗？总不能一直窝在家里啃书本吧？多没劲，哥带你飞啊。” 楚萧沉默了几秒，目光投向远方熙攘的人流，声音低沉了些：“不，放假……要回扶光市。” “扶光市？”顾杰有些意外，“那挺远的啊，高铁都得坐好几个小时吧？”他侧头看着楚萧，“那你怎么……大老远跑到这边来上学了？” 楚萧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去，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弟弟……在这边。” “哦，原来是这样啊。” 短暂的沉默后，顾杰重新扬起笑容，再次发出邀请：“那……放假前，去网吧玩玩不？放松一下？放心，哥罩着你，保证带你飞！” 楚萧抬起头，看向顾杰，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清澈的眼眸里，那层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他看着顾杰脸上那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正好，我也要去查点资料。” “查资料？”顾杰愣了一下，脸上那点傻气的笑容突然加深，变成了一个有点莫名傻乎乎的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觉得……楚萧答应跟他一起去网吧了，这事儿……挺开心的。 他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话，只是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些许，两人继续并肩走着，前方是兄弟们喧闹的背影和关于虚拟世界的热烈讨论，身后是拉长的在夕阳下渐渐融为一体的影子。 踏进奇缘网咖烟雾缭绕键盘声震天的喧嚣世界，顾杰下意识地就担起了“向导”的职责，他熟门熟路地领着楚萧，目光地扫过一排排机位，最终挑了个相对干净远离吸烟区的角落位置。 “坐这儿吧，这位置还行。”顾杰拉开椅子，还用袖子象征性地擦了擦键盘和鼠标垫，“键盘鼠标我帮你看看……嗯，还行，能用。” 楚萧刚坐下，顾杰又风风火火地跑去前台，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冰镇饮料，一瓶可乐，一瓶矿泉水。他把矿泉水轻轻放在楚萧手边：“喏，喝水。” 楚萧看着那瓶水，又抬眼看了看顾杰额角渗出的细汗和亮晶晶的眼睛，低声道：“谢谢。” 顾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拧开自己的可乐灌了一大口：“嗐，客气什么，都是哥们儿。” 楚萧看着他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这些天观察下来，顾杰确实总是笑意盈盈的，但似乎……对他格外热情？每次他目光不经意扫过去，总能撞上顾杰瞬间扬起的笑容，像个小太阳似的，晃得人有点眼晕。 楚萧收回思绪，目光落在旁边已经戴上耳机，进入“战斗状态”的顾杰身上。此刻的顾杰，收敛了平日里的散漫和嬉笑，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英挺俊朗，认真起来的顾杰，倒真有几分……可靠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知道顾杰是唯一曾挺身而出帮助过于宁的人，楚萧心底对这份可靠又添了几分真实的好感，他不再多想，也戴上耳机，点开浏览器，开始专注地查找需要的资料。 就在这时，旁边尤一那急吼吼的声音穿透耳机传了过来：“操操操，钱佑！快！大红圈！踩到了！不行就开龟壳保命啊！！” 钱佑的声音也带着急切：“CD！CD！龟壳还在冷却！扛住！奶妈奶我一口！” “朱彬彬！躲地板啊！往左边！BOSS回头了！往右！快往右！躲开那个扇形！快快快！！” “在躲了在躲了！急死你了！催命啊！” “かいそう！かいそう！” 杨鸣则悠哉悠哉地满世界溜达，采花挖矿，还不忘在语音里喊：“加油加油！我看好你们！就快过了！” 顾杰全程沉默，没有加入语音的混乱，但紧盯着屏幕的眼神专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发出“啪啪”声，键盘都要被他按坏了一样。 三分钟后。 “卧槽！！！牛逼啊顾杰！！！”尤一猛地摘下耳机，激动地拍桌，“单刷BOSS，力挽狂澜，偶像！请收下我的膝盖！” 顾杰紧绷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小意思。”他下意识地偏过头，想看看楚萧的反应。 楚萧正专注地看着屏幕，屏幕上似乎是一个复杂的物理模型解析视频，他微微侧着头，长睫低垂，顾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流连，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到楚萧认真时的模样。不同于上课时只能看到的背影，此刻他能看清那浓密纤长的睫毛，看清那双专注时显得格外细长、眼尾微微上挑又清冷的眼睛，看清那挺直如峰的鼻梁，还有那色泽偏淡、形状好看的薄唇…… 顾杰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极其熟悉又陌生的悸动感悄然涌上心头，他猛地想起了那个荒诞又……该死的真实的梦，梦里，他好像……吻过那双唇，触感是……温软的？湿润的？ 这个念头猛的在他脑海中炸开，他收回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慌乱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不合时宜的联想甩出脑海，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尤一！你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是不是在玩弄我的感情？！”朱彬彬尖细的控诉声打破了顾杰的尴尬。 尤一摘下耳机，挑眉看向朱彬彬，故意拖着腔调，带着点痞气：“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我尤某人从不玩弄别人感情，”他顿了顿，坏笑着补充，“我只喜欢……玩弄身体~” “啊！你个死变态！”朱彬彬立刻双手护胸，夸张地尖叫起来。 钱佑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实话实说，确实变态了！” 张宇宏站起身，拍了拍顾杰的肩膀：“顾杰，我去前台拿包烟。” 顾杰刚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闻言头也没回，声音还有点发干：“哦，去吧，顺便给我带瓶冰水，这破网吧空调不行，热死了。” 张宇宏应了一声：“哎，行！” 杨鸣凑过来：“大佬们，这冲层打完了，是不是该带我低保了？明天我要回外婆家，家里没电脑，玩不了。” “八天假呢，你急啥？” “急，真急，我外婆家连电脑都没有，有也不会给我玩的。” “行行行，朱彬彬，你退组吧，我们带他打一趟。” “OKOK，你们打，我找个电影看去，养养眼~” 张宇宏很快回来了，把一瓶冰水放在顾杰手边，自己怀里抱着三包烟和几袋薯片：“顾杰，我多拿了两包烟。” 顾杰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准备进新副本，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张宇宏这才坐回自己位置，撕开薯片包装袋，顾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游戏上，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偷偷地瞟向旁边那个清冷专注的身影。 第17章 第 17 章 假期的第一天，天光微亮时，楚萧便踏上了返回扶光市的航班。当飞机平稳降落在熟悉的城市，再辗转回到位于市中心枫林苑小区时，已近正午时分。 枫林苑是扶光市的老牌高档小区，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与淮汐市那间简陋的出租屋相比，这里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掏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防盗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淡淡木质家具味道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他一边弯腰换鞋，一边朝屋里喊了一声：“爸，阿姨，我回来了。” 声音不大，却立刻惊动了屋里的人。 楚萧走进玄关，换上拖鞋，家里的布局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三室两厅，面积宽敞，装修风格是十多年前流行的简约实木风，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温馨和用心，家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地面光洁如新，显然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 最先从客厅迎出来的是父亲楚文宾，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儒雅，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更添了几分沉稳的书卷气，他快步走到楚萧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萧萧回来了！”他仔细端详着儿子，目光在他脸上、身上逡巡，是要确认他离家这段时间是否安好。末了，还伸手轻轻捏了捏楚萧的胳膊，感受了一下结实度，才满意地点点头：“嗯，还行，没瘦，在新学校还习惯吗？没……什么事吧？” “爸，没事，都习惯，学的课程也都一样，能跟上。” 这时，厨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女人探出身来，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角有细细的笑纹，正是李慈：“萧萧到了，快，快进来坐，还有两个菜就能开饭了，快把书包放下，去洗个手就能吃饭了，茶几上给你切了你爱吃的哈密瓜和西瓜，先垫垫肚子。” 楚萧连忙道：“谢谢阿姨。” 李慈笑着应了一声，又对楚文宾说：“老楚，快别让萧萧在门口站着了，让他去沙发上歇会儿。” 楚文宾笑着应道：“嗯。”又转头对楚萧说：“你先去歇着，我去帮你阿姨搭把手。”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楚萧忙说：“爸，你去帮阿姨吧，我自己家，熟得很。” “那行，我去厨房了。” 厨房里很快传来两人的对话。 “哎，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油烟大，不用你帮忙，你去陪萧萧说说话。” 楚文宾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自己家，从小住到大的地方，还用陪？熟门熟路的，再说，我看他精神头挺好。” “也不知道萧萧在那边一个人住，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一会儿吃饭你直接问他呗。” “哎，行，那你……帮我把那葱切了吧，要葱花。” “好嘞。”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对话声，楚萧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熟悉又温暖的家，心头涌上一股踏实而柔软的暖流。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父亲楚文宾工作体面，收入优渥，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不少，但他一直很谨慎，生怕委屈了儿子。直到遇见李慈。楚文宾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李慈的眼神就格外温柔，看向年幼的楚萧时，没有那种刻意的讨好或疏离，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她不算特别漂亮，是那种温婉耐看的类型，穿着朴素，说话轻声细语。外人或许会觉得她配不上仪表堂堂的楚文宾，但楚文宾心里清楚，李慈心地善良，性格温和，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心实意地把楚萧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疼。两人结婚后，没有再要自己的孩子，每年寒暑假都主动邀请于宁来家里住，视如己出。楚文宾也真心待她，尊重她，李慈则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让这个家始终充满了温馨。 楚萧放下书包，走向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带着阳光晒过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书桌、床铺、书架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书页上落了些微灰尘被仔细拂去了。显然，即使他不在家，这个房间也一直被精心照料着。 楚萧将行李简单归置好，在洗手间仔细洗了手，又用冷水扑了把脸，这才走向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四溢，李慈正解下围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萧萧，快来，都是你爱吃的，糖醋鱼、油焖大虾、红烧排骨……一会儿多吃点，我去盛饭。”她说着就要转身去厨房。 楚萧连忙道：“阿姨，我自己来盛饭吧，您快坐下歇会儿。” “哎，不用不用。”李慈摆摆手，“你坐着就好，马上就好。”她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 这时，楚文宾端着最后一道清炒时蔬从厨房走出来，放在桌上，对楚萧笑道：“你阿姨啊，知道你今天回来，一大早就跑去菜市场了，挑的都是最新鲜的，忙活到现在就没停过。” 楚萧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色，心里既感动又有些过意不去：“爸，您怎么也不劝着点阿姨？做这么多菜，哪吃得完啊？太辛苦了。” 楚文宾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就让她做吧……她心里……总得有个寄托，难得她这两天精神头好些了……你是不知道，宁宁那事……唉……”他话没说完，但未尽之意两人都懂，于宁的离去，给这个家，尤其是李慈，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李慈端着三碗米饭出来，正好听到后半句，她脸上强撑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努力扬起：“你们爷俩怎么还站着？快坐下吃饭，饭都盛好了。”她将米饭一一放在三人面前。 “来，萧萧，尝尝这个糖醋鱼，”李慈夹了一大块鱼腹肉，小心翼翼地放到楚萧碗里，“阿姨好久没做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咸淡合不合适？” 楚萧看着碗里那块色泽诱人裹着浓稠酱汁的鱼肉：“谢谢阿姨，闻着就很香。”他夹起鱼肉尝了一口，酸甜适中，鱼肉鲜嫩，“嗯，好吃，跟以前一样好。” 李慈闻言，脸上的笑容才真切了几分：“那就好，那就好，多吃点啊！”她自己也坐了下来。 楚萧看着李慈，比起几个月前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绝望，她现在的状态确实好了许多，至少能勉强维持日常的生活和笑容，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沉淀着一层挥之不去淡淡的哀愁，笼罩着她整个人。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李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萧萧……在那边……都还好吗？一个人住，吃得惯吗？睡得好吗？还有……孙老太太……她还好吗？” “阿姨，您放心，我都挺好的，自己做饭也还行，能对付，孙奶奶……她也还好，我每天放学都会过去看看她，帮她带点菜，丢丢垃圾，陪她说会儿话。” “那就好……那就好……”李慈喃喃地重复着，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有你在那边照应着，我也能稍微安心点……” 楚文宾适时地给李慈夹了一筷子青菜，温声道：“好了，别光顾着问萧萧了，你也忙活了一上午，快多吃点。” 关于楚萧执意转学到二十七中，甚至租住在惠民小区附近的真实目的，接近沈贺那群人，查明于宁被霸凌的真相，楚萧并没有告诉父亲和阿姨。他只说，是想替于宁照顾一下年迈体弱的孙奶奶，尽一份心。楚文宾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从小就有主见，尤其在关于于宁的事情上，更是异常执着。他隐隐感觉到儿子去淮汐市的目的绝非照顾老人那么简单，但他选择了尊重和沉默。儿子在学业和生活上从未让他操过心，这份信任让他没有过多追问，只是心底深处，那份担忧始终挥之不去。 楚萧看着父亲夹给阿姨的菜，看着阿姨低头小口吃饭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碗里堆得冒尖的菜，饱含关爱的菜肴，默默地拿起筷子。 楚文宾刚放下碗筷，习惯性地想帮忙收拾餐桌，李慈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眼神温柔地示意他：“老楚，你去陪萧萧说说话吧，碗筷我来收拾就行。”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去问问萧萧，在那边生活上还缺不缺什么？钱够不够用？一个人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 楚文宾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李慈是真心实意地把楚萧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疼，这份毫无保留的关爱，细致入微的体贴，正是楚萧和于宁这对异父异母的兄弟感情如此深厚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楚萧心里，李慈给予他的这份温暖和照顾，原本应该是属于于宁的。 楚萧看着李慈忙碌着收拾碗碟的背影，那微微弯下的腰身，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愧疚，他总觉得，是自己“抢”走了本该属于于宁的母爱，这个想法，一直都藏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正是这份深藏的愧疚感，让他对于宁格外的好，格外地包容，想要把李慈阿姨给予的温暖，加倍地补偿给那个阳光开朗弟弟。 楚文宾走到客厅，在楚萧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而是拿起茶几上切好的哈密瓜，递给楚萧一块：“萧萧，来，再吃点水果，你阿姨特意买的，甜着呢。” 楚萧接过，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 “在淮汐那边……租的房子还习惯吗？东西都置办齐了没有？缺什么就跟爸说，别不好意思，钱还够不够？不够爸再给你转点。” “爸，都挺好的，房子虽然旧点，但该有的都有，我自己也添置了些小东西，钱够用，您上次给的我还没花完呢。”他说，“真缺什么，我会跟您说的。” 楚文宾看着儿子平静的脸庞，心里那点担忧稍微放下了一些，他拍了拍楚萧的肩膀：“那就好。记住，别委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安全第一，学习第二，生活上别太将就，有什么事，随时给家里打电话。” “嗯，我知道。” 楚文宾又陪着楚萧聊了会儿学校的情况，问了些无关紧要的日常，比如食堂伙食怎么样，新同学好不好相处之类。他刻意避开了那些敏感的话题，比如于宁，比如孙奶奶的近况，比如楚萧在那边真正的目的。他知道儿子心里有结，也明白那份结有多沉重，他选择相信儿子的判断和能力，只是这份信任背后，藏着多少作为父亲的不安和心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聊了一会儿，楚文宾起身：“我去书房看会儿书，你刚回来，也回房间歇会儿吧，或者看看电视放松下。” 楚萧点点头：“好。” 楚文宾走进书房，轻轻带上门，却没有立刻坐下，他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客厅里儿子独自坐在沙发上的侧影，那身影挺拔清瘦，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楚萧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块没吃完的哈密瓜，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斑。李慈在厨房里洗碗的轻微水声隐约传来，父亲在书房里翻动书页的声音也清晰可闻，这个家，一如既往的温暖、宁静、井井有条。 可这份温暖和宁静，却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心底那份沉甸甸的亏欠感，对李慈无微不至关怀的亏欠，更是对那个永远无法再回到这个温暖港湾的于宁的亏欠，这份亏欠感，在他回到这个熟悉的家后，更加汹涌地拍打着他的心岸。他默默地将剩下的哈密瓜吃完，甜味在舌尖弥漫，却压不住心底那份苦涩的回甘，他站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第18章 第 18 章 顾杰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堪比鸟窝的乱发，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地飘进厨房，冰箱门一开，冷气扑面而来，他看都没看，随手捞出一盒冰牛奶和一个冷冰冰的三明治。 他叼着三明治，一边拧开牛奶盖子猛灌了一口，一边用空着的手烦躁地耙了耙那头乱发，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许睡意，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几条未读消息跳了出来。 他姐顾晴发来的：“晚点到家。” 顾杰撇撇嘴，回了个“知道了”的敷衍表情。 手指点开了和楚萧的聊天框，对话停留在昨天晚上。 顾杰：安全到家没？ 楚萧：嗯。 顾杰：那就行。 楚萧：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杰盯着那简洁到近乎冷漠的两个“嗯”，心里莫名有点堵，他烦躁地又灌了一大口牛奶，冰得他一个激灵。 自从那个该死的春梦之后，楚萧那张清冷俊秀的脸，就像在他脑子里安了家，上课走神想他，打球时余光瞟他，吃饭时琢磨他，连睡觉……梦里都是他，更离谱的是，他现在看谁都提不起劲儿，就觉得楚萧最好看，楚萧的声音最好听，楚萧身上的味儿最好闻。 “操！”顾杰低骂一声，把牛奶盒重重顿在流理台上，“这他妈怎么回事儿？我……我该不会真是个gay吧？！”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又觉得荒谬，“不能啊，以前也没喜欢过谁啊，男的……女的……都没感觉啊，怎么偏偏对着楚萧，我这心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蹦跶得没完没了？看不见就想，看见了……看见了更他妈想扑上去啃两口！”他被自己最后这个念头惊得差点被三明治噎住。 不行，得找人问问，点开了“恋爱小王子”尤一的聊天框，这家伙从初中开始就在情场里打滚，经验丰富。 顾杰：哥们儿，问你个事儿。 尤一：？ 顾杰：你喜欢女孩儿，都喜欢什么样的啊？ 尤一：漂亮的呗，清清爽爽的，嗯……最好长发飘飘的，看着就温柔，你问这个干嘛？有目标了？看上谁了？快说！ 顾杰看着长发飘飘、温柔这些词，脑子里自动匹配的是楚萧那张清冷禁欲的脸和干净利落的短发……完全对不上号，他烦躁地打字。 顾杰：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你喜欢人家的时候，是啥感觉？是不是……天天想着？不见面就想？ 尤一：（一个贱兮兮的笑脸）不然呢？那必须的啊，看她就想笑，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跟喝了蜜似的，见不着就想见，抓心挠肝的，就是想她，想她！还是想她！ 顾杰盯着这段话，心脏猛地一跳，这他妈……怎么跟他想楚萧的感觉一模一样？看楚萧就想笑，见不着就想见，心里……好像也有点甜滋滋的？虽然还夹杂着点别的乱七八糟的感觉…… 顾杰：……你个恋爱脑！那今年怎么没见你霍霍小姑娘了？ 尤一：嗐，高三了嘛，关键时期，咱不能耽搁人家前程不是？等上了大学……嘿嘿嘿，广阔天地，我尤某人必然大有作为！ 尤一：等等，顾大校草，你这问题问得很有深度啊，春心萌动了这是？看上谁了？快说，我们班的还是别班的？同年级的还能谈谈，低年级的就算了，咱可不兴搞异地恋啊。 顾杰：……你还挺有底线。 尤一：那是，可以不爱，但不能渣，这是哥的原则！ 尤一：对了，这几天你干嘛？我爸把我锁家里了，让我看书，啧，无聊死了。 顾杰：我就在家，等我姐回来，没事……可以去网吧。 尤一：OKOK，我去群里摇人。 顾杰放下手机，拿起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大口，尤一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想她！想她！还是想她！”“看她就想笑！”“心里甜滋滋的！” 靠，全中，我他妈……真喜欢上楚萧了？ 他下意识地想否认，想抗拒，可那些清晰无比的感觉，心跳加速、目光追随、思念成疾……每一个都在疯狂叫嚣着，是！就是喜欢！ 他咽下嘴里的三明治，喉咙有些发干，一种震惊、慌乱、迷茫……最终却诡异地沉淀为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感，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啧……行吧，喜欢就喜欢呗，多大点事儿！ 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有点傻气又带着点豁然开朗的笑容，不就是喜欢个男生吗？楚萧那么好看，那么优秀，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他顾杰眼光多好啊。 然而，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另一个更现实更尖锐的问题猛地戳进了他脑子里。 可……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单相思？他顾杰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要宣告结束？死摇篮里了？ “不行！绝对不行！”顾杰猛地站直身体，眼神里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我顾杰的初恋，怎么能这么憋屈地胎死腹中？必须得支棱起来！” 他放下牛奶盒，双手叉腰，开始了他天马行空的作战计划。 首先，得发挥我这张帅绝人寰的脸的优势，楚萧肯定也喜欢帅哥，不然他长那么好看干嘛？对，没事就多在他面前晃悠，用颜值闪瞎他。其次，得制造机会，单独相处，打球，去网吧，放学一起走，实在不行……假装偶遇？ 然后，得展现我的魅力，打球要帅，打游戏要猛，关键时刻还得……英雄救美？虽然上次好像是他救的我……最后，得试探，得暗示，不能太直接吓跑他……请他喝饮料？帮他值日？或者……不经意地夸他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 想到嘴，顾杰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那个梦里的触感……那个在网吧差点失控的念头……他赶紧甩甩头，把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甩出去。 妈的，顾杰，冷静，要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对，就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剩下的三明治，狠狠地咬了一口，窗外的阳光落在他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上，照亮了他嘴角那抹自信又带着点傻气的弧度，初恋的战场，他顾大少爷，准备开拔了。 家政阿姨刚把最后一道汤端上餐桌，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顾晴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她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目光扫过客厅，只见顾杰正大咧咧地瘫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茶几边缘，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按着，沉浸在激烈的游戏音效中。 顾晴无声地叹了口气，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她将行李箱靠在墙边，弯腰换好拖鞋，才走进客厅，她比顾杰大三岁，今年大三，长相却与弟弟截然不同，顾杰像是集合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俊朗得耀眼，而顾晴则更像父亲顾宏山年轻时的模样，五官端正但略显平淡，气质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她走到沙发前，看着顾杰头也不抬的样子，眉头微蹙：“放假了，怎么就不愿意去澜江市？那也是我们的家。” 顾杰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依旧在屏幕上飞舞，语气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嘲弄：“去干嘛？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我们去凑什么热闹？当电灯泡啊？” 顾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顾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家三口？呵，马上就是一家四口了，顾杰，你再这么吊儿郎当自暴自弃下去，顾家就真要成别人的了，候曼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老头子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再生个儿子呢！” 顾杰的手指终于顿了一下，屏幕上的人物瞬间被击杀，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痞笑，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阴霾：“生就生呗，又不是养不起，老头子家大业大，多生几个热闹。” “顾杰！”顾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她猛地伸手，一把将顾杰的手机夺了过来，紧紧攥在手里，“你清醒一点！妈当年和顾宏山一起打拼出来的家业，妈走得早，现在全便宜了他，他生了一个女儿不够，还要再生，如果这个还不是儿子，你信不信候曼还会继续生下去？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顾杰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他仰头看着姐姐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只剩下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的自嘲：“那能怎么办？姐，爸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在爷爷奶奶面前装装样子，他什么时候真正在意过我们？这么多年了，我们有爸跟没爸，有什么区别吗？” 顾晴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弟弟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疏离和失望，心里是又痛又急，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声音放软了些：“所以你就更要争气啊，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让他看看，让他后悔，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什么？”顾杰打断她，嘴角那抹自嘲的弧度更深了，“让他知道，他还有个儿子也挺优秀？然后呢？然后他就会多看我一眼？多关心我一句？姐，别天真了。” 顾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弟弟眼中的那份漠然，让她感到一阵无力。 这时，家政贾阿姨小心翼翼地站在餐厅门口，声音带着点局促：“少爷，小姐……饭做好了，可以……可以吃饭了。” 顾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她将顾杰的手机随手扔回沙发上，声音恢复了平静：“先吃饭。” 两人沉默地走向餐厅，在长餐桌的两边坐下，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香气扑鼻，气氛却沉闷，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顾晴低着头，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顾杰则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慢条斯理地啃着，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阿姨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默默退回了厨房。 顾杰低着头，看似专注地吃着饭，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他其实……何尝没有念念不忘过那点微薄的父爱？否则，以他初中时那副吊儿郎当，打架斗殴的德行，怎么可能拼了命地学习，硬是考进了二十七中这所市重点？他记得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兴奋地给父亲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平淡无波，只说了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他甚至偷偷幻想过，父亲会不会因此对他刮目相看，会不会……多关心他一点？ 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开始故意惹事生非，打架斗殴，一次比一次凶狠，一次比一次闹得大，老师忍无可忍，一次次叫家长，顾杰心里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他想看看，父亲会不会因此生气？会不会因此……出现在他面前？ 最初几次，顾宏山还勉强来过学校，但每次都脸色铁青，匆匆应付完老师，对着顾杰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然后丢下赔偿金，转身就走，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后来，顾宏山干脆不来了，最后一次，顾杰把一个挑衅他的同学打进了医院，老师再次拨通顾宏山的电话，得到的却是冰冷的忙音，他的号码，已经被拉黑了。 那一刻，顾杰站在办公室，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他像个被彻底遗弃的小丑。 最后，是顾晴匆匆赶来，她当着老师的面，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顾杰面前，扬起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杰脸上，力道之大，让他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耳朵嗡嗡作响。 顾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失望：“不想读了是吧？我现在就给你办退学，顾杰，你给我听清楚，那个老东西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做这些给谁看？你以为你丢的是他的脸吗？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丢的是妈的脸，你要是不想读了，现在就滚，以后想打架？自己退学滚蛋，我顾晴也懒得管你了！” 那记耳光，那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自暴自弃的火焰，看着姐姐眼中强忍的泪水和深切的痛楚，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的胡闹，伤害的只有真正在乎他的人。 从那以后，顾杰再也没有打过架，他收起了所有的戾气和锋芒，变成了现在这副看似散漫、实则将自己包裹起来的模样，只是心底那道关于父爱的裂痕，从未真正愈合，此刻在姐姐的质问下，又隐隐作痛起来。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19章 第 19 章 八天的假期，就像指间的流沙，倏忽而逝。 楚萧在父亲楚文宾和阿姨李慈的陪伴下，踏上了返回淮汐市的旅程，临行前，家里的气氛温馨又带着不舍，餐桌上摆满了李慈精心准备的早餐，楚文宾反复检查着儿子的行李，确认证件、钥匙、换洗衣物都带齐了。李慈则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萧萧，到了那边自己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别总熬夜看书……租的房子门窗要锁好，晚上别在外面待太晚……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楚文宾在一旁补充：“学习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劳逸结合，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楚萧安静地听着，一一应下，他看着父亲关切的眼神，阿姨温柔的笑脸，心头被一股暖融融的踏实感包裹着。在父亲和阿姨殷殷关切的目光和絮絮叨叨的叮咛声中，他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 而另一边，顾杰的假期结束，则显得冷清许多。 顾晴在淮汐市待了七天，这七天里，她几乎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去点醒弟弟，分析家族产业的现状，点明父亲顾宏山再婚生子带来的潜在危机，苦口婆心地劝他收心学习，为未来争取……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然而，顾杰的反应始终如一，他要么是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左耳进右耳出，要么是扯着嘴角，露出一副混不吝的痞笑，插科打诨地转移话题，要么干脆沉默以对，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姐姐说的那些沉重现实，都与他无关。 顾晴看着弟弟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又急又痛，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太了解顾杰了，母亲走得早，是她这个姐姐，在父亲几乎缺席的情况下，一手把顾杰拉扯大，她亲眼看着弟弟从依赖她的懵懂孩童，长成如今这个看似散漫不羁，实则用坚硬外壳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少年。 她知道顾杰心里的结有多深，他所有的叛逆、所有的浑不在意、所有的吊儿郎当，本质上都是对父亲顾宏山无声的控诉和绝望的报复，那个本该为他遮风挡雨，给予他父爱和引导的男人，却成了他生命中最大的缺失和伤痛源头，但凡顾宏山能尽到一点点父亲的责任，给予顾杰一丝一毫的关心和认可，顾杰都不会是现在这副将自己放逐在边缘，对未来漠不关心的样子。 顾晴站在玄关，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空旷而冰冷的家，顾杰正靠在阳台栏杆上，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拖着行李箱，转身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砰”的一声轻响，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内屋外，顾晴站在楼道里，听着电梯运行的嗡鸣声，心头一片沉重，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路，只能靠顾杰自己走了，她只希望，弟弟能早日走出那片由失望和怨恨构筑的阴影，找到属于他自己真正的方向。 电梯门打开，顾晴走了进去，按下一楼，电梯缓缓下行，弟弟心里的那道伤疤，或许只有时间，或者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温暖的外力，才能真正触及和抚平，而她，只能默默祈祷。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高三十六班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懒散的余韵，顾杰却像打了鸡血，精神抖擞地踏入教室，目光猥猥琐琐的在楚萧身上，他酝酿了好几天的“作战计划”。 “楚萧，借块橡皮呗？我的找不着了。”顾杰凑过来，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手已经伸到了楚萧笔袋上方。 楚萧抬眼看他，没说话，默默从笔袋里拿出一块崭新的橡皮递过去。 “谢啦！”顾杰接过，手指不经意地蹭过楚萧的指尖，心满意足地缩回手。 没过十分钟。 “楚萧，笔借我用用？我的没水了。”顾杰又来了，这次理由更敷衍。 楚萧叹了口气，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笔递给他。 “嘿嘿，你真是我的及时雨。”顾杰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还只是开胃菜，顾杰的终极目标，是楚萧那本字迹工整、思路清晰、堪称标准答案的物理作业本。 “楚萧，江湖救急。”顾杰压低声音，头往前凑到楚萧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物理作业借我瞻仰瞻仰呗？昨晚打本太晚，忘写了，吴阎王会杀人的。” 楚萧眉头微蹙，刚想拒绝，顾杰已经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他摊在桌上的作业本。 “谢了哥们儿。”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物理老师吴正悄咪咪出现在顾杰身后时，他正抄得忘乎所以，连楚萧的解题步骤都原封不动地誊写上去。 “顾杰！”吴正冰冷的声音惊雷般炸响，“抄作业抄得挺顺手啊？连人家楚萧的解字都照搬不误？” 全班瞬间安静，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顾杰猛地抬头，脸上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慌乱，反而瞬间堆起一个无比灿烂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哎哟，吴老师，您走路都没声儿的，吓我一跳！”他嬉皮笑脸地合上作业本，推还给楚萧，“这不……学习先进经验嘛，向楚神看齐，争取早日达到楚神的高度。” 吴正被他这厚脸皮噎得一时语塞，狠狠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下不为例，再让我抓到，抄十遍！” “得令，保证没有下次！”顾杰笑嘻嘻地应着，还冲楚萧眨了眨眼。 楚萧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作业本，指尖拂过被顾杰捏得有点皱的页角，心里却莫名地……没有多少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笑？这家伙的脸皮，真是厚得可以。 顾杰的雷达现在高度敏感，尤其针对楚萧的眉头，只要那两道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无论是因为难题卡壳，还是被旁边吵闹声打扰，顾杰的就会立刻启动。 楚萧正凝神思考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题，眉心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下一秒，一张折成小青蛙的纸条啪地一声，落在了楚萧的草稿纸上，青蛙背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楚大神，皱眉容易长皱纹，笑一个呗？您忠诚的粉丝小顾” 楚萧：“……” 他面无表情地捏起那只青蛙，看也没看，直接扔进了桌肚。 顾杰毫不气馁，他清了清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始模仿吴正讲课的口头禅和标志性动作，还故意把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同学们，注意看黑板，这个题，它不简单，非常不简单，它考察的是什么？是你们的脑子，有没有脑子，啊？” 那惟妙惟肖的模仿，让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周冉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楚萧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直，但紧蹙的眉头却悄然松开了。 顾杰捕捉到那瞬间的笑意，心里乐开了花，成就感爆棚！比单刷了副本BOSS还爽。 课间，楚萧和周冉正凑在一起讨论一道数学压轴题的几种解法，两人语速飞快，术语频出，什么“洛必达法则”、“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极限代换”……听得顾杰云里雾里，完全插不上嘴。 他像个局外人一样杵在旁边，看着楚萧和周冉默契地交换着思路，眼神专注又明亮，那是一种属于学霸之间的旁人难以介入的气场，顾杰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和不甘心。 靠，他们在说什么鸟语？完全听不懂，楚萧跟周冉聊得那么开心……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楚萧之间，隔着一条名为知识储备的巨大鸿沟，他引以为傲的游戏操作、篮球技巧、插科打诨的本事，在这个领域毫无用武之地。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本崭新的几乎没怎么翻过的物理书。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翻开了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概念瞬间映入眼帘，看得他头皮发麻，但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一行行看下去，试图理解那些天书般的文字和符号。 妈的，不就是学习吗，老子学还不行吗？为了能跟楚萧有共同话题！拼了！ 他眉头紧锁，表情严肃，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比打游戏开荒副本还认真。 楚萧和周冉讨论完，一回头，就看到顾杰正对着物理书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微微一愣，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周冉也注意到了，用胳膊肘碰了碰楚萧，压低声音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少爷这是要……发愤图强了？” 楚萧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顾杰那因为用力思考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和紧抿的嘴唇上，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柔软了一瞬，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时而吵闹、时而安静、总是用各种笨拙方式试图靠近自己的身影，这种习惯，像一粒种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生根发芽。 第20章 第 20 章 张思文讲完最后一篇文言文赏析，合上教案，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宣布下课，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显严肃的细框眼镜，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或昏昏欲睡、或神游天外的学生们，最后将那份打印好的教学计划轻轻放在讲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像个小警钟，让不少走神的同学瞬间回魂，疑惑地抬起头。 “同学们，安静一下，通知一件事。”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讲台上。 张思文环视一周，缓缓开口：“这周，进行月考。” “啊？！！” 话音未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不是吧张老师！！”尤一第一个哀嚎出声，抱着脑袋就往桌子上磕，“这才刚放完假啊，我假期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现在脑子里空空如也，考什么啊考！” “老天奶啊，救救我吧，我还没从假期综合症里缓过来呢！”朱彬彬捏着嗓子尖叫，兰花指翘得老高，一脸生无可恋。 “完了完了完了！”杨鸣哭丧着脸，使劲拍着自己的脑门，“前一个月我都学了啥？书倒是天天翻，可它光看我，我没看它啊，全忘了，全忘了。” “寄了寄了，彻底寄了呀！我假期光顾着开黑上分了，物理公式长啥样都快不记得了。” “张老师，给条活路吧！”后排一个男生夸张地趴在桌子上，“这才开学多久啊，就要月考，太残忍了。” “就是就是，刚回魂就要考试，这谁顶得住啊！”哀嚎声此起彼伏，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末日降临般的悲壮气氛。 张思文看着台下这群如丧考妣的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曲起食指关节，“笃笃笃”地敲了敲讲台：“行了行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该抓紧复习就抓紧复习，临时抱佛脚也比躺平强。” 她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坐在窗边、神色平静的楚萧，又看向其他学生：“正好，这次月考也是个机会，看看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厉害，还是你们这些老油条更胜一筹？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新同学把你们全比下去了。” 这话一出，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尤一小声嘀咕：“听见没？张老师点你们呢，楚神要是把我们全秒了，咱这老脸往哪搁？” 顾杰正懒洋洋地转着笔，闻言瞥了一眼楚萧清冷的侧影，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怕啥？楚神牛逼那是应该的，咱……重在参与嘛！”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打鼓，下意识地摸了摸桌肚里那本崭新的物理书。 楚萧对周围投来的目光和隐隐的竞争氛围恍若未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来说张老师宣布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考试？他并不担心，以他的基础，应付这种程度的月考绰绰有余。 他此刻的心思，完全被另一件事占据，如何接近沈贺那帮人？ 开学这几周，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唯一可能碰面的机会，就是周五下午那节重合的体育课。 然而，除了开学第一周体育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后面几周，体育课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要么是体能测试，要么是分组练习篮球、排球，要么是集体跑圈……体育老师盯得死紧，根本找不到单独行动或者偶遇的机会，沈贺那群人通常聚在一起打球或者躲在角落抽烟，楚萧完全没有合理的借口靠近。 楚萧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太慢了……必须想个办法，制造一个……合理的接触点。 他的眼神沉静，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筛选着各种可能性和风险，月考的通知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从他耳边吹过，未能在他心湖激起一丝涟漪，他所有的专注力，都凝聚在那个笼罩在他心头的目标上，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涌出教室，或奔向食堂，或赶去小卖部补充能量，讨论的话题也迅速从月考地狱切换到了中午吃什么。 下午的课后服务时间，顾杰破天荒地没有趴着睡觉，而是正襟危坐，眉头紧锁，对着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一脸的苦大仇深，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笔。 尤一像只闲不住的猴子，溜达着晃到顾杰桌边，本想拉他出去透透气，结果看到顾杰这副“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模样，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卧槽，不是吧！不是吧！顾杰。”尤一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眼花了？你……你居然在学习？！”他凑近顾杰的脸，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顾杰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带着点不耐烦的音节：“嗯。”他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道让他抓狂的电磁感应题。 尤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围着顾杰啧啧称奇：“哎哟喂，顾少爷，您这是……为了月考临时抱佛脚呢？还是被哪路神仙点化了？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顾杰终于抬起头，眉头一挑，眼神带着点“你再废话试试”的警告：“嗯，你有意见？” 尤一立刻举手投降，嬉皮笑脸：“不敢不敢，小的哪敢有意见啊，您学，您继续学，学海无涯苦作舟，回头是岸……啊呸，是回头是岸也来不及了！”他赶紧改口，“我是说，加油！我看好你！” 顾杰懒得理他，重新低下头，手指烦躁地敲着桌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儿杵着碍眼，打扰我学习。” 尤一嘿嘿一笑，也不生气：“行行行，说正事，刚体育委员传话了，这周五体育课，体育老师大发慈悲，说月考完可以让我们自由活动，怎么样？跟二班那帮孙子约场球呗？上次没打过瘾。” 顾杰心思还在那道题上，随口应道：“随便，你安排。” “得嘞！”尤一打了个响指，“那我让张宇宏去跟他们说一声，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说完，像只完成任务的小狗，欢快地蹦跶着去找张宇宏了。 尤一刚走，顾杰就对着那道题抓耳挠腮，他尝试了几种思路，都卡在半路，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桌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楚萧。 啧……这破题……要不……问问他？ 他刚打定主意要开口，却见楚萧似乎也有话要说，正微微侧身，准备转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 顾杰身体前倾，脑袋往前凑，准备开口问问题。 楚萧恰好转过头，身体也微微前倾，似乎想说什么。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步的。 “唰！” 两张年轻的脸庞，毫无预兆地在极近的距离下，猛地凑到了一起。 鼻尖几乎相碰，呼吸瞬间交织。 顾杰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楚萧根根分明的睫毛，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脸颊带来的细微麻痒，楚萧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放大带着惊愕表情的脸，他闻到了楚萧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自己早上特意抹的发蜡的薄荷味。 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瞬间远去，只剩下两人清晰可闻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楚萧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他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瞳孔微微收缩，身体下意识地僵住，顾杰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道该死的物理题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觉得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根都滚烫一片。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维持着这个近在咫尺、呼吸相闻的姿势，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 最终还是楚萧先反应过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身体极其轻微地向后撤开一丝距离，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局，他移开目光：“……怎么？” 顾杰这才如梦初醒，一股强烈的尴尬感瞬间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挠头掩饰，手指刚碰到头发，就想起早上为了耍帅特意抹了发蜡，头发硬邦邦的，根本挠不动，他把手放下，动作有些僵硬，眼神飘忽，不敢看楚萧的眼睛，声音干巴巴地解释：“啊？没……没事，我就是……有道题不会……想问问你来着……”他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啊……对了，你……你刚才想说什么？” 楚萧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波动，他定了定神：“哦，我就想问问，刚才尤一说周五体育课……我想打。”他顿了顿，补充道，“和二班。” 顾杰一听楚萧主动提出要打球，刚才的尴尬瞬间被抛到脑后，心里乐开了花，他哪能说不？立刻拍着胸脯：“打，必须打，当然可以打，咱们好好打，打得他们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楚萧看着他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笑了笑：“嗯，好。”他目光落在顾杰摊开的习题册上，“你……哪道题不会？” “啊？哦！对对对！题！”顾杰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赶紧把习题册往前推了推，指着那道让他头疼的电磁感应题，“这个，这个，完全没思路！” 楚萧微微倾身，凑近了些，顾杰立刻也把脑袋凑过去，两人再次拉近了距离，但这次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学习交流。 楚萧拿起笔，笔尖点在题目上：“这道题的关键是切割磁感线的有效长度变化……”他一边讲解，一边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顾杰这次没有走神，他侧着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楚萧的笔尖，耳朵里是他清冽悦耳的讲解声，看着楚萧专注讲解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低垂的长睫，那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 顾杰看着看着，心跳不知不觉又加快了节奏，但这次不再是慌乱，而是一种被吸引的悸动，他闻着楚萧身上传来的干净气息，听着他条理分明的讲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他忍不住想：这个人……怎么连讲题都这么好看？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努力跟上楚萧的思路，楚萧讲得很细致，偶尔会停下来问一句：“这里能理解吗？”顾杰就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像只认真听讲的大型犬。 月考的压力似乎暂时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这一方弥漫着青涩悸动和知识碰撞的静谧天地，顾杰觉得，学习……好像也没那么痛苦了？尤其是，当老师是楚萧的时候。 第21章 第 21 章 楚萧正低头专注地演算着一道物理题，长睫低垂，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俊柔和，坐在后桌的顾杰，目光短暂地黏在楚萧身上，他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悄悄调成静音模式，镜头对准了那道专注的侧影。 他屏住呼吸，手指悬在拍摄键上，正准备按下。 “你在干嘛？” 楚萧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啊？！”顾杰被这突如其来的抓包吓得魂飞魄散，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捞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我……我啊？”顾杰眼神乱飘，舌头打结，“没……没干嘛，那个……我……我自拍呢，对！自拍！”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慌乱中把手机屏幕转向自己，胡乱按了几下快门，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他一张因为惊吓而略显扭曲的大脸。 他强装镇定地把手机拿稳，深吸一口气，试图挽回局面，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很自然的笑容，对着楚萧提议：“那个……楚萧，你看……风景这么好，光线也不错……要不……咱俩一起拍一张呗？” 楚萧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没接他的话，随即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习题册：“不了。” “噗嗤！”旁边的周冉目睹了全程，忍不住笑出声，她眯着眼睛，促狭地看着顾杰那副吃瘪又强撑的样子，故意凑热闹，慢悠悠地说：“哎哟~顾杰，来来来，他不跟你拍，咱俩拍一张呗？姐保证把你拍得帅帅的。” 顾杰正尴尬得脚趾抠地，闻言立刻像找到了台阶下，赶紧摆手，语气带着点夸张的嫌弃：“不拍不拍，跟女孩子拍照像什么样子，影响我男子汉气概。” 周冉翻了个白眼，拖长了调子：“切~不识好歹，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以后想拍都没机会了。” 顾杰赶紧顺着话头溜走：“我谢谢您嘞，您这店啊，我高攀不起。”他夸张地拱了拱手，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假装无事发生，只是耳根的红晕久久未散。 “尤一！你这个白痴，你居然还敢跟老师告状？多大的人了，白痴！白痴！白痴！” 只见顾彤彤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抄起一本书就朝着抱头鼠窜的尤一冲了过去，她气得脸颊通红，单眼皮的小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尤一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在桌椅间狼狈地左躲右闪，一边扯着嗓子辩解：“哎哟喂，彤姐！彤姐息怒，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一时嘴快，真没告状啊，我对天发誓！” 顾彤彤追在后面，手里的书挥舞得虎虎生风，嘴里白痴的炮弹连珠炮似的发射：“你个白痴，嘴巴不会缝起来吗？白痴，我今天非撕了你这张破嘴不可！” 尤一抱头鼠窜，绕着教室跑圈，嘴里不住求饶：“错了错了，大姐，彤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嘴一定缝上！用502胶水！” 教室里的同学纷纷避让，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则担心殃及池鱼，这场追逐战眼看着就要波及到楚萧的位置附近。 楚萧正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对周围的喧嚣置若罔闻，然而，当顾彤彤追着尤一，两人朝着他这边冲来时，一直留意着楚萧这边动静的顾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噌地站了起来。 他长腿一迈，迅速挡在了楚萧的座位旁边，宽阔的后背像一堵墙，将楚萧和即将冲撞过来的人形风暴隔开，他微微张开手臂，做出一个下意识的防护姿态，眼神警惕地盯着横冲直撞的两人，随时准备拦住他们。 楚萧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从书本中抬起头，他微微侧过脸，目光落在挡在自己座位旁像守护神一样的顾杰身上，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惊讶和困惑，他静静地看着顾杰紧绷的侧脸和护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没有出声。 顾杰感受到楚萧的目光，但依旧没有挪开脚步，只是盯着前方，直到顾彤彤揪着尤一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转了个方向，跑远了，他才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清晨的阳光带着微凉的清新气息，楚萧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瓶牛奶，他刚把牛奶放在自己桌角，旁边就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极其自然地拿起了那瓶牛奶。 顾杰拧开瓶盖的动作一气呵成，瓶口都凑到嘴边了。 楚萧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楚萧看着他，“那是给周冉带的。” 顾杰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看手里已经开了盖的牛奶，又抬头看看楚萧，再看看旁边正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周冉……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他扁了扁嘴，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和控诉，像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哦……”他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瓶盖又拧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回楚萧桌角，“我不能喝呗。” 楚萧看着他这副蔫头耷脑仿佛被抛弃的大型犬般的模样，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他细细打量了顾杰几秒，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和下垂的眼角，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明天也给你带一瓶。” 顾杰猛地抬起头，刚才还乌云密布的脸瞬间阳光灿烂，眼睛唰地一下亮得惊人，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语气带着雀跃和一丝孩子气的执拗：“真的？你说的哦，一言为定，可不许赖皮！” 楚萧看着他瞬间多云转晴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看着顾杰因为一瓶牛奶就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样子，楚萧心里某个角落悄然动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甚至有点痞气的顾杰，在自己面前……好像总是特别的……乖？像一只收起所有利爪只露出柔软肚皮的大型猫科动物。这种认知，让楚萧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窗外的阳光似乎也格外明媚起来，落在少年们带着笑意的脸上，定格成青春里最动人的瞬间。 周四的黄昏，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色彩，斜斜地泼洒进十六班的教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名为月考的哀愁。 教室里一片愁云惨雾，哀鸿遍野。 “啊！我死了！物理公式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尤一抱着脑袋，发出绝望的哀嚎，额头一下下磕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完了完了完了，我感觉我脑子像被格式化了一样，昨天背的公式今天全清零了！”杨鸣哭丧着脸，使劲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老天爷啊，救救孩子吧，这题海战术也太凶残了，我感觉我快被淹死了！”朱彬彬捏着嗓子尖叫，一脸生无可恋。 “寄了，彻底寄了，我靠意念答的题了。” “捶胸顿足也没用啊，早干嘛去了。”班长李茂试图维持秩序，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叹息和抱怨声中。 放学铃声也吹不散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霾，学生们拖着沉重的步伐，垂头丧气地收拾书包。 张宇宏像只做贼的猫，趁着混乱，悄悄溜到周冉桌边，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闪烁的眼神，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窘迫：“冉姐……那个……能不能……借我一百块钱？下周……下周一定还你。” 周冉正把最后几本书塞进书包，闻言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眉头微挑：“这才周几啊？张宇宏，你这烟瘾……是不是该控制控制了？”她语气带着点无奈，但还是利落地掏出手机，“收款码。” 张宇宏脸上立刻堆起感激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谢谢冉姐，谢谢冉姐，这周……这不是考试嘛……压力有点点大……”他声音越来越小，手指飞快地点开收款码。 周冉没再多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转了，省着点花。” “哎！好！谢谢冉姐！”张宇宏连连点头，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又推了推眼镜，转身快步溜走。 周冉背上书包，走向等在教室门口的南景，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并肩离开了这片哀嚎之地。 张宇宏则像条灵活的泥鳅，迅速汇入了顾杰、尤一、钱佑、杨鸣、朱彬彬组成的开黑小队，他们几个早就约好了，考完试要去网吧狠狠放松一下，用游戏来抚慰被月考蹂躏的心灵。 “走走走，奇缘走起。”尤一率先振作起来，挥舞着手臂，“今晚必须把新副本通了，祭奠我们逝去的脑细胞。” 钱佑立刻响应：“对，必须通，我猎人装备都更新了，今晚看我表演，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移动炮台！” 杨鸣也来了精神：“大佬们，带带我，我给你们当后勤，保证药水管够，Buff不断。” 朱彬彬捏着嗓子：“哎呦~今晚我要玩我的小牧师，奶死你们这群输出，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爱的供养！” “行，我盗贼开锁贼溜，保证把宝箱都给你们撬开。”张宇宏嘿嘿笑着 顾杰走在楚萧旁边，心思却不在游戏上，他不动声色地往楚萧身边又蹭近了一点，肩膀几乎要贴到楚萧的手臂，楚萧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让他心跳有点不稳。 楚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忽然开口：“昨天给你讲的那几道题，今天考试应该会考到类似的题型，你会做了吗？” 顾杰正沉浸在距离拉近的小窃喜中，闻言一愣，随即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扬起一个自信满满（实则心虚）的笑容，手臂极其自然地抬起来，一把揽住了楚萧的肩膀。 “那必须会啊！”顾杰的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手指还用力拍了拍楚萧的肩胛骨，“楚神亲自开小灶，还能不会？放心，妥妥的，明天看哥给你秀一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楚萧的反应，没有推开，没有皱眉，楚萧只是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自然，任由他勾着肩膀往前走。 哇靠，他没推开我，他让我勾着肩膀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前面勾肩搭背互相打闹的尤一和钱佑，心里美滋滋地想：看，我也能勾着楚萧。 然而，这份欣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一种更强烈的带着酸涩的失落感取代了。 等等……他这反应……怎么跟尤一他们被我勾着的时候差不多？平静？自然？甚至……有点习以为常？ 他偷偷侧过脸，飞快地瞄了一眼楚萧的侧脸，那张清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被顾杰勾着肩膀走路，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靠！他不会……真把我当哥们儿了吧？跟尤一他们一样？我拿你当……当……当心上人，你居然拿我当兄弟？这他妈……亏大了啊。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焰，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心！ 一路走到分岔路，楚萧轻轻挣开顾杰的手臂，语气平淡：“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顾杰还沉浸在“被当兄弟”的打击中，有点蔫蔫的：“哦……好。”他看着楚萧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空落落的。 网吧里，键盘敲击声震耳欲聋，顾杰坐在电脑前，手指机械地操作着角色，心思却完全不在游戏上，屏幕上的技能特效光怪陆离，队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他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听得模糊不清。 尤一在旁边激动地拍桌子：“顾杰，顾杰，你发什么呆呢，BOSS点名了，快开减伤，躲红圈啊！” 钱佑也吼：“奶妈！奶我一口！要死了要死了！” 杨鸣：“顾杰！顾杰！你血线崩了！快开技能啊！” 顾杰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按键盘，屏幕里的角色险之又险地躲过致命一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得让他知道，得让他明白，老子对他不是兄弟情！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你们先打，我……我有点事，先撤了！”说完，也不管队友们的哀嚎和挽留，抓起书包就冲出了烟雾缭绕的网吧。 回到家，顾杰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点开楚萧的聊天框，他深吸一口气，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里郑重其事地、带着点笨拙的虔诚，敲下了一行字：“怎么让喜欢的人知道我喜欢他？” 屏幕上瞬间弹出无数条搜索结果，顾杰点开第一条，眼神专注，眉头微蹙，像个面对终极难题的小学生，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关于如何表白心意的严肃学习。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他年轻而认真的脸庞，也照亮了那颗在懵懂爱意中跌跌撞撞却无比炽热的心。 第22章 第 22 章 周五的清晨，十六班的教室里空空荡荡，顾杰却破天荒地早早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时不时瞟向教室门口。 他昨晚可是精心策划了今早的惊艳亮相！为了这一刻，他甚至比闹钟还醒得早，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最帅角度。 终于，教室门口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楚萧背着书包，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 就是现在。 顾杰深吸一口气，猛地挺直脊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帅裂苍穹的姿势，身体微微后仰，下颌线绷紧，侧脸完美地呈四十五度角，目光深邃（实则空洞）地……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 他维持着这个雕塑般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终极奥秘，又像是在展示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流畅的脖颈线条，不得不说，顾杰的侧颜确实无可挑剔，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然而，预想中的惊艳效果似乎并未出现。 楚萧脚步未停，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顾杰那定格的身影，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随即恢复平静，继续走向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时，跟在楚萧旁边一起进来的周冉，目睹了顾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她脚步一顿，用手肘轻轻杵了杵楚萧的胳膊，疑惑地打量翻顾杰，压低声音调侃道：“喂，楚萧，你看顾杰……他这是……在cos大卫雕像？思考者？还是……天花板上有UFO？”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几步开外的顾杰听得清清楚楚。 楚萧闻言，脚步也顿了一下，他再次抬头，目光落在顾杰那依旧维持着仰望星空姿势，脖子都快僵硬的侧影上，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两个字：傻样。 顾杰：“……”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开始发酸，后颈的肌肉都在抗议，更让他心碎的是，楚萧和周冉那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看戏的眼神，这和他预想的“惊艳四座”、“楚萧驻足欣赏”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靠！脖子好酸，他们怎么没反应？难道角度不对？光线不好？还是……我帅得不够明显？！ 眼见两人已经快走到座位旁，顾杰赶紧放弃了这个失败的战略，火速收回那酸胀的脖子，揉了揉僵硬的脖颈，他迅速调整状态，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比窗外阳光还要灿烂十倍的笑容，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弯成月牙，热情洋溢地朝着楚萧打招呼：“嘿！楚萧，早啊。” 那笑容，带着点强行挽尊的尴尬，又充满了毫无保留的真诚。 楚萧的脚步停在座位旁，目光落在顾杰那张笑得有点傻气、却格外明亮生动的脸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他弯起的眉眼和洁白的牙齿上，晃得人有些眼花。 也许是那笑容太过炽热，也许是那眼神里的期待太过直白，楚萧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他嘴角那抹弧度，终于清晰地向上弯起，化作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他轻轻颔首：“早。” 啊啊啊啊啊！他笑了！他对我笑了！不是那种敷衍的！是真的笑了！ 喜悦的烟花在顾杰心头炸开，刚才摆造型失败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阳光似乎都更加明媚了，他咧着嘴，笑得更加灿烂。 楚萧看着他那副毫不掩饰的傻乎乎乐开了花的模样，心里那点傻样的评价，似乎又悄然软化了一丝，他垂下眼睫，将书包放在座位上，动作依旧从容，只是无人看见的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 吴正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电路图，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 楚萧端坐在座位上，脊背挺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老师的讲解，然而，他的注意力却总被后背上那若有似无的带着点痒意的触感所干扰，是顾杰。 这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从上课铃响开始，就拿着他那支中性笔的笔帽，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在他后背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动作很轻，却又固执地持续着，仿佛在……画画？写字？还是单纯地……捣乱？ 楚萧眉头微蹙，强忍着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痒意和被打扰的不悦，他不能回头，讲台上吴正的目光正扫视着全班，后排的纪律委员赵敏也像个小雷达似的，时不时就朝顾杰的方向瞟一眼，只要顾杰不发出声音，赵敏似乎也懒得管这种无声的骚扰。 楚萧只能挺直脊背，试图忽略那恼人的触感，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黑板上。可那笔尖的轨迹，像只调皮的小虫子，在他心尖上爬来爬去，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肌肉都微微绷紧了。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漫长的四十五分钟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响。吴正刚夹着教案走出教室门，楚萧几乎是立刻转过身，他眉头紧锁，眼神带着一丝压抑的薄怒，直直地看向后排那个始作俑者：“顾杰，你干什么呢？” 顾杰正拿着笔，笔尖还悬在半空，脸上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傻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被楚萧这么一吼，他猛地回神，像只受惊的兔子，“啊？”了一声，脸上瞬间浮起一丝茫然和无辜，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着，带着点天然呆的懵懂。 楚萧看着他这副人畜无害的傻样，胸中那点刚升腾起来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消了一半，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在我背上画什么呢？” 顾杰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身体往前倾，凑近了些，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楚萧，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一丝傻气：“没画什么呀，就是……就是觉得你的背真好看，真宽阔，真结实，线条真流畅，摸起来……啊不是，看起来手感就很好，真……”他越说越离谱，眼神还往楚萧肩胛骨的位置瞟。 “打住！打住！”楚萧被他这语无伦次不着边际的夸奖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耳根隐隐有些发热，“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他语气带着无奈，又有点拿他没办法的纵容。 顾杰一脸真诚，还带着点委屈：“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发自肺腑的！” 旁边一直支着下巴看戏的周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侧着身子歪靠在课桌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在顾杰和楚萧身上来回扫视，眼神里充满了“我懂，我都懂”的意味深长。 楚萧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正想开口说什么，前排的王雪雪恰好走过来，声音柔柔地打断了他：“楚萧，数学老师找你，让你去趟办公室。” “好，知道了。”楚萧赶紧应了一声，他站起身，临走前又无奈地瞥了顾杰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安分点”，然后才快步走出了教室。 楚萧一走，周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凑近顾杰的桌子，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调侃：“喂，顾同学，春心萌动得有点明显啊？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子……想恋爱的酸臭味了。” 顾杰除了在楚萧面前会手足无措、智商掉线，在其他人面前脸皮堪比城墙，他立刻摆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矢口否认：“说什么呢？冉姐，我怎么听不懂啊？” 周冉翻了个白眼，棒棒糖棍在嘴里转了个圈：“装，接着装，你那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楚萧后背上了，又是画又是摸的……收敛点吧，当心把人家吓跑了。” 顾杰被她点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突然也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急切和忐忑：“你……你真能看出来啊？那……那你说，楚萧他能看出来吗？” 周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棒棒糖咬得“嘎嘣”一声脆响，表情认真了些：“真喜欢啊？不是闹着玩的？” “真喜欢啊，比真金还真！” 周冉沉默了几秒，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萧……他心思重，想得多，未必能像我看得这么明白。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我劝你收敛点，不是怕他看出来，是怕别人看出来，你们……不一样啊。” 顾杰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在楚萧的事情上，心思却格外敏感，他明白周冉的意思，心里一紧，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点不服气和倔强：“怎么了？我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他恰巧是个男人而已，这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这么想，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这世道……流言蜚语是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尤其在学校这种地方，人多嘴杂……” 顾杰脸上的轻松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他当然明白周冉说的意思，也见识过那些无端的恶意和刻薄的议论，他沉默了片刻，声音闷闷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关键是你得知道，楚萧他……喜不喜欢你啊？”她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顾杰自己琢磨。 顾杰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带着点茫然和失落：“我……我不知道啊……”他要是知道，还用得着这么抓心挠肝、想方设法地试探吗？ 周冉看着他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叹了口气，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爱莫能助的洒脱：“那就……自求多福吧，少年，路漫漫其修远兮啊！”说完，她含着棒棒糖，转身溜达着找周明月去了，留下顾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对着楚萧空荡荡的座位，陷入了深深的甜蜜又苦涩的烦恼之中，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少年心头那片因爱而生的充满未知的迷雾。 第23章 第 23 章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阳光炽烈，塑胶球场蒸腾着热浪，楚萧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迈步走向喧闹的篮球场。然而，当他踏入球场，目光扫过二班那群人时，心猛地一沉，沈贺没上场，他正懒洋洋地坐在场边树荫下的长椅上，脚踝处似乎裹着什么，正和旁边的人说笑着。 楚萧心道：脚扭了？呵……真会挑时候。 他咬了咬牙，一股强烈的失望和挫败感涌上心头，精心准备的狩猎计划，还没开始就落空了，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哎？沈贺怎么不上？”尤一也注意到了，大声问道。 二班那边有人回道：“贺哥脚腕刚扭了，歇着呢！” 钱佑嗤笑一声：“呵，没他正好，省得碍眼了。” 楚萧没说话，只是默默活动着手腕脚踝，眼神地扫过二班场上那几个熟悉的身影，王迁、陈俊义……这些人，同样是目标，他压下情绪，该上场还得上场。 比赛开始，虽然少了沈贺这个核心，但二班那帮人打球依旧带着一股狠劲，小动作不断，然而，十六班这边，顾杰和楚萧的配合却打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顾杰速度快，突破犀利，楚萧则总能出现在最致命的位置，顾杰一个漂亮的背后传球，篮球穿过人缝，落入切入篮下的楚萧手中，楚萧接球、起跳、手腕轻抖，唰，空心入网！ “好球！”顾杰兴奋地大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右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楚萧的后腰上，动作自然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亲昵和激动，就像球场上任何一个为队友喝彩的高中男生会做的那样。 楚萧被他拍得身体微微一震，侧头看了他一眼，顾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得意，眼睛亮得像星星，楚萧没说什么，转身回防。 上半场结束，十六班大比分领先，队员们走到场边休息，汗水浸透了球衣。 楚萧拿起自己的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燥热，他刚把水放下，旁边的顾杰就极其自然地伸手捞了过去。 “渴死了！”顾杰嘟囔着，看也没看，拧开盖子，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猛灌起来，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剧烈滚动，几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汗湿的下颌线滑落。自然得仿佛那水本来就是他的，高中男生之间，这种同喝一瓶水的举动再平常不过，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尤一走过来，用毛巾擦着汗，咧嘴笑道：“可以啊楚萧，真人不露相，这么强，二班没了沈贺，打他们跟打狗似的，痛快！” 郭洋灌了口水，警惕地看了眼对面二班球员阴沉的脸，提醒道：“别高兴太早，这帮孙子，下半场指不定整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呢，小心点。” 李茂用纸巾擦着脖子上的汗，语气沉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咱们光明正大打球，还能真打起来不成？” 楚萧没说话，只是默默拧紧自己的水壶盖，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二班那群人，王迁正恶狠狠地盯着他，陈俊义则一脸阴郁地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楚萧眼神微冷，心中盘算已定，沈贺不在，那就先拿这些帮凶开刀。 下半场哨响，战火重燃，双方都打出了火气，身体对抗更加激烈，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火药味。 一次快攻反击，楚萧带球突进，他一个灵巧的变向晃开防守，在对方两人包夹的缝隙中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手腕柔和一拨，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打板入筐。 “漂亮！！！”顾杰激动得热血上涌，他离楚萧最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过去，兴奋地扬起手，带着十足的力道和满腔的激动，“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拍在了楚萧的屁///股上。 两人同时僵住。 楚萧：“……”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带着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直直地看向顾杰，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他妈拍哪儿呢？ 顾杰：“……”他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掌心残留着那紧实、充满弹性的触感……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尴尬、羞耻和……一丝丝隐秘悸动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脸颊腾地一下烧得滚烫，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操！完蛋！拍错地方了，他瞪我了，他肯定觉得我是个变态。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但比赛还在继续，球权已经转换，两人都来不及多想，只能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回防，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激烈的对抗中。 王雪雪激动地拉着顾彤彤的胳膊，脸颊泛红：“哇！楚萧刚才那个上篮太帅了，动作好飘逸，好有力量感。” 顾彤彤被她晃得头晕，翻了个白眼：“喜欢你就去追啊，光在这儿喊有什么用。” 王雪雪脸更红了，咬着嘴唇没说话，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场上那个清瘦矫健的身影。 周冉站在她们旁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腮帮子一鼓一鼓。她眯着眼睛，目光在场上扫视，最后落在顾杰身上，看着顾杰因为一个进球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围着楚萧转的样子，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心里吐槽：啧，这傻小子……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真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张念双手捧着脸，一脸花痴地看着场上奔跑的楚萧：“表姐！表姐！你看十六班那个楚萧，真的好帅啊，打球的样子太迷人了。” 张书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在楚萧身上停留片刻，语气淡淡：“喜欢就去追呗。”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念眼睛一亮：“真的？那我……我现在就去给他写信去。” 这时，沈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臂自然地揽住张书雪的肩膀，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亲昵：“哟，小念又看上谁了？这么激动？” 张书雪朝球场方向扬了扬下巴：“喏，十六班那个新来的，叫楚萧的。” 沈贺眯起眼睛，目光扫过楚萧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呵，眼光不错嘛，挺有味道。” 张书雪瞥了他一眼：“人都不认识她呢。” 沈贺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手指在张书雪肩头轻轻摩挲：“喜欢了，就玩玩呗，又不是多大的事，他不认识小念，还能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张书雪侧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倒是挺关心她。” 沈贺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暧昧的调笑：“这叫爱屋及乌，怎么？还吃你妹妹的醋啊？”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张书雪的耳廓。 张书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笑了笑，没说话，眼神却有些飘忽，重新落回喧闹的球场，沈贺的目光也再次投向球场，落在楚萧身上时，那笑意里多了几分审视和几分的阴鸷。 球场上，比赛进入白热化。楚萧在一次激烈的身体对抗中，巧妙地利用转身的瞬间，手肘看似无意地、带着一股暗劲，狠狠撞在了正试图卡位的陈俊义的肋下。 “呃！”陈俊义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捂着肋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疼得弯下了腰。 裁判的哨声响起，判罚楚萧进攻犯规。 楚萧面无表情地举起手，示意自己犯规，他眼神平静地扫过陈俊义痛苦扭曲的脸，又掠过场边沈贺骤然阴沉下来的目光，心中一片冰冷。 这只是开始…… 他转身走向罚球线，背对着所有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得刺骨的弧度。 下半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随着比分差距拉大，二班球员的动作也越发粗野凶狠，小动作逐渐升级为明目张胆的恶意犯规。 楚萧在一次突破上篮时，王迁假意防守，却在楚萧起跳的瞬间，隐蔽地伸脚绊向他的脚踝，楚萧反应极快，强行扭身避开，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操！”顾杰看得真切，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刚想冲过去理论，裁判的哨声已经尖锐响起，判了王迁犯规。 然而，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在一次争抢篮板时，陈俊义借着身体对抗的掩护，手肘狠狠顶在楚萧的腰侧，力道之大，让楚萧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干什么呢？”尤一第一个吼了出来，冲过去一把推开陈俊义，“打球还是打人啊？！” 陈俊义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瞬间涌上戾气，反手就推了回去：“操，你他妈推谁呢？明明是你们动作脏！” “放屁！老子看得清清楚楚，你他妈故意撞人！”尤一毫不示弱，梗着脖子顶回去。 “就是，有你们这么打球的吗？！郭涛也冲了上来，指着王迁和陈俊义，“刚才绊人，现在肘击，当裁判瞎啊？” 王迁立刻上前一步，唾沫星子乱飞：“哥们儿，你他妈说谁呢？，谁动作脏？碰撞难免的懂不懂？输不起就别打！” “碰撞你妈！”李茂也怒了，挤上前试图分开两人，“碰撞是这么撞的吗？你那是奔着人去的！” “怎么？！不服啊？！”二班的钟武，一个身材壮硕的男生，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郭涛，气势汹汹地指着十六班众人，“想打架是吧？来啊，怕你们啊？” 场面瞬间失控，双方球员从口角迅速升级为肢体冲突，十几个人在球场中央推搡、顶撞、互相指着鼻子叫骂，裁判的哨声被淹没在怒吼声中，篮球被踢到角落无人理会。 混乱中，楚萧被一个二班球员从侧面狠狠推了一把，他本就重心不稳，被这一推，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楚萧！”顾杰瞳孔一缩，他猛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一个箭步冲到楚萧身前。 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楚萧牢牢护在自己身后，他挺直脊背，眼神冷冷地扫视着对面二班那群人：“谁要打？” 顾杰，这个名字在高二下半学期之前，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虽然这学期收敛了，但那股子敢动手就奉陪到底的狠劲儿和曾经留下的战绩，二班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钟武对上顾杰那双冰冷的眼睛，喉咙像是被扼住，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张了张嘴，竟没敢接话，其他几个二班球员也下意识地停下了推搡的动作，眼神里带着忌惮。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场边传来，打破了僵局：“哟~打个球而已，怎么还闹得跟要火拼似的？” 沈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人群边缘，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缓缓扫过混乱的场面。他走路时脚踝似乎还有点不自然。 钟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指着楚萧告状：“贺哥，你刚才没看到吗？那小子就是故意的，动作脏得很！” 沈贺的目光落在被顾杰护在身后的楚萧身上，他当然看到了楚萧的动作，也看到了自己班的人更不干净，但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场友谊赛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钟武，少说两句，今天这事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这么算了。顾杰，你说呢？” 顾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依旧冰冷，他看了一眼身后沉默的楚萧，又冷冷地扫过沈贺：“行。” 沈贺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笑容加深：“这就对了嘛，和气生财，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他挥了挥手，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场混乱的最终裁决者。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在一众二班跟班的簇拥下，慢悠悠地朝着操场后面那片僻静的小树林走去，王迁、陈俊义等人狠狠瞪了十六班这边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直到二班那群人的身影消失在操场边缘，顾杰才彻底放松下来，他立刻转过身，脸上那层冰冷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他上下打量着楚萧：“楚萧！你没事吧？刚才撞到哪了？疼不疼？” 楚萧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妈的，真是日了狗了！”尤一狠狠啐了一口，怒气未消，“打个球跟打仗似的，自己菜还玩不起，就会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光明正大干啊！” 郭洋叹了口气，拍拍尤一的肩膀：“算了算了，能不起冲突还是别起冲突了，跟那种人纠缠，没意思。” 朱彬彬翘着兰花指，一脸不屑：“哼~，一点都不男人，打不过就使阴招，还不如我呢，我至少光明磊落。” 杨茂被他逗乐了：“哈哈哈！说的对！我们彬彬真男人，纯爷们！” 朱彬彬傲娇地白了他一眼：“切~，那必须的。” 顾杰没理会他们的调侃，目光一直没离开楚萧：“走吧，回教室了。” 人群开始散去，没人注意到，在混乱平息众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张宇宏像条滑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朝着沈贺他们消失的那片小树林方向，快步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的遮蔽中，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第24章 第 24 章 操场后方那片僻静的小树林，枝叶繁茂，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 沈贺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指尖夹着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王迁、陈俊义、钟武几个人围在他身边，气氛压抑。 “操，楚萧那小子，绝对是故意的！”陈俊义捂着刚才被楚萧肘击的肋下，疼得龇牙咧嘴，脸上满是戾气，“妈的，下手真黑。” 王迁狠狠吸了口烟，吐出浓重的烟雾，眼神凶狠：“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我们？他还是第一个，真他妈不知死活！” 沈贺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远处喧嚣散尽的操场方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新来的，怕是还不知道……这二七十二中，是谁说了算。” 二班这群人打球，向来是输不起的，赢了，耀武扬威，一旦处于下风，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就层出不穷。以前跟顾杰打球时，顾杰那混不吝的性子，可不会惯着他们，谁敢玩脏的，顾杰就敢下死手，那次把人打进医院，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沈贺自己没直接参与那次冲突，但顾杰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以及事后顾家只赔钱、绝不道歉的强硬态度，都让沈贺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却又不得不对顾杰忌惮三分。 他碾灭烟头，火星在鞋底溅开，他抬起头，眼神阴鸷地扫过面前几个跟班，带着狠厉：“毕业之前，得让顾杰……吃点苦头，让他明白明白，这二七十二中，到底谁才是爷。” 陈俊义眼睛一亮，立刻凑近一步：“贺哥，你说，怎么弄？兄弟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王迁也摩拳擦掌：“对，贺哥发话，怎么干？” 钟武更是咬牙切齿：“妈的，早就想收拾他了，上次把我兄弟打进医院那笔账还没算呢。”他说的就是那个被顾杰打伤后，至今见到顾杰都绕道走的同学。 “不急，下学期……有的是时间陪他玩。”他眼神里闪烁着算计和阴狠的光，“现在动手，太扎眼，等下学期……风头过了，再好好招待他。” 就在这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张宇宏弓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挤进这个小圈子：“贺哥，各位哥。” 沈贺眼皮都没抬，只是朝王迁使了个眼色，王迁会意，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随手扔给张宇宏。 张宇宏手忙脚乱地接住，连声道谢：“谢谢贺哥，谢谢迁哥。”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头上，显得有几分狼狈，他一边笨拙地掏出打火机点烟，一边还不时用手背擦着额角的汗珠。 沈贺这才懒洋洋地开口：“那个新来的楚萧……底细摸清楚了吗？家里什么情况？” 张宇宏深吸了一口烟，努力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连忙回答：“摸……摸清楚了，他……家境应该挺一般的，租住在惠民小区那边。” 惠民小区？ 沈贺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眼底深处瞬间掠过阴冷的光芒，但仅仅一瞬，那光芒就被更深的阴鸷和嘲弄所取代。 沈贺心想：呵……惠民小区……那个跳楼的小子于宁……也住那儿来着……看来……又是个没什么背景的穷酸货色……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轻蔑的弧度，仿佛楚萧在他心里的分量瞬间轻如鸿毛。 张宇宏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贺哥……要……要特别留意他吗？” 沈贺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算计：“嗯，张书雪的妹妹张念，看上那小子了，闹着要追他。他身边……有什么人吗？跟谁走得近？” 张宇宏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没见什么人特别跟他走得近，平时……也就跟他同桌周冉说话多点。哦，还有……顾杰好像跟他关系还行？” “周冉？”旁边的陈俊义听到这个名字，猛地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和怨毒，“妈的，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张宇宏，你给我盯紧点周冉，搞清楚她跟那个南景到底什么关系，妈的，装什么清高！” 张宇宏被陈俊义的戾气吓了一跳，赶紧点头哈腰：“哎！行！行！回头我……我一定打听清楚。” 沈贺没理会陈俊义的叫嚣，目光重新落回张宇宏身上：“楚萧那边，你也盯着点，张念那丫头片子，说是要写信追他了，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 “行，贺哥，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盯紧了。” 放学后的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值日生打扫的零星声响，楚萧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书包，脑子里还在复盘下午球场上的一切，思考着沈贺的反应是否达到了预期，他今天和周冉值日，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那个……那个……楚萧……” 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楚萧转过身，看到王雪雪站在几步开外，脸颊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她本就说话带着点嗲声嗲气的甜腻感，此刻因为紧张，声音更是小得几乎听不见。 楚萧有些意外，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了？” 王雪雪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楚萧，她深吸一口气，足了勇气，猛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精心折叠的粉色的信封，双手微微颤抖地递到楚萧面前。 “这……这个给你……”她声音细弱，带着浓重的鼻音，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我……我……我喜欢你！”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头垂得更低了，只露出一个通红的耳朵尖。 楚萧看着那封粉色的信，眉头无奈的蹙了一下，他并非第一次收到情书，但每次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告白，都感到一种无措和负担。他刚想开口，用尽量温和但明确的方式拒绝。 “楚萧！有人找！”张宇宏的声音突兀地从教室前门传来。 王雪雪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抖，慌乱地抬起头看了楚萧一眼，又飞快地瞥向门口张宇宏的方向，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那个……那个楚……楚萧，我……我先走了！”她甚至没等楚萧回应，也顾不上走前门，转身就从后门飞快地跑了出去，差点撞上正咬着棒棒糖走进来的周冉。 “哎！王雪雪！你跑什么呀？”周冉被撞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疑惑地看着王雪雪仓皇逃窜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教室里的楚萧，以及他手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粉色信封，嘴角立刻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眉毛高高挑起，“哟呵~有情况啊这是？桃花朵朵开呀楚大神？” 楚萧还没来得及解释，前门口的张宇宏又提高了音量喊道：“楚萧，二班的人找你，在楼梯口那边等着呢。” 二班？ 楚萧眼神猛地一凝，心头那点因王雪雪告白而产生的波澜瞬间消失殆尽，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封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粉色情书迅速揣进了校服口袋的深处。 张宇宏站在门口，目光捕捉到了楚萧这个小动作，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催促：“快点啊，人家等着呢。” 楚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背起书包：“知道了。”他迈步走向前门。 周冉一听是二班的人找楚萧，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警惕起来，她赶紧跟上楚萧。 正好看到南景从隔壁班走出来，周冉立刻朝他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嘘的手势，一把拉住南景的胳膊，南景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周冉严肃的表情，也默契地没有出声，一起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楼梯口的光线有些昏暗，张念正紧张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她看到楚萧背着书包，身姿挺拔地朝她走来，那张清俊冷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迷人，她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手心全是汗。 “楚……楚萧同学。”张念鼓起勇气，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羞涩，“你好，我……我是二班的张念，我……我注意你很久了。”她语速飞快，像是怕自己会退缩，“从你转学过来第一天，我就……就觉得你特别帅！打球的样子也特别好看，我……我……”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嗫嚅。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同样精心准备的粉蓝色信封，上面还画着可爱的小爱心，她双手捧着信封，递到楚萧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这个……是我写给你的信……我……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希望……希望你能看看。” 她仰着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萧，脸颊绯红，带着少女最纯粹最真挚的爱慕。 楚萧的目光落在那个粉蓝色的信封上，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念，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不需要。” 张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捧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楚萧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对你没兴趣，以后别做这种无聊的事。” 说完，他像是觉得还不够，目光扫过张念瞬间煞白的脸，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恶：“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告诉老师。”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把夺过张念手中那个还带着少女心事的粉蓝色信封，动作粗暴，没有丝毫怜惜。 然后在张念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手臂一扬。 那封承载着少女全部心意的情书，就像是垃圾一样，被他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楼梯口旁边那个沾着灰尘和污渍的垃圾桶里。 张念整个人如遭雷击，她呆呆地看着垃圾桶里那个粉蓝色的信封，又猛地抬起头，看向楚萧那张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她眼眶瞬间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哭声溢出，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她再也无法面对楚萧那冰冷的目光和周围死寂的空气，猛地转身，捂着脸，跌跌撞撞地朝着楼下狂奔而去，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狼狈和无助。 楼梯口死一般的寂静。 周冉和南景躲在拐角后面，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周冉嘴里的棒棒糖“嘎嘣”一声被她咬碎了，她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萧……他竟然……这么狠？ 南景也皱紧了眉头，看着楚萧冷漠的背影，又看了看张念消失的方向，低声对周冉说：“他……他疯了吗？那可是张念，张书雪的妹妹，沈贺的小姨子哦。” 周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看着楚萧依旧挺直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麻烦大了。 第25章 第 25 章 楚萧深吸一口气，他不再看垃圾桶里那抹刺眼的粉蓝，也忽略掉身后楼梯拐角处周冉和南景震惊的目光，径直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周冉和南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周冉低声催促：“快！跟上！”两人也顾不上多想，赶紧快步追了下去。 楼下，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顾杰正和尤一、杨鸣、钱佑、朱彬彬几人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下，看似在闲聊打屁，实则目光时不时瞟向楼梯口的方向，顾杰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故意磨蹭着没走，就是担心下午球场上的冲突会引来沈贺那帮人找楚萧麻烦，他目光警惕地扫过不远处聚在一起的沈贺、张书雪等人，心里盘算着万一有事，自己得第一时间冲上去。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呜咽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只见张念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她径直扑向张书雪，一头扎进姐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委屈又绝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念念，念念你怎么了？”张书雪被妹妹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她，焦急地询问，沈贺也皱紧了眉头，眼神阴沉地看向楼梯口。 紧接着，楚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背着书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无视了张书雪怀里哭泣的张念，无视了沈贺等人投来的、带着审视、愤怒和敌意的目光，目不斜视地朝着校门方向走去。 顾杰看着张念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又看到楚萧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妙，他立刻对尤一他们使了个眼色：“走了走了！”抬脚就想跟上楚萧。 “顾杰，你等一下。”周冉在后面叫住了顾杰。 顾杰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怎么了？”尤一他们几个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周冉。 “你等一下，让他们先走。” 尤一调侃了句：‘哟，冉姐有话要单独和顾杰说。’ 钱佑嘿嘿一笑：“得嘞，兄弟们，撤！”杨鸣和朱彬彬也心领神会，几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朝着校门外走去。 周冉快步走到顾杰身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刚刚在楼上，张念跟楚萧表白了。” 顾杰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啊？然后呢？”他下意识地看向楚萧已经快走到校门口的背影。 “楚萧拒绝了，拒绝得……非常冷酷，一点情面都没留，你看张念哭成那样，”她朝张书雪那边努了努嘴，“而且……他当着张念的面，把她给的情书，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还警告她再有下次就告诉老师。” 顾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张念还在张书雪怀里抽泣，肩膀一耸一耸，沈贺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眼神阴鸷地盯着楚萧的背影，顾杰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顾杰，楚萧这下算是把张念得罪狠了，想想十一班于宁的下场，沈贺那帮人有多小心眼多记仇你不是不知道，不能看着楚萧出事啊。” 顾杰眼神一凛，他当然知道沈贺的手段，他用力点头：“行，我知道了！”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楚萧的方向快步追去。 看着顾杰的身影迅速汇入放学的人流，追着楚萧而去，周冉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这才和南景一起也往校外走。 “你跟顾杰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提醒楚萧自己当心点。” 周冉咬碎了嘴里剩下的棒棒糖棍，发出“嘎嘣”一声脆响：“这你就不懂了吧？顾杰他呀……喜欢楚萧。” “啊？”南景猛地停下脚步，一脸震惊地看着周冉，“真的假的？你确定？” “废话，顾杰亲口承认的，比真金还真。” 南景消化着这个爆炸性消息，眼神复杂地看向顾杰和楚萧消失的方向：“那……楚萧呢？他对顾杰……” 周冉耸耸肩，语气带着点无奈：“楚萧？那就不知道了，心思深得很，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玩味，“他今天可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张念，却把王雪雪给他的情书……偷偷揣口袋里了。” 南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带着点同情地摇摇头：“啧……看来顾杰这小子……是没戏了啊？单相思？可怜见的。” 周冉闻言，停下脚步，双手抱胸，歪着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南景，眼神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怎么？心疼了？顾杰除了学习差点，其他真没得挑吧？人帅，个子高，家里还有钱……要不……你考虑考虑接手一下？免得他失恋太痛苦？” 南景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摆手，一脸敬谢不敏：“打住，打住啊，周冉同志，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对顾杰这种类型……完全没兴趣。我喜欢那种……更刚毅一点，更成熟稳重一点的，懂不懂？” 周冉“啧啧”两声：“哟~要求还挺高，还挑上了？” “怎么？还不许我挑啊？不过……”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担忧，“话说回来，楚萧要是不喜欢男人，顾杰这么一头热……不会闹出什么事吧？他那脾气……” 周冉摆摆手，语气笃定：“放心吧，顾杰以前是爱打架，但人品没问题，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他有分寸的。” 南景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开玩笑般耸耸肩：“那就好，实在不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表情，“我也可以……嗯……勉强接手一下？免得他从此封心锁爱，给心上把锁，那多可惜啊。” “噗~~！”周冉被他这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他胳膊一下，“得了吧你，我的哥啊，咱可千万别勉强自己，等咱们上了大学，天高任鸟飞，我保证，给你找个又成熟又稳重还特别帅的男朋友，包你满意。” “哟，那就先多谢我亲爱的妹妹了，这份终身大事的重任，我可就托付给你了。”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笑声在喧闹散尽的校园门口回荡，暂时驱散了刚才那场风波带来的阴霾。 张念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肩膀在张书雪的怀里一耸一耸，沈贺、张书雪、王迁、陈俊义、钟武等人围在操场边缘的树荫下，气氛压抑得的死寂。 张宇宏背着书包，他远远看到沈贺阴沉的脸，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 “张宇宏！” 张宇宏浑身一激灵，赶紧小跑过去，弓着腰，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贺哥！您叫我？” 沈贺没看他，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楚萧消失的校门口方向：“怎么回事？说清楚。”他下巴朝还在抽泣的张念扬了扬。 张宇宏咽了口唾沫：“贺哥，是这样的……”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张书雪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张念，又看了看沈贺阴鸷的侧脸，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刚才在楼梯口目睹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楚萧那小子……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念念姐那么真诚地跟他表白，他……他连信都没接，直接就说‘不需要’！还说对念念姐没兴趣，让念念姐别做‘无聊的事’！”张宇宏模仿着楚萧冰冷的语气，“这还不算完，他……他居然一把抢过念念姐的信，当着念念姐的面，就那么……就那么‘啪’地一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了，那垃圾桶……脏得要命，他还……他还威胁念念姐，说再有下次，他就告诉老师，让老师来处理。” 他每说一句，张念的抽泣声就大一分，张书雪的脸色也阴沉一分，沈贺的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操他妈的！”陈俊义第一个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脸上满是鄙夷和暴怒，“楚萧他算个什么东西？傻逼玩意儿！还他妈告老师？幼儿园没毕业吧？真他妈丢人现眼的东西！” 王迁也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是，给脸不要脸，念念姐喜欢他，那是他祖坟冒青烟了，还敢这么不识抬举？活腻歪了！” 钟武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妈的！贺哥！这小子太狂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张书雪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眼神看向沈贺：“沈贺，念念是我妹妹，他敢这么欺负她，就是在打我的脸，也是在打你的脸，这事儿，你不能不管，必须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长长记性！” 沈贺一直沉默着，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越来越重，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张书雪冰冷的脸，又落在张念红肿的眼睛上，最后，那冰冷的视线如刺向张宇宏，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沈贺的舌尖缓缓顶了顶腮帮子，动作带着一种危险压抑的暴戾，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阴冷的弧度：“呵……是不是我最近……太好说话了？”他目光如刀，扫过面前几个跟班的脸，“让他们都觉得……我沈贺身边的人……是谁都能随便招惹的了？” 钟武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狠厉：“贺哥，你说怎么弄他，兄弟们绝不含糊。” 沈贺冷笑一声，眼神里翻涌着残酷的算计，他慢悠悠地开口：“老规矩……这么快就忘了？”他顿了顿，“于宁……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老规矩三个字，让在场的几人呼吸都微微一窒！陈俊义和王迁对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残忍的兴奋，钟武更是狞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张宇宏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赶紧补充道：“哦，对了贺哥，还有件事，楚萧他……他拒绝念念姐的时候，倒是把我们班那个王雪雪给他的情书……偷偷揣兜里了，我看得真真的！” “王雪雪？”张书雪闻言，眉头一挑，脸上瞬间浮起一抹刻薄带着鄙夷的冷笑，“呵，原来如此，看不上我妹妹，到是看上别人了？我倒要看看……这个王雪雪……是个什么国色天香！” 她低头，轻轻拍了拍张念的背，语气带着安抚：“行了，念念，别哭了，为了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哭，不值当！走！” 沈贺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浓重的烟雾。 “走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听不出喜怒。 张书雪揽着还在抽噎的张念，率先转身离开，王迁、陈俊义、钟武等人也立刻跟上，张宇宏犹豫了一下，也小跑着跟在了队伍末尾。 第26章 第 26 章 楚萧走得很快，步履生风，他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复盘着刚才楼梯口那场冷酷的表演，楚萧心想：够狠吗？够绝吗？沈贺……你看到了吗？你会不会……像盯上于宁一样……盯上我？ 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需要成为沈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这样，才能撕开那道黑暗的口子，只是……想到张念最后那哭声和泪水，他心底深处掠过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忍，但他迅速将那点不合时宜的软弱压了下去，为了于宁，他别无选择。 顾杰默默地跟在楚萧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看着楚萧挺拔却带着孤绝的背影，他一会儿因为楚萧拒绝了张念而窃喜不已，太好了，他没看上张念，一会儿又因为想到沈贺那帮人睚眦必报的德行而忧心忡忡，操！沈贺那混蛋肯定记恨上了，楚萧会不会有危险？ 两种情绪在他心里激烈交战，让他坐立难安，眼看楚萧越走越快，几乎要消失在放学的人流中，顾杰心里一急，脚下猛地发力，快跑几步追了上去。 他伸手，带着点急切和忐忑，轻轻拍了拍楚萧的肩膀：“楚萧！” 楚萧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浑身一激灵，他猛地顿住脚步，倏地转过身，眉头紧锁，语气生硬：“顾杰？你做什么呀？” 顾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厉反应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下意识地缩回手，声音低了下去：“哦……对不起嘛……” 楚萧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那点烦躁更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下一步的计划，根本没心思应付顾杰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黏糊的亲近，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不耐：“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不再看顾杰，猛地转过身，脚步比刚才更快，迅速汇入前方的人流，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顾杰：“……”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他……他怎么了？我……我干什么了？不就是拍了他一下吗？他为什么……这么不耐烦？为什么……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一种失落和委屈瞬间淹没了他，刚才因为楚萧拒绝张念而升起的那点窃喜，此刻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心的酸涩和茫然，他感觉胸口闷得发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楚萧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周围放学的喧闹声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奇缘网咖 尤一、钱佑、杨鸣、朱彬彬几人已经开好了机子，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今晚的副本攻略，等了半天，也不见顾杰的影子。 “哎？顾杰呢？刚才不是还在后面吗？”尤一摘下耳机，疑惑地环顾四周。 钱佑也纳闷：“是啊，说好一起开黑的，人呢？掉厕所里了？” 杨鸣挠挠头：“不能吧？刚才下楼还看见他跟在楚萧后面呢。” 朱彬彬翘着兰花指，尖着嗓子：“哎呀~该不会是跟着楚萧跑了吧？见色忘友的家伙。” 尤一掏出手机：“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顾杰有气无力、闷闷的声音：“喂……” 尤一：“喂，顾杰，你人呢？不是说好网吧集合吗？哥几个等你半天了！” 顾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低落：“……不去了，我……回家了。” 尤一：“啊？回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有点累，你们玩吧。”说完，不等尤一再问，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尤一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一脸懵逼：“……挂了？” 钱佑凑过来：“他说啥？” “说累了，回家了。” “啊？这就回家了？不像他风格啊！平时打游戏最积极的就是他！” 朱彬彬撇撇嘴：“肯定是被打击到了呗~你看他今天下午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尤一和钱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顾杰这家伙……今天确实反常得厉害。 顾杰把书包随手扔在玄关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没开灯，屋子里一片昏暗，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客厅宽大的沙发里，整个人陷了进去。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楚萧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和转身离去的背影，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像慢镜头一样清晰，又像刀子一样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拍他肩膀太用力了？还是……因为我今天打球太菜了？或者……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带着点鼻音的呜咽，他从来没这么难受过，像是心口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又酸又疼。 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他眼睛发酸。他点开和楚萧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他想问：“你到家了吗？”想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我气了？”想解释：“我不是故意拍你那么重的……”甚至想直接问：“楚萧……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翻腾，最终，他却一个字也没打出来，他怕……怕得到更冷淡的回应，怕连最后那点微弱的联系也被切断，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闪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 他蜷缩在沙发里，蔫头耷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很不开心”、“我很委屈”、“快来哄哄我”的低气压，他第一次尝到了喜欢一个人带来的、如此强烈的、苦涩的滋味，那滋味，比输了游戏、挨了揍、被父亲无视……都要难受千百倍。 楚萧提着新鲜的蔬菜，走进惠民小区那栋熟悉的老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的混合气息，他敲响了孙奶奶家的门。 “哎呦，萧萧回来啦！”孙奶奶打开门，脸上立刻堆满了慈祥的笑容，皱纹都舒展开来，“又麻烦你给奶奶带菜了，真是过意不去啊。” 楚萧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孙奶奶，不麻烦的，我自己也要买菜，顺手的事。” “哎，好孩子，快进来坐坐。”孙奶奶热情地招呼。 “不了，孙奶奶，我回去还有点事，您快把菜放冰箱吧，别坏了。”楚萧婉拒了，看着孙奶奶接过菜，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才转身走向自己租住的三楼小屋。 打开门，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小的出租屋收拾得干净整洁，却也空旷得有些寂寥，楚萧放下书包，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橘红色陈旧而安静的惠民小区。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此刻缓缓松弛下来，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终于……接触上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飞速回放，球场上刻意凶狠的肘击，楼梯口对张念冷酷无情的羞辱……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步步为营，他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终于将诱饵抛到了那群毒蛇的洞口。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最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黑色的只有手指大小的金属装置，一支微型录音笔，他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眼神沉静如水，却又翻涌着暗流。 他仔细检查了电量，确认录音功能正常，他需要一个更隐蔽、更直接的证据，录音笔藏在口袋里不易被发现，但只能记录声音，他更渴望的是……视频，如果能拍到他们霸凌的画面……那将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视频……太难了……但必须想办法…… 下周开始，才是真正的考验，他今天的行为，无异于在沈贺那帮人的地盘上，狠狠扇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球时的挑衅，对张念的羞辱……桩桩件件，都踩在了沈贺的脸上，以沈贺睚眦必报的性格，报复……一定会来，而且，绝不会是小打小闹。 他们会怎么做？像对于宁那样吗？堵在厕所？泼脏水？扒衣服？拍照？殴打？还是……更下作的手段？ 想到于宁曾经遭受的非人折磨，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恨意。 于宁……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于宁温和的笑脸，还有孙奶奶捧着照片默默流泪的样子，一股强烈的酸涩涌上喉咙。 我不怕被打，不怕疼，只要能拿到证据，只要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不能退缩，他必须反抗，他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承受沈贺他们的暴行，他越反抗，越不屈，沈贺那帮人就会越愤怒，越疯狂，只有让他们彻底失去理智，露出最狰狞的獠牙，他才有可能捕捉到那足以将他们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证据。 来吧……沈贺……我等着你！ 周末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顾杰家宽敞却冷清的客厅里，暖洋洋的，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顾杰像只被抽了骨头的软体动物，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四肢摊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那灯折射出的七彩光晕，在他眼里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手机在旁边的茶几上嗡嗡震动个不停，屏幕亮起又熄灭，是尤一他们在群里疯狂艾特他。 尤一：@顾杰杰哥！上线啊！副本CD好了！就等你了！ 钱佑：@顾杰人呢？掉马桶里了？快出来开黑！ 杨鸣：@顾杰顾少爷！别装死！说好的带我低保呢！ 朱彬彬：@顾杰哎呦喂~顾大少爷~该不会是被人迷得神魂颠倒，连游戏都戒了吧？~ 顾杰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不断闪烁的屏幕，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发出一声沉闷又悠长的叹息：“哎……” 那叹息声里，充满了百无聊赖、生无可恋的味道。 他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反复回放着周五放学时楚萧那个冰冷的眼神、那句生硬的“你做什么呀？”、还有那个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 他到底怎么了啊？我干什么了？不就是拍了他一下吗？至于那么大火气吗？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憋屈，他顾杰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被人这么甩脸子？还是被……被自己喜欢的人？ 操！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心里空落落的，干啥都没劲，连打游戏都提不起精神，跟丢了魂似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像鸟窝，他猛地坐起身，拿起手机，点开和楚萧的聊天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周五下午他问楚萧安全到家没，楚萧回了个“嗯”，然后他回了个“那就行”，楚萧又回了个“嗯”，再往上翻，全是这种干巴巴毫无营养的对话。 他手指悬在输入框上，犹豫了老半天，他想发：“在干嘛？”想发：“周末有什么安排？”想发：“那个……周五……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甚至想直接发：“楚萧！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你了？！” 可最终，他一个字也没打出来，他怕……怕发过去石沉大海，怕得到更冷淡的回应，怕那个“嗯”字后面连个句号都没有。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回茶几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楚萧那个头像，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把他的魂儿都吸走了。 他又瘫回沙发里，像条被晒干的咸鱼，发出第二声更加悠长、更加哀怨的叹息：“哎~~……” 这他妈就是爱情的力量吗？也太折磨人了吧？能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好青年整得跟个行尸走肉似的，要死不活啊！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精气神都泄光了，以前那个精力旺盛、怼天怼地、打游戏能熬通宵的顾杰不见了，只剩下眼前这个蔫头耷脑、唉声叹气、连手指头都懒得动的情场失意者。 阳光在他身上移动，从上午移到下午，他就在沙发上，换了无数个姿势，趴着、躺着、歪着、靠着……但无论怎么换，那股子“我很郁闷”、“我很委屈”、“我很想他”的低气压都如影随形。 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是尤一打来的电话，顾杰看都没看，直接按了静音，他现在谁也不想理，只想一个人待着，沉浸在这种……又酸又涩、又甜又苦、名为单相思的奇怪情绪里。 窗外传来孩子们嬉闹的笑声，邻居家飘来饭菜的香气，世界依旧喧嚣热闹，只有顾杰，像被隔离在另一个次元，被一种名为“楚萧”的病毒，折磨得茶饭不思，魂不守舍。 他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迷茫，嘴里无意识地又发出一声：“哎~……” 这声叹息，悠长得仿佛能穿越整个周末，直达下周一那个让他既期待又忐忑的清晨。 第27章 第 27 章 厕所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下课铃声的余韵刚刚散去，喧嚣的脚步声和谈笑声从门外掠过，更衬得厕所里死寂一片。 楚萧刚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背，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了门口涌进来的几道身影，沈贺、王迁、陈俊义、钟武，还有两个七班的跟班，他们迅速占据了狭窄的空间，将唯一的出口堵死。 沈贺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他停在楚萧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微微歪着头，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楚萧同学……周末过得……还好吗？” 楚萧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直视着沈贺：“有事？” 沈贺脸上的笑容加深，眼底却是一片寒冰：“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妹妹张念，周末回家哭得眼睛都肿了，我这个当哥哥的，看着心疼啊。”他往前凑近一步，带着烟味的气息喷在楚萧脸上，“听说……你对她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还把她写给你的信……当垃圾扔了？” “我说得很清楚，我对她没兴趣，让她别做无聊的事。” “无聊的事？”沈贺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你觉得……我妹妹喜欢你，是无聊的事？嗯？” 最后一个“嗯”字，带着浓重的威胁，他身后的王迁、陈俊义等人也立刻上前一步，形成更紧密的包围圈，眼神凶狠地盯着楚萧。 楚萧毫无惧色，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是啊，很无聊，而且，很烦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贺阴沉的脸，又冷冷地补充道，“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告诉老师。” “告诉老师？”陈俊义第一个炸了，指着楚萧的鼻子破口大骂，“**的，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告老师？你幼儿园没毕业啊？傻逼。” 王迁也上前几步，几乎要贴到楚萧脸上：“小子，你他妈挺狂啊？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 钟武更是直接撸起了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贺哥，跟他废什么话，这种不识抬举的东西，就该给他点教训尝尝。” 沈贺抬手，制止了身后几人的叫嚣，他死死盯着楚萧那张平静得近乎挑衅的脸，他舔了舔后槽牙，带着森然的寒意：“楚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立刻，给我妹妹道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否则……” 他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楚萧迎着他吃人的目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决绝：“不、道。” “**！找死！”沈贺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眼神瞬间变得狰狞，他猛地抬起手，带着一股劲风，狠狠推向楚萧的胸口。 楚萧早有防备，身体微侧想躲开，但狭窄的空间和身后冰冷的瓷砖墙限制了他的动作，沈贺的手掌还是重重地推在了他的肩膀上。 楚萧被推得踉跄着后退，后背狠狠撞在湿冷的瓷砖墙上，肩胛骨传来一阵钝痛，他闷哼一声，眉头紧锁，但眼神死死盯着沈贺，没有丝毫屈服。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王迁见状，怒骂一声就要上前。 “住手！” 一声怒吼猛地从厕所门口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硬生生挤开挡在门口的两个人，挡在了楚萧身前。 是顾杰。 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像燃烧的火焰，他张开双臂，将楚萧牢牢护在身后，目光扫视着沈贺等人。 “沈贺，你们想干什么？！”顾杰的声音带着喘息，“在学校里动手？想被开除吗？” 沈贺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杰，眼神里的暴戾翻涌了一下，随即被强行压下，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顾杰？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滚开。” “怎么没关系？”顾杰毫不退让，“楚萧是我同学，也是我朋友，你们这么多人堵他一个，想以多欺少？当我顾杰是死的吗？” 沈贺眯起眼睛，打量着顾杰，他确实对顾杰有些忌惮，一方面是顾杰高一高二时打出来的“凶名”和他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顾杰那个背后那个行事强硬的父亲顾宏山，沈贺虽然在学校里横行霸道，但也知道有些人不能轻易招惹。 “朋友？”沈贺嗤笑一声，“顾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他楚萧自己不识抬举，惹了我妹妹，还出言不逊，我只是让他道个歉而已，过分吗？” “道歉？”顾杰冷笑，“感情的事能勉强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张念表白是她的事，楚萧拒绝是他的权利，怎么？拒绝了你妹妹，就得挨揍？沈贺，你他妈什么时候改行当媒婆了？还带强买强卖的？” 他这话说得又冲又直，噎得沈贺脸色铁青，王迁等人更是气得直瞪眼，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顾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强硬：“沈贺，给我个面子，今天这事儿，到此为止。楚萧有不对的地方，我替他……说声抱歉，但你们要是再动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他目光扫过沈贺身后那几个蠢蠢欲动的跟班，眼神带着警告：“王迁，陈俊义，你们也想跟着一起被处分吗？” 王迁和陈俊义被顾杰点名，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下意识地看向沈贺。 沈贺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在顾杰和楚萧之间来回扫视，顾杰的态度异常强硬，而且搬出了“处分”和“闹大”的后果，他权衡利弊，知道今天有顾杰在，硬来讨不到便宜，还可能惹一身骚。 他死死盯着楚萧那张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行，顾杰，今天我给你这个面子。” 他猛地转身，对着手下吼道：“走！” 王迁等人恶狠狠地瞪了楚萧和顾杰一眼，跟着沈贺，带着一身戾气，呼啦啦地涌出了厕所。 厕所里瞬间只剩下楚萧、顾杰，以及……一直缩在角落隔间门内，一声没吭的张宇宏。 顾杰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赶紧转过身看向楚萧：“楚萧，你没事吧？他们打你哪了？疼不疼？！”他伸手想去检查楚萧的肩膀。 楚萧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已经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手。他抬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没事。”眼神甚至没有看顾杰一眼，径直绕过他，走到洗手台前，重新拧开水龙头，用力地冲洗着双手，仿佛要洗掉什么脏东西。 顾杰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他冷漠的侧影，心头那点刚升起的庆幸和关切，瞬间被一股失落和委屈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时，一直缩在角落的张宇宏像是才“惊醒”过来，推开隔间的门，凑到楚萧身边，脸上堆满了关切和紧张：“楚萧，楚萧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刚才沈贺他们……太吓人了，你……你也太刚了，怎么能那么跟沈贺说话呢？他可是……” 楚萧没理他，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张宇宏又转向顾杰，陪着笑脸：“顾杰，多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楚萧今天肯定要吃大亏，沈贺那帮人下手可黑了，不过……楚萧刚才那态度……也真是……”他故意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一副“你太不懂事”的表情。 顾杰此刻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思听张宇宏说什么，只是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他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楚萧。 楚萧擦干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看也没看顾杰和张宇宏，径直走出了厕所。 顾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苦涩难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低着头跟了出去。 张宇宏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脸上那副“关切”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掏出手机，飞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贺哥，顾杰把楚萧带走了，楚萧那小子……妈的，狂得没边了，顾杰刚把他护下来，他连句谢谢都没有，还他妈摆着一张臭脸，我看他压根就没把贺哥你放在眼里，顾杰的面子他都不买账，这种人……不狠狠教训一顿，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按下发送键，看着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他收起手机，整了整衣领，脸上重新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也快步走出了厕所。 第28章 第 28 章 上课铃声早已响过，走廊上空无一人，楚萧走在前面，顾杰落后几步。 楚萧的脑子里还在飞速运转，刚才厕所里沈贺那阴鸷的眼神，以及顾杰冲进来时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强硬……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他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让顾杰卷进来。 就在快走到教室后门时，楚萧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顾杰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楚萧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顾杰，那目光里没有感激，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疏离和决绝。 “顾杰，”楚萧的声音很平静，“你能不能……少管闲事？” 顾杰瞬间懵了，他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楚萧那张冷漠的脸，一股委屈感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顾杰看着那冰冷的眼神：他...他让少管闲事？我他妈刚刚……刚刚才…… 他刚刚听到消息，心急如焚地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挡在他身前，甚至不惜跟沈贺那帮人硬顶，他担惊受怕，生怕他受伤，结果……结果换来的就是一句……“少管闲事”？ 顾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神也从担忧变成了震惊，随即涌上浓浓的受伤和愤怒，他声音都变了调：“楚萧！你什么意思？” 楚萧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受伤和愤怒，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声音更加冰冷，“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楚萧微微扬起下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跟你没关系！听懂了吗？” “跟我没关系？你有没有良心？我他妈怕你被欺负啊，楚萧！你他妈……” “我会不会被欺负，”楚萧猛地打断他，“也不用你来操心，你跟我什么关系？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这句话，彻底压垮了顾杰紧绷的神经。 顾杰看着他，眼底有的湿润：连朋友都不是？呵……原来……原来我他妈连当他的朋友都不配？ 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付出、所有小心翼翼靠近的尝试……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顾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先是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带着浓浓自嘲和苦涩的冷笑：“呵……” 他看着楚萧那双依旧冰冷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又疼得钻心。 “好……好得很，楚萧，算我顾杰……自作多情了！”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暗和冰冷。 “我滚！”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决绝的狠劲，“以后你楚萧的事情，我顾杰再管一次……”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盯着楚萧，一字一句：“我就是狗！” 说完，他不再看楚萧一眼，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教室后门，那背影，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强撑的倔强和……无法掩饰的颓然。 楚萧僵在原地，他维持着转身的姿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顾杰消失的方向，看着那抹消失在门后带着落寞的背影…… 他紧握的拳头。 顾杰……对不起…… 他用力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 他知道，他刚才的话有多伤人，他知道顾杰是真把他当朋友，真心实意地想保护他，顾杰……真的很好，阳光、仗义、赤诚……像一团毫无保留的火焰。 可就是因为你好……我才不能让你……因为我……被拖进这片泥潭里…… 沈贺那群人是疯子，是毒蛇，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于宁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他不能……不能让顾杰也陷入那样的危险，他宁愿顾杰远离他，也不要他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刚才在厕所里面对沈贺时的冷静和决绝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苦涩。 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然后才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张思文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月考成绩单，目光扫过台下。有人紧张地搓着手指，有人故作轻松地转着笔，还有人干脆趴在桌子上，一副“爱咋咋地”的摆烂姿态。 “好了，安静。”张思文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她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成绩单上停留片刻，然后抬起眼，缓缓开口：“这次月考的总名次……”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第一名是……”她的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终落在靠窗的位置，“是我们新来的转学生，楚萧……” “哇！！！” “牛批啊！！！” “卧槽！果然楚神不是白叫的！”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叹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不少同学看向楚萧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果然如此”的感慨。 张思文抬手示意安静，等喧闹稍歇，才继续道：“……和周明月，并列第一。” “哦！还好还好！” “吓死我了，还好有明月女神压住场子，哈哈！” “苍天啊！大地啊！怎么又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大神啊！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完了完了！我妈又要念叨你看看人家了！” 后排立刻响起一片哀嚎和庆幸交织的嘈杂声，周明月依旧是那副温婉恬静的样子，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含蓄的笑意。 张思文没理会下面的骚动，继续念道：“郭涛、王雪雪、李茂、周冉……也都考得不错。”她目光扫过那几个被点名的学生，点了点头，“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具体问题回头让各科老师跟你们分析，行了，拿出课本，开始上课。” 她放下成绩单，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课题。 周冉侧过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楚萧，压低声音，带着由衷的赞叹和一丝调侃：“哟~楚神，厉害啊，刚来就登顶了，佩服佩服。” 楚萧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目光已经落到了摊开的课本上，他拿起笔，准备开始听课。 而在教室的后面的顾杰全程都像在神游天外，他歪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张思文念成绩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直到。 “……楚萧……” 他的眼神猛地聚焦，飞快地朝着楚萧的方向瞟了一眼。 但仅仅一瞬，那点微弱的波动就被一股更强烈愤怒和委屈的冰墙瞬间覆盖。 哼，考第一了不起啊？关我屁事。 他猛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天空，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漠和不屑，他重新趴回桌子上，用后脑勺对着讲台，也对着楚萧的方向，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那片喧闹和荣光之外。 上午的四节课，对顾杰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在“想看”和“不看”之间反复横跳，备受煎熬。 他强迫自己盯着黑板，盯着老师，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前方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 操！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人家都说了跟你没关系,连朋友都不是！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可没过几分钟，那股力量又像潮水般涌来，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抬起头，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片区域…… 就……就看一眼……就一眼……看看他在干嘛…… 当看到楚萧正专注地听讲，他心里会涌起一丝莫名的……酸涩,当看到楚萧和周冉低声讨论问题时，那点酸涩又会迅速发酵成更强烈的烦躁和失落…… 如此循环往复，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拉锯战，把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小人A：看啊,你他妈就这点出息,想看就看,怂什么！ 小人B：看个屁,再看人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自取其辱！ 终于，下课铃声天籁般响起,顾杰像被赦免的死囚，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几乎是逃也似的，拽着尤一就往外冲。 “哎哎哎，杰哥！慢点！饿死鬼投胎啊！”尤一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不满地嚷嚷。 “少废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拉着尤一、钱佑、杨鸣、朱彬彬几人，一头扎进喧闹的食堂，在人头攒动中艰难穿行，最终在食堂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几个空位。 “啧，杰哥，你至于吗？坐这犄角旮旯？闻着味儿下饭啊？”钱佑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清净，懂不懂！”顾杰一屁股坐下，把餐盘重重顿在桌上，“赶紧吃，放学开黑，今天必须把那个新副本通了！” 他故意把话题引向游戏，声音拔高，试图用喧嚣掩盖内心的混乱，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扒拉着盘子里的饭菜，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生怕看到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身影。 尤一他们没察觉他的异样，立刻被开黑和新副本吸引了注意力，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战术和装备，唾沫横飞，气氛热烈，顾杰也努力加入讨论，嗓门比平时还大，笑得比平时还夸张。 而在食堂另一侧相对明亮、靠近窗户的位置，楚萧、周冉、南景三人正安静地吃着饭，楚萧依旧吃得慢条斯理。 周冉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菜，眼神瞟向不远处另一张桌子，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喂，楚萧，你看那边。”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王雪雪的方向。 楚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王雪雪坐在几个女生中间，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脸颊绯红，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楚萧这边，当发现楚萧看过来时，她立刻慌乱地低下头，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周冉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啧啧，看了一上午了，那眼神……都快黏你身上了，怎么样？楚大神，不打算给人家小姑娘一点回应？人家可是把一颗芳心都捧到你面前了。” 楚萧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依旧专注地吃着盘子里的青菜，声音平淡无波：“嗯。一会儿……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的。” 周冉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说清楚？怎么？不喜欢啊？” 楚萧摇了摇头，没有一丝犹豫：“不喜欢。” 周冉和南景对视一眼，周冉耸耸肩，小声嘀咕：“行吧……又一个芳心碎一地的，唉，楚神啊楚神，你这心……是石头做的吧？谁也捂不热？”她摇摇头，继续吃饭。 南景没说话，只是看着楚萧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就在楚萧他们斜对角，隔着几排桌椅的地方，沈贺、张书雪、王迁、陈俊义、钟武等人围坐一桌，桌上的饭菜没怎么动。 沈贺慢悠悠地夹起一块排骨，眼神却越过攒动的人头，锁定在楚萧身上。看到楚萧和周冉他们谈笑风生（周冉单方面说笑），而顾杰那帮人则坐在遥远的角落，跟楚萧泾渭分明。 “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将排骨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楚萧。 张书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冷哼一声，放下筷子，“哟？看来……是看不上我妹妹，看上那个王雪雪了？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王迁立刻接话，声音带着谄媚和煽动：“就是！书雪姐，那王雪雪算个什么东西？连念念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楚萧那小子，就是瞎了眼，不识抬举！” 陈俊义也恶狠狠地附和：“妈的，给脸不要脸，贺哥，这小子太他妈狂了，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沈贺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他目光扫过王迁和陈俊义，“放学后……老地方。” 王迁和陈俊义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残忍，立刻点头：“明白，贺哥。” 钟武也狞笑着点头。 张书雪看着沈贺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重新拿起筷子：“行了，吃饭吧，念念那边……我会安抚好的。” 沈贺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筷子，目光再次投向楚萧的方向，那眼神，冰冷、粘腻，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和即将展开狩猎的兴奋。 食堂里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混杂着各种气味，顾杰在角落用游戏话题麻痹自己，楚萧在窗边平静地吃着饭，沈贺在阴影里谋划着报复。 第29章 第 29 章 放学的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顾杰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楚萧的方向。 他看见楚萧站起身，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径直走向了前排的王雪雪。 “王雪雪，你跟我来一下。” 王雪雪正低着头整理书本，闻言猛地抬起头，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她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羞怯，飞快地瞥了楚萧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好。”她手忙脚乱地把书本塞进书包，亦步亦趋地跟在楚萧身后，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动作慢的同学，还有慢悠悠收拾书包的周冉。 顾杰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堆没成熟的柠檬，又酸又涩又堵得慌，他明明告诉自己要“滚远点”、“别管闲事”，可双脚却像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踱到周冉桌边，用尽量随意的口吻问道：“哎，周冉，那俩……干啥去了？”他下巴朝门口扬了扬。 周冉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她故意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还能干啥？你的情敌之一呗，王雪雪上周给楚萧递情书了，喏，这不，楚大神亲自去给人家小姑娘回复去了呗！” 周冉的话像一颗炸弹在顾杰脑子里炸开，虽然早有猜测，但被证实的感觉还是让他瞬间气血上涌，很难受。 情敌？回复？他……他真的要接受王雪雪了？ 他梗着脖子，语气故作轻松：“哦？是吗？关我屁事，我可高攀不起人家楚大神！”他猛地抓起书包甩到肩上，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看也没看周冉，对着刚收拾好的尤一喊道：“尤一！走了！” 周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躁反应吓了一跳，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小声嘀咕：“啧……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吃枪药了？” 顾杰大步流星地冲出教室，胸腔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然而，就在他经过楼梯口时，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王雪雪那娇小的身影，正跟在楚萧身后，一步一步，朝着楼上走去。 那个方向……是通往顶楼天台的楼梯。 操！他们去天台了？？？ 他想知道，他必须知道，楚萧会怎么回复王雪雪？他会接受吗？他会像拒绝张念那样冷酷吗？还是会……温柔地答应？ 这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自尊。 尤一、钱佑他们已经走到了下一层楼梯的拐角，正回头喊他：“哎！顾杰！干嘛呢？磨蹭啥？走啊！” 顾杰脚步猛地顿住，脱口而出：“哦！我……我那个……去上个厕所，憋不住了，你们先走，我一会就追上来！” 尤一不疑有他，挥挥手：“行！那你快点啊！” “知道了！”顾杰应了一声，看着尤一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立刻像做贼一样，左右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确认走廊里没人注意他后，他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蹑手蹑脚地转身，朝着楼上楚萧和王雪雪消失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他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得老高。 越往上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安静，终于，在通往顶楼天台的最后一层楼梯转角处，他听到了，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声音有些模糊，但依旧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是楚萧的声音。 “这个，还给你。” 顾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借着楼梯扶手的遮挡，朝上看去。 只见楚萧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那封刺眼的粉红色信封，信封完好无损，连封口都没拆开。 楚萧将信封递向王雪雪。 王雪雪脸上的娇羞和期待，在看清那信封的瞬间，迅速褪去，血色从她脸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楚萧，嘴唇微微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楚萧的表情依旧平静，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嘲讽，只有疏远。他轻轻摇了摇头，“抱歉。” 只有两个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具杀伤力！像一把锋利的的镰刀，瞬间割断了王雪雪所有的幻想。 她看着楚萧递过来的信封，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楚萧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她。 顾杰躲在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到了王雪雪眼中的绝望和破碎，也看到了楚萧那平静却无比决绝的姿态。 他拒绝了……他又拒绝了…… 一种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对王雪雪的同情，有对楚萧不识好歹的愤怒，但更多的……竟然是一丝卑劣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窃喜。 就在这时，他听到楚萧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脚步声响起，楚萧要下楼了。 顾杰猛地惊醒，他浑身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偷听，也顾不上什么窃喜和同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不能被楚萧发现。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压低脚步声，朝着楼下狂奔而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跑得那么急，那么狼狈，差点在楼梯拐角处绊倒，他像一阵风一样冲下楼梯，冲出教学楼。 张书雪利落地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她拎起书包，侧头看向旁边慢悠悠收拾的沈贺：“那我就先走了，沈贺，补习班要迟到了。” 沈贺头也没抬，只是随意地扬了扬下巴，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手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支笔，眼神却飘忽不定，心思显然不在眼前。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张书雪成绩优异，她需要沈贺在学校里的“保护伞”和物质上的便利，沈贺有钱有势，能让她在同学面前高人一等，享受那种被敬畏甚至畏惧的目光。至于沈贺本人？长相平平，性格乖戾，但至少目前对她还算上心，也舍得花钱。张书雪很清楚，这不过是高中最后一年的一场各取所需的游戏罢了，等高考结束，天高海阔，谁还记得谁？ 沈贺的心思，却悄然转向了另一个目标，他眼角的余光，粘在正低头认真整理书包的张念身上。张书雪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女朋友，但对他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只允许在无人角落牵牵手，偶尔施舍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早已让沈贺心痒难耐，一股邪火在心底越烧越旺，既然姐姐难以攻克，那这个看起来更单纯、更不谙世事的妹妹……似乎是个不错的替代品？ 眼看着张念终于拉好书包拉链，背在肩上，沈贺站起身，脸上瞬间堆起一个自认为温和体贴的笑容：“念念，收拾好了？走，我跟你一起，天快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张念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懵懂的意外，她看了看沈贺，又看了看姐姐张书雪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嗯……好，谢谢贺哥。”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十月底的傍晚，天色沉得极快，当他们踏出校门时，路灯已经次第亮起。 沈贺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张念保持着一种若即若近的距离，他侧过头，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张念的脸上。虽然不如张书雪那般明艳张扬，却有种小家碧玉的清秀温婉，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带着未经世事的纯净和易折的脆弱感。 沈贺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底那股邪火猛地窜高了几分，夜色的掩护，姐姐的缺席，这个单纯得近乎愚蠢的小丫头……简直是天赐良机。 “念念，”沈贺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柔和，“今天……在学校开心吗？”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将身体朝张念那边微微倾斜了一点。 张念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低着头，小声回答：“还……还好。” “那就好。”沈贺笑了笑，眼神却像黏腻的触手，在张念身上游移，“以后在学校里，有什么事，尽管跟贺哥说，别怕麻烦，你姐不在，贺哥罩着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不着痕迹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手臂摆动时，手肘不经意地蹭到了张念的胳膊，那轻微的触碰，让张念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沈贺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温和了，他抬头看了看前方昏暗行人稀少的街道，嘴角那抹弧度，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阴森。 小丫头片子……跑得掉吗？ 他像一只耐心潜伏的野兽，在夜色中，等待着将眼前这只懵懂无知的小羊羔，彻底吞噬。 第30章 第 30 章 昏黄的路灯光晕在巷口戛然而止，沈贺的脚步在一条幽深狭窄，堆满杂物的小巷口停了下来，这里远离主路，没有路灯，只有远处街灯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墙壁的轮廓。 “念念，走这边，近道。”不等张念反应过来，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张念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啊！贺哥！你干什么？”张念惊恐地挣扎着，“放开我，我要回家！” 沈贺充耳不闻，粗暴地将她拽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小巷深处，这里远离喧嚣，死寂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沈贺将张念狠狠按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后背传来的剧痛让张念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紧接着，沈贺整个人压了上来，另一只手也撑在墙上，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黑暗中，他灼热的呼吸带着烟味和一股令人作呕的压迫感，喷在张念的脸上。 “怕什么？”沈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故作深沉的沙哑，“怕哥哥……吃了你啊？嗯？” 张念吓得拼命把头偏向一边，避开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双手死死攥住书包带子：“贺哥……别这样……我……我姐姐……” “你姐姐？”沈贺嗤笑一声，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你姐姐才不会管你呢，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补习班和她的前程，你以为她真在乎你？”他凑得更近，嘴唇几乎要碰到张念的耳朵，声音压低，“念念，我知道……楚萧那混蛋拒绝你，让你很难过，很丢脸，对不对？我都看在眼里了，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他算个屁啊。”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念念这么可爱，这么漂亮，连哥哥看了……都喜欢得紧呢……” 张念身体猛地一僵，黑暗中，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沈贺感觉到她的僵硬，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阴笑，继续蛊惑道：“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念念。只是……以前碍于你姐姐……现在……我看着你被欺负，于心不忍呐，”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楚萧那样欺辱你，你就不想……报复他吗？让他也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报复……”张念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黑暗中，楚萧那冰冷拒绝的眼神、被扔进垃圾桶的情书、周围同学若有似无的嘲笑目光……瞬间涌上心头，她眼里闪过受伤和难过的水光，她没有开口反驳，只是把头垂得更低，身体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挣扎。 沈贺捕捉到了她态度的软化，心中一喜，他继续加码：“好念念，只要你点头，哥一定替你好好收拾楚萧，让他跪在你面前道歉，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后悔今天这么对你。没有我，你姐……她根本帮不了你，她只会让你忍气吞声，对不对？” 张念的心防在剧烈动摇，青春期的虚荣心和对楚萧的怨恨，如同野草般在黑暗中疯长，是啊……凭什么她要受这种羞辱？凭什么楚萧可以那样对她？有沈贺在……有沈贺的喜欢和保护……她为什么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份力量去报复？ 她猛地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贺哥……你……你真的会帮我吗？真的会让楚萧……付出代价？” 沈贺心中狂笑，鱼儿上钩了，“放心，包在哥身上，哥说到做到，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可是，表姐她……” “嘘~”沈贺立刻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张念的嘴唇上，动作暧昧而充满暗示，“傻丫头，你不说，我不说……你表姐她怎么会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哄的甜蜜，“就像……当初于宁那件事一样……只要我们都守口如瓶……谁又能知道真相呢？” 于宁。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张念，她身体猛地一颤，黑暗中，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段被她刻意遗忘的沾满鲜血的记忆。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是张书雪觉得无聊，主动去逗弄那个老实巴交的于宁，故意给他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和关怀，结果于宁当真了，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了张书雪，当张书雪玩腻了，想甩掉这个麻烦时，却被沈贺发现了端倪。张书雪为了自保，也为了维持自己在沈贺心中的完美形象，竟然颠倒黑白，哭诉是于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骚扰的是她、甚至想欺负也是她，沈贺勃然大怒，带着王迁、陈俊义他们，对于宁展开了疯狂的报复和霸凌……最终……逼得于宁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 事后，张书雪因为心虚和愧疚，才对她这个知情的表妹格外好，用物质和姐妹情深来堵她的嘴，而张念，因为懦弱和害怕，也因为享受着张书雪带来的特权，选择了沉默，将那个血淋淋的秘密深深埋藏…… 此刻，沈贺旧事重提，既是提醒，也是威胁，更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只要她听话，就能像张书雪一样，得到保护和好处，还能报复楚萧。 威胁和诱惑彻底击垮了张念，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那……那好吧……” “念念，你真是太好了！”沈贺心中狂喜，一把将张念紧紧搂进怀里，那力道之大，勒得张念几乎喘不过气，他贪婪地嗅着少女发间的清香。 他很快松开她，双手捧起张念的脸颊。黑暗中，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鼻尖蹭了蹭张念小巧的鼻尖，声音沙哑而充满欲//望：“念念……我想亲你……” 张念身体僵硬，她看着沈贺在黑暗中模糊却充满侵略性的轮廓，感受着他灼热的气息和令人作呕的触碰，心中一片冰。她知道自己踏入了深渊，却再也没有勇气回头。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嗯……” 这声微弱的回应，让沈贺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和急不可耐的光芒，他猛地低下头，带着一股浓烈的烟味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张念颤抖的唇瓣。 黑暗的小巷里，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远处路灯的微光，冷漠地映照着这肮脏的一幕，无声地吞噬着少女最后的纯真和良知。 奇缘网咖的角落，烟雾缭绕，键盘敲击声和队友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顾杰戴着耳机，眼神却空洞地盯着屏幕，手指机械地按着键盘，操作着屏幕里的角色，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梦游。 “顾杰！顾杰！你他妈干嘛呢？！”尤一暴躁的声音穿透耳机，带着明显的火气，“开减伤啊，BOSS点名了，看看你那减伤覆盖，跟纸糊的一样！！” 钱佑也忍不住开麦吐槽：“卧槽，杰哥，行不行啊？不行换我来T，你这血线跟蹦极似的！奶妈都要被你榨干了！” 杨鸣看着团队框架里顾杰那岌岌可危的血条，急得直拍桌子：“杰哥，醒醒，别走神啊，要倒了要倒了！” 朱彬彬捏着嗓子尖叫：“哎呀呀呀~，顾杰，你是不是被哪个小姐姐勾了魂儿啦~？心不在焉的，再这样下去，我们全得给你陪葬呀~！” 队友的抱怨和催促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钻进顾杰的耳朵里，却无法在他混乱的脑子里激起一丝波澜，他满脑子都是楚萧那张冰冷的脸，那句刺耳的“少管闲事”、“我们连朋友都不是”！那画面像卡了带的录像机，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口狠狠剜一下。 操！烦死了！都他妈闭嘴！ 他猛地摘下耳机，啪地一声摔在油腻的桌面上，屏幕里，他操控的角色因为失去操作，瞬间被BOSS狂暴的AOE淹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具尸体。 “操！”尤一看着灰掉的团队列表，气得差点把鼠标砸了。 “完了！灭了！”钱佑哀嚎一声。 杨鸣：“杰哥！你……” 顾杰根本没理会他们的反应，他猛地站起身，他看也没看目瞪口呆的队友，丢下一句：“你们玩，我先走了！”说完，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烟雾缭绕的网吧。 “哎？顾杰！顾杰！”尤一在后面喊了两声。 杨鸣看着顾杰消失的方向，一脸懵逼：“他……他怎么了？今天感觉……怪怪的？跟丢了魂儿似的？” 朱彬彬翘着兰花指，慢悠悠地喝了口饮料，眼神瞟向门口：“哼~，还能怎么了？思春了呗~，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魂儿，心不在焉的。” 尤一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卧槽，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他还偷偷摸摸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神神秘秘的。” 钱佑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哟？真的假的？喜讯啊这是，快说说，姑娘谁啊？咱班的还是别班的？长啥样？” 尤一耸耸肩，一脸无奈：“我哪知道啊，他嘴巴紧得很，就问了那么一句，死活不肯说，跟做贼似的。” 张宇宏放下耳机，嘿嘿一笑：“得，别猜了，人跑了，副本还得打，朱总，请我喝杯饮料呗？压压惊！” 朱彬彬翻了个白眼：“自己拿去。” “谢啦朱总！”他屁颠屁颠地跑去拿饮料了。 顾杰一路狂奔回家，他冲进家门，反手甩上防盗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甩掉鞋子，把外套胡乱扔在地上，一头栽进沙发里，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靠垫里，心头是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和无处发泄的烦躁感。 操！操！操！ 他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楚萧那张冷漠的脸、冰冷的话语，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拒绝张念，可以理解，毕竟张念……嗯，长相确实一般，可王雪雪呢？那么娇滴滴、声音嗲嗲的、成绩也不错、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钩子的小姑娘，他居然也拒绝了？还拒绝得那么干脆，那么绝情。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周冉那样的？也不像啊，他跟周冉就是普通同桌，也没见他对周冉有什么特别的啊？ 他像个侦探一样，疯狂地分析着楚萧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越分析，脑子越乱，楚萧就像一座冰山，冷硬、沉默，他所有的行为都像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他喜欢男的？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进顾杰混乱的脑海，他瞬间僵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感，瞬间席卷了他。 但下一秒，楚萧那句冰冷的“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又跟冰水般兜头浇下，将他心里那点刚刚冒头不切实际的幻想瞬间浇灭。 操！顾杰！你他妈在想什么？傻逼吗？人家压根就没把你当朋友，连朋友都不是，你还在这儿自作多情，胡思乱想？！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算求，想他干嘛？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关我屁事，我他妈就是闲的，犯贱！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个名字和那张脸，连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从脑子里甩出去，他冲到冰箱前，猛地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罐冰镇可乐，“呲啦”一声拉开拉环，仰头就猛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和清醒，他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盯着冰箱里惨白的灯光，像是要把它瞪穿。 傻逼，顾杰你就是个大傻逼，挖出去，挖出去，把他从脑子里挖出去！ 他像是在对自己下命令，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徒劳的自我催眠，他猛地关上冰箱门，然后颓然地靠回沙发里，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顾杰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那份无人知晓名为单相思的伤口，那伤口，又酸又涩。 第31章 第 31 章 午后的食堂依旧喧嚣，人声鼎沸，楚萧独自坐在角落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安静地吃着饭，他刻意远离人群。 沈贺、王迁、陈俊义、钟武几人围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目光像毒蛇的信子，时不时扫过楚萧孤寂的身影，沈贺嘴角叼着一根牙签，眼神阴鸷，朝旁边的钟武使了个眼色，下巴朝楚萧的方向微微一点。 钟武心领神会，脸上立刻堆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他端起餐盘，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装作不经意地朝着楚萧的方向走去，就在他经过楚萧桌边时，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哎哟！” 伴随着一声夸张的惊呼，钟武手中的餐盘“哐当”一声，不偏不倚，狠狠砸在了楚萧的桌子上，盘子里的饭菜汤汁瞬间飞溅开来，滚烫的菜汤泼了楚萧一身，米饭、菜叶、油腻的汤汁，狼藉地洒满了楚萧的桌面、衣服，甚至溅到了他的脸上和头发上，又顺手的将楚萧的餐盘带到了地上。 楚萧的动作瞬间僵住，他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汤汁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衣襟上，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钟武。 钟武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挑衅：“哟，楚萧同学，真不好意思啊，我走路没长眼睛，脚滑了脚滑了，没烫着你吧？”他语气轻佻，毫无歉意。 楚萧沉默着，放下筷子，站起身，准备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餐盘和勺子。 钟武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他眼疾脚快的，就在楚萧的手即将碰到餐盘的瞬间，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一脚将那个沾满污秽的餐盘踢飞了出去。 “哐啷啷！”餐盘撞在旁边的桌腿上。 钟武夸张地甩了甩脚：“哎呦，你看我这脚，也不太利索，真是不好意思啊，又不小心了呢。” 楚萧的动作再次顿住，他缓缓直起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抬起手，用袖子随意地抹去溅到脸上的汤汁。 “有病，就去医院看看。” 钟武被他的平静激怒，脸上横肉一抖，狞笑道：“没办法啊，这一见着你……我就犯病！”。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周围学生的注意，窃窃私语声响起，不少人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 顾杰正端着餐盘，和尤一、钱佑他们一起，准备找个位置坐下，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楚萧被泼了一身汤水的狼狈样子，一股怒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他想都没想，脚步下意识地就朝着楚萧的方向迈了出去，他的本能告诉他，要去帮忙，要去挡在那个清瘦的身影前面，哪怕对方不是楚萧，只是一个普通的同班同学，他也会这么做。 然而。 就在他刚刚踏出两步，目光急切地投向楚萧时。 楚萧也恰好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喧嚣嘈杂的食堂里，在狼藉的饭菜和钟武恶意的狞笑中，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楚萧的眼神。 那不再是平日里的清冷平静，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有被羞辱的隐忍，但最清晰的是投向顾杰的那一道目光——眼神里是近乎警告的决绝。 那眼神狠狠刺入顾杰的眼底，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别过来，少管闲事，离我远点儿。” 顾杰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端着餐盘的手指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他看着楚萧蹲下身，沉默地地去捡拾那个被踢飞的餐盘，看着他被汤汁浸湿的校服贴在单薄的脊背上…… 心酸和愤怒，在顾杰胸腔里疯狂翻涌，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一拳砸在钟武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他恨不得挡在楚萧面前，替他承受所有的恶意和羞辱。 可是……楚萧那道冰冷的目光，像一把无形的锁，死死地锁住了他的双脚，锁住了他所有的冲动。 操！他……他为什么不让我管？他宁愿被这样欺负？ 他眼睁睁看着楚萧捡起餐盘，面无表情地直起身，然后端着那个狼藉的盘子，一步一步，朝着回收餐具的方向走去，楚萧经过顾杰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更是彻底无视了他。 顾杰僵在原地，他看着楚萧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脏闷闷的难受，难受的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最终，他猛地转过身，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不再看任何人，端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大步流星地朝着食堂门口走去，背影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落寞。 钟武看着顾杰愤然离去的背影，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晃悠着回到沈贺那桌，一屁股坐下，邀功似的说：“贺哥，怎么样？那小子屁都没敢放一个，顾杰那傻逼……哼，想管来着，结果怂得跟什么似的，我看他俩啊，是真闹掰了！” 沈贺慢悠悠地剔着牙，眼神阴冷地扫过楚萧离开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顾杰消失的门口：“行，干得不错，看来顾杰是真听话了。那就先集中火力，好好收拾楚萧，至于顾杰……”他冷笑一声，“回头……再慢慢收拾他！” 他说完，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不远处和张书雪坐在一起的张念，张念显然也目睹了刚才那场闹剧，当发现沈贺看过来时，她猛地想起那天幽暗小巷里那个带着烟味和汗味的、令人窒息的吻，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慌乱地低下头。 沈贺的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飞快地移开，重新落在对面张书雪那张明艳的脸上，他对着张书雪，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自信的笑容。 午休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风扇在头顶不知疲倦地旋转，朱彬彬今天吃饭像打仗一样，三两口扒拉完就冲回了教室，他成绩是垫底，但作业好歹是按时交的，至于正确率嘛……那就看天意了。 他一进教室，就看到周明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正低头专注地看着。 “明月？”朱彬彬脚步顿了一下，有点意外，“你怎么没去吃饭呀~？” 周明月闻声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有些空洞：“我……不饿。”说完，又迅速低下头。 朱彬彬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当了两年同学，虽然平时交集不多，但他多少知道点周明月家里的情况很不好，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午餐经常是最便宜的素菜，甚至有时候……似乎根本没去食堂，她性格内向得近乎孤僻，总是独来独往的。 朱彬彬没再多问，默默地在自己的桌肚里摸索了一阵，他翻出一个独立包装看起来还挺松软的面包，走到周明月桌边，把面包轻轻放在她摊开的习题册旁边。 “呐，”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点，“吃吧。” 周明月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抬起头，她看着那个面包，连忙摆手：“不……真的不用了，谢谢！” 朱彬彬没给她再推辞的机会，直接把面包塞进她手里，动作带着点不由分说的霸道，他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哎呀~，跟我客气啥，你看我，零食带了一大堆，吃再多也是浪费，我这体质，喝琼浆玉露都胖不起来，瘦得跟竹竿似的！”他夸张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 周明月握着那个面包，她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朱彬彬那副“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的表情，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上周末被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周同，那个酗酒、赌博、暴戾的人渣，叫回了那个所谓的家，结果可想而知。她辛苦攒下来准备用来交下个月餐费和买复习资料的奖学金和家教钱，被周同像抢垃圾一样搜刮一空，连带着她仅剩的一点生活费也没能幸免，她现在口袋里空空如也，连最便宜的一顿饭都买不起，饿肚子？她早就习惯了。只是……被同学这样当面戳破窘迫，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朱彬彬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和犹豫，眼珠一转，立刻想了个台阶给她下，他伸手，毫不客气地拿起周明月桌上那本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语文笔记本，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样，你把上节课的语文笔记借我抄一下，就当抵这个面包了，行吧？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咯。” 周明月愣了一下，连忙摇头：“不……不用的，你要抄，拿去抄就好了，真的不用……”她不想占人便宜，哪怕只是一个面包。 “哼~”朱彬彬像是被她的固执气到了，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他二话不说，把面包往她桌上一放，拿着那本笔记本转身就走，回到自己座位：“我可不喜欢欠人人情，说抵就抵。” 周明月看着桌上那个孤零零的面包，又看了看朱彬彬已经埋下头装模作样开始抄笔记的背影，她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泛红的眼眶，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面包的香甜在口中弥漫开，带着一种令人鼻酸的温暖。她是住校生，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现在饭卡里一分钱都没有，让她开口向同学借钱？那比饿肚子更让她难以承受。 朱彬彬看似在埋头“抄笔记”，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周明月。看到她终于开始吃面包，他嘴角向上弯了一下。但随即，他想起刚才靠近时，透过周明月披散的长发缝隙，隐约看到她脸颊侧边靠近耳根处，似乎有一小块未完全消退淡淡的淤青……还有她常年用头发刻意遮掩的耳后，那道若隐若现狰狞的旧疤痕…… 他深吸一口气，等周明月差不多吃完面包，他走到她桌前，这一次，他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印着学校食堂标识的饭卡。 周明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朱彬彬把饭卡轻轻放在她桌上，推到她面前，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自然，甚至带着点奸商般的狡黠：“喏，给你的！” 周明月看着那张饭卡，愣住了。 朱彬彬不等她开口拒绝，立刻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哎呀，你拿着嘛，我这个人啊，最懒了，抄笔记？多麻烦啊，手都酸死了！”他夸张地甩了甩手腕，“以后啊，我的语文笔记……就拜托你帮我抄了，这张饭卡，就当是预付给你的报酬拉，三个月，够不够？不够再加！” 周明月看着那张饭卡，又抬头看看朱彬彬那张努力挤出市侩表情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太多了”，想说“抄笔记不用报酬”，想说“我不能要”……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带着浓重鼻音的：“……谢谢你。” 朱彬彬示意的摆了摆手：“谢什么谢，都说了是劳动所得，你帮我抄笔记，我给你报酬，天经地义的啦。”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那本对他来说跟天书一样的笔记本，装模作样地抄了起来。 第32章 第 32 章 楚萧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踏着点走进教室，然而，当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时，脚步猛地顿住。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恶心和恶劣来形容。 他的课桌抽屉，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不是书本，而是散发着馊臭味的、混合着汤汁菜叶的剩饭剩菜，腐烂的水果皮、揉成一团的废纸、甚至还有用过的卫生纸团，污秽不堪的垃圾堆积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更过分的是他的椅子和桌面，一层粘稠、半透明的强力胶水被恶意地倾倒、涂抹在上面，胶水尚未完全干透，在晨光下反射着湿漉漉令人头皮发麻的光泽，桌面上甚至能看到胶水拉出的令人不适的细丝。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作剧，这是**裸的充满恶意的侮辱和欺凌。 楚萧的身体瞬间绷紧，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 但他只是停顿了不到一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他放下书包，没有发出一声抱怨，也没有看向任何人，他面无表情地弯下腰，开始动手清理那片狼藉。 他先一点一点地刮掉桌面上粘稠的胶水，胶水粘性极强，拉扯出令人作呕的丝线，沾满了他的手指，可他毫不在意。 接着，他拿出一个塑料袋，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面无表情地将抽屉里那些散发着馊味的垃圾，一把一把地抓出来，塞进袋子里，腐烂的菜叶汁水沾湿了他的手指，粘腻的感觉令人极度不适，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就在这时，周冉和顾杰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 “卧槽！！！”周冉一眼就看到了楚萧座位上的惨状，以及他正在清理的那堆触目惊心的污秽，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她指着那片狼藉：“这他妈谁干的？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王八蛋干的？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有病吧？有病就去治啊！在这儿恶心人算什么本事？” 她几步冲到楚萧身边，想也不想就伸手要去帮忙：“楚萧，你别弄了，脏死了，我来帮你！”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那堆垃圾，就被楚萧猛地抬手挡住了。 楚萧抬起头，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激，只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他沉声的说道：“不用，我自己来。” 周冉被他这眼神和语气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看着楚萧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看着他手指上沾染的污秽，一股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瞬间上了头，她猛地跺了一下脚，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不解：“楚萧！你到底要干嘛啊？你看看你现在，吃饭不跟我们一起，放学也不跟我们一起走，整天独来独往，现在好了，被人欺负成这样，你就这么干等着自己落单，等着别人来欺负你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楚萧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睑，避开周冉灼灼的目光，继续低头，沉默而固执地清理着那片狼藉。 而站在周冉身后的顾杰，从进门看到楚萧座位惨状的那一刻起，身体就瞬间僵住了，他瞳孔骤缩，他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堆恶心的垃圾狠狠砸在始作俑者脸上，把那个倒胶水的混蛋揪出来揍得满地找牙，他想挡在楚萧面前，替他承受这一切。 楚萧那副油盐不进仿佛甘愿承受一切的冷漠姿态，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顾杰心里最憋屈的地方。 “哼！”顾杰猛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他不再看楚萧，几步冲到自己的座位旁，将肩上的书包狠狠摔在课桌上。 “砰！！！” 书包砸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杰一屁股坐下，动作粗暴地拉开椅子，梗着脖子，眼神凶狠地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黑板。 “呵！人家乐意，你管他呢？犯得着在这儿瞎操心？” 周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和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够呛，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顾杰，你在这少说风凉话！” 顾杰却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梗着脖子，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胸口剧烈起伏着。 而教室的另一端，坐在角落里的张宇宏，正低着头，手指在裤兜里飞快地按动着手机屏幕。一条简短的信息已经发送出去： [贺哥，成了，顾杰和周冉都看见了，顾杰气得摔书包，但没管，楚萧那小子……哼，屁都没放一个，自己在那收拾呢，怂包一个！] 楚萧沉默地将最后一点垃圾塞进袋子，扎紧袋口，又用湿纸巾反复擦拭着桌面和椅子，直到那些粘腻的胶水痕迹被清理干净，整个过程，他面无表情，平静得令人心寒。 做完这一切，他将装满垃圾的袋子放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然后回到座位，拿出课本，摊开在刚刚清理干净的桌面上，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内心翻涌着怎样冰冷近乎病态的期待。 沈贺啊……沈贺……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他嘴角极快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带着一种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的无声嘲讽，他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字里行间。 午休的食堂依旧喧嚣，人声鼎沸。楚萧独自坐在角落一张空桌旁，面前摆着一份简单的饭菜，他低着头，安静地吃着，没有人靠近他，甚至他周围几张桌子都空着，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周冉和南景坐在远处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楚萧孤零零的身影，周冉用筷子狠狠戳着盘子里的米饭，眼神时不时瞟向楚萧那边，眉头紧锁。 南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看了看周冉的脸色，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和楚萧……真闹矛盾了？我看你们好几天没一起吃饭了。” 周冉猛地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白了南景一眼，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吃你的饭吧，少提他，不识好人心，活该他一个人！”她用力扒拉了一口饭，像是在发泄。 “这么生气啊？” 周冉咬牙切齿，“让他找老师，不去，让他跟我们一起，不来，整天摆着张死人脸，好像谁欠他八百万似的，现在好了，被人欺负成那样，还死扛着，活该，我懒得管了！”她声音越说越大，引得旁边几桌人侧目，她也不在乎，只是狠狠嚼着嘴里的饭，就跟那是楚萧的骨头似的。 而此刻，沈贺、王迁、陈俊义、钟武几人端着餐盘，在食堂里晃悠，看到楚萧形单影只地坐在角落，周围空无一人，沈贺朝王迁使了个眼色。 王迁会意，脸上立刻端着餐盘，大摇大摆地朝着楚萧那桌走去，他故意绕到楚萧身后，然后猛地一个踉跄。 “哎哟喂！” 伴随着一声夸张的惊呼，王迁手中的餐盘“哗啦”一声，不偏不倚，整个扣在了楚萧的后脑勺和肩膀上，滚烫的菜汤、油腻的饭菜，瞬间浇了楚萧一头一身，汤汁顺着他的头发、脖颈流下，浸透了校服，散发出浓烈的油腻气味。 “哎呀！哎呀！对不起啊楚萧同学！手滑了！真不好意思！”王迁夸张地拍着大腿，脸上却满是幸灾乐祸和毫不掩饰的嘲讽，“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没烫着你吧？啧啧啧……这汤……还挺热的吧？” 楚萧的身体瞬间僵住，滚烫的汤汁带来的灼痛感让他肌肉猛地绷紧，他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但他没有动，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任由汤汁顺着发梢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滩油渍。 钟武立刻凑了上来，叉着腰，指着楚萧狼狈不堪的样子，声音洪亮，充满了恶意的羞辱：“哈哈，王迁，你他妈也太不小心了，看看把咱们楚大神弄的，啧啧啧，这发型……这衣服……新造型啊？挺别致啊，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酷？特有个性？嗯？” 陈俊义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楚大神嘛，当然要与众不同，你看人家，被泼成这样都一声不吭，这叫什么？这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牛逼，佩服，哈哈哈！” 沈贺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站在楚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萧，感觉怎么样？这汤……味道还行吗？跟你那胶水脑袋配不配？嗯？” 一股冰冷的怒气瞬间在眼底翻涌，但他依旧死死低着头，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冲动。 原本喧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角落，学生们屏住呼吸，看着楚萧的狼狈，看着沈贺他们的嚣张，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同情、好奇，还有……更多的冷漠和事不关己的麻木，没有人敢上前一步，甚至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周冉远远看着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去 南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周冉，冷静点，别冲动啊！” 周冉挣扎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楚萧被汤汁浸透的后背，看着他沉默的受着所有的羞辱，她最终没有挣脱南景的手，只是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沈贺将周围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和猖狂，他弯下腰，凑近楚萧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楚萧……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这才……刚刚开始呢，于宁那个废物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跟你现在一样……一声不吭啊？嗯？” 楚萧猛地抬起头。 他死死盯着沈贺近在咫尺带着狞笑的脸，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沈贺被他这突如其来充满杀气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楚萧并没有动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沈贺，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脸上的汤汁还在往下滴落，但他毫不在意，那眼神，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随时准备扑上来撕碎猎物的孤狼。 几秒钟后，楚萧眼中的疯狂迅速退去，重新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冰冷，他缓缓地低下头，重新拿起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吃饭。 他夹起一块沾满了汤汁和油污的米饭，面无表情地送进嘴里，咀嚼着。 整个食堂，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汤汁滴落在桌面上的“滴答”声，那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沉重得令人窒息。 沈贺看着楚萧这副油盐不进，誓要将一切屈辱都咽进肚子里的样子，心中那股被短暂压下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他感到挫败和愤怒。 他狠狠瞪了楚萧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王迁等人，像一群打了胜仗却又憋了一肚子气的鬣狗，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战场。 楚萧依旧低着头，一口一口，沉默地吃着那碗混杂着屈辱和仇恨的饭菜。 第33章 第 33 章 午休时间刚过，走廊里还残留着学生们奔向教室的喧嚣余韵，周冉却怒气冲冲的拎着一把湿漉漉、滴着脏水的拖把，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女厕所，她脚步生风，眼神凌厉，吓得沿途几个刚从厕所出来的女生尖叫着躲开。 “让开！都让开！不长眼啊！” 厕所门口，两个女生正像门神一样杵在那里，双臂环胸，显然是在把风，看到周冉这副架势，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轻蔑的表情。 “你干嘛？里面……”其中一个女生刚想开口阻拦。 周冉根本不废话，她猛地扬起手中那根还沾着不明污渍的拖把杆子，带着一股破风声，直直地指向两人鼻尖，拖把头上滴落的脏水差点甩到她们脸上。 “啊！！”两个女生尖叫了起来。 “滚开！我这拖把……可不长眼睛，沾上什么脏东西，可别怪我！” 两个女生被她这不要命的架势和那根散发着异味、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武器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讪讪地让开了门口的路，周冉冷哼一声，拎着拖把，像一尊煞神般闯了进去。 厕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水汽的味道，周冉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景象，王雪雪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浑身湿透，校服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颊上，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而张书雪、张念，还有另外三个七班的女生，正居高临下地围着她。 “干嘛呢？！” 围在王雪雪身边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一个留着短发的七班女生最先反应过来，看清是周冉后，脸上立刻浮起不屑：“周冉？你他妈有病吧？跑女厕所来撒什么野？这儿没你的事，滚出去！”她声音尖利，带着七班惯有的嚣张气焰。 周冉根本没搭理她，她眼神扫过张书雪，又落在王雪雪狼狈不堪的样子上，一股怒火瞬间烧穿了理智，她二话不说，猛地抡起手中的拖把，带着一股恶风，毫不留情地朝着那个短发女生就横扫了过去。 拖把杆子重重地砸在短发女生的小腿上。 “啊！”短发女生猝不及防，痛得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撞在洗手台上。 “欺负我同学？还没我事儿是吧？”周冉的声音带着一股狠戾，她握着拖把杆子，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面前几人，“谁他妈再敢动一下试试？” 张书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上前一步，挡在痛呼的短发女生前面，眼神冰冷地盯着周冉：“周冉，你够了，别在这儿发疯，你想找死吗？” “找死？”周冉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上张书雪的目光，手中的拖把像长矛一样指着她，“张书雪，你少在这里人仗狗势，仗着沈贺那帮人渣撑腰，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他们怕你，我周冉可不怕你！”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有本事就来啊，大不了就闹啊，闹个鱼死网破，看谁他妈先完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娘奉陪到底！” 她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到王雪雪身边，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用身体隔开了张书雪等人恶意的目光，她低头看了一眼浑身湿透抖得不成样子的王雪雪，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但抬起头时，目光却更加凶了。 “张书雪，这事儿说白了，跟王雪雪有什么关系？张念她自己追不到楚萧，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人家拒绝，就把气撒到别人身上？你他妈还要不要脸了？” 张书雪被周冉当众戳穿痛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强压下怒火：“呵，周冉，你倒是挺会替人出头，不过……你看看楚萧现在什么样子？自身难保的怂包一个，你还管她？”她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王雪雪，“再说了，人家俩人是情侣，你在这儿冲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让楚萧来啊，看他敢不敢放个屁？” “情侣？”周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谁他妈跟你说他们俩在一起了？啊？谁说的！楚萧压根就没答应过王雪雪，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这群人在这儿自导自演、自以为是，张书雪，别跟条疯狗一样，逮着谁都咬，丢人现眼。” 站在张书雪旁边的张念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她脱口而出：“楚萧……没有答应她？” “没有！王八蛋才答应她！” 张书雪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看了看挡在王雪雪身前的周冉，又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王雪雪。 “哦？”她轻轻挑了挑眉，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刚才那场恶毒的欺凌从未发生，“原来是这样啊……那行吧。”她像是失去了兴趣，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走吧。” 说完，她看也没看地上的王雪雪和周冉，转身就往外走，那两个跟班女生和那个被拖把打中的短发女生，也赶紧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张念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周冉和王雪雪，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也低着头快步跟了出去。 厕所里瞬间只剩下周冉和王雪雪两人。 周冉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松懈下来，她随手将那个立了大功的拖把“哐当”一声扔在墙角，她蹲下身，看着蜷缩在地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还在微微发抖的王雪雪，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担忧。 “喂，王雪雪，”她声音放软了些，“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王雪雪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充满惊恐和无助，她看着周冉关切的眼神，嘴唇哆嗦着，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所有的委屈和恐惧瞬间决堤。 “哇！！！周冉……呜呜呜……周冉……呜呜呜呜……”她猛地扑进周冉怀里，死死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后怕和委屈，“刚刚……刚刚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她们……她们好可怕……呜呜呜……” 周冉被她抱得猝不及防，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孩，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拍着王雪雪湿漉漉的后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她们走了……别哭了……”周冉的声音带着温柔，她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雪雪，又想起楚萧那副油盐不进独自承受一切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午休课，教学楼里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楚萧拎着书包，径直走进了教学楼三楼东侧那个相对偏僻的男厕所，他反手锁上隔间的门。 他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套折叠整、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他面无表情地脱下身上那件被汤汁浸透，散发着油腻馊味的校服上衣，换上干净的衣服。 换好衣服，他拿起那件脏污的校服，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衣服上凝固的油渍和菜叶，他低着头，搓洗着。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响，厕所大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门板重重撞在墙壁上。 楚萧搓洗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水流依旧冲刷着他的手和那件脏衣服。 沈贺带着王迁、陈俊义、钟武，还有另外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瞬间将狭小的厕所空间堵得水泄不通。 沈贺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踱步到楚萧身后，目光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扫视：“哟？楚萧？挺爱干净啊？怎么？嫌我们送的汤不够香？这就急着洗掉？” 楚萧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搓洗着衣服，水流声哗哗作响，仿佛是对沈贺话语最无声的蔑视。 沈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阴鸷无比，他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楚萧旁边那个半满的用来涮拖把的脏水桶上。 “哐啷！” 水桶被踹得翻滚出去，里面浑浊发黑、散发着刺鼻消毒水味的脏水，朝着楚萧泼了过去。 冰冷的脏水瞬间浇透了楚萧裤子，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瞬间将他包裹。 楚萧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握着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冰冷的脏水刺激着他的皮肤，那股恶臭更是直冲鼻腔，但他依旧没有动，没有回头，只是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和暴怒。 “哈哈哈！爽不爽？！”钟武第一个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声，“贺哥这加料的汤，味道怎么样？比你中午那碗够劲吧？” 王迁也凑上前，伸手用力推搡了楚萧一把：“操，哑巴了？问你话呢！贺哥的汤好喝吗？” 楚萧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他稳住身形，依旧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妈的！装什么死？！”陈俊义见他不反抗，更是怒火中烧！他上前一步，抬起脚，对着楚萧的小腿就狠狠踹了过去。 楚萧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小腿传来一阵剧痛，但他依旧死死靠着墙壁，没有倒下，也没有还手。 “操！还挺能扛？！”另一个跟班见状，也狞笑着上前，对着楚萧的腹部就是一脚。 “唔！”楚萧身体猛地弓起，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腹部，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但他依旧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有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厕所里格外清晰。 沈贺冷眼看着楚萧狼狈不堪却依旧沉默抵抗的样子，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他感到羞辱和挫败！ 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楚萧，他抬起脚，用沾着污泥的鞋底，狠狠踩在楚萧刚刚被踢中的小腿上，用力碾了碾。 “呃！”楚萧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觉小腿的骨头像是要被碾碎一般，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但他依旧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反击的冲动，他不能动手，绝对不能，他需要证据，他需要他们更疯狂。 沈贺看着他痛苦却依旧倔强的样子，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楚萧……骨头挺硬啊？嗯？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能忍？特有种？”他俯下身，凑近楚萧耳边，“可惜啊……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废物，跟于宁那个跳楼的废物一样，只会装死，只会忍，最后……还不是得乖乖认命？” 他一边说，一边用鞋底更加用力地碾着楚萧的小腿。 楚萧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只是猛地闭上眼，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回心底，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呵……没意思。”沈贺似乎觉得索然无味，终于松开了脚，他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轻蔑地扫过楚萧，“废物就是废物，打你都嫌脏手，我们走！” 他带着王迁等人，像一群得胜的豺狼，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厕所，留下楚萧一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湿透，小腿和腹部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体，拖着剧痛的小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洗手台前。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脸上和手上的污秽，水流冲刷着血迹和污渍，却冲刷不掉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和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