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狗官今世狗》 第1章 世事大梦一场空 他们曾是书院中最有名头的二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距今已有十八载。现下，躺在牢狱杂乱的草堆上，听着窗外风声呼啸，却觉得过往和如今重叠在一起。 大风纷纷，诏狱本是肃杀之地，此刻更添煞白，白雪之下忽传低沉人声。 “歩觉飞死了没?” “还没，昨日听陛下指令送去了鸩酒，那玩意喝下去，一时半会死不了，等着吧。” “你再去看看。” 宋镇抚使点头，听从这些大人的话，跑去牢里去看自己昔日的老大，是死是活，雪地上留下一串黑色足迹。顶着风雪进来，本就阴湿的牢房此刻更添冷峻。 歩觉飞倚在墙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疼，钻心入骨的疼，像无数把刀子一起插进他身体。偏偏这时有一股冷风正吹到他的天灵盖，疼痛似乎被冻住，他努力睁开双眼看清来者，看清楚了，不想见，又把眼睛闭上。 谁知他这睁眼闭眼，被宋镇抚使宋有成看到了，瞧见歩觉飞这轻蔑的态度！明明是他快死了，有什么好装的！好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宋友成大吼：“哼！你横什么！你都该死了还横还横！等你上西天，我看你怎么横。” 歩觉飞费力装作平常语气：“我横了又如何？我不死，你这辈子也就是个镇抚使，我死了你才能往上提，你要感谢我才是。” 宋友成被气到：“你个狗官！下辈子就投胎成狗吧！不得好死。” 都是锦衣卫，他歩觉飞是狗官，他宋有成就是个好官良官了？他今日死，明日又是谁死？ 风加雪似乎是来送歩觉飞上路，寒气逼人，竟冷的让他失去知觉，死的也不算痛苦。 宋友成眼睛逐渐放大，又大喊几声歩觉飞的名字，没有回应，他死了！ 宋友成跑出去，他惊喜的表情，在外众人都猜到了，宋友成鞠躬抱拳，“李大人，王大人，应大人，步指挥官死了！” “好的很!步觉飞!该死的玩意，终于死了!咱们要好好庆祝庆祝!” “那是自然，不过还有一事……” 一个人接上话茬：“他可有遗言？” “没，他啥话都没说。” 宋有成看着他们的脸色从喜悦变为冷淡，对自己冷淡，意识到了什么，直直下跪。 “当真，此话当真，大人！大人！他真的没说遗言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饶小的一命吧！大人——” 冷风之中的诏狱，一具尸骨未寒，更添新尸。 “滴~滴~滴~” “别按你这臭喇叭了！” 一阵嘈杂声中，歩觉飞只觉得一阵恍惚，天地旋转，他竟然再度睁开了双眼。 是梦吗？湛蓝泛暗紫的天空，逐渐要把鸭蛋黄一般的太阳吞噬，真真切切的还有来自身下的感触，有冰棱在扎他的屁股。疼加上冷的麻木，这不是梦，是真实的。他居然又活了？ 他怎么会死而复生。 恍恍惚惚的起身，歩觉飞观察四周，一个接一个的令他大吃一惊——拥簇在一起，直插天空的高楼，方方正正全无古韵，并且都散发着黄色光晕，这是点了多少油灯才有的效果啊。 还有路，黑黢黢的硬地面，白色线条纵横交错，还有路上有四个轮子，整体像扁方形像盒子一样的东西有序向前挪动。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自己是来到了哪里？阴曹地府不长这样吧！ 以他的视角来看，这里就像个铁做的城市，到处都是银色的铁，黑色的铁。 歩觉飞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是他隐隐感知到一点：这是和大魏完全不同的世界。歩觉飞身子想向前挪动，感觉十分不对劲，手脚怎么不听使唤了？ 把手放到眼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的手居然变成了狗爪子，白毛还脏兮兮的，久无人打理，像是流浪狗。 不敢置信，步觉飞跌跌撞撞走到路上结的冰上，和冰面无声的怄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怎么会变成狗! 努力挤出来多种表情，毫无例外的都和冰面上的小狗表情对应上了，不是，自己怎么变成狗了？狗老天耍他玩呢？ 该死了，歩觉飞恶狠狠的想到宋友成对自己的诅咒，他个废物东西，说了句废话居然成真了，招笑。 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恐怕不少人生怕自己有什么“遗言”说出去，宋友成居然还傻兮兮的上赶着见临死的自己，好向那些个大人邀功，真是活得不耐烦。 思绪不自觉想到其他，歩觉飞再度抬头，算了，算了，那是自己死前的事，和这里无关。步觉飞是锦衣卫指挥使，他现在可只是一只小白狗，迎面吹来了自由的风，若非身体受限，歩觉飞定要伸开手臂，好好享受这阵风。 变成一只狗又如何？步觉飞在心中暗下决心，当初自己被流放，一只手废掉，最后不还是当上了锦衣卫，位高权重，他就算当只狗，也要当狗王。 偶尔路过他的行人，有男有女，衣着神态样貌更是和大魏相差甚多，这些人有短发有卷发，发色有黑发红发棕发，样貌或美或丑，却都是一顶一的健康，至少比大魏人身体要健康的多，看来这个世界什么不说，粮食够多。 那就行，粮食只要够多，自己就能捡点剩菜剩饭吃，先养好身体，再去想自己的狗王计划。想想以往自己吃的山珍海味，现在要去捡垃圾吃，两厢对比，真是......甩甩头，歩觉飞想要迈出步子，结果发现自己走不动，这只狗的右前爪和自己一样有旧伤，最先疼起来。 他实在是太饿太瘦了，天气也太冷，这只狗兄身子承受不住，直挺挺的四只腿分开，摔倒在冰面上。 得了，歩觉飞愁云惨淡，这下子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在这里休息一会，就一会，歩觉飞快要控制不住要闭合的双眼了，不行不行！别合上，他才刚变成狗，这么快就要去死！ “嘶~”来自后颈的疼痛，顿时让步觉飞清醒过来。 妈啊，谁！是谁惦着本官的后颈给我提起来了！四肢忽然离地，突然的悬空感让歩觉飞十分不爽，正要开口训斥，却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只狗，声音在嗓子里转个弯，“汪！” 要是被发现一只狗会说人话，自己可就凶多吉少了。但歩觉飞还是恶狠狠的准备好眼神和神态，准备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惦着他身子的胳膊转了个弯，把他的屁股放在自己胳膊上，呈现怀抱的姿势，方向也不多不少，刚好让歩觉飞看清楚对方的一张脸。就是这一眼，直接让他刚刚建立的所有心理防线一击就溃。 因为步觉飞抬眼看去，清晰的下颌线，利落的黑短发，是他没有见过的发型 耳朵普普通通，嘴巴普普通通，鼻子普普通通很高挺，眼睛倒是格外吸引人，锐利有光。 视线一点点向上，越看心越凉，这张脸组合在一起可一点都不普通，还似曾相识！是纪盈则! 没错，绝对没错，是他的脸，是他的容貌，过往之事顿时如潮水，一寸寸上涌，将他的一颗心埋在了过往的潮水，这张脸没有太大的变化，和他记忆中的脸一模一样，十年，三千多个日夜，这张脸还在他的心中无法忘怀。 是他的死对头，纪盈则啊，步觉飞努力在心中挑选合适的词汇，竟然只想到了一个死队头。不过也对，自己还带人抄了他的家，不是死对头是什么？ 歩觉飞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喜是悲，或是七情六欲各有一点，杂糅成此刻的难言？歩觉飞呆愣愣的表情，似乎引起了对方的不解：“你怎么这么呆。” 你要是看到一个死了十年的人突然站自己面前还掂着自己，你只会比我更惊讶。 话不能说这么绝对，世上的人千千万，说不一定是自己想多，这人只是和纪盈则长得比较像，不一定是他。歩觉飞安慰自己，心思转了七八十个弯，免得自己空欢喜一场。 下一秒，对方的一句自言自语，便轻而易举打碎了他的一切幻想，“虽对宠物无感，但今日既然见你可怜，想要把你带回家。我若不从心，便是有违圣人之言。” 短短一句话，把歩觉飞的心彻底吊起来，他不得不承认，没差了，错不了，就是他，眼前的人绝对是纪盈则，他还活着。 刚刚死了一遭，又来到了陌生的世界，经历了熟人久后重逢，歩觉飞的心如同过山车，一起一落，此刻被人抱在怀中，心好像才彻底平静……纪盈则温暖的怀抱，平去了心中种种坑洼。 抱他的人，的确名叫纪盈则，在现代社会生活了十年，虽然外表有二十多岁，内里确是一位快四十岁的“老人。” 没错，他也是从古代大魏朝穿越过来的，生前因藐视皇权，抗旨不从的罪名致死，还被步指挥官抄了家。 在古代，自己就常被人嘲笑是个“书呆子”“老古板”，来到了现代也是一位循规蹈矩的无趣人物。 偏偏今日从公司聚餐溜出来，碰见了躺在自己停车路边上的一只小奶狗。 他不忍看这个小生命冻死在今日的寒夜，便做好心理准备，轻轻走过去，把它掂起来，它虽然一脸凶狠的表情，但是一看到自己，立刻变得呆滞惹人怜爱。他要养这只可爱的狗。 步觉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看到纪盈则目光温柔，是看自己吗？纪盈则抱着他，走向了一个黑色铁盒子，手一伸一拉，步觉飞这才发现这铁盒子里面空间很大能坐人。 能带着人走，还不需要马，这个东西是个简易版马车。 步觉飞坐在车里还听到了“隆隆”作响的声音，一股热乎乎的气流让他冻僵的四肢恢复过来。 纪盈则转动有六个分叉的圆圈，带着他驶向前方，步觉飞这才发现这个铁皮在外边看起来是纯黑色，实际坐在里面看外边，是透明的。 这是什么，步觉飞把爪子放在起雾的车窗上，是可以变换颜色的水晶片吗？ 这会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路上的四轮铁皮盒子都变魔术一般，亮起来两束灯光，哪里弄来的光? 向远处望去，高楼居然也有灯光，还有各种颜色，白黄红绿紫，很多个颜色在天空中交汇，光彩夺目。这才是真正的夜如昼。 纪盈则，看完窗外的世界，步觉飞又回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自从书院一别，他们俩再一次挨这么近，居然隔了十五年。 十五年，步觉飞多想开口问问对方，恨不恨自己，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怎么样。 但是又不敢说，生怕自己得不到答案，或者得到的答案让他难以接受。 步觉飞在心中安慰自己，老天让他变成狗这一遭，定有原因，就让他借着变成狗的时日，放下过去，享受这里吧。狗王之路暂时搁置，他现在要努力在昔日死对头手里讨生活了。 放下过去，他现在只是一只狗，在心中默念这段话，妄想蒙蔽自己。步觉飞心中却清晰的意识到：今日自己逃避的过往，总有一日还要接着去面对。过往从未消失，只是我们假装看不见。 纪盈则……步觉飞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一字一字，都咀嚼出了不同的味道。 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步觉飞累的不行，无力维持坐着的姿势，便静静趴下，目光却舍不得移走。 多年不见，他还是给人一种澄明生光，淡如水的感觉，恰如当年，而我已不是当初的步觉飞。 想着想着，心累到极致，步觉飞闭眼就是一片黑，也不知道纪盈则要载着他去哪里。 空里流霜不觉飞～[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世事大梦一场空 第2章 第 2 章 步觉飞醒来，感觉自己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着，有人再拿冷冰冰的东西戳他。 多年来当锦衣卫形成的警觉，让他下意识想要抬腿就踹，谁知刚抬起就被人先发制止，忘记自己的腿是狗腿了。 什么东西在戳自己？而且这冰凉凉的触感，怎么感觉再戳他的小狗**部位？ 歩觉飞抬头一看，怎么是剪刀!要命，这是要干嘛？难道要阉割自己？他可不想当太监狗！ 瞪大了狗眼，下意识在心中怒喊：纪!盈!则!这是把自己带到哪里来了？歩觉飞警惕的盯着拿凶器的人，身穿白衣，脸上带的百布料做成的面罩，目光炯炯，没有杀气，反而眉目弯弯，似乎在笑。这人不像要伤害自己，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身子不能乱动，眼神可以，步觉飞的眼神四处搜寻，纪盈则呢？他总不能认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要惩罚自己吧。 没有搜寻到纪盈则的身影，歩觉飞已经想好要怎么跑出去了，已经修理好的白色毛发根本遮不住歩觉飞乱飘的眼神。 在步觉飞背后的纪盈则看到它醒来，十分自然的摸上白色狗脑袋。 他刚刚因为宠物医生的话而走神，医生说：“这只狗右前爪好像受过伤。” 右手，歩觉飞也是右手受了伤，真巧。纪盈则忽然发现自己又走神了，赶紧安慰狗子：“小青，不要紧张，马上给你修剪好毛发。” 纪盈则的语气太温柔，以至于步觉飞觉得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许久未见，纪盈则变性子了？对他，不对，对狗说话这么温柔?他以前说话，歩觉飞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好像也很温柔。 还有，小青是谁？是在喊自己吗。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个小白狗，喊自己小青是什么鬼，提起小青，只会想到青蛇，他没发现纪盈则喜欢青蛇。 小青，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不止步觉飞疑惑这个名字，给步觉飞修剪毛发的宠物医生也同样不解。 医生问道：“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会给叫自己的小白犬为小青呢。” 纪盈则眼神缥缈道：“以前有位朋友，喊他的宠物鹅为小青。” “哦~”医生点点头，“鹅也是白色，这只犬也是白色，确实可以叫小青。看来先生的这位朋友十分有趣。” 纪盈则道：“他确实有趣。” 医生道：“要是有机会，我也想给先生朋友的宠物鹅修剪毛发呢。” 纪盈则垂下眼：“有机会吧。” 步觉飞在一旁听着，心像块抹布，此刻被人用力攥紧，紧的他血管干涩。他真是是糊涂了，居然忘记了小青，反倒是纪盈则一直记得。 感觉到冰冷的剪刀离开自己的肌肤，步觉飞转头，无师自通，轻轻用鼻子碰碰纪盈则的干燥手心。 怎么说也是他救了自己，安慰他一下。 纪盈则轻轻碰了小青的鼻子，湿漉漉的，手指顺势滑到毛茸茸的头顶。 在宠物医院收拾了一个小时，效果可观，此犬颇有英姿。 医生拍拍步觉飞的腿，步觉飞下意识站起来。 “哎哎!”医生赶紧按住步觉飞的两只前狗爪，“小青，你怎么双脚站立啊！” 经这人提醒，步觉飞这才知道自己的走路姿势居然是两脚站立，这可太不像狗了，也不符合常识。强忍不适感，步觉飞四爪着地，配合着走了几步，屁股扭得厉害。 医生笑道：“先生运气真好，这只狗虽然有点瘦营养不良，其他都还好。还是只西高地，看起来很聪明。” 纪盈则点点头，这只犬他很喜欢，看到它，总能让他想起一个人，大概是缘分到了。 步觉飞歪着头，看着纪盈则，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崭新的自己。 很满意，做人时我俊俏，做狗怎么也不能差劲，纪盈则应该是带自己找了剪发师，给自己剪了毛发，本官还是很俊的。 步觉飞试探的控制尾巴，轻轻摇晃，从纪盈则身边路过，还故意用尾巴蹭他。 纪盈则果然再度将手放到他身上顺毛，小样，本犬要迷死你～ 自信满满的享受纪盈则的“代步”服务，来到了纪盈则的家中。 嚯!步觉飞快速眨动眼，好高的房子，好多黄黄的灯，好多树，还有一条河，纪盈则住的可真好。就是相同的建筑有点多，失去了独特性，不如他当初在京城的宅子。 一路上，步觉飞又看到许多奇怪东西，白色铁柱，两轮铁皮车上边俩人，反正一个都不认识。 恐惧陌生感被新奇感彻底压过，步觉飞多希望纪盈则能给他讲讲这都是干什么的。 纪盈则抱着他，站在一个银色铁皮箱中，一阵眩晕，脚下的地板？是错觉吗？是不是动起来了！纪盈则什么时候学会这等戏法。再次打开铁门，步觉飞惊奇的发现外边的样子和刚刚大不同了!刚刚银皮箱外还很多铁皮兽，这会就变成了有温暖灯光的房间。 纪盈则真的会移形换物啊，把自己和他一起向上抬，抬到屋子里。 把歩觉飞放下来，纪盈则收拾给狗子买东西。步觉飞轻轻走动开始探索这个布置简单的房间，这个软软的像床的东西是什么？ 步觉飞把爪子搭上去，按了几下。 这个透明的四方板子是干嘛的？放东西的桌子吗？步觉飞爪子按上去，按不动。 这个我知道!步觉飞发现了自己唯一认识的东西，是一块铺在地上的毯子！恶狠狠的把爪子按上去。 毯子上的毛流被压出来两个爪印。 纪盈则看到后，把它抱起来，“小青，你睡这里。” 他指着一个小房子样式的毛绒窝，步觉飞扭着屁股缓慢走过去，坐到窝上，思考真正的狗会怎么做，便扯出来一个微笑。 纪盈则夸奖道：“小青，你笑的很可爱。”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步觉飞摇晃尾巴，觉得变成狗也不错，久违的轻松感，刚刚纪盈则夸自己的感觉真爽。 步觉飞在窝里闭目思考，好像睡着了，纪盈则十分贴心关上灯，回屋。 黑暗中，无人注视的步觉飞轻手轻脚的起身，准备无声探索这间屋子。 咦？步觉飞顺着光线，来到了一个灯长亮的房间，门也没关，刚好溜进去。 一进去，步觉飞就惊呆了，这是书房。 整整两面墙壁，全部是大小不一的书，整整齐齐摆放在木质书柜上，步觉飞大惊，上边的书看不到，只能低头去瞧最下边的一层。 让他看看，都是什么书……《论语》《大学》《韩非子》《道德经》，都是熟人啊，这些纪盈则不是都背过吗？居然还在家里放着书。 步觉飞继续看，看到了一本十分眼熟但是没有看过的，《景平记事》。 看书名就知道是在讲大魏景平帝的，他还真想看看。但是书太多，排列拥挤，步觉飞的爪子怎么扒拉都扒拉不出来完整的书，只能透过书的一角判断这本书纪盈则看了不少遍。 整本书都很干净，纪盈则很爱惜书。唯独最后边几页有毛边，这最后几页不知是看了多少遍。 唯独这最后几页看得如此仔细，步觉飞左思右想，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死状有多凄惨吧。景平帝一手将自己提拔上去，临死前又以谋逆的罪名将自己处死，这书的最后定是讲述景平帝最后那段时间，其中会有自己的戏份。 一想到这，步觉飞的心又被人抓起来了，很不舒服。把书按回原位，旁边有个信封一样的东西，无心去查看，便一起按回原处。步觉飞一屁股坐地上，纪盈则这么恨自己吗，看书上写自己怎么死的看了这么多遍。 他下场可比纪盈则凄惨的多，哪怕没有听到，步觉飞也猜到他死后，朝中大臣如何用吐沫星子淹自己棺材的，哦他不一定有棺材。无非是猪狗不如!狗腿子，死得其所，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那纪盈则会不会边看边骂自己?步觉飞的粉舌头舔舔嘴边的毛发，他不希望纪盈则骂自己，虽然骂他他也无从辩驳，但是纪盈则和其他骂自己的人不一样。 还有这地上的东西，步觉飞刚刚就想说，这么这地也是暖烘烘的。 步觉飞环顾书房一周，有很多东西他从未见过，但是已经很晚了，也不敢乱碰，先出去。 另一个房间，坐在书桌前工作的纪盈则，听到了小爱机器人说话：“主人主人，我们的新朋友，小青，在书房玩耍。” 他肚子上的黑色屏幕自动播放书房摄像头拍下来的一切，纪盈则瞥了一眼，西高地并没有像狗狗那样乱闻乱蹭，而是十分奇怪的环顾四周，好像在思索。 纪盈则看了几眼说道：“小青刚到家，在探索属于他的区域。” 小爱流畅的点头：“好的主人，已为您关闭摄像头。小爱不会说话了，主人安心工作，工作完了在找小爱玩哦。” 纪盈则继续敲键盘，手指顿了几下，刚刚处理工作脑子晕了，这会才反应过来，什么狗也不能扒拉书柜啊。 “小爱，打开摄像头。” 有些延迟的画面中，狗子扒拉出书的一角，然后看到了什么，又按了回去，还特意将那封信放好。 那本书他知道，《景平纪事》，至于那封信……纪盈则想到了信上内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忽然，他卧室门忽然被打开，漏出一丝来自书房的光，“咔嚓”一声门自动关上，一道白色身影直直的跳上自己的床，是小青。 纪盈则闭上眼装睡，步觉飞则是专门凑他脸前，看了几秒钟，纪盈则应该是真的睡着，那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偷看他了。 步觉飞轻轻把狗脸贴近纪盈则的眼皮，那上边有一个很小的红痣，平时睁着眼睛根本看不到，只有合上双眼才漏出了，他敢打赌，纪盈则本人都不知道这颗痣的存在。 意料之中，步觉飞看到了那颗小痣，是他。盯着这颗痣，心绪百转，最终平稳下来，轻轻将自己的身子放在纪盈则的枕头边。 缩成小巧一团，不占地方，步觉飞的尾巴挡住脸，暗暗想到：明日他一定早点醒，趁纪盈则没有发现，回自己的小窝。 小窝其实很舒服，就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刺鼻难闻，总让他无端联想到诏狱，诏狱里的血臭虫尸，饶是他，都难以忍受。每当想到这，身上就有隐隐作痛的感觉，他这才承受不住，跑到纪盈则的身边。虽然是死对头，但是抛去这里，哪里还有他心中所需要的安宁平和？ 黑暗中，应该早已睡去的一双眼里冒出来白光，是纪盈则的眸子，至于眼中白光，正是黑暗中，趴在他面前床上的白色狗影。 这只犬倒是格外亲人，纪盈则轻轻拿起小青的前爪，这只爪子受过伤，和步觉飞一样，都伤到了右前脚。 轻轻摩挲白色的狗爪，好像在抚摸一双带茧子的手，这只爪子刚刚还翻看了那本写景平帝的书，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第3章 第 3 章 今日晨起，薄薄的云雾像馄饨皮，把太阳包起来煮沸，整片天空都不是那么晴湛。 歩觉飞端坐在沙发上，和纪盈则面面相觑，刚刚纪盈则拍了拍软软的大凳子，他就不自觉蹦上去，下一步该干嘛？纪盈则没有指挥，歩觉飞就端坐，是不是斜眼看纪盈则，却发现对方在发呆，他的脑子也随之放空。 自辰时醒来，歩觉飞就看着纪盈则忙来忙去，先是穿上十分简单不庄重的衣物，然后拿根带毛的棍子再嘴巴里捅来捅去，冒出来白色泡沫，吓他一跳！他以为纪盈则生病了！只有生病的人才会口吐白沫。然后用水再嘴巴里“咕噜咕噜”吐出来。 歩觉飞在一旁看的起劲，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是十分感兴趣。 然后纪盈则就对着透明的水晶镜子，轻轻皱眉，拿起了一个迷你手指套，上边有毛刷，他缓缓转身，对着歩觉飞说道：“小青，刷牙。” 刷牙？这啥啊？歩觉飞大脑飞速转弯，就是搜索不到关键词，然后半懵的状态中，被人抱到白色台子上，嘴巴紧闭，嘴唇被掀开，歩觉飞感觉自己的牙齿受到了洗礼。最开始痒痒的，但是很快就适应了，看向水晶镜子。 歩觉飞的嘴巴里没有泡沫，但是有一股清凉味道。 纪盈则在旁边为他解说：“小青，刷牙健康。” 他也感觉，刷完牙舔舔嘴唇，歩觉飞对镜咧开嘴巴，露出明亮的牙齿，不错，他很喜欢！ 从白色台子上一跃而下，歩觉飞真想大喊：“爱上这种感觉了！” 又看了一眼纪盈则，果断紧闭嘴巴，心中默念：我不是人，我不会说话，我不会说话...... 跟着纪盈则又去了厨房，歩觉飞闻到了油烟味以及一点点刺鼻胡椒味，看来狗鼻子真不是吹的，就是好用。 歩觉飞看着纪盈则摆弄各种东西，有高高大大的银子发霉颜色的柜子，立马放了许多食物，鼻子一闻就是各种味道交织，难以仔细分辨。应该是放在地面上的冰柜？要不然放这么多东西早就坏掉了，歩觉飞充分发挥想象，可能是这里的人向神仙借了点法力。法力可以保佑这些东西不坏掉。 歩觉飞点点头，俗话说：富贵非关天地，福祸不是鬼神。但是他遇见的事情着实无法解释，就暂借鬼神之名罢。 纪盈则拿出来两个鸡蛋，再圆形的锅中煎。用透明瓶子里的调料调味。歩觉飞不禁疑惑：原来这个世界的人这么有钱啊，只有水晶可可以打磨出如此透明的东西，而且都很贵重，在这里却随处可见透明的东西，都是水晶做的？ 纪盈则以前说过自己会践行，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这句话，可见他不是有了钱就挥霍无度的人，歩觉飞觉得应该是自己的想法有误。 纪盈则又煎又蒸，做完了早餐，吃完就坐在沙发上沉思，他不知道怎么和小青玩。 怎么和小青玩？都说人生难题千千万，着是不假，纪盈则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一个不会与犬嬉的难题。 他拿出手机，打开的瞬间，又吓到了歩觉飞，一阵微亮的光芒，纪盈则手上拿的方块上的黑色方形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彩色东西，像一幅幅的画，出现在这个方块上。歩觉飞凑近去看，花花绿绿的颜色，还有各种字，天啊。 歩觉飞嘴巴张大，这是什么东西啊？头不由自主挪到了这个方块的面前。 纪盈则看视频的视线被挡住，是个狗头，小青应该是第一次见手机，十分好奇这是何物。 便把声音放大，播放出来三国演义的一段视频：“陛下!”声声真切，穿透力极强，步觉飞即使是狗身，也下意识的跟着跪下，前爪趴地，头着地。 “陛下!”又是一声呼喊，步觉飞再次下跪。 纪盈则看呆了，小青，在干嘛？听到陛下就下跪是什么毛病？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前世，一有人高喊陛下，他们都要齐刷刷跪下。 但是现在又不是前世的封建王朝。 纪盈则给狗子解释，也不管这只狗能不能听懂，讲解起来：“这是手机，大型书库，图画库的集合。人智慧的结晶。这视频是假的。你不必跪拜。” 步觉飞没听太懂，但是乖乖起身，这么久控制不住腿，那么顺其自然的跪下了？ 不过手机歩觉飞也记住了，他懂了一点，能放很多书和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怎么放到这个小方块里面的，应该是神仙把他们施加法力，压在一起了。 抱着好奇又敬畏的心理，步觉飞看纪盈则用手指滑动屏幕，就会切换不同的画面。步觉飞看看自己的狗爪，都是肉，应该也能滑。 纪盈则看到小青对手机目不转睛，冒出来一个奇怪想法，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喊了一声：“小青。” 看看这只狗子会不会刷视频，这个想法纯属娱乐，怎么想都不可能。 歩觉飞却十分自然的伸出一只狗爪，试探着滑动手机屏幕，虽然有些费劲，但还是成功了。 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纪盈则带来多少震惊。 纪盈则偷偷溜到书房，不应该啊，这狗……不是他多心，怎么会这么聪明?狗对于手机这种东西的接受程度未免太高，还会用狗爪滑动屏幕。 这狗……到底什么来头，纪盈则皱起眉，陷入沉思。 沙发上的步觉飞正沉浸在电子世界：大数据根据他在哪种视频上停留的视频最长，就自动推送。歩觉飞在很多讲解视频上看得最久，就推荐了许多类似视频。 歩觉飞越看越震惊，越看越惊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四个字一直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那个放很多东西的柜子叫冰箱，冰箱立马有电散发冷气，使温度降低起到保鲜作用。 自己屁股下，软软的大凳子，叫做沙发。 手机电视平板则是多种技术的产物，什么通信，计算鸡？软剑，材料的集合体，给他看得一愣又一愣，不过总算搞懂了用处，和隔了很久的人联系，上网找东西，看东西，让别人给你解答。用手指来操纵。 应该是这样的，歩觉飞用爪子揉揉脸，冷静一下，突然接收到如此多前所未闻的知识，让他好好消化。 他现在生活的地方是地球，属于地球上的一块土地，这块土地的名字叫中国。 然后就看了中国的历史，步觉飞心思沉重，原来自己生活的地方也是中国，只不过是处于封建社会，朝代是魏。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步觉飞久久不能自拔。现在是公元2035年，距离自己所处的朝代已有几百年，什么工业革命，反正就是人类，那群和自己一样，长着俩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的人，发明出来很多很多东西。 他们可真厉害。 步觉飞在心中想到自己的过往，爱或恨，喜或厌，在时间面前，似乎什么都不算。 自己所求的功名利禄，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这些发明很多东西的人，才是真厉害。 步觉飞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忽然发现手机黑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步觉飞打起十二分警惕，用爪子轻轻扒拉，侧着放，反着放，正着放，都亮不起来了。 步觉飞叼起手机，紧张兮兮的迈向书房，不会是他给弄坏了吧，纪盈则会不会生气？ 怀揣不安，踏进书房，此刻看上去，比昨夜看起来更加敞亮。再一次感慨，好多书！ 纪盈则接过手机，发现屏幕暗下去的原因，“要充电了。” 而这个关键词，把刚刚充好电的小爱同学惊醒，“主人需要充电服务，小爱已准备就绪。” 说完，她的滚轮就慢慢向书房走，“主人，小爱来了，请把没电的手机给我吧。” 这又是什么！！！ 步觉飞“嗖”的一下窜到纪盈则的腿上，瑟瑟发抖，这黑色铁皮是什么东西？会说话会动，就是没有呼吸！也不像个动物啊！ 什么妖魔鬼怪？说话尖锐又没有感情!惊悚! 小爱同学的屏幕上出现了：(Ｔ▽Ｔ) 她再次说话：“小青，请不要害怕，我是机器人小爱同学，我只需要一点电量，就可以帮助你做很多事情。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哦。” 机器人，是机器做成的人?那还叫人吗？步觉飞好奇的伸出爪子，小爱同学靠近，步觉飞用爪子狠狠戳弄小爱同学的铁皮外表!别靠近我! 小爱同学： (＾▽＾) “小青，你的触摸很温暖，是想要和小爱做朋友吗？” 步觉飞差点就要开口拒绝了，再次临危反应过来，没有开口说话，免得吓死在场的一个人，一个机器人。 好吧，暂时还是接受不了机器人这种东西……看起来很可怕，一点都不像人。 纪盈则看着他们互动，小青在害怕机器人这件事上还是很像狗的，作夜产生的疑惑消除一点。 他这才把手机放到小爱同学的手机充电凹槽中。现在都用的万能充，没有了充电线。 小爱同学：“预计三十分钟后充满电，并自动开机。” 步觉飞一直盯着机器人，生怕下一秒这个机器人失控就伤到自己。 小爱同学：(/▽╲) “小青一直看着我，是想和我一起玩吗？” 谁要和这个机器人一起玩，步觉飞贴近纪盈则，不去不去，纪盈则胳膊搂着它，狗子似乎很激动，前脚不自觉的抖。 纪盈则开口：“时间。” “现在是十二点十六分十六秒。” 过得真快，已经中午了，纪盈则：“帮我榨杯果汁，订一份中餐。” 小爱同学开始工作：“榨汁机，准备就绪，水果准备就绪，榨汁机启动。订外卖，检测到下单次数最多的外卖，自动下单，下单成功。还需要三十六分钟送达。” 纪盈则继续吩咐，“请学习照顾狗的知识。” “学习关于狗的知识……小爱同学收到，虽然小爱并不喜欢学习……(?`~??)” 步觉飞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内心遭到了重创，这机器人，也太好用了吧，这不就是高配版的侍从吗？全然不记刚刚自己对机器人的害怕。 纪盈则看到了来自狗狗眼中的震惊，一种奇妙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以至于他把小狗白色的脑袋给摸了个遍，“小青，要玩耍吗。” 好吧，他还是喜欢小青这个名字，但是是从纪盈则嘴里听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随着话语吐出口的还有一根羽毛，目标十分明确的轻轻撩拨过自己耳朵。 步觉飞晃头，他并不想玩耍，可以刚刚看了很多视频，感觉到很累，没有力气玩耍。 谁知纪盈则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年龄的狗，应该正爱玩，是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他只是有些累，还有点饿。 是的，步觉飞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饿了！自从昨晚在那个医生那里吃了点东西，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天，自己还没有吃过一口饭呢！ 早上纪盈则光顾着自己吃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这条狗! 步觉飞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蓄力准备! 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咕——”，步觉飞的狗肚子打了一个宛若雷声的嗝。 第4章 第 4 章 纪盈则手中的书“啪叽”落到桌上。 “哼哧哼哧哼哧~” 步觉飞一个劲的吃吃吃，狗粮还行，但是这个铁罐里的肉是真好吃。 小爱同学：（°ο°） “主人，小青是不是吃的有点多。” 是有点多了，纪盈则把东西拿走。 步觉飞盯着他的手，似乎眼含热泪，他还没吃够。 纪盈则看着他的眼睛，不容抗拒：“再吃会吃坏肚子。” 说完，转身就走，步觉飞跟着他，一直走到了洗浴室，闻到了水汽和香香的肥皂味。 纪盈则无情的看他一眼，就用一道门，把步觉飞关掉玻璃门外。 步觉飞还沉浸在刚刚美味食物中，真好吃啊，以前他也吃过不少好东西，但是和这些东西一比，都算不上美味。 吃了还想吃，步觉飞伸长了舌头舔嘴唇，不行，他要找纪盈则。 这个门，刚刚怎么打开的？左右拉开，步觉飞两只前爪搭在门上，屁股向一旁用力，轻轻松松把门打开。 奇形怪状的白色桶旁边，站着只围了一块白布的纪盈则，他对着镜子刮胡子，旁边的水流哗哗作响，步觉飞眨巴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不对劲啊，这……人家准备洗澡啊？ 他怎么能闯进来偷看别人洗澡!步觉飞鼻尖隐隐约约的香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水汽。 纪盈则从镜子上看到进来的狗子，动作稍微停顿：“小青，你也来洗澡。”不是，他不是来洗澡，不敢和扭过头的纪盈则对视，步觉飞脚步打滑，在地上摔了一跤，快速爬起来飞跑出去。 纪盈则还是疑惑，小青是看到了自己光着身子害羞了？他这反应......未免太激烈，就算是人看到了自己在洗澡反应也没有这么大吧。 不对，自己话说太满了，纪盈则挠头皮的动作停下。 步觉飞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大喊：要命了！他怎么能犯和以前一样的错误? 气喘吁吁中，记忆回溯到多少年前，步觉飞轻轻喘气，躲在柜子旁想到。 那时候二人都在书院，关系甚好，也是这样无意闯进他的房门冒犯了纪盈则，自己跌跌撞撞的道歉，跑出门，还摔了一跤。 顾不上疼，起来就窜出去，那是他第一次把别人看光，也不全是。当时月色朦胧，是新月，人身上都蒙着一层月纱。而纪盈则站在木桶边，用水冲身子。纪盈则事后还给他拿了药膏，“你刚刚太慌张，出门摔倒了，抹药不要肿起来。” “对了，流霜兄，步觉飞?”纪盈则看他久不答应，便唤他名字，还想低头看他怎么了，步觉飞满脑子都是刚刚月下一幕，一抬眼又是对方白色里衣，赶紧抬手捂脸蛋，“啊，啊！” “你如此慌张，可是有要事。” “没事没事，明日再说!今天晚了，你快睡吧。我，我先回去。”步觉飞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忆戛然而止，步觉飞从柜子边走出来，流霜兄，许久无人这样喊自己了。步觉飞，字流霜，号养鹅居士。 被他选择刻意遗忘的过往如翻滚的云，一起涌上心头。 小青这个名字，也是他给自己的鹅取得名，当时人都称白露为青女，白露是白色，鹅也是白色，就叫小青。 自己也是这样给纪盈则介绍的，纪盈则还颇为欣赏：“原是如此，流霜兄果然聪慧。” 他给自己取名小青，究竟是怀念的滋味占的多，还是要记住自己这个仇人？ 不敢继续想下去，步觉飞缓步走到刚刚吃饭的地方，何以解忧？唯有饭菜。 步觉飞只想玩玩自己的饭碗，结果一靠近，只闻到一股一股的香味，直直的往他鼻子里钻。香的他骨头发酥，耳朵发软。 直接侧躺在地，步觉飞心道：虽然前世，自己和他是死对头，但是！现在是现代社会，不一样了。 步觉飞，想想你的饭！香不香!想吃就不要气馁，好好装狗，把纪盈则哄开心，这些食物不都是手到擒来？ 没错，步觉飞为自己立下了誓言：他步觉飞在此时此刻!对天发誓!他要装狗装到底!无人可拦!一切为了食物。 刚立下誓言，纪盈则就洗完澡出来，步觉飞瞄他一眼，发丝上还冒白色的热气，身上还沾着水，整个人就像出水芙蓉一样。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 不敢继续看，先溜走。步觉飞夹着尾巴，顺着墙根溜到其他房间。 没有发觉纪盈则皱眉，小青这么喜欢这袋狗粮吗？直接拿出来充满电的手机搜索，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狗粮里有诱食剂。” 偷偷丢掉。 接下来的时间，纪盈则一直盯着步觉飞，并劝他：“小青，多喝水。” 被他盯得太紧了，他一说话，步觉飞就跑去喝水，不违逆他，一切为了饭。到后来，步觉飞干脆直接在水盆附近玩，纪盈则一看他，他就跑过去咕咚咕咚喝几口水。 说起来也奇怪，步觉飞越喝水，记忆中美味的狗粮味道就越记不清楚。 可能是喝水喝饱了，步觉飞喝的肚皮鼓鼓的，纪盈则把电脑合起来，“出去逛逛。” 我呢？我呢我呢！步觉飞起身看着他，一脸期待，抖抖毛，兴致勃勃。 纪盈则看出他的焦急静静说道：“带你去。” 带我去就行!第一次主动出门接触外边的世界，步觉飞很开心，主动把脖子递过去，让纪盈则给自己戴项圈。 是一个有银色牌的项圈，步觉飞十分费力的低头，才看出来银色牌子上刻的有纪盈则大名和联系方式后边跟着一串数字。 出去玩!出去玩!让他看看外边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给狗子穿戴好东西，纪盈则十分不适应的拉住狗绳，他的手还是第一次拿这种控制狗子的粗糙东西。 一打开门，步觉飞就先人一步，弹跳出门，快点快点!纪盈则快点！ 纪盈则的房子是小别墅，有两个电梯一个是停车场直接到家里的电梯，一个是门外直接到院子的电梯。 遛狗肯定要去院子，虽然步觉飞跑得快，但是不认路，全凭直觉往前走。 冷风嗖嗖往他身上刮，刚开始还不适应，但是步子迈大，一直走个不停，加之皮毛的作用，很快就热气腾腾。 “这边。” “小青，这边。” 步觉飞被喊停也很快转向，反正哪里都是玩。 步觉飞也不是光玩，还顺便检验了自己耍手机学习来的东西，这个黑色的铁皮箱，叫汽车，依靠烧东西来让四个轮子动起来。 这个是井盖，不要轻易踩，会有掉落的风险。 这是草地，这是常青树，和松柏一样，一年四季绿油油。 步觉飞跑累了，张大嘴散热。就看到身侧一位自己一样的人，他皮肤很白，身穿宽大裤子，长袄的男子向这边走来。 他是要干嘛？ 步觉飞仔细看去，终于看到了男子手中签的东西，也是一只狗。 对方的狗脸着实看不清，不过也是有鼻子有眼，一直走近。 步觉飞才看清楚，是个长皱纹的狗! 好丑啊!步觉飞腿一蹬，钻到纪盈则的背后，它的主人似乎被伤到了：“纪盈则，这就是你说的捡的那只狗?他怎么见我家牛牛就往你身后躲？是我家牛牛吓到你了吗？我家牛牛是个法国斗牛犬，多可爱啊！” 牛牛十分配合的哼鼻子，鼻腔里面喷出来很多透明鼻涕。 纪盈则请喊他：“小青。” 步觉飞别别扭扭的走出来，狗狗之间怎么打招呼的？他不会啊？他要摇尾巴吗？还是露出微笑？还是伸爪子？ 感觉都不太对劲啊。 步觉飞站立不动，牛牛却十分自来熟，对着步觉飞的脑袋一阵闻，闭上眼睛，装作不在意。 但是牛牛还得寸进尺，想闻他屁股!步觉飞一个后腿蹬起来，躲过去。大兄弟!牛牛狗兄!我是男的!有什么好问得?别闻了! 牛牛的举动还是吓到了步觉飞，前世到今生，自己都格外不受小动物的喜爱，步觉飞一整个身子都扑倒在纪盈则小腿肚上。 纪盈则虽然在和牛牛的主人说话，但是眼神却无处安放，一直低头看着自家狗子。 步觉飞扑上来的一瞬间，纪盈则就低头弯腰，将它抱起来，步觉飞的前半截身子都搭在纪盈则肩膀上，下半截身子则被他都胳膊环绕。 在纪盈则的耳边，闻到了他的发香，更准确的是他的发香先步觉飞呼吸一步，钻进他肌肤。 步觉飞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牛牛的主人似乎认识纪盈则，名叫裴欧，是一个怪怪的人。 裴欧看到步觉飞被纪盈则抱起来的时候，神情很冷漠，肯定不是步觉飞的错觉。他眼中的冷漠太明显了，但是看向纪盈则的时候却很热情。 但是随后很快被笑意掩盖：“你家的狗狗是不是西高地？真可爱!” 步觉飞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名叫裴欧的人不像是纪盈则的好友，更像是……追求者。 他在想什么？这才变狗一天，脑子就出问题了，天马行空的想什么，裴欧和纪盈则可都是男生。 怎么可能会是追求者。 步觉飞继续竖起耳朵听二人对话，裴欧一会聊两只狗狗，一会儿聊起了对方工作。 纪盈则的身份是编剧，裴欧则是医生，二人似乎并不太熟。步觉飞不知道编剧是干什么的，记下来，有机会用手机搜搜。 但是两个人如果不熟，站这里聊天却聊了很久。 步觉飞轻轻打了个喷嚏，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裴欧的话语，他话锋一转：“你瞧我，聊久了。” 纪盈则低头看歩觉飞，似乎看穿它刚刚的喷嚏是装的，没有拆穿，顺着说：“是的，时间不早了，要走了。” 说完，他就直接走掉，当然没忘记把步觉飞放下来，四肢刚落地，就受到了来自牛牛的目光。 步觉飞扭头，却发现牛牛本就严肃，皱在一起的脸皮，现在看起来更狰狞，牛牛生气了？不就是没让他闻我屁股吗，小□□。 步觉飞紧紧跟着纪盈则走回家。 还有那个裴欧……到底想要干嘛？偷瞄一眼纪盈则，步觉飞越觉得刚刚想法很有道理，以前不是没有男人好南风的，但是怎么看，纪盈则都不像啊。 他以前可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哪有心思放在这些地方？ 步觉飞在心中摇头，应该是他想多。 回到家中，纪盈则抱住狗子，用湿毛巾把它脚擦干净，才把步觉飞放下来。 步觉飞却十分紧急，快步窜到浴室，纪盈则换鞋跟了上去，却发现小青蹲在洗浴室的下水道旁边，解决生理问题。 纪盈则手掌贴脸，手指无意识摩挲鼻尖，这年头的狗，都如此聪慧了？还是西高地这品种比较聪明。 不确定，再看看。确认自家狗会在家中上厕所，并且还用爪子扒拉开水龙头冲干净后，纪盈则一脸呆滞。 现在科技发展如此快，狗子作为人类的朋友可能也跟着进化了?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 只有一种可能：是他家狗不正常。超脱群种的不正常，甚至和自己心底隐隐约约的猜测一样。 叮当几声，步觉飞扭头看过去，是什么东西响起来? 纪盈则是看了一眼手机来电，接电话。 “纪盈则，在家不？” “在。” “哈哈哈行，我今天晚上也要回莲城，明天咱们几个聚一聚，哎你最近是不是得到了一个爱宠？” 纪盈则看向了小青：“捡到了一只西高地幼犬。” “你运气可真好！明天晚上让我看看！” “晚上几点来。” “还去你家吃饭啊？你麻烦不？” “不麻烦。” “那就七点。” 挂掉电话，纪盈则也忘刚刚要搜索西高地犬种智商的事。 步觉飞心道：看来我装的还不错哦，既没有当街尿，也没有让纪盈则太惊奇！ 是的，其实步觉飞早就想上厕所了，刚刚在遛弯，他怎么都拉不下脸。只能回来解决，那个陶瓷白色东西叫马桶，他也认识。 但是太高级了，他不敢用，便采用其他良策，洗澡的地方有下水道，自己在哪里解决就好。 正在他放宽心之时，纪盈则杀了一个回马枪，突然出现在门口：“小青，你聪明的好像人。” 一句话，说者有意，听者有心。步觉飞心要跳出嗓子眼。 第5章 棋罢不知人换世 他什么意思？聪明的像人，五个字让他心跳加快，后背冒汗，难道纪盈则发现了自己超脱常狗之处？察觉到不对劲了？他要怎么办？ 纪盈则竟然漏出了微笑，走到狗子身边，再度把他抱起来，四只腿左右分开，放到了马桶圈上，“小青，你以后可以在这里嘘嘘。” 他想试探试探小青。 呼，步觉飞本来还有点哆嗦的腿，立马站直了，他还以为纪盈则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吓了半死。结果只是扭头回来，教自己用马桶。 步觉飞觉得自己的表现漏洞百出，一点都不像狗。他决心改变，克制住心中的不适感，面无表情的伸出舍友舔了纪盈则的手。 然后偷偷打量纪盈则表情，自己这样做够像狗了吧！ 纪盈则睫毛轻轻颤抖，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让步觉飞有了挫败感。 我装狗有这么不可爱吗？纪盈则居然面无表情，心中居然冒出来一种要一决高下的情感。 步觉飞“嗖～嗖～”伸出粉嫩的舌头，连着舔了纪盈则很多下！舌头都麻了。 纪盈则终于忍不住了，表情软了下来，“小青，不要舔了。” 步觉飞心道：终于不让我舔了，是不是被我可爱到了？让你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吓死我了。看来狗狗还是有很多表示情感的技巧，他还不知道。 等着吧，我干啥啥都行！装狗也要第一名！ 步觉飞蹦下马桶，绕着纪盈则转圈，意思是：我学会了，夸夸我。 纪盈则半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 步觉飞跟着他，一路走到客厅，蹦着上沙发，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露着肚皮，看着纪盈则。 步觉飞觉得自己可爱死了。 纪盈则试探一般的挠了挠步觉飞的皮肤，随后被狗子发出的呜呜声鼓励到，两只手齐上阵，挠来挠去。给步觉飞舒服的只想睡着……到最后，还真睡着了，纪盈则想把他挪走，步觉飞一下就醒了，跟着纪盈则到了卧室。 纪盈则看着站在门口的狗子，在心中叹气，他不想让狗子上床。但是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小青。” 他一喊，步觉飞就“嗖”的蹦上床，睡觉睡觉。 他没有发现，自己睡着后，纪盈则想了很久，还是预约了下一周的宠物科诊号。 他一定要问问医生，狗这样……正常吗？越看越觉得像个人。 以防万一，纪盈则还给自己挂了个精神科，说不一定狗这样是正常的，自己疑心狗像人是不正常的。 第二天就是重复这样的日子，这次步觉飞看手机，学习到了更多知识。 还知道了编剧，就是给别人演戏的时候写台词，和写戏的差不多。 悠闲地度过这一天，一直到晚上，纪盈则在准备聚餐吃的火锅，切菜洗菜，还怪厉害。然后步觉飞就忽然想到纪盈则不但会洗衣做饭，还会缝衣服。 他还让纪盈则给他缝过衣物呢。 从前的往事，如石头下的泉水，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扰乱他的心弦。人怎么能忘记过往呢？ 思绪被一阵开门声打断，“纪盈则!俺来了！” 这个声音，是不是昨天打电话的人？步觉飞走向门口，微笑着打量来者，很潮流，打扮的和他刷视频看到的人很像，身材虽瘦，但是他比常人大了一圈的五官足够夺人眼珠。 他关门就看到了微笑的小白狗，“哦呦哦呦，这就是你家的小狗啊！真可爱真可爱!来来来，让叔叔亲亲。” 说完，就把步觉飞抱起来，朝他的脸蛋亲过去，几口就把步觉飞亲蒙了。 纪盈则看到自己朋友亲热的模样，再看狗子睁大双眼，不知所措。颇感无奈的说道：“许今如，你不要吓到了小青。” 许今如停止自己狂热的动作，只把歩觉飞抱在怀中，“哎，你怎么想起来养狗了。是不是那个人的影响啊？” 谁影响的？歩觉飞竖起耳朵仔细听，纪盈则道：“无关其他，我想养他。” 许如今点头：“裴欧还是我介绍给你的，但是很多次了，我都发现他对你格外的紧张放不开，真是怪哉。” 听到了关键词，歩觉飞竖起耳朵，纪盈则解释道：“可能我和他气场不合。” 许如今觉得也是，便转了话题，“你家狗狗叫什么名。” “小青。” “你喜欢青蛇啊。” 纪盈则被迫解释此名的来历，许如今对他口中的朋友格外感兴趣：“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一下，让我看看你这位有趣有文化的朋友是何等人。” 歩觉飞轻轻用爪子揉脸：这位朋友就在你的怀中。 纪盈则还有两位朋友，正在路上，他们踩点到，为了补偿，各自带了水果，然后就准备开饭。 歩觉飞在水果旁闻来闻去，这是火龙果，难道是火龙神变成的果子？人参果，西游记立马变出来的？车厘子......这是车轱辘变成的？ 千奇百怪的水果，香味倒是很浓。 小爱给他放了食物，歩觉飞走过去闷闷不乐的开始吃饭，今天的饭没有昨天的香，也不难吃，但是吃起来没有那种想要撑死的**。 小爱在一旁眨眼，“小青，今天给你换了一包狗粮，你觉得怎么样？昨天的狗粮加了诱食剂，对你的身体不好。” 啊？嘴巴里的狗粮掉出来了，歩觉飞张着嘴看向小爱同学，虽不能理解什么是诱食剂，这啥东西啊？但是一听都不是啥好货，能诱惑人的东西都不太好。歩觉飞想到昨日自己对狗粮的狂热，啊！原来那非吾本意！ 再见了，诱食剂狗粮。歩觉飞小口小口吃饭，内心却在流泪。时不时扭头看纪盈则他们餐桌，火锅上的热气都有一股辣味。许今如和另一位名叫麦满的黑皮男子吃清汤锅，纪盈则和一位叫闻晴渚的方下巴男子却是无辣不欢，许今如一直逗闻晴渚，“给我叨一块辣的羊肉卷。”等闻晴渚真要给他了，他又摆摆手拒绝：“算了算了，太辣了！” 闻晴渚当没有听到，直接放他碗里，许今如把肉吃进嘴里，还悲怆的说道：“你污染了我的酱料，变辣了。” “对了。”麦满想到了什么，“我听庄正奇说，纪盈则，你打算退出编剧组了？” 纪盈则的筷子停顿，放到碗上，“是，我个人原因。” 麦满道：“我记得剧本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就差开机，现在开机都是室内AR场景，不用出去跑了，你怎么关键时候不想在剧组待了。” 纪盈则道：“我们编剧三个人，我算是组长，剩下两个年轻人，剧本已完成按照惯例要裁员，主演已经选定，都是好说话的。最多会剩下临时修改一部分的问题，我不擅长后续问题，所以剩下两位比较合适。” “就因为这？” “不止。”纪盈则继续说道：“剩下两个编剧都是初出茅庐，比我更需要在庄导手下工作的机会。并且我当主编钱已经挣的差不多了，不如早把位置让出来。” 许今如：“我怎么还记得你和其中一个小编辑有矛盾？” 纪盈则道：“小问题。” 闻晴渚咽下碗里的肉，补充道：“剩下两位小编剧，都是大学生出来，缺钱。” 这话一出，麦满也不问了，对于纪盈则的行事，他们还是有了解的。这股好心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三人甚至对此十分称赞。但是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许如今看了一眼闻晴渚：“你今天舍得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还要沉默的吃完饭。” 闻晴渚：“我只是面对你们话少，可不是不说话。” 麦满不停地看手腕上的表，纪盈则看到了，便问：“麦子，你今晚是不是还有事。” 麦满道：“是有点事，但是咱们哥几个也要把饭吃完啊。” 四个人十分和谐的加快进程，而小爱和小青却离开了客厅。 小爱：“小青，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是因为这个狗粮不好吃吗?” 歩觉飞摇头，他就是想要冷静一下，这是阳台，此刻外边的夜空有云遮住了月光，风吹过阳台上的一帘竹席，沙沙作响，似乎是竹子在回忆竹叶。 刚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歩觉飞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心中有份凄凉，就想跑到这里吹吹风，散散心，小爱虽然跟上来了，但是这会也不说话。 他不开心什么？听到纪盈则的好朋友提到了纪盈则主动让出来自己的主编位置？纪盈则总是做类似的事情，只要是他觉得好的，并且不损害自己的利益，他就会拱手让人。 大度，无私，他无话可说，那是纪盈则自己形成的一套标准，他当时还笑着打趣纪盈则：“你读的书真读进脑子里了，想当君子。” 纪盈则呆着脸反问他：“你不想吗？” 当时的回答他已经记不清，但是肯定是想。因为即便到了如今，他也会回答想字。谁不想当个清风亮节的君子？谁不想成德立行，身没而名不朽？ 可惜事与愿违，他歩觉飞可不是君子，恰恰相反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狗官！替皇帝干了不少腌臜事，不管是不是他情愿！都是用他的双手干的。而这些腌臜事太多，数不清几件，那么多件事中，抄家就是最常干的。纪盈则在京城的家，不还是他领人去的？他要是纪盈则，早就恨死他了。 也是这一刻，歩觉飞忽然发现自己昨日的想法有多愚蠢，他和纪盈则不是一路人啊。哪怕现在的关系如此亲近，从前呢？以后呢？要是他知道了自己是歩觉飞，会怎么想？就连小青这个名字，他也感到恶寒，纪盈则永远忘不掉自己，至于是何种感情去铭记自己。歩觉飞觉得只有恨意一种了。 纪盈则和他同出嵩阳书院，师承季老，却偏偏走向了两个对岸。天壤之别云泥之差，怎是人力可换？ 似乎被风吹清醒了，歩觉飞脑袋空空，都说人生长恨水长东，单就恨意来说，流水易变，人心却总记。 让人忘记仇恨太难，他做不到，又凭什么让纪盈则忘记他对自己的狠。 窗外的风吹动树上残留的微雪，细小雪粒呈弧线划向空中，路过路灯，如同陨落的心，在空中留下最后的飞痕，便很快无踪。 第6章 水波潋滟晴方好 其实空中微雪并未消失，而是落到灌木，又从绿叶上滑落，掉进土地。 歩觉飞偷偷溜回客厅，再一次下意识看向纪盈则，却听到了无比熟悉的人名，歩觉飞! 是自己的名字！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让歩觉飞精神一抖擞，载满愁绪的心几乎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站在那里听他们的讲话。 叫麦满的人已经离开，闻晴渚去刷碗了，客厅只有许今如和纪盈则二人一起收拾桌子。 就是许今如刚刚提起的歩觉飞，他小声问道：“我记得你和那个编剧，罗阶飞，是不是因为歩觉飞这个人物闹矛盾啦？” 编剧怎么会因自己闹矛盾？歩觉飞踮起脚尖，哒哒哒的走到墙根，耳朵贴在墙上听二人讲话。 纪盈则难得不正面回答问题：“是，也不是。” 许今如有些好奇：“你仔细讲讲，怎么个是也不是法呗。” 纪盈则说：“我们这次改变的剧本算半个历史爱情剧，罗阶飞很不喜欢这位有名的锦衣卫指挥使。在人物塑造上，起了矛盾。” 许今如眨眼，停下手里的活，猜测道：“听你的话，总感觉你很喜欢这位锦衣卫啊。” 有吗？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纪盈则手里的活也顿住，反思自己说的话，很正常的对话，许今如怎么猜测出来自己对这位历史人物颇有好感。 许今如和他对视一眼，“没办法，谁让我特别钟爱爱情剧~你们谁话语中隐藏的偏爱，我都能发现~你肯定很喜欢这位歩觉飞大人。” 许如今怎么猜对的，纪盈则继续低头擦桌子，问他：“从何听来。” 正中下怀！ 许今如眉头一挑，歪嘴一笑：“首先，刚刚我问你关于歩觉飞的话语，你有些回避，你平日根本不会回避别人的问题，回答就是回答，不想回答就干脆不说。” 回想自己平日说话习惯，许今如说的还挺对，他平日还真是这样，便点头。 许今如见状继续说道：“而且，你刚刚说起罗阶飞不喜欢他，你表情虽然很细微，但还是很严肃不开心，你既然对于这件事十分不开心。那你肯定就是喜欢他啦。” 纪盈则脑子思绪万千，“他人很好。” 许今如笑道：“你这么信誓旦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认识呢。” 他们俩还真认识，不过这话要说出来，许今如应该会把他送精神病院，纪盈则就笑笑不说话。 但是还是忍不住重复一遍：“他人真的很好。” 许今如是何反应，步觉飞已无心看，离开墙角。 他没想到，自己的身影被洗完碗出来的闻晴渚看了个正着。 闻晴渚皱起眉，刚刚吃火锅时，这只狗就时不时扭头看他们，总感觉这只狗像人。他平日喜好悬疑玄幻剧本，此刻脑洞大发，难不成……这只狗身上会不会是人类的灵魂? 步觉飞没有发现有道目光注视自己，他只知道一点：原来……纪盈则不讨厌自己啊。 不讨厌自己，那更谈不上恨自己了。他为什么会不恨自己呢？这显得他刚刚的担心很卑劣，很不堪。自己自以为是的寻常道理，套不住纪盈则。 心船中的水忽然一泻，步觉飞离开墙根，人生长恨此句不适用每个人。 哇！步觉飞开心了，直愣愣的蹦上沙发，然后伸长腿跳到地毯上。这样循环往复，疯癫的搞笑。 在纪盈则走到客厅看到他窜上窜下的前一秒，步觉飞停下来了。 扭头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他说不上来，心中什么情感，他现在并不想见到纪盈则，他生怕自己一抬头，内心卑劣的揣测涌上眉头，被纪盈则看出来。 至于不恨他的原因，也十分重要，如果说纪盈则的恨是紧箍咒，那么他的头上还有一个金箍圈。步觉飞想要亲口问他，问问他，为什么不恨自己，因为在他心中，一直拿自己是好友吗？一定要亲口问他。 他要想办法，恢复人身。 纪盈则发现这几日小青情绪不太对。十分不对，头两天还和自己一起睡床上，现在却十分自觉的躺自己窝里，除了每天固定的玩手机时间，其他时间根本见不到人。 有些烦，明天就要去医院了，他一定要和小青处好关系。纪盈则放下书，呼唤小爱：“小爱，看看小青在哪里。” “收到，搜索小青——目标在阳台发呆。” 小爱十分自觉的在肚皮上的屏幕播放摄像头内容。 只见摄像头中，小青正眺望远方，一动不动。 纪盈则再不懂宠物，也看出来，小青这是抑郁了，仔细回想小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天吃火锅后，吃火锅前，小青还一切正常，当时自己和朋友谈论起关于编剧组的事情，饭后和许今如谈起了步觉飞。 小青难道是因为火锅抑郁了？纪盈则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想到了小青对诱食剂狗粮狂热的喜爱。 心中浮现出一种不可能的可能：小青因为没吃到火锅，忧郁了。 这个猜测很合理，纪盈则也只能想到种种猜测了，总不能他是步觉飞转世，听到他的话，踌躇万千吧。而且还可借此试探小青，他要给小青煮个最难吃的肉，他要是人，就不可能咽下去。 纪盈则无声的笑了，他刚刚在想什么？已经过去很多个年头了。他和步觉飞已经差了漫长岁月长河，怎么敢想和他再见一面。 去阳台，把呆站的小青抱起来，纪盈则一副看透他的表情，说：“小青，你是不是因为没有吃到火锅而忧郁。” 步觉飞盯着他，听到这话，十分不服气，纪盈则我有那么爱吃吗？我这几天是在深思！思考我要如何变回人！谁有空思考火锅。 他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自己有没有和妖魔鬼怪什么的扯上关系，要不然如何解释自己变成个狗。还有纪盈则，他也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是巧合吗？还是有什么事情他们俩都经历过，以致于死后都来到这个世界。 他十分无奈，轻轻把爪子放纪盈则脸上，本意是拒绝，纪盈则却以为是默认。 “小青，走。” 他抱着小青，走到餐桌前，已经为他涮好了一碗羊肉卷，清汤。 好吧，收回刚刚的话，步觉飞从他腿上跳下来，他很爱吃火锅，但是这股热爱并未维持太久，这个羊肉没味道，无法接受。 纪盈则看他吃的食之无味，目光幽深，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小青，明天要带你看医生。” 看医生？步觉飞抬头，纪盈则表情很正常，心里打起退堂鼓，畏畏缩缩的想到应该不是怀疑自己的身份吧。 管他呢，先撒个娇，步觉飞抛下羊肉，倒地打滚，直勾勾盯着纪盈则，边眨眼边微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信号：纪盈则，快来摸摸我～ 摸了我之后，就不要怀疑我是人了。 纪盈则摸上他的肚皮，有些漫不经心，在走神，步觉飞歪着脑袋轻轻含着纪盈则的手，示意他专心。 纪盈则只好努力劳动，抓痒抓的让狗子满意。 千不想万不想，去医院的日子，就到了。 木桌子后，一台黑色的东西，一棵大盆栽，一位戴口罩的白弱医生，屋里还放着很多玩具——宠物玩的。 就是人越看越熟悉，直到开口，步觉飞才反应过来!这医生就是前几天见过的裴欧，那个牛牛的主人，他笑着问纪盈则：“是你啊，小青是有什么问题吗？” 纪盈则看着他，告知自己的疑问：“它太聪明，我想检查它的智商水平。” 裴欧：“聪明的狗子有很多，但是聪明到需要来医院检查的却很少。请问你家狗子具体聪明在哪里。” 纪盈则一一道来：“会盯着人看，会上厕所，关水管，会刷视频，玩手机。” “这……”裴欧仔细地在大脑搜索相关词：“检查智商没有直接的化验方法，只能通过人力判断。接下来，我会给小青出示指令，看他的反应速度，智商水平。” 纪盈则爽快答应：“可以。” 不可以！步觉飞微笑着骂街，不可以!纪盈则啊纪盈则，平时我装狗有这么多漏洞，你装作若无其事。心眼真多，心思真重！你看我配不配和！ 根据纪盈则的话，裴欧为小青准备了马桶，他把小青和纪盈则带去干净的马桶边，让二人给他展现。 这下子好了，纪盈则的话语，小青全部都不听，让它动，它坐在地上，屁股像沾地上了。让它上去，小青更是直接撒丫子想要跑出去。 折腾了半天，小青也没有展现自己上厕所的绝技。 步觉飞瞄了一眼纪盈则和裴欧，二人都注视着他，那就别怪他不要脸! 步觉飞闭上眼，我不要脸，我不要脸!脸面何用! 下一秒，步觉飞像只白色的弓箭，快速冲到那盆大盆栽中，“哗啦啦～”，逼他上厕所是吧，那我们谁都不要开心了。 裴欧看着他，直接笑出了声：“看来今天小青是注定不配合咱们的检查，那就思考一下绝育的事情吧。” 他眼底冒出白光，以步觉飞的角度看去，十分阴冷，阴险的裴欧，就因为自己不配合纪盈则，他要给自己绝育! 他可不要，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和这只狗子的联系，要是有联系，狗的蛋蛋都没了，那他的蛋蛋岂不是也不保了？他没有当太监的爱好。 纪盈则低头看它白色脑瓜，步觉飞十分乖巧的围着他的裤腿打圈，讨好的用下巴蹭来蹭去：哎呦，不要给我绝育，我很乖的。 纪盈则蹲下去，一人一狗视线交汇，在空中差点擦出火花，步觉飞先低下头，不敢继续看。 纪盈则再对视过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起身，“裴医生，我家狗的绝育时间在预定，至于智商问题，它应该是有问题。” 裴欧笑道：“当然可以，下次如果有需要，还来找我，我嘎蛋技术一流。” 说话间他眼神就扫过步觉飞，步觉飞躲开这束目光，紧紧夹住自己的腿。 步觉飞紧贴纪盈则，哒哒哒，爪子拍打地板，赶紧出屋子。纪盈则拉着它，走到了精神科，把步觉飞放在门口的小笼子里，他进去看医生。 步觉飞在外边思考如何逃避被噶蛋的命运。 纪盈则坐在凳子上，沉默的不行，开口第一句话：“医生，你见过人变成狗吗？” 戴眼镜的胖医生张嘴，吓得脸上肉一颤一颤：“患者，你可以详细说说，是什么引起了你的这种幻想吗？” 第7章 水波潋滟晴方好 “我的这种症状，和我的宠物狗有关。” 纪盈则将自己的幻想一一道出：“捡到他的第一晚，就梦到了往事，此后这种症状越来越明显，总觉得这只狗像人，还是我的故人。” 胖医生姓庞，庞医生：“方便见一下你家狗子吗？” “方便。” 纪盈则打开门，步觉飞伸脚就要往屋里进，视线刚好与庞医生相碰。 这个医生，像个道士，身上有香火气。 步觉飞的脚步放慢，缓慢走到医生面前，庞医生看他良久，终于把目光挪走，对纪盈则说道：“我知道了，你把狗牵出去吧。” 步觉飞跑出房门，头撞在纪盈则腿肚上，纪盈则神色安慰他，“我很快。” 坐在门口，步觉飞觉得屋里医生的眼神太锐利了，自己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他看穿了自己，不，步觉飞起身在门口踱步，他的经历太离奇，谁能看破？ 屋里一片寂静，庞医生问道：“你今天还去宠物科了。” “是。” 庞医生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你相信自己的直觉吧，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 纪盈则道：“我相信” 穿越不也是别人看起来莫须有的事情吗？自己却是亲身经历。既然如此，直觉一定也存在。 庞医生笑呵呵的说道：“我也相信，我偏向于直觉是来自大脑深处潜意识，一种没有被任何世俗看法，社会关系污染的想法。” 纪盈则道：“没有被社会污染的想法。医生你说的话，我很感兴趣，可以聊聊吗。” 庞医生道：“当然可以。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当你的潜意识和你经过深思熟虑思考过的想法，情况不同选择不同。当你要处理复杂的牵扯很多的事情，你可以思考，但是简单问题，你可以选择相信直觉。” 纪盈则问道：“庞医生，那我的问题，是简单问题，还是复杂问题。” 庞医生保持微笑：“你认为呢？” “我认为是简单问题。” 庞医生点头：“既然是简单问题，那你的潜意识告诉你答案了吗。” 纪盈则不语，看他的表情，是在追忆。庞医生等待他思考结束。 纪盈则手指紧绷，张嘴想说些什么，庞医生打断：“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恭喜你，但你需要冷静一下再去面对。” 纪盈则点点头，紧握椅子扶手的指尖缓慢放松，整个人向椅子背靠过去。 庞医生看他神态已经全然放松，便笑着说：“很好，你已经放松了。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纪盈则起身道谢：“谢谢医生，我想我知道了。” 歩觉飞在逃避，他便万万不能逃避。 “有任何不解，还可以来找我。”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纪盈则准备开门的手还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开门。 他轻轻把狗绳解开，抱起了小青，步觉飞一脸懵：这个精神科，不是给纪盈则看病的吗？怎么出来对自己这么亲热。 不过被人抱着就不用走路，刚好自己的前爪刚刚剧烈运动有些疼。 一路上，纪盈则都显得十分沉默，歩觉飞各种撒娇卖萌都没用，歩觉飞心道：应该是因为在外边，不好意思，等回家就好了。 谁知回家就是歩觉飞噩梦的开始，回家后，纪盈则把自己关到了书房中，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出来，歩觉飞在门口心中也不停的胡思乱想，纪盈则怎么去了一趟医院这种反应，是不是发现了？是不是在想办法寻找自己的破绽，还有最后一种也是最坏的可能：他在想办法报复自己。 不行，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他马上就要疯癫了！漫长恼人的折磨，就是自己喝下毒酒只能久久享受痛苦的感觉。如果这时他能静下心仔细思考他们从前相处的过往，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但是他已无法冷静下来。 他情愿纪盈则打自己一顿，也不希望两个人在沉默中度过。 歩觉飞跳起来用爪子按下书房的门把手，听到动静看到歩觉飞进来的纪盈则，一点都不惊讶。 他发现了，对吗。 歩觉飞在心中问自己，想到很多次纪盈则看他的眼神，沉默的时间中，也许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今天去医院，确定了这件事。 一人一狗视线交汇，时隔多年，他们的眼神再次碰撞这么久，一方咄咄逼人，锐利不可挡，一方退无可退。 纪盈则忽然起身向自己走来，歩觉飞下意识想要后退，却硬生生克制住后腿向后撤的动作。 这一遭，逃不过。 歩觉飞定在原地，仰头看纪盈则逐渐放大的脸，下一秒，他被纪盈则骨节分明的大手掐着胸部抱起来，不敢动，真的不敢动，怕动了就要血溅三尺。 “嗷呜~” 歩觉飞眼珠直转，变成狗这么久，他第一次学真正的狗子发出呜咽，意义不明。 纪盈则变了抱他的姿势，抱他放到书桌上，书桌上的书正是歩觉飞见过的几本，还多了一本《史记》，看来纪盈则看这些书看了一下午。 歩觉飞坐在书桌上，纪盈则坐在椅子上，两个人视线平行，纪盈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是？” 步觉飞挠挠桌子，目光漂移又用余光悄悄观察纪盈则，我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了。 纪盈则平静道：“你是歩觉飞。”平静话语下，藏的是惊涛骇浪。 五个字就像步觉飞头上的闸刀，突然落下，猝不及防，又只好坦然接受。 你是歩觉飞，纪盈则都没用问句，明显很确定，自己再瞒下去也没意思。要开口说话吗？还是继续装傻充愣？歩觉飞选择开口，先清清嗓子，歩觉飞时隔几日，第一次开口：“那个啥，我。” 不知道说些啥啊，说什么都显得很尴尬。 纪盈则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你还会说话。” 哎呦，歩觉飞用爪子挡住眼睛，早知道自己不学狗叫了，“我不是有意。” 纪盈则盯着他，不言语，反而是歩觉飞受不了，屁股挪到桌子边，伸爪去够纪盈则，纪盈则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纪盈则只是握住他的爪子，步觉飞又把爪子抽出来，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狗，放在一起很奇怪。 纪盈则问道：“你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 步觉飞：“就那天，我在街头发呆。” 纪盈则：“那就好。”室内随即陷入沉默，步觉飞把头低下，转来转去的看着纪盈则，你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生气了吧。别生气啊! 歩觉飞无法接受平静的此刻：“抱歉啊，纪盈则。我不是故意隐瞒你，但是我的身份……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就想着反正我现在是狗，你应该认不出来，就干脆装狗。” 纪盈则叹气：“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没有生你的气。” 步觉飞：“你就是生气了。”纪盈则一生气就不说话。 不行这句话歧义太大。步觉飞赶紧解释道：“纪盈则，我当时蒙的看到你，回忆就涌上心头，你知道吧，反正我不敢和你相认，抱歉。” 他没办法告诉纪盈则自己一看到他的脸，就想到前世自己听到他死讯时的肝肠寸断，那股痛是毒药，时不时冒出来折磨自己。 纪盈则把手放下来，“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完全可以放下。” “不，很多事时间不能也不可以被冲刷走，只会越加浓烈。”步觉飞语气还是冷静，心头却像有一把火，和前世一样，煎熬他心头的火又回来了! 那你步觉飞一直放不下去过往，是要恨自己一辈子吗？ 纪盈则伸手抓住他的爪子，语气激烈：“不!你能放下!”他死死的盯住步觉飞，“流霜兄!” 这一声流霜兄包含了太多，步觉飞硬生生听出一丝乞求的意味。 熟悉的称谓，顿时激起步觉飞心中的风云，心头那把火愈发浓烈，要喷出来了!“不!我放不下!纪盈则!我永远都不能放下，你根本不懂!当时我双亲去世，你死了，就连老师也对我失望至极!我什么都没了!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步觉飞了!我是坏蛋，我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早就该死了!我忘记不了!一辈子都忘不掉!”步觉飞“嗖”的一下蹦下桌，右爪在地上折了一下。 声音那么大，他却那么悲伤，纪盈则听着心中就为步觉飞涌起浓浓悲伤。 他一步两步走到步觉飞身边，把他抓住，将他狠狠抱在怀中，纪盈则温暖的肩膀，胸口，都让步觉飞心中的阵痛更加明显，忘记，忘记!谁能忘记曾经的痛苦! 纪盈则终于理解到痛他人之痛是何等滋味，“你最不应该恨得人就是自己。” 纪盈则道：“那你知道吗，不论是从我得知自己死讯前的那一刻，还是我临死前最后一刻，我都没有半点恨你，从来不是你害了我。” 纪盈则抚摸他的背部，而步觉飞却要把自己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你凭什么不恨我，你知道吗？我去抄家，看到你母亲和你妹妹，我多羞愧，我自己都恨我自己，你为什么不恨?” 纪盈则心都要碎了，“你为什么要恨自己，那些都不怪你。我，我母亲，我妹妹都知道!那我也求你，不要自己恨自己。” 步觉飞反问：“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恨我吗？我恨自己和你不恨我的理由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纪盈则在心中否认，我对你的感情，不一样。但是他眼神看向书桌上的信封，那封自己前世致死都不敢送出去的信，他仍然不敢说，“是，我不恨你的理由，和你恨自己的理由是一样的。那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你自己?我们是朋友。” 这次轮到步觉飞沉默，他们是朋友，“纪盈则，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纪盈则感觉他们二人肌肤相连接的体温随着这句承诺开始升温，烫的惊人，但是谁都不愿意松开。朋友之间拥抱是友爱的，这份友爱去煎熬着纪盈则。 步觉飞被他抱的太紧，轻轻蠕动身躯，小声说：“你送开些。你抱我这么用力，是想谋害我吧。” “不松，除非你答应我，你不再恨自己。”纪盈则嘴上这么说，双臂还是赶紧松开了，盯着步觉飞的大黑眼珠看。 步觉飞哑然，他知道纪盈则因为他们两人曾经是好友而原谅自己，但是他却正是因纪盈则是自己的昔日好友而恨自己。 在孤单地岁月中，恨自己的这份感情，支撑了他很久，恨自己了这么久，怎么说放下就放下? 但是同样，步觉飞也不希望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到死，终于松口：“我会试着放下。” 纪盈则露出微笑：“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哪怕自己的心并未说出口，但是步觉飞能够抛弃过往，他是从心眼里开心。 “知道了知道了。”纪盈则还是那么爱讲大道理。 步觉飞被放下来，两个人到了沙发上，纪盈则躺着，步觉飞趴他身边，一只手一直握着他右爪。 纪盈则：“流霜兄。” “干嘛。” 纪盈则笑了笑，“想喊喊你，我刚刚真担心，你是人，却不是步觉飞。但是你那么快就承认了，我很高兴。” 步觉飞用尾巴抽他的腿，拜托，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变成狗也依旧聪慧? 纪盈则狠狠地摸步觉飞的脑袋，“幸好是你。” 步觉飞换了个姿势：“咱俩有缘。”十几的年华相识，到朝堂之上各遭生死，最后异世相逢，缘分不可谓不深。 “叮铃铃～叮铃铃。” 纪盈则手机响了，平静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他走到书房去接电话。 “怎么了？剧本出问题了?好，我马上去。” 歩觉飞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等纪盈则出了书房，朝他背后看去，发现纪盈则书房的灯灭了，问道：“你是要出去吗。” 第8章 水波潋滟晴方好 “是。” 歩觉飞询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吗。” 纪盈则再次抱起他，“可以。你的爪子?” 歩觉飞换了个姿势，厚着脸皮说道：“不疼。我一直想问你，我是不是很可爱。你这么爱抱我。” 纪盈则点点头，“你很可爱。” 歩觉飞道：“你听他们说了，你是编剧，给别人写剧本，写爱情故事。对吗？” “嗯。”纪盈则笑了笑，歩觉飞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你还没有看过电视剧，我就是给电视剧写剧本的。” 电视剧？歩觉飞眨眨眼，他知道电视鸡，是一种可以播放很多张各种彩色画面的鸡。 纪盈则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等处理完事情回来，我就带你认识这个世界。” “好!”步觉飞是真开心，有个人亲自为自己讲解这个时代的东西，自己肯定能很快融入。 纪盈则想起来庞医生，“你的身体不能总是一只犬，我们要想办法恢复。今天那个医院的医生，我总感觉他知道些。” 步觉飞道：“那我们改日去问问他。先把你刚刚手机传来的消息解决。” 纪盈则给他纠正：“刚刚那是打电话，有声音。” 步觉飞道：“一个意思，你不要这么死板!” 纪盈则不语，却面带笑意。 看他表情似笑非笑，步觉飞生怕自己给他骂傻了。 坐上车，步觉飞趴在窗口看窗外风景，一直问问题：“纪盈则，超市是什么？超级市场?” “差不多，商品聚集的地方。” “大盘鸡是什么？纸包鱼是什么？铁锅炖大鹅又是什么?” “都是吃的。改日领你去。” 步觉飞思索片刻，拒绝了这份美意：“再等等吧，等我恢复人身你再请我吃。” 纪盈则也赞同，“嗯。” 黑车在路上平稳的开着，车外萧索，灰色调地皮和天空，似乎是冬女的悲怆。但是很快，春女就会安慰她，届时大地又是一片绿昂。 纪盈则开了二十多分钟的车，才到公司，“贝星娱乐”四个红色大字高高挂在一栋大楼上。 歩觉飞一直被抱着，到了九楼纪盈则的工作室，刚推开门，就有一个面目苍白的男青年要出门，就给纪盈则打声招呼：“组长。” 这个人眼神有一丝阴郁，歩觉飞歪着脑袋看，这个人胸口挂着工作牌，他叫罗阶飞。 很唯美的名字，但是罗阶飞似乎很怕纪盈则，他本来是要出门的，结果纪盈则一进门，他就退回去，走了后门。 歩觉飞看纪盈则一眼，忽然想起许今如说过，因为“自己”纪盈则在编剧组和一个人吵架，看情况，应该是这个罗阶飞。墙壁上还贴的有大头照，一个罗阶飞，一个纪盈则，还有一个不认识。 庄正奇本来在片场看拍摄的剧目，听说纪盈则回公司，立马趁着空闲时间来找他，虽然他应该打电话让纪盈则过去的。 庄正奇进门时，歩觉飞立刻被吸引目光：这个中年男人，蓄了个八字胡，滑稽的胡子怎么看都和那张严肃板正的小麦色国字脸不匹配。 “庄导。”纪盈则上去伸手，庄正奇回握。 “小纪，麻烦你了，本来你前段时间给我提交退出剧组的事，我都同意了。今天又把你喊回来了。” 纪盈则不在意：“小事，庄导。剧本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 庄正奇正了脸色，虽然他的脸色本就严肃，现在更是挺直腰板：“我给你发了链接，你先看看。” 纪盈则微信跳出来几个链接，点进去一看，“本年度观众期待值拉满的剧”“剧本抄袭”“大编剧”几个黑色加粗大字，有几个视频，文案他刷到过一模一样的，但是内容都是捕风捉影，和抄袭可不沾边，不知道谁掏钱买的水军。 纪盈则看完之后把手机关上：“庄导，这次这波水军是谁家买的？” 庄正奇看了他一眼，轻笑：“小纪，你这就搞错了。这可不是谁家公司的水军，是咱公司的水军。” 纪盈则挑眉，自己公司的水军？没有人告诉他这部剧要走黑红路线。 庄正奇把打印好的剧本递给他，“虽然是咱们公司请的水军，但是也确确实实和剧本有关。” 纪盈则递给去大致浏览，越看越生气：“这一处，这一处，还有这......这是谁修改的剧本。” 原本的剧本没有这么多纰漏之处！最主要的是原剧本没有抄袭，加上这些剧情，可不一定了。谁会把古代剧里面的放风筝剧情改成阿富汗地区的放风筝习惯？纪盈则无奈又气愤，把剧本递回庄正奇手里，自己无语沉思。 庄正奇说：“这件事交给你解决。” 纪盈则点点头：“嗯。” 庄正奇给他说完这件事，就离开了这间办公室，歩觉飞从纪盈则怀中跳下来，开始观察这间屋子，布置得很简单，除了这个位置，歩觉飞蠕动鼻子，一股橘子味，是个女生在这里坐。 纪盈则又打了个电话，“我要去找副导演。” 歩觉飞转身来到他身边，纪盈则让他在外边非必要不要说话，所以他只能用动作表示，歩觉飞前脚做出踩奶的动作，爪子在地板上哒哒哒作响，焦躁不安的表情，让他的眉肌乱飞。 纪盈则眉头轻皱，很是苦恼：“副导演大学学的计算机专业，我要是想知道这是谁发的帖子，非要问他不可，但是他脾气是真难搞。” 歩觉飞倒是好奇：一个人的脾气能有多难搞。 副导演名叫孔凡，耸着肩在片场工作，歩觉飞刚进去，就被吓了一跳！总算知道纪盈则为什么非要抱着自己不可了！ 整个房间外边平平无奇，屋里是一个惊奇的景。 副导演所在的屋子里面正是一处高山上，绿色葱葱，远处是湍急河流，山谷的幽深绿色，让人望而生畏。 歩觉飞只想把脑袋往纪盈则怀里钻，纪盈则也害怕这样的景，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谨慎，副导演根本没有抬头，直接问：“谁？要找谁？有什么事？” 孔凡说话像老师提问学生，纪盈则的回答也像学生：“纪盈则，找孔凡，想拜托你查询一个人的网络地址。” 孔凡这才抬头，脸上的黑框眼镜都遮不住的疲倦：“发给我，我给你查。”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歩觉飞心底升起疑惑：这个副导演哪里不好说话了？ 心里的念头刚起，孔凡就抬头：“查到了。” 纪盈则脸皮却迟迟不肯放松，“是谁。副导演，你说条件吧。” 条件？什么条件，歩觉飞眨巴眼看着孔凡，不会吧，这位副导演走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猜对了，孔凡露出大白牙：“今天周几。” “周三。” “今天怀凤酒店今天的限量菜品是：三鲜锅巴，我要吃这个。” 纪盈则终于露出苦涩的笑，“副导演等我。” 话音落，他就匆匆出公司，坐在车上，歩觉飞终于能说话了：“三鲜锅巴是啥？很难弄吗？” 纪盈则说：“三鲜锅巴是一道川味菜，不难弄，但是限时限量，必须要去怀凤酒店排号，现在去，希望还有。” 歩觉飞一听：“那你没说错，这个副导演确实不好说话。” 纪盈则道：“没事，他这样也不用算来算去，让他帮一次忙就赶快还回去。”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今天的号已经没了，若是歩觉飞应该会去找孔凡，让他换个条件。 谁知纪盈则却不走寻常路，把他拉在手中，开始对着排队的客人一个人一个人的问。 “婆婆，我出199，能把这个三鲜锅巴的号卖给我吗？” “小伙子，这次不行.....我要给我孙子带呢。” “先生，能把......” “不中啊，俺就好这口。” 歩觉飞没眼看，纪盈则穿了一身黑色修身衣服，看起来就很正式的打扮，居然在怀凤酒店门口一个人一个人的问，最最最主要的是这个怀凤酒店其实就是个小酒馆！门口堆着一筐子一筐子的绿色瓶，白色墙壁被油熏得暗黄。只显得格格不入。 歩觉飞本以为这酒店在最少最少也是一个干净整洁的饭馆吧。 这个三鲜锅巴原价89，纪盈则出两倍价格都不卖，是有多好吃？ 带着疑问和不耐烦，纪盈则越遭到拒绝，歩觉飞就越不开心，爪子在地上蹭上了厚重的灰，在心中祈祷：别拒绝了~别拒绝了~就卖给纪盈则吧！ 只可惜自己不会说话，眼看剩下没问的人越来越少，歩觉飞都不抱希望。 好在一位穿着年龄不大的女生，看到纪盈则一路问过来，心中善意遮不住，“先生，我愿意把这个号给你，但是我用不了这么多钱，原价给我就好。” 纪盈则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谢谢你。我原价给你。” 但是纪盈则还是给这位女生转了自己要该给的钱，善良需要报酬，女生看到转账额后，非常感激的看了一眼纪盈则，然后小声询问，“我可以摸摸你家狗子吗？” 没等纪盈则回答，歩觉飞就十分自觉地跑过去，扭屁股摇尾巴，轻轻咬住女生的裤腿，喜悦之情要溢出狗脸。 女生的手也在他的头顶摸来摸去，“哇啊，这可爱，你真乖啊小狗。” 歩觉飞听到夸奖，摇尾巴更快了。 等到纪盈则排队取到三鲜锅巴，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上了车，歩觉飞躺在后座：“好累。” 纪盈则顺手拿烘干竹笋干给他，歩觉飞嘴巴含着，“希望把饭送给这个副导演后，他就不要为难你了，快把那个擅自修改你们剧本的人逮住。” 纪盈则道：“我也希望。” 这部剧有一位影帝参演，而且这位影帝和公司的老板关系甚密，纪盈则不希望多生事端，这些丑闻尽早处理完。 第9章 水波潋滟晴方好 纪盈则皱起眉，看着已经吃上饭的孔凡，脸色不好，直言逼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副导演，人不能言而无信吧。” 孔凡眼神向上看，盯着头顶摄像头，“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想知道，问别人。”说完还吃了一口三鲜锅巴，这饭真香。 纪盈则顺着他视线看去，视线再回来，语气放缓：“副导演，你说了算，不让看就不让看，我有其他法子。” 喂！歩觉飞瞪大眼，饭都吃了，怎么还不给说啊！我去，反悔！如果我是人身，我非要一脚把他踢晕！太过分了！啊啊啊！受不了！我能不能咬死他啊！ 纪盈则大迈步，把歩觉飞抱起，出公司坐上车，只把车启动，而不走。 歩觉飞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开口：“纪盈则！这能忍？” 哇！纪盈则你要是能忍！我就佩服你个癞蛤蟆！憋气不吭。 纪盈则却忽的笑出来，“别生气。” 歩觉飞眼睛瞪大：“你不生气？我快气死了！” 纪盈则你有病了？这你能忍？ 纪盈则看歩觉飞如此生气，心情反而更好，抽出湿巾，轻轻给他擦干净爪子，然后十分自然的亲了歩觉飞额头，“不要生气。我不生气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不对，啥啊！歩觉飞动作僵住，刚刚，刚刚纪盈则是不是亲了自己的脑门？ 不应该啊！他们俩不是再说关于孔凡的事情吗？纪盈则怎么亲了自己一下？ 歩觉飞清醒自己是只狗，厚重的白色毛发遮住他的肌肤，不然纪盈则刚刚亲他的时候，他的呼吸就会传到自己肌肤上，他他他，就就不知道该咋办了。 “你亲我。” “嗯？”纪盈则神色比歩觉飞还要奇怪，他十分坦率：“对啊，亲你了。” “我是歩觉飞。” “我知道。” 歩觉飞睁大眼，站起来，把嘴里的零食放到台子上：“那你，那你亲我！你怎么能亲我。” 这反而是纪盈则不解了，他故作疑惑：“可是你只是一只西高地小狗狗。” 我是狗，歩觉飞沉默了，自己现在是狗的身体，可能在纪盈则眼中，自己不算人？只是狗，可能是这样。没错，我就是一只狗。人亲小狗能有什么想法，无非觉得小狗可爱，想亲一口。就是这样。 歩觉飞一想通，就觉得很愧疚，自己刚刚情绪太激动了，纪盈则肯定没什么坏心思，自己以前不也经常亲自己家大鹅，都一样。 歩觉飞坐下来：“抱歉，那你继续说，你为什么不生气。” 纪盈则目光闪过亮光，似乎是计谋得逞：“孔凡这个人还是极为守信的，我刚刚虽因他的话生气，但思及他平日为人和动作，我就猜测他是在演戏。” “演戏。”歩觉飞歪了脑袋，“给谁演戏。” 纪盈则为歩觉飞搜来监控的照片，“给监控演戏。” “监控又是什么东西。”歩觉飞一步两步蹦到纪盈则身侧，“我们锦衣卫会监听，这黑东西也会吗。” “会。”纪盈则想起什么，“当时你刚到家，在书房看书，我就从监控中看到你的举动，心生疑惑。” “你！”纪盈则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怀疑自己了，“这监控这么厉害，有弱点吗。” 纪盈则笑道：“有，你只要把摄像头遮住，监控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歩觉飞十分自豪：“看来不如我。我不会被遮住了眼睛。” 纪盈则不语，只是摸步觉飞的狗头，给步觉飞摸烦了，就伸嘴轻轻咬他的手，咬了一口又不好意思，再舔舔。 纪盈则和步觉飞说话间，咚咚咚，有人敲车窗。 歩觉飞飞快闭嘴，若无其事的跳到后车座，纪盈则打开手机，又关掉。 孔凡拉开车门进来，“我刚刚怎么听到你在和谁说话。” 纪盈则点头：“我刚刚在发语音，副导你来了。” 孔凡瞄了一眼歩觉飞：“啥时候养的狗啊，看起来很机灵。” 纪盈则勾唇：“前段时间捡来的，副导，有何指教。” “可不是指教。”孔凡赶紧摆手，“我刚刚在里边演戏演得怎么样，呵呵，你懂我的意思。” 纪盈则看看他，嗯了一声，孔凡一看摄像头他就秒懂，这算是行业内幕。 孔凡道：“你放心，我吃了你买的菜，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你要找的人是黄学宁。” 纪盈则仔细思考了一番：“不认识。” 孔凡嘿嘿笑，“你肯定不认识，这个黄学宁，是个保安。” “保安。”纪盈则不理解保安为什么会掺和进来，“谢谢。” “不客气。”孔凡把东西传给纪盈则，“你自己看。”说完就下车。 “让我看看。”歩觉飞两步三步窜到纪盈则身边，短暂瞄了一眼：“这个人好凶。” 纪盈则：“你觉得他会干出来修改剧本的事情吗。” 歩觉飞离近看：“不像，修改剧本至少也是文化人干出来的，这个人看起来不像。” 黄学宁长的很凶，侧脸有一道如同蜈蚣般的伤痕，还向上一直到眉毛间。 一人一狗来到了一楼房间中，歩觉飞一屁股撅到纪盈则腿上，这啥地方啊！整个房间全部是方方正正的屏幕，播放着不同的画面，人太多，吓的歩觉飞往后退。 “纪哥。”监控室的郭声上前打招呼，“是要看来监控吗。” “我办公室最近修改的剧本丢了，看看办公室监控，是不是谁拿走了。” 编剧办公室在六楼，六楼摄像头不在这里啊，郭声心里嘀咕，算了，少管这些闲事，看就看吧。 郭声抬颌示意：“行行行，纪哥你看，我出去走走，抓紧找东西啊。”接过纪盈则递给他的烟，郭声拿起桌上打火机就走。 呼呼歩觉飞鼻孔抽动，闻到了淡淡烟草味，纪盈则手指尖还夹着细圆型的东西：“这是烟？你吸烟？”纪盈则从前没这陋习。 纪盈则把手里的烟又放回烟盒，“装个样子，让别人抽。” 目带恐惧，歩觉飞在屋子中转个圈圈，彩色画面泛着光，如同一面面带着回忆的镜子，冷酷的注视着自己，很吓人。 “这是监控室，我来这里看看黄学宁和谁关系好。” 纪盈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u盘，在一台电脑前点击很多下，边等待边用一根手指挠歩觉飞下巴，退出白色页面恢复原状。 歩觉飞躲开挠痒之手，小声询问：“这样就好？” 纪盈则同样在他耳边轻声回答：“好了，咱们去车上再仔细看。” “?哈~啾?”歩觉飞察觉到这是一项很无聊的工作，直打哈欠。 车上的小屏幕正播放保安室和门口的画面，纪盈则一心二用：“你怎么不睡。” “不睡。”歩觉飞站起的步子如神游太虚，轻飘飘浮起来，“虽然很无聊，但是我要陪你看。” 纪盈则把空闲的手伸到歩觉飞脸上，不是给他挠痒，也不是逗他玩，单纯的给他遮住眼睛，让他犯困睡觉。 歩觉飞无力抵抗，也无心抵抗，纪盈则都这样干了，自己还是从了他吧，瞌睡虫在自己脑子里钻来钻去，不行，承受不住了......抱歉我还是睡着了，带着一丝丝不情愿，陷入香甜的梦乡。 睡着前太阳挂在头顶，睡醒后，太阳早已经落山，余下冷冷晚霞被风一吹就散。 歩觉飞此时庆幸自己是只狗，刚好能躺在柔软坐垫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纪盈则也十分尽职尽责，那只手居然一直放在歩觉飞脸上，歩觉飞收起指甲，用脚背往上抬，“你放我脸上这么久，是要压死我吗？” 纪盈则默默收回手臂，主动汇报观察结果：“找到了两位和这个黄学宁关系不错的人。” 说起这歩觉飞就打起精神了：“是谁是谁？”他是真好奇，到底是谁干出来如此低级的事情，买通别人发黑料? “两个人。”纪盈则手扶鬓角，愁容满面：“这二人我都认识，一个是刚刚再办公室和我打招呼的罗阶飞。” 步觉飞觉得他很无奈，感觉伸出自己爪子，在他胳膊上按，不要生气，不要难过啊纪盈则。 一边安慰纪盈则，一边思考：罗阶飞是纪盈则同事，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那另一个呢。” 纪盈则脸皱的像苦瓜：“另一个叫常连春。” 歩觉飞神色古怪，这名字没听说过，不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不会也是编剧吧。” 话到此，步觉飞想起来了，纪盈则办公室的大头照，第三张就是这个常连春的照片！他说呢，自己这么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纪盈则什么体质，没事吸引古怪同事，并且都妄想加害于他？ 步觉飞终于忍不住出口询问：“你怎么总是这么惨。” 前世纪盈则的死和他的一位朋友脱不了干系，这辈子又被手下陷害，真是……不能理解。 步觉飞偏偏还想起闻晴渚曾说纪盈则是因为各种原因，主动退出了编剧组，好把机会让给两位新人。今天就发现自己惨遭背叛，步觉飞看他的目光不由带上一丝同情。 纪盈则眨眼看步觉飞，受歩觉飞昔日行为影响，总觉得这西高地和步觉飞越来越像点像，表情很不老实，肚子里冒坏水。 第10章 水波潋滟晴方好 两个人下车，正好看到公司门口，黄学宁和常连春正在说话，常连春一脸不耐烦，嘴巴喋喋不休，黄学宁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耳朵自动合拢，把常连春和他说的话反弹。 反弹到纪盈则和步觉飞耳中。 常连春正在批判自己这个堂弟，然后斜眼一看，这不是以前的纪组长?他怎么又来公司了，是不是后悔主动退出剧组，现在缺钱又回来想和他抢编剧组长的位置? 常连春在心中燃起了这种想法，对上纪盈则自然给不出什么好脸色，比刚刚更臭的脸，出现在步觉飞面前。 常连春撇嘴，目光都没有放在纪盈则身上，开口就是拽的不行的语气：“纪盈则，你回公司干嘛。” 这询问可是一点都不礼貌，步觉飞立马丢下脸面，“汪汪汪!”的向前跑几步，把常连春吓一跳，后撤好几步，“哪里来的狗?快拉走快拉走!” 纪盈则十分淡然的拉拉手上绳子，反正步觉飞没有感觉到。 纪盈则说：“我是想请你和这位大哥，一起去吃个饭。” 常连春斜眼看他：“吃啥吃?你安的什么心思？” 黄学宁则十分兴奋的把嘴里的烟拿掉：“去去去!人家帅哥请咱们吃饭，常连春你说话呢？你不吃，我还吃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常连春对黄学宁的蠢脑子无奈了，“行行行，我爱管你，我不会说话。你去吃吧，我不奉陪。” 黄学宁摆摆手：“走吧走吧，我和这位帅哥俩人吃饭也可爽快!你走吧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常连春对着黄学宁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吃不死你!纪盈则最好往饭菜里面下了毒，把你给毒死。 纪盈则没往饭菜里面下毒，黄学宁也没死，他笑嘻嘻的用筷子在火锅中划拉，手指用劲，光溜溜的铁筷子硬是夹满牛肉，“哎呀，老弟，我一看你啊，就觉得你是个大好人!今天请我吃饭，破费了吧。” 纪盈则：“不破费，你尽管吃。” 黄学宁面容陶醉：“吃吃吃吃，那是，我今天一定是吃好喝好!哈哈哈!” 纪盈则笑眯眯的看着黄学宁吃饭，步觉飞在一旁却惊讶的不行，这个黄学宁真不要脸啊!请他吃饭，他光点贵的吃，一片肉都没给纪盈则留，要不是不能吃生牛肉，他恐怕都要直接塞进肚子里。 步觉飞看着他的吃相，脑门直抽抽，从未见过如此粗狂吃像的人。 纪盈则倒是一直含笑看着黄学宁，黄学宁一顿肉吃下肚，只觉得神清气爽，“嗝～吃饱了吃饱了。” 步觉飞翻个白眼，趴在凳子上，不想再看对方。 只能竖起耳朵百无聊赖的听他们二人讲话。 纪盈则说：“我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纪盈则。黄先生，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个蛋啊，黄学宁白他一眼，装啥呢？还先生，给他套近乎呢！不过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黄学宁用自己生锈的大脑努力回忆——不对，纪盈则！这名字他可是熟悉！奶奶的！忘记早些问名字了！ 纪盈则眼睁睁看着黄学宁下巴骨像是突然脱臼，整张脸忽然变型，歪歪扭扭，向前倾倒好方便夹菜的身子也忽然往后一靠。 纪盈则继续问：“黄先生，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他的声音短促无力，“纪，纪先生，我，我。”哎呦，纪盈则专门来找自己了，还能干啥！兴师问罪来了！ “黄先生，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让你陷害我。” 黄学宁嘴巴张张，最终还是不肯说出来。 天色不早，纪盈则起身开车离开，步觉飞越想越憋屈：“你今天真是白请他吃饭，什么都没说，就会拐弯抹角。” 步觉飞话音刚落，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我没看到你付钱啊！” 纪盈则什么时候怎么坏了？ 想象一下坐在火锅店里，正要起身离开的黄学宁被服务员叫住：“先生，你还没付过钱。” 黄学宁听到这话直接懵，口水都要掉下来，“啥?没付钱?那个人呢？那个穿的很正经的男人呢？不是他请我吃饭吗？” 服务员一脸奇怪：“那位先生?那位先生不是已经走了?” “走了?”黄学宁坐回椅子上，“他！”刚刚纪盈则说过自己要走，“他走了怎么不买单啊！” 服务员上班心情很烦躁，她十分无力的催促：“先生，这是账单，请付款，一共538，请问怎么支付?” “哈哈哈哈哈。”步觉飞又从后座窜到了前座，“我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想笑!” 纪盈则嘴角浅笑，回家后，倒是微信传来一个好友申请，黄学宁，他搞到了自己微信，加自己是有什么事情。 纪盈则很快同意，同意后，马上几条消息嘟嘟发过来。 【纪先生。】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毕竟干这种事情非我本意，我干了着实，良心不安。】 纪盈则笑了笑，他要是有此觉悟，何必等到此时才说。 【好】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久，【纪先生，明天当面谈，但是能不能把钱还我？】 钱，纪盈则了然，吃火锅的账单。 步觉飞忽然冒出来，“纪盈则。” 纪盈则听到声音，立马转身，“我在。” 步觉飞：“你怎么还没有教我认识东西。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纪盈则走过去蹲下抚摸步觉飞，“现在就去。” 不过他先给黄学宁回了一句：【可以】 步觉飞跟在他身后，“我真的真的好好奇这个世界啊！小纪探花，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弄得吧。” 纪盈则被这声小纪童生给说的一愣，“你……”嘴巴里的话硬生生断成两截。 步觉飞用爪子戳戳他：“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发楞。” 纪盈则哑然失笑：“你对我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称呼。” 步觉飞信口一言：“当然是因为我很在意你，才会给你起这么多称呼。” 纪盈则神色却有些慌张，“原来如此。”说罢蹲地上，手指无意识抠客厅电视下的小抽屉。 心里乱乱的，纪盈则啊纪盈则，你在想什么？步觉飞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对你只是好朋友的感情，你们俩是朋友! 朋友，朋友这两个字禁锢了他剧烈跳动的心，再度归于平静。若是有一日，朋友二字再也压制不住他对步觉飞的感情呢？ 步觉飞盯着纪盈则修长的指尖，指肚按着柜子边，压的泛白——但是纪盈则本来就白，反正是比自己白。 不过他怎么一直拉着个抽屉?步觉飞沉吟片刻，吐出自己的疑惑：“你一直在拉抽屉，是在进行什么神秘仪式吗？” 纪盈则摸摸鼻尖，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不是，这个抽屉总会被卡住，我在测试，为什么会卡住。” 步觉飞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抽屉拉起来很灵活，就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衔接处有毛刺了，弄点油。” 纪盈则：“本来是你问我，怎么变成了我问你。” 步觉飞：“咱俩分什么你你我我。快点弄好抽屉，告诉我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白色狗爪在空中虚指，纪盈则粗略一看，这指点的几下几乎涵盖家里全部电器。 纪盈则起身，拍着电视，这个电视款式已经老旧，他也许久不曾打开过，但是一直不舍得丢掉，就留下来当个摆件。 “咱们就从电视机说起。” “……” 电视剧，手机，洗衣机，冰箱，烘干机，油烟机，电磁炉……步觉飞问一个，纪盈则就说一个，还要准确回答步觉飞的问题，比如：“这个油烟机，收集起来的油还可以吃吗？”“不能，这涉及到卫生问题。我们要丢掉。” 步觉飞很遗憾：“古代如此珍贵的油，原来现在一点都不珍贵，不过只要百姓都能吃上，就行。” 嘴瓢了，步觉飞嘴巴说完，脑子才跟上，自己说的什么话？还老百姓，忘记自己狗官的身份，居然还提起老百姓，真是嫌老百骂自己骂的少。。 步觉飞左嘴角微微抽动：“我在胡扯什么。别放心上。” 他恶名远扬，即使说出来正确的话语，也是不正确。 内心恍如被雷击，恍恍惚惚，已然白了脸色。过去，过去又如同阴魂不散的鬼魅紧随他而来了！阴凉的风气吹起毛发，使得步觉飞心中发毛。 心中的声音不停传出来，“虚伪”“为了点面子”“在装模作样些什么？”这些都是曾经有人说过的。 纪盈则敏锐察觉到步觉飞的变化，语气更加温柔：“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现在不是大魏，你不是锦衣卫，我不是探花郎。我是纪盈则，你是步觉飞。” 你是纪盈则，我是步觉飞。这句话说的真真温柔，步觉飞心中醋醋的想到：以前纪盈则从不说这些俏皮话，但是说起俏皮话还挺可爱。 步觉飞知道自己遭受手机上什么“封建残留”的侵染很深，只能一遍遍默念：我不是锦衣卫，我是一个穿越未来的古代人……我是步觉飞。 前些日子那句“被迫”说出口的誓言还萦绕耳边，自己万不可随意失信，还有纪盈则在自己身边鼓励，相信自己。 步觉飞沉声：“放心，我没事。”为了自己，也未了自己的好友纪盈则，自己一定能克服过去。 纪盈则把他抱起，“我也相信你，你可是书院的小霸王，难不倒你。” 步觉飞神情迥异：“当时何长清说我是书院小霸王，我同他打了一架。你也觉得我是书院小霸王。” 纪盈则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的：“没这样觉得。” 因姿势原因，步觉飞一抬头就和纪盈则对视，步觉飞思索片刻，旋即伸出哪只健康爪子轻轻在纪盈则肩膀上一耷拉借力，后腿在他小臂一蹬，真整只狗飞出去了！ 这就是飞的感觉！叫你说我是小霸王，呵，要你好看！ 步觉飞飞出去的一瞬间，幻想自己可以四肢轻巧落在地毯上，然后长腿飞奔逃走，然……地毯有丝线，勾住爪子尖，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步觉飞被摔蒙了，紧闭双目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好丢人，好丢人！ 好在纪盈则懂他的尴尬，把他抱起来，放回窝中，然后走开。 步觉飞睁开眼睛，轻手轻脚的出窝，目光一转，发现纪盈则就在一旁看着他，似笑非笑，赶紧扭头。 步觉飞：…… 他下次一定使用狗灵敏的嗅觉先闻闻味道，纪盈则这样太让他尴尬了！歩觉飞脚步踌躇几下，再度装晕昏倒。 如果有可爱的读者看到这里，能给我点上一个收藏吗[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水波潋滟晴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