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 第1章 谪仙?罪吏? 罗织县之中有一座酒楼,表面上是贵族吃喝玩乐的奢靡所在,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楼上专门有一层“雅间”,豢养了数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和男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反正不是用来端茶倒水,做下等粗活的。 而今天,雅间里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一开始谁也没有开口,等一群舞女献了两轮舞蹈,酒酣耳热之后,终于有位客人按捺不住,决心做一回豪杰,喊来了管事的:“管事,听说你这里新来了几位谪仙人,不得让我们瞧瞧吗?” 其他几人见这位豪杰说出了他们的想法,连连替他倒酒:“郑老爷懂我们,请。”郑老爷笑得眉毛都要飞走了。 管事诶呦一声,当然知道这几位的脑子早已飘到软榻上去了,笑得意味深长:“几位爷莫急,谪仙人出场自然也要隆重些才是,不知几位爷准备了多少香火钱?” 郑老爷胖手一甩,一沓银票摔在了桌上,他斜睨着管事的,问他:“这些够不够?” 郑老爷人虽然膘肥体壮,但是在一沓银票的照耀下,管事的看他都镀上了三层滤镜,当即表示:“老爷放心,仙子仙女马上就到。” 他艰难地把视线从桌面上的一沓银票挪开,拍了拍手:“孩子们,出来吧。” 伴随着一阵古琴声,六位白衣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四女两男各个美若天仙,他们虽然全穿着白衣,但是反而更衬托出样貌清丽,不似隔壁的庸脂俗粉叫人看了眼睛疼,反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叫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几个胖老爷瞧见他们,眼睛立刻瞪直了,唯有坐在最边上的黑衣青年显得有几分冷淡,此人自带一身矜贵气息,仿佛生来便是全场的焦点,身形挺拔,仿佛沐雪松柏,又似林中绿竹,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他瞧着二十出头,眉目却锋利的不像话,像是一柄刚刚被锻造成功,极度锋利的宝剑,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无不在展示这个男人的魅力。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何同其他人成了同路人。 其中有位王老爷,一眼就看中了站在最外侧的青年,青年睫毛很长,白的像是个玉娃娃,身形颀长瘦弱,叫人看了便想怜爱。 王老爷立刻道:“这位公子瞧着不错——” “这个人,我要了。”王老爷话音未落,黑衣青年突然开口,满座皆惊,被点名的白衣青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立刻低下头,动作扭捏得与他的模样完全不符。剩下的五位仙子不由得心生失落,眼前的几位大买主实在入不了眼,唯有这位黑衣公子俊朗非凡,可谁知他竟然点名要那个来了还不到一个月的青年,他们有些不甘心,却也无话可说。 王老爷自然是不甘愿:“你什么意思?是我先来的。” 黑衣公子看了郑老爷一眼,郑老爷一抖,赶紧开口,他一张嘴就表明了立场:“既然大公子喜欢,王老爷就别夺人所爱了。” 王老爷还想据理力争,但郑老爷已经发话,他仿佛一朵蔫了的狗尾巴草,脸上五官忍的左右横飞,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黑衣公子没理会其他人,站起来走到白衣青年面前,拉着他的手腕就往一旁的房间里进,速度之快连急色鬼也甘拜下风。 郑老爷点评道:“大公子倒是心急!” 一旁的管事的不由得瞎好奇:“郑老爷,这位是谁啊?” 郑老爷表现得甚是夸张:“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听见没有?” “是是是。” 一进房间,黑衣公子将白衣青年拽进屋内,转身就关上了房门,动作倒是利落。白衣青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也没有表现出高兴,反而更像是无奈。 “王爷怎么来了?”一声王爷,让黑衣男子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开始摆起谱来:“你还知道我是王爷?宁疏白,你还认识我这个上司?” 白衣青年,也就是宁疏白扑通一声亏在地上,声音之大,仿佛不是跪给眼前的黑衣公子、永宁王萧长敏看,而是跪给萧长敏听的。 “王爷恕罪,下官并非有意隐瞒王爷,只是情况紧急,下官来不及上报,只能自行处理。” “所以你就处理进青楼了?” 萧长敏被气笑了,他随手找了把椅子坐下,居高临下看着宁疏白,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派宁疏白来罗织县处理邪教一案,结果宁疏白找到邪教不上报,反而以自己为饵卧底进去,结果发现神瞰教的巫祝竟然和罗织县县令一起狼狈为奸,催眠富家子弟加入神瞰教,随后勒索钱财,宁疏白结果被县令林志远发现,甚至要被杀人灭口,要不是宁疏白请自己的朋友周霆去永州城找萧长敏,只怕他不知道还要在酒楼里躲藏多久。 宁疏白低着头,脖子却依旧梗立,仿佛一块冥顽不灵的臭石头,萧长敏抓住这个机会,连声斥责道:“宁大人,亏你还曾经是朝中代右相,这种事还需要本王教你怎么做吗?既然你被贬到本王手里,就该听从本王命令,本王叫你处理神瞰教的问题,你要做的也是这件事而已。” 他不明白,宁疏白此人在京城向来长袖善舞,怎么被贬谪到他手下做了个七品小吏,把他的圆滑全都丢在京城了吗? 面对萧长敏的质问,宁疏白一言不发,直到萧长敏停下来喝茶,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萧长敏润了润嗓子,酝酿着下一场训斥,瞧见宁疏白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说话?” 宁疏白道:“木已成舟,下官无话可说。” 萧长敏道:“本王看不是木已成舟,是你自己想办成个大案子,若是有功,你就可以重回京城了。” 他直接戳破了宁疏白内心的小心思,等着宁疏白露出被看穿的惊讶表情,谁曾想,宁疏白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萧长敏:“当初王爷指派下官来的时候,想必不是这样想的。王爷怕是恨不得下官死在这里才好吧。” 萧长敏被怼了一句,神色未变,但是表情明显有了波动,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锐利的眼神直接盯着宁疏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宁疏白道:“王爷说话遮遮掩掩,下官听不懂。” 萧长敏道:“可你的弦外之音,本王听懂了。” 他起身来到宁疏白面前,突然半跪在地上,看着宁疏白,门外歌舞升平,屋内却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宁疏白偏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萧长敏的身影,似乎这是第一次他离萧长敏这么近,宁疏白突然死死地盯着萧长敏:“王爷,你确实奉命要杀我,对吧?” 不是什么玩笑话,也不是萧长敏个人的恩怨情仇,而是奉命,奉京城里那一位的命令。 宁疏白说完,笑了一下,露出了左边一点浅浅的酒窝。 第2章 花瓣胎记 萧长敏一愣,随后明白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宁疏白道:“这些王爷不需要知道,下官现在想知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下官?” 其实宁疏白一开始被贬到永州,他就知道了这件事,送他来永州的两个官差李敬和王运,因为他救他们两个于危难中,因此他们临走前竟然直接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宁疏白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时他的震惊。 从那时到他来罗织县之前,他一直提防着萧长敏,那时候萧长敏一直没什么动作,让他日夜难安,今天宁疏白终于戳破了这个泡影,他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既然撕破了脸,反而浑身畅快。 或许萧长敏会因为这句话而杀他,不过无所谓,十年前他就已经和萧长敏结下梁子了,十年后报仇也很正常。 他显得不在乎,萧长敏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仿佛另一块长久不化的石头。 半晌,萧长敏终于回过神,他起身,道:“邪教和罗织县令贪污的证据,你收集了吗?” 宁疏白因萧长敏的避而不答挑了一下眉,十五岁征战四境,如今二十三岁、满手血腥杀伐果断的永宁王萧长敏居然会回避这个问题,实在让人惊讶,莫非他这是怕了。 既然萧长敏不提,宁疏白也只能暂时放下:“回王爷,证据都在床铺下面。下官已经和周公子收集齐了。” 萧长敏道:“好,想必贺直已经调兵来了,走吧。” 宁疏白一愣:“去哪儿?” 萧长敏负手,仿佛胜券在握,他沉声道:“擒凶兽,缚邪龙。” 罗织县后山有一处祭坛,做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偏偏成了无数蒙昧村民的信仰,不蒙昧的官老爷们反而利用这些虚无缥缈的神,奴役别人。 宁疏白脱离了酒楼,跟着萧长敏直接去了他之前卧底的祭坛处。 萧长敏踏步走来,自带一股冷峻的贵气,面容年轻,可是谁也不敢小瞧他,官府衙役见状,竟然下意识给他让出了一条路,萧长敏一步一步走到林志远面前,林志远认出了萧长敏,心中一惊,腿一软跪在了萧长敏面前:“下官拜见王爷。” 萧长敏随口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周围的官兵,扫过早已到来的贺直和周霆,最后落在了林志远身上:“罗织县令,你在这儿做什么?” 林志远心中咯噔一声,他完全没想到萧长敏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而是该怎么办才行,现在在他面前有两个分岔路口,要么说自己是来剿灭邪教,要么借刀杀人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志远已经做了决断:“王爷,下官听说有人举报这里有邪教出没,于是下官来剿灭邪教,不过下官却发现了不对劲。” “哦?”听见这话,萧长敏来了兴致:“你发现了什么,说说。” 一旁的巫祝周漂平早已呆立在原地,他颤抖着开口:“林大人,他——” “闭嘴,现在不是你插话的时候。”林志远打断周漂平,紧接着道:“下官发现所谓邪教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这个假巫祝周漂平在胡说八道,下官正要将他就地正法,没想到王爷突然出现。” “林大人,这些都是我找到的证据,王爷也已经看过了,你还打算骗王爷不成?”宁疏白将一沓账本扔在地上,林志远跌坐在地上,早已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而周漂平却挣扎起来,他挣脱士兵的控制跪在宁疏白面前:“师兄,我知错了,你帮我求求情吧,师兄!” 他突然发现此刻自己最大的靠山林志远已经失势,而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变成了他的师兄。萧长敏注意到了周漂平的称呼:“宁疏白,他是你的师弟?” 他把要死要活几个字加重了语气,语调里带着三分嘲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宁疏白的表情却显得十分沉重,周漂平扯住了他的衣角,手上带着颤抖,他一直盯着宁疏白,眼中闪过害怕和依赖,这个眼神宁疏白熟悉极了,这是小时候他经常看到过的眼神,而每当师弟露出这样的眼神,他都心疼不已,恨不得把他们都护在自己身后,让他们健康长大。 可是现在、现在他还能护住师弟吗? 宁疏白艰难地移开了视线,跪在了萧长敏面前。周漂平的神情中又多了几分希冀,萧长敏挑眉,语气沉了沉,似是被气笑了:“宁疏白,你就是这么当官的?” 宁疏白不语,他虽然落魄至此,但是脊背依旧挺直,仿佛他依旧是朝堂上在群臣中激辩的少年。他低下头,公共静静地给萧长敏磕了一个头:“王爷,周漂平是下官的师弟,下官管教无方,让他犯下弥天大错,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甚至谋害王爷,请王爷按照大晋律法,依法处置他。” 周漂平是他的师弟,可也是该受到惩罚的杀人凶手。 话音刚落,周漂平眼中的希望已经破灭,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宁疏白,眼中早已燃起熊熊烈火:“宁疏白,你这是要我死!” 他扑上去掐住宁疏白的脖子,周霆想要拦住他,萧长敏早已出手,他一手扣住周漂平的手腕,状似轻轻向后一折,周漂平顿时惨叫起来,明明他也是江湖漂泊多年的习武之人,可在萧长敏手中仿佛一个玩物。 就在周漂平被萧长敏甩飞的时候,宁疏白的衣袖被他撕扯,左臂袖子刺啦一声断裂,露出了洁白的左臂,以及上面的花瓣胎记。 众人看到那胎记,顿时都愣住了。因为这胎记的形状不一般,听闻二十多年前,陛下当时还未登基,在永安附近平叛,与贴身女将蓝将军相爱,后女将有孕,又在混战中产下一子,皇子一出生便流落乡野,外人只知道皇子左臂有一块花瓣形状的红色胎记,除此之外一无所知,陛下听闻后也曾派人去寻找皇子,只可惜一无所获。 而这么难以找到的花瓣胎记,此刻就出现在宁疏白的胳膊上,林志远大呼一声:“你!你是皇子!” 第3章 我不是我没有 宁疏白赶紧否认:“你认错了,我不是。”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他手臂上的胎记,周霆也不由得好奇,他一个世家公子,现在倒是像村口八卦的老大爷,没半点书生模样:“那这是怎么回事?宁大人,怎么没听你说过?” 宁疏白叹气,他怕众人误会赶紧解释:“我真的不是皇子,我只是个孤儿。” 萧长敏第一个回过神,吩咐手下:“将周漂平和其他人全带走。” “是。” 萧长敏看了宁疏白的胳膊一眼,宁疏白刚想解释,萧长敏没理会他,抬起手让所有人离开祭坛。 他们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罗织县衙,宁疏白走在后院,本想去找萧长敏,结果迎面正好碰到了周霆,周霆温文尔雅,一派书生气,瞧见宁疏白回来了,他立刻迎上去:“宁大人,你可算回来了,王爷要找你,你快进去吧。” “哦。”宁疏白听了下意识进门,他想了想,又问周霆:“周公子,王爷找我有什么事啊?” 不会他也觉得自己是什么皇子吧?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周霆用扇子挡了挡脸:“王爷他平日里就是一副冰冷摸样,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 “是啊,住本王王府还不给钱,你还是趁早卷铺盖回京城吧。” 周霆话音刚落,萧长敏就仿佛一个幽灵出现在两人身后,他的视线紧盯着宁疏白,嘴上却在说周霆。 “王爷好大的威风啊。”向来温和的周霆此刻似乎被点燃了火气,一张嘴满是火药味,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宁疏白被夹在中间,忽然感觉脊背发凉,他没有犹豫,有些瘦弱的身躯直接挡在了周霆面前:“王爷恕罪,方才周公子一时糊涂说了傻话,求王爷海涵。” 两人都没想到宁疏白居然回插在他们中间,更没想到他会站出来帮周霆说话。 萧长敏盯着宁疏白,眼中闪烁着宁疏白看不透的情绪,似乎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宁疏白?你要为周霆求情?” “是。” “那你要替他受罚吗?” “下官……愿意。” 宁疏白说着,一边在萧长敏面前低下了头,他本来就比萧长敏矮上半头,这一低头更是显得几分乖巧,宁疏白的想法非常简单,虽然他不知道周霆为何会突然针对萧长敏,可现在被萧长敏听到了,总该有人担责任,周霆是个好人,他总是想保护好人的。 只是不知道萧长敏打算怎么罚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长敏似在考虑怎么处罚宁疏白,周霆突然道:“你不会真的要罚他吧?王爷表、哥!” 表哥两字一出,宁疏白顿时懵了,他扭过头看周霆,不可思议道:“周公子,您刚才说什么?” 周霆有些难为情,显然不愿意提起,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抱歉,忘了告诉宁大人,其实萧长敏是我表哥。” 萧长敏在一旁,似乎有些可惜周霆这么快就交代了。 “周霆的娘与我娘是姐妹,我和他便是表兄弟,只不过这件事在京城里鲜少有人知道,就连周公子本人,似乎也不愿意提起。”萧长敏解释完,看向周霆:“周公子,你在外面也快一年了,回京吧。” “这就是我不愿意提起的原因,王爷。”周霆道:“我不回京,天下之大,波谲云诡之事不少,我愿踏足江湖,丈量土地,亲自走遍这山河,否则若终生困囿于方寸京城,待到暮年苍苍,必然悔恨老矣。” 他身上似乎带着一股任何人都没有的倔强书卷气,他的话语中似有无尽的力量,让人望而却步,不敢与他辩论。 宁疏白听了周霆的一席话,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周霆他生于世家大族,却不慕名利,一心向往浩瀚江湖,实在难得。 萧长敏却并没有什么表示,似乎这样的豪言壮语他早已听过无数次了,他冷冷地看着周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就算你说破了天,也得回京。” 周霆道:“你抓不住我的。” 萧长敏笑了,眼神却依旧锐利,此刻的他像是一只鹰耵住了猎物:“那就试试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周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萧长敏斜睨了宁疏白一眼:“跟我走。” 宁疏白看了看周霆,又看了看早已走出好几步的萧长敏,最终还是追了出去:“王爷!” 他跟在萧长敏身后叫他,萧长敏放慢了脚步,宁疏白道:“其实,我觉得周公子的话有道理。” “有道理?有道理在哪儿?”萧长敏似乎还气的不轻,宁疏白道:“王爷,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周公子不愿意回京,是因为他还没吃到外面的苦,等到他吃够了苦头,到时候你不许他回京,他也要往京城里钻。” 他知道了周霆的想法,也看出萧长敏不可能认同周霆的想法,因此只能以退为进,劝说萧长敏暂时不要干预。萧长敏突然停住了脚步,偏过头看向宁疏白,两人站在花园外,此刻花园中的花全都绽放开来,争相开遍,偏偏萧长敏人在花丛外,却比花还要好看几分。 宁疏白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回过神,眼神四处飘,不知道自己该看哪儿好。小时候瞧着还有些圆嘟嘟的少年,怎么长大以后就抽条成这样了。 萧长敏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吃过很多苦头?” “啊?王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周漂平是你师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萧长敏提起周漂平,宁疏白一激灵,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王爷问话,他再不想回答也得回答:“我和周漂泙是小时候认识的,我是个孤儿,从小被武馆的师父收养,师父不仅收养了我,还收养了其他孤儿,周漂平就是其中一个,其实小时候他学武很刻苦,而且一心离开武馆去江湖漂泊,我本以为再见面时他会成为一个大侠,没想到……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你是孤儿?又是武馆的孩子,那你怎么参加的科举?” 宁疏白苦笑一声:“是师父见我没有学武的天赋,所以把我送去城里私塾学习,我才有机会去京城参加科举。只可惜,来到京城后我就和师父以及众位师弟断了联系,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了。” “原来如此,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段经历。”萧长敏道:“晚上本王设宴招待周霆,你也来参加。” 宁疏白一愣,萧长敏再看时,宁疏白立刻道:“下官遵命。” 第4章 醉酒小吏 虽然县衙里不比王府,但晚宴自然是隆重的。不过认真来说,其实晚宴上只有三个人,萧长敏和周霆这对表兄弟,以及宁疏白这个外人。 宁疏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参与王爷表兄弟的宴会,不过鉴于白天萧长敏和周霆的相处模式来看,如果中间没有一位勇士参与进来,恐怕这场晚宴都开不起来。 此刻,宁疏白就坐在两人中间,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唉声叹气,只觉得坐卧难安,连满桌子的佳肴都觉得食不下咽。 周霆与萧长敏分别坐在宁疏白左右手,萧长敏自然坐在主位,一张圆桌,外面是琴弦拨弄,身旁是上菜倒酒的侍女,气氛倒是不错。伴随着淡淡的琴声,萧长敏举起酒杯道:“宁大人和周公子一起破获大案,该喝一杯。” 周霆与宁疏白对视一眼,周霆没有要举杯的意思,宁疏白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好几眼,他暗自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举起酒杯:“多谢王爷与周公子抬爱,下官不胜感激,在下敬王爷与周公子一杯。” 宁疏白举杯敬酒,朝周霆友好地笑了笑,周霆与宁疏白相见恨晚,对他颇有好感,再加上他与宁疏白一起解决邪教,成了朋友,于是他直接忽视了萧长敏,对宁疏白举杯相敬。 宁疏白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去看萧长敏的表情,发现完全看不清萧长敏的脸,宁疏白唉声叹气,赶紧举杯:“王爷请,周公子请。”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酒入喉,他却希望酒再浓些,好把他直接灌醉,顾不得眼前这左右为难的老娘舅苦差事才好。 他把酒杯放在桌面上时,萧长敏与周挺也都喝了酒,这时候气氛倒是缓和了一些。萧长敏问周霆:“你说你要出去看看大好河山,除了这里,还去了什么地方?” 周霆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听,那他也愿意说:“去年去了岭南,岭南蚊虫甚多,瘴气迷雾铺天盖地,当地百姓稀少,却自得其乐,只是南州郡守为人老实,州内有强盗横行,他却不愿意出兵缴费,实在可气。” 萧长敏道:“那你可知他为何不愿意剿匪?” 周霆道:“还能因为什么,他这人不是个好官,只愿意享福,不愿意为民分忧。” 萧长敏摇摇头:“那你知道今年南州郡守调任回京,此时南州已经换了郡守的事吗?” 周霆显得有些惊讶,显然是不知道,不过很快他想了想,又道:“怪不得南州郡守不愿意办事,原来是他早知自己将要回京,不愿意惹是生非。” 萧长敏摇头不语。宁疏白察觉到萧长敏并不认同周霆的话,他想了想道:“我记得南州郡守李大人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或许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京城,他虽然与李大人见过寥寥几面,却对他性情耿直有几分印象,而且李大人做事牢靠,是朝中难得一见的清官。萧长敏道:“此事关键在于接替他的新任郡守,两人师承已故的刘太傅,算是师兄弟关系,新郡守一上任便立刻将那伙儿强盗收拾了,还百姓安定生活。” 宁疏白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钱均钱大人之前因为办理科举舞弊案不力,被陛下严惩,没想到竟然是他接了李大人的班。” “是啊。”萧长敏道:“李钱二人乃是同门师兄弟,钱均又不得圣心,李大人在卸任之际上书陛下举荐钱大人,又替钱大人留下一份功绩,只是为了帮师弟重新获得陛下信任。” 听萧长敏这么一说,周霆反而更加生气:“李大人竟然为了给师弟铺路,让百姓吃苦,这算什么父母官?” “所以——”萧长敏放下筷子,看向周霆:“周公子,你只是一介书生,以你的身份,根本不会知道这些消息,就算知道了,你手中无权无势,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我、我……”周霆连说了几个我,突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萧长敏。萧长敏勾起唇角,以长辈口吻道:“所以表弟,你现在该做的是回到京城考取功名,为官方能造福百姓,你以布衣身份行走江湖,又能做什么?” 萧长敏最终仍是图穷匕见,展露了自己的意图,他也只是苦口婆心相劝不听话的表弟回家,别在外面晃悠了。可周霆聪慧过人,又怎么不知道萧长敏的意思,他冷笑一声:“原来王爷兜了个大圈子,最后不过仍是要劝我回家,一介布衣又如何,想做官者不计其数,想真心为百姓者却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我虽无官在身,却愿意以一己之力帮助我能帮的人,也好过在京城里掩耳盗铃,终日只会喝酒享乐。” “你!”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宁疏白赶紧站出来劝架,扪心自问,他觉得萧长敏与周霆两人说的都有道理,甚至周霆愿意抛弃世家子的身份,身体力行帮助别人,更是难得。可是他们毕竟是亲人,亲人之间又有什么矛盾化解不了的呢? “王爷,周公子,不聊这些外人事,今日不是酒宴吗?闲话少叙,在下再敬二位一杯。” 面对宁疏白的劝阻,两人此刻倒是有默契,不约而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周霆似是苦闷多时,更是一杯接一杯的喝,像是要发泄自己一般。宁疏白只好作陪,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到最后已经忘记了萧长敏的存在。 三更已过,两人都酒酣耳热,趴在桌子上还在说醉话。 贺直进门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他赶紧走到萧长敏身边:“王爷,这——” 萧长敏只喝了几杯,根本没有醉:“贺直,把他们两个送回房间吧。” “是。”贺直想了想,先背起周霆离开,毕竟周霆是表少爷,理应先走。两人离开后,屋内就剩下了萧长敏和宁疏白两人,萧长敏端坐在酒桌一端,微微偏过头俯视着宁疏白,宁疏白名字里带白,人也生的白,此刻喝醉了酒,眼尾耳垂甚至脸颊都沾染了几分酡红,瞧着倒是带着几分乖巧。 此时此刻,萧长敏突然想起了自己收到的命令,那字眼煞气太重。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搭在了宁疏白的脖子,颈间脉搏稳定有力,向萧长敏证明自己还活着,却又那么脆弱不堪,仿佛只要萧长敏轻轻一折,宁疏白就会死在醉梦中,再也无法醒过来。 就在此时,宁疏白有些不舒服地抬起手,握住萧长敏的手腕,萧长敏眼皮一跳,看向宁疏白,宁疏白还没有醒,而且把他当成了周霆,嘴里嘟囔着:“周公子,我真羡慕你……你不想回京,可是所有人都劝你回京。我是想回京而回不去啊!” “我真的好想回到京城,去见到陛下,亲口问陛下……臣到底哪里做错了?” “……陛下,求您告诉臣,臣到底错在哪儿了!” 他忽然坐起来,抓住萧长敏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泪眼蒙眬,眼中藏着无尽的倔强,面对这样的眼神,再硬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萧长敏想起了那封信上寥寥数语,他不由得喃喃开口:“我也想知道。” 就在此时,贺直去而复返,他把周霆安排进客房后立刻回来:“王爷,属下这就把宁大人送回房间。” 萧长敏嗯了一声,就在此时,宁疏白似乎从萧长敏的声音中分辨出是他,立刻大声道:“王爷,下官真的不是故意扒掉……呜——”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长敏用手捂住禁了言,宁疏白在醉梦中不舒服,哼哼唧唧要说话,就算萧长敏捂住了他的嘴,还有零星的只言片语从指缝中流出来。 萧长敏:“……”他感觉头隐隐作痛,眼见贺直没有眼力见地上前扶起宁疏白,萧长敏突然起身,把贺直吓了一跳:“王爷?” “行了,我把他送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回去歇着吧。”他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边快速对贺直说。 “啊?王爷,这——”贺直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话,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憋出来。王爷身份尊贵,怎么会为区区一个七品小吏而放下身段,就算是宁疏白曾经是代右相也不可能。 莫非……贺直福至心灵,突然想起流传在两人之间的过节,传闻十年前,宁大人曾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扒掉了王爷的裤子,王爷那时候十三岁,虽然还未成年,可也太尴尬了。难道王爷表面上对宁疏白不在意,实际上他想利用独处时教训宁疏白! 原来如此!贺直恍然大悟,于是不再掺和,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 萧长敏松了口气,放开了手,结果才发现宁疏白早已酣睡,连句话也不说了。 萧长敏:“……”他倒是真会挑时候。 他只能又叫外面的下人进来,把宁疏白带回客房。宁疏白对此一无所知,这或许也是他一路旅途中睡得最熟的一次。 明月流转,白日再现。等到宁疏白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宁疏白捂着宿醉后的头坐起来,觉得自己满身都是酒气,他缓了好久,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昨天那场宴会实在吃的不是滋味,萧长敏与周霆这对表兄弟之间的矛盾实在太深,一顿饭根本无法解决。他起身时,发现屋内已经有了洗漱的用具,他赶紧洗了把脸,又将宿醉的脏衣服换下来,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才出门。 结果一出门,门外竟然堵着许多人,县衙师爷刘品,被萧长敏指派给他打下手,四皇子被贬谪的手下祁城,以及妙手空空曲铃音。 宁疏白感觉自己没睡醒,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还是这幅景象,宁疏白叹了口气:“你们有事吗?神瞰教和罗织县令的事全都交给王爷了,你们想要功劳去找王爷就行。” 曲铃音倒是不客气,直接问他:“宁大人,你不会真的是皇子吧?” 第5章 自请剿匪 这一句话把宁疏白给问醒了,他连眼睛都睁大了几圈:“什么什么?你们说什么?” 他先是一愣,随后扑哧一下笑出声:“哈哈哈哈你们不会也信了那些流言吧?” 不过虽然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其他人却很严肃,刘师爷道:“可是宁大人,您手上确实有个花瓣胎记,年纪、胎记位置都分毫不差,甚至您也是孤儿,难道您真的不是皇子吗?” 这下宁疏白笑得更大声了:“你们真的误会了,我与陛下相处甚久,如果我真的是皇子,诸位觉得陛下会认不出来吗?如今我又被贬谪,说明陛下知道我并非什么皇子,各位就别在谣传了,否则被陛下听到,我们又要推迟回京的时间了。” 这是第一件大事,祁城想回京已经想的要疯了,曲铃音也想去京城看一看,若非宁疏白阻拦,她早就偷够了盘缠去京城转一圈了。 “也是。”刘师爷信了几分,他提醒宁疏白:“不过宁大人,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知道的人也不少,如果被有心之人知道,怕是要出乱子的。” “多谢师爷提醒,这件事我会跟王爷说的。”宁疏白随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送走了三位,宁疏白突然又想喝酒了,他干脆爬到了房顶,坐在高处俯视县衙。 他吭哧吭哧爬上去,只觉得累的不行,早知道当年武馆的功夫就不该落下,不过宁疏白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被那些武生听到,恐怕会觉得宁疏白是在炫耀自己。 他又开始喝酒,然而越喝越不是滋味,不只是昨晚已经喝了许多,更因为这时候他处于清醒的时刻,可是心中的谜团却越来越多,能命令萧长敏杀他的,只有陛下,可是陛下已经把他贬到了永州,为什么还要杀他?而萧长敏为什么不动手? 虽然萧长敏的表现让他松了口气,可是宁疏白更觉得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大刀,不知何时会落在他头上。 这些事,或许只有见到陛下才能问个清楚,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 这些问题,宁疏白全都没有答案,他深吸一口气,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 而另一边,远在京城的一处民宅里,一群人正在聚集在一处,整个房间正中间摆着一个硕大的兰花图案,若是有心人仔细辨认,就会发现,那是苍眉军的军徽。 而在兰花两侧坐着一男一女,脸上都已经布满皱纹,男人道:“若娘,永州城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左臂有花瓣纹身的男子,他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八岁,刚好是兰将军生产那一年。” 若娘听罢大惊,立刻站起来:“什么?硕公,他是谁?” 硕公道:“半年前被贬到的永州的宁大人宁疏白。若娘,你说他真是兰将军的孩子吗?” 若娘问:“你不信?” 硕公道:“可那老皇帝怎么会把自己的亲儿子贬到永州呢?” 若娘听罢冷哼一声:“哼,有什么不可能?当年狗皇帝为了当上太子欺骗兰将军,坐上皇位后就把苍眉军赶尽杀绝,他对兰将军的孩子恨不得也处死才是,不行,如果他真是兰将军的孩子,那就危险了,硕公,快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永州确认。” 硕公大惊失色:“若娘,你这么大年纪,还是让小辈去吧。” 若娘摇摇头,一脸倔强:“不行,兰将军的孩子,我必须亲自确认!” 硕公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了:“好。”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去亲眼看一看那孩子呢? 宁疏白这一次没有喝醉,因为他还没等喝醉就被贺直叫下去了:“宁大人,您怎么跑上面去了?” 宁疏白居高临下看着对方:“贺大人?有事吗?” 贺直叹了口气,道:“王爷找您处理林志远受贿的事,您快下来吧。” “哦。”宁疏白一听萧长敏找他,立刻重新顺着梯子爬下去,贺直瞧他歪歪扭扭爬下来的样子,心中一咯噔,生怕宁疏白摔下来,赶紧替他扶起梯子:“宁大人,您怎么又去喝酒了?” “罗织县的酒好喝呗。”宁疏白随口一说,可是脸上却没展现出喝到了美味的模样,反而带上了几分忧愁,贺直不由在心里腹诽,宁大人心口不一,也是真的不会说谎。 宁疏白跟着贺直去了衙门里,见到了正在办案的萧长敏,萧长敏见人来了,招呼他过来:“这些账本帮我算一下。” 宁疏白应了一声,走上前,萧长敏就闻到了一阵酒味,他回头看了宁疏白一眼:“怎么身上酒气这么重?” “可能,昨天喝多了,几天还有气味残留。”宁疏白眨眨眼,随口道。 萧长敏也就没再说什么,宁疏白把假账与真帐相对比,开始用炭笔算林志远的账,算着算着,他看见萧长敏手中有一份加急文书,问道:“王爷,这是什么?” 萧长敏直接把文书给他,随口道:“安州有山匪叛乱,匪徒凶猛,郡守请求我派人剿匪。” 宁疏白听完了萧长敏的话,突然跪了下来:“请王爷派下官前往安州剿匪。” 萧长敏拿笔的动作一顿。 第6章 心意已决 “你知道那地方有多危险吗?”萧长敏盯着宁疏白,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些其他情绪。 可惜宁疏白是铜墙铁壁做的,根本不给萧长敏这个机会,他用一种一定会惹怒萧长敏的态度开了口:“下官不知道,可王爷不是要杀下官吗?下官不愿意脏了王爷的手,若是下官不幸死了,也不需要王爷亲自动手了。” 萧长敏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真活腻歪了?” 宁疏白不为所动:“王爷要是这么觉得,下官也无话可说。”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宁疏白实在倔强的让人不可置信,只觉得莫名其妙,而萧长敏又何尝不让人觉得跟他相处困难? 良久以后,萧长敏突然说出了另一句话:“或许你可以找找自己的父母,如果有可能,说不定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拼命。” 听到这句话,宁疏白忽然沉默了,不是因为连萧长敏也对外面的流言有些相信,而是因为萧长敏看破了他的想法,他想去最危险的地方立功,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到京城。 在这一刻,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似乎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而他又是极其倔强的,不愿意屈服的。 “多谢王爷关心,下官心意已决。”宁疏白坚持道。 萧长敏见他如此,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本王就不拦你了,过两日你就跟着闫将军剿匪去吧。” 他说话的语调不咸不淡,宁疏白见状,立刻道:“多谢王爷。” 宁疏白快速把账册梳理干净,他处理账务的速度一项为别人称道,若非被贬谪到永州,他说不定能做更多为国为民的好事。 等宁疏白从账房里出来时,已经到了傍晚,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埋头工作几个时辰,腰酸背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本想回后院休息,哪知走着走着,走到了后院凉亭,凉亭里刘师爷和周霆在下围棋,曲铃音和祁城在围观,四个人倒是极其和谐。 “在下围棋?”他走过去,发现一盘棋正在厮杀,黑子与白子杀的有来有回,好不利落。 “宁大人来了。”祁城道:“宁大人觉得谁会赢?” 宁疏白沉吟片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曲铃音:“曲姑娘觉得呢?” 曲铃音今年才十六岁,梳着双侧发髻,一身铃铛叮铃铃作响,晚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一双古灵精怪的圆眼睛。 “我?我又没学过下棋,我怎么知道。”曲铃音道:“非要我选的话,我选周公子。” “为什么?” “因为周公子长得好看。” 朴实无华的理由让在场男子都哑口无言,祁城不由得继续道:“要是周公子和宁大人下棋,你选谁?” 这话难住了曲铃音,她晃着双腿,脚上的银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音,她含糊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我选不出来……周公子温柔帅气,但是宁大人更漂亮,他们俩我都支持。” 曲姑娘果然只看脸。 这话说的倒是天衣无缝不漏破绽,其他人都笑了,宁疏白道:“我选刘师爷。周公子,或许师爷在下一盘大棋。” 刘师爷连忙拦住宁疏白:“宁大人!观棋不语真君子啊!” 宁疏白笑了笑,也不再说话了。两刻钟过去,周霆将白棋拿起又放下,最终起身抱拳:“刘师爷,我输了。” 刘师爷满脸喜色,连声说是他侥幸,其实周公子的棋艺也很高云云,周霆自然不会相信刘师爷的客套话,只是说自己还有的学。 曲铃音倒是好奇起来:“宁大人,为什么你觉得刘师爷会赢啊?” 宁疏白笑着道:“因为棋可不是长相,谁长得好就能赢,比棋比的是天赋和阅历,刘师爷相比周公子经历的更多,相比之下棋艺也会高一些。” 曲铃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完全没懂。 周霆邀请宁疏白也来下一局,他自己输了,必然要让宁疏白替他找回面子,宁疏白连连摆手:“算了吧,周公子,我这手臭棋就不拿出来丢人了,其实我来是想问祁大哥和曲姑娘要不要一起去安州。” 祈城敏锐的感知到了什么,他问宁疏白:“宁大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疏白点了点头:“王爷说安州城中土匪横行,我便请命去安州剿匪,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我去。”祈城没有犹豫立刻开了口,曲铃音见祈城答应,自己也举起手:“既然祁大哥去,那我也去,我还没去过安州呢,正好去好好玩一玩。” 宁疏白见他们都愿意去,十分高兴,紧接着周霆突然开口了:“我也去。”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自己必须参与其中一样,宁疏白大惊失色,赶紧阻止周霆,生怕再晚一会儿,周霆就要收拾好行李了。周霆还真是这么打算的,眼见宁疏白阻拦,他努力争辩道:“宁大人,咱们在这里也配合的挺好的,为什么这次不让我一起去?” 宁疏白叹气,叹的不是周霆,而是自己,本来他和萧长敏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他再把萧长敏的表弟拐走了,后果可想而知。 “周公子,你是王爷的表弟,不该和我们一起去,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我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需要他交代什么?他只是我表哥,又不是我亲哥,他无权管我。”不知为何,只要关系到萧长敏的事,周霆就容易激动起来。 宁疏白觉得有些头疼,他努力用更温柔地言辞表示:“周公子,我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你最好还是听一听王爷的意见。” 周霆这回知道了萧长敏的意思,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跟他们说了声自己先回去了,就离开了。 宁疏白也想要回去准备一下,祁城这时候突然开口:“宁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第7章 兰花 祁城示意宁疏白往角落里走,宁疏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墙角方向走,两人一个好奇心旺盛,另一个面露犹豫之色,看起来完全不像同路人,祁城是四皇子的人,之前因为被牵连,被陛下贬到了永州,永宁王对他十分欣赏,于是将他留在了身边,只是祁城对四皇子忠心耿耿,一心想要回到京城回到四皇子身边,于是当得知宁疏白要来铲除邪教时,他也一起跟了过来,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立功重新回到京城。 宁疏白完全不知道祁城想要说什么,毕竟祁城与他有相同的目标,而且他也已经答应一起去安州剿匪了。 两人站在一株桃花树下,祁城身形高大,比宁疏白高了大半个头,宁疏白只能仰头看着他,他心情不错,干脆直勾勾地盯着祁城,只等他说出点儿什么;“祁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祁城犹犹豫豫,又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性格,于是直接开口道:“宁大人,多谢你这些天的关心,但是我还是有话想说,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只能忠于四皇子,不论你是不是真的皇子,我都只有这一句话。” 宁疏白理清了祁城的意思,整个人颇有些无奈,或许又包含着其他情绪,但这些都被他咽进肚子里,剩下的只有感叹,感叹四皇子有这么个好下属:“我知道了,祁大哥,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祁城反而因为宁疏白的真诚而不会说话了,一开始他只是以为他们都是要回京的同路人,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事让祁城不得不思考自己与宁疏白的关系,如果宁疏白真的是皇子,那他和四皇子就是名副其实的竞争关系,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只能选择四皇子,快刀斩乱麻才是真谛。 而宁疏白的大度态度让祁城带上了突如其来的愧疚,明明他们两人只是互惠互利,但是祁城还是忍不住想表示些什么:“宁大人,我——” “祁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宁疏白露出了善解人意的温柔微笑:“虽然我可以保证我确实不是皇子,但是我无法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现在表明立场其实是一件好事,多谢你。” 祁城感受到了宁疏白的意思,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宁疏白也跟着笑了笑:“祁大哥,走吧,我请你喝茶。” “不该喝酒吗?” “先欠着,等到了安州剿匪后再痛快地喝!” “一言为定!” 当天晚上,宁疏白将包袱行李都团好,几件衣服几本书放进包袱皮里,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闫将军的部队也到了,闫将军名叫闫广,曾今跟着萧长敏征讨四境,是萧长敏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大将,此次去安州剿匪,萧长敏给闫广下了命令,活捉匪首,教化匪众是上策,如果不行,那就全都杀了,不能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闫广自然领命。 萧长敏满意地点了点头,闫广的能力他还是知道的,有他出马,安州匪首不足为惧。“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位是宁大人宁疏白,还有这二位,想追随你一起去安州剿匪。” 闫广定睛一看,发现要跟他去安州的三位,一个壮汉,这个倒是可以考虑,眼前这两位一个柔弱书生另一个小姑娘,他们去了干什么?躲在营帐里哭吗? 闫广刚要拒绝,萧长敏已经下了命令:“闫将军,本王的命令你都听清楚了吗?” 这话说的笃定,分明是不给闫广拒绝的机会,闫广无奈,只好抱拳行礼:“末将领命。” 宁疏白临走前,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周霆的身影,身后传来了萧长敏的声音:“别看了,周霆不会跟你去的。” 宁疏白一激灵,又听到萧长敏的嗤笑声:“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宁疏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宁疏白从不会生出反悔的心思来,他和和气气地笑了一下:“下官没有反悔之意,王爷莫误会。” “……”萧长敏道:“那我祝你早日凯旋。” “多谢王爷。”宁疏白以为萧长敏只是随口一说,他行礼后抬起头,刚好撞见了萧长敏的视线里,萧长敏眼神深邃,眼中似乎蕴藏着极为复杂的感情,宁疏白为之一颤,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他进了马车,与祁城和曲铃音一道走向了通往安州的官路。 宁疏白坐在马车里,车轮滚滚向前,掀起了一阵烟尘,马车内的三人摇摇晃晃,没过多久曲铃音就忍不住了:“宁大人,周公子为什么不来啊?咱们四个少了他,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周霆有时说话风趣幽默,又为人温柔,一开始曲铃音就瞄着周霆的荷包去的,奈何被宁疏白一眼看破,曲铃音才无奈加入了他们,不过周公子身上的许多东西都是曲铃音垂涎的,现在没有周霆,曲铃音还觉得怪无聊的。 宁疏白早就看破了曲铃音的心思,她不是为周霆没跟过来而难过,而是因为周霆身上那些漂亮物件没跟过来难过。“曲姑娘,就算周公子来了,他的东西还是他的东西,你也偷不了。” “谁说我要偷了,我想欣赏也不行吗?” 两人听了都止不住摇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让妙手空空曲姑娘惦记上了,周公子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突然车轮压过一块石头,马车颠簸了一下,曲铃音怀里蹦出来一块玉佩,宁疏白下意识捡起来,发现那是一块兰花形状的翠玉。 兰草悠扬,好看极了。 第8章 八年前 没等他仔细欣赏这块玉佩,曲铃音已经从他手中夺走了那块玉佩。这一反常的举动让宁疏白很惊讶,他眉头一条:“这该不会也是你偷的吧?” 曲铃音听到这句话反应极大,紧紧握住玉佩不放手:“怎么可能!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才不是偷的。” 她表情真挚,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让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曲铃音虽然曾经是小偷,但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小偷,不屑于撒谎骗人,她说的多半也都是真的。宁疏白果断道歉:“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没什么啦。”曲铃音眨眨眼:“我离开家的时候想让我娘送我一个物件留在身边,我正好看中了这块玉佩,不过我娘说这东西不能送我,所以我就自己拿走了。” “啊?”这话说完,宁疏白和祁城一起惊掉了下巴,他们本以为这是曲铃音她娘送给她的,原来这东西是曲铃音自己拿的。 偷自己家的东西也算偷,可是话又说回来,偷自己家的东西那也是自己家的,他们作为外人也不好指摘,于是两人纷纷闭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不过祁城越看曲铃音手里的玉佩越眼熟:“这个兰花徽记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嗯?祁大哥,莫非你认识我娘?” “这,大概是不认识的,可我总觉得这东西眼熟,怎么想不起来了?” 祁城是真的忘了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种印记,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曲铃音早已把玉佩放回怀中,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罗织县与安州云县毗邻,而安州土匪的重灾区就在云县后的盘龙山,盘龙山与安州五个县接壤,附近百姓不堪其扰,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等闫将军带领大军来到云县时,得知的就是这么一个消息,闫广坐在云县县衙明镜高悬下首,望着跪在下面的云县县令胡高和师爷钱墨,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两个月你们连土匪的影子都摸不着?” 胡县令都要哭了:“将军,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那群霸占盘龙山的土匪太可恶了,他们竟然手里有火枪和风筝,我们的人往往都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就被火枪打中了,而且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见不到他们的真人,我们的情报实在少得可怜。” 胡县令说完,用官服袖子抹了抹脸,静静地等待闫广的发落,宁疏白站在一边,听着胡县令的话,觉得有些奇怪,他问:“他们的火枪是哪里来的?” “这,我们更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一次衙门里的衙役见到了一把他们的火枪,结果没等回来,那些土匪就残忍地杀人夺枪了。” 宁疏白立刻意识到一件事,这举动很反常,要么是土匪们的火枪不如他们展现的那么多,要么就是火枪上面有门道,闫广又问了有关伤亡以及那群土匪的信息,胡县令一一作答,等他们收集好答案,宁疏白觉得心累,正准备拖着连夜赶路的疲惫身躯回到房间休息时,却被闫广一声宁大人叫住了。 宁疏白僵硬地回头,仿佛他的动作已经不受自己大脑控制了:“将军有事吗?” 闫广壮硕的身躯挪到了他面前,迅速问他:“宁大人觉得胡县令说的有可取之处吗?” 宁疏白被一句话唤醒,他晃了晃头,连带着长长的发丝也跟着散落到肩头,宁疏白道:“火枪。” “火枪?” “对。”宁疏白把自己刚才想到的问题全都告诉了闫广,随后分析道:“如果可以得到一把他们的火枪,那么我刚才的假设都能得到验证。” 闫广为人直率,而且还带着几分为将的傲气,向来不喜欢宁疏白这种瘦弱的读书人,但是方才宁疏白那一番话让他受到了触动,他看宁疏白的眼神也认真了几分:“这件事我会叫手下去办的。” 宁疏白估计闫广并不愿意与他相处,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一时间还有些惊讶,闫广道:“王爷吩咐过,说宁大人您有才华,那时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我自大了。” 宁疏白有些不自在:“王爷谬赞了……对了,王爷有没有提起其他的事?”比如,要怎么处置他之类的? 闫广道:“其他的都是军队内部的事情,宁大人就不需要知道了,您先回去休息吧,等有了最新的消息,我定会告诉宁大人。” 宁疏白道:“好,多谢闫将军了。还有祁大哥,他很想和将军一起上阵杀敌。” 闫广想起来:“你说祁城?他确实不错,是个勇士,我会按照他的意愿替他安排合适的位置的。”提起祁城,闫广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与初见宁疏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疏白咂舌,有些自嘲地摇摇头,他一个文弱书生,虽然在武馆练了几年,但是也没办法和常年征战的人相比,他还是安心做自己的事吧。想到这里,宁疏白回到了房间,和衣躺在了床上,或许是房间内太暖和,宁疏白躺在床上一闭眼,很快就陷入了梦中。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二十岁那一年。 那一年,前任永宁王去世,四境外敌进犯,满朝文武在朝堂上进行了无比激烈的辩论。 第9章 书生看家 八年前,宁疏白还是左相的学生,经由陛下钦点,可以旁听朝政,满朝文武就要不要出兵四境一事吵得乱七八糟,一派人主张立刻出兵,给那些外敌一些教训,而另一派人认为应该和谈,今年百姓收成不好,国库亏空,不利于出兵打仗,更应该休养生息。 而宁疏白只是一个旁听的小吏,也是满朝最年轻的人。高高在上的皇帝坐在龙椅上,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根本看不出他到底选择站在哪一方,就在两派人争执起来,甚至差一点要动手的时候,皇帝终于开口:“诸位爱卿说的都有理。” 一下子,整个朝堂没人敢说话了,只是恭恭敬敬等着陛下发话,十年前的皇帝还是一副励精图治的模样,他听完了所有人的理由,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把目光移向了宁疏白所在的位置:“宁爱卿,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字的宁疏白一愣,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他身上,氛围实在太紧绷,仿佛宁疏白做什么都会引起另一部分人的不满。宁疏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开口了:“陛下,臣以为可以让永宁王挂帅,率领永宁军出击四境,永宁王威名远扬,相信四境外敌定然会溃散而逃。” 宁疏白青涩的声音掷地有声,萦绕在朝堂大殿上,朝臣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竟然把矛头直指宁疏白,说他居心不良图谋不轨,永宁王萧长敏今年才十五岁,让他带兵岂不是要让他折在边关吗? 宁疏白发话后,竟然接连有许多人表示他说的有道理,宁疏白受了一群人指责,却一言不发。 到最后,他们骂的口干舌燥,皇帝突然发话了:“宁爱卿,你说说这么做的理由吧。” 陛下发话,宁疏白立刻道:“是,臣以为永宁王虽然今年才十五岁,但是他继承了前任永宁王骁勇善战的血脉,永宁军也会听从永宁王调遣,到时候将兵一体,说不定能发挥出奇效。” 不过这话在他人看来,可能只是个借口,他们更认为宁疏白在蓄意报复,十五岁的萧长敏什么都不懂,他在边境只有死的可能。 宁疏白说完,朝堂内又炸了锅,但是这一次,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选择。皇帝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宁爱卿说的不错,传孤旨意,任命永宁王萧长敏为主帅,即刻赶往边境,得胜后再还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疏白的建言虽然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但是他每日却惴惴不安,虽然他已经被皇帝升任了兵部侍郎,但是他却并不高兴。 一日,他在府里午休时,忽然梦到了萧长敏,他梦里的萧长敏仍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却浑身是血,他直勾勾地盯着宁疏白看,朝他伸出了残缺的手臂。 “宁疏白,看你干的好事。”萧长敏的脸上毫无血色:“宁疏白,是你害了我,你杀了我,你要为我陪葬!” “不——”宁疏白猛地惊醒,浑身大汗淋漓,等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清晨的阳光倾斜进来,宁疏白大口大口喘着气,这里不是京城,而是云县,而萧长敏没有像他做过噩梦一样死去,反而班师回朝活得好好的。 原来只是他做了一个梦,而他竟然睡了一整晚,宁疏白长出一口气,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当年在边关浴血厮杀的萧长敏午夜梦回时,会不会也梦到他? 宁疏白起身出门,走到衙门口时,听到了里面传来闫广震怒的声音:“怎么会这样?你们怎么不说话了,胡县令,你当县令这么长时间,难道连戎狄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到吗?”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胡县令跪地的声音:“将军,下官真的不知道啊,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戎狄会出现,而且云县衙役们战斗力不足,根本不是那些土匪的对手。” “这些不是借口……此事我必然会禀报王爷,到时候你留着话跟王爷说吧。” “将军,将军!” 胡县令的声音还在身后追,闫广早已拂袖而去,宁疏白见闫广出来,立刻追上去:“将军,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了戎狄,发生什么事了吗?” 闫广停下脚步,看着宁疏白:“宁大人,你说的没错,昨天我派了一支小队上山查看情况,他们带回来的火枪分明是戎狄人做的,这些人背后果然有戎狄撑腰,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本将军必定会拿下匪首,让戎狄知道入侵大晋的下场!” 闫广冷声道,他说完,快步往回走:“宁大人,我还要给王爷汇报情况,您就先回去歇着吧。” “欸……闫将军……”宁疏白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只能看着闫广的背影。 “……”宁疏白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他去找祈城和曲铃音,才知道祈城被派去指挥小队,而曲铃音和他一样闲的无聊,每天在县衙里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什么。 “宁大人,县衙里太无聊了,咱们出去逛街吧。”曲铃音撑着脸颊看宁疏白,她对宁疏白一直是乖巧的模样,也一直把宁疏白当成大哥看待,祈城又不在,她才想拉着宁疏白陪她玩。 宁疏白专心在盘龙山地图上,实在无暇顾及曲铃音:“曲姑娘,不是我不想陪你去,实在是我现在分心乏术,没心思出去。” “哼,这话祁大哥跟我说就算了,你这话说的可不害臊,宁大人,你一个文弱书生能干什么?” 曲铃音嘟嘟囔囔,浑身的铃铛晃来晃去,带来了请回答响声,宁疏白道:“正是因为我是一介书生,所以说不定我能从别的角度发现敌人的空挡,从而给闫将军制造优势。” 曲铃音听见这话,刚想撇嘴,但是又看到宁疏白坚毅的眼神,虽说她也觉得书生百无一用,但是有志者事竟成,她自己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也不由得流露出敬佩之情。 “好吧,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就好了。”曲铃音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她犹豫了片刻,又转身回来了,默默道:“宁大人,我帮你带两个包子吧,免得你又饿晕过去。” 宁疏白闻言抬起头,看到了曲铃音俏皮的脸。 第10章 气势大盛 上次就是在罗织县,他太久没吃饭,直接晕了过去,结果等他醒来的时候被告知自己直接倒在了曲铃音怀里,害的曲铃音嘲笑他好久。 宁疏白没等说话,曲铃音已经跑了,他自觉被曲铃音调戏,一阵无语,最后只能低下头默默地继续看手边的地图。 而在另一边,闫广已经决定亲自率领军队围攻盘龙山,整个军队都以为可以一击即胜,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被一群土匪给包围了。落鹰涧地势险要,两侧山崖陡峭,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蜿蜒而过。此刻,闫将军和他率领的三百名士兵正被困在这条通道中,进退两难。 “将军,我们的退路被切断了!”副将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气喘吁吁地报告。 闫广此刻面色铁青。他望着山崖上密密麻麻的土匪,心中十分愤怒,没想到土匪竟然能包抄他们,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他娘的,这群土匪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落鹰涧?”闫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山崖上,土匪头子赵黑虎双手叉腰,放声大笑:“闫将军,听说你想剿了我赵黑虎的老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他身边的土匪们跟着哄笑起来,有人甚至朝下面扔石块,戏弄被困的官兵。 “将军,他们的弓箭手都在高处,我们完全处于劣势!”祈城焦急地说:“硬冲出去的话,伤亡会很大。” 闫广紧握刀柄,指节发白。他何尝不知眼下的困境?但若不能尽快突围,等到土匪的援军到来,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准备突围!”闫广终于下令,“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了决绝之色。他们整理兵器,排成冲锋阵型,准备做最后一搏。 赵黑虎见状,笑得更猖狂了:“哟,还想拼命?兄弟们,给我好好招待闫将军和他的手下!” 土匪们搭箭拉弓,只等头领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谷中突然响起一阵奇特的号角声。那声音悠长,仿佛预兆着与众不同的走向。 赵黑虎脸色一变:“什么声音?”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从山谷两侧的隐秘小道上,突然涌出大批身着官服的人马,他们手持长矛弓箭,迅速占领了制高点,反而将土匪们包围了起来。 “是衙门的人!”祁城认出了他们,惊喜地叫道。 连闫广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云县的衙役不过百人,何时有了这么训练有素的队伍?而且他们出现的时机和位置都恰到好处,正好打乱了土匪的阵脚。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衙役队伍的最前方,一个清瘦的身影端坐马上。那人身着青色长衫,面容平静,正是宁疏白。 “宁大人?”闫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几天宁疏白主动跟他说希望能够参与剿匪,闫广不想带个书生当累赘,因此直接拒绝,没想到今天反而让宁疏白成了他的救星。 山崖上的赵黑虎也发现了局势的逆转,气急败坏地大喊:“别慌!他们就多了几十个人,照样不是我们的对手!” 宁疏白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手势。 刹那间,山谷中回荡起震天的战鼓声,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集结。同时,一群穿着各式服装的百姓出现在山崖最高处,他们手持各式农具,敲打着锣鼓,制造出惊人的声势。 “我们被包围了!”土匪中有人惊慌地大叫。 赵黑虎又惊又怒,强作镇定:“都是虚张声势!别上当!” 然而土匪们已经军心大乱。就在这时,宁疏白清朗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赵黑虎,你的老巢黑风寨此刻已被攻破。你的二当家已经投降,交出了你与戎狄往来的所有信件。” 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在土匪中引起哗然。 “你胡说!”赵黑虎脸色煞白,但仍强撑着。 宁疏白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封信,高高举起:“需要我念出来吗?‘敬呈戎狄左大王,所需兵器粮草已备齐,只待约定时日,便可里应外合,攻破云县’。” 土匪们顿时炸开了锅。 “大哥,你真的和戎狄勾结?” “这是叛国啊!” 赵黑虎见事情败露,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兄弟们,别听他挑拨!杀了这个狗官!” 然而已经晚了。得知头领与戎狄勾结,许多土匪开始动摇。有人丢下武器,想要逃跑;有人则愤怒地转向赵黑虎,质问真相。 场面一片混乱。宁疏白看准时机,对闫广高声喊道:“闫将军,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闫广如梦初醒,立即率部反击。失去了地利和军心的土匪节节败退,很快就被官兵和衙役联合制服。赵黑虎趁乱逃跑,剩下的土匪们自然溃散。 闫广大步走向宁疏白,脸上满是敬佩与困惑:“宁大人,你怎么做到的?” 宁疏白道:“云县的衙役虽然战斗力不如将军的兵,但是他们也有家人,他们的家人被土匪杀害,他们自然想要报仇,我怕将军踏入陷阱,所以请胡县令提供一些衙役,本来想做第二手准备,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继续道:“闫将军,我认为现在该乘胜追击,否则等盘龙山的土匪们反应过来,我们反而会陷入被动。” 闫广不由得又多看了宁疏白一眼,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他高喊一声:“将士们!冲上盘龙山,杀光土匪!” “冲上盘龙山!杀光土匪!” 第11章 绑架皇子? 盘龙山巍峨险峻,山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然而此刻的山寨内,土匪们还不知头领已被生擒,正饮酒作乐,喧闹声远远可闻。 闫广率领的精兵悄无声息地摸上山来。按照宁疏白的建议,他们兵分三路:一路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一路从侧面悬崖攀爬而上;还有一路则由熟悉地形的衙役带领,通过一条猎人小径绕到山寨后方。 “点火为号,三面夹击。”临行前,宁疏白如是嘱咐。 闫广亲自率领正面部队,看着山寨大门处懒散放哨的土匪,心中冷笑。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擂响,官兵如潮水般涌向山寨。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守门的土匪惊慌失措地大喊。 山寨内顿时一片混乱。土匪们匆忙拿起兵器应战,却因事发突然而阵脚大乱。 就在此时,山寨后方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绕后的部队已经成功潜入,开始放火制造混乱。 更令土匪们惊恐的是,从侧面悬崖攀爬而上的精锐部队也已经就位,箭矢如雨点般从高处射下,精准地命中了一个个土匪头目。 “投降不杀!”闫广洪亮的声音响彻山寨。 面对三面夹击,土匪们军心溃散。有人试图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更多的人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武器投降。 短短两个时辰,盘龙山土匪窝被彻底攻破,甚至还救下了数十位无辜的百姓。 当闫广站在山寨最高处,看着下方垂头丧气的俘虏和欢呼的士兵时,心中对那位看似文弱的罪吏充满了新的认识,怪不得宁疏白能成为代右相,果真厉害。 当晚,云县县衙内灯火通明,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大锅内炖着香气四溢的羊肉,酒坛一字排开,士兵和衙役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闫广高举酒碗,声音洪亮:“今日大破盘龙山,宁大人居功至伟!若非大人神机妙算,我等恐怕早已陷入土匪陷阱。这一碗,敬宁大人!” “敬宁大人!”众人齐声应和,举碗相敬。 宁疏白端起酒碗,面色平静:“此战之功,在于闫将军勇猛果敢,在于将士们不畏生死,在于衙役们深明大义。疏白不过略尽绵力,不敢居功。” 说罢,他仰头饮尽碗中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忍不住轻咳几声。 祈城劝他:“宁大人,您酒量浅,少喝些。” 宁疏白摆摆手:“今日高兴,无妨。” 曲铃音端着酒碗走过来,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宁大人不是一杯倒吗?怎么今天变成两杯倒了。”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宁疏白无奈地摇头:“曲姑娘何必总是揭人短处。” 庆功宴气氛热烈,宁疏白虽不喜喧闹,却也感受到将士们真挚的喜悦。他小口啜饮着碗中酒,看着跳跃的篝火,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不知道萧长敏现在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该如何才能化解近在眼前的危机。 接下来的三天,宁疏白几乎不眠不休地审讯被俘的土匪,试图从他们口中获取更多关于戎狄勾结的线索。 审讯工作进行得异常艰难。大多数土匪只知赵黑虎与戎狄有往来,却不知具体细节。直到第三天下午,一个名叫王老五的小头目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赵老大……赵黑虎每个月十五都会去祁城西郊的观音庙见一个人。”王老五战战兢兢地说,“有一次我远远瞥见,那人穿着官靴,腰间佩戴的玉佩好像是宫里的样式。” 宁疏白心中一震:“宫里的样式?你能确定吗?” 王老五点头如捣蒜:“小的曾当过几年玉匠,对玉佩纹样再熟悉不过。那玉佩上的是我们这些小民都不能打的模样。” 这个消息让宁疏白陷入沉思。如果戎狄又和朝中人勾结,那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第四天晚上,疲惫的宁疏白在经历了很多后,终于决定休息。他独自回到临时居住的房间,刚推开门,就感到一阵异样,屋内有人。 他本能地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几条黑影从暗处闪出,迅速制住了他,一块浸满药味的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宁疏白只看到几双陌生的眼睛和听到一句带着异族口音的话: “就是他,大晋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 …… 当宁疏白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几个身材魁梧、穿着戎狄服饰的汉子正围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宁疏白冷静地问,暗中试图挣脱绳索。 一个看似头领的戎狄人走上前来,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皇子殿下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要你配合,将来甚至可以助你登上大渝皇位。” 宁疏白愣住了:“皇子?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皇子!” 那头领冷笑一声:“殿下不必再隐瞒了。我们早已查明,你是皇帝与一个女将军的儿子,你身上有皇帝的血脉。” 宁疏白如遭雷击,随即感到一阵荒谬:“无稽之谈!我只是个孤儿,与陛下毫无关系。” “是吗?”头领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件:“这是当年接生嬷嬷的证词,她亲笔写下了你被送出去的经过。” 宁疏白定睛看去,那信纸确实年代久远,字迹也已褪色,但他仍然不信:“伪造一封信件有何难?你们戎狄为了挑拨离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头领收起信件,语气笃定:“信不信由你。重要的是,皇帝已经知道你的身世,否则为何要将你派来边境?” 这句话击中了宁疏白心中的疑虑。陛下为了要让萧长敏杀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如此对待,他什么也没做错,可是如果陛下真认为他是皇子,难道不该与他相认吗?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即便如此,与你们戎狄何干?” 这荒谬的故事编造得如此离谱,可这些戎狄人却深信不疑。他无奈地摇头:“你们真的搞错了。” 戎狄人却笑了:“与我们何干?因为我们要用你来威胁大晋皇帝,否则,他的儿子就会死的很难看。” 第12章 萧长敏来了 宁疏白被带到盘龙山深处一个隐蔽的营寨。出乎意料的是,戎狄人并没有虐待他,反而给他安排了干净的房间,提供精美的食物和酒水。 “皇子殿下请好好休息,待我们与您的父皇谈妥条件,自然会送您回去。”头领离开前假惺惺地说。 宁疏白坐在简陋的床榻上,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寻找逃跑的机会,只不过他还没有找到机会,意外就发生了。第三天清晨,宁疏白被外面的骚动惊醒。他走到窗边,透过木条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戎狄士兵们神色紧张地跑来跑去。 “怎么回事?”他问门口的守卫。 守卫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宁疏白心中一动。是闫广发现他失踪,带兵来救了吗? 然而当他仔细倾听外面的喊杀声时,却感到一丝异样——那声音并非来自山下,而是从山寨后方传来的。而且听那整齐划一的战鼓声和号令声,不像是闫广那种粗犷的风格。 战斗声越来越近,宁疏白听见戎狄头领气急败坏的吼声:“他们怎么知道后山的小路?有内奸!”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了过来: “戎狄贼子,立刻放出宁疏白,否则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宁疏白浑身一震——那是萧长敏的声音!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长敏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带兵攻山? 戎狄头领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声音,他狂怒地冲进宁疏白的房间,一把将他拽了出来。 “好啊,没想到那位传说中的‘阎王爷’竟然为了你亲自出马!”头领狞笑着,刀架在宁疏白的脖子上,“我倒要看看,在他心里,是你的命重要还是剿灭我们重要!” 宁疏白被粗暴地拖到山寨前院的瞭望台上。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山寨已被团团围住,而率领这支队伍的,正是那个他以为远在永州的萧长敏。 他骑在战马上,身披银色铠甲,手持长枪。 “萧长敏!”戎狄头领高声喊道:“你看看这是谁?若再不退兵,我就让皇子身首异处!” 萧长敏冷静地抬头,目光与宁疏白相遇。那一瞬间,宁疏白又从他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那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耶律雄。”萧长敏并不多言,声音冰冷:“现在放下武器,我或可留你全尸。” 耶律雄狂笑:“那就看看吧,萧王爷,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们厉害!” 萧长敏道:“手下败将,倒蹦跶的欢。” 耶律雄被激怒了:“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先杀了他,再与你决一死战!” 他举起刀,向宁疏白的脖颈砍去。宁疏白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或许这也是萧长敏期待的结果,萧长敏要杀他,不如让戎狄杀了他。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只听到一声闷哼,接着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宁疏白猛地睁开眼睛,震惊地看到萧长敏不知何时已冲到台上,用身体挡住了那一刀。长刀深深嵌入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银色铠甲。 “萧长敏!”宁疏白失声喊道。 耶律雄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萧长敏会为了救宁疏白而舍身挡刀。 就在这一瞬间,下方的官兵齐声高呼:“保护王爷!” 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射向耶律雄和他的手下。宁疏白顾不上其他,一把接住萧长敏下滑的身体,徒劳地试图按住他肩上涌血的伤口。 “为什么……”他声音颤抖,“你明明是来杀我的……” 然而萧长敏现在却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 直到重新回到云县,宁疏白都觉得自己踩在云彩上,他仿佛做了一个梦,直到众人拥簇着云县最好的大夫去救治萧长敏,宁疏白才回过神来,站在门外的有很多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哪看,贺直和闫广的脸色尤其难看,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们也没想到,王爷会替宁疏白挨了一刀,他们王爷武功高强,耶律雄绝对不是对手,可耶律雄偏偏砍中了王爷,那只有一个解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门内依然没有结果,贺直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宁疏白,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去,贺直暗自叹了一声,走到宁疏白面前,道:“宁大人,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您的。” 宁疏白闻言一愣,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点点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转身离开。 宁疏白年纪不算小,经历的事情也比一般人多,可是当连戎狄都以为他是皇子和萧长敏为他挡刀两件事都压在他身上时,宁疏白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件事,萧长敏为什么要这么做?而这个问题只有萧长敏能回答。 到了晚上,好消息传来,萧长敏身上的伤口止住了。只是,他还没有醒。 宁疏白也在烛火的照耀下,看到了萧长敏面无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双眼。 “我来照顾王爷吧。”宁疏白的声音有些沙哑。 贺直想拒绝,一旁的闫广拉了拉他的衣袖,于是贺直沉默片刻,回答道:“那今晚宁大人照顾王爷吧,等明天我来换班。” 宁疏白流露出罕见的感激之色:“多谢贺大人成全。” 第13章 周霆也来了 贺直和闫广离开后,房间里内只剩下宁疏白和昏迷不醒的萧长敏。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交织在一起。 宁疏白在榻边坐下,目光落在萧长敏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总是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他起身取来温水,浸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萧长敏脸上的血迹和冷汗。 他小心地解开萧长敏的衣带,掀开前襟,露出精壮的胸膛和缠绕在左肩的绷带。宁疏白拧干温水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对方颈间的汗渍,然后缓缓向下。 当毛巾触碰到萧长敏的胸口时,宁疏白突然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萧长敏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宁疏白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脸颊瞬间染上薄红,他有些尴尬地开口:“我只是想帮你擦洗一下……你身上都是血污……” 他慌乱地站起身,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的水盆里,溅起几滴水花。 萧长敏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宁疏白才想起来自己不该傻站着,立刻道:“我去找大夫来。” “等等。”萧长敏立刻叫住宁疏白:“一会儿再去吧,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在萧长敏的注视下,宁疏白渐渐平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榻边坐下,郑重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你明明是奉旨来杀我的。” 萧长敏微微摇头,因动作牵动伤口而轻蹙眉头:“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为什么?”宁疏白不解:“陛下明明派你来……” 萧长敏打断他,声音虽弱却清晰:“但我从未打算遵从。” 萧长敏凝视着他,眼中泛起复杂的情感:“你还记得八年前吗?” “八年前?” “那时陛下想要削藩,我父亲刚战死沙场不久。”萧长敏缓缓道:“陛下便想借此机会彻底瓦解我父亲留下的势力。那时候四境内都是敌人,多亏你在朝中为我说话,我才能得以保存实力,上了战场立下战功,如今平安回来。” 萧长敏的声音很低,可是每一个字宁疏白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震,原本以为萧长敏定会听令杀自己,可他没想到萧长敏居然是这样想的。 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复杂,原来其中蕴含着那么深的感情。 宁疏白并非榆木脑袋,萧长敏这样做已经算是抗旨,而且自己一介小吏,死在任上也不会有人怀疑萧长敏。 “下官不值得王爷这么做。” “你确实不值得。” 萧长敏缓缓道:“如果我真的杀了你,恐怕陛下还有后手,曾经他没完成的削藩说不定现在就能做到了,为了不让陛下找到借口,所以我更不能杀你。” 原来萧长敏想到的是这一层,宁疏白哑然,他还以为萧长敏真的是为了感谢呢,不过这样更好,就算没有阴差阳错的恩仇,单凭制衡之力,宁疏白就还能活命。不过宁疏白仍旧感激萧长敏:“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疏白没齿难忘。” 萧长敏问他:“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宁疏白沉默片刻,道:“下官现在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够重新回到京城,再见陛下一面。” 然后当面问皇上,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萧长敏皱起眉头,他挨了耶律雄一刀,伤口又疼又痒,让他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皱着眉,似乎想要反驳宁疏白的话:“陛下都要杀你,你还要回京城?” 宁疏白知道在萧长敏眼中,他这么做很傻,但他不在乎,他要的是一句话,他抿了抿嘴唇,眼中带着几分坚毅:“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这句话让萧长敏有些不爽,他深呼吸一口气,结果没想到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包扎的布上又多了一片鲜红,萧长敏这下再也支撑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宁疏白见状下了一大跳,连忙跑出去找大夫,这下县衙里所有人都知道萧长敏醒了过来,在大夫给萧长敏伤口换药时,只是站在最边缘,而当大夫换完药,萧长敏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宁疏白了。 贺直这时候走到床边,恭恭敬敬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萧长敏道:“宁疏白呢?” 贺直啊了一声,没想到萧长敏要找宁疏白,他赶紧解释道:“王爷,宁大人也很久没有休息了,所以属下先让宁大人回去休息了,既然王爷要找宁大人,属下再把他请回来。” 一听到贺直说宁疏白也没有休息,萧长敏立刻换了态度,拦住了贺直:“等等,既然这样那就先算了,等明天再说吧。” “是。” 宁疏白走出房间时只觉得浑身疲惫,不过萧长敏已经醒了,那这就是最好的好消息。宁疏白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结果路上竟然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公子?” “宁大人!” 宁疏白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周霆怎么会在这里? 周霆立刻来到宁疏白身边,一把拉着他就要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宁大人,我有个天大的事要告诉你。” 第14章 表兄弟 宁疏白被他拽的七拐八拐,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该去哪儿,他觉得不行,立刻拦住周霆:“周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周霆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宁疏白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他还是拉了拉周霆的衣袖,示意他往左边走:“我的房间在这边。” 周霆于是跟着宁疏白进了客房,一进门,周霆立刻把门窗全都关掉,随后急切地压低声音:“宁大人,我在萧长敏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封信,他要杀你!” 宁疏白的心猛地一沉,周霆怎么也知道这件事了?但想起日间萧长敏那双真挚的眼睛,还有为他挡刀时毫不犹豫的身影,他轻轻摇头:“周公子,多谢你告知此事。但王爷已经与我说明白了,我也知道这件事了,王爷亲口告诉我他不会杀我。” 周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相信他?宁大人,你太天真了!萧长敏是我的表兄,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我最了解他。他若是奉了陛下之命,就绝不会违抗!” “人都是会变的。”宁疏白平静地说:“况且他若真要杀我,昨日又何必替我挡那一刀?” “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周霆急得抓住宁疏白的手臂:“先取得你的信任,让你放松警惕,然后再……宁大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宁疏白注视着周霆焦急的面容,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周霆是真心为自己担忧,但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却莫名地相信萧长敏。 “周公子,我理解你的好意。但这件事,我想相信自己的判断。” 周霆松开手,后退半步,脸上写满了失望与担忧:“你已经上当了,宁大人。我太了解萧长敏了,他从小就知道如何获取别人的信任,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地走入他设下的陷阱。” 宁疏白轻轻叹了口气:“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离开这里!”周霆急切地说:“你要做的已经不现实了,要杀你的是萧长敏,可是下命令的是皇帝。” 宁疏白摇摇头:“我不能这么做。且不说王爷伤势未愈,单就戎狄尚未完全清剿这一点,我就不能一走了之。作为王爷部下,我有责任留在这里。” “责任?”周霆苦笑:“等萧长敏的刀架在你脖子上时,你就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了!” 两人对视着,月光下,宁疏白看见周霆眼中的担忧如此真切,而周霆也看见宁疏白眼中的坚定不可动摇。 “周公子,我感谢你的关心。”宁疏白最终轻声说道,“但我选择相信王爷。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太过天真。但人生在世,总该有一次,遵从内心的选择。” 周霆无话可说了。 次日清晨,萧长敏正在房中由大夫换药,贺直匆匆进来,面色为难地禀报:“王爷,周公子也跟着来云县了。” 萧长敏眉头骤然锁紧,伤口处的疼痛似乎也加剧了几分:“他怎么会来?我不是命人看住他,让他好好在王府待着吗?” “据说是偷溜出来的,混在粮草队伍里。”贺直低声道,“今早才被人认出来。” 萧长敏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叫他来见我。” 不多时,周霆低着头走进来,脚步迟疑,全然不见昨夜在宁疏白面前的急切模样。 “王爷找我有事?”他冷冷地开口。 萧长敏声音冰冷:“我让你留在王府,你为何违抗命令?” 周霆抬起头,眼中带着倔强:“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又不是你的部下。” 萧长敏猛地站起,肩上的伤口因这突然的动作而渗出血色:“这是战场,不是你可以任性胡闹的地方!” “胡闹?”周霆冷笑一声:“王爷就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 萧长敏也冷静下来。 “周霆,你回去吧。”他最终说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我不回去。”周霆固执地说:“我会保护宁大人。” 这话说的突然,萧长敏道:“你说什么?” 周霆想开口,却又一句话不说。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宁疏白来了。 “王爷,周公子。”他轻声开口:“我能否说句话?” 萧长敏和周霆同时转头看他,一个眼中带着惊讶,一个眼中带着担忧。 宁疏白道:“王爷,周公子也是想救助百姓,而且有王爷坐镇,周公子不会遇到危险的,现在周公子已经到了,不如请周公子留下,我们一起商量怎么解决剩下的土匪和戎狄的事情。” 萧长敏凝视着宁疏白,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他轻轻叹了口气,对周霆说:“既然宁大人这么说,算了,你可以留下,但必须听从军令,不可擅自行动。” 周霆惊讶地抬头,似乎没想到萧长敏会如此轻易地让步。他看着宁疏白,又看看萧长敏,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他们。 宁疏白对周霆道:“周公子,我们先出去,让王爷好好休息。” 周霆还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宁疏白走出去了,站在后院里,周霆问宁疏白:“宁大人,萧长敏真的是替你挡刀才受伤的吗?” 宁疏白点了点头,他觉得有些歉疚:“如果不是我,就不会害的王爷受伤。” 周霆不同意这个说法,他刚要说些什么,外面胡县令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王爷醒着吗?” 宁疏白问:“发生什么事了?” 胡县令道:“戎狄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已经打进云县了!” 第15章 苍眉军 “什么?” “王爷!”胡县令惊呼一声,却见内堂房门被打开,萧长敏扶着门框走了出来。他虽然受伤,走路时肩背微微倾斜,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慌什么。”他声音有些沙哑,伸手从墙上摘下挂着的佩剑,剑鞘上的铜饰碰撞声在嘈杂中格外清晰:“传我命令,让衙役与守军汇合,守住西边,戎狄人善骑射,必是从开阔的西门突破。” 胡县令早吓得腿软,此刻被萧长敏的镇定镇住,忙爬起来往外跑,刚到门口又踉跄着回头:“王爷,东、东边也有动静!好像有不少戎狄人往那边去了!” 萧长敏剑眉一蹙,腰腹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细汗,他抬手按了按伤口,目光扫过院子里:“贺直,你带两百人去东边支援,若见戎狄人兵力薄弱,不必死磕,守住即可。” 贺直有些犹豫,望着他的伤口欲言又止,萧长敏却已挥了挥手:“快去,这里有我。” 贺直咬牙领命,刚带人行至衙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是县衙后院的角门被撞破了。一群手持弯刀的戎狄人涌了进来,为首者脸上画着青黑纹路,弯刀劈向最近的衙役,鲜血瞬间溅在青石板上,染红了半片台阶。 “护着王爷!”宁疏白反应极快,却被萧长敏一把拉到身后。萧长敏挥剑格挡,锋利的剑身与戎狄人的弯刀相撞,迸出刺眼的火花,他腰腹用力时,伤口的纱布瞬间被血浸透,顺着衣摆滴落在地。 “退到后堂!”他大喝一声,剑刃横扫,逼退身前两人,手臂却被另一人的弯刀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腕流进剑柄,握剑的手却愈发紧实。 众人且战且退,退到后堂时,才发现后堂的侧门早已被戎狄人堵住,门窗外全是晃动的人影与闪烁的刀光。 “上当了!”贺直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焦急:“东边是佯攻!戎狄人把主力都调来围县衙了!” 原来他带着人刚到东门,就见戎狄人四散而逃,才知是调虎离山之计,可等他往回赶时,县衙已被戎狄人层层围住,根本冲不进来。 后堂内,只剩下十几个衙役与萧长敏、宁疏白几人。一扇窗户被弯刀劈碎,木屑飞溅,一个衙役为护宁疏白,后背硬生生挨了一刀,闷哼着倒在地上。 萧长敏靠在墙角,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伤口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却依旧盯着门口:“拿桌椅堵门,箭矢省着用……”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木门被戎狄人撞开,十几个戎狄人举着弯刀冲了进来,为首者咧嘴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永宁王爷?大晋皇子?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他挥刀朝萧长敏砍来,萧长敏勉强提剑去挡,却因力气不足,被震得手臂发麻,剑险些脱手。 宁疏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抓起地上的断木就朝那戎狄首领砸去,却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 眼看那弯刀就要落在萧长敏身上,院外突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不同于戎狄骑兵的粗粝,这马蹄声更显整齐,还夹杂着女子清亮的呼喝:“前方戎狄,速速退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县衙大门被两匹白马拉着的冲车撞开,一队身着玄黑轻甲的士兵涌了进来,她们的铠甲边缘绣着银线兰花,甲胄比寻常士兵的更轻便,发髻高束,额前垂着细碎的发丝,不少人的耳后还别着晒干的兰草。最前头的将领翻身下马,卸下头盔时,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发尾用红绳束着,脸上带着一道浅疤,却丝毫不减英气,她手持长枪,枪尖挑着一面残破的旗帜,上面苍眉军三个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尔等蛮夷,也敢伤我少主?”女将领声音清亮,长枪一挑就击飞了那戎狄首领的弯刀,玄黑的靴底踏在血泊中,稳稳挡在萧长敏与宁疏白身前。 苍眉军的士兵们动作极快,她们不像戎狄人那般猛冲,反而借着县衙的廊柱、台阶灵活闪避,手中的短剑精准地刺向戎狄人的手腕、腰腹,还有人背着小型弩箭,箭箭命中戎狄人的肩胛,既能一箭敌人,又不浪费箭矢。 一个苍眉军士兵冲到宁疏白身边,伸手将他扶起,动作有力:“殿下受惊了?末将护您到安全处。” 宁疏白一愣,刚要开口,就见那女将领已制住了戎狄首领,长枪抵在对方咽喉:“说!是谁派你们来围杀皇子殿下的?” 戎狄首领梗着脖子不说话,女将领眼中寒光一闪,刚要动手,萧长敏突然开口:“将军且慢,他或许还有用。” 女将领回头,见萧长敏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却目光清明,便收回长枪,命人将戎狄首领绑住,随后快步走到宁疏白面前,单膝跪地:“苍眉军林薇,参见皇子殿下!听闻殿下在云县遇袭,且殿下乃是我军兰将军之子,我等星夜千里驰援,万幸赶上了!” “兰将军?”宁疏白愣住了,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号,更不知自己何时成了兰将军之子。萧长敏也有些意外,看向林薇:“你确定他是兰将军的儿子?” 林薇抬头,目光落在宁疏白的眉眼上,语气肯定:“绝不会错!殿下的眉眼,与兰将军一模一样。” 宁疏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眼前的这位女将军似乎认错人了:“抱歉,你是不是——” 胡县望着满院的银甲女子,大惊失色:“苍眉军!你们是苍眉军!” 第16章 困兽犹斗 苍眉军,胡县令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在那一刻,他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二十年前,就是戎狄人进犯大晋领土,当时陛下尚未登基,还是个皇子,而这群女子组成的苍眉军,其首领也是个女子,她名叫墨兰,人称兰将军。 陛下与兰将军一同抗敌,期间情投意合,在战场互许终身,先帝得知后也非常欢喜,下旨赐婚,本以为两人会就此成为人人称颂的恩爱夫妻,奈何世事无常。 起初,陛下因为杀敌有功被立为太子,兰将军也就成了太子妃,两人成婚一年,兰将军便有了身孕,而在那时,兰将军与陛下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没人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时候陛下沉迷于一个舞女,冷落了兰将军,那时四境又开始作乱,兰将军只能再度出征,在战乱中生下了一个男孩,她自己却因为难产而命丧当场。 而就在同一年,先帝病逝,陛下登基,自他登基以后,朝中无人再提起兰将军,兰将军似乎就此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苍眉军也被拆分开来,这个名字从此消失在大晋朝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现在,苍眉军这个名字又出现在这里了。 胡县令那边还在感叹,林薇道:“这位大人,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很明显戎狄人是有备而来,咱们应该突围出去,等安全了再说别的。” 林薇这话立刻提醒了众人,宁疏白虽然很想纠正林薇,但是现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因此他立刻对林薇和萧长敏道:“林将军,王爷,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萧长敏倚在门上,浑身都是血迹,连脸上都站着血点,却仿佛梅花映雪,反而更衬得他剑眉星目,一双桃花眼满是肃杀之气。 他想要站起来,伤口却又再度发作,萧长敏眉头一皱,宁疏白察觉到萧长敏的伤口又破裂了,他走到萧长敏身边,将他慢慢扶起:“王爷,没事吧?” 萧长敏一愣,他在宁疏白的搀扶下慢慢起身,随后微微低头看他,眼中似有许多情绪波动。宁疏白察觉到萧长敏的视线,他抬起头,与萧长敏对视,萧长敏却突然转过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宁疏白觉得萧长敏很奇怪,转念一想,猜测他是因为伤口疼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他十分关心地问萧长敏:“王爷,屋里还有伤药,要不要再包扎一下?” “不用了。”萧长敏含糊地开口:“我没事——” 他刚要继续说,宁疏白竟然已经招呼贺直去拿药了:“贺大人,麻烦你去房间里把伤药找出来,一会儿我们突围出去,王爷的伤口会更危险。” 贺直点点头,立刻进去找药,萧长敏直勾勾地盯着宁疏白,冷冷道:“宁大人连我手下的人都能指挥的动了?” 宁疏白:“……”萧长敏在发什么疯? 没等他开口,林薇已经替他说话了,她拧着秀眉看向萧长敏:“王爷,我们家殿下好心好意关心你,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萧长敏勾起嘴角:“林将军,宁疏白现在是我的属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皇子?如果证明不了,那他现在还是我的人,林将军你才是外人。”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颇有一种两人争宁疏白的感觉,宁疏白嗅出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兵临城下,他们更应该团结起来才是,互相抱有敌视态度,这样可不行。他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硬着头皮调停二人:“王爷,林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应该一起先把戎狄人赶跑再说。” 他苦劝半天,林薇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只是道:“殿下吩咐,我等必定听令。” 宁疏白哑然,他真的不是皇子啊!到底让他怎么说他们才能信呢? 这个时候,贺直终于找到了药膏,他蹲在萧长敏身边,刚要给萧长敏上药,萧长敏突然一抬手拦下了他,随后示意宁疏白,即使额前渗出了冷汗,他也要坚持自己的想法:“让宁疏白来。” 宁疏白此刻早已习惯了萧长敏突然地发疯,他叹了口气,接过了贺直手里的药,认命地解开萧长敏的衣服,准备替他上药。萧长敏靠在墙面坐下,看着宁疏白低头忙来忙去,随后又察觉到一道不同的视线,他循着感觉抬起头,看到一身轻甲的林薇一手拿剑,一手拿着剑鞘,冷冷地盯着他看。 若是在战场上,恐怕她就要杀人了。 宁疏白并不知道他身边的剑拔弩张,只是专心照看眼前的情况,萧长敏常年征战,腰腹精壮又结实,身上偏又有些发白,胸前的伤口横亘在其上,宁疏白目光所及,还看到了他身上其他早已愈合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纵然它们早已愈合,但是仍在身体上留下了痕迹。 宁疏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边伤口又开始渗血,宁疏白心中一惊,赶紧先用干净的手帕将血迹擦干,随后往萧长敏的伤口洒药粉,萧长敏的腰腹忽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紧接着宁疏白头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闷哼,宁疏白手上一僵,他立刻抬起头来,紧张兮兮地看着萧长敏:“王爷,你没事吧?” 萧长敏咬着牙摇摇头:“没事,快点吧。” “哦。”宁疏白哦了一声,这下动作快了不少,他赶紧把干净的布重新包扎在萧长敏的伤口上,随后长出一口气:“好了王爷,衣服您就自己穿吧。” 萧长敏垂眸,盯着宁疏白看了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垂眸系上腰带。 林薇此刻也开口了:“我提议,整合剩下的部队,突破一点冲出去。” 萧长敏听到这个提议,表情随之认真了起来:“冲出去?冲出去之后呢?任由戎狄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吗?” 林薇问:“那王爷有何高见?” 萧长敏道:“高见谈不上,但是本王觉得,凭借现有的这些人,我们完全可以歼灭戎狄。” 这话声音虽轻,但是掷地有声,他一开口,满座俱寂,唯有一阵风飘过,吹起了他的发丝和微扬的衣角。 “永宁王未免太托大了。你能保证歼灭戎狄而不是被他们全灭吗?” 林薇的问题也代表了在座其他人的想法,其他人一起看向萧长敏,萧长敏却道:“总要试一试,云县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如果轻易放弃,任由敌军杀入,罪过颇深。” “原来王爷是怕降罪。”林薇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相信这一点王爷比我更清楚,王爷与殿下现在都身在此地,一样危险,不如及早撤退,等集结大军再来一举歼灭戎狄。” 一旁的宁疏白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最后他忍不住开口了:“我同意王爷的意见。” 林薇一惊:“殿下!” 萧长敏也立刻看向宁疏白,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惊讶,眼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宁疏白却并不惊慌,反而沉声道:“王爷说的对,云县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如果轻易放弃,让戎狄人占领了云县,云县百姓便会就此遭殃,这绝非王爷和我想看到的局面,或许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把戎狄人引进包围圈里。” 他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两边的人都被他的话给惊到了,他们都想着护送萧长敏和宁疏白离开,却没想过云县百姓怎么办,林薇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殿下心思细腻,我等拜服。” 萧长敏则盯着宁疏白看:“你有什么办法?” 宁疏白指了指自己,笑了笑,他的笑容一直很纯真,在此刻战火纷飞的时刻,反而让人心中一动,仿佛寒冬里开出的一支小花。 “我,戎狄人不是一直对陛下怀恨在心,想用我来要挟吗?那就让我做诱饵诱敌深入,戎狄人一定会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