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阵雨》 第1章 第 1 章 凌晨一点五五,谢洋睁开眼等着手表闹钟响。为什么不早点起来,因为他有个习惯,躺着,闭着眼,盘算一下今天要干的活。这是一个强迫症患者的执着。 两点整起床,两点半出门。谢洋开着二手的大众出地下车库,才发现外面下雨了。黑漆漆的一片,雨丝密匝匝地砸在玻璃上。 两点五十五分,谢洋来到接活的宾馆,在会展中心隔壁,从房间的装修来看,档次还挺不错的。 进门第一件事,戴上口罩。虽然接的是次抛的活,但干他们化妆师这项服务业,戴口罩以及和客户保持距离,也算是不成文的规定。 走廊里遇见他们乙方的头儿,曼迪,也是全副武装,粗框眼镜好像长在黑眼圈上一样。曼迪指了指走廊的尽头:“209,你的刚来,美瞳没忘吧?上次说不要我备,我真没备。”谢洋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曼迪点点头,推着她的大包小包进了202室。 谢洋走到209门口,门开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手机。这间宾馆的灯光很柔和,谢洋第一眼就被这人的眉眼折叠度惊艳了一下,正面的角度可以看见一片朦胧的素描般的阴影。谢洋轻轻敲了敲门,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一下头。谢洋也跟着点了一下头。 “我坐哪里?”男人开头问了句。 人和声音都像年轻的大学生,但是气质没有学生的清澈茫然。 “稍等,我把东西放一下。”谢洋指了指写字台,没有错过男人眼里一瞬的惊奇,因为这一行里女性工作者占相当大的比重。 男人又点了下头,就继续看手机了。谢洋开始摆地摊一样搬出他的家当。 “请坐。” 男人把手机扣在沙发上,拿起身边的一瓶矿泉水就走过来。还挺高的,谢洋打量了一眼,顺手拿起补水喷雾。 男人坐下就闭上了眼睛。谢洋很满意这种行为,他给人化妆时就希望对方是块石膏。 近看了会发现男人的眉眼比例以及细直的鼻梁对化妆师,尤其是学美术出身的化妆师来说很有吸引力,但是,他皮肤薄而干燥,起皮泛红有点重,加上瘦,颧骨有些过于突出。看起来生人勿进的上半张脸却配了一张有棱有角且宽阔的嘴唇,整体看上去就带着点憨厚。 谢洋的眼睛像尺一样在男人脸上扫来扫去,手上的喷雾也没停。接着,他拿出保湿乳液,盘算着上个三遍应该可以了。他也不喜欢直接用手触碰别人的皮肤,所以拿出了刷子上乳液。 一遍,等吸收……两遍,等吸收……三遍,等吸收…… 男人的脑袋突然向左边歪了一下,谢洋意识到对方在打瞌睡,虽然他很快反应过来睁开了眼,但谢洋还是在口罩里歪了下嘴角。 谢洋拿出了美瞳,他一直不喜欢大直径的,这次接活后又做了功课,是要画一个古代师尊的样貌,古风的,正契合他喜欢的小直径,留白美是中式的灵魂。谢洋这个人非常喜欢被直视,喜欢整个人被吸入对方眼瞳的幽深中的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只是,他平常直视的几乎都是电脑里的角色。 谢洋看见男人醒了就晃了晃美瞳:“你自己戴还是我来?” “你来吧。”说完,男人扭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两口。谢洋的视线追随地滑向他的喉结,心里感慨,不愧是千挑万选的委托模特,喉结滚动的样子都很有二次元的感觉。 要戴美瞳,就得凑再近些,还得上手扒开人家的眼皮。谢洋这些动作应该很流畅了才对,但他莫名的有点紧张,可能因为对方的眼睛略有些细长,眼尾轻微的暗沉盖起一小片沉静的角落,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会有一丝水流划过的错觉。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也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中间隔着硅胶吸棒上的美瞳,好像他们马上要接吻一样。 谢洋咬了咬下嘴唇里的肉,快速地把美瞳戳进男人的眼睛里。等他再睁开眼,谢洋非常满意自己的选择,清冷感这不就来了。他原本打算按着游戏原画做一个燕式眼尾,现在发现这人眼部条件太好,不画结构,或者画清淡些好像更贴原型的气质。 谢洋决定的事会来回思考好几遍,于是他盯着男人看了很久,男人也很疑惑,这个化妆师长了一双猫眼,口罩罩住一大半的脸,这大半夜,这突然卡住,很像被僵尸咬住在停顿中,等会儿就要诈尸的样子。他实在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才打断了谢洋的思绪。 “没什么,眼睛闭一下,贴双眼皮贴。”谢洋一边说一边拿起小剪刀剪双眼皮贴。 画眼妆一直是谢洋的强项,拿着各种刷子,就好像拿着压感笔在数位板上画画。是的,谢洋的主业是个插画师,准确来说是给儿童杂志画插画的,有固定合作的甲方,每个月靠着稿费也能糊口,搞副业化妆师也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男人没有再睡着,他的呼吸很轻,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被曼迪打破,她来送假发,男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曼迪对谢洋竖了两根大拇指。“感觉非常对!我都能想到现场的粉丝会有多兴奋了。我给你张票,去现场玩玩吧。” 谢洋本来想在这里补个觉,因为现场补妆另外安排了人,以整理发型为主。但是他又很想看到自己的作品被肯定的画面,就接过票,谢过曼迪。 “对了,卢非,中场休息还是回来这里补妆,早点回来,可以小躺一会儿,下午要换衣服的。” 被叫卢非的点了点头,说:“好的。”曼迪走到门口又回头:“洋洋,你也是,早点来找我领盒饭。” 曼迪很快就走了,剩下两个刚刚互通了姓名,确切说是大名和昵称的人,有点尴尬。 谢洋没打算解释,他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连和他合作了四年的编辑都没有见过面,只在网络上沟通,反而舒适顺畅很多。接化妆委托更是一锤子买卖,他出活不多,又没有名气,所以至今还没重复合作过,想来这次也一样。 卢非也没有多问,因为他是纯新人,第一次接这个活。其实他从谢洋开始摆摊就惊奇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化妆品还有工具,都小鼻子小眼的。还有美瞳,他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挺吓人的,被戴的时候呼气都死死屏住,谢洋的手指细细凉凉,像小蚂蚁一样爬过他的眼皮,心里直发毛。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满,外面泛白的天光已经透了进来,卢非正闻着发胶的脂粉味,听到谢洋说:“可以了,你去集合吧。中午还来这里补妆。” “谢谢。”卢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 “不客气。”谢洋看着他,猫一样的眼睛弯了弯。他的头发不是纯黑,略显栗色,眼珠也一样,看上去有点冷淡。 卢非走出去还把房门给带上了。这十月的清晨,下过一阵雨,窗户开了一半,凉飕飕的风吹开了窗帘。 谢洋转着直板夹的电线轻轻笑了笑。今天真有点奇怪,一阵一阵的,好像耳朵上长了手指,总扯着他的嘴角,一会儿提一下,一会儿又提一下。 这是个大型的漫展,谢洋边走边观察coser的妆容,感兴趣的就拍照记录,回去学习学习,精进自己的技术。离这次委托方的大展台还有一段距离,谢洋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排队的女孩们吓住了。他有点密集恐惧,只好站在最外圈踮脚向展台方向仔细辨认。 不得不说,个子高是真显眼。卢非像个人形立牌一样立在C位,前方应该有鼓风机在不断吹他的长摆衣袖。他隔几秒钟换一个方向,被吹的就是披下来的长发,这头发谢洋梳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会儿看起来是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样子。 从谢洋这个不算专业也没那么业余的角度看,卢非挺适合出角色的,他脸上线条明晰好加工,腰背挺直身型就很二次元了,加上个人气质很淡,这次妆造也清新,眼神不好的远远扫一眼当成全息投影都有可能。 前面排队的女孩说着师尊好像,太像了,就像从游戏里走出来一样!谢洋藏在口罩里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女孩接着讨论等会儿互动一定要让他单手抱自己。谢洋顿了顿,还有互动啊……眼珠子转了转,他从侧边绕过去,一下子就找到曼迪,她正忙着整理腰包。 “你都逛完了,这么快?”曼迪嘴上说着,手也没停,数着腰包格子里的补妆工具。 “嗯,忙吗?在后面听到她们说还有互动。” “是了,那肯定忙疯了,我负责五个人呢,要不你帮我分担两个吧。” “行啊,但我包里只有面纸……你分我一点补妆的也行,还有梳子。” “知道了。”曼迪说着就指指脚边的大包,一点没客气,“你自己找吧。卢非,就你早上画的那个,他左边的侠客,包给你了。”话音还没落就提腿迈出去了,因为最右边的圣僧在给她打手势要补妆了。 谢洋在曼迪的化妆包里找好常用的几样东西,又拿自己的消毒纸巾擦了擦,唇膏刮掉了表面,刷子、粉扑都用干巾擦了几遍,才装进自己的一个小收纳包里。这个收纳包原本是用来装纸巾的,还有挂绳,现在拿来当工具包用。 之后他就站在舞台侧翼候着,看有没有补妆的需要。侠客点过他一次,头上戴着斗笠,场馆虽大但顶灯很亮,从头到脚地烤人,侠客的汗一绺一绺地淌。谢洋给他吸汗吸油补粉定妆,忙得自己都出汗了。 奇怪的是,站在旁边的卢非好像真的自带清冷一样,没见他指过要补妆,也没见他脸上有汗。卢非应该认出他了,谢洋没换衣服,但是他的眼神就是从谢洋的眼前滑过,然后就这么滑过去了…… 真敬业啊……谢洋想着,心里还有点高兴。 第2章 第 2 章 展示的环节结束,到互动环节还有十分钟左右。委托们依次往休息室退场,谢洋低头帮侠客拎着披风,一抬头,已经看不见卢非的人影了。 其实卢非是紧张的,顶灯一照,他感觉自己像个通缉犯,只能盯着调度的手势,向左向右,手臂跟机械臂一样,他自己都觉得无语。在厕所放了一通水,出来又喝了一瓶水,在楼梯间默默望天了好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回到休息室。 谢洋一眼就看到卢非眼神涣散的样子,他走过去晃了晃手:“你的美瞳戴着不舒服吗?要不要换?” 卢非回过神看到眼前这个叫“羊羊”的化妆师,心想明明长得像猫,咋会叫羊,是喜欢喜羊羊吗,看着年龄是不大……“啊?不是,没有。你……”卢非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划了一圈,“是要再搞点什么吗?” 谢洋真的笑出了声。“嗯,哈哈,是要补点妆,不会搞什么大动作的。”他凑近看,卢非的假发边缘还是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他拿柔软的纸巾轻轻地按压。“你不热吗?他们都流了好多汗。” “啊,还好,我不太怕热……”卢非轻微地避开了脸,谢洋的小拇指挑着他脸颊上的几缕发丝,又痒又毛,他心里升起一些奇怪的感觉。 旁边有人已经在靠墙做着俯撑,等会是体力活阶段了。“你不练练?要单手抱呢。”谢洋又在梳头发了。卢非的干皮真是救命稻草,妆容扒脸抗汗,谢洋只收拾了一点点眼线假睫毛,脸上基本没动过,定妆喷雾喷两遍,把妆焊住,就可以安心地梳头发了,就是不知道等会儿剧烈运动了,妆会不会裂…… “问题不大吧……”卢非看了眼运动的人,虽然他出生以来从没抱过女孩子,但是想象一下总不会比他的工作还沉重,刚才扫过一眼观众,都是年轻的女孩,没有什么负担。不过,临上台前,卢非又去上了个厕所。 谢洋原本可以早点回宾馆休息吃饭,但他就是不想走。留下来,站在不远不近,没有视线阻碍的地方,看着台上的师尊单手抱起一个又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孩。女孩们有的搂着卢非平整的肩膀,把脸贴在他胸前;有的紧紧圈住卢非的脖子,他的大手很有安全感地撑在女孩的后背上;还有的被卢非攥住腰身,轻盈地转了好几圈,衣袂飘飘,配上落花和音乐,非常唯美…… 谢洋看着看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一股股酸意。他揉了揉眼睛,怎么能把女孩子看成自己了……他捏了捏手里的小包,转身离开。 标间里,谢洋躺在另一张没放杂物的床上,闭起眼睛。他又开始捋思路了,捋一捋自己这26年来稀薄的感情经历。 高中二年级时明了自己的性向,然后很快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找到了自己暗恋的目标,是一起上补习班的同学,同校同年级但不同班,所以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谢洋居然还能在脑海里描摹出男同学的面部轮廓,当然是17岁的样子。神通一点,男同学似乎和卢非有些像,都有清晰的线条,高个子,气质清淡。区别在哪儿呢?谢洋想,是头发吧。男同学头发柔软轻薄,就像他梳了一遍遍的师尊的长发;卢非自己的头发挺短的,又直又硬像一根根黑色的小刺,鬓角剃得干爽,看上去很冷冽……男同学的确同他的头发一样,是很温柔的人。 南方,冬天,晚上的补习班是很要命的。外面或许在飘雪,但室内的暖气开得人昏昏欲睡。听着天书一样的物理题,谢洋只有不断盯着斜前方男同学的发旋提神。 下课时已经近10点了,一部分同学骑车回家,谢洋和男同学就是其中之二。他会故意落在人后,等男同学和熟人打过招呼开锁,才一个健步上去找到自己的车麻利骑上跟在男同学身后。 夜晚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化,骑车在上面就是坑坑洼洼、歪歪扭扭。男同学骑行的速度不快,他的车还挺高级,前后都装了车灯。路上鲜少有人,只有男同学骑在前面,谢洋跟在后面。马路有路灯,高高的,淡淡的。但是男同学打开了他车后的灯,给谢洋照了一路。虽然他们只同行不过这一条主干道,大约七八分钟的车程。谢洋就在这片车灯的范围里扭着把手,他不允许自己驶出这片关照的范围。直到男同学向右转弯,而谢洋继续直行,他仍然觉得自己行驶在这片被划出的安全感里。 这样的行为只有两次,因为南方的雪来得快,去得更快。谢洋没有跟男同学说过话,偶尔会从同桌的嘴里听到男同学的名字,因为他们同在学校排球队里,听同桌说男同学长得帅人缘好,谢洋也发自内心的开心。 谢洋和男同学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拿毕业证那天,谢洋上楼,男同学下楼,就这么偶遇了。好像偶像剧里的情节,但没有发生任何浪漫的进展,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了。等谢洋坐到位子上,才听到同桌说男同学今天来告白了,对象就是他们班的班长,可爱且成绩很好的,女生。 啊,这样啊……谢洋默默叹了口气,把脸放在课桌上。算了,祝福他吧,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敲门声响了一阵,但谢洋还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中,一直没听见。等反应过来打开门,看见卢非顶着一头长发穿着打底的他自己的白T恤在打电话。卢非看见门开了,就把电话挂了,他另一只手上还拎着盒饭,胳膊上挂着师尊的外套。 “不好意思,我刚睡着了。”谢洋一边道歉,一边把师尊的外套接过来,下午还要穿,这么叠着会起皱,要挂起来的。 卢非倒是愣了一下,因为谢洋摘了口罩吃饭,他第一次见谢洋的下半张脸。和他那双猫眼挺搭的,小小的脸,尤其那张嘴巴,薄薄的,一张一合像个会动的菱形。 卢非哗地移开视线,自己盯着人家的嘴在瞎想什么。 卢非把盒饭放在茶几上,手刚想摸头,才想到是假发又放下,忍不住开口:“那个,这些能先撤下来吗?还有挺长时间才集合。” “可以,你等一下。”谢洋准备先去洗个手。 “还有,脸上的也……”卢非又用手指划了一圈自己的脸。 谢洋从卫生间探出半张脸:“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能睡不了午觉了,或者你自己先卸眼妆,我洗个手就来。” 卸?怎么卸?卢非望着那些化妆品不知道从哪下手。干脆先抽张纸巾把嘴巴擦擦…… 谢洋擦干手出来看见卢非一动不动,笑了:“你没卸过妆吗?看你上午的表现很有经验的样子啊。” “第一次。”卢非指了指头,“先下了这个吧,我真饿了。” 谢洋赶紧上来忙活,他的动作其实不紧不慢,但是很有条理,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安排得当。没一会儿卢非就感觉脑袋轻盈了,眼睛也不重了。谢洋递给他两颗像胶囊一样的东西,说:“这是卸妆油,全部挤出来,在脸上搓一会儿,然后洗干净。这是一次性的洗面奶,你再挤出来,洗脸就行了。第一个干手用,第二个湿手用。” 卢非接过来,去卫生间,就听到呼噜噜的搓脸声,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脸上滴着的水把T恤领口都印湿了。 “啊,舒服。”卢非感叹了一声,靠在一旁的茶几上开始干饭。吃饭的速度比起洗脸,不遑多让。 他吃饭的时候谢洋没事干,就装着整理化妆工具,时不时偷偷瞄卢非一眼。连手机都不看,应该是真饿了。为了保证下午近距离接触没有异味,他们吃的也很清淡,家常的连油星子都很少的素菜,卢非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他把包装再装好打了死结,拎到外面,丢进走廊专收外卖餐盒的垃圾桶里。等他回来去漱完口,再坐回谢洋身边。谢洋才发现自己傻傻地握着一盒散粉不知道在干嘛。 “开始吧,杨、杨老师?” 杨老师?谢洋抿了下嘴,估计是曼迪喊他洋洋,真以为他叫杨洋。 “谢洋,我叫谢洋。卢非是吧,你看起来真不像新人。” “啊,不好意思。那开始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卢非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谢洋拿起补水喷雾开始了上午的流程。 卢非没有叫谢洋的名字,谢洋一边画着一边瞎想,难道自己说他不像新人不高兴了。这是夸人的话吧,难道我的语气在阴阳?……一边想着一边手也没停,因为时间是有点紧张了。这回是曼迪来叫卢非去集合,她看见谢洋还在给卢非梳头,摆着手说:“行了行了,不要追求这些细节,你没刷反馈吗,姑娘们都喜欢看他凌乱的样子,说冷冰冰的师尊因为头发静电才有了人味。” 卢非和早上一样,说了声谢谢就先出去了,曼迪又回来说:“下午再帮我一次,还是他们两个,工资双倍。”“好啊。”谢洋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下午场依旧热闹,谢洋站在人潮中,思绪却在抽离。他还在介意卢非没有叫他的名字,或许之后都不会叫了,他也没有问卢非的联系方式,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了吧……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以后,一边看着卢非抱着一个个女孩旋转,谢洋不再幻想被抱起来的是自己,而是像对以前的那个男同学一样,觉得卢非是个敬业的好人,希望他以后工作顺利。 结束的时候,两人没有照面。谢洋回到宾馆的停车场,开出他的车。傍晚,又下起了雨。谢洋随着车流缓缓地回家。扑在车窗上的雨点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像这场阵雨,像这次邂逅,过去了就是过去。 第3章 第 3 章 后来,谢洋又接过几次漫展的化妆活,他是想遇到卢非的,想看看卢非是不是他的有缘人。第一次相遇谢洋就觉得自己和卢非是很像的,不是外表的像,而是内核像,稳定又淡漠,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他,那他就叫卢非。 可惜现实告诉他,只要城市够大,人够多,两个人相遇的可能就趋向于零。 虽然过了做梦男的年纪,但谢洋还真的在夜里哀叹过,为什么他的感情线那么缥缈虚无呢?只不过年关将近,手上的活也渐渐多起来,他就没那么多遐思了。谢洋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人,他第一次遇到的编辑舒然也和他在性格方面有点相像,比如不喜欢聚会、不喜欢人多、不喜欢见面,喜欢自己一个人的安全区。所以舒然第一次邀请他去参加年会,他就直接说了自己的情况,没想到舒然一口说好,不仅没有再让他在人情世故方面为难过,还一直非常融洽地和他在网络交流,帮他揽活,逢年过节给他寄礼物、年货。即使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谢洋当然知道这一切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靠谱的人,他是画古风出身,每次给文章配插图都会仔细读完全文,再去做足朝代服饰、人物面貌等等历史文化方面的功课,当然最重要的是,新人的他要价不高,后来有了点知名度也没问舒然涨过价,毕竟两人识于微时。有时候舒然需要现代的或者欧美风的图也会找他,谢洋熬完通宵仍然可以做到完美交稿。所以舒然一直很信任他,主动给他加稿费,带他的作品去参选参展。谢洋也很厚道,他会接其他的活,会更换笔名,改自己的画风,也会诚实地告诉舒然。舒然开玩笑说,没关系,你接吧,你不是我的御用,你要成为那个御啊。因此,两人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即使从来没有见过面。 这回舒然给他发微信,她们出版社年货发了一堆粮油副食品,她嫌重,寄回老家邮费太高,就让谢洋帮她分一部分。说她下班把东西放在前台背面,让谢洋自己来拿,还说别太晚了,门卫要休息。谢洋忙完一通一看时间已经快8点了,抓了件羽绒服就出门了。 不敢耽搁,他把车停在出版社门口,然后一趟趟地搬着货,舒然这家伙把重的大米食用油都留给了他。谢洋搬了一趟出来,突然就下雨了,雨势还不小,他赶紧把羽绒服脱了去搬第二趟。等搬完坐进车里,身上都湿透了。开着空调吹了一会儿还是不行,门口也不能久停。他出来只穿了件T恤外面套了个羽绒服,这会儿只能脱掉湿T恤,裸穿羽绒服,但他皮肤很敏感,裸着穿只感觉身上刺挠的痒,忍不住半敞开怀,祈祷电子眼别抓拍他像个变态的样子。 祸,不单行。开到离家还有两公里,突然系统胎压开始报警。不会扎钉子了吧,谢洋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这大晚上的天又黑,外面还下雨,他紧张地念叨该怎么办,脑子里飞快安排接下来的步骤。他拿手机搜到最近的汽修店还有600米,谢洋紧紧握着方向盘,慢慢地开过去…… “老板,帮我看一下,右后胎好像扎了!”还没开到店门口,谢洋已经摇下车窗大喊。 幸好有个小哥坐在靠门口的马扎上低着头看手机,听到喊声抬起头。 谢洋的嘴从菱形变成圆形,快四个月没见过的卢非,就好像昨天刚见过一样,一样凌厉的线条,短的头发,宽阔的嘴唇,对上视线就会有流水划过的眼睛…… “你,在这里,打工?”谢洋视线向上,门楣招牌上写着“非凡汽修”四个字。 “嗯。”卢非点头,站起身向谢洋走来,“胎扎了?先开进来。”他站在车头指引谢洋方位,然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熄火,下来,我看看。” 谢洋浑浑噩噩地熄火下车,卢非走到他面前时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洋顺着卢非的视线往下看了看,发现自己坦胸露胃,赶紧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脖子下。 卢非提着千斤顶查看轮胎去了,谢洋又开始乱想了,他不会以为我是个浪荡的人吧……头发湿着,身上裸着,好像刚做完什么剧烈运动一样。他呆站在一边,直到卢非举着一根螺丝刀在他眼前。 “你什么狗屎运,这也能扎?”卢非还从没遇过L型的螺丝刀扎进轮胎的事。 谢洋盯着眼前的螺丝刀,思绪又开始漫游,他想,L型的,是LOVE的L呢…… 卢非直起身看了看谢洋乱糟糟的样子说:“你换一个胎吧,行吗?”看见谢洋点头,卢非回柜台里拿POS机。 谢洋的脑海里还在来回飘着LOVE,还有怎么搭讪比较自然,不会像上次那样搞冷场。卢非看他刷完钱,问:“要发票吗?”谢洋摇头,卢非指了指柜台旁边的一排椅子,“那你坐一会儿。” 谢洋把话在舌尖上下滚了两圈,才说:“有会员吗,我加个会员吧。” 正在卸轮胎的卢非转过身来,对着他笑了。谢洋觉得他笑起来带点淳朴,柔和了脸上的线条,还挺好看的。 “你是觉得贵了吗?”卢非是笑着问的。谢洋又哽住了,怎么回事,这嘴怎么自己歪上歧路。 “不不,不是的。呃……你换吧。”谢洋杵在那儿摆手。 卢非指了指他头顶,又指了指椅子:“你不怕砸头吗,坐那儿等吧,很快的。这边冷。”头上是一排挂着的洗车工具,一把泡沫喷枪就对着谢洋的太阳穴。 谢洋走到椅子那儿坐下来,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感觉自己冷静了,又把话捋了捋,才说:“我是觉得这里离家不太远,以后想洗车可以来,我家附近都没洗车店……” 卢非一边干活一边回答,说话断断续续的:“这,没有会员。你,想来就来呗。” “嗯。”谢洋把腿伸直了,晃了晃脚,“你后面有再接委托吗?” “什么委托?”卢非脸都没有转过来。 谢洋想起来上次他说是第一次,看样子是真不了解圈子的。“就是上次你扮师尊的活动,叫委托。” “没了,上次挺累的。” 累?谢洋停下晃脚,他还真一点没看出累来。他记得下午场的时候一次都没帮卢非补过妆,而他左右两边的人最后走路都能看出小腿在抖……谢洋的视线就顺着卢非修长的小腿、撅起的精瘦的屁股、弓一样的背,以及露出半截小臂上明晰的经脉来来、回回。然后,他又默默地拉下了羽绒服的拉链…… 不说话的氛围很正常,客户你玩玩手机就好。但谢洋坐不住,他感觉皮肤,尤其是胸口和屁股的皮肤在发烧。他又站起来走到卢非一旁看他换胎,注意避开头上的丁零当啷。 卢非已经在拧螺母了,余光能感觉到旁边有双鞋。谢洋就穿的家用的船袜,运动鞋和九分的运动裤,凸起的脚踝露在外面,白得晃眼。卢非侧抬起头说:“别急,马上就好了。” 谢洋连忙摆手。“不急不急,里面有点闷,我靠外面吹吹风。” 卢非看了看外面的凄风寒雨,心想猫眼儿估计真冻发烧了,冷热串场了。他撸了两把袖子,开始像转火轮一样抡起胳膊拧螺母。 谢洋觉得看到了卢非身上蒸腾出的热气,带着丝丝汗味,熏得他脸发胀。热气还没上升到脑袋,就听到卢非说“好了,你赶紧回家吧,早点休息,别感冒了。”卢非把车门都给他拉开了,谢洋只好钻进去。“慢点开。”卢非拍上车门,向他挥了挥手,也没走开。谢洋觉得自己点火启动拉挡的动作都在卡顿。看他还没走,卢非就弯腰看看,半开的车窗正好卡在卢非的鼻梁位置,那双略有点长的美妙眼睛就这么直视着谢洋。“窗关上。”卢非又说了句。谢洋按下按钮,车窗上的雨雾模糊住了外面的世界,仿佛一个人的车里才是现实。 谢洋回到家、洗完澡、躺进被窝、闭上眼,开始回味今天。突然想起来今天搬的年货还在后备箱里,完全忘了拿上楼。算了,干脆明天一起送回爸妈家好了。他朦朦胧胧地合着眼,好像卢非的脸还在他的眼前摇晃,伸出手和他拜拜,卢非最后挥手了没?谢洋有点不确定了…… 就看见那双手伸直了,去拿他头顶垂下的一个什么工具,他头顶围了一圈的工具,有垂的,有挂的,长长的管子,细细的电线,好像他们在热带雨林里一样。然后卢非就真的用手臂勾在树枝上,另一只手向他伸来,是在邀请!谢洋当然把手放在他的大手里,暖和干燥,和想象的一样。谢洋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攀上去,绕过卢非的脖子,扣在他的肩膀上。像师尊委托里的那些固定动作,卢非握着他的腰侧,带着他攀登、跳跃、旋转、在丛林中飞驰……肾上腺素在分泌,谢洋蜷起颤抖的身体,想着,高一点……快一点……再久一点…… 第4章 第 4 章 虽然谢洋不坐班,但他每天的作息一直很准时,今天睁眼一看已经11点了,真是很久没有的事了。他抓抓头发,坐起身,洁癖开始从脚尖往上蔓延,他抱着脑袋“啊”地大叫一声,跑进浴室冲洗乱七八糟的自己。 肚子也不饿,难道是昨天梦饱了……谢洋猛猛擦着头发,把热带雨林全部擦干!他给老妈发消息,准备下午就回家,顺便蹭一顿晚饭。 今天是周六,从谢洋家到父母家需要走过江隧道,平常上下班是堵车高峰,周末也不会通畅多少。谢洋没敢耽搁,匆匆出门。 谢洋的父母家住在江北的一片大的住宅园区里,园区中间被一条河自然划分,河北面是旧一点的楼房,河南面是新了也没几年的有电梯的楼房。河上有一道石桥,不管住南还是住北的人都喜欢走这道桥,不喜欢从园区外面绕,因此沿河就建起一排的商铺,当然都是住楼房底层的加建。不过这些商铺里有口味非常好的苍蝇馆子,方便的超市,快递驿站等等,因此管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洋的爸妈住在南区,虽然搬过去不过半年,但谢洋爸每天在楼下和人家打牌,已经把周边摸熟了,尤其是哪家馆子菜好吃,每次谢洋来,就一家三口在小区里觅食。谢洋的事情他上大学时就跟家里坦白了,冷战过也热战过,现在属于战后重建的尾声,基本没有矛盾在了。关于他毕业了做自由职业,谢洋妈除了让他一定要交社保以外,也没说什么,还不让他打钱,说你一个人住,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你放心不下就常来看看。 谢洋还开在支路上就已经开始随着车流减速了,他只好跟着前面的一辆中型货拉拉一点点往隧道方向挪动。进了隧道要畅快一点,看一眼时速,也才50。谢洋还挺喜欢跟车跑的,货拉拉一直在前面,他就跟着货拉拉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调整。只是没想到出了隧道货拉拉竟然还是他的领路车,一直开到了园区门口。园区南北各有一道门,但是北门口路很窄,还有一个大的垃圾中转站,一个沿街扩散的菜市,车进去就出不来了,因此开车的人还是习惯从南门进,南区有地下停车场,如果往北区去,开过了桥,停在河边的路上就行。 货拉拉里伸出一只撸起衣袖的胳膊和门卫大爷打招呼。谢洋一下子坐直了,这只胳膊这只手他太认得了,昨天在梦里把自己从头搓到脚……谢洋看着电子杆抬起,货拉拉往桥的方向去,心里有了盘算。 下地库的时候,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刺耳得像在拍追车片,谢洋父母家的单元在靠近河的位置,他一路踩着油门开到车位,打开车门就往电梯跑,跑到一半才想起来回头锁车。然后跑出单元门,跑上桥,他看到了货拉拉停在靠桥边路的第二个单元门口。 一直能看见货拉拉敞开着后箱,卢非就一个人,上上下下地忙碌,谢洋就放慢了步伐,他要平息一下呼吸,装作不经意去打招呼。后箱靠里装了一些打包袋,外侧是空的,卢非应该是要上楼去搬家,因为他扛了一捆粗绳,跳下车跑着上了楼。不知道是哪一层,北区的居民楼最高是五层。谢洋站在楼下的花坛边等着,等了一会儿,眼前冲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第一眼就能看出来,智商有点问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洋,嗓门很大,像咆哮一样问他:“哥,你下班了?”谢洋不习惯被近身,往后躲了躲,一脚踩进花坛里,摆摆手说:“我不是你哥。” “小杰,雪碧买了吗?”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洋转过身,看见卢非背着一个大柜子还在七八层的楼梯上,喘着粗气。谢洋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样,勒在卢非肩膀上的像是用床单之类的布料纽成的自制背带,老式橱柜又大又宽,他之前带上去的绳子绑着橱门,不让它在搬运中途突然打开。橱柜的一角卡在卢非的下巴和肩膀中间,顺着脖子上狰狞的青筋,一批一批的汗水往下淌着。 这次见到了,他出汗的样子…… 卢非看了一眼谢洋,就继续一步一顿地慢慢下楼。那个叫小杰的智商不太正常的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两瓶雪碧,一左一右拿在手里,像拿了两根应援棒为卢非加油。“买好了。”卢非又猛吸了口气,把手背到身后扶住柜子往下快走,等他下到平地才把这口气呼出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因为用力充血发红,他佝偻着腰走过小杰和谢洋身边,把柜子稳稳放在车上,解着身上的背带,才对还在挥舞雪碧瓶的小杰说:“给我一瓶。”小杰递给他一瓶,卢非没急着打开,看向傻站着的谢洋:“这么巧。”谢洋也这么觉得:“是啊。”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卢非已经把雪碧放在车厢边上,站起来往楼梯走了。 “我还有一趟。”卢非指了指楼上,就走了。谢洋揣摩,这是让他等会儿再聊的意思吧。他就从花坛里出来,走到小杰旁边,指指楼上,问:“你哥?”小杰没理他,打开自己那瓶雪碧,喝了好几口,然后打了一声巨嗝,自己嘎嘎地笑起来,谢洋也被他逗笑了。“你长得真帅!”小杰突然指着谢洋说,谢洋摆手谦虚,“比他帅。”小杰又指指楼上。谢洋摆手加速,两个人一对视,又都笑起来。 卢非下来就看到两个人笑作一团,中间穿插小杰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惊天打嗝声。卢非两只手提满锅碗瓢盆还有装菜的网兜,谢洋看见接过菜兜放在车上。卢非擦了把汗,看着谢洋,温和地笑:“你不是住市里?”“我爸妈住这里,今天回来的。”卢非靠着车背,拿过一旁的雪碧拧开喝起来,谢洋的视线不自觉移上他快速滑动的喉结……“我就住后面。”卢非一口下去了半瓶,满意地叹气,随手向身后一指。 谢洋往他身后看,应该是指南区的某一楼,但这话接下来的意思是不是让他可以去找他……玩?谢洋琢磨了下,才说:“你怎么做货拉拉了?”“我周末没排班,就接一下活。”“你晚上不会还跑外卖吧?”话一漏嘴,谢洋就觉得要完,他平常小心谨慎的情商怎么遇到卢非就为负。卢非也愣了一下,他仰头把一瓶雪碧干了,然后把空瓶递给小杰,小杰宝贝地揣进兜里。“我还真想过,不过最近晚上没空,过完年应该会去跑一跑吧。”说完他就站起来往前走。 谢洋的视线跟着他,看见楼上一位背着双肩包的奶奶扶着楼梯下来,卢非跟上去搀着。“没事,能走动的。小非,今天谢谢你,那橱子是我家的古董了,清朝时候的,又重又大。还好你年轻力气大,等会到奶奶家,一起吃饭,小杰一起啊。”“好喔!”小杰啪啪地拍着手。 卢非让小杰坐第二排,让奶奶坐在副驾。他跟谢洋挥挥手,“走了”。小杰和奶奶都和谢洋挥手,“你朋友啊?叫什么名字?”奶奶问。“洋洋。”卢非嘴角带笑低头绑安全带。小杰欢呼起来:“美羊羊!他头发卷的,眼睛大的,像美羊羊!”接着就开始唱《别看我是一只羊》……这辆货拉拉就在摇滚一样嘶吼着的“别看我是一只羊”里开走了。 谢洋在楼下站了一会儿,闻着暮色里的油烟味,听着锅铲摩擦锅底的节奏,感受着夕阳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心脏在不停地鼓动,好奇一个人,想接近一个人的想法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 谢洋家的晚饭这次没有出去吃,谢洋妈烧了一桌好菜,夸谢洋爸菜买得好。谢洋爸得意洋洋地指指手机,说他加了小区的团购买菜群,每天在里面接龙点单,然后下楼打完牌就去桥边定点拿货。谢洋爸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先小买了两次,没想到蔬菜很新鲜,肉的质量也好,没有腥味,炖出来的汤鲜香无比,谢洋都喝光了两大碗。 家人一起吃饭,免不了要剖析工作上的事。谢洋老实交待了最近的情况,爸妈就指导他,你看舒然对你那么厚道,你也要努力工作来回报她。谢洋听了猛点头,顺便就把过年期间要赶工的事说了。舒然年后要出一套书,一共四本,其中三本都敲定了,只有一本作者还在写,插画也没定。谢洋担任了这套书其中一本的插画,之前聊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个事,谢洋就说要不我来,换个画风试一下。舒然当然同意,只说那你年要过不舒坦了,每天我会抽鞭子催你进度的。谢洋让她放心,这活就揽身上了。爸妈听他说完,就让他赶紧回家去干活,过年也别过来了,他们要去暖和的地方旅游。 谢洋就这么被赶回了家……他打开电脑,点开之前画的草稿,但是一笔都画不下去。他这一路都在盘算找个什么理由去遇见卢非,不能刻意,要事出有因,一定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难忘的、好的印象! 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谢洋第二天就去市图书馆查资料,他没把车停在地下,而是搜到了图书馆附近的地上停车场,停在一棵松树下面。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夹雪,他坐在图书馆里美美等待他的车被冲刷出一道道泥垢,这一周都预报是这种天气,他每天都开出来晃悠一阵,这样他周末晚上就好去卢非的店里洗车了。 周末,谢洋又去了趟图书馆,等他迈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阵雨刚停,谢洋的心情愉悦极了。他把脏车开到非凡汽修,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哥接待了他,听说他要洗车,惊讶了一瞬,说明天报了还有雨雪呢。谢洋都没听见,他忙着左顾右盼,怎么没见到卢非。“卢非在吗?”谢洋问。小哥又看了他一眼,洗车又不是剪头,怎么还点名呢。“非哥回家过年了。你还洗吗?”小哥看谢洋的样子更像是来找人不像洗车。谢洋点头“洗洗洗”,和卢非的同事也要搞好关系呀。 谢洋掏出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问小哥要卢非的联系方式。之前做过心理建设,千万要注意素质,不能被当成跟踪狂。小哥一边洗车,一边说:“你这车怎么这么脏,哎哟,漆都碰掉了一长条,要不要补个漆?”谢洋打着哈哈:“这回算了,下次来补,后面几天我也不开了。”“行啊,那你下次来找我补,给你打折,咱加个微信呗。”小哥很顺手地就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谢洋加完小哥微信,嘴一秃噜,“要是卢非在,报你名字也能打折吗?”小哥哈哈一笑,“行啊,非哥很仗义的,你跟他说认识我,洗车修车都是会员价。”“你们有会员啊?卢非跟我说没会员的。”谢洋急了。小哥笑得更开心了,拿手机磕磕谢洋的手臂,“你就是我今天的第一个会员,明白了不。”谢洋叹了口气,话术啊话术,真害人…… 第5章 第 5 章 谢洋在家没日没夜赶工了几天,感觉是时候出去透气了。老爸老妈已经在旅游目的地给他报平安了,家里没人,正好回去碰碰运气。听说他要回家,爸妈赶紧分派了任务,什么把阳台上的盆栽移到房间里,什么去桥头领菜,担心他在家没吃的,谢洋爸一下飞机就在群里接龙上了。 谢洋把车停好,上了地面,想着怎么能比较自然地去找卢非。要不就先去领菜,拎着菜在小区里转悠总比两手插兜的转悠要正常许多。 没想到他在领菜点遇到了熟人。“羊羊!”小杰大声喊他的名字,用力地挥手。谢洋也笑着回应小杰,没想到小杰在这里帮忙发东西。这里负责的应该是小杰身边坐着的一位奶奶,正在翻着记录本,见谢洋面生,就问小杰:“你认识?几单元的?”小杰笑嘻嘻:“是小非哥的好朋友,叫喜羊羊。”谢洋脸有点红,他赶紧凑上去跟奶奶说:“您好,我叫谢洋,我爸叫谢政勋,南区三单元的,他在群里就叫老谢。”奶奶一下子就找到名字,说:“原来是老谢家的,东西在2档的39号,小杰去拿。”小杰跳起来去找货,奶奶戴上眼镜上下打量了谢洋:“你肯定长得像你妈妈,小帅哥。”谢洋挠挠头发,赶紧问:“奶奶,请问卢非他……”还没说完,奶奶就接上:“你去过他家了是吧,他早上刚走,回老家医院陪他妈去了,估计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让你白跑一趟了。”“没事,我过年都在这儿,等他回来再说。”“哎哟,那说不准。你有事就给他打电话。”“我没什么事……谢谢奶奶。”谢洋有点尴尬,小杰一句“好朋友”把他捧高高,而现实是根本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 谢洋拎着菜走出来,小杰亦步亦趋跟着他,奶奶在后面喊:“别玩太久,早点回家。”小杰啊啊地回应。谢洋左手拎着菜,小杰走在他右边,时不时歪头看他一眼,谢洋就对他笑一笑。终于,谢洋停下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指给小杰看:“小杰,你有卢非……你小非哥的微信吗?”“有!”小杰也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指着一个叫头像说,“小非哥。”谢洋都没细看,赶紧点开微信,“来,我加你,然后把小非哥推给我,会吗?”“会!”小杰点开卢非的头像,点开语音,大声说:“小非哥,羊羊要加你,会吗?”谢洋顿住了。 漫长的几秒钟后,回了一条语音,小杰点开公放。“你问他有什么事?……把你的手机给他,他会加你,再加我。”声音经过电流的按摩,也像在谢洋的心脏上刺啦刺啦地跳。小杰把手机递给谢洋,谢洋这才看清卢非的头像是一弯夜空里的月亮,名字叫阿飞。 “羊羊,你怎么那么慢!”小杰围着谢洋打转。谢洋的脑筋正在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打转,有没有要找卢非的事?!有没有!有没有!?然后还真给他想到了。上周曼迪和他闲聊时提到自己已经开拓新业务,去做摄影了。起因也是上次在漫展活动上,她帮几个小姐妹拍照,成品效果非常好,小姐妹就夸她完全可以自己单干,做摄影师。曼迪之前就对摄影感兴趣,在几个平台发过作品,反响也还不错。正巧前不久有个游戏官方问她有没有兴趣拍一组真人宣传照,她就当真接了下来。但是,为人选犯愁。角色是个欧洲吸血鬼,她之前拍的以国产二次元居多,欧风的也是靠化妆来凑,这次看了很多欧美以及混血的模特,还是没定下来。她就在跟谢洋讨论化妆细节的时候提了一下这个事,让谢洋帮她留意着,或者想想之前合作过的人里有没有可以试一下的。 卢非没有马上通过他,应该有其他事在忙。谢洋就和小杰沿着河往前走,快要走到爸妈家的单元路口了,就看见河边一家小饭店里跑出来一个光头大叔对着他们猛招手。“何叔!”小杰也猛力摇手。“小杰,快,帮我搬一箱啤酒来。”大叔说完转头就跑进店了。小杰也跟着跑向河边超市的方向,跑一半,又跑回来和谢洋拉拉手:“羊羊,我下回再找你玩。”然后又跑走了。“去吧,慢一点,不要跑。”谢洋在他身后喊。但是小杰很熟练的样子,一溜烟跑进超市,再搬了一箱啤酒,脚步一颠一颠不带停顿地向“何记小厨”快走去。谢洋看着他走进饭店,才往家拐弯。 谢洋回到家里,把菜肉摆放好,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点开手机,卢非已经通过他了,但没说话。 谢洋:你妈妈怎么样? 卢非:老毛病了,保守治疗。 卢非:有急事? 谢洋:曼迪,就是第一次招你去漫展那位女士,她做摄影师了,需要拍一组游戏的宣传照,想找你试一下。 卢非:很急吗?我初五才能回来。 谢洋:不急不急,初八才去试妆,然后还得等通知…… 卢非:我可以。能要求你来帮我化妆吗? 咦!我的技术这么让人印象深刻啊!谢洋激动得手有点抖。 谢洋:没问题,没问题。你初五回来,那我去找你,不不,你来我家好了,我爸妈不在家。我们先试试。 卢非看到这串话,反复看了几遍,然后笑了出来:试什么? 谢洋才发现自己说话奇怪就算了,怎么打字也能这么暧昧,赶紧解释:试妆!试妆!这次甲方爸爸有钱,咱们争取试一个最厉害的,一次通过[努力][努力][努力] 卢非:好的,那你来我家吧,我大概中午到。小杰家你知道吧,我家就在他家楼上,501。 谢洋根本不知道小杰家在哪里,但他不急,还有这么多天呢。看样子小杰是在家过年的,他可以明天买好了鞭炮去找小杰放炮玩。 谢洋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所以年夜饭自己随便搞点空气炸锅版烤肉吃一吃,然后开了一罐啤酒,边看电视边吃肉,也美滋滋的。他属于酒劲上来慢的类型,等洗完澡爬上床,才浑身发热晕晕乎乎。想到五天后能确确实实见到人了,他开心地抱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谢洋睡得极其踏实,但他生物钟已经命定,所以早上干脆爬起来去楼下活动活动,找找灵感,他把笔记本数位板都带回来了,在家也要赶工的。没想到,刚出单元门就看到小杰了,他在搬乱放的共享单车,把车搬到规定的地方,在线框里整齐排好。 “小杰!”谢洋喊他,“我去买鞭炮,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啊。”小杰很开心,不过他又看着还有两辆没排好的车犯难。 “我帮你一起搬,是放在那里吗?”谢洋把手机揣兜里,帮着小杰搬了一辆车。小杰开心地摇头晃脑,跑去搬了另一辆车。两辆车都被放好了,谢洋拍拍手,“走,我们去买鞭炮。” 卖鞭炮的就是小杰搬啤酒的那家超市,门口摆了一堆烟火爆竹,管超市的蔡婶是住在二楼的,把一楼打通做了个超市。蔡婶和小杰认识,谢洋在一旁挑鞭炮,蔡婶就跟小杰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跑出来了,奶奶在家休息呢?别让奶奶操心,外面冷,别在河边瞎晃悠。”小杰“嗯嗯”着点头,谢洋见缝插针,说:“阿姨,别担心,我带小杰玩的,我就住三单元,等会儿我们放完炮就送小杰回去。”阿姨上下打量他,琢磨着:“三单元,你是老谢家的吗?我家老头经常和你爸一起打牌。”“对,我爸妈出去旅游了,我就过来看门的。”蔡婶还想再说点啥,但看着两个人兴冲冲的样子,就指了下河,“你们别在河边玩,太滑了,去小广场放。” 小广场在南面小区的正中央,四周围着的都是楼房。谢洋带着小杰走到这儿,就感觉放炮不太合适,这还没到中午,劈里啪啦一通响把睡懒觉的吵醒了不太好。 谢洋把这个顾虑和小杰说了,然后说:“要不你带我到北面逛逛,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放。” 小杰想了想,说:“那我们去山上!”谢洋头上冒问号,这里还有山,他记得就是两块平原一样的园区才对。但他没说,就跟着小杰走。 所谓的山,其实是一个小土坡,就在北区的尽头,好像是填平填了一半不想干了,就把土遗留在那里,也有四五层楼高。小杰爬得很利索,看样子是经常来玩,谢洋跟在后面又是喘粗气又是咳嗽,标准的死宅男难得出来运动一下。土坡的顶上有一个搭起来的小棚子,里面放了一些农具还有高高低低的水桶、花盆。谢洋绕过棚子往后一看,还有两片圆形的花圃,周围扎着精细的编织篱笆,一片花圃空着,另一片盖着一层防寒布。 “这是小非哥的花园。我们在这里放好不好?”小杰已经迫不及待把鞭炮拿出来了。 “不不,我们到前面去放,前面空,还能看到火星飘到下面去。”谢洋可不想炸了卢非的花园。 他们一边放一边玩,拿着仙女棒围着一个破棚子兜圈,感觉快乐极了。谢洋每次跑过卢非的花园心里就会小跳一下,他好像看到了另一面的卢非,和自己更像的卢非,喜欢安静地享受自己心灵花园的卢非。 等他们都放完了已经下午了,谢洋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地叫,就问小杰:“饿不饿,咱们回去吧,等小非哥回来再一起来玩,好吗?”小杰还有点恋恋不舍,这里空旷,空气里是烟火散去特别的味道,闻着有点上瘾,他不停地到处嗅嗅。而且,这里没有外人,不会用好奇的打量的眼光看他,谢洋就像动画片里的羊羊,可爱的,好看的,从来不对他说重话,拉他的手也不会被甩开,而是牵在一起晃一晃…… 果然下山的路上,小杰的手机响了,奶奶来问他在哪里。小杰回我们在小非哥的花园里,然后急着问奶奶,可不可以带谢洋回来吃饭,奶奶应该是答应了,因为小杰马上就拉着谢洋的手飞奔。谢洋这一年的运动量都交代在今天了…… 到了小杰家门口,谢洋忍不住朝上面望了望,只能看到楼梯,但他已经想象卢非家的样子了。小杰家是两室一厅,大概不到70平方,奶奶这会儿正忙着炒菜,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就笑了,“原来是小帅哥,大年初一怎么一个人,来奶奶家正好,哈哈。”谢洋摸摸头,突然想到自己空手来的,连炮都放完了,十分的羞愧:“不好意思,奶奶,我爸我妈出去旅游了,让我来看家。我啥都没带,我再去买点酒吧。”“别别别,我们都不喝酒,家里有雪碧,你不喜欢喝的话,让小杰去买别的,他妈妈今天刚给他打了压岁钱,有钱呢。”奶奶说着就要回头去看锅。“我喜欢喝雪碧。奶奶您别太忙了……”“不忙不忙。”奶奶嘴上说着不忙,桌上已经摆了一圈凉菜,现在正忙着炒热菜。 等大家都坐下来,谢洋举起一杯雪碧,诚恳地说:“祝奶奶和小杰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快快乐乐,没有烦恼!”“谢谢你。”奶奶摸出一个红包放在谢洋手边,说:“拿着,不要拒绝,没有多少钱,奶奶的一点心意。也祝你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小杰端起一杯雪碧,重复着奶奶的话:“万事如意,干杯!” 第6章 第 6 章 家常菜吃起来就是踏实,谢洋能感觉到自己的胃被这一道道简单的凉菜、热菜层层填满。奶奶看着他吃饭香得不得了的样子,更开心了,也打开了话匣…… 卢非的爸爸和小杰的爸爸是同事,都在铁路工务段做维修工作,后来发生了事故,两人都在事故中丧生了。卢非比小杰大十岁,出事的时候,卢非也就小杰现在的年纪,小杰就更小了,惨的是小杰这时候感染了脑膜炎,妈妈分身乏术,也没有特别注意,然后就造成了不可修复的后果……小杰妈妈为了挣钱,一个人去了韩国打工,做美容按摩,起早贪黑地忙碌,隔几个月才偷偷打钱回来,因为签证早过期了怕被抓回来。卢非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她不愿意在大城市看病,坚持回老家保守治疗,卢非是希望妈妈在大医院好好看一看的,两人因此不太愉快。还因为卢非原来学的也是铁路维修,是想接他爸爸的班,他喜欢铁路。但是他妈妈却因为铁路应激,怎么都不让他去上班,就只能干点杂活维持生活。但是,奶奶又用非常欣赏的口吻说,卢非是个非常稳的,即使面前有一排排的难关,他都能稳稳地踏实地一个一个跨过去。 这几天,谢洋仔细做了一遍曼迪接活的那个游戏角色的功课,还跟曼迪说,先别找其他人,先看过我这个再说。曼迪问他找的谁,谢洋说保密,到时再给你惊喜。曼迪答应了,还说你来了我也要给你个惊喜,我们都先存着。谢洋说好,他对曼迪的惊喜不太感冒,说起来他和曼迪认识很大的原因是曼迪是他的同专业学姐,他们都学的动画设计,都毕业等于失业。因此大家有不少找工作群,谢洋毕业前已经在接舒然的活了,他还是被同学拉进群里,看到曼迪发的招工广告就试了试,反正是按次结算,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起来。 期间谢洋又回自己家扒拉存货,过年快递不通畅,他的库存假发也不多,好不容易翻出一顶古风的飘飘长发,只好用卷发棒烫出大卷来。 他把东西都备齐了,初五这天早早醒了开始在家里踱步。到底要不要发微信问问卢非什么时候到呢?会不会显得自己很上赶着?……就这么走走停停,泡了杯咖啡,揪了点面包,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进去……一直耗到12点多,卢非的微信到了。 卢非:我到家了。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 谢洋:好的,我马上到。 卢非:只是简单的面条,不要期待。 谢洋没有回了,因为他已经拔上鞋子跑出门了。从南区跑到北区,即使速度飞快,也要7、8分钟,卢非的一包冻虾仁隔水都没解冻开,门铃就响了。 卢非打开门,看见谢洋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拎着一包白色的像颗头一样的东西,还是穿着上次见过的羽绒服,敞着,不过里面穿了件看上去很暖和的卫衣。 卢非把门打开,侧身让谢洋进来:“这么快,你穿……猪猪侠的拖鞋可以吗?喜羊羊是小杰的。”谢洋说好,低头看看鞋柜里鞋也不多,拖鞋就两双,小杰的拖鞋旧一点,猪猪侠的拖鞋一看就是新买的,卢非的喜好有点奇怪。 谢洋解释说:“我从爸妈家过来的,很近,我爸妈家就住南区靠河边的三单元。” 卢非又走回厨房,看了看烧着水的锅,说:“我听小杰说了,你还带他去放鞭炮了。我下了三斤挂面,够吃吗?不够还有泡面。”说完还从厨房探出头来,望着谢洋笑:“小杰说你特能吃,奶奶很高兴,他也很高兴,就是觉得你不像美羊羊了,像……”说着指了指谢洋的脚。卢非满意地看着谢洋红透的脸,又忍不住笑:“没事,我也喜欢能吃的,你随便坐,要等一等,来太快了,配菜还没准备好。” 谢洋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也喜欢”,他把包放下,东西不急着拿出来,搓搓手搓搓脸,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点,再开始打量屋子。 卢非家和小杰家的户型是一样的,谢洋往房间远远望了一眼,估计大的房间是妈妈住的,小的是卢非住,都开着门,一眼能望到头,很整洁,没有太多的杂物。只是不管客厅的桌上、房间门口、窗台上都放着花或者绿植,整个家里流淌着一股淡淡的生机。靠近谢洋手边的花架上,摆着一个长条形的花盆,里面的植物谢洋猜是薄荷,因为那股冷飕飕的气息已经蹿进他鼻子里了。 卢非拿了几个碗垫出来,看见谢洋在观察薄荷,就说:“你喜欢的话,待会儿可以摘一点放面里。我做了浇头,还有汤,你自己搭吧,拌着吃,或者泡汤里都可以。” 浇头是虾仁洋葱炒蛋,汤就是虾仁蛋汤,洋葱是炸过的,没有辛辣多了酥香。卢非正在分面,谢洋伸手拦了一下,说:“一半就好,或者你多吃点……我来之前一直在吃东西,其实,不算太饿。”卢非就给他少分了一点。 谢洋刚吃了一口,就知道今天肯定又要填胃了,家常的味道就是最熨帖的味道。“你手艺真好。”谢洋的嘴只有说一句话的余地。 卢非喝了口汤想客套一下,但是一抬头就看见谢洋的菱形小口在嗦着面条,嘴巴因为用力还撅起来,粉红色的嘴唇泛着水光……他一口汤就呛住了。 卢非赶紧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谢洋停下嗦面,还给他抽了几张纸巾:“你还说我,自己都吃急了。嘿嘿,是真的很好吃就是了!” 谢洋记得卢非吃饭很快的,可他还是比卢非快了不少,一定是因为卢非分给他的面少。他有些尴尬地抠了抠脸,“那个,盘子放哪里?待会儿我来洗碗吧。” 卢非看着谢洋脸红红的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笑,但他又怕自己再呛着,就停下来说:“不用你忙,你不是带了一堆东西,是要像上次那样摆摊吧?去我房间摆,我一会儿收拾好过来。”听到他说房间,谢洋的那双猫眼又睁大了,懵懵懂懂的样子。卢非预感他今天的嘴角就平不了了,他说:“如果桌上不够摆,就放我床上,罩好的,没关系。” 谢洋拎着背包和假发进了卢非的房间,就是他之前猜的小房间。一张床,一个电脑桌,一个书柜,一个衣柜,就没了。床大概有一米八长,谢洋想象了一下卢非睡觉时脚应该会伸到外面去。他轻轻按了按,是硬的,难怪他的腰背板正有力……咦?我又在瞎想什么!谢洋拍了一下大腿,决定还是在床上摆摊,等会让卢非坐椅子上化妆。 谢洋摆好了就坐在椅子上打转,卢非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不远处的那个小土坡,隐约可以看见坡上的棚子。所以卢非就是坐在这里望着他的花园的吗?“看不到的,花园。”好像猜到他在看什么,卢非进来就说了这句话。“但我好像看见那个棚子了。”谢洋捏起手指比划了一下。“那你眼神比我好,眼睛也比我大。”卢非突然凑过来盯着谢洋的眼睛,那种被漩涡吸进去的感觉又来了,谢洋抬起的手不由得按在卢非靠近的肩膀上。不知道停了多久,感觉到手心有异物硌着,是肩膀上凸起的那块骨头,谢洋咻地缩回手,但又忍不住抬了抬眼,这么近,能看见卢非脸上还有水渍…… “你洗过脸了,那,坐这。”谢洋慌忙站起来,去找他的护肤品。 为什么让谢洋来画,因为真的很舒服啊。卢非去剪头发,那托尼小哥对他的头就跟对一块石头一样,指甲抠得他头皮都要破了。而谢洋对他的脸、他的头就像对一颗水晶球,在一边洒洒神水、扑亮闪闪的粉,好像在虔诚地许愿…… 所以,卢非又睡过去了。他今天是真累了,春运票紧张,他没买到高铁,只有动车,坐了快四小时回来的。吃饱喝足可不就困了。 谢洋只是在找眉剪的功夫,回过头来,就看见卢非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熟了。他的两条长腿松弛地摆开着,手交握在腰上,头歪在一边。洗过,补过水的脸干净明晰,那张今天一直在笑的嘴巴还是微微弯着,好像打盹是很美好的事……谢洋悄悄走到窗边,把窗户关起来,床罩得很整齐,他也没看见外面有毯子,就走回客厅拿了自己的羽绒服给卢非盖上。 卢非是热醒的,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窗边站了一个人,捧了一个白色的像毛绒玩具的头来回摸,他一下子惊醒了,摸着胸口说:“你这假发真的很吓人,像真的一样……”谢洋看他醒了,就把发胶瓶放下来,得意地说:“我自己卷的,怎么样,和托尼老师一样专业吧?”卢非翘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搞艺术的,厉害。”“你知道我是学艺术的啊。”谢洋有点激动。“现在知道了。”卢非望着他很温和地笑,“想了一下,你学的和你现在做的事还是挺有关联的。”既然有话头了,那就很好聊下去了。 “我是学动画的,不过现在主要画插画,还是给小孩子画的那种。”谢洋一边介绍着自己,一边手上忙着调粉底。 “那你有空可以试试教小杰,他平时一直在做专注训练,让他可以耐心地做一件事。”卢非看着谢洋忙碌,他没有再闭上眼睛。 “好啊,我有时间的。其实我觉得小杰没有那么严重,他特别热心,原来搬共享单车不是他的任务,是他主动找事情做的,还有点强迫症呢,车都按颜色排得很整齐。” 卢非望着谢洋笑了,“是的,我相信他会好的。只要我们有耐心,愿意带着他玩。” “对,那天我们放鞭炮玩,我都没注意时间,都要玩疯了。对了,你的花是种了要卖的吗?我看还盖着布,很专业的样子啊。” 卢非哈哈地笑起来,脸上刚扑好的散粉扑簌簌地往下掉。“当然是种着玩的,那里的土很差的,苗都是小区里种花的爷爷们送我的,死了不知道多少了,还卖呢。” “唉,唉,你别笑。”谢洋赶忙又拿起粉扑,“我是觉得你和我挺像的,就是喜欢安静地做一件事,比如种花啊,画画啊,这些……” “像吗?”卢非停了笑,但嘴角还是上扬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洋。谢洋和他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找东西去了,他的耳朵红红的,像两片小小的红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像吗,奶奶可从来没喊过我小帅哥。”卢非笑了笑,看着谢洋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其实卢非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感觉,以前一直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干活,一个人坐在这椅子上望着看不到的花园。现在有个人说他也喜欢这样,而且他能看到自己的花园。卢非习惯了一个人溜达,溜达了27年的心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洞,洞口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猫头,对着他轻轻喵了一声…… 卢非交握着手,控制着自己不去摸那蓬松柔软的头发,半合着眼,因为看到谢洋拿了一盒假睫毛,是要给他贴睫毛了。 谢洋把睫毛剪开,准备就在卢非的眼睛后半段贴一贴,卢非本身睫毛条件不错,加上他眼尾有一块天然的暗沉,加长的睫毛半垂的时候会盖住他的下眼睑,掩住深邃的眼神,看起来非常的清贵。 准备贴睫毛了,谢洋才发现,美瞳竟然忘了戴!他是习惯在底妆前戴美瞳的,因为不喜欢泪水溢出弄花了妆面。今天真是脑子里想太多其他的事,步骤都乱来了。他赶紧放下睫毛,对卢非说:“先戴个美瞳啊,我给搞忘了,这次是cos外国人,要戴个蓝色的。你要试试吗?”卢非摆手,“你来吧”。他还是对这东西有点害怕,他知道是戴在眼珠前面的,究竟怎么戳进眼眶的,他不想知道…… 谢洋小心翼翼地撕开美瞳包装,他这次选了稍大直径的,想象了一下卢非轻微散瞳的模样,肾上腺素又要飙升了……卢非努力瞪大眼眶,感觉一只凉凉的手指轻轻按着他的眼皮,耳边被有湿度的呼吸轻轻喷着,自己的身体有点紧张,卢非开始不自觉地搓自己的大拇指。谢洋戴好一只,怕泪水滑落,迅速地拿了纸巾吸水,靠得更近了,他没注意到自己站在卢非的两腿中间,弯着腰,标准的投怀送抱。 戴另一只了,谢洋做精细的事情时是很专注的,他的卫衣因为弯腰垂下来,摩擦着卢非的手背,暖乎乎的,像谢洋的人一样。 等谢洋戴好,让卢非闭眼、睁眼感受一下,眼睛像宝石的火彩,流溢过冷艳的光泽,谢洋像被击中一样,不禁倒退了一步。两人的腿撞在一起,谢洋侧歪了过去,卢非伸手撑在谢洋的后腰上,“慢点,你有低血糖吗?”卢非的手掌只撑了一下,就改拉住谢洋的胳膊,把他拉开,让他站稳。 “啊?嗯,有一点。”谢洋赶紧走到一边,他没有低血糖,只是一见倾心,被勾魂摄魄罢了…… 这次需要化结构,但是谢洋依旧坚持他的清新风格,他没有给卢非打很重的阴影,只在光线下恰当的位置加了一点,包括眼部的轮廓,也没有化浓黑的眼线,眼尾自然地收进睫毛的倒影中,连嘴唇都没有涂浓厚的唇彩,只薄薄抹了一层有色润唇膏,卢非的唇色浅淡,下唇微厚要凸出一点,谢洋涂唇膏时,都在想象自己的手指是唇膏头在抹过这片柔软细嫩…… 等完全化好,戴上假发,已经是黄昏了。窗外的夕阳带着暖光打在卢非的侧脸上,他略低着头,好像在思索晚上要去哪里狩猎的样子。谢洋赶紧抓起手机,挑好角度,不停地按按按……回看相册,他觉得自己的技术不比曼迪差,以后也去开拓另一个副业好了。拍完他就急着发给曼迪,一连发了十几张,也不管图片还在不停的加载。 没过一会,曼迪就给他发视频邀请了,谢洋接了,先得意地围着卢非拍了一圈。“牛B,定了定了!就他了!对了,我认识吗?怎么感觉有点熟悉。”曼迪看着视频中的脸,在脑子里搜索人名,视频里的人笑了一下。“不会吧,是卢非吗?”谢洋从旁边冒出脸来,“你猜对了,没有奖哦。”“可以啊你,怎么想到找卢非的,哎,不对,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曼迪感觉这两人氛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赶紧问:“卢非,你有胸肌吗?到时是拍在水里的,温泉,需要你半露一下上半身。” 什么?!谢洋的眼睛刷地移到卢非穿着卫衣的胸前,卢非的手也在上面摩挲,“我,没有吧……我没练过。”“谢洋,你按一按看看,不需要那种充血的硬肌肉,软一点,有那种肉感的起伏就行,你明白吧。”曼迪在视频里指导。 谢洋不明白,但他的手听话地按上去了,卢非的确是薄肌,没有明显的块垒,只有温柔的肉感,他的皮肤应该挺好的,隔着一块布料都能感觉到滑…… 从视频里看,一只细白的手按在一片胸上摩挲,指尖还悄悄地下陷,既要又要的氛围,色气洇染……曼迪想在视频里尖叫!但她忍住了,想想报酬,想想这是全年龄的游戏,不行不行。以后可以给这俩拍私房照,唉,等等,这俩是这样的关系吗? “我感觉可以,他拍照时需要全露吗?还是穿着衣服的那种?”谢洋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问。 “穿着衣服的,但那种中世纪的衬衫,丝绸的,湿透会贴在身上,会有轮廓……你懂的。”曼迪解释着。 “我懂的,那他的妆容要防水吗?” “要的,会怼脸拍。对了,这头发是咋搞的?”曼迪凑近看了看卢非的大波浪,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卷的,厉害吧。”谢洋挑起一撮卷发,对着镜头晃了晃。 “厉害。不说了,有电话进来,时间地点我发你们,你们准时来啊。”曼迪说完就挂了。 谢洋对着卢非左看右看,觉得非常满意,又拍了一小段视频。卢非无奈地拍着头发玩,想到一个问题,就问:“你怎么想起来玩化妆的?因为喜欢画画吗?” 谢洋终于放下手机,准备给卢非卸妆了,他想了想,说:“这是一个原因,平面的画久了,就很想试试立体的。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是学动画的,我更喜欢动态的,尤其是人。”他边说还边用两手框起一个画框,把卢非的头框在里面,怎么看都是很完美的艺术品。“我喜欢用化妆把人变得次元模糊,因为总感觉动画里的人物过着无比精彩的生活,如果我真有这样的魔法就好了……” 卢非失笑,接着问:“那你做过动画吗?就是我们外行人知道的那种动画片。” 谢洋无奈笑笑:“没有,我毕业就家里蹲了。但我在学校和同学一起做过一款游戏,主角就是我设计的,原画也是我画的。那段时间入了魔,我还把自己画成主角的样子去平台发宣传,可惜游戏bug太多,维护也麻烦,没多久就下架了……还是自己学艺不精啊。” “你以后是还想做游戏吗?还是像现在这样画画?” “我没想过……游戏不是那么好做的,卡人很严格的,也很辛苦,忙起来没日没夜的,我同学有做了一阵子的都跳槽了。现在这样也蛮好的,就是成就感有点低。” “那你还挺想出名的啊。” “不不,我的作品被大家认可就行了,我这个人不用出名。”谢洋连连摆手,要知道当时游戏推出后,学校想找他们团队做个讲座,觉得他形象好,就让他去讲,谢洋连夜冻了个重感冒失声严重那种,学校只好找了他的合伙人,是个桀骜不驯的富二代,也不准备讲稿,上去一通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教务主任忍无可忍把他请下台了。据说这人没毕业就出国了,后面干啥了谢洋也不知道,他在团队里也很透明,除了交活就是交活,不过很感谢人家肯定了他的设计,没有提过什么反对意见。 谢洋回忆着青春,手里也没停,就是回忆的有点久了,久到他用卸妆油搓卢非的脸,才发现不对……看到他回神,卢非的眉毛翘着,眼睛弯着,嘴巴都忍不住咧开了,“你想什么这么出神?” “去去去,你自己去洗吧,洁面在这里。”谢洋指指桌上的一个瓶子,这是他自己用的,保湿型的洁面,卢非这个大干皮用起来应该不会难受。 卢非拎着洁面去卫生间洗脸,谢洋看看自己满手的油,也跟着他去洗。卢非把洁面泡沫涂在脸上,让出位置给谢洋洗手。谢洋看着他像个圣诞老人的样子,不禁哈哈笑起来,想拿手机拍下来,发现手机没带。卢非没给他机会,很快就把泡沫冲干净了。看着卢非要往厨房走,谢洋一把拉住他,拉他到房间的椅子上,按他坐下。 “你不知道自己是干皮吗?接下来的几天,要好好保护皮肤,曼迪说了,这是很重要的活。”说着,谢洋就拿自己的保湿三件套,对着卢非又喷又抹。直到卢非的脸变得香喷喷,谢洋才停手。“我晚上还得洗澡……”卢非有点无奈。“洁面的,保湿的,都送给你了。我家里还有一套。”谢洋很大气地挥手。说完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突然,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一会儿。谢洋把双肩包拿过来,开始把摆开的摊儿一点一点收回去。“我该走了。”谢洋说。 “嗯。你回哪里?”卢非也把桌上散开的一摊摊零碎归拢好,让谢洋好收拾。 “回我自己家,还有些东西要准备……还有些图要赶紧交,所以我这两天可能没空来了。”谢洋说着,他在初八前还得给舒然交一份草稿,但他一根线都还没画。 “你忙吧,时间地点曼迪会发我的,她有我的微信。我们到时再见吧。”卢非把羽绒服递给谢洋,看着他穿好,拉链拉好,才往客厅走去。 “路上开车慢点。”卢非站在门口,没有急着关门。谢洋向他挥挥手,下了两级台阶又回头看了卢非一眼,卢非笑了笑,朝他挥挥手,谢洋这才走下楼去。 今天天气好,难得有星星,谢洋呼吸着清冽的空气,愉快地往停车场走去。 第8章 第 8 章 谢洋回家后开始没日没夜地忙,画困了睡,睡醒了画,歇一歇的时候想给卢非发微信,点开他的头像看一看,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就退出去继续干活。 初七晚上,卢非发来视频邀请。谢洋噌地从电脑前滑走,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点开。 小杰的脸占满了屏幕,“羊羊,快看!”镜头拉远了一些,谢洋看见了刺啦刺啦闪耀的烟火。原来他们又去棚子那里放烟花了。 “哈哈哈,羊羊你的头发被炸开了!好好笑!”小杰嘎嘎地笑着,卢非的脸也在视频里出现了一下,谢洋看见他嘴角挂着的温柔的笑意。 谢洋赶紧伸手按按头发,他是自来卷,这两天没空弄头发,每天洗完头就自然风干,可想而知,会炸成什么样了。 镜头又移向燃着的烟火,买的是谢洋上次没见过的新品种,挥舞在小杰手里的这支,像流星一样,尾巴是星尘,一点一点消散在漆黑的夜空里。小杰的声音很大,对一旁的卢非说着:“这是我挑的,羊羊不会买,他就买会响的,还是我买的好看吧。”“嗯,你买的好看。”卢非的声音传来。 谢洋望着这些飘散的花火,明灭间一闪而过卢非的脸,好看的,温和的,像空气一样,能顺着视频被吸进谢洋的胸腔。 “你好看!”谢洋脱口而出。 镜头被卢非拉近,他从小杰手里拿过一根仙女棒,浅浅挥了挥,说:“你别夸他,今天跑到南门外好远去买的,奶奶给他打电话也不接,我去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他。” 谢洋心里说,我夸的是你。但他嘴上说:“你们别玩太晚,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不许带着黑眼圈出现在我面前。” “听到没?”卢非把镜头对向小杰说,“我们要早点回去。”小杰嘀咕,羊羊比奶奶管得还严,但他还是把手里没燃尽的烟花扔进水桶里,然后对谢洋展示一大袋的花花绿绿的东西,“还有这么多,羊羊等你来,我们再一起来放。”谢洋伸出小拇指,“拉钩,一定要等我一起啊!” 谢洋出门前,检查了三遍,该带的,可能用到的,全都带上了,连创口贴他都带了。拍摄的地方是在城郊的温泉山庄,走高速很快的,但谢洋还是提前很多就上路了。 所谓山庄,的确是在半山腰上。谢洋在山路上开了一会儿就看到前面一个跑步的人背影很熟悉。他把车窗按下,大喊:“卢非!”卢非回头看是他,还好心情边跑边跟他打招呼。谢洋看看前后没车,就赶紧停下来,让卢非上车。 卢非坐下系好安全带,还有点喘,谢洋看他一眼:“你怎么来的?”“电驴加地铁,到山下突然想起来曼姐说要有点肌肉,我就想临时抱个佛脚,可能没跑800米,你就来了。” “又不会让你露,别紧张。再说,有时候不露比露更有感觉,知道嘛。” 卢非头歪过来,看着谢洋:“不懂你们搞艺术的,有什么感觉?” 谢洋当然不会说,那是血脉贲张的感觉。他今天带了一打的口罩还有棉球,防着自己鼻血喷洒。 到了拍摄地,卢非除了谢洋和曼迪,其他人都不认识,所以他就跟在谢洋身后,亦步亦趋。谢洋好几次转身,两人差点撞在一块。谢洋指指旁边,“你先坐会儿,我去问清楚流程。”卢非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来来往往做布景的工作人员,看着看着视线就粘在了谢洋身上。卢非不是没见过谢洋专注的样子,但是现在的谢洋又有点别样的东西,应该是他的专业,他的领域,让他松弛而有主张。谢洋的口罩松松地盖住半张脸,一开始只是倾听,曼迪好像有很多麻烦不好解决,谢洋回话的频率很少,听得很认真。然后他四周观察,目光滑过卢非这儿,就当他和沙发是一体的,没有停留。再来就是指挥着大家做调整,灯光、道具、甚至池里的水。等到曼迪再次举起相机,这次比了个OK的手势。谢洋这才走回来,卢非看见,他回来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留着刚才的神采。 “走吧,我们去隔壁化妆。”谢洋拎起包,指了指隔壁的套间。卢非边走就边把夹棉的外套脱了,这里面有点热。为了方便换衣服,卢非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浅色的系扣开衫,领口也比较低。 等卢非坐下,谢洋拿着化妆水转过身才注意到他脱了外套,脖子到锁骨,一大片的皮肤露在外面。谢洋的心跳突然就快了些。 重复了一遍上次的化妆过程,这次先戴了美瞳,谢洋减少了粉状的定妆,但也没有涂成水光肌,他把心机的水状高光涂在了卢非的锁骨上。 等卢非换好中世纪宫廷风的泡泡袖衬衫,胸前的系带散开着,更是露出一大片暖色平滑的肌肤。他下面穿了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宽松款,小腿毫无赘肉的细直。 谢洋赶紧把口罩拉高一点,把他发烧的脸都遮住。他看着卢非下了水,曼迪先让他靠在池边,双臂自然展开,卢非的臂展很宽,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卢非的角色功课全是谢洋教给他的,曼迪把游戏和角色告诉谢洋,谢洋还去下了游戏玩了,感觉还挺有意思,就把卢非要扮的这个角色的主线剧情全过了,然后把这个角色的性格特点,身世经历以及重点的神态表情一一交代给卢非。 接下来,卢非往水里沉浸了一会儿再冒出水来,曼迪的快门要按出火星,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不管是手臂还是胸前,肉色肌肤的光泽自然地透露出来,水滴往阴影的地方流去,明明在人类的芳心纵火,吸血鬼大人却显出无奈的悲悯…… 谢洋真的马上就想把这样的卢非藏起来,藏到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享用这样的美色。 直到拍摄结束,这个想法还在谢洋的脑袋里打转。 “刚和你说的,听到没?”曼迪提醒谢洋,谢洋懵懵地看着她,“什么?” “我说,这个游戏是齐季做的,齐季!你认识的,记得吗,当年你们一起做游戏的那个富二代。” 谢洋的脑子这会儿转过来了,说齐季,他真想不起来人,说做游戏的富二代,那他认识了,毕竟那个讲座在他们学校校史留名。“我知道他,但是毕业后就没联系了,怎么了?” “他准备回国创业,还是做游戏,在招人,我觉得你挺合适的,你看呢?我没提你的名字,只说给他介绍靠谱的。你要是愿意,我把他推给你。” “我考虑考虑……”谢洋这会儿热血翻涌还没下去呢,没功夫管工作的事。 “你别不当回事啊,这是事业!不是你接的活。”曼迪敲打谢洋。 “所以我要认真考虑啊,我都脱离专业多少年了,肯定不是轻松上手的事……让我想想,过两天给你回复。”谢洋说着,看到卢非换好衣服洗完脸出来,就拉住他,说:“坐我车走。” 卢非走到谢洋车边,突然问:“你是住市里还是爸妈家?”“住市里,我爸妈昨天回来的。”“那你把我丢地铁站就行,省得你再过江。”谢洋想了想,这里离卢非方便乘车的地铁站也要十二三公里,他便答应了说“好”。 车还没开下山,就开始下雨了,大众的车机非常的烂,连不了网,谢洋只能悄悄点开手机的音乐,被卢非看了个正着。卢非点开自己的手机,说:“我来吧,你的导航就行。想听什么?” “就听你最近听的好了,我不挑。” 卢非就点开他的最近收听,调整了音量。伴随着稀沥沥的雨声,容祖儿在很轻盈地唱: 窗纱外小鹿给我送枝花 梳化上下凡天使共我喝着茶 世间千千万万人未明白我 替这位空想家惊讶 孤单真的不可怕能让我画满花 还未算是那么差 让那恐龙成群行过台面 衣柜入面藏着花园 心仪男孩长驻于身边 梦要变真也没那样远 后面还放了其他的歌,但是,直到谢洋滑进被窝,脑瓜里都在萦绕这最后两句的歌词。他甚至开始幻想以后的生活,他想和卢非找一个安静的、城郊或者乡下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他想养只狗,卢非喊他猫眼儿,看样子喜欢猫,那就再养只猫。他们可以种花种菜自给自足,每周带着新鲜的蔬菜和绿植去探望爸爸妈妈、奶奶小杰……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来家里玩,来家里住。 他们要在院子里种满绣球花,夏天的时候,大朵大朵盛开的花可以掩盖住猫狗的身影,以及在躺椅上依偎在一起乘凉的他们。他们的小腿交叠在一起,凉爽的晚风从交握的手指旁溜过,他们交换一个带着西瓜甜味的亲吻,生活多么舒适…… 谢洋在梦里抿了抿嘴巴,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卢非的嘴唇,就会想到西瓜,进而想到如果他们亲吻,将会怎样的甜蜜,到汁水四溢…… 谢洋翻了个身,夹紧了腿间的被子。 第9章 第 9 章 谢洋心里藏不住事,包括工作这样的未来规划,他也会提前去做。就好比放暑假做作业,他永远是先做完作业,然后再玩的那一类人。因此,这几天他就一直在考虑曼迪说的去做游戏的事。 谢洋翻出他们以前做游戏的群,发现齐季还在群里,就试着单敲他看看。没想到齐季这个号还在用,他没隔多久就回复了,开门见山说:“你考虑好了,来跟我一起做游戏。” 谢洋回忆了一下齐季说风就是雨的做事风格,赶紧打断他:“等一等。我想知道如果我答应了,是不是有什么要求?我脱离行业很多年,基本功虽然没忘,但是不了解现在的动向,是不是需要先培训提升?” “看样子,你是想和我一起从底层做起。”齐季打字也飞快。谢洋回他一个问号。齐季接着说:“我本来是想找个合伙人的,曼迪说她给我推荐,没想到是你。你的话,是可以跟我一起从角色设定做起的。我这个游戏是中国古典文化题材,我看过你的插画,风格是我想要的,但细节需要再改。”齐季说起游戏,滔滔不绝。 谢洋没给他机会再说远了去,“你等等,我的问题是,如果像你说的从底层做起,是不是还是需要培训基本功?” “对,我们团队第一批下个月就去日本。你护照签证抓紧弄,来得及。” “那第二批什么时候?”谢洋对这种追着屁股赶你上工的情况脑壳痛。 “九月。你想第二批?” “下个月我来不及,我手上有不少事情没有完结。还需要调整一下心态,我没有正式的当过社畜。” “好的吧。那我也把时间调一调,跟你一批过去。” 谢洋第一反应是“你还要培训?”,又想想婉拒人家的好意不太恰当,再说齐季虽然行事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张狂,但人还是不错的,估计是想带他一起去,好照应。就说好。但是也没说死,说如果自己这边有什么变动,会提前告诉他,毕竟还有半年的时间。 齐季答应了,但又把他之前被打断的滔滔不绝的意见说完了,还说你准备的时候可以带着思考怎么弄他的人设。谢洋没理他,接下来的半年,除了先跟舒然交接,还有卢非的事,是先告白还是继续这么他自己感觉有点暧昧的样子,还是什么都不说,来一个欲擒故纵,可是他又没有那样拿捏人的心思和手段…… 那就一步一步来好了,在感情方面他没有做计划的经验和想法,那就先安排好工作吧。 谢洋就先跟舒然说了这件事,舒然非常支持他去,还说先跟他要亲签,等他们游戏大爆,优先考虑她们社出原画出各种故事设定漫画集,吃肉带她喝口汤。谢洋无语住了了,说你这汤连水都没有呢。 舒然很有信心,说你的条件很适合去游戏圈闯一闯,要是没结果,我再收留你。谢洋说我是真心感谢你,我肯定在走之前把今年的活干完。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工作的细节,等谢洋把时间表排好,已经晚上了。 谢洋呼了一口气,一天就这样要过去了,他今天一天都没和卢非联系,要不要在今天说呢?还是留到明天。要不留到明天吧,他再想想措辞,或者找个什么理由好开口提这事,因为感觉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近到可以侵入对方的生活…… 第二天,谢洋早上起来,做好早餐,边吃边给卢非发微信。 “这两天晚上下雨,烟花有没有受潮啊?我还想来放呢。” 卢非过了大概快一小时才回他:“应该不会吧,我连袋子一起就放在大门边上,这两天我不在家,我让小杰去看看,你想放,就找小杰一块儿去吧。” 谢洋敏锐捕捉到卢非不在家的信息,“你出远门了吗?我想跟你们一起放。” “那倒没有,我都在汽修店里,店准备重新装修,我把东西都移到租的仓库去,晚上也睡那儿,看着。” “你们店不是还有一个员工吗?就是给我会员价那个。” “我们店就俩人,我和凌凡,就给你洗车那个,是我发小,他马上开春暖和点就要结婚了,在忙自己婚房装修,店就交给我了。” 谢洋刚想问卢非要搬几天,就看到卢非又回了一条,“你要是不急,这周末晚上可以吗?白天我还是要跑一下货拉拉的。” “好的。”谢洋还想多打几个字,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这么回了,想加个晚安表情包,但想到卢非可能还在忙,就这么搁下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自己还是搁不下。因为他知道自己对卢非有箭头,但是不知道卢非对他有没有箭头,就很急着弄明白。所以他熬到傍晚,出门去找卢非。 车开到“非凡汽修”,灯光大亮,头上的一圈“丛林”拆掉了,显得有点空旷。谢洋解开安全带,从车窗探出头去,没有发现人影。谢洋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了进去。 好几个箱子堆在门口,谢洋看到柜台没有人,他又往里走,柜台后面有个门,可能是工作室,门关着,谢洋轻轻敲了敲,没有回应。他又走到另一个修车的工作间,工具什么的都被清理过了,空空荡荡的,他还没转完,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你怎么跑这来了?” 谢洋转身,看到卢非穿着连体的工作服,戴着头巾、口罩,手上套着棉布手套,正准备搬门口的箱子。 “我……就是无聊的,还有点好奇……”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别站里面,灰大,我才扫过。” 谢洋听话地跑出来,卢非已经弯腰搬起一个箱子,看上去挺沉的,因为他说话在咬牙切齿。“要跟我去看看?” “嗯。”谢洋点着头,伸手想在箱子下面托举一把,但卢非让开了,他快步往前走去。谢洋只好跟在他后面。 租的仓库里修车店不算太远,在这条街区角落的拐弯处,已经整齐地码放了不少东西。仓库不大,但有个搭建的小二层,上面有两个房间,谢洋看到房间都亮着灯,估计晚上卢非就睡在那里。 卢非把箱子放下,看着谢洋问:“你晚饭吃了没?”谢洋摇摇头,卢非双手叉腰歇息了一会儿,说:“那我把那边锁了,请你吃个饭吧,走。”谢洋拦了他一下,问:“你原本打算吃什么?”卢非如实回答:“泡面。”“那我也吃泡面吧。”谢洋点着头说。 卢非站在灯光扫到的角落里,身体和大半张脸都是黑的,但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他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把谢洋问住了,他找不到可以掩饰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想和卢非一起吃泡面的理由。他只好耍赖,“因为我想吃了。”他听到卢非叹了口气,“好吧,那你等我搬完,恐怕还有一会,去楼上等吧。” 谢洋上了楼,搭建的楼梯很抖,踩在上面不停地晃,他小心翼翼爬上去。第一间房里放了一张桌子,一台电脑,看上去像工作间。第二间房里摆了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前面一张桌子,上面有水壶、泡面,连一张凳子都没有,谢洋走到床边,看到床单上有褶皱,卢非应该在上面睡过,他轻轻按了按,床嘎吱作响,谢洋就没敢坐下来。他走到外面,趴在栏杆上,看卢非时不时跑进来又再跑出去。 趴着趴着,他就有点困……直到感觉自己好像被提起来了,他一抬头,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卢非的嘴唇就靠在自己鼻子附近,吓得他猛一后仰。幸好卢非从身后提着他的两只胳膊,才不至于摔下去。 卢非的口罩没戴了,他皱眉的样子很严肃,“你怎么能趴在栏杆上打瞌睡,多危险!”说完,卢非就放下了谢洋,但一只手还是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屋里。“你坐吧,没关系的,我都不脱衣服睡的,明天晚上就回去了。” 卢非拿过电热水壶说,“你坐着等会儿,想躺着也行”,他下楼去接水来烧。谢洋坐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是给别人添麻烦了那种不适感…… 等卢非开始烧水,谢洋直接问他:“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卢非没有看他,拎着水壶往泡面碗里倒水,“没有麻烦,朋友来找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说完指了指盖好的那碗,“没得挑了,只有红烧牛肉面。”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谢洋抓住了关键词。卢非刚掀开他那碗泡面,热气熏得他咳了一声,忍不住笑,咳得更厉害了些,好不容易停下,他咧着嘴角看着谢洋说:“怎么,你想像古装片里那样,咱们也找个山头拜一拜?”谢洋闹了个红脸,他嘿嘿笑着说:“那也不用。”等他把泡面吃进嘴里,不由感叹,兄弟泡的面就是香。两个人边吃边约好了周六晚上去放剩下的烟花。 吃完,又坐着聊了会儿,卢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问谢洋怎么来的?谢洋撒了个谎说开车路过。卢非就说,明天装修公司就来交接了,他后面都不在这儿,说着打开手机地图,给谢洋指了几个修车店,说这几家还可以,不会乱要钱,离你家也不算远,要修车可以去。谢洋干脆把自己手机递给卢非,卢非看了他一眼,帮他把店一一收藏了起来。 “不早了,你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卢非把车门关上,谢洋感觉把车窗降下来,卢非笑着挥手,“不冷吗?赶紧关上。”谢洋这回没听他的,也挥了挥手就启动了。一肚子热乎乎的朋友的泡面,他现在不困也不累,浑身充满了干劲。 干劲一直持续到周六,差不多消耗殆尽了,谢洋美滋滋地打扮好自己,启程去充电,哦不,去放烟花,在他的认知里,这算是一次约会。 开门时,卢非还穿着家居服,他吸了下鼻子,第一句话是:“这么香,你涂啥了?”谢洋没好意思说他喷了香水,就说他洗了个头出来,是洗发水的味道。卢非又笑了,“等会儿烟灰都落你头上,回去要再洗一遍了。”“没事没事。”谢洋推开他,熟练地进屋,换上猪猪侠拖鞋。 没坐一会儿,小杰来敲门,第一句话也是“羊羊你好香”,谢洋发誓下次再也不喷香水了,又解释了一遍。 三个人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卢非两只手上都拎着袋子,谢洋想接过来,卢非说不用,你看着小杰点,走前面。 三个人放,烟花就消耗得特别快,小杰怕烧着手指,棒子没烧到一半就扔了。卢非倒是很淡定,等着烟花燃尽才丢,谢洋学着他的样子,想到火花闪到尽头,结果离手指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被卢非拿过去,扔进水桶。谢洋没说话,没问,但他心里有些甜。还有最后三支了,小杰刚想点,卢非拦住他,说:“等一下!” 卢非从一直放在身边的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一罐雪碧,两罐啤酒,“我们来结拜一下。”说着,他把雪碧递给小杰,啤酒放进谢洋手里。谢洋看着他,又害羞又高兴,眼睛亮闪闪的。卢非被谢洋盯着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眼睛闪的他心跳跟着加速……他把三支烟花插在地上,点燃了。 三个人举起罐子,好像应该在烟花燃尽前说点什么,但是都卡壳了,烟花熄灭了,他们还没说台词,于是一起哈哈地笑起来。小杰大声喊着“新年快乐”!卢非拿着啤酒罐轻轻碰了碰谢洋的,再碰了碰小杰的,笑着说:“新的一年,新的朋友,请多关照。”谢洋端着啤酒罐的手微微颤抖,他轻轻点了下头,说:“请多关照。”三个人同时仰头,喝下了一大口,幸福的气泡在身体中翻涌。 第10章 第 10 章 小杰想尝尝啤酒的味道,卢非把自己的送到他嘴边,说:“少来一口,是苦的。”小杰听话地抿了一小口,很快就把舌头吐出来,“这么苦,羊羊,我分你雪碧喝。”谢洋摇摇头,“我就喜欢苦的,好喝。”他边说边咕嘟咕嘟地灌自己。 “你不会是个酒鬼吧?”卢非缓缓地喝,看着谢洋摇头晃脑,脸红通通的,眼睛又亮,像个发光的水蜜桃小夜灯。 “我喝酒上脸,但不上头,不会醉,放心。”谢洋在跟着小杰哼歌的中途还不忘回答卢非。 喝完了酒,浑身发热,冷风一吹,舒服但不妙,卢非怕大家着凉生病,就催他们下坡回家了。小杰和谢洋还在玩着包剪锤跳格子的幼稚游戏,两人还都不愿意走。卢非只好催他们,回去再玩也行。两人被催着往下走,卢非还是殿后。小杰没有喝酒,但是快接近他每晚睡觉的固定时间了,所以也有点摇晃,谢洋自告奋勇挎着小杰的胳膊,其实他自己脚步都乱,两个人走得歪七扭八。卢非在后面,左边扶一下,右边搀一下,忙得停不下来,酒劲都通过汗液蒸发了。 好不容易爬下了坡,小杰揉揉眼睛,发现谢洋已经靠在他胳膊上了。小杰晃了晃胳膊,谢洋嘴上说“走”,脚底下一动不动,卢非都看笑了。 卢非伸手把谢洋接过来,略蹲下再起来,就把谢洋背了起来。谢洋把脑袋抵在卢非的脖子上,抿了抿嘴巴,就闭上了眼睛。小杰看着谢洋的样子,捂着嘴乐,卢非看向前方,轻轻地说:“走吧,咱们回家。” 背着一百多斤的男人上楼比起背柜子也没轻松多少,到了四楼,卢非让小杰先回家睡觉,他背着谢洋继续爬楼。直到把谢洋放在大房间的床上,他才大喘了一口粗气,好不容易把鞋子拔下来,衣服也懒得帮谢洋脱了,就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谢洋半夜热醒的,穿着棉服,盖着棉被,不热才怪。他闻着被子上太阳晒过的好闻的味道,瞪大了眼睛,脑子转了半天,终于回到正常的轨道。他坐起来,透过窗外偶尔闪过的光线仔细看,发现这应该是卢非妈妈的房间。他下床来,卢非给他把鞋脱了,但袜子没脱。他就这么轻轻地往外走了几步。站在房间门口,可以看到对面卢非的房间,他门没关,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谢洋又走回来,把外套脱了,袜子脱了,再次躺下,温暖马上包裹了全身,他放松着自己,又闭上了眼睛…… 谢洋睡饱了醒过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赶紧爬起来,光脚就跑到客厅。卢非正坐在客厅的桌子前在写什么东西,桌上散乱放了一些资料样的纸张。卢非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谢洋一眼说:“早。”再低头看到他光着的脚就说,“去穿袜子。”然后他走到门边,把猪猪侠拖鞋拿到谢洋脚边。“噢。”谢洋乖乖应着,转身去穿袜子。等他穿好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快10点了。 “你早上一般吃什么?”卢非站在厨房问。谢洋抓抓脑袋,他早上过的是欧美生活,面包加咖啡,显然卢非这里没有,所以他说:“我一般早上不吃。”“早上不吃不行啊,给你热个牛奶泡麦片吃可以吗?我等会儿去奶奶那拿菜,订好菜了,中午可以吃顿饱的。”“好的。”谢洋猛点头。 谢洋捧着热乎乎的牛奶麦片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材料,就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卢非已经在门口穿鞋了,“我回来再跟你细说”,他带上门去拿菜了。 卢非拎了满满两手菜回来,有鱼有肉。谢洋喝完麦片把碗洗干净放在一边,就伸手来接,卢非把轻的蔬菜递给他,其他的就一起拎进厨房了。看着谢洋跟在他身后,卢非指指客厅,笑着说:“你放那儿,菜要择一下的,我洗个手来。你会的话,可以帮我,这样快一点。”“我会我会。”谢洋恨不得举手表示自己很行,“你忙别的吧,菜交给我。”“那行。”卢非也没客气,他要处理的肉和鱼比较麻烦。 两个人一个择菜,一个剁肉,卢非顺便就把事情跟谢洋说了。原来是穿过南北区的这条河不知道怎么入了政府的眼,要整修成一个带散步道的开放式市民公园。两边的算是违章的建筑要清理重新规划,小饭馆是肯定得搬了,但超市、驿站这样的还保留着。卢非就想把驿站接下来,和奶奶的取菜点整合起来,做一个大的驿站。现在就在准备申请执照,还有租房交接等等繁琐的事情。 “那你不干修车了吗?”谢洋问。卢非说他那个发小做事非常拖拉,装修估计要大半年时间,而且他先顾着自己结婚蜜月,还顾不上店。所以卢非打算把驿站盘下来,自己去跑快递,让奶奶做入库登记,奶奶没退休前是会计,非常能干,尤其是精细的活,她没出过差错,南北两个小区的人都很信任她,她的菜点也越做越大了,但是地方太小,因此卢非才想把隔壁要搬的小饭馆一起租下,打通,做一个大的多功能的驿站。 谢洋听了点点头,说我觉得挺好的。卢非却摇了摇头,证不一定能拿到,先准备齐了再说。谢洋觉得卢非真的是很有主意的人,认定的事,不会迟疑不会拖拉,说干就真的一步一步干起来了。谢洋想,对自己来说,说不定这也是个激励。但他还是没有把培训的事说出来,一个还早,一个是他还想再和卢非黏糊一段时间,最好能挑明了再走,这样远距离恋爱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洋手里择着菜,脸却慢慢红了。卢非无意中看了他一眼,就问“你是不是热?不会昨天晚上冻着了?我等会鱼汤炖多一点,你多喝。”谢洋猛说好,他是被自己的奇思妙想羞的,死活也不能承认啊。 卢非做了两菜一汤,煮了香喷喷的大米饭,谢洋吃的停不下来,喝了三碗鱼汤,最后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收尾。卢非还在吃着,听到谢洋的打嗝声差点把米饭喷出来,“你平时在家不做饭?”看上去就是单身一个人,虽然经常来父母家蹭饭,但是瘦的样子就不像好好吃饭的。“我做啊,用空气炸锅加工加工那种……没有你这种手艺嘛。”吃着卢非做的饭,谢洋就忍不住想撒娇,想被投喂。卢非双手交叉摸了摸手臂,表示自己起鸡皮疙瘩了,但他嘴上说:“那你常来吃啊,菜没多少钱,再说我也一起吃的。”心里却是满足的,他自己感觉自己做饭就是很普通的水平,没想到谢洋吃得这么香,这么一点点的成就感它也是成就感啊。 吃饱喝足,谢洋就摊在椅子上,看上去真像一只大猫咪。卢非收拾完,就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把之前的资料拿出来,按着计算器算钱。两人都没说话,计算器的按键声清晰又催眠,谢洋仰躺了一会儿就趴着桌上,看着卢非的大手握着细细的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看着看着就要睡着了。卢非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谢洋面前,说:“你别趴着睡,对胃不好。去我床上躺会儿吧。” 谢洋懒得动,还是趴着,侧过脸来看着卢非写字的手,平整的肩膀,姿势很正确,头没有低下去,侧脸线条就像用钢笔画出来的一样。卢非又看了他一样,挑了下眉,显然在等他对去床上躺会儿的看法。谢洋甩了甩头,他昨天还说自己工作堆成山,这会儿已经耗了大半天,虽然他想一直这么耗下去,时间就不能走慢点吗…… “我走了,再不干活我又要熬夜了。”谢洋站了起来。卢非想说你可以把工作带过来做,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下去了。不知道谢洋需要哪些电脑装备,他家只有个老款的笔记本电脑,应该不够用吧……卢非就没挽留,说你下次想来打声招呼就行。 谢洋下到四楼,听见小杰在哼哼,小杰家外面的防盗门关了,里面的大门敞开着。谢洋就站在门边问:“小杰,你怎么了?”奶奶听到喊声出来了,看到是谢洋,就打开防盗门让他进来坐。原来小杰昨天大喊大叫喝了一肚子冷风真的感冒了,这会儿躺在床上哼哼,不想吃药。谢洋紧张,他们两个大人没事结果把孩子带感冒了,就说送小杰去医院看看吧。小杰一听医院,马上就不哼了。 奶奶安慰谢洋,她量过体温,没有发烧,就是受了风寒,给他喝了生姜红糖水,捂在被子里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谢洋说那我下单买点感冒药,一会儿就送到了。奶奶按住他的手,指指自己的头,然后又摇了摇,轻声说:“他不愿意吃药。”谢洋理解,他走进房间,拉了拉小杰放在被子外的手,再用被子盖起来。 “羊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小杰可怜兮兮地望着谢洋。“你说,我一定办。”谢洋回他。 “我今天没有排共享单车,肯定放乱了,你能帮我排一下吗?要按颜色排。” “放心,我马上就下去排,排好给你拍张照片好吗。” “好的,美羊羊会说到做到的。” 谢洋和小杰、奶奶道别,就赶紧下楼去共享单车的站点。果然,车横七竖八地乱停乱放,还有一个小黄毛正在挑车,把一辆车拖出来,看两眼,也不放回去,就去看其他的车。小黄毛看到谢洋在摆车,就搭讪道:“换人啦,那小傻子不干了?” 谢洋没理他,这种一看就是无业游民样子的二世祖,不给眼神最好。小黄毛看谢洋没理他,就翻了个白眼,继续挑车,扫码,骑上。没骑两米远,就把车扔在对面的公共停车区。谢洋忍不住喊他:“唉,你把车放回原位啊!”小黄毛嘴角一歪,上下看了看谢洋,说:“这该是你干的事呀。”说完吹了声口哨就走了。 谢洋气不打一出来,他知道出北区外有一所非常差的中学,专产社会渣滓,这小黄毛一看年纪应该就是那里的学生。谢洋气归气,还是把车拖回来放好了。排列整齐后,他给小杰发了张照片,小杰回了一朵大红花的表情。 第11章 第 11 章 老妈发信息来的时候,谢洋正在家哼着歌吸尘。完了才看到老妈提醒他一定要做的事:去寺庙进香! 谢洋家有新年拜佛的习俗,以前谢洋也没当回事,反正每年都是跟着乌泱泱的人群上山,买香,跪拜,撒钱。他有时候默念心愿,比如抽卡双蛋黄或是让我也卡回bug……从来没有实现过,久而久之,谢洋就更许不来正经的愿望了。 今年爸妈去旅游了,谢洋就懒得去人挤人。结果爸妈回来趁着还在年内赶紧去进香了,一问谢洋,果然没去。老妈就说,你现在还不懂,等到了年纪就明白了,快去! 谢洋脑瓜子一转,就给卢非发消息。 “陪我去寺庙,去不去?” 卢非秒回:“?你要出家,可我不太想……” 谢洋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接着打字:“我妈让我去许愿,过年时候我给忘了,我妈说人到年纪就信这个了,我感觉我到这个年纪了。” 卢非回他一个龇牙笑的表情,说行啊,什么时候去通知我就行,我随时待命。 谢洋是抱着约会的心态去的,他先查了查天气,最近经常报有雨,但是不下,就很烦。然后又跑到他常去的理发店剪了个头发,接着去超市采购了一堆零食饮料,然后乐滋滋地回家。 出门这天,天阴沉沉的,谢洋只好往已经塞得鼓鼓的背包里再塞一把伞,然后开车去接卢非。卢非已经站在楼下等他,手里拎了个袋子,然后就没带啥了。他看谢洋背包很重的样子,不禁问:“你是去春游?” 谢洋回他:“当然啦,是不是很久没去爬山啦,回忆一下小学鸡的时光怎么样?” 卢非无奈摇头,说:“那我要不要再去买点什么,我只带了三瓶水,你喝两瓶,我喝一瓶。” 谢洋催他上车,“我带了好多吃的,饮料也有,放心,不会饿着你。快上车。” 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两个人要爬上去,寺庙还在山顶上。虽然城市里的山说不上有多高,但是作为本城唯一的爬山运动基地,还是有点耗时的,基本徒步上去就要40分钟。卢非把谢洋的包接过来背上,说下山你再背好了。谢洋也没客气,因为他爬了十几分钟就气喘吁吁了。 中途歇了两次,补给补给,终于到了山顶。非节假日,人不算多,买香不用排队。谢洋买了两份,卢非虽然不怎么信,但也没拒绝谢洋的好意。他们并排在圆垫上跪下,卢非的愿望很少,亲朋好友身体健□□活幸福就完了。他睁开眼,往旁边看,谢洋的嘴在一张一合地默念,念了好长时间。卢非想,他的愿望这么多,老佛爷会不会管不过来…… 卢非不知道,谢洋一直在重复地念一句话:请让我和身边的这个人相爱,相伴,到永远。等他数不清念了多少遍,然后睁开眼,卢非已经站起来,站在一边让后面排队的人上来了。谢洋赶紧脸红红地爬起来,把香插进炉里,又念叨一句:“记得啊!” 卢非没有问谢洋许的什么愿,他的这点界限感让谢洋很欣赏,许愿这种比较私密的事情,除了自己和神灵,不应该让第三个人知道。 来都来了,索性把寺庙里所有的佛都拜了一遍。谢洋想,今天佛祖听够了他的唠叨,应该可以立刻马上成全他的心愿。 出来时,人流开始多起来,谢洋就领着卢非走了一条小路,他每年都走这里避开人潮,所以很熟悉。小路上果然没什么人,在半山腰的位置还有一个观景的平台,虽然只能看看城里的高楼大厦。卢非怕谢洋下山背着包重,就说要不在这儿休息长一点,把东西都清一清,体力充满就一直走下山了。 谢洋同意。只是这片平台只有坐的一圈长椅,没有遮挡的东西,这会儿天阴沉着,谢洋有点担心会下雨。卢非说,没事,预报这么多天都没下,总不能这会儿突然下了吧。然后,他就乌鸦嘴了。谢洋正啃着面包,雨哗啦啦地砸他头上了。 谢洋想到包里有伞,就去翻包。卢非说我来吧,你吃你的。卢非把伞撑开,罩在两人头顶。 谢洋是深受二次元影响的人,这伞一撑开,他就自然想到无数浪漫的动画里男生女生画在教室黑板上的“相合伞”,他和卢非躲在伞下,空气都在身边凝结,形成一个特别的空间。 不说话就会更暧昧,谢洋在包里找到另一个面包,他买了两个,经典的黑白配,他自己吃奶油夹心的,给卢非的是巧克力夹心面包。卢非接过去,说了声谢谢,撕开包装,一口咬下去,谢洋也跟着咬了一口,奶油巧克力的香气交融在一起。两人忍不住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雨点打在伞面上砰砰作响,还有怦怦作响的不知是谁的心跳…… 谢洋就说起来小时候的趣事,说小学时候真的来这里春游过,但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卢非说,他也是,看来这地方是市里小学生的统一春游地,如果不是集体照作证,他也毫无在这里春游的记忆。谢洋就说,肯定是佛祖烦这群吵闹的小屁孩,把他们的记忆全删除了!卢非听了哈哈大笑。 雨小了点,但也没停。面包吃完了,零食也瓜分干净,饮料只剩了瓶底。卢非望着前方灰色的朦胧雨雾,突然喊了一声谢洋。 “谢洋,我的朋友不多,人也没长一张好亲近的脸。但我……很想和你做亲近的朋友,如果你不嫌弃,欢迎经常来找我,只为吃饭也行……跟你聊天,真的很快乐。” 卢非难得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谢洋的心里暖暖的,各种情绪在蠢蠢欲动,他想,我该回句什么话好呢,让卢非觉得我更有趣,更想和我聊天呢?于是,他说: “我们早就是亲近的朋友啦,你不会在发好人卡吧?” “啊?……好人卡是什么意思?”卢非和网络是有点脱节状态的。 “就是那种拒绝想谈恋爱的人的委婉表达啊。” 说完这话,谢洋石化了,我在说什么啊!!!!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卢非扑哧一声笑出来,想了想,又笑得更开心了。他就一直这么笑着看谢洋的脸、耳朵、脖子全部红到冒粉,然后才说:“不会对你发好人卡的。” 说话时都没注意,雨停了。谢洋赶紧从伞下钻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让自己冷静。卢非把伞收了,拿在手上,说:“走吧,我们回家。” 坐到车上,谢洋突然想到,今天这么有纪念意义,不应该回家,应该找个地方庆祝。就提议我们找个好点的饭店庆祝一下,卢非问他庆祝什么,谢洋说,庆祝我们成为好朋友的纪念日啊。卢非笑,不是早就是好朋友了吗。谢洋坚持,那就是进一步的好朋友。卢非又笑,那好朋友的再进一步是什么? 谢洋一踩油门,拍着方向盘说:“卢非!你别套我话啊!” 卢非爽朗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谢洋找了一家离市中心很近的店,他有点心机,因为市中心有一条晚上会亮灯的观光步道,即使不是圣诞节,也会在树上挂满星星灯,铁塔下会垂着寄生槲那样的一蓬一蓬的彩灯,有很多情侣会在灯下接吻,别管神话的寓意真不真,至少那一刻,被灯光笼罩的人相信它是真的。 两个人吃饱喝足,不约而同地散步消食,卢非看谢洋没走向停车场的方向,也没问,就一直跟着他走。走到步道,这里正是高峰时期,情侣一对对,单着的只有叫卖的小贩。 有很懂眼色的小贩也来问谢洋和卢非,要不要点一杯没有酒精的饮料,谢洋看看卢非,看他没反对,就点了两杯。只是咖啡加奶盖,每一杯的奶盖上放了一颗樱桃。小贩做好饮料,把纸杯递给两人,说:“天使之吻送给两位有情人。” 谢洋卡壳住了,卢非顺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卢非喝了一口,把另一杯放在谢洋手上,说:“很好喝,你应该喜欢。”谢洋尝了尝,好甜啊,卢非今天味觉也失灵了吧,还是说,这就是有情人的味道? 每一丛寄生槲灯下都有情侣在拍照,谢洋和卢非就走过了一对又一对的开心甜蜜的情侣。直到快要走到路的尽头了,看到一棵孤零零的松树,上面也缠绕了很多灯,像是寄生槲灯用剩的材料,以谢洋的眼光看,这棵树也很美。谢洋拉着卢非过去。 “我们拍张照吧。” 看卢非点头,谢洋就四处找角度,找到了一团大的灯线,因为电量不够,光芒有些微弱暗沉,正因如此,才更像寄生槲了。谢洋按着卢非的肩膀,让他稍微弯一点腰,因为个高容易出框,然后说:“正面、侧面都拍一下,可以吧?” 卢非没意见,正面就是两张脸怼在镜头里,卢非忍不住咧嘴笑。而侧面,卢非以为是往外侧,结果谢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过来。这样,两个人就对视了…… 卢非已经忘了余光有没有看到闪光灯,只是拍照的几秒钟好像被拉长了许久。而这张在寄生槲灯下对望的照片,被谢洋珍藏了很久很久。 第12章 第 12 章 谢洋回家待了两天,就待不住了。他抱着笔记本来找卢非,美其名曰,一个人干活没有动力,自主性差,需要有人监督,有人陪同。卢非笑笑把他请进屋,说,“真不是饿了?”“饿当然是饿的,我转你伙食费吧,可以包月吗?”说着,谢洋掏出手机。“别。”卢非赶紧拉住他,往椅子上一按,“你这张小嘴才吃我多少,别跟我客气来客气去的,我最受不了这个。” 谢洋就有些开心,他觉得不客气也是卢非把他划到自己人范围里的一种表现。所以他每次来,也很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零零碎碎摆在卢非家里。谢洋喜欢收集文具,他看卢非整理材料,就带了各种获得文具大赏的好东西,无针订书机、旋轴式资料夹、各种记号笔、便签贴……卢非那张桌子上散落的全是谢洋带来的东西,每次吃饭都要收拾半天,他很无奈说我又不考试,而且差生文具才多。谢洋反驳,你不觉得你写啊算啊整理的时候效率提高了吗?卢非想想,真没这么觉得,不过他也没说,因为谢洋在用一种名为“可爱”的方式侵入他的生活,连他手边的花架都被打扮了一番,翻开一片大叶子,能看到奥特曼小人站在土里向你挥拳。 只不过卢非也不是每天都在家的,他要跑各部门去敲章、签字,他出门前会跟谢洋汇报,谢洋就不从自己家里过来了,毕竟他的老笔记本只能画画草稿,后面画细节上色还得台式机才带得动。 卢非的发小凌凡明天结婚,卢非铁定要去当个伴郎,其实就是帮忙干活的。卢非晚上就跟谢洋视频说明天别过来了,一天都不在家。谢洋问:“你的伴郎服在吗?我想看看。”卢非就把镜头移向挂着的西装和衬衫,就是普通影楼租借的那种款式。谢洋扫过一眼就问:“你家有熨斗吗?衣服要烫一下才行。”卢非想了想,没想到熨斗在哪儿,又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谢洋就说:“你别找了,明天我带熨斗早点来把衣服熨一下。你几点出门?”卢非说不用他接亲,9点到酒店就行。谢洋说,行,你早点睡早点起,给我开门,把你打扮成辛德瑞拉。 谢洋不到7点就来了,卢非打着哈欠给他开门。看到谢洋把他的摊儿又支起来了,卢非赶紧打断他,说:“我又不是去扮谁,不需要搞这些。”谢洋把他推进卫生间,说你赶紧把脸洗干净,眼屎擦干净。要知道伴郎比新郎帅意味着以后很有市场,肯定会有热心肠的大姨给你介绍,工作啊,对象啊,都会有。卢非洗脸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冲水说,我不需要这些…… 谢洋是抱着试探的心态说的,看到卢非这么说,谢洋心里定了定,他很享受现在两人是亲友的状态,他能感觉到卢非对他的纵容和好意,但要说更多一点的东西,是真的没有,如果有,那也是卢非隐藏得太好。 谢洋把衬衫、西装都熨烫了一遍,给卢非的脸薄薄涂了一层肤绿色的隔离,校正他泛红的皮肤,卢非不长痘,睡得也好,就没有遮瑕的用武之地。头发做好定型,谢洋不停地拿手给他这里抓一抓,那里抓一抓,卢非皱了皱鼻子,说这个味也太香了。最后总觉得差点什么,卢非准备起身了,谢洋又把他按回去,按着他的肩膀,给他涂润唇膏。 谢洋的手一直按着卢非的肩膀,低头靠得很近,视线是盯着卢非的嘴唇。卢非的视线也不受控制地垂下盯着谢洋微张的嘴,可以看到一点点的牙齿……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像在擂鼓,两个人都装作没听见,涂唇膏的时间莫名的漫长,甚至最后谢洋还用拇指从左往右,抹去了唇周溢出的部分,卢非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向后躲了一下,掩饰着说“好了好了,我要换衣服去了。” 卢非在房间里换衣服,他没遮掩,谢洋站在客厅能看到他的宽肩窄腰,肌肉匀称紧致,皮肤在晨光里泛着暖暖的光泽……手感一定很好,谢洋想象着,但是不敢动。要换裤子时,卢非回头看了一眼,谢洋捕捉到一点动向就赶紧背过身弯腰往包里塞东西,装作很忙的样子。卢非就没当回事,继续换,等谢洋再回头,卢非已经系皮带了。穿好标准的三件套式西服,卢非走出来,手里拿着领结,递给谢洋,谢洋很自然地接过来,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他太高了,举着手戴领结很累。 等全部整理好,谢洋把卢非推到光线最好的窗前,拿出手机开始拍,360度环绕式拍。卢非受不了了,笑着推开他,说:“我走了,你今天自己管好自己吧。” 谢洋今天也没带笔记本来,他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已经塞了不少他的饮料、零食,早上来也没吃饭,他就拿了一小罐酸奶,再倒了点麦片在里面,搅拌搅拌吃。吃完了,谢洋溜达来溜达去,就来到卢非的房间。看的出来卢非早上是挺急的,他的被子堆在一边,以往不是铺好了,就是拿去阳台晒着。谢洋拍了拍他柔软的枕头,拿起来闻了闻,虽然自己像个变态,但是卢非的枕头上没有头油味,他很爱干净,这点正合谢洋的心意。谢洋干脆把被子抱起来去阳台晒着,想到晚上卢非回来多半会喝多,躺在有阳光味道的被窝里一定能睡个好觉。 他又把卢非家里收拾了一下,然后决定去爸妈家蹭饭。他下楼的时候看到小杰家门关着,想着可能去奶奶那儿帮忙了,就哼着歌快乐地回家了。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爸妈就聊起来下面河道要改造的事,谢洋爸说听他牌友说现在这一条边的店都要拆掉了,说都算违建。谢洋就问,不是说可以合并吗,驿站超市留着。谢洋爸说,难,因为管他们这片的工商管理的小头头人很坏,谢洋爸说着还叹了口气,他的牌友就是管超市阿姨的老公,两口子已经准备退租回乡去了。说那个小头头一家都住南区,对这片很熟,一家人都是喜欢占便宜的,需要人经常敬孝的那种,如果你不随大流,那就不让你好过。谢洋听着放下了筷子,说老爸你知道领菜点要扩张成驿站的事吗,谢洋爸摇摇头,说,不可能的,人家不会给证的,这下面一整条的人都不是愿意巴结的,坏人就卡着你拖着你,让你白白耗掉房租,你能怎么办呢? 这些背后的事,谢洋一丁点都没听卢非提过,现在想来是有些问题,卢非准备材料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他之前每天都去盖章签字,但是好像没有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没有批准过……谢洋心里存了事就坐不住了,他想去问问奶奶,如果事办不成会怎样。谢洋妈把他送到门口,悄悄说最近少来为妙,说她在楼下小广场跳广场舞时听到别人说园区里有群小混混,带头的是个黄毛,经常打架斗殴,还乱划车。老妈提醒谢洋,一定把车停地下,还有看到黄毛躲远点。谢洋答应着,说放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谢洋对坏事隐隐有点预感,果不其然,他刚下到地库,就接到了小杰的语音,小杰的声音断断续续,哭声喘气声乱成一片。地库信号不好,谢洋赶紧爬上地面,“小杰,怎么了?你在哪儿?” “他们打我……呜呜呜……我在跑,还有人追我……” “谁打你?”问完谢洋赶紧改口,现在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不能出事,“你在哪里,周围有什么?” “在河边……啊啊啊啊!” “怎么了?”听到小杰尖叫,谢洋的心脏都提起来了。 “我摔下去了,啊啊啊,我摸到水了,羊羊,我好怕,我不会游泳。”小杰哭着叫着。 谢洋的大脑飞速地转,他一边让自己冷静,一边想着办法:“小杰,把手收回来,往上面爬,就像我们爬土坡那样,手和脚一前一后那样爬。你看看前面有什么,如果看到桥洞,就不要穿过去,先爬到地面,再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嗯,嗯,我在爬,我好像看到何记小厨了。” “很好,你记得我们上次去超市买烟花走的小路吗,从花坛穿过去,就是何记小厨这边的路头了,那里有个杂物间,我上次和你说我爸他们打球的东西都放在那里,那里门没有锁,你进去躲起来,我马上就来找你。” “我记得我记得,羊羊我等你,你快点来,小非哥不接我电话,不知道他有没有事,他们认识小非哥,不会也去打他了吧。”小杰边哭边惦记着卢非。 “小杰别怕,小非哥今天在市里,他没事的,别急,我马上就到了。”谢洋看看时间,估计这会儿应该是婚宴的**,卢非在忙没空看手机。 谢洋轻手轻脚地推开杂物间的门,看见小杰蹲在地上小声地抽泣,谢洋把门拉开了些,月光洒下,小杰抬起头来,谢洋看见他肿胀的脸,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谢洋不敢拉他,就问:“腿疼吗?”小杰点点头。 谢洋马上就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来。谢洋跟着小杰一起上车,拿过小杰的手机给奶奶打了电话,奶奶很着急,哭着说想跟过来一起去,谢洋安抚奶奶,说他和卢非都在,一起送小杰去医院,让奶奶放心,有事情会第一时间通知。 第13章 第 13 章 卢非看到谢洋的留言就跟凌凡打了招呼,马上就到医院来了,他打车到门口下来,晚上的医院很安静,他不敢跑,就大步地快走。医院走廊里的护士和医生目送着他,一个西装革履,穿薄底皮鞋的男人大步流星,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了,衣角翻飞,从背后看,白衬衣紧紧收进裤腰,好像在拍偶像剧似的。 医生还在给小杰处理伤口,卢非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小杰,小杰马上就哭出来了,谢洋赶紧抓住小杰的一只手安抚他。小杰把另一只手伸向卢非,卢非走进来把他的手紧紧抓在手心。卢非的另一只手握住谢洋拉着小杰的手,他说:“幸好有你在。”卢非的呼吸带着酒气,谢洋看到他脸上翻涌的潮红,感受到他的手心湿漉漉的紧张。谢洋把手翻过来,抓住卢非的手拍了拍,安慰他:“我已经报警了,刚做了伤情鉴定,小区里有监控,肯定能抓到人的。”“嗯。”卢非垂下头,深深地出了口气。 谢洋一直记得奶奶提醒过他,小杰不喜欢医院,他看医生快包扎完了就说我们先回家,明天再来拍片子。小杰从坡道摔到河边,膝盖肿起来了,骨头有没有问题,还得拍了片子才知道。医生同意了,提醒他们按时来换药。 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儿已经半夜了,谢洋和卢非一左一右搀扶着小杰,打车回了家。下车就费了半天劲,小杰向卢非伸长胳膊,“要像羊羊那样背背。”谢洋疑惑地看着卢非,卢非小心翼翼地拉过小杰的胳膊放在肩膀上:“放烟花那天,你喝醉了,我背你上楼的。”“哦。”谢洋心里暖暖的,走在卢非身后,托着小杰受伤的腿。 深夜了,卢非不敢动静太大,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在楼道里回荡。还没到四楼,就听到了开门声,奶奶一直没睡,一直在等着他们。奶奶抹着眼角,护着卢非不让他撞到桌边柜角,让他安全地把小杰稳稳放在床上,“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奶奶轻声说着。 卢非也没再推辞,他点点头,拉着谢洋走了。为什么拉着他,出了奶奶家门,爬楼的时候谢洋就知道了。卢非半边身子都靠着他,卸力一般重重叹了口气,今天实在是太累太累了。谢洋抱着卢非的半边身体,仰着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卢非没有回答,但他把头抵在谢洋的肩头,随着谢洋的迈步再迈步,像个接收指令的机器人。 卢非一进家门,就想往自己房间冲去。谢洋拉着他,“等等,等等。”他把卢非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快速地冲去拧了一个湿毛巾,先给卢非擦脸降温,然后帮他把西装、衬衫都脱了,又倒了一杯凉开水,看着卢非一口喝干。谢洋蹲下来,抚了抚卢非的胸口,“先去简单冲个澡吧,我晒了被子,给你铺个床,等一下再睡,可以吗?” 卢非神智有些不清了,他看了谢洋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努力站了两次才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进浴室。谢洋担心地走到门边,说:“门别关严,有事就叫我。”没有回应,但是水声响起了。谢洋等了一会儿,才快步走到阳台把在家里晾晒的被子收下来,放在卢非的床上铺开。想起来卢非没拿换洗衣服,就赶紧收了阳台上的T恤内裤,再来到浴室,轻轻敲门,“换洗衣服我挂在把手上,你洗好了穿。” 谢洋在厨房里烧水,已经快后半夜了,估计卢非也睡不了多一会儿,不如自己来做个早饭,等卢非醒了可以吃上热的。听到动静,谢洋探出头去,卢非洗完澡摇摇晃晃的出来了,头上盖了条干毛巾,显然是懒得吹干头发。谢洋马上去扶着他,把他安稳地送到房间,送进被窝,看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谢洋刚想起身,卢非就拉着他的手,不说话也不松开。谢洋只好用另一只手抓着干毛巾给卢非擦头发,然后靠在他耳边说:“我在烧水呢,你先睡,我不走。”卢非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这一觉,卢非的脖子以下睡得很舒服,暖和的被窝包裹着自己,拔都拔不出来,但是脖子以上,尤其是脑袋,像被大锤狠狠砸过,又胀又痛,所以他一直在昏沉之间,没有完全睡死过去。 所以当烤面包的香精味刺激他的鼻子时,他想睡也睡不着了,怎么会这么香……卢非把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套了条睡裤,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厨房。 谢洋之前从家里带了条围裙过来,据他说是什么东西的周边,还是限量的,围裙上有很多口袋,印着不知道是猫还是熊的动物,还有名字,但卢非记不得也叫不出来。谢洋在团团转,看看左边的煎锅,看看右边的奶锅,好像个跳舞的洋娃娃,卢非看着他的身影,不自觉地笑起来,真好真可爱。从心底萌生出一股喜欢的心情,沿着七经八脉肆意生长,他没想阻拦,拦也拦不住吧…… “你醒了!”谢洋看见了卢非,“那你快去漱口洗脸,然后尝尝我的手艺,我做中餐不行,但西式早餐尤其是三明治,那是一绝。” “我就是被香醒的。”卢非笑着走向卫生间。 “唉,只有超市的面包,香精味是有点重。下次我买个烤箱放这,我自己做面包,自己烤。” 卢非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坐在餐桌边,他的面前,桌子的中央放了一个断了把手的杯子,杯子他想扔掉的,被谢洋收回来,洗干净了,杯子里放了一支刚开的迎春花,嫩黄嫩黄的,他轻吹一口气,花瓣微微打颤,清雅的香气飘了出来。卢非又笑了,美好的春天从一顿有仪式感的早餐开始。 谢洋把卢非冰箱里能做三明治中间夹心的东西都扒拉了出来,鸡蛋豌豆火腿肠丁炒熟,他撒了黑胡椒盐调味,味道很淡,切了两片番茄,挤了一点点蛋黄酱,面包两面煎脆,夹好再斜切一刀。谢洋把自己家里的摩卡壶带来了,还有磨粉机等等,他了解卢非不爱喝牛奶,就给他做了杯加冰美式,自己做了杯拿铁,条件不允许,不然他还想拉个花呢。 “好吃吗?”谢洋看着卢非一口就咬下去半份,想着幸好他还蒸了些玉米、红薯,不然真不够吃,原来两个人的食量是这样的,他心里默默做了计量。卢非的腮帮鼓鼓的,他一边嚼一边点头,咽下去才说,“好吃!”怕谢洋不信,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吃!” 谢洋当然信,因为卢非吃得很香,而且他嚼得很认真,并不是敷衍地咽下去那样。谢洋心情就很飞扬,他小喝了一口自己的拿铁,然后慢慢品尝爱心早餐。他看卢非已经吃完了在喝咖啡,就说:“我还蒸了些玉米红薯,没拿出来,你去端出来吃吧。”卢非去把蒸锅里的杂粮端出来,放着凉一凉,他就喝着咖啡跟谢洋说起昨天的事。 小杰昨天说带头的是个黄毛,谢洋就问卢非知道是谁吗,因为小杰也说黄毛认识卢非。卢非叹了口气,说:“知道。他们一家我都认识。”谢洋又把自己上次排车遇到的黄毛和卢非描述了一下,卢非看着他说:“你没事吧?不出意外就是他,张志超,在门口那中学读初三。他爸是工商管理局管盖章的,外号猪头章,他妈管市容的,叫李梅。两口子也不管小孩,张志超就天天在北区外面街上混。他一见小杰就骂他小傻B,实话说我觉得他脑子才有问题,天天把小杰排好的车弄乱,保洁阿姨的水桶放着好好的,他偏要去踹一脚,让脏水流得到处都是……基本上大家看到他都让着,我当面说过他几次,他翻个白眼就跑了。”谢洋说难怪他报警做笔录的时候,警察看上去也像认识黄毛的样子。卢非就告诉他,黄毛是常客,他知道老爸去走动走动,待不了两天人就放出来了。所以,卢非说,你也有个心理准备,万一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要太生气,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谢洋捧着咖啡杯,没有犹豫就直接问了出来:“所以,你之前跑来跑去还是一直没办下来的证是不是也是因为猪头章在捣鬼?”卢非愣了一下:“你都知道了?……是的,卡在他那里,不给盖章,证明就无效。”“那怎么办?”谢洋把杯子放下,急了,这影响到卢非还有奶奶以后的生活。“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先带小杰去换药拍片子,你在家歇一歇吧。”谢洋嘴一撅:“我也去,顺便去派出所问问进度,小区有监控,肯定拍到他们打人干坏事。” 两个人吃过早饭,收拾好,谢洋突然想起来他开车来的,车还停在爸妈家的停车位,就说我把车开到楼下来,你等会直接背着小杰下来就行。卢非说好,谢洋走到门口又转过来,“我和小杰谁比较好背?”“什么?”卢非搞不懂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好背。“就是我和小杰谁背起来比较轻松,比较省力?”“你吧。”卢非都不用想。“真的?”谢洋嘴角翘起来,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卢非看他笑的像偷葡萄的狐狸,也吊起嘴角回答:“当然,你腿比较短,不会像小杰老是踢我的膝盖。”“哼,再见!”回答卢非的是砰的一声关上的大门。 谢洋把车停在楼下,给卢非打电话,是小杰接的,说他们马上就下来。卢非把小杰放进后座,帮他系好安全带,看了看后座的空间,对谢洋说:“你坐后面吧,我来开。” 卢非开车很稳,小杰把他包着纱布的脸轻轻靠在谢洋肩膀上,谢洋一直在说着有趣的八卦,转移小杰的注意力。到了医院要排队等叫号,卢非就让谢洋先去派出所问问情况,自己在这里陪着。 等谢洋从派出所回来,小杰已经换过药,幸运的是膝盖骨头没有问题,就是软组织挫伤。谢洋说他带回来的消息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说是因为巡视组来到市里,他们派出所还是很重视这个事,昨晚就抓到黄毛了,现在也关了,保底两个星期,医药费黄毛家全部负责。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还是卢非一手一个脑袋,撸了撸他俩的头毛,说:“走吧,咱们回家。” 第14章 第 14 章 日子还得过下去,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 像谢洋爸他们在奶奶那里领菜是先要在买菜群里接龙登记的,自己要买什么,住哪个单元,叫什么都要在接龙里写清楚,奶奶会做表格一一登记。当然也有时间长了,大家熟悉了,写写昵称什么的,比如谢洋爸就写南区三单元老谢,那栋楼就他一个姓谢的,也不会弄错。 有时候会有那种限量的菜上架,尤其是肉类,比如某某产地的小黑猪,一上架,大家就报猪的各部位,五分钟就把一只小猪瓜分得连骨头都不剩。这次也是一样,卖猪的在群里吆喝,有时间限制,黄毛的妈李梅也在群里,但她一开始没看到,等时限过了才接上龙,写了一个“肋排,梅。”不管是群里的还是群外的人都知道这家人的品行,也没计较,奶奶统计的时候特意跟卖猪肉的提了一句把李梅的算上。 结果,李梅来领菜时就闹上了。她觉得自己没按时接龙也能领上菜是理所当然,但是奶奶少给她菜就是天大的错误,说奶奶偷她的东西,讲的那叫一个难听。奶奶涨红着脸跟她理论,怎么就少了,你不是登记的要肋排,群里规矩都是按斤卖,你要两斤要在前面写上的。李梅拍着桌子喊,我说你偷肋排了吗,我明明后面写了梅条肉,我那一斤梅条肉哪去了,是不是你偷偷拿回家了。奶奶那个气,说你后面写个梅,难道不是你的名字吗,大家都按照格式写,你不写名字谁知道是哪个买的。李梅很不服气,指着外面围观的人说,我李梅的头像你们还有不认识的,写个梅就是梅条肉,你老糊涂了,不能干就别干了。反正退休工资也够活了,还要出来占别人的活干啥。 奶奶气得扶着桌子直打晃,隔壁要搬走的超市阿姨赶紧跑上前让奶奶坐下,把保温杯打开让奶奶喝点水。奶奶流着眼泪对阿姨说,我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错,你说是不是?这回怎么就是我的错了。阿姨一边帮奶奶顺气,一边说,别气别气,多少钱,我来买,我让老何去买两斤梅条肉来。奶奶摇摇头,自己给卖猪肉的打电话,卖猪肉的也为难,说这只小猪都分完了,下批货要下周才到。奶奶也不放弃,问他同批的猪还有哪个菜场有,卖猪肉的说在市里其他区的菜场还有,奶奶就让卖猪肉的赶紧打电话叫人留两斤肉,她马上叫人去买。 李梅就一边跟外面围观的人抱怨,一边瞥着奶奶。奶奶冷静下来,做事是有条不紊的,她跟李梅说,你等会儿,我让人去买,保证你猪肉品质,是同一批猪的。李梅还是不依不饶,说不吃怎么知道品质和以前一样。奶奶看都没看她,给卢非打电话,说了这事,卢非人在医院陪小杰换最后一次药,听完奶奶的交代,二话没说就去买肉。他跟小杰说在医院等等,给谢洋打了电话,谢洋马上说你去,我来接小杰。 卢非拎着两袋肉来到菜点,李梅上下打量着他,人是真帅,脸也是真冷。奶奶让李梅选一斤,李梅真左挑右挑,还伸手进去翻着,然后拎起一袋就走。卢非拦住她,“交钱。”李梅看了眼卢非,又看向奶奶,“你少我的,还要我钱?”奶奶没说话,卢非把李梅手里的袋子飞快地拿过来,另一只手指了一下外面围观的人:“大家都看着,现在不少你的了,你不给钱算偷还是抢呢?”“你!”李梅伸了根手指要戳到卢非眼睛里,卢非躲都没躲,眼睛眨也没眨。“等着吧,你!”李梅把钱拍桌上,拎着肉走了。 卢非想留在菜点帮奶奶干点活,奶奶叹口气说:“你回去吧,带小杰吃个饭,我晚上不想弄了,等会儿和蔡婶一起吃。我没事的,别担心。”卢非只能说好。 卢非拎着李梅挑剩的那袋梅条肉上楼,还没到家门下面的台阶,就听到谢洋和小杰的笑声,还有一股炸鸡的香味。果然,打开门,就看见小杰抱着KFC的全家桶在挑鸡翅。卢非摇摇头,说谢洋:“他伤还没好全,要吃清淡的。”谢洋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说:“已经淡了快一个月了,差不多可以了,不要那么严格呀,小非哥~” 卢非无奈,他看着手里的梅条肉,嘴也有点馋,想着家里还有上次给谢洋炸鸡翅没用完的脆皮粉,想着要不做个小酥肉,自己吃一点,其他的放冰箱,留着下次吃火锅。他刚把这个念头说出来,谢洋就跳起来说好,还不忘抓了一个鸡块塞进卢非嘴里,说:“先犒劳你一下,好好炸,上次鸡翅炸得真不错。可惜,小杰你没吃到。”小杰果然就跟着叫起来,喊着要吃。 卢非被两人推进厨房,洗干净手,开始做。那两个人也没走,站在厨房门口当监工,其实都馋得要流口水。第一锅好了,两个人就喊着要尝尝咸淡,卢非夹起一块小的,吹凉了,左右看看两人,给了小杰。谢洋的嘴角马上就撇下去了,卢非哈哈哈地笑,回身挑了一块炸透的,再吹了吹,递到谢洋嘴边,谢洋的菱形小口里伸出一点粉色的舌头,被烫到一样立刻缩回去,用门牙轻轻叼起肉的前端,叼的位置太少了,卢非怕肉掉,就伸手托在他的嘴边,谢洋很快地把肉吃进嘴,还伸舌头舔了一圈油乎乎的嘴唇,卢非不由自主地跟着咽了咽口水…… 这样混吃混喝的日子过得尤其快,谢洋来卢非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天气暖和了,卢非就带谢洋去花园翻土、种菜、种花。两人有时在花园里一待就是大半天。 卢非后来又去猪头章那儿跑过一次,猪头章对他说,你害我儿子进去蹲两星期,你觉得我会给你盖章吗?卢非很冷淡地把材料都收拾好,对猪头章说,你是你,儿子是儿子,你要是真想帮他,可以替他进去蹲一蹲的。把猪头章气得砸桌子。 回来后,卢非把这个烂尾的情况全跟奶奶交代了,还安慰奶奶,这次有了经验,下次如果要开店,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奶奶拍拍他说,你是有主意的,驿站做不起来就算了。这周边的违建也快拆光了,有空来帮我把棚子拆了,小就小点,这么多年习惯了。周边邻居大家信任我,我也放不下大家,咱们就在家里领菜,没什么的。 卢非是说干就干的,第二天就来把奶奶的菜点支在路边上扩张用的棚子拆了,收纳的架子全搬进屋里。幸好奶奶一直和小杰住楼上,这边租的当菜点用的屋里没有什么家具,卢非把剩下的桌椅搬到阳台院子里,再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忙得一身汗。奶奶让他坐下歇会儿,让他吃水果,顺便说说话,说着就说到卢非妈妈之前自己出院了,也没跟卢非说,但是跟奶奶说了,让奶奶放心。奶奶说卢非,你妈是不是4月过生日,你回家看看她,带点像样的东西。我看她在老家住得挺好的,周围都是熟人,又养鸡养鸭还养了一窝兔子,每天忙得很,她可能真的不喜欢住这里,你就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卢非点点头,说好的,我早点买票回去。 这事卢非当然也跟谢洋说了,谢洋让他赶紧买票,毕竟高铁只要坐一个多小时,比动车快多了。又说礼物我来准备,不许说不。卢非跟谢洋相处了这么久,也摸清他的脾气,就没推辞,说行吧,干得好有赏。 谢洋最近已经从包装卢非的脸转到包装他的身材,他拿着软尺给卢非量尺寸,卢非眼睛都瞪大了,说不会吧,你还能干裁缝?谢洋眼睛骨碌一转,说怎么,你现在才发现我有十八般武艺吗。其实他是在网上定制了一件衬衫一条西裤,为了卢非回家见妈妈,感觉妈妈应该是喜欢孩子打扮得体面有价值的。妈妈开心了,是不是她和卢非之间的关系就能热络一些呢…… 卢非走的那天,谢洋又一大早跑来,给卢非从上到下整理妥当。看上去普通的衬衫,因为版型和材质,优秀地烘托出卢非平整宽阔的肩背和没有肚腩的腰腹,西裤的剪裁更是直接展示卢非的长腿,不贴身不松垮,恰到好处,走起路来裤脚带风,很是飒爽。鞋也是谢洋坚持的薄底皮鞋,整体风格干练沉稳,其实很贴合卢非本人的气质。 全部弄好,把准备好的保健礼盒拎到卢非身边,谢洋又摇了摇手机,说我前天下单了一盒蛋糕,今天应该送到你家,记得签收。卢非看着谢洋,突然有点舍不得,其实他就回家待两天,但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和谢洋分开那么长时间过。他突然俯下身,搂住谢洋,轻轻抱了抱,在他耳边说:“谢谢。” 卢非的怀抱很温暖,谢洋亲自挑选的衬衫丝滑服帖,他把脸靠在卢非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手也环上他的后背,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真不想松开啊……可是发车时间不等人,卢非松开手,笑着说:“记得给我的,我们的花浇水。”然后,推开门走了。 谢洋靠在门边,看着卢非下楼,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块望非石。 第15章 第 15 章 卢非妈妈看到儿子回来,心里的不快已经去了大半。卢非签收了蛋糕,谢洋的审美也移植到蛋糕上,看着妈妈嘴上说不要搞这些,但是拿出手机左拍右拍,还用美图软件加特效,就知道妈妈是高兴的。吃饭的时候,卢非也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妈妈说了,诚恳地希望妈妈给他建议。卢非妈妈说,你问问凌凡,他这个婚结的也够长了,你们把店开起来,周末别跑货拉拉了,去奶奶那里帮帮忙。卢非想了想,先说了他新交了朋友,谢洋的事,说谢洋和奶奶还有小杰关系也很好,谢洋可以分担照看着奶奶和小杰。看妈妈没有说什么,就接着说自己的坚持,周末去跑货拉拉,看着很累很辛苦还要抢单的活,收入也是可观的,他想多赚点钱,以后带着奶奶小杰换个地方住。妈妈放下碗,叹了口气,说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不拦你,注意身体就行。 卢非看妈妈脸色如常,还带着红光,就知道妈妈是理解支持他的。晚上卢非和谢洋视频,就说想在家多待一天,把鸡棚、兔子窝都装修一遍,把妈妈够不到的地方打扫打扫,全心全意地敬敬孝。谢洋说行,你放心吧,记得改签,我明天去花园,有没有你的心上花要特殊照顾呀?卢非笑,你知道我的心上花是哪朵?谢洋白他一眼,说,我不想知道。 谢洋这天准备下午去花园的,舒然中午敲他改图,两人为了怎么调整一直在交流,一不小心就聊到舒然下班,谢洋往窗外一看,天都黑了。妈呀,是要下雨了吗!舒然说,肯定的,晚上报有雨,我不跟你废话了,赶紧下班,你回头改好发我,在今天内发!谢洋说好吧。看样子今天去不了花园了,反正卢非也不在,明天再说吧。 谢洋一直改到快凌晨才交稿,然后就睡过去,一觉醒来已经中午了。看看手机,卢非没发消息,想象一下,估计他正撅着屁股铲鸡屎……谢洋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在家里磨蹭到下午才出门。土坡上没有接水管,谢洋就在奶奶的菜点那儿接了一桶水,没看见小杰,奶奶说小杰在家睡午觉。谢洋只好一个人爬到土坡上,浇浇花,浇浇菜,拔一拔杂草,拨一拨小虫玩。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谢洋插着耳机,听着歌,看着夕阳,心情十分舒适。 虽然卢非老是说这里水土不行,但谢洋觉得这里空旷,视野好空气也好,所以很喜欢。他之前还和卢非一人扛了一把小竹椅上来,两人并肩坐着聊天,现在又想再买个竹几,可以带电水壶上来煮茶喝。他一边想着再置办点什么好,一边拎着空水桶下坡。 谢洋最近来都把车停在河边过道,懒得再跑到爸妈家的地下车库。从土坡下来如果去卢非家直走就行,如果去河道那里,可以抄个近道,是一片有点偏僻的乱草丛,旁边是荒地,穿过去就是北区的围栏,栏杆被人拉开了一人宽的洞,钻过去就是北区河道边了。 以前谢洋和卢非还有小杰走过一两次,今天一个人走,荒凉的没人烟的,只有乌鸦在叫,他心里有点发慌,不由加快了脚步。 突然,听到花丛那边有人喊他,“谢洋!”谢洋吓了一跳,停下来四处张望,“谁啊?”黄毛从花丛里伸出一条腿,后面跟着几个人一起出来,手里拿着棍子、竿子,向谢洋包围过来。 “原来你就是谢洋啊,给小傻呗报警的那个。”黄毛拍了拍裤子,“怎么有点眼熟,想起来了,你的确是小傻B一伙的,也搬车呢,不会也脑子有病吧。” 谢洋紧紧握着水桶:“正常人不会打架斗殴,你说你有没有病呢?”黄毛啐了一口痰,从旁边人的手里抢过一根棍子就向谢洋砸过来,谢洋眼疾手快,赶紧把水桶对准棍子一扔,挡过这招,撒腿就跑。 说这地方荒,不仅是没人,而且是有那种拆了一半的危房,连脚手架都没拆掉的那种。谢洋沿着草丛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堆散落的竹竿,有的还挂着破破烂烂的布料,他赶紧捡起一根看上去适中的,拿手掌抹了一下,“嘶”,竹竿上的倒刺扎进手掌,他也顾不上了,回身舞着棍子使劲地瞎挥,驱赶快追上他的人。 快要跑到北区的围栏了,谢洋听见一声口哨,完了,他想,不会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吧!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闷头让死腿拼命地跑。身后突然传来大声的叫骂:“哪个傻呗在抛沙子!”“看老子不逮着你!” 突然,旁边危楼的二层跳下来一个人,谢洋不敢看,想绕过他跑,就被用力地攥住手腕。这感觉太熟悉了,“卢……”谢洋刚想喊,卢非竖起手指贴了下嘴唇,带着谢洋钻进一人多高的草丛。 枝条刮得谢洋的脸生疼,他的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脑子一片空白,腿不像是自己的,只有卢非在前面牢牢地抓着他跑。卢非没有带他从栏杆的空当里钻过去,而且贴着栏杆绕到了黄毛那伙人身后,从反方向原路返回,带着谢洋回到自己家里。 一进门,谢洋就把脑袋抵在卢非的胸前,他没哭,眼泪早吓没了,这是六神还没归位。卢非把谢洋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有没有受伤?我看看。”谢洋把手伸出来,手上被毛掉的竹竿扎了个鲜血淋漓,卢非托着他的手抖了一下,扶着谢洋的胳膊让他坐下。 卢非去拿家里的药箱,给谢洋消毒,拔倒刺,处理伤口。他的头一直低着,眼睛离手掌很近,拔倒刺时小心得像在给水晶雕花。谢洋是疼的,但没那么疼,他一直看着卢非的发旋,心里又酸又软。 “我没事……”谢洋说,卢非给他包扎好双手,才抬起头来。谢洋看见他眼角的泛红,心里一下子就崩了,他用没有被包起来的掌根托起卢非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卢非没有躲闪,也没有张开嘴,谢洋就沿着他的唇缝轻轻舔了舔,然后分开。下一刻,卢非把他抱了个满怀,灼热的呼吸喷在谢洋的耳根。抱了一会儿,卢非放开谢洋,小心翼翼地捧起谢洋的脸,“我不太会……”,他的呼气喷在谢洋的唇边,“但我想试试。”卢非略侧了点头,含住了谢洋的嘴唇…… 从唇瓣厮磨到交换口水,无师自通。谢洋的手被不小心压住了他也不在乎,卢非上头的时候抬了下眼皮,看见谢洋手上的纱布浸出了血,才把自己的嘴巴拔出来。他把谢洋拉开点,别贴着自己滚烫的身体,说:“先把你要打工的手养好了……我们再……”可是谢洋又贴上来,眨着猫一样的眼睛,蛊惑地问:“可是,你会吗?”卢非笑了,真的撑着谢洋的肩膀把他再次拉远:“不会就不能学吗?” 谢洋表示,他家里有一柜子的教材,其实就是BL漫画,他们二次元学习都是这么学的,然后强制卢非明天就跟他回家去。卢非揉了下谢洋的头发,说:“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因为凌凡那家伙终于从蜜月里回过神要开张了,明天我要去店里看看,听听他的鬼主意。”谢洋立刻把脑袋垂下去,一副伤心失望的模样。卢非揪着谢洋的尖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啄了一口谢洋的鼻尖:“别急啊,学习也要有过程的。” 谢洋的手不方便,卢非拿了个小凳子,把他按在凳子上,给他擦身。擦着擦着,温度就升高了……谢洋背靠着卢非的胸前,身体紧绷,脖子伸得直直。手活谁都会干,区别就是“谁”干。卢非在谢洋抖得没法自控的时候,低头咬在谢洋的脖子上。学习第一课,种下自己的印记。 两个人躺在大床上,谢洋把腿放在卢非腰上,卢非给他按着,今天跑太快,之前就抽筋了,这会儿再放松放松。两人说着今天发生的意外,卢非说猪头章一家也横行不了多久了,之前谢洋报警时听到巡视组在,他们其实之前就去举报了,南区北区,不论是一楼做社区生意的还是小区的保洁,做社区服务的都对他们一家积怨已久,大家一起写了举报信,猪头章和李梅本身就不干净,暗中调查一直在进行。所以,这片天应该快亮了…… 谢洋迷迷糊糊地说:“好,我信。”快睡着时还不忘让卢非明天送他回家,顺便到他家去。卢非把他搂紧,说:“这个事不能天天做……对身体不好。”谢洋翻个身钻进卢非怀里,嘟囔:“是拿学习材料。”谢洋很快就睡着了,卢非望着天花板想,谢洋到底是有多学霸,是有多少学习材料啊?…… 卢非是抱着敬仰的心态走进谢洋家的,以为会看到多少片子,结果是一书柜的漫画,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就笑出声了。谢洋打了卢非一拳,他心里想着,才不会去看片子,片子里动的人又不是卢非,只有平面的漫画才容易把真人代入进去……当然这心声他才不会告诉卢非。 第16章 第 16 章 卢非开着谢洋的车来到修车店前,凌凡正站在卷帘门前打电话,一眼看过去,人已经幸福肥了一圈。卢非把车窗摇下打招呼,“凡哥。”凌凡对他挥挥手。等卢非走到面前,凌凡挂了电话指指车,说我怎么见着有点眼熟。卢非把钥匙揣兜里说,这是你第一个会员的车,记得吗?凌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谢洋,说,怪不得他来找你,原来是真的跟你熟。 卢非没跟他继续废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工,这都荒废多久了。”凌凡把手搭在卢非肩上,说:“你别说,我回去翻到这块地的图纸,有了新的想法。”卢非觉得凌凡又要作妖,把他的手甩开,凌凡说,你别急啊,听我说完。 这片区域就是一块加油站加汽修汽配的街区,非凡汽修的前身也是一家修车店,老板回乡去了,因为跟凌凡很熟,就把店转给他。凌凡当时手里又有点小钱,又看中这地方,二话没说就买下来了。谁知道风水不太行,周围的其他店陆陆续续倒闭的差不多了,就非凡汽修还苟活着。 凌凡当年也懒得动脑筋,就把前身刷了一通漆就开张了。他今天走到工作间外面,发现有一片相当不错的空地,赶紧打电话给老婆,让老婆把用地图纸找给他看看。其实这片地也算在他们店里,只是因为盖了工作间的墙,把地挡住了没发现。于是,凌凡就想把墙推了,做一个开放式的工作间,还想在空地上搞个小店,最好是小酒吧,弄得欧美风情一些。卢非白他一眼,说你脑子真糊住了,别人开车来的,你开酒吧。凌凡赶紧说,说错了,开个快餐店,你不是会烧菜吗,弄几个小菜卖卖。卢非真被他逗笑了,说我满手污油的去给人家炒菜,人家敢吃吗? 凌凡急了,说你别老是否定我,我雇两个人来炸薯条还不行吗!但是墙得推掉,挂个卷帘门就行。卢非说行啊,那开店□□交给我,我有丰富的□□经验。凌凡说行啊,交给你,还说咱得快点弄,装修交给他老婆彭姐,彭姐原来是做室内设计的,他有预感,这个充满欧美风情的修车店铁定会火。卢非打断他的美梦,说你早干嘛去了。凌凡啧嘴,说你不懂,结了婚就容易懒惰,根本没心情干活儿。然后又上下打量卢非,看非哥春风满面的,也有好事? 卢非懒得跟他瞎说,摆摆手说我走了,好事不会少了你的。卢非当然急着回去,因为今天是他“认真学习”的第一天。 卢非刚进谢洋家,就被扑了个满怀。谢洋抬起头来,撅起了嘴巴,卢非低下头,响亮地啵了一声,说先去洗个澡,好吗?谢洋反正手不能沾水,干脆把自己挂在卢非身上,卢非无奈地笑笑,箍着谢洋的腰把他抱进浴室。 刚才来的时候只顾得上扫一眼谢洋家,房子大小都没感受出来,就是东西很多,虽然谢洋收拾得很整齐,但还是多。就比如浴室里,怎么有那么多瓶瓶罐罐。卢非把谢洋从身上扒下来,按他坐下,说:“老爷,您指示,从哪一个步骤开始?”谢洋指了一个矮罐子,说:“先给我去去死皮,磨砂膏,那边有刷子,要干刷。”卢非把磨砂膏挖出来,看看粗大的颗粒,再看看谢洋细嫩的皮肤,“你确定,这不会磨破皮吗?”“笨,它会化的呀。”谢洋无语。 卢非拿着刷子,也不敢用力,把谢洋从头到脚刷了一遍,看他像小猫一样,伸着两只胳膊,甩着脑袋冲洗。他有点好奇地摸上去,皮肤刺溜刺溜的滑。他以为这样就好了,谢洋又指使他挤泡泡,然后又变成了满身泡沫的小狗,等他再冲洗完,卢非也抓紧时间洗了个澡,准备推着谢洋出去了,谢洋又扭过身来,指着旁边玻璃柜里的瓶子说等等,要涂润肤露。卢非真是服了,把润肤露拿出来又把谢洋从脖子抹到脚底,谢洋点着卢非的胸口说你也要涂,不知道自己是干皮吗,年纪越大会越干,掉的满床都是白屑屑…… 等到两个滑到不行的人滚到床上,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谢洋刚趴上卢非的胸前就滑下去了……卢非笑到要软了,谢洋红着脸堵他的嘴,说你别说话,狗嘴吐不出象牙。 这一觉睡了很长很长时间……等谢洋伸出手去摸手机看看几点了,卢非又拉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收回来,谢洋嗓子眼都冒热气,说:“我不行了,要被榨干了……”卢非又笑得停不下来,他把额头抵在谢洋的后肩,说:“被榨的不是我吗……”谢洋被这句话勾得回忆起自己如何有意地、或是不受控制地,榨着卢非的情形,忍不住浑身发烫。卢非因为贴着他,也能感觉到谢洋的体温,他把手伸到前面,摸了摸谢洋瘪瘪的胃和肚子,说:“饿了吧,你再躺会儿,我去做点吃的。”卢非坐起来,谢洋等不及地把胳膊伸到被子外面散热,卢非仔细看了看谢洋缠着绷带的手,除了结扣地方有点歪,其他的完好,他莫名其妙地想歪,果然传统的姿势躺着的动作幅度小…… 谢洋家的冰箱让卢非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他从冷藏翻到冷冻,没找到一丝肉,只有几块冻鳕鱼还有几只冻虾,蔬菜只有可怜的几根芦笋,“真是猫啊……”卢非吐槽出了声。他想做快速的,把鱼虾煎一煎,但又想到可能谢洋还得吃点清淡的,就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米,还是煮一锅海鲜粥好了,那家伙很能吃,还是碳水能饱腹。 谢洋扶着腰慢慢挪到桌前,卢非端着锅出来,看着他的样子,犹豫地问:“要不要紧?”谢洋举起手阻止他,“别,我恢复能力挺强的。就是……下回咱还是手动吧。”卢非扶着他坐下,笑着说:“你都开始想下回了?”谢洋敲敲桌子,等着卢非给他盛粥,“这是正常的事,好吗,难道你不想?”卢非把碗递给他,凑过去亲了一下谢洋的嘴角,“当然想。” 两个人吃着不知道算早饭午饭还是下午茶,卢非就和谢洋说了汽修店的事,说他等会儿要回去准备材料,再去跑盖章。谢洋有点担忧,这回应该没问题吧。卢非揉揉他的头发,说猪头章的手还伸不过江,这边是另一个区的管辖了。 卢非走之前提醒谢洋,手别下水,赶紧先跟你的编辑说,交稿延迟一些时间,别到后面又要熬夜赶工。谢洋嗯嗯地应着,关上门想起了另一件有时限的事,齐季的事。 可是他和卢非才刚刚开始,正是恨不得每天都粘在一起的状态,谢洋拿不定主意,想着还有一两月才做决定,就再拖一拖。但谢洋不是一个心里藏着事能不在乎的人,所以他就努力把这事往旁边再往旁边放一放。碰到的时候,就考虑一下,也许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心态和想法。 晚上卢非回来,脸上是带着笑的。他买了很多蔬菜还有肉,把谢洋的冰箱塞得满满,然后洗手做饭。谢洋无聊了一下午,靠在厨房门边和卢非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听卢非说凌凡两口子有趣的事。 说凌凡是个慢性子,彭姐是个急性子,怎么能结婚的,卢非也费解。最近彭姐天天赶着凌凡去干活,凌凡说我要改名叫驴了。店面的设计方案彭姐一晚上就做好了,凌凡还在纠结餐车那块是做中餐的排挡小吃,比如烤冷面、鸡蛋饼之类的还是做西餐的炸薯条或者汉堡。彭姐桌子一拍,两个都做,就这么定了。跑营业执照的事就交给卢非,他有之前的经验了,跑起来还是很快的。 等两人吃完收拾好,卢非再帮谢洋洗了澡,两人摊在床上,越过前面的步骤就开始了贤者时间。谢洋在黑暗里伸出绑着绷带的手看了看,那个事又冒在他的喉咙里,他在犹豫要不要说。卢非把手伸出来轻轻托着谢洋的手问,还疼吗?谢洋摇头,不疼了还有点痒。他咽了口口水,还是把事情说了,卢非托着他的手顿了顿,问,是九月去吗?要多久? 谢洋说这些具体的事他都没问,他还在做决定的阶段,对于自己的学习能力他没有信心,而且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自控力在变差。卢非一直没说话,谢洋用胳膊肘捣一捣他,说快给我一点人生指南。卢非想了想,才开口,“你的自控力包含控制和我见面、待在一起这些吗?”谢洋说:“当然。我现在自控力非常的差,手不能动,活也干不了,更是想不了别的了……” 卢非又托起谢洋的手看了看,说:“明天早上起来,把纱布拆开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贴个创口贴防水,然后你活动活动,做点轻的事。”嗯,谢洋答应他。即使卢非只比他大一岁,在生活经验方面,谢洋是百分之百地依赖卢非。 卢非忍了一会儿,还是说:“我明天就回去了,奶奶和小杰几天没见我也会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谢洋翻过身,趴在卢非胸口,说:“我明白,我们先回到各自的生活里,走一走。”“嗯。”卢非拨开谢洋的刘海,在他脑门上亲了亲,“你要问我的建议,我建议你去试一试。只有旁观的人才会发现,你在做专业的事时,是非常非常帅气,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你什么时候见过?”谢洋把下巴搁在卢非的胸口上,卢非穿着的棉布背心和自己身上的是一样的好闻的味道,是他挑的洗涤剂的味道。卢非就说起上次拍吸血鬼的时候见到的闪闪发光的谢洋,他没有用谦虚的词语,而是很直接的描述自己的观感,谢洋的心里涌起的成就感,正如当年他做出游戏时一样。 第17章 第 17 章 谢洋把纱布拆开,发现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就先处理画的工作,然后深思熟虑后才跟齐季说了他愿意去,齐季说行,你把签证材料都准备好,我这边弄好了通知你。顺便让谢洋把语言先学起来,虽然到那边还是要学,但先自学效率会高很多。齐季还说你老二次元了,这个应该问题不大。谢洋心里说,问题很大,他现在学习的动力太浅薄了,只有晚上和卢非视频时候汇报当天的工作进度才有点劲,因为汇报好了会有你懂我懂的奖励,可以快乐快乐。 卢非那边店也开起来了,只是没有凌凡想象的火起来的样子,只有附近路上遇到突发状况的才来修一修车,至于小吃店,一直都没开张,人家在外面空地抽根烟,玩会儿手机的功夫,车就修好了或者洗完了,没那个闲心吃东西。 彭姐就琢磨,说我们弄个账号来直播,你看卢非要身材有身材,要脸又有脸,让他出镜,拍他上得车行下得厨房,修车做小吃样样都行。卢非摆手,说别,我不是干这块的料。彭姐说没事,先试试看,你戴上口罩帽子也认不出来是谁,有个氛围感就行。凌凡在旁边打岔,说我愿意出镜啊,多拍拍我。彭姐说,可以,你当绿叶是专业的。 账号就这么开了,可是流量不会从天而降,像他们这种细水长流的风格,根本就没什么人看。卢非只和谢洋说了这事,谢洋就每天都来看,开着直播干活,点赞评论互动。彭姐都认识他了,说你们别气馁,看我们还有个忠实粉丝呢,昵称叫羊羊。彭姐问谢洋有没有车,送他十张洗车券,让他有空来店里。谢洋很捧场的在评论里回复:太棒了,我好幸运啊! 谢洋真的挑了个周五晚上,带着小杰一起来了。卢非后来说,你大概真是财神爷转世。因为那天人还真不少,有一队准备去自驾游的小团,先来把车整一整,洗一洗,机油加一加。团里女孩子比较多,看旁边还有小吃摊,就点起小吃来,凌凡让卢非去做,说你赶紧露一手去,把人留住啊。卢非洗干净手就去了,有五六个人在等,他手速再快还是有点来不及。“我来帮忙。”谢洋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卢非以为自己幻听,没想到人真的来了。 谢洋洗干净手,戴上手套,他先对等着的女孩们抱歉笑笑,“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送大家饮料,先解解渴。”他回身去打饮料。女孩们看谢洋长得帅,又很亲切,就围到他的薯条摊前。卢非趁谢洋到他这边找东西时,悄悄问他:“你真的可以?”谢洋回他,“放心,我最爱玩的就是模拟经营薯条店的游戏,流程都刻在脑子里。”卢非看着谢洋做了一会儿,看他熟练地翻着油锅里的薯条,还是忍不住把他拉得离油锅远一点。摊前的女孩已经拿着手机拍谢洋炸薯条了,卢非就回到自己的位置,翻炒他的铁板烧。 彭姐把直播手机对准谢洋,问凌凡,是卢非的朋友吗,你也认识?凌凡说是,卢非和他关系很好,经常开他的车。叫谢洋。彭姐想了想,不会就是直播间那个羊羊吧?小杰在旁边对彭姐的直播手机很好奇,接话说,你怎么知道他叫羊羊。彭姐就明白了,原来是个自己人的托儿。看见小杰感兴趣,彭姐就教他怎么对焦,怎么把谢洋的脸放大,怎么拍他在炸薯条。 围观的女孩们看见在直播,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始转发。直播间的人渐渐多起来,大家看谢洋长得好看,笑起来亲切,就给他起绰号,喊他“薯条嘟嘟”,大约对应豆腐西施的意思。卢非这边炒好了,谢洋那边也出锅了,他细致地淋上番茄酱和蛋黄酱,把装盒的薯条送到女孩们手里。有的尝了一根,说“真好吃”,谢洋开心极了,说:“谢谢你,我真开心。”然后他转过脸对着卢非得意地翘翘眉毛。谢洋的一举一动都被直播捕捉着,而且他不像卢非全身捂得严实,露在口罩外的部分已足够展示他丰富的表情。评论里已经刷起来“薯条嘟嘟真可爱啊”“他的声音好甜”“眼睛圆圆的,像猫咪一样”…… 评论的人多了,彭姐就忙着回复店在哪里,有哪些优惠活动,送哪些福利等等。小杰在旁边帮着喝彩,因为谢洋也做了一份给他,小杰就跟着大家一起“好吃好吃”。没想到直播真的会引流,等这波团的人走了,又来了一波专门来吃宵夜的,当然顺便看看“薯条嘟嘟”。 和谢洋那边的人气相比,卢非这里虽然人不多,但他手也没停过,烤啊炒啊,铲子一直在忙。然后就有人发现了一直沉默做菜的卢非,也给他起了绰号,叫“冷面王子”,因为他真的是在烤冷面的冷面男子。有对比就有嗑到的,卢非和谢洋忙得顾不上说话,但是他们的肢体很熟悉,快撞在一起的时候,卢非眼睛都不用看,手可以自然地扶上谢洋的腰,让他站稳。 接着就更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凌凡那边歇着也无聊,就来帮谢洋和卢非打下手,只是他们也没准备今天这么多人来,备的食材到凌晨就卖光了,所以只能收摊。彭姐问了谢洋的意思,谢洋说他明天还来,他正在兴头上,玩模拟游戏哪有实操有趣,再说比起卢非做中餐,他做快餐一样可以做得很有成就感。卢非拿他没办法,说不能耽误你的工作,谢洋回他没事,我每天晚上来,就当放松,白天在家努力学习,给你汇报学习进度还不行吗。彭姐听着觉得这俩人关系也太好了,她也没多想,就在直播间预告,说明晚还有薯条嘟嘟在,欢迎大家来修车,哦不,来吃宵夜。 带上小杰,卢非开着车把谢洋带回家,两人今天也累了,也没搞互动,很快就睡了。谢洋很喜欢窝在卢非怀里醒过来,可以赖床赖人,然后卢非给他做丰盛的早饭,开启活力满满的一天。 但是今天早上,卢非没催他起床,而是搂着他,手指在他肩膀上划来划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谢洋爬到卢非胸口上,看着他泛青的下巴问:“在想什么?”卢非就顺势把手指插进谢洋卷卷的头发里,问:“你喜欢昨天晚上那种直播吗?”谢洋是很敏锐的,他立刻捕捉到了卢非话里的信息,“你不喜欢那样的曝光方式吗?”“唔……我不习惯被很多人那样围观。”“那你以前还接委托。”谢洋用手指戳戳卢非的下巴。卢非把他的手指收进自己手里,“那个也是彭姐让我去的,是她闺蜜的任务,我也就接过那一次。你不知道我中间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谢洋想起来中途是看他消失了很久。 “我感觉还行。”谢洋回忆自己的感受,“我很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被大家接受那种认同感,就会得意。就像你做饭很厉害,我做这些垃圾食品也挺厉害的,对吧,垃圾食品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好的,对吧?”“对。”卢非揪了下谢洋的鼻尖,“不过,你得跟彭姐说一声要出国培训的事,不然以彭姐的脾气,可能下半年都给你规划好了。”谢洋笑,说彭姐真是个急性子,怎么凌凡却是个慢性子呢,他们咋合得来的。卢非说,大概一物降一物也是一种爱情模式吧。 说完,卢非搂着谢洋翻了个身,让谢洋又躺下了,他坐起身来,因为白天还是要去修车的,毕竟这是主业。卢非临走前还炒了两个菜,蒙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叮嘱谢洋晚上热了吃,吃完再来,别饿肚子,要站到凌晨,很累的。谢洋点头,靠在床上不想起来,对着卢非伸手,卢非明白他的意思,走过来给他一个出门吻,再离开。 早上彭姐去菜市场买菜,卢非和凌凡在店里,有空的时候,就抽一个人来帮彭姐配菜,穿穿里脊,切切包菜什么的。彭姐的行动力真惊人,她租了一台冰淇淋机放在谢洋那边,又买了面条,让卢非在菜单上加个炒面。谢洋那里的炸物也多了鸡米花、鸡块、红薯条等等种类。 晚上八点,营业开播。人是陆陆续续来的,不过一直没断过。谢洋7点半来的,他一来就跟彭姐说了九月要走的事,彭姐惋惜,说她连粉丝名都想好了,她们喊你薯条都督,粉丝可不就是小乔嘛。谢洋恶寒,说别,我真担待不起……开着玩笑,谢洋把准备工作做好,那边卢非已经全副武装了。谢洋好奇地问彭姐,她们喊卢非叫什么?彭姐笑,冷面王子啊,烤冷面的冰王子。谢洋也被逗乐了,不过想想还挺像的,只是别人都不知道冰王子融化时的样子,只有他见过,谢洋边想边嘿嘿地乐。卢非看他一眼,指指口罩,提醒谢洋戴上。 神奇的是,尽管谢洋的人气很旺,直播里让镜头多对着“薯条嘟嘟”的要求刷屏一样,可是卢非却是先被问要微信的。谢洋一边拿筷子翻油锅里的各种东西,一边耳朵竖得很长。 三个女孩一起,可能是壮胆来的,齐声问卢非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卢非愣了一下,眼皮抬了一瞬就垂下了,说:“不好意思,不行。”旁边的女孩小小声说:“哇,声音也好好听。”谢洋听了直冒酸气,大喊一声:“37号,你的薯条好了!”37号是个小青年,正握着手机玩游戏,听到吓了一跳,“卧槽,你这一嗓子牛逼,我疾跑都按到boss嘴里了。”谢洋抱歉,顺便问玩的啥游戏,两人一交流,竟然对上了。那边卢非没加成微信,这边谢洋已经加上了路人的游戏好友了。卢非瞥了谢洋一眼,没有说话。 小青年是来洗车顺便吃个零嘴的,没想到拐了个队友,和谢洋约好回去后一起开黑。谢洋答应了,和人挥手再见。他也感觉到身边的冰王子了,趁着这会儿没什么人,谢洋弯腰侧脸,打量卢非的脸色,“你吃醋啦?”卢非竟然没回答。谢洋轻轻拽卢非的围裙:“回去我在你手机上下一个,我带你玩。” 接下来的一周多,谢洋每天都来帮忙。只是谢洋的体力实在一般,到十点左右人就乏了,有次没注意,油蹦到手臂上疼了才发现,旁边卢非看到丢下铲子抓着谢洋的手臂就去冲冷水。看直播的小姐妹自然嗑的嗷嗷叫。 还有,其实谢洋出货不是很快,因为他注意薯条的色泽,要达到他的出锅标准,还有番茄酱、奶酪酱以及后来他自己研发的各种酱,淋上去要有造型,像咖啡拉花似的。因此,谢洋那边排队总是很长,有等不及的要么直接走了,要么就换到卢非那边。卢非委婉地说了一次,谢洋指指站在一旁捧着他的薯条艺术品拍照发平台的女孩们,说,看吧,大家喜欢这样的。卢非就没再说什么了。 第18章 第 18 章 彭姐是被直播间的CP粉刷屏送礼物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暗自观察了一阵,隐约是觉得这俩的关系有点亲密。一天收摊之后,急性子的彭姐忍不住问:“你俩是不是一对儿?”卢非看了看谢洋,看谢洋没有反对,他点头说是。 彭姐对他竖大拇指,说可以啊你,要把财神爷留住啊。这段时间夜宵摊的营收是修车店的好几倍,凌凡都准备去新东方报名学厨师了。 结束后,卢非照旧跟着谢洋回家,住谢洋家要比回自己家方便很多,最主要是离修车店近。卢非在帮谢洋改掉早上胡乱吃或者不吃的坏习惯,他让谢洋先去洗澡,自己把杂粮洗好泡好,放在电饭锅里煮。卢非翻着冰箱,之前就发现谢洋家烘焙道具齐全,他想要不包包子好了,冰箱里有他之前买好的肉,但是蔬菜得找找,谢洋早上不吃太荤的,荤素搭配着他还能吃一吃。 谢洋洗完澡,擦着头发,看见卢非还在厨房里忙,就用脚蹭蹭卢非正弯腰撅着的屁股,暗示很明显了。卢非转过身,看了谢洋一眼,秒懂,但他没动作,说:“我准备做包子来着……”谢洋回他一个白眼,转身回房,“我明天早上不想起来。” 等两人地动山摇地忙好,卢非摸着谢洋的胳膊,让他缓过劲来,谢洋还在抽抽着,手搭在卢非肩上,话都说不出来。卢非往旁边躺下,伸长胳膊,让谢洋枕在他胳膊上,又绕回开始前他就在纠结的问题上:“你想吃什么馅的包子?”谢洋懒得动,“随便。”“不许随便,因为我也不知道要随便做什么。”谢洋的脑袋还处于被震荡的混沌中,就说:“你做什么我都吃,别问我这个了……” 卢非想可能刚才没控制住力气,让谢洋不舒服了,他就没再说话,搂住谢洋闭上了眼睛。听着旁边节奏沉缓的呼吸,谢洋也慢慢镇定下来,清醒了就不太容易睡着。他脑子里又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有一个比较让他在意的点。 今天谢洋比卢非早收工,他看卢非还在炒面,就拿手机点开直播间想看一看情况。结果彭姐不知什么时候给了他一个管理员,他的头像还是自拍,虽然侧着脸戴着口罩,但是轮廓,尤其是一头卷发,一下子就暴露了。直播间也有从开播就在的老粉丝,给新粉丝科普,他就是那个拿了十张洗车券的,早就在了,以前经常夸卢非帅的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CP粉开玩笑,夸谢洋好爱老公,难怪卢非生人勿近,原来是家教很严啊。 谢洋吓了一跳,赶紧退出来了,他当时就跟彭姐说把他管理员卸了吧,他现在工作时间也看不了,用处不大。回来的时候,谢洋心里就一直搁着这事,谢洋是很满足自己做的东西被外人认可,但是他非常不愿意私生活尤其是感情被暴露,就好像别人闯进了他的结界中。彭姐问他和卢非是不是一对,他没有隐藏,因为他想的是彭姐应该能理解,可以提醒粉丝们不要太出格。 但是谢洋看卢非不太在意这事,回来的路上,他问卢非奶奶会看直播吗,小杰回去肯定会说的。卢非说奶奶每天晚上八点关门,回去还得算钱和人交接,哪有时间看直播。谢洋就提醒他,小杰会说的。卢非笑着打断他,说小杰每天晚上必做功课是看中央八套的电视剧,他要负责看完复述剧情给奶奶听。再说,他们即使看直播也没什么,我们又不是无照经营。谢洋没再说下去了,因为卢非其实没领会他的意思。 早上,谢洋的确没起来,他睡得晚,这会儿正在熟睡中。卢非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先去按下电饭煲的煮粥键,再去把自己收拾干净。等到他出门的时候,谢洋还是没有醒,卢非没有叫醒他,自己悄悄走了。 卢非不笨,他在去店里的路上仔细捋了捋昨晚发生的事,大概猜到谢洋因为什么有点别扭。卢非一方面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他和谢洋都在忙各自的摊子,根本没有互动的机会;另一方面又因为谢洋这样想太多患得患失的本质是想隐藏他俩的关系,心里有点不开心。 但是卢非一到店里就跟彭姐说,在粉丝群里和大家说一下,谢洋只是来帮忙的,不是固定的,很快就会走的,让大家别太当真,开开玩笑可以,要注意适度。彭姐说好,问卢非是不是谢洋不高兴了。卢非说没有,他的确是自己的事情很多,抽空来帮咱们的,没想关系暴露,也没想到被嗑了CP,就有点担心……彭姐说我懂,我来处理。卢非也很好奇,他问彭姐,我一晚上都看不了谢洋一眼,难道谢洋经常看我吗?怎么两个炒菜的人也能嗑?彭姐对他摇手,你不懂,你俩站一起那个身高体型差,发型脸型差,就已经有CP感了,CP感的第一要素是外型氛围感的适配度,懂吗? 卢非不懂,他摇手,太深奥了,我不想懂。 过了早高峰,修车店里就没什么人。卢非帮着彭姐择菜,彭姐就问他谢洋要走是什么事。卢非说了个大概,说着说着,卢非自己也发现,他只是听谢洋说了要去以前同学的公司做游戏,需要海外培训。具体什么游戏,什么项目,包括同学是谁,他都一无所知。 彭姐洗着手说:“谢洋人挺好的,对你也够意思。他来这么久,我给他转账他都不收,说就是帮一点小忙。你也上上心,对他好一点,别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别人都会上赶着。”“我有吗?”卢非疑惑。彭姐看了他一眼,“你有没有自己心里清楚。” 卢非困惑了,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的已有认知教他,喜欢一个人就要喂饱他,他也是这么做的。现在回想起来,昨晚握着谢洋的腰,发现还是那么细而且没有赘肉,是不是他爱人的方向错了?他对谢洋工作方面的了解也仅限于谢洋口中,他的确没问过,因为感觉工作是他个人的,是不带感情不带生活也带不上他的部分,那些画面、线条,他能看出美看出厉害,但要让他去交流还能如何更美更艺术,他也说不上话,因此就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探谢洋工作方面的事。难道,还是需要去问一下的吗?…… 可是,要问些什么呢?卢非这边卡壳住了,谢洋却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齐季打来说希望今天谢洋来工作室办一下入职手续,然后他们整合好材料就一起去办签证了。谢洋说好,他想着就去交个材料,肯定不会弄到晚上的,就没和卢非说。谢洋下到地库发现卢非把他的车开走了,只好上来搜了下齐季给的工作室地址,发现需要骑车转地铁,还挺麻烦的,为什么不打车,因为谢洋严重晕车,一坐营运车就吐得昏天黑地。 谢洋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工作室所在的创意园区,别的不说,这地方打造的挺和他的心意。靠山靠湖,园区建筑都是独栋,每一栋都有自己的巧思,装修上的设计突显每一家公司或者设计工作室的特点。齐季爱玩也爱做古风游戏,他的工作室布置得像个私家园林,谢洋走过碎石小道,听着竹叶簌簌,流水潺潺,迈进他将要工作的地方。别的不说,上班的心情不像上坟,是轻松愉悦的。 齐季好久没见过谢洋,发现他还跟大学时差不多,看上去带着涉世未深的天真和纯朴。他就笑着夸谢洋,没怎么变,还是很年轻。谢洋也夸齐季,齐季除了头发长了,扎了个小辫儿,桀骜不驯的模样和他最后一次见,就是在讲台上被请下去的样子,也没有区别。对于这样两个人,客套就是世故,他们都不会做。齐季就带着谢洋逛了逛他这个两层小楼的工作室,再请他到自己办公间小坐。齐季的办公间是个半开放式的,窗外高山流水,鸟鸣声声,里面有个套间,是个茶室,卷起竹帘,在里面烹茶煮酒,煮出来是一种时光静好的味道。 谢洋坐在草垫上,喝着茶,吹着凉风,听齐季给他画大饼。如果有什么话说也说不完,那一定就是关于理想的画饼。 等到齐季说:“我点个外卖,我们边吃边聊。”谢洋才发现,已经七点了,昨天的这时他已经出门去汽修店了。他赶紧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要打工,时间已经有点紧张了。齐季就说,那我开车送你去吧。谢洋也不想再查地图,搜地铁路线,就答应了。路上,齐季问谢洋打的什么工,谢洋说是和朋友一起做的夜宵摊儿。齐季好奇,说你不是在接插画的活吗,现在是活没了吗,怎么就要卖烤串了。谢洋说,你别笑话我,这事是我帮朋友一起弄的,他们刚开始摆摊,人手不够,我就是去打个下手。齐季说,你不用这么累,明天来我这儿上班,我之前就一直说,我们游戏是从零开始,出去是学技术,基础的东西得在家里就弄好了。谢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考虑考虑吧。 到了汽修店,齐季不走了,好奇地跟着谢洋左顾右盼,说你烤两串给我尝尝,看看你的手艺如何。谢洋纠正他,是炸薯条,我不会烤串。“那有没有烤串儿的?”齐季在国外吃腻了炸薯条,还是中国味道的烤串儿比较合他胃口。巧了,今天彭姐刚给卢非增加了烤串儿,还跟他说你用铁板烤也一样,重在调味。 卢非正忙着把备菜搬到摊点那儿,所以他没看到谢洋。是凌凡先发现了齐季的车,齐季的车虽然车衣颜色不张扬,但引擎的轰鸣加上底盘低一路带来的尘土飞扬,让凌凡不行注目礼都难。等看到谢洋下车,凌凡才跑到卢非身边喊他:“看,那谁啊?” 卢非把手里的箱子放下,直起腰来。他不认识齐季,但是一股莫名的不高兴从丹田涌上来,拦都拦不住。谢洋先朝凌凡打了个招呼,就向卢非走来,脸上带着笑的,看上去心情不错。小辫儿跟在谢洋身后,好奇地左右张望。 谢洋去穿围裙,洗手,然后来到卢非身边。看到齐季还在旁边晃悠,他就向卢非介绍:“这是我老板,就是我做游戏那个工作室的负责人。”齐季摆手,“不不,只是同事,做游戏的搭档。”然后他晃到卢非的摊前,眼尖看到烤串,说:“给我来两串吧,就鱿鱼吧。”卢非垂下眼帘,干巴巴地问:“辣还是不辣,要不要洋葱。”“辣的,要洋葱。”齐季点着单,又侧头看谢洋,“给我推荐推荐,我也没吃晚饭呢。”谢洋认真想了想,问他:“你很饿的话就点个炒面、炒饭之类的,不太饿的话,我炸点薯条鸡块给你吃。”齐季直摆手:“别,你那边的我不想吃,就让他给我再炒个饭吧。”齐季说着,指了指在烤鱿鱼的卢非。谢洋笑说:“行啊,就蛋炒饭吧,我请你,别跟我客气。”齐季也没客气,一摸裤兜,发现手机丢车上了,他回去拿手机。凌凡正好站在齐季车旁边,正看着齐季的车屁股,两个人就着车的排量引擎聊起来。 第19章 第 19 章 这边,谢洋就对卢非说:“再炒个蛋炒饭,少加点油。”“少加油不好吃。”卢非回了他一句。谢洋是很敏感的,他察觉到卢非情绪不对,赶紧说了下午去签合同办手续的事。卢非问:“他也和你一起去日本吗?”谢洋顿了一下,说:“是的。他是我的大学同学,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做的第一个游戏,就是和他一起做的。”卢非把烤好的鱿鱼盛在盘里,说:“好了,喊他来吃。” 齐季颠颠地跑来端起盘子就吃,浓郁的酱汁顺着嘴边流下来也没在乎,谢洋看不下去给他抽了几张纸,提醒他擦嘴。齐季看到旁边彭姐在直播,E人入镜,竖着大拇指,边擦嘴边夸:“好吃好吃,大家快来吃。”一根大鱿鱼很快就被齐季消灭了,连洋葱粒都消灭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会儿人多了起来,齐季只能捧着他的炒饭站在谢洋旁边吃着。彭姐的镜头主要对着谢洋,齐季往镜头前一站,就是天然的广告,看到他吃得这么香,原来犹豫吃什么的都纷纷点起了炒饭。卢非就忙到飞起,汗都来不及擦,他偶尔侧脸看看谢洋,看到谢洋正抽纸递给齐季,让他擦嘴……卢非停下手,自己把汗擦了,然后继续翻炒着。 有看直播的发现了卢非和谢洋之间微妙的氛围,就在评论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问齐季是谁的,怎么老挡着镜头。有自我检讨的,是不是之前嗑太猛,让两个人避嫌了。还有更嗑的,说就喜欢这种紧张拉扯的氛围…… 齐季吃完饭,又跑去和凌凡吹了会儿车消消食,然后溜达回谢洋身边,问他什么时候结束,送他回家。谢洋摆手,说你走吧,别耽误我干活。齐季看谢洋真的很忙,就没再多话,只说我给你发消息记得看,然后就走了。 一直忙到收工,谢洋都没和卢非说超过五句话。回去的时候卢非开车,谢洋看着微信,齐季让他明天再到工作室去,要开始今天下午聊过的前期的策划工作了。 谢洋在路上一直在考虑怎么开口,快到家时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这有什么难开口的,就是正常的工作原因啊,照实说就行。于是他又放下心来。 到了家,卢非照例问谢洋明天早上想吃什么,但他按开电饭煲的锅盖,发现里面的杂粮粥根本没动过。 “你早上没吃饭吗?” “我睡到中午才醒,急着出门就没吃。对了,你明天可以不用车吗?我还得去一下工作室,那边有点远,转乘要很长时间,打车我又晕车。”谢洋边换衣服边说。 “好。”卢非低下头闻了闻,他昨晚设定的保温,到今天早上应该正好。但是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放了整整一天,恐怕粥要馊掉了。 卢非拿了一个垃圾袋,把粥全倒进去,再把电饭煲清洗干净。谢洋在洗澡,卢非听着那边的水声,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好像一个田螺男子。他把车钥匙拿出来,放在谢洋之前一直放的地方。外套也没有脱,就这么拎着垃圾袋等谢洋洗好。 谢洋擦着头发出来,看见卢非站在厨房门口拎着垃圾袋,就说:“放着,我明天扔就是。”卢非摇摇头,“里面都是液体,袋子破了就糟了,我下去扔。”说完,他就走向门口。谢洋在吹头发了,就喊了声:“你把钥匙带上,等会自己开门吧。”卢非低低地嗯了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卢非拎着一袋或许可能馊掉的粥,在小区里走着,这会已经是深夜,小区里空空荡荡,连门卫都睡觉了。他走出了小区才发现粥还拎在手上,这条路上也没个垃圾箱,算了,继续走吧……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谢洋给他发消息了:你没找到垃圾箱吗?绕过我这栋,往前走,在6栋旁边。 他们之前一直从地库乘电梯上楼,还没有在小区里逛过,谢洋以为卢非不知道垃圾箱在哪里。其实卢非每天早上出门都把昨天的厨余垃圾整理好,拎去扔掉,再走回地库停车场。只是谢洋没有注意到或者是忘记了。 卢非终于在一个公交站旁边发现了垃圾箱,把粥扔了进去。他靠在站台上望天,想了想决定撒一个谎,他回谢洋: 我妈给我打了电话,有点事要处理,我回去了。对了,你明天晚上就不用来帮忙了,凌凡已经喊他表弟来了,早上忘了跟你说。 谢洋看到信息,马上就打电话来了。卢非叹了口气,他真不擅长撒谎,但是,既然话说出口了,就得继续下去,他按了接听。 “卢非,你怎么了?你不高兴了吗?是因为我没有提前和你说下午去工作室的事吗?我的确是睡到中午才醒,接到电话就出门了,然后一直在那边谈工作还有签证的事。” “我没有不高兴。”卢非停顿了一会儿,他真的非常不会拒绝人,“你已经有需要花精力去完成的工作,就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这边的事情上,虽然可能一开始很好玩,但是每天要到深夜才收工,很累,是不是?” “是我干的不好吗?” 卢非狠了狠心:“是。你不觉得你的动作有点慢,薯条不需要炸到根根金黄,酱也不需要淋成一朵花的样子。排队的人那么多,她们没事干不是只好拍你,或者在直播间聊天。你有更好的办法不被过分关注的,不是吗。” 寂静的深夜,手机里,谢洋生气加急的喘息格外刺耳,卢非想把手机拿远,又有点舍不得。 “卢非,你可以说我这个人拖拉,动作慢,性格龟毛,但你不能说我的作品不好,薯条不应该炸到金黄吗,我做的东西她们都说好看,好吃,都愿意排队等。”说完,谢洋就挂了。 作品,作品,炸薯条也是作品了。是了,卢非是不懂谢洋的作品,画也好,游戏也好,离他太远了。 卢非扫了一辆车,骑到天空泛白,才回到家。他坐在冷冷清清的客厅,看着桌上没收拾的谢洋散落的零碎东西,心脏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把。想起谢洋以前说卢非和他很像,卢非想,可能真是的,不会吵架,不会拒绝人,不会把分开说出口,只是自己默默地走开。 卢非坐到敲门声响,奶奶看他开门,还惊讶了一下,你在家啊,还以为你一直在市里,来试试敲不开就打电话。卢非把奶奶让进屋,奶奶看他满眼血丝的样子,说你别太拼命了,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 奶奶菜点隔壁管超市的蔡婶回家了,奶奶想把这边房子卖了换蔡婶家一楼的房子住,年纪大了,爬四楼吃不消。卢非忙说好,我来帮着弄。奶奶按住他说,这个事我都弄好了,你就帮我搬个家就行,我找你是另一件事。小杰妈妈玲姐你记得吧,她在韩国这几年还挺好的,生意做得很有模样,她最近和一个也是中国人开的度假村合作,要搞一个中医按摩推拿和休闲度假一体的大庄子,需要人手。她还说那边有个认识的老中医,对治疗脑部创伤有独特的按摩手法,想带小杰去试试。所以,我想让你带着小杰一起去那边,你去帮着玲姐,她说那边工资很高,比你在这边赚得多多了。 卢非搓着手,问:“什么时候去?” “最晚6月中,那边暑期开张,因为游客多。你要去先跟着玲姐学一段时间才能上手。”奶奶说。 卢非想了想,说:“我要回家问问我妈的意思。”奶奶点头,说:“你去,再问问你妈把这边房子卖了如何,你回来可以住我那里,卖了房子的钱你都带上。玲姐的意思是不想小杰再回来了,你考虑考虑。” 卢非早上还是按时出现在店里,凌凡看到他形容枯槁的样子,说:“咋回事,非哥,一夜没睡啊?”卢非点头,就把这事跟凌凡说了,彭姐问卢非,你怎么想?卢非有点茫然地看着彭姐,说我不知道。彭姐催他去后面办公室里睡会儿,醒了买张票,这种大事是要问问妈妈的意见。 卢非躺在窄小的躺椅上,想睡又睡不着,脑子里很多事情在打架。昏昏沉沉的时候,最后有印象的是谢洋的笑脸,虽然戴着口罩,但是眼睛弯弯的,小卷发在耳边翘起来,生动的像个小精灵,他抽了张纸巾递给的……是齐季,提醒他擦嘴。卢非叹了口气,让自己睡过去…… 晚上摆摊的是凌凡和卢非,彭姐不停地和来问谢洋的人解释,说谢洋只是朋友,好心来帮忙的。有失望当场就走的,也有留下来尝尝凌凡手艺的。但是渐渐的,凌凡那边的人就很少了,排卢非那边的人还是很多,卢非又烤又炒又煎,头都没时间抬起来。 谢洋重开了一个小号,点进直播,看了很久忙碌的卢非,他低着头,灯光也朦胧,所以卢非的脸上全是阴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他忙碌的双手。这双手非常能干,会修车会种花会烧菜,还会在他身体上四处点火…… 看着看着,习惯盘点的谢洋盘点起卢非这个人,他想,我喜欢卢非什么呢?帅气的脸,优异的身材,出色的动手能力,稳定的情绪,对待亲朋好友的热心和厚道,还有呢?还有什么呢?……谢洋绞尽脑汁,他想确认卢非有至少一个可以让他盲目去爱的理由,但他没有想到,心里很难过。 谢洋关掉直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爬起来,趴在电脑前画画。他要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第20章 第 20 章 谢洋早上起来照例打开冰箱,冰箱里被卢非塞得满满,蔬菜、肉、牛奶、水果、鸡蛋……可谢洋不知道该拿什么,他突然想起来卢非好像说过煮了什么粥,他按开电饭煲,里面干干净净,连一滴水都没有。谢洋叹了口气,从架子上拿了两包挂耳,放进包里,去工作室吃好了,他记得园区里有家便利店,随便买个三明治就行。 谢洋的沉浸式工作持续了好几天,他晚上也控制自己不去点直播,即使熬到很晚才睡,半夜还是会醒过来。卢非睡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夜里从来没有醒过,也没有做过梦,睡得特别香特别沉。他喜欢卢非身上温暖的味道,睡觉的时候就喜欢扒着卢非睡,卢非从来没有说过难受,应该也是喜欢搂着他睡的。 偶尔在洗澡的时候,谢洋看到卢非的毛巾、牙刷还摆在那儿会出神,但只要不看就好了,他移开眼神。谢洋克制着自己不主动去找卢非,他回想起来之前都是自己主动,有没有可能卢非习惯了接受,而没有必要再主动了……他胡乱想着有的没的,蹉跎着时间。幸好专注做工作的时候,时间就会走得很快。 中间有一天,谢洋接到了卢非的电话,谢洋听到卢非声音的时候,心里是雀跃的,他很高兴,卢非主动来联系他。但是,他要装一装样子,就很平静地开口问卢非有事吗?卢非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谢洋发现了,卢非关注他这个人总是落在吃什么上,好像没有其他问题可以做开场。谢洋闷闷地回他,有吃。卢非说,那就好,好好照顾自己,我要走了。谢洋最后半句话没太听清,因为齐季喊他去开会,他就听到一个走字,以为卢非又要回老家,就说那你一路平安,问妈妈好,我马上要去开会了。卢非说:“嗯,你忙。谢洋,再见。”谢洋愣了一下,说:“再见。”谢洋坐在会议室里时还回忆了一下,卢非说话的语调没有什么特别,和前面的和以往的一样,他就没放在心上。 六一这天,齐季催着谢洋早点下班回家,说我要过儿童节去,你要不要一起?谢洋摆手,那么大个人了过什么儿童节。齐季催他,那我也要锁门了,你早点回去,天天加班搞的我像个对照组,别人会怎么想我啊。 谢洋没办法,只好下班。他现在天天吃外卖,今天就在园区附近的麻辣烫店里点了一份,带回去吃。吃麻辣烫要配点视频才行,谢洋点开了许久没看的修车店的直播,依旧用的小号。 镜头里是凌凡和另一个年轻人,这人和凌凡长得还有点像,谢洋想起来卢非说过的,估计是凌凡的表弟。表弟如果不看他挥舞锅铲的双手,真以为是个讲脱口秀的,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故事说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凌凡在旁边像个小学生捧哏,偶尔才插得上两句嘴。评论里已经没有薯条嘟嘟和冷面王子相关的内容了,现在都是来看凌凡表弟讲故事的了。谢洋看了一下,人气还是不错的。他听了一会儿,听到麻辣烫吃完就关了。 又过了几天,舒然找谢洋,她们要再版以前谢洋做插画的一套书,有些图要调整,问谢洋源文件还在不在,她们美编离职了,新来的没找到这东西。谢洋在自己电脑里找了半天没找到,突然想起来,他的老笔记本电脑还丢在卢非家里。这得去一趟了。 谢洋给卢非打了个电话,没通。他想干脆直接去卢非家得了,人在不在家,碰碰运气。谢洋把车开进爸妈家地库,跟爸妈说晚上来吃饭,然后绕到路面上走。走过桥了,就想要不先去跟好久没见的奶奶打个招呼。 然后,谢洋就发现,自己快不认识这里了。河道周边都扩充了绿化带,两边路面干净整洁。对面原来一排的底层违建全部拆除了,统一了门楼的样式。谢洋仔细找,才看到菜点还是在的,奶奶在门口院子的墙上挂了个牌子。谢洋在院子门口向里面张望,能看到一排排货架。他刚想推门,隔壁传来声音:“哪个单元的?等一下,我马上来。” 是奶奶的声音,谢洋转过身,看见奶奶从隔壁出来。奶奶看见谢洋也愣了一下,才问:“帮你爸领菜吗?他早上拿走了啊。”“不是……我,我找卢非,路过来看看您。”谢洋说。 奶奶跟他招招手,说:“你跟我来。”然后又说,“你把牌子翻一下。”谢洋指着菜点的牌子,奶奶点头,谢洋把牌子翻过来,后面写着,“无人,请到隔壁敲门”。 “你是来拿东西的吧。”奶奶把谢洋请进屋,谢洋发现奶奶像住在这里,他也把疑问说出来了:“奶奶你住这里了,那边呢?小杰呢?”奶奶推开一个房间门,转过身看了看谢洋:“我以为你们只是闹个别扭,没想到都不说话了,小非什么都没跟你讲?”谢洋一脸茫然,奶奶又把他拉到客厅,让他坐下,“我给你拿瓶水喝。”谢洋猛喝了几口水,听奶奶跟他说。 卢非把房子卖了,带着小杰去韩国找小杰妈妈玲姐去了,会在那边待一段时间,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你的东西,他都收拾好了,放在箱子里。你待会儿看看,有没有少的。”奶奶指了指房间门边的一个纸箱,“他只跟我说你会来拿,没说别的,一直放在这儿,这房间我也不常进,都忘了这事,你今天来,我才想起来。” 谢洋一股无名火从脚烧到头,他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水,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点,谢过奶奶,去打开箱子看了看,他的笔记本电脑、素描本、笔、睡衣、毛巾,还有乱七八糟的零碎全在里面。他搬了一下还挺沉的,一鼓作气猛地抬起来,都忘了和奶奶打招呼就往外跑。奶奶在后面喊:“慢点,看着脚底下。” 谢洋一口气把箱子搬到河边,掏出手机,就给卢非打电话,想到他在国外,又按断,转到微信语音。在听着通信音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之前卢非给自己打电话,那个没头没尾的再见,原来是这个意思!响了一会儿,卢非接了,谢洋没给卢非说话的机会,“卢非!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说完他就挂断了,把人也拉黑了。 谢洋把箱子搬到自己车的后备箱已经一身汗了,他跟爸妈说工作有个急事要处理,不吃饭了,就开车回家。 回到家,谢洋只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把箱子推进阳台的角落,想了想,又拿别的东西放在上面,还是不顺心,再拿了防尘布全部盖上。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开了。可是,他在按下笔记本开机键后,屏幕一亮的瞬间就崩溃了,因为桌面是两人的合照,谢洋原来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在卢非家里闲着无聊就把手机里的照片、视频移到笔记本里,存了满满一个硬盘。谢洋把笔记本里工作相关的全部移到电脑里,然后点了格式化。说到要做到。 然后,谢洋跑到冰箱前面,把里面那些放过期的发黄的菜、水果等等全部扔进垃圾桶。自己怒气冲冲跑下楼,立刻扔到垃圾桶里,希望它们瞬间被处理掉,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再见到了。再跑上楼,又想起浴室里还有卢非的毛巾、牙刷,又拿了一个垃圾袋把卢非留在这里的零碎也全部丢进去,再跑下楼,丢进垃圾桶。他上上下下跑了四个来回,虽然坐电梯,但是心中的火一点也没有灭下去。 第二天上班时,谢洋就问齐季,签证弄好了能不能先去,他要去上语言课。齐季放下手里的游戏机,他觉得谢洋真是太要求上进的工作搭子了,他准备三年后才上市的游戏恐怕要飞速提前了。他回谢洋,你想明天去都成,哥给你铺路…… 谢洋没再搭理他,真的把这边的工作都处理好,再到网上买点转换装备什么的,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再说卢非这边,他接到谢洋电话的时候正在忙玲姐店面的装修,玲姐不放心找韩国人装,就还是找了几个中国人帮忙,卢非正好在这边,就跟着大家一起边做边学。这两天下雨,要等房子阴干,其他工人就回去了,卢非一个人来这边看看。 卢非走到露台去接的电话,说实话刚看到谢洋的头像亮起来的时候,卢非差点把手机摔出去,他把手擦干净了,才按住接听。结果,满屋的粉尘、烟尘、刺鼻的气味都没有谢洋的一句话对他的打击沉重。他听着盲音听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再打回去,可是已经显示谢洋拉黑了他。 卢非慢慢地蹲下来,看着自己肮脏的球鞋面,心里各种滋味在乱窜。当这些滋味四散而去,他只体会到了苦涩,他这辈子喜欢的这一个人说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了……一滴一滴的眼泪砸在灰尘堆里,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第21章 第 21 章 谢洋把在日本的学习培训生活当成他的社会历练,他毕业了没有进过社会,现在来体验了。在社会里,他才真实感受到什么叫地球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止转动,无止尽的工作只会推着人不断向前向前,虽然他还看不到前方有什么。 谢洋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邀请。所以有些科室同事间的联谊活动,他也会参加,只是很少说话,偶尔捧捧场。他尽量不喝酒,即使有些应酬一定得喝,他也提醒自己一定要吐光了再回去。 卢非在韩国就不太一样,他的工作地方单一,每天接触的就是客人、玲姐和小杰,说的话很少很少。他住山庄旁边的排楼宿舍里,也不爱外出,他接管了庄子里的花园,每天除了上班和睡觉的时间,基本都待在那里。玲姐都看不下去,就让卢非带小杰去爬山,给小杰按摩那个老中医的确住在山里。卢非就带着小杰去,小杰治疗的时候,他就站在外面看着山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玲姐有次在吃饭时悄悄问小杰,卢非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小杰就说,小非哥喜欢山,他想当和尚。玲姐吓一跳,这是受了情伤,看破红尘了?她们店前台的韩国小姑娘问了她很多次,想要卢非的联系方式,她都敷衍过去了,看来是真的不能给。 卢非出发前,凌凡来机场送他,给了他一张名片。是以前齐季第一次来夜宵摊的时候,凌凡和他吹水聊车聊投缘了,齐季给他的名片,上面有齐季工作室在各平台的账号。凌凡拍拍卢非,说你可能会用到。 卢非算算时间,在谢洋差不多已经在日本了之后,点开了齐季的平台账号。不得不说,齐季是个炫照狂魔,什么都要拍,蹲个日本的马桶都要凹个造型拍。自然不会落下他们工作室的小团队。照片里的谢洋剪短了头发,把他耳边翘起来的部分全部剪掉了,鬓角修剪到只剩一点边,戴了眼镜,黑色的镜框遮住他眼睛像猫眼的漂亮弧度,看上去更像一个沉默的学生。卢非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看着有谢洋的照片,看着他从沉默到局促的笑再到和大家一起开心举杯…… 气象台预报台风要来了,玲姐让大家放假回家,休店四天,怕山里有泥石流,就不敢开业。卢非把行李收拾好,跟玲姐说我去日本两天。卢非来这儿就是全勤,一直没休过假,玲姐就说好,你注意安全,去散散心,等台风走了再回来。 卢非前天看到齐季分享了一条信息,说他们团队拿奖了,要去大版领奖,顺便在那儿搞个庆功宴。卢非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想,哪怕只看一眼也好,或者看不到也没什么,随着飘忽不定的心情,他买了机票。 心斋桥每晚的人流应该都差不多的可怕,卢非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那么多人了,当路边穿着短裙的小姐姐上来拉他的胳膊时,他猛地躲开了,还差点撞到人。很想逃离这样的环境,卢非找了一个自动售货机的角落,点开手机。 齐季已经不知道发了多少条,前面全是领奖的照片,卢非第一次看到谢洋穿西装的样子,他人瘦,衣服也有些宽松,看上去像小孩穿大人的衣服。表情看的出紧张,手一直握成拳头垂在腿边。 往下翻,就看到他们在庆功宴了,有店名的定位,还是很容易找到的。卢非走到店门口时,踟蹰了,这条街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店门很小,里面就是一条直通二楼的楼梯。卢非犹豫了半天,过了马路,站在对面。对面有一家便利店,也有几个人站在外面挡雨篷下面,抽烟或者喝饮料。卢非进去,买了一瓶冰水,出来站在雨篷下。 庆功宴只有自己人,谢洋也放开了些,他多喝了点酒,想着自己现在的酒量应该还可以的,就没注意,而且喝的是啤酒,应该没多大关系。大家都在说着未来可期的前景,好像今天迈出这家店,天上就要掉大钱了。有时候,放任自己这么无知无畏也挺好的。 喝到实在不能喝了,大家才互相搀扶着走出来,店离他们住的酒店不算远,有几个就摇摇晃晃走回去了,路上像他们一样醉醺醺的人多的是,没人在意。齐季扶着谢洋最后走出来,他们在门口站了会儿,齐季的意思是吹吹风醒醒酒。卢非举起的水瓶放下了,他看到谢洋靠在齐季的肩上,面色绯红,眼镜摘下来挂在衣领上,像猫一样的眼睛一睁一闭,正懵懂的样子。卢非捏紧了水瓶,他听见自己被冰水沁凉的血管在复苏的声音…… 齐季也侧过头来,嘴贴近谢洋的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谢洋轻轻弯起嘴角,扬起手拍了一下齐季的胸口。齐季也笑,然后搂着谢洋歪歪扭扭地走了。从背后看,谢洋的手抓在齐季外套的腰线上,捏得紧紧…… 卢非的血管又凉了下去,他吨吨地喝着冰水,也不觉得凉,因为心也凉了。 结果台风的中心还没来,卢非先回来了。他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他也没打伞,就这么一直在雨里走到山庄,然后回到家里。小杰来找他玩,看见卢非身上滴着水坐在椅子上发呆,卢非抬头看见小杰,发愣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忘了买礼物了。下次一定给你带。”小杰和卢非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他意外地没有说什么,而是走过去抱住卢非的脑袋,轻轻拍了拍卢非的背。卢非搂着小杰瘦弱的身躯,什么话也没说。 庆功宴结束,齐季给大家放假,说准备准备,我们打道回府,干大事去。就有趁着还在签证有效期去旅游的,还有宅的赶紧卷铺盖回家睡大觉的。齐季问谢洋,你打算怎么着?谢洋说,我还没想好,先在这边四处转一转玩一玩吧。齐季说,那好,我在国内等你了。 谢洋开着电视在房间收拾行李,听到蹩脚的中文,他抬头看了一眼,是中餐厅的广告,屏幕上排满了他熟悉的但很久没吃过的菜,虾肉炒鸡蛋、青椒肉丝、麻婆豆腐……中餐厅的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说“美味即是快乐”。谢洋停下手,他还记得吃这些菜时的快乐,他以为自己会忘掉的…… 谢洋想起来,小杰的生日快到了,他以前和小杰一起玩的时候许诺过,每年给小杰送生日礼物,今年的当然不能忘。谢洋点开小杰的微信,问小杰现在的地址,说我给你寄生日礼物。小杰很高兴,马上就把店址发给了谢洋,还说这是我妈妈的店,我就住这里,欢迎羊羊来找我玩。 谢洋是揣着私心问的,他想再看卢非一眼,然后就彻彻底底地把这个人从自己的记忆里摘除出去。他订好机票,飞到韩国。下了飞机,他想着只是看一眼,就把行李寄存在机场,带着礼物去小杰发给他的地址。 玲姐的中式推拿按摩店开在度假山庄里,位置很好,在半山腰,基本客人都是来度假顺带按摩放松放松,渐渐做起口碑,就开始了预约制,按摩师有三人,玲姐、卢非和另外一个从其他店跳槽来的中国人。 前台的韩国小姑娘看见谢洋,眼睛一亮,谢洋不会说韩语,就把礼物放下,用英语说是给小杰的生日礼物,和他说过,还留了张便条。小姑娘倒是会一点点中文,谢洋就再说了一遍。小姑娘说,你等等,他就在后面院子里,我去喊他来。谢洋摆手,说不麻烦了,礼物就放在这里,等他来拿吧。 小姑娘就怔怔地看着谢洋走了。谢洋沿着挂满了紫藤花的围墙一直走,直到听到久违的小杰标志性的爽朗笑声才停下。他从花墙的缝隙里望过去,那个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的人在拿着水管给草坪洒水,时不时滋小杰一下,小杰才会边躲边笑。谢洋就这么看着卢非,他一点都没有变,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得很松弛,他的身影就像建模一样在谢洋的脑海里不停地做着动作,不管是弯腰拎起水管,还是用手抚过草尖,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里放映,他快要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了…… 直到紫藤花的清香侵入谢洋的肺腑,他才醒过来,狠狠地再看一眼,转身下山。谢洋转到对面的路上走着,天突然下起雨来。谢洋来之前查过天气预报,台风都走了,没有雨了,怎么这会儿下起来,他的雨伞丢在行李箱里,只好走快一点。等他走到山脚下,神奇的是,雨停了,就下了那么一阵子。谢洋甩甩头发,突然发现他和卢非就像这阵雨,一阵一阵地相遇,消失起来也快得像这被晒干的地面。 前台小姑娘看小杰半天也没过来,就拿着礼物去院子里找他了,和小杰说刚才有个人来给你送生日礼物,好大一盒呢,看。小杰接过盒子,高兴地说,是羊羊送我的。羊羊?小姑娘疑惑。小杰就给她比划了一下,说谢洋头发卷卷的,眼睛大大的,长的就像卡通羊。小姑娘一听就惊讶,不会是他本人来送的吧,真是很大的惊喜呢! 小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史迪奇的玩偶,卢非愣住了。这还是谢洋刚来他家的时候和小杰玩闹,小杰说谢洋长的像美羊羊,谢洋就说小杰长的像史迪奇。小杰没有看过动画片,谢洋就说我以后送你一个,你每天看到史迪奇就像在照镜子。 卢非打开后门,沿着山路狂奔而下,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就闭一闭眼,再睁开,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山脚。 第22章 第 22 章 在山脚的计程车站,卢非看到了谢洋,他在齐季的照片里,在大阪的街头见过的谢洋。头发剪短了的谢洋,可能因为下雨,他把眼镜摘了,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正在四处张望,然后,也看到了他。 谢洋先笑了,因为卢非头发上的水滴还没有干,太阳照下来,闪闪发亮,他像一个王子向自己走来。卢非也笑了,先开口:“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谢洋也打招呼。 “来这边玩的吗?” “嗯,顺便给小杰送礼物。” “工作的事怎么样了?”卢非问。 “很顺利,我马上就回国了,准备正式开始制作工作了。”谢洋回答他,看了看手机里计程车离他越来越近了。 “那再待在这边玩两天,散散心,怎样?这里空气、环境都很好,很适合放松休息。” 谢洋没想到卢非会邀请他留下,有点组织不好语言,只能说:“我,行李还在机场,我叫了车,马上就到了。” “我陪你一起去拿,再回来。”卢非看着谢洋,放下了心,坦诚地说,“我们还没有正式地分手,不是吗?你的仪式感呢?” 谢洋呆住了,他没想到卢非知道他是很注重仪式感的人,他有点感动,虽然迟了,但是他不会拒绝人,所以说:“好吧。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你说。” “我想吃你烧的菜,就是家常的那些……” 卢非笑出了一排白牙:“可以,我有一片菜园,等会儿回来带你去看看。” 计程车到了,卢非陪着谢洋去机场,看到他改签,改在了两天后。两天,48小时,应该够用了。 回到山庄,卢非就先带谢洋去看他的菜园。土坡上的地卢非走之前都填平了,活着的植物送给了小区里的社工,连棚子都拆了,最后走的时候,留恋的是他们一起放烟花的时光。 这里的菜园现代化很多,一排排标准的隔栏,对谢洋这个有强迫症的人很友好,还有机械化的洒水、农药等,一片生机勃勃。卢非真的摘了一篮菜,领着谢洋回到他住的地方。谢洋问:“你今天的工作……”卢非笑:“我今天没有预约,本来也是要在后面花园待一天的。” 卢非虽然住的是排楼,但是房间很宽敞,两户之间隔得也较远,很是安静。卢非把谢洋的行李拎进家,就说:“你先去洗个澡吧,我来做饭。”谢洋正在打量卢非的家,亮敞,东西不多,依旧有许多绿植。谢洋摸了摸开花的叶子,带着点懵的走进浴室。今天这个转折来的太突然了,他没想到自己就来到卢非家了。 所以,等他冲完头上的泡沫才想起来,换洗衣服根本还在行李箱里,没带进来。谢洋只好喊卢非帮他拿,卢非有没有回应谢洋也没听到,水声太大了。 突然的,水就停了。浴室里温度已经很高,没有必要再加一个了。卢非关掉水,接着抱住了谢洋。 谢洋的脑子里在打激灵,但是皮肤很快就熟悉了情况。他被按在墙上,生理性的泪水不停地掉。卢非伸到前面的手感觉到水滴在手背,才发现谢洋哭得停不下来。“很疼吗?”卢非轻轻地问,他把谢洋抱到床上,动作缓缓。下一瞬,谢洋突然抬起双手搂住了卢非的脖子,努力抬头在卢非耳边喘息着说:“再快一点,重一点……” 谢洋醒过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饭菜香,是那种家里才会有的饭菜香。他爬起来,小心地走到餐桌旁坐下,卢非给他把饭都盛好了。谢洋不禁怀念起那些饭来张口的日子。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一如往常,会聊些工作的事。卢非说他们已经全部预约制了,每天会按照预约排班,没有预约就可以干自己的事,他明天晚上有个预约,因为是熟客,他刚才已经打电话和客人调整到后天了。卢非看谢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就说:“我等会儿洗完碗给你按一下,你这个体力是有些差的。” 谢洋不服气地撅嘴,他是因为很久没有那个了,突然那么猛,当然受不住。话说出来就有些暧昧,两个人都礼貌地岔开话题。 谢洋趴上床时,还在吐槽工作上的事,说齐季是个冒失鬼,每天就想着赶紧把游戏做出来,好像一上线就能吸金一样。他给卢非介绍,游戏名叫“夜归人”,却是讲了一帮无家可归的侠士在异世界闯荡的故事。谢洋说,我先保密我设计的是哪个角色,等游戏上线了,你去玩玩看。卢非说一定。 卢非把精油捧在手心,温够了,才抹上谢洋的后背。谢洋的皮肤娇嫩,动情的时候会泛粉,卢非没敢用大的力气。只是他的手掌宽,内劲是足的,即使收着力,谢洋也能感觉到紧绷的肌肉被揉开的那种酸爽。爽着爽着,身体里的熟悉的感应就开始回应起来…… 卢非看到谢洋一只控制不住在颤抖的小腿,以为他抽筋了,赶紧抓住他的脚踝,把腿拉直。湿热的大手紧握上来的时候,谢洋差点发出哼鸣,他赶紧把熟透的脸埋进枕头,枕头里全是卢非的味道,更糟了…… 卢非后知后觉谢洋是起反应了,他想把谢洋翻过来,说“我帮你吧。”谢洋死命扒着床单,不肯翻身,“你别管,让它自己下去。”卢非抿了抿嘴,犹豫半天还是开口:“你以后别去按摩了。”也太敏感了,他工作这么久,还从没遇过这种情况,顶多是舒服睡着了打呼噜的。谢洋埋在枕头上嗡嗡地回他:“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啊……”这话又接不下去了,卢非现在不算别人,但过了明天,就是别人了。 卢非拉起被子把谢洋盖好,走到外面去了。谢洋就朦朦胧胧的睡了个午觉,等他神清气爽地爬起来,已经黄昏了。谢洋穿好衣服,走到外面,看到卢非正拿着水壶浇窗台上的一排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谢洋伸了个懒腰,说怎么这么久没见到小杰。卢非告诉他,今天是小杰每月的上山日,玲姐一大早就带他进山找大师按头去了,要在那边待两天,玲姐明天回来,他后天去接小杰。卢非把水壶放下,看了看谢洋:“你想到上面看看吗?这里风景很好,工作日也没什么人。”谢洋有些犹豫,他今天身上懒懒的,不一定还有精力爬山。卢非像读了他的心一样,说:“不远,就5、600米左右,有个露台,我们只走到那边看看。” 谢洋答应了,只是他走路拖拖拉拉的,一副要没电的样子,卢非笑了笑,牵起了谢洋的手,一直到了露台都没有松开。山腰的风景确实不错,满目的沉绿,夕阳还有些余晖挂在远方。呼吸的是山的味道,没有一丝城市的气息。谢洋靠在卢非怀里,抬起头,卢非感应到了,低下头,两人交换一个清冽山风味道的亲吻。 天黑了下来,卢非拉拉谢洋,我们回去吧。谢洋还站着不肯动,卢非简直秒懂,走到谢洋前面蹲下来,“背你好不好?”谢洋从善如流地趴上卢非的背,把头契在卢非的脖子里,他感觉卢非脖子和肩膀间的这个角度就是为他而生的,要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完美地把脑袋契合进去。 回到家,卢非把谢洋放下来,问他:“饿不饿?”谢洋摇头,中午吃饱了,虽然下午算运动了,但他基本没怎么动腿。“那也吃点拌菜好不好?”卢非坚持,三餐都要吃。谢洋点头,卢非去烫蔬菜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到处转悠,东西真的不多,他翻翻阳台上的绿植,竟然看到了他的那个奥特曼,他以前偷偷插在薄荷盆里的那个,现在插在不知道什么植物的盆里,也是被绿油油的叶子盖着,盖着的叶子像是经常被翻开,已经卷起了边。谢洋摸了摸奥特曼,把翻卷的叶子盖下来。 卢非做的拌菜不是凉的,是温热的,还给谢洋盛了一碗稀稀的米汤。谢洋第一次吃这样的拌菜,口味酸咸适中,因为是温的菜,很好入口入胃,一大碗菜几乎都被他吃了,米汤也喝了两碗。谢洋揉着肚子想,今晚本来没打算做运动的,因为准备明天早点起来和卢非去山里玩,但是不运动不行了,吃太多了…… 因此卢非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还热着,就被更热的谢洋粘上了,卢非伸展手臂躲着,说:“让我先擦个头发。”“我帮你擦。”谢洋把毛巾抢过来,跨坐在卢非腿上,给他擦头发。擦着擦着,毛巾就丢在一边,谢洋开始用嘴给卢非擦脸…… 这一晚,谢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是不愿意从卢非身上下来,他感觉自己晚上喝的不是米汤,是米酒。卢非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安抚谢洋。 果不其然,第二天又起晚了,只是这次卢非也没起来,还是躺着搂着谢洋,看到他醒了就问:“想吃什么?”这个问题以前谢洋鄙夷过,怎么每天的开场白都是问吃的,可是想到明天就没有人再这么问他了,他慎重地想了想,说:“想吃包子,素馅的。”卢非就坐起身来,谢洋的手从卢非的腰腹滑落,卢非把被子掖好,包子发面还需要时间,他想让谢洋再多睡一会儿。结果谢洋也跟着他爬起来,卢非回头:“你不再睡会儿?”谢洋摇摇头说:“我想看你是怎么做的,看看我能不能学会。”卢非笑了,说行,那你起来吧。 卢非系好围裙,洗干净手,又擦干,才打开面粉袋舀面粉,边舀边说,我多做一些,明天早上蒸一下,你带着路上吃。谢洋没说话,他拿着手机在拍视频,卢非沾满了面粉的手有力地搓揉着面团,醒发的时候,又去洗菜切菜调馅料,他一直很认真地在做饭,头都没有抬一下,也没有看到谢洋泪流满面的样子。直到包子上锅蒸了,卢非才把洗干净的手掌贴到谢洋的脸颊,摸着他红红的眼角,说:“怎么哭了。”谢洋说蒸汽太热了,熏的,转身走出厨房。 谢洋坐在餐桌旁,托着腮帮,又开始复盘。他想,他是肯定明天一早的飞机飞回去的。那么,卢非呢?有没有可能跟他回去?他就这么提出来呢,如果卢非愿意,他可以带他回去,他继续修车也好,干别的工作也行,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他愿意养他,但是卢非愿意吗?谢洋想,卢非应该是不愿意的,他有自己的主见,他做什么都没有和他商量过,他做任何事情没有谢洋的参与也做得很好…… 谢洋心里是藏不住问题的,他啃着包子,汁水流在手指上,就问卢非:“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卢非抽了张纸,抓过谢洋满是汁水的手,连指缝都擦干净,然后说:“我,还有事要处理,我是签合同的,不能违约。”没有出乎谢洋的意料,他斟酌了一下词,说:“我明白,以后,可能要很长时间不能见了。”谢洋盘算过,他们的游戏至少还有两年才能推出来,之后各种宣传、活动,是不可能有假期再过来找卢非的,他在前期准备阶段就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卢非说:“等我这边忙完了,来找你。”谢洋握着卢非的手,微笑着说:“好啊。”虽然他看不到会是未来的哪一天。谢洋接着说:“不是说来正式分手的吗,那就正式一点。我不会再主动找你了,也不会再喜欢你了。你来找我可以,像朋友那样,行吗?”卢非没有给他回答。谢洋也没再追问,说:“下午带我进山里玩玩好吗?我回去就要吸城市的废气了。” 卢非就带着谢洋来到山林里,经过中午那一段,两人之前的气氛有些沉闷。谢洋坐在溪水边,把鞋袜脱了,光脚踩进去。卢非提醒他,水冰凉的,别伤着。谢洋没说话,转身踢了卢非一身水,卢非没躲开,谢洋笑得很开心,阳光折射在粼粼的水波和谢洋灿烂的笑脸上。这张脸永远地印在了卢非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