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帝王:迹部景吾的华丽陷落》 第1章 冰之帝王的孤独 傍晚时分,夕阳如同一枚巨大的、即将燃尽的橙红色金币,缓缓沉向东京繁华的天际线。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冰帝学园宏伟的建筑群上,给那些巴洛克式的穹顶、罗马柱以及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近乎不真实的华丽光泽。 迹部景吾独自站在主教学楼最高层、专属于他的音乐厅露台上。这里是他的“领地”,是冰帝这所精英学园的制高点,一如他本人所处的地位。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他俯视着下方如同精致蚁群般散去的学生人流。私家车无声地滑行到门口,接走一位位家世显赫的少爷小姐。欢声笑语、告别声,被夏末的暖风裹挟着,微弱地传达到这么高的地方。 他的影子在身后被拉得极长,孤峭地投在光洁的地面上,与这座以极致奢华和严格等级闻名的学园景观融为一体。又一天,在按部就班的完美中结束了。而他,迹部景吾,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被仰望、被敬畏、无可撼动的“国王”。 “迹部少爷,校董会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穿着一丝不苟的管家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用恰到好处的音量低声提醒。 迹部没有立即转身,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他深邃的目光越过校园的边界,投向远处被夕阳点燃的网球场。即使在这个距离,他也能凭借极佳的视力捕捉到那些奔跑跳跃的微小身影,部员们训练时的呼喝声隐约可闻,如同遥远的背景音。一切如常,井然有序,完美得如同他亲手谱写并指挥的一曲华丽乐章。 但只有迹部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看似无懈可击的完美之下,悄然改变。一种难以名状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倦意,像最精致的瓷器内部开始蔓延的微小裂纹,正无声地侵蚀着他习以为常的世界。这感觉来得很隐秘,甚至难以捕捉,却真实存在。 “我们走吧。”他终于转身,裁剪合体的校服外套随着动作划出一道优雅而利落的弧度,带起细微的风声。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十七年。作为迹部财阀的唯一继承人,他的人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规划得一丝不苟,精确到每分每秒。顶尖的学业成绩、卓越的领导能力、无可挑剔的社交礼仪、在网球这项他选择并征服的领域达到全国顶尖水平……在冰帝,他是近千名精英学生崇拜、追随或敬畏的对象;在这个小小的日本网球界,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国王”。 一切都很“华丽”,正如他标志性的口头禅。他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切,也背负着同样沉重的期待。 华丽的会议室里,长桌两旁坐着学校的董事们,每一位都是在各自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会议议题是关于明年的预算分配,争论的焦点无外乎是哪些部门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来维持冰帝“顶尖”的地位。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和雪茄的微弱余味,混合着一种属于成年人的、精于算计的氛围。 迹部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面容冷静,眼神锐利。然而,当一位董事为了一个音乐厅的升级预算而滔滔不绝时,迹部第一次发现自己走神了。他注视着那张精心修饰、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面孔,看着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耳边是圆滑而充满说服力的言辞,可突然间,这一切在他眼中变得无比荒谬,像一出精心排练却毫无意义的戏剧。 “迹部少爷,关于这一点,您的意见是?”理事长适时地将话题引向他,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尊重。 迹部瞬间收敛了所有涣散的心神,目光重新聚焦,变得清明而极具穿透力。他身体微微前倾,用清晰、冷静且一针见血的语言分析了利弊,指出了几个被忽略的关键点,并提出了一个更有效率的折中方案。他的发言逻辑严密,数据准确,立刻赢得了全场赞许甚至钦佩的目光。完美,无懈可击,一如既往。 但当他率先步出气氛沉闷的会议室,将那些恭维和讨论甩在身后时,那种莫名的空虚感却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涌上,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走廊尽头华丽的落地窗外,夜色已经降临。 “我去网球场。”他对紧随其后的管家简单交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他需要流汗,需要疲惫,需要让身体超越思考的极限。 “是,少爷。” 唯有在那片方形的蓝色场地上,当汗水浸透昂贵的运动衫,当肌肉因为极限拉伸而发出酸胀的信号,当球拍重击网球发出那种清脆、实在、充满力量的“砰”然响声时,他才能暂时忘却那种盘踞在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求——那或许是对某种真实联系的渴望,或许只是对漫长青春期的一种叛逆,他自己也无法精准定义。 “迹部部长!”看到他的身影,原本正在训练的部员们立刻停下动作,迅速而整齐地列队问候,声音洪亮,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迹部淡然点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扫过全场,检查着每个人的状态和训练进度。然而,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一个空置的角落——那里本该是正选队员,天才忍足侑士的训练位置。 “忍足呢?”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能察觉到那细微的不悦。 负责记录的桦地崇弘低沉地回答:“忍足,请假。医学讲座。” 迹部轻哼一声,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似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落脚点。忍足侑士,冰帝的天才,也是整个冰帝学园里,唯一一个敢时常、并且有足够能力以各种微妙方式挑战他权威的人。他们的关系一直微妙而复杂——在场上是默契无间的双打搭档,在场下是单打赛场上的直接竞争对手,平时则维持着一种既亲近又疏离的部长与部员关系。忍足的缺席,像是一首完美交响乐中突然缺失的那个不可或缺的声部,虽然不影响整体,却让听觉敏锐的指挥家感到一丝不协调。 长达四十分钟的高强度指导性训练后,迹部屏退了所有人。偌大的网球场顷刻间变得空旷而安静,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解开被汗水濡湿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微凉的夜风趁机钻入,掠过发热的皮肤,带来一丝战栗的清醒。 砰! 一记沉重的扣杀,网球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地砸在对面场地的底线上,发出响亮的回声。 砰! 又一记。 他不停地发球、击球,仿佛要将体内那股无处安放的能量和莫名的情绪全部倾泻在这小小的黄色网球上。手臂开始酸麻,呼吸变得急促,汗水顺着额发滴落,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直到身体发出疲惫的抗议,他才终于喘息着停下。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他的影子孤独地投映在蓝色的场地上,拉得很长,很长。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和夜风的微响。 就在这时,一阵从容不迫、节奏独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打破了这片属于他的寂静。这脚步声不属于任何网球部成员,也不属于学校的工作人员。迹部警觉地转身,球拍不自觉地握紧,目光锐利地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身影悠闲地站在球场入口处,恰好立于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地带,让人一时看不清全貌,但那个轮廓和声音,迹部绝不会认错。 “晚上好,迹部君。”来人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几分戏谑又几分慵懒的语调,“或者说……晚上不好?毕竟,这个时间还在进行自虐式训练的人,心情通常不会太美妙。” 迹部眯起了那双洞察力惊人的眼睛,球场明亮的灯光映照出他脸上些许的诧异,但很快被惯有的高傲所取代。他看清了步入光线之下的人——柔软的栗色头发,永远微微弯起的嘴角,以及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冰蓝色眼眸。 “不二周助。”迹部念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青学的那位天才,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冰帝的网球场? 不二周助完全步入光线之下,微笑着,仿佛只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散步至此。“看来我猜对了呢。”他的笑容加深,目光落在迹部汗湿的额角和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上,意有所指。 第2章 意外的联盟 夏末的余晖为东京都镀上一层奢华的金边。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豪华轿车平稳地驶过繁华街区,最终悄无声息地停在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约的会员制高级会所门前。 车内,迹部景吾合上手中关于关西财团的最后一份文件,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眉心。一周时间,他几乎将合作方——关西忍足财团的背景、主要产业、近年财报都刻进了脑子里。这次合作对迹部家族在关西地区的战略布局至关重要,父亲将初步接洽的任务交给他,用意不言自明:这是他成年前最重要的一次商业历练,只许成功,不容有失。 “少爷,我们到了。”身着制服的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迹部调整了一下领带,迈步下车,少年挺拔的身姿和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让他与这处权贵云集的场所显得浑然天成。在穿着和服、举止优雅的经理引导下,他穿过静谧的廊道,走进一间名为“月影”的包厢。关西方面的代表尚未抵达,这在意料之中,身份足够贵重的人,总有资格稍晚片刻登场。 迹部点了一壶大吉岭红茶,氤氲的热气中,他再次审视文件上那个名字——忍足侑士,合作方的继承人,与他同龄。一个模糊的念头曾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随即被否决,毕竟“忍足”这个姓氏虽不常见,但也并非绝无仅有。 包厢的樟子门被轻轻拉开,打断了迹部的思绪。他立刻起身,脸上已然挂上无可挑剔的、兼具礼貌与距离感的微笑。然而,这抹训练有素的微笑,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罕见地凝固、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走进来的,除了那位与父亲年纪相仿、气质儒雅中透着精明的忍足财团总裁之外,还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个本该因为“家中有事”而请假缺席了今天部活的白痴队友! “忍足……?”迹部几乎是下意识地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迅速扫过那人——深蓝色的头发,无框眼镜,此刻竟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而非冰帝那件灰白相间的运动服。平日里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收敛了不少,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捉摸的懒散和戏谑,迹部绝不会认错。 年长的忍足先生似乎对迹部瞬间的失态毫不见怪,笑容可掬地开口:“迹部君,久等了。这是犬子侑士。今后在冰帝学园,还要请你多多关照指教。”他的关西口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忍足侑士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是迹部从未听过的正式:“初次正式见面,迹部君。日后请多指教。”他甚至还特意强调了“正式”二字。 迹部眸色一沉,但强大的自制力让他瞬间恢复了常态。他伸出手,与忍足相握,脸上重新挂上优雅而疏离的笑:“彼此彼此,忍足君。”只有交握的瞬间,他指尖暗中施加的力道,透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绪。好你个忍足侑士,隐瞒身份在冰帝待了将近两年,演技真是精湛得可以角逐奥斯卡了。 接下来的会谈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微妙的气氛中进行。两位长辈显然交情匪浅,相谈甚欢,很快就将话题引向了年轻人应有的交流上,并默契地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两位“需要增进了解”的继承人。 包厢门合上的轻响刚落,忍足身上那层“规规矩矩”的皮仿佛瞬间被剥下。他几乎是立刻松弛下来,慵懒地靠进椅背,拿起桌上的清酒壶自斟了一杯,嘴角勾起迹部熟悉的那种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啧,能看到迹部大爷你刚才那种震惊的表情,我觉得这两年的隐瞒都值回票价了。” 迹部没有碰眼前的红茶,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冷得能让周遭空气结冰:“解释。侑士。” 他罕见地直呼其名,显示事态的严重性。 忍足晃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没什么好解释的,古老的家族传统罢了。忍足家的继承人,在成年正式介入家族事业前,必须匿名在非关联企业的普通学校里生活学习,美其名曰体验‘真实’的世界,避免被阿谀奉承包围而失去判断力。”他耸耸肩,“我选择了冰帝,一部分是因为它的网球部确实全国顶尖,另一部分嘛……”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迹部身上,“当然是因为冰帝有一位如此……华丽的国王陛下,生活想必不会无聊。” 迹部冷哼一声,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重新评估着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队友。如果仅仅是在网球部里扮演天才军师和双打搭档的角色,他可以容忍忍足偶尔的越界、散漫和那些一针见血的吐槽。但如今,对方摇身一变,成了与迹部家族利益息息相关的商业合作伙伴的继承人。这层关系,远比队友复杂千百倍。界限必须重新划定,而且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坚固。 “不必摆出那么可怕的脸色嘛,景吾。”忍足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语气轻松,“公是公,私是私。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在网球场上,你依然是说一不二的部长大人,我依然是你的部员忍足侑士。至于球场之外……”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白光,“我们是即将开始‘深入了解’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第一次所谓的“继承人交涉”就在这种不痛不痒、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双方长辈返回后,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告辞。 临分别时,忍足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叫住了正要上车的迹部:“啊,对了,迹部。”他又换回了熟悉的称呼,仿佛刚才包厢里的对峙从未发生,“下周和青学的那场练习赛,我已经稍微‘调整’了一下出场阵容。” 迹部皱眉,转身看他:“你怎么知道?又做了什么?” 练习赛的安排是他和手冢国光直接敲定的,细节并未完全公开。 忍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带着几分得意和看好戏的意味:“因为是我向手冢建议这样安排的。我想,关东大赛后,冰之帝王再次遇上那位天才中的天才不二周助,一定会碰撞出非常……精彩的火花。你说呢?” 不等迹部回应,忍足已经潇洒地挥挥手,钻进了自家的轿车。 回到迹部宅邸那座如同城堡般的豪宅,迹部屏退了佣人,独自站在宽敞得惊人的浴室淋浴下,任由温度略高的水流猛烈地冲刷着身体,仿佛要洗去今日所有的不豫和突如其来的纷扰。 不二周助——那个总是眉眼弯弯、带着人畜无害微笑的青学天才。他们交手次数不算多,但每一次都足以让人印象深刻,胜负往往在毫厘之间。迹部不得不承认,不二是少数能让他血液沸腾、全力以赴的对手,对方的网球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然而此刻,比即将到来的激战更让他在意的,是忍足侑士长达两年的隐瞒。七百多个日夜,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征战全国,在部活室里插科打诨,在关键时刻彼此信赖。迹部自认洞察力过人,却从未在忍足身上察觉到任何属于豪门继承人的痕迹。这种被最亲近的战友(尽管他绝不会承认)蒙在鼓里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骄傲的心上,带来一种陌生的、名为“不被信任”的钝痛。 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简讯,来自一个熟悉的号码,却没有存贮姓名: 「别忘了,关西之约,明日继续。家父希望我们年轻人能多交流,‘深入了解’彼此 :P」 迹部瞥了一眼那带着戏谑表情的文字,面无表情地按下删除键,将手机丢回原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深入了解?他对忍足侑士难道了解得还不够多吗?——一个看似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实则洞察力敏锐得可怕的天才;一个在球场上能将数据算计运用到极致、打法优雅而致命的艺术家,在场下却散漫不羁、热爱言情小说和廉价咖啡的矛盾综合体。 而现在,这个复杂的矛盾体上,又被强行叠加了一层“商业合作伙伴继承人”的身份。 水声停止。迹部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用柔软的浴巾擦拭着身体,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水滴从他微湿的发梢滑落,沿着轮廓分明的脸颊和脖颈滚下。少年俊美的面容上,那双银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的是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和一丝被挑战后燃起的斗志。 一切都在变化,如同看似平静的湖面下骤然涌起的暗流和漩涡。父亲的考验、与忍足家复杂的合作、球队即将面临的挑战……所有线索开始交织成一张更庞大的网。 而他,迹部景吾,冰帝学园两百名部员之上的王者,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脱离他的掌控,扰乱他精心构筑和引领的世界。 无论是球场上的对手,还是球场外这个突然变得棘手的“伙伴”。 绝不。 第3章 交错的目光 冰帝学园网球场上空,夏日的阳光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低气压所阻隔。与青学练习赛的日子,气氛却远比以往任何一场正式比赛都要凝重。 “哇啊…迹部今天的气场,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向日岳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在高大的搭档忍足侑士身后,小声嘀咕着。场边,正在做热身拉伸的迹部景吾,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迅捷,带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凌厉杀气,金色的球拍在他手中挥舞,破空声尖锐,仿佛要将周围温暖的空气都冻结、撕裂。 忍足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了然和玩味,投向那个焦点中心的身影。“啊,看来我们的帝王今天心情不太美丽啊。”他轻飘飘地感叹,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担忧,反而更像是在欣赏一场好戏的开场。这声低语恰好飘进迹部耳中,换来他冰冷刺骨的一瞥,其中蕴含的警告意味让一旁的宍户亮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当青学众人抵达冰帝时,几乎立刻被这片异样的氛围所笼罩。 “大石,今天的气氛……好像特别紧张。”河村隆有些不安地握紧了手里的球拍(幸好还没触发状态)。 大石秀一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看向身边那个始终笑眯眯的天才:“不二,今天的迹部看起来攻击性特别强,你要格外小心。” 不二周助微微睁开的冰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的笑容不变,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定了对面场地上那个耀眼的存在——迹部景吾。当迹部似乎有所感应,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不二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挑战意味;而迹部则是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倨傲地转过头去,用后脑勺表达了他的“不屑”。 双打二的比赛很快开始,冰帝凭借更强的整体实力先拔头筹。但看台上所有明眼人都知道,今天真正的重头戏,是即将上演的单打一——冰帝的帝王迹部景吾,对阵青学的天才不二周助。这是关东大赛后,两人首次在练习赛中交手,意义非同一般。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迹部君。”球网前,不二微笑着伸出手,阳光落在他栗色的头发上,柔和了他周身的气息,但那双睁开的蓝眸却清澈见底,映出迹部的身影。 迹部伸出手,与他短暂一握,力道不轻,带着明显的对抗性:“希望你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就让我失望了,不二。”他的语气傲慢,试图重新夺回对话的主导权。 “当然不会。”不二的笑容依旧,却暗藏锋芒。 比赛从一开始就跳过了试探阶段,直接进入白热化。迹部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他作为冰帝领袖的绝对统治力,唐怀瑟发球依旧无解,精准如手术刀般的底线抽击和势大力沉的扣杀,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不二倾泻而去。他要以绝对的实力碾压,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斗,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些什么。 而不二周助,则像暴风雨中灵巧的海燕,又像以柔克刚的舞者,他的“燕回闪”、“棕熊落网”等绝技频频使出,一次次将迹部看似必得的攻击巧妙化解。他的防守密不透风,总是在看似不可能的角落将球回击。 “Game,迹部,3-2!” 交换场地时,两人擦肩而过。不二用毛巾擦拭着脖颈上的汗水,突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迹部耳中:“你心乱了,迹部君。” 迹部脚步猛地一顿,侧头看向他,银蓝色的眼眸里寒光乍现:“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 不二轻轻笑了笑,冰蓝色的眼睛弯起,却透着洞察一切的光芒:“是因为忍足君吗?偶然听说,关西的忍足财团和迹部家,最近似乎走得很近呢。” 迹部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你在调查我?”他讨厌这种被人窥探私事的感觉。 “只是关心对手而已。”不二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或者说,关心一下可能成为朋友的人。” 朋友?迹部在心底冷笑。他迹部景吾需要的是追随者、是伙伴、是对手,唯独不需要这种难以捉摸、心思深沉所谓的“朋友”,尤其对象还是不二周助。 比赛继续,迹部被不二的话激起了更强的胜负欲,攻势更加凶猛,连下两城,很快将比分拉开到5-3,手握发球胜赛局。冰帝的应援团欢呼声震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胜负已定。 然而,就在此时,不二周助身上温和的气息陡然一变。他睁开的双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打法从极致的防守反击,骤然转变为主动的、充满攻击性的进攻! “那是……白鲸!”青学阵营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 不二凭借新领悟的“白鲸”回击和更加积极的网前截击,连追两局,将比分硬生生扳成了5-5平!迹部感受到了久违的、几乎要让他战栗的兴奋感。这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刺激,这种胜负悬于一线、需要拼尽全力的感觉,正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的竞技之火。 最终,迹部凭借更胜一筹的体力和强大的意志力,在抢七局中以微弱的优势,以7-5的比分艰难取胜。两人再次走到网前握手,都已是大汗淋漓,急促地喘息着。 不二冰蓝色的眼睛异常明亮,闪烁着满足和未尽兴的光芒:“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迹部。” 迹部看着眼前这个难缠的对手,难得地给予了真诚的赞赏:“啊嗯,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不二。”这是对强者最基本的尊重。 然而,白天的激烈对抗并未结束一天的纷扰。当晚,迹部宅邸那间灯火通明、藏书丰富的书房内,气氛比白天的网球赛场更加僵硬。 迹部与忍足侑士隔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相对而坐,桌上堆满了合作项目的文件。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所以,这就是你父亲提出的,关于股权置换的初步条件?”迹部将一份文件推到忍足面前,指尖点着其中一行条款,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温度。 忍足懒散地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别那么严肃嘛,迹部部长。这只是一份初步意向书,距离最终签约还早得很。”他试图用惯常的语调缓和气氛。 “商业合作不是儿戏,忍足。”迹部的声音更冷了一分,“每一份文件,每一个条款,都可能影响到数千人的生计和家族的未来。” “是吗?”忍足突然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面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那我倒是很好奇,对你迹部景吾来说,什么才是儿戏?是网球?还是……感情?” 迹部猛地站起身,椅脚与光滑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看来今晚的谈话无法再进行下去了。请回吧。” 忍足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你在逃避什么,景吾?” “景吾”这个称呼被忍足用关西腔唤出,带着一种陌生的亲昵感,让迹部瞬间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反驳。就在这微妙的一刻,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收到一条新简讯。 发信人:不二周助。 内容:「下周关东大赛抽签仪式见?关于今天比赛中的几个球,我有些想法,想和你探讨一下。」 迹部微微皱眉,拿起手机,指尖快速移动回复了一个简洁的「好」。他专注于屏幕,没有注意到对面忍足眼中一闪而过的、混合着复杂情绪的暗光。 当迹部再次抬起头时,忍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散漫不羁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直呼其名的瞬间从未发生。“好了,公事暂时谈完。”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怎么样,部长大人,要不要来场私人的比赛?没有观众,没有裁判,就我们两个。输的人……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迹部挑眉,觉得这个提议荒谬又突兀:“你明知道我刚和青学的不二打完一场恶战。” “怎么,怕了?”忍足勾起嘴角,那是一个纯粹的、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容,“还是说,迹部大爷的体力只有这种程度?” 一小时后,冰帝学园空旷的网球场上,只有清冷的月光洒下,勾勒出两个快速移动、激烈交锋的身影。球拍击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伴随着时而急促、时而绵长的呼吸声。没有记分牌,没有规则,只有最原始的对抗和发泄。 这一次,他们之间对决的胜负,无人得知。 但当晚,躺在King Size大床上的迹部,却罕见地失眠了。他起身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东京璀璨却冰冷的夜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交替浮现出白天不二周助在赛场上那认真而炽热的冰蓝色眼眸,以及晚上忍足侑士最后那个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这个世界,似乎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速度和方式,朝着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向发展。 而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在内心深处,除了掌控欲被挑战的烦躁之外,他竟然隐隐期待着这种失控带来的、未知的刺激和……可能性。 第4章 面具之下 关东大赛抽签会前最后一个周末,迹部景吾做了一件近乎“逃离”的事情。他推掉了所有商业活动和社团事务,独自一人驱车前往轻井泽的家族别墅。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冰帝学园那无处不在的注视,需要远离忍足侑士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笑容,需要远离不二周助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需要远离东京一切扰乱他心绪的因素。他需要绝对的宁静,来重新整理自己那似乎开始出现裂痕的完美世界。 轻井泽的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林,空气清新冷冽。迹部沿着熟悉的林间小道慢跑,规律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是此刻唯一的乐章,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这份斥巨资和特权换来的宁静,在踏入别墅区那家需要高级会员认证的私人网球俱乐部时,被彻底打破。 空旷的顶级红土场地上,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正对着发球机进行着练习。那人栗色的头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软,身姿灵动,每一个回击都优雅精准。 “早啊,迹部君。”不二周助停下动作,转过身,脸上挂着那抹迹部既熟悉又此刻觉得无比刺眼的微笑,朝他自然挥手,仿佛在这富豪云集的私人领地里相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迹部猛地停下脚步,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他难得地、清晰地在自己脸上感受到了名为“错愕”的表情。“不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会员制,且极度注重**,青学天才的出现,简直比彗星撞地球还不可思议。 “家人来轻井泽度周末,正好住在附近。”不二用毛巾擦着汗,语气轻松地指向不远处一栋被绿树环绕的别墅,“早上想来活动一下,查看训练场地的预约名单时,恰好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就想,说不定能遇到你呢。”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合情合理。 迹部眯起那双锐利的银蓝色眼眸,审视着不二:“巧合?” 他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 不二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反问道:“你说呢?”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拉紧。最终,是迹部率先打破了这令人不适的沉默,他向来喜欢掌握主动。“要打一场吗?” 他扬起下巴,发出挑战,“没有观众,没有裁判,就像上次一样。” 不二冰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开,闪过一丝兴趣:“求之不得。” 这场私下的对决,比任何正式比赛都更像是一场**裸的试探与交锋。没有震耳欲聋的应援,没有胜负的压力,两人反而更能放开手脚,展现出更真实的一面。迹部的进攻更加狂放不羁,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力道;而不二的回击也少了些赛场上的算计,多了几分随性与即兴的灵感。球拍击球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内回荡,伴随着他们急促的喘息。 比赛以平局告终,两人都汗流浃背,坐在场边的长椅上休息,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红土的气息。 不二喝了一口水,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你和忍足君,不只是普通的队友关系吧?” 迹部喝水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随即恢复常态,语气冰冷:“这与你有何关系?” 他讨厌这种被窥探私领域的感觉。 不二仰头望着被树梢分割的天空,语气飘忽:“因为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和看我,也不一样。” 迹部嗤笑一声,带着嘲讽:“自以为是的心理分析。” “是吗?” 不二突然转过头,那双完全睁开的冰蓝色眼眸异常认真,清晰地映出迹部略带愠怒的脸,“那为什么,当我试图靠近你、了解你的时候,你的反应会如此紧张,像只受惊的刺猬?” 迹部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感的阴影:“谈话到此结束。” 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不二却突然伸手,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你在害怕什么,迹部君?” 不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直白的探究,“是害怕被人看穿你那无懈可击的完美外表下,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两人的距离因这个动作而被拉得极近,近得迹部可以清晰地看到不二眼中自己微缩的倒影,可以感受到对方因运动后还未平息的、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迹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不二周助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那永远挂在脸上的微笑面具之下,隐藏着锐利如手术刀般的洞察力,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不二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独与脆弱。 “放开。”迹部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二凝视了他几秒,最终缓缓松开了手,脸上瞬间又挂回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微笑面具,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直指人心的不是他本人。“抱歉,我越界了。” 他语气轻松,听不出多少诚意。 当晚,迹部在别墅的书房里处理邮件时,接到了忍足侑士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懒散笑意,却让迹部瞬间绷紧了神经。 “听说你在轻井泽玩得很开心?部长。” 迹部皱眉,语气不悦:“你派人跟踪我?” 他厌恶这种被监视的感觉。 “不需要那么麻烦。”忍足轻笑起来,带着几分戏谑,“你那位青学的好对手不二周助,半个小时前在Instagram上更新了状态,定位是轻井泽。照片里某个模糊的背影,看身形和发型,很像你呢。” 迹部立刻结束通话,点开了那个他几乎从不使用的社交软件。果然,不二的主页上最新发布了一张轻井泽网球场的风景照,构图巧妙,光线柔和。而在照片的右下角,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衫、金色头发微微反光的高挑背影虽然模糊,但熟悉的人不难认出是谁。配文只有简单的一句:「在美丽的地方,偶遇了有趣的对手。」 更令迹部瞳孔微缩的是,在这条动态的下方,那个备注为“关西狼”的联系人(忍足侑士)竟然点了个赞。 周一回到冰帝学园,一切看似如常。课堂、部活、处理学生会文件,秩序井然。但迹部能敏锐地感觉到,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忍足侑士对他依然保持着那种恭敬中带着三分调侃的态度,配合默契地处理部务,却绝口不提轻井泽,仿佛根本不知道那个周末插曲。而在紧接着的关东大赛抽签会上,不二周助对他的态度也自然得体,微笑恰到好处,仿佛轻井泽那场充满张力的对话和肢体接触从未发生过。 只有迹部自己知道,有些边界已经被触碰,有些伪装已经被看穿,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周末,一场汇集了关东关西名流的商业慈善晚宴在东京一家顶级酒店举行。迹部景吾作为迹部财阀的继承人代表出席,身着剪裁完美的定制西装,举止优雅,谈吐不凡,无疑是全场的焦点之一。而作为关西忍足财团的代表,忍足侑士自然也出现在了会场,他穿着深色西装,难得地将额前碎发整理得一丝不苟,少了平日的散漫,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贵气。 两人在各自长辈的引荐下,礼貌地寒暄,表现得体大方,是完美的合作伙伴继承人形象。然而,当长辈们走开与其他宾客交谈时,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张力便瞬间弥漫开来。 “我听说,”忍足晃着手中的香槟杯,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却落在迹部脸上,“你和青学的那位天才,最近似乎走得很近?在轻井泽度过了愉快的周末?” 迹部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酒,声音冷淡:“这似乎不在我们两家的合作讨论范围之内,忍足君。” 忍足轻笑一声,忽然向前靠近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暧昧:“如果我说,我在意的……恰恰是合作范围之外的事情呢?” 恰在此时,悠扬的舞曲响起,宾客们纷纷结伴步入舞池。忍足看着迹部,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他突然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向着迹部,微微欠身,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唇角勾起:“跳支舞吗,迹部君?” 迹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忍足伸出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抬眼对上对方那双在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他应该拒绝,应该用冰冷的嘲讽击退这荒谬的提议,应该维持他冰帝帝王不容亵渎的尊严。周围似乎已经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射过来。但某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或许是晚宴的气氛,或许是连日来的心烦意乱,或许仅仅是忍足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让他如同被蛊惑般,缓缓地、几乎是迟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舞池相对僻静的一角,两个身形挺拔的少年随着音乐缓慢移动。迹部的手搭在忍足肩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西装面料下传来的体温,另一只手被忍足稳稳握住。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迹部能闻到忍足身上那股淡淡的、与他平日形象不符的、沉稳而优雅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香槟的清甜。 “你知道吗,景吾,”忍足的声音低沉,几乎贴着他的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有时候,我真想撕下你那张永远完美、无懈可击的面具。看看下面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迹部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抬起头,对上忍足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认真。“你会后悔的。”迹部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忍足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深的弧度,那是一个迹部从未见过的、带着决绝意味 第5章 裂痕与月光 “呃——!”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如同灼烧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迹部景吾引以为傲的绝对自制力。那是在一次看似普通的网前救球时,落地瞬间重心微不可查的偏差所导致的恶果。他闷哼一声,右膝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倒在硬地球场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汗水瞬间从额前渗出,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因用力支撑地面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观众席上爆发出惊呼,冰帝正选们更是瞬间变了脸色,纷纷从长椅上站起。 “别动!”一个声音罕见地失去了所有慵懒的底色,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恐慌。忍足侑士几乎是像离弦之箭般冲到了迹部身边,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猛地蹲下身,一只手已经稳稳地、用力地扶住了迹部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极其小心地、近乎轻柔地探向他已经微微肿起的脚踝。 迹部下意识地想要挥开他的手,帝王的骄傲让他无法忍受在众目睽睽下显露脆弱。“本大爷没事……”他咬紧牙关,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向所有人证明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然而,脚踝处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身体一软,第二次尝试站起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倾斜。 “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忍足的语气里压抑着明显的怒火,这怒火不知是针对迹部近乎自虐的固执,还是针对自己刚才未能及时预判或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不再给迹部反驳的机会,几乎是半强制地用肩膀顶住迹部的腋下,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自己的身体支撑起他大部分的重量。“医务室。现在。立刻!” “比赛……还没结束……”迹部挣扎着,汗水浸湿了他的发梢,黏在额角。他不能就这样离开,这不仅关乎一场练习赛的胜负,更关乎他作为冰帝部长的尊严和掌控力。 “比赛已经结束了!”忍足几乎是低吼着打断他,冰帝的天才军师此刻眼神锐利如刀,迅速扫过周围想要上前帮忙的宍户亮、向日岳人等人,语速极快却清晰地下达指令,“剩下的比赛交给宍户和向日!凤,立刻去叫校医到医务室待命!长太郎,去准备冰袋和绷带!” 迹部还想说什么,但忍足已经用不容抗拒的力量支撑着他,一步步、有些踉跄地快速离开这片让他“失态”的球场。在离开聚光灯、步入场边阴影的瞬间,迹部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观众席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不二周助。青学的天才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惊呼或夸张的担忧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平日里惯常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难以解读的专注,仿佛在观察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那一刻,一股莫名强烈的烦躁感攫住了迹部,甚至暂时压过了脚踝处一**袭来的疼痛。这种被窥探、尤其是被不二以那种了然的目光窥探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 ______ 医务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校医仔细检查后,表情严肃地确认是韧带扭伤,虽然幸运地没有伤及骨头,但肿胀明显,情况不容乐观。 “需要立即冷敷压迫固定,至少一周内,这只脚绝对不能承重,更不用说剧烈运动了。”校医一边准备冰袋和弹性绷带,一边语气不容置疑地宣布。 “一周?”迹部的眉头狠狠拧成了一个结,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格外低沉,“开什么玩笑!关东大赛就在下周!”他无法接受在这个关键节点缺席,哪怕是短暂的。 “迹部君,即使是您,也需要遵循基本的生理规律。”校医无奈地摇头,将用毛巾包好的冰袋和绷带放在床边,“先严格冷敷二十分钟,帮助毛细血管收缩减轻肿胀。忍足君,麻烦你协助迹部君一下,确保冰袋敷在正确的位置。” 校医离开后,狭小的医务室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忍足一言不发地拿起包好的冰袋,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单膝跪在迹部面前的脚凳旁,小心翼翼地托起他那只已经明显红肿的脚踝,将冰冷的包裹物轻轻贴合在伤处。 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让迹部条件反射地微微一颤。 “忍足,”迹部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你可以回去了。部里的训练不能没有人监督。” 忍足没有抬头,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只是更加专注地调整着冰袋的位置,确保它能完全覆盖住肿胀最厉害的踝关节。“监督的事情,宍户完全可以负责。”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本大爷说,回去。”迹部的语气加重,带上了他惯有的、属于部长的命令口吻。他不习惯,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这种被人照顾、尤其是被忍足侑士以这种近乎虔诚和温柔的方式照顾的感觉。这让他感觉自己精心维持的强硬外壳出现了裂缝,露出了内里的脆弱,而脆弱,是他绝不容许自己被看到的。 忍足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直直地看向迹部,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去:“你就这么讨厌接受别人的帮助?哪怕这个人是……我?” 迹部对上了他的视线,试图从那双眼眸中找出平日里惯有的戏谑、散漫或者调侃,但他失败了。忍足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沉静的、几乎可以说是固执的认真,甚至……在那认真背后,藏着一丝极淡的、仿佛被拒绝后的受伤?这个发现让迹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时竟忘了该如何反驳。 “本大爷不是讨厌帮助,”迹部有些狼狈地别开脸,看向窗外葱郁的树木,声音生硬,“只是认为……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应该由我来判断。”忍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恳切的意味,“迹部,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你并不总是需要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你可以……依靠一下别人的。” 这句话,像一根经过精准计算后射出的利箭,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层层防御,精准地命中了迹部内心最深处、那个从不对外人开放的角落。家族的期望、财阀的未来、学校领袖的责任、网球部百余名部员的胜负……这些沉重的负担,他早已习惯独自背负。华丽是他的铠甲,完美是他的壁垒,他从未允许任何人越过这道防线,即使是与他并肩作战最久的忍足侑士。 “本大爷的事,”迹部硬邦邦地回应,试图用冰冷筑起防线,“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 忍足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像一块小石子,在迹部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忍足不再试图争辩,只是重新低下头,默默地维持着冰敷的姿势,他的手指稳定地扶着冰袋,避免它滑落,指尖传来的温度隔着湿冷的毛巾,依然清晰地烙印在迹部的皮肤上。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迹部能清晰地感受到忍足指尖的力度和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运动后汗水和某种清爽皂角的气息,这与之前商业晚宴上那优雅的古龙水香味截然不同,更原始,更真实,也更……令人心乱。这种过分的贴近和无声的守护,让他心烦意乱,却又奇异地,像另一剂镇痛药,安抚了脚踝处尖锐的疼痛和内心翻涌的焦躁。 “轻井泽,”忍足突然开口,打破了漫长的沉默,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个地名,“那里的风景,还好吗?” 迹部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提起那个周末。“……还不错。”他谨慎地回答。 “和青学的那位天才打球,”忍足继续问道,依旧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很有趣?” 迹部眯起了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忍足那平淡语气下,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情绪。那是什么?是作为商业竞争对手的警惕?还是……别的?“你是在质问我吗,忍足?”他的声音带上了危险的意味。 “只是好奇。”忍足终于抬起头,脸上已经迅速挂起了一副迹部无比熟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毕竟,能让你迹部景吾在非比赛日、私下里也愿意认真交手的对象,可实在不多见。”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交锋。迹部紧紧盯着忍足,试图从他那完美的笑容面具下,找出他真实的想法。他到底在在意什么?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打扰了。”不二周助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充满担忧的温和笑容,“听说迹部君受伤了,我有些担心,过来看看。情况还好吗?”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迹部受伤的脚踝和跪在床边的忍足。 忍足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公式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不二君的消息真是灵通。” “只是碰巧遇到匆忙跑过的凤君,听他简单说了两句。”不二自然地走到病床边,目光落在迹部被冰袋覆盖的脚踝上,眉头微蹙,“看起来确实有些严重呢。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比如帮忙去买些止痛药之类的?” “不劳费心。”迹部和忍足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应,语气都带着明显的拒绝。 不二眨了眨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视线在面色不虞的迹部和依然维持着跪姿的忍足之间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趣味:“看来……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呢。那么,迹部君,请务必好好休息。关东大赛上,我真心期待能与完全康复的你,再次交手。” 不二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医务室的门再次合上,但室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微妙和紧绷。 忍足沉默地取下已经不那么冰凉的冰袋,开始用弹性绷带为迹部进行加压固定。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对你,似乎格外上心。”他低声说,语气听不出喜怒。 迹部冷哼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忍足利落地打好一个牢固的结,动作流畅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膝盖处可能沾上的灰尘,“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二周助那个人,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和他打交道,最好多留个心眼。” 迹部抬起头,看着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忍足,银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挑衅:“那你呢,忍足侑士?你口口声声说别人复杂,那么你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 忍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白光,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了吗,我们伟大的部长大人?毕竟,我们可是已经‘深入了解’过彼此了,不是吗?” 他刻意加重了“深入了解”四个字,带着清晰无误的双关意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然后,不等迹部作出任何反应,他便干脆地转身,走向门口。“记得遵医嘱,冰袋每两小时敷一次,可以让你的佣人帮忙。我先回网球部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医务室里终于彻底只剩下迹部一个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白色绷带仔细而专业地包裹起来的脚踝,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忍足指尖的温度和力度。空气中,那股属于忍足的、混合着汗水和皂角的清爽气息,也尚未完全散去,萦绕在鼻尖。 迹部有些疲惫地向后靠倒在白色的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忍足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那个被镜片反射光遮挡住的眼神,还有不二刚刚那看似关心实则试探的来访……所有画面、所有声音都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在他脑海里翻腾。 他抬起手,用手背覆住自己的额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和虚弱,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无力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精心构筑的、认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世界,似乎正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悄然出现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而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静静地洒在他身上,冰冷,皎洁,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温柔的怜悯。 第6章 德国的钟声 德国,斯图加特。这座以精密工程和汽车工业闻名的城市,也拥有着世界顶级的运动康复中心。迹部景吾下榻的这家中心,以其尖端的设备、科学的理念和近乎严苛的训练标准而闻名于世。在这里,每个病人都是各自领域曾经的佼佼者,如今都背负着同样的渴望——战胜伤病,重返巅峰。迹部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波澜,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一种冷静的、只关注数据和结果的专业氛围。 康复训练是枯燥乃至残酷的。每一次被物理治疗师强行进行的拉伸,都伴随着韧带撕裂般的痛楚和关节的僵硬抗议;每一次在器械上的力量训练,都考验着意志力的极限,汗水浸透衣衫,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的物理治疗师,一位名叫汉斯的一丝不苟的德国人,从不同情病人的任何一声闷哼或瞬间扭曲的表情,他深陷的眼眶里只有对数据指标和动作完成度的绝对专注。“No pain, no gain.”(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是他的口头禅。这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反而奇异地符合迹部当下的心境。他将所有精力、所有思绪都强行投入到每一个复健动作中,用□□的疲惫和汗水来淹没内心深处那些纷乱芜杂的念头,仿佛这样,他就能变回那个只需要专注于目标、心无旁骛、无坚不摧的冰之帝王。 白天被高强度的训练填满,夜晚就显得格外漫长而寂静。他住在康复中心附近一家格调优雅、注重**的酒店,远离了东京的喧嚣繁华,也暂时隔绝了冰帝学园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是非非。忍足侑士那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庞,不二周助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蓝色眼眸,在这一刻,都仿佛成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模糊的影子。 他刻意切断了与过去生活的主动联系,不去联系任何人,包括忍足。他的手机异常安静,除了母亲每日例行的、充满关切却难掩距离感的问候,以及管家井井有条地汇报财团日常事务的简讯外,再无其他。忍足侑士也仿佛与他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自那晚医务室不欢而散之后,再未有过只言片语。这种沉寂,反而像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迹部在夜深人静时更加烦躁。他有时会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指尖滑过屏幕,停留在与忍足那个标注为“关西狼”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依然冰冷地停留在他出发来德国前,忍足发来的那句格式标准、语气平淡的“一路顺风,部长”,后面甚至连一个表情符号都吝于给予。 相比之下,不二周助倒是发来过几封邮件,语气轻松自然地询问他的康复进展,偶尔分享一些青学网球部无关痛痒的趣闻,或者评论一下最近看过的网球杂志。他的措辞总是恰到好处,仿佛轻井泽那次略带越界和火药味的对话,以及医务室里短暂的探访,都从未发生过。迹部通常只回复极其简短的“尚可”、“谢谢关心,不必挂念”,便不再多言,试图维持一种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一周后,在汉斯严格的评估和迹部近乎自虐的努力下,他的脚踝恢复速度惊人,已经获准可以进行简单的、无对抗的有球练习。在康复中心那个安静、设施一流的私人红土球场,他第一次重新拿起那把他熟悉的、定制球拍。当球拍握在手中的实感传来,当他对着发球机,第一次尝试引拍、挥击,感受那久违的、球拍甜点区击中网球带来的扎实震动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几乎让他眼眶发热。尽管动作还因为谨慎而显得有些生涩,脚步移动也因不敢完全发力而略显迟疑,但那种重新与网球连接的感觉,胜过任何镇痛剂。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调整因久疏战阵而略显僵硬的击球姿势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略带冷感的声音,用流利的德语,从球场边传来:“动作僵硬得像被看不见的线操控的木偶,看来恢复过程,并不如你预期的那么顺利啊,迹部。” 迹部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挥拍的动作停在半空。他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球场入口处的逆光中,站着一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手冢国光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运动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金边眼镜下的目光锐利如常。斯图加特的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却并未软化他丝毫的冷硬气质。 “手冢?”迹部难掩语气中的惊讶,他甚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自己是否仍在德国,“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冢的出现,比任何复健器械都更让他感到意外。 “在慕尼黑有一场表演赛,顺路过来。”手冢言简意赅地解释,迈步走进球场,目光习惯性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扫过迹部的脚踝和持拍的手,“看来外界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迹部迅速收敛了瞬间的失态,重新挂上那副标志性的、带着些许傲慢的神情:“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伤,很快就能彻底痊愈。倒是你,手冢,专程跑来德国,就是为了亲眼确认本大爷是否出丑?” 手冢完全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挑衅,只是弯腰,从场边的球筐里拾起一颗网球,在手中掂了掂:“来一场?十分钟。不计分,只活动。” 迹部眯起了眼睛。他立刻明白了手冢的意图。这是手冢国光式的、独特的关心和评估方式——用网球对话,比任何苍白的问候或安慰都更直接,也更符合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哼,尽管放马过来。十分钟,足够让你看清本大爷的状态了。” 这短暂的十分钟对练,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一场精心控制的测试。迹部的横向移动明显带着顾虑,不敢完全发力蹬地,但原地击球的力度、角度和那份与生俱来的精准感,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水准。手冢的回球也控制得极有分寸,每一球都送到让迹部需要努力、却又不会过度刺激到受伤脚踝的位置,既给了他足够的压力来调动状态,又完美地规避了风险。 简短的对练结束,两人走到场边的长椅坐下。手冢递过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比我来之前预想的要好。”手冢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本大爷当然会以最佳状态回归赛场。”迹部接过水,灌了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的职业赛程,可别松懈得太早。” 手冢沉默了片刻,望着空无一人的球场,突然开口,带来了来自日本的消息:“关东大赛的抽签仪式已经结束。冰帝学园和青春学园,被分在了不同的半区。这意味着,如果我们都能一路晋级,只有在决赛才会相遇。” 迹部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所以?” “所以,”手冢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迹部脸上,带着属于强者之间的尊重和期待,“尽快彻底康复。全国大赛见。不要让我……和所有人失望。” 迹部轻哼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但内心深处某种因伤病和远离赛场而产生的焦躁与不确定感,似乎真的被手冢这番简洁却分量极重的话语稍稍抚平了。这是一种来自他认可的、最强对手的正式邀约和期待,是他熟悉且能够完全理解的领域。这让他感觉,自己依然牢牢地站在属于他的世界里。 “还有一件事,”手冢站起身,准备离开,像是忽然想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补充道,“来德国之前,在俱乐部遇到了越前。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那个嚣张的小鬼?”迹部有些意外。 “他说,”手冢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略微模仿了一下越前龙马那特有的、带着点拽气的口吻,“‘喂,部长,如果见到迹部前辈,告诉他,忍足前辈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在俱乐部练习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失误多得离谱,还莫名其妙地打坏了好几个拍子。真是还差得远呢。’” 迹部握着水瓶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撞中了,猛地一跳。忍足侑士?心不在焉?失误增多?还打坏了球拍?这任何一个描述,都完全不符合他认知中那个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何种压力,都总是显得从容不迫、优雅冷静,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天才形象。是什么事情,能扰乱忍足侑士到这种地步? 手冢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迹部这细微的心理震动,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也与他此行的目的无关。他仅仅是作为一个传话者,完成了后辈的托付。“话已经带到。我走了,保重。”他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球场,一如他来时般干脆利落。 手冢离开后,球场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但迹部的心潮却再也无法平静。他耳边反复回响着越前让手冢带来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放大、回响。忍足的异常……是因为他的离开?还是因为医务室那次不愉快的对话?或者,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不受控制地升起,就像找到了养分的藤蔓,开始在他心里疯狂地滋生、缠绕。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离开日本前,忍足在医务室里单膝跪在他面前,托着他脚踝时那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压抑怒火的眼神;想起他那句低沉而直接的“你并不总是需要一个人承担一切”;更想起最后,那句带着明显刺痛感和双关意味的“深入了解”。 迹部烦躁地猛地从长椅上站起身,试图用继续投入练习来驱散这些纷乱得让他心烦意乱的思绪。他走回底线,再次启动发球机。但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全神贯注。每一次引拍,眼前似乎都会闪过忍足侑士各种样子的脸——带着戏谑笑容的、冷静分析战术的、难得露出怒意的、以及最后那次,被镜片反光遮住眼神、却语气复杂的…… 当晚,迹部站在酒店套房宽敞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斯图加特陌生而宁静的夜景。这里的灯火不如东京那般璀璨密集、令人目眩神迷,却别有一种井然有序的、带着日耳曼式冷峻的深沉韵味。 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幽光映着他的脸。指尖划过屏幕,最终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号码和备注上。他的拇指悬停在绿色的拨打按键上方,却仿佛有千斤重,迟迟无法落下。 他该说些什么?质问忍足为什么在俱乐部心不在焉、打坏球拍?这听起来像是一种过分的关注和干涉。或者,是感谢他?感谢他什么?感谢他那未曾宣之于口、却通过越前和手冢间接传递过来的、显而易见的在意和……困扰? 骄傲,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类似于怯懦的情绪,阻止了他的动作。最终,他颓然地将手机丢回茶几,任由一种复杂难言的、酸涩中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甜意的情绪,在胸腔里无声地弥漫、膨胀。 远在日本的忍足侑士……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而本大爷……又在为什么而如此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远处古老的教堂,敲响了晚钟。沉郁而悠扬的钟声,穿透斯图加特宁静的夜空,一声接着一声,缓慢而坚定地传来,仿佛直接敲击在迹部的心上,回荡在他空寂的房间里。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聆听着这异国的钟声,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地意识到,有些界限,一旦跨越;有些情感,一旦萌芽,那么一切,就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7章 无声的回响 从德国返回日本的航班上,迹部景吾头一次觉得这长达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如此令人烦躁难耐。波音客机平稳地飞行在平流层,下方是浩瀚无垠、在阳光下闪烁着粼光的太平洋,而他的思绪,却早已超越了物理的距离,迫不及待地落在了那个遥远岛国,那个有着深蓝色短发、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模样、却在他离开后显得“心不在焉”的天才身上。 手冢国光带来的消息,像一颗被精准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内心深处激荡起层层扩散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忍足侑士,那个永远表现得游刃有余、仿佛对世间万物都能冷静分析、置身事外的天才,那个在球场上优雅致命、在场下散漫不羁的矛盾体,竟然会因为他迹部景吾的离开和伤病,而出现“心不在焉”甚至失控到打坏球拍的行为?这完全颠覆了他过去两年间对忍足建立起的核心认知,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强行撬动了他一直紧锁的心门,迫使他去正视一些潜藏在表象之下、他一直试图忽略或压抑的汹涌暗流。 他试图用阅读随身携带的财经报告来分散注意力,但白纸黑字的数据和图表却仿佛拥有了生命,扭曲、变幻,最终定格成忍足在医务室灯光下,单膝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托着他脚踝时那异常认真、甚至带着压抑怒意的侧脸。他烦躁地合上文件,戴上昂贵的降噪耳机,试图用巴赫严谨复杂的赋格曲来让自己平静,但那些交织的旋律却仿佛与记忆中忍足那句低沉而直接的“你并不需要总是一个人承担一切”的低语诡异地重叠在一起,反复回响。 最终,他放弃般地合上眼,将头靠在舒适的头枕上。然而,黑暗中浮现的,是更为汹涌、更为具体的记忆碎片:全国大赛激烈交锋时,忍足与他并肩作战、眼神交汇瞬间无需言语的绝对默契;高强度训练结束后,汗水浸透衣衫,两人偶尔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更衣室的长廊上,只有脚步声回荡的瞬间;还有那次商业晚宴的角落,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短暂却令人心悸的共舞,忍足手掌的温度和他身上沉稳的古龙水香气…… 这些以往被迹部理所当然地归为“队友日常”、“必要社交礼仪”或“偶然事件”的片段,此刻被手冢带来的消息赋予了全新的、令人隐隐不安甚至心悸的含义。他一直以来精心构筑的、认为坚不可摧的、用以保护自我和维持绝对掌控感的壁垒,似乎正从内部被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力量,撬开了一道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缝。 飞机降落在成田国际机场时,东京的天空正飘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为这座庞大的都市蒙上了一层湿润的薄纱。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混合着雨水、尘土和都市活力的气息。管家早已带着司机在出口恭敬等候,细致地接过他简单的行李。 “少爷,旅途劳顿,直接回宅邸休息吗?”管家撑开伞,语气一如既往地周到。 “不,”迹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目光穿过雨幕,望向了东京市区的方向,“去学校。”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立刻确认,立刻用双眼去证实。确认忍足侑士是否真的如手冢(或者说,是那个观察力惊人的越前龙马)所描述的那样,出现了异常的迹象。确认那种让他在这漫长航程中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却又在心底隐秘处滋生出一丝陌生期待的“不同”,是否真实地存在于他们之间。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夜幕初降的冰帝学园。雨已经停了,西边的天空透出夕阳最后的余晖,将宏伟的哥特式校舍和修剪整齐的草木染上一片温暖而略带伤感的金红色。这个时间,网球部的日常训练理应早已结束,球场理应空无一人。但迹部还是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将车停在了距离网球场不远处的林荫道旁。 然而,远远地,他就捕捉到了那个绝不可能认错的身影。 忍足侑士独自一人,留在了空荡无人的中央球场。他没有在进行任何练习,只是背对着迹部来的方向,沉默地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或者是脚下那片被雨水打湿后又将干未干的地面。夕阳将他孤单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嵌在红土场上,透着一股与平日里那种慵懒从容截然不同的、近乎沉重的孤寂感。 迹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示意司机在原地等待,自己则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穿过潮湿的草地,一步步靠近那片被铁丝网围住的场地。 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了更多细节。忍足的脚边,散落着几个网球,它们不像正常使用后的样子,球体似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凹陷和变形,显然是被极其狂暴的力量反复击打、甚至猛砸在地面上所致。而忍足平时最爱用的、那副价格不菲的定制球拍,此刻正随意地斜靠在长椅腿边,最引人注目的是,拍网中央的线,赫然断了好几根,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宣告着报废。 越前龙马的话,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无声却极具冲击力的景象残酷地证实了。 迹部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撞击着胸腔。他停在球场入口的铁丝网门外,手扶着冰凉的金属网,一时之间,竟失去了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的勇气。他该以何种身份、何种表情走进去?是作为部长,质问他为何如此不专业地损坏公物?是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去安慰他显而易见的烦躁?还是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用他惯有的、略带傲慢的语气,嘲笑他这难得的失控和失态? 就在迹部内心激烈挣扎、犹豫不决的瞬间,长椅上的忍足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他猛地抬起头,倏然转向迹部所在的方向。 四目,隔着铁丝网,骤然相对。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迹部清晰地看到,忍足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完全来不及掩饰的惊讶,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迹部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复杂情绪——那里面似乎交织着未褪尽的疲惫、某种激烈的挣扎,甚至还有一丝……来不及隐藏的脆弱?但那一切的情绪,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倒影,瞬间破碎、消失,快得几乎让迹部怀疑是否是夕阳造成的错觉。几乎就在下一秒,忍足的脸上就已经熟练地挂起了那副迹部再熟悉不过的、带着几分疏离和懒散的微笑面具。 “哟,回来了?”忍足动作自然地站起身,仿佛刚才那个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落寞身影只是迹部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他甚至还抬手拍了拍裤子后面可能沾上的灰尘,语气轻松得仿佛他们只是昨天才刚见过面,“德国康复之旅成果如何?看你这架势,脚踝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无比正常,甚至带着点惯有的调侃。但迹部没有错过他声音里那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沙哑,也没有漏看他起身时,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球拍断裂拍线的那一小个动作。 迹部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丝网门,走了进去,在离忍足尚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啊,托你的福,基本痊愈了。”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地上那些变形的网球和那副凄惨的球拍,语气努力维持着平淡,“看来本大爷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对自己的训练强度要求,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忍足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片“狼藉”,随即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反而带着点清晰可辨的自嘲意味:“啊,是啊。偶尔也想尝试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看看这副身体和意志力到底能承受多少。不过现在看来,”他耸了耸肩,“显然是失败了呢。” “这不像你的风格,忍足。”迹部向前迈了一小步,银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忍足,试图穿透那层完美伪装的微笑,看清其下隐藏的真实,“失控,情绪化的发泄,这可一点都不适合冰帝的天才,更不适合未来的忍足财阀继承人。” 忍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人总是会变的,迹部。或者说……”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只有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某些不为人知的一面,才会不小心暴露出来,不是吗?” “特定条件?”迹部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心脏莫名地微微收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忍足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隐含试探的问题。他弯下腰,动作略显滞涩地拾起脚边一个变形最严重的网球,在手中漫无目的地掂了掂,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在德国……见到手冢了?他最近怎么样?职业赛程还顺利吗?” 迹部眯了眯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忍足的回避。他决定暂时不逼得太紧,以免将这层脆弱的、刚刚重新建立起来的联系再次推远。“啊,他还是老样子,一张冰山脸,言简意赅。”他顺着忍足的话回答,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看似随意地补充道,“不过,他倒是让越前那个小鬼,带了句话给你。” 忍足掂球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网球险些从掌心滑落。他抬起头,看向迹部,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哦?那个嚣张的小不点?他能有什么话需要劳烦手冢部长转达给我?” “他说,”迹部没有错过忍足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他放缓了语速,清晰地重复了那句让他心神不宁的话,“‘忍足前辈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在俱乐部练习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失误多得离谱,还莫名其妙地打坏了好几个拍子。’” 忍足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夕阳的最后一道光芒也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之下,暮色如潮水般迅速笼罩了整个球场,将两人的身影模糊在渐深的蓝灰色调中。迹部能看到忍足侧脸的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僵硬。 然后,忍足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球场里回荡,却听不出丝毫愉悦之意,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嘲弄:“呵……真是……多管闲事的小鬼。”他将手中那个变形的网球,像是发泄什么似的,用力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然后,他转身拿起靠在长椅边的外套和那个已经报废的球拍,动作利落地将外套搭在肩上,“时间不早了,训练也早就结束了。我该回去了。” 他朝着迹部随意地挥了挥手,甚至没有再看迹部一眼,便迈开步子,朝着与迹部来时相反的、球场另一个出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浓重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固执的决绝,仿佛在无声地划清界限。 迹部没有出声叫住他。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忍足那道深蓝色的身影逐渐融入夜色,最终消失在网球场出口的拐角处。周围的空气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忍足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雨水和某种清新皂角的干净气息。 这一次,迹部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却比铁丝网更难以逾越的墙。忍足在刻意地保持距离,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将自己重新严密地包裹起来,拒绝任何形式的深入探询和情感触碰。但与此同时,那些散落在地的、变形的网球,那副断裂了拍线的球拍,以及他刚才那句意有所指的“特定条件”,都像是一声声沉重而无声的回响,在迹部空旷的心谷里反复震荡、放大。这种无声的宣告,比任何直白的言语、愤怒的质问或悲伤的倾诉,都更加强烈地、不容置疑地昭示着某种真实情感的存在和其汹涌的程度。 夜色彻底降临,球场边的照明灯自动亮起,投下冷白色的光晕。迹部缓缓走到忍足刚才坐了很久的那张长椅边,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拂过那几根悲惨断裂的拍线。冰凉的、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胸中汹涌澎湃——有因忍足回避而生的困惑和些许挫败,有对当前这种模糊不清状态的焦躁,但更强烈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隐秘而真实的悸动。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终于被彻底唤醒。 这场始于球场、延伸至商场、纠缠于情感的,无声的较量与试探,似乎直到此刻,才真正吹响了进攻的号角,进入了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阶段。 而他,迹部景吾,冰帝的帝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场关乎内心的战役里,他并非如过往般稳操胜券。甚至,他可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先一步失守了某个重要的阵地。 第8章 前夕的暗涌 关东大赛前夕的冰帝学园网球部,气氛凝重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平静之下是能将人吞噬的暗流。迹部景吾的回归,并未带来预期中的松懈,反而像给一台原本就已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强行上紧了最后一圈发条。他的训练量非但没有因伤初愈而减少,反而变本加厉,每一个基础动作的练习,每一次折返跑,每一次挥拍,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严苛和对完美极致的追求,仿佛要将因伤离开的那段时间,以双倍、甚至三倍的强度疯狂弥补回来。 部员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平日里最活泼好动、如同红发小动物般的向日岳人,也收敛了跳脱的性子,只是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偷偷蹭到自家搭档身边,压低声音嘀咕:“侑士,部长他……是不是从德国回来以后,变得更……更可怕了?” 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无处不在的低气压。 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镜,目光掠过球场中央那个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般挥汗如雨、每一个回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凌厉破风声的身影,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外表下,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晰的感知。 迹部的变化,忍足体会得远比旁人深刻。那不仅仅是对训练强度和细节的变态苛求,更是一种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重新竖立了起来,而且比受伤之前更加厚重、更加冰冷。从德国回来后,迹部对待他的态度,精准地恢复到了两人初识不久时——不,甚至比那时更加纯粹、更加保持距离的“部长与部员”的公事公办模式。关于脚伤的恢复细节、关于德国的康复经历、关于他离开后冰帝的情况、尤其是关于那晚在暮色球场短暂却充满张力的对话……所有可能触及个人领域的话题,迹部都只字未提,仿佛那段记忆被凭空抹去,一切从未发生。 这种刻意到极致的忽视和划清界限,比任何直接的质问、愤怒的指责都更让忍足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烦躁和……无力。他几乎宁肯迹部像从前那样,用他那傲慢又华丽的语调毫不留情地指出他技术上的瑕疵,或者用那双能洞察人心的银蓝色眼眸犀利地看穿他偶尔的伪装和散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无可挑剔的、却将人推至千里之外的礼貌,将他牢牢地隔绝在一个“安全”的、不会产生任何“麻烦”的距离之外。 “忍足,”迹部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透过球网精准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刚才那记外角发球,球速比平时标准慢了大约0.3秒。如果这是关东大赛的赛场,这个失误足以让你丢掉关键一分。” 忍足猛地回过神,对上迹部投射过来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锐利目光。那目光里只有纯粹的技术分析和胜负判断,冷静得像一台扫描仪,再也找不到那晚在医务室、在暮色球场时,偶尔闪过的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扯出一个惯有的、带着几分散漫的无所谓微笑:“嗨,抱歉抱歉,刚才稍微走了下神。下次一定注意,部长大人。” 他刻意用了略显轻佻的称呼。 他重新站上发球线,拍球,深呼吸,抛球,挥拍!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比之前更加流畅,网球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黄绿色光束,以更快的初速度、更刁钻的角度,狠狠地压向对面场地的死角底线。像是在回应部长的要求,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带着情绪的挑衅。 迹部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脚下步伐迅捷如电,精准地预判到落点,一个干净利落、力道万钧的正手抽击瞬间回敬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 球来球往,节奏快得令人窒息,击球声密集得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周围的部员都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练习,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场非正式、却火药味十足的王牌对决。空气仿佛被点燃,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温度都似乎升高了几度。 只有球场中央的两位当事人心知肚明,这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技术练习范畴。每一次竭尽全力的挥拍,每一次奋不顾身的奔跑救球,都是一次无声的、激烈的对话,是相互的试探,也是不动声色的对抗。忍足试图用更加凌厉多变、甚至带着些许搏命意味的进攻,去冲击、去打破迹部周身那层日益加厚的无形屏障;而迹部则用更加完美无缺、堪称教科书的防守和反击,稳固着自己的界限,将一切可能的情感波动死死压制在绝对的理性和技术之下。 最终,以一记角度刁钻、力度惊人的“迈向破灭的圆舞曲”作为终结符,为这场没有裁判、没有比分,却消耗了巨大心力的练习画上了句号。网球在地上弹跳两下,无力地滚到忍足脚边。 “整体状态还不错。”迹部用白色的毛巾擦拭着顺着金色发梢滴落的汗水,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激烈对决只是日常热身,“但注意力的集中度和持续性需要进一步提升。关东大赛,冰帝的目标只有一个,不容有任何闪失。” “是,部长。明白了。”忍足弯腰捡起脚边的网球,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乎要将那颗球捏变形。 例行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部员们如蒙大赦,却又不敢过分喧哗,陆续收拾东西离开。迹部照例留了下来,进行他的个人加练。忍足在更衣室里磨蹭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慢吞吞地冲洗、换衣,直到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离开,才提着运动包,脚步迟疑地走到了已然空无一人的一号球场边。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迹部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场地上练习发球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那身影依旧华丽、耀眼,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却在此刻空旷的背景下,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深入骨髓的孤独。忍足不由自主地想起医务室那晚,迹部因疼痛而微微蹙眉、难得流露出的那一丝可以被称之为“脆弱”的瞬间;也想起他从德国回来后,脸上那副更加厚重、更加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具。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内心被看穿?害怕稳定的局面失控?还是害怕……面对他们之间这种日益明显、却谁也不愿先挑明的诡异氛围? 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要攫住忍足,让他想立刻冲进那片场地,不顾一切地抓住迹部的衣领,逼他停下这该死的练习,逼他正视自己,逼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哪怕那个答案是他无法承受的。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禁锢了他的脚步。他只是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了那个在夕阳下独自与影子搏斗的身影许久许久,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悄然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渐深的暮色之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去后不久,球场上传来的规律击球声戛然而止。迹部缓缓停下了动作,握着球拍,望着忍足刚刚消失的那个方向,胸口微微起伏,久久没有移动,金色的发梢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______ 关东大赛抽签仪式暨开幕晚宴在东京都内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作为历年来的种子队伍,冰帝学园和青春学园的代表自然在受邀之列。 迹部景吾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高级西装,完美的剪裁将他挺拔的身形衬托得越发卓尔不群。他作为冰帝的部长以及迹部财阀的继承人,在这种名流云集的场合表现得游刃有余,从容地与各校资深教练、重要赞助商谈笑风生,举止优雅,谈吐不凡,无疑是全场最璀璨的焦点,吸引着无数或欣赏、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 忍足侑士作为副部长,也同样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安静地跟在迹部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完美地扮演着副手的角色,只在迹部需要时,才适时地补充几句专业见解或轻松的调侃,脸上始终挂着无可挑剔的、用于社交的微笑面具。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注意力,至少有八成始终牢牢地黏在迹部身上,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他与不同人交谈时眉宇间最细微的变化,以及……他与某个特定人物互动时,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常。 不二周助也准时出现了,他选择了一身浅蓝色的西装,与他栗色的头发和温和的气质相得益彰,正与手冢国光一同作为青学的代表。而他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时机,找到与迹部单独交谈的空隙。 “迹部君,看到你脚伤康复,状态更胜往昔,真是令人高兴。”不二举着香槟杯,笑容温和无害,冰蓝色的眼眸却清澈见底,“关东大赛上,期待能再次与你交手,想必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 “啊,本大爷也很期待。”迹部与他轻轻碰杯,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语气是标准的、无可指摘的社交辞令,既不热络也不失礼。 忍足站在迹部侧后方半步的距离,看着两人站在水晶灯下,沐浴在众人目光中,从容交谈的画面,觉得那和谐的场景莫名有些刺眼。不二周助,这个总是面带微笑、心思却深沉如海的家伙,对迹部似乎始终保持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持续的关注。而迹部,虽然应对得体,但忍足凭借对他超乎常人的了解,敏锐地察觉到,迹部在面对不二时,周身那种无形的屏障似乎会产生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比面对其他人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或者说,是一种因为了解对方难缠而产生的、特殊的在意? 就在这时,司仪宣布抽签仪式正式开始。各校代表依次上台,从透明的抽签箱中抽取决定命运的号码。当手冢国光沉稳地展示出青学落入“上半区”的签位时,台下响起一阵小小的议论声。迹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成竹在胸的帝王模样。而当迹部本人迈着从容的步伐上台,从容地抽取出标志着“下半区”的号码球时,台下再次响起了一片压抑的骚动。这意味着,如无意外,冰帝和青学这两支夺冠热门,只有在最终的决赛场上才会相遇。 迹部手持号码球,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在下台经过忍足身边时,两人的视线有不到一秒的短暂相接。就在那一瞬间,忍足仿佛捕捉到迹部那双银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却异常锐利的、类似“一切尽在掌握”的锋芒。是巧合?还是……这次抽签结果,本就在他的预料或某种程度的操控之中? 抽签仪式结束后是自由交流时间。迹部很快便被几位德高望重的资深教练和赞助商围住,忍足则借故需要透透气,独自走到了连接宴会厅的露天阳台。晚风带着初夏的凉意,轻轻吹拂着他有些发烫的脸颊,稍稍驱散了厅内弥漫的香水和酒精带来的燥热感。 他刚倚着栏杆站定,身后就传来了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是不二周助。 “忍足君,一个人在这里欣赏夜景,是有什么心事吗?”不二学着他的样子,慵懒地倚在旁边的栏杆上,望着远处东京塔璀璨的光芒,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忍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的光点上:“不二君说笑了,只是里面有些闷热而已。” “是吗?”不二轻轻笑了笑,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有几分飘忽,“我只是觉得,迹部君从德国康复归来之后,整个人的气场,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忍足君作为他身边最亲近、最得力的搭档,难道没有任何感觉吗?” 忍足的心微微一沉。不二周助,果然敏锐得可怕,像一只优雅却洞察一切的猫。他缓缓转过身,正面面对不二,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面具,语气轻松地反驳:“部长他一向如此,对自己、对团队的要求都极高,追求完美和胜利是他的本能。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巧妙地将“变化”引向了迹部一贯的作风。 不二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透彻,他盯着忍足看似无懈可击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意味:“或许吧。不过,有时候,太过完美无缺、毫无波澜的表象,反而更容易让人忽略掉其底下可能存在的、汹涌的暗流呢。你说是不是,忍足君?” 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不二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他致意,然后便优雅地转身,重新融入了宴会厅那片灯火辉煌之中。 忍足独自留在空旷的露台上,不二最后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心底最深处。真实的暗涌……他当然感觉得到,而且比任何人都要清晰。那暗涌不仅存在于迹部那看似坚固的冰层之下,更存在于他自己早已无法平静的心湖深处,汹涌澎湃,左冲右突,几乎要冲破他多年来筑起的所有理智堤防。 当他调整好情绪,重新回到喧嚣的宴会厅时,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那个身影。很快,他发现在大厅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阴影里,迹部正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酒,目光有些放空地望着虚空中不知名的某一点。那总是如同国王般挺拔的脊背,此刻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竟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弛和……疲惫。 那一刻,忍足感到胸腔里那股被压抑了整晚、甚至更久的冲动,再次猛烈地翻涌上来,几乎要冲垮他所有的自制力。他想不顾一切地走过去,扯掉彼此脸上那该死的、令人窒息的面具,他想抓住迹部的肩膀,告诉他,他受够了这种该死的距离,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令人心力交瘁的试探和回避。 但他最终,还是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脚步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他只是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一样,隔着喧闹的人群,沉默地、专注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他的光芒万丈,却也孤独无比的国王。 而仿佛感应到了这道过于专注、过于灼热的视线,角落里的迹部,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两人的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越过浮华的喧嚣,在空气中再次相遇。 这一次,视线交汇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谁都没有立刻移开。 关东大赛的前夜,平静的水面之下,足以颠覆一切的暗涌,已然蓄势待发。 第9章 王座之血 关东大赛的战火,如同东京夏日不断攀升的气温,灼热而粘稠,炙烤着每一个参赛者的神经与体能。冰帝学园在迹部景吾的统领下,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一路摧枯拉朽,以精准而冷酷的姿态,将一个个对手斩落马下,毫无悬念地强势杀入了半决赛。他们的每一场胜利,都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胜者是冰帝!赢家是迹部!”,华丽而充满压迫感。 然而,只有身处这支王者之师内部的核心成员,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完美胜利光环之下,汹涌躁动的不安暗流。迹部景吾的训练强度已然达到了近乎自虐的临界点,他的每一次挥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决绝,仿佛要将球拍、汗水乃至自己的灵魂一同燃烧殆尽。而向来以冷静著称的忍足侑士,则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他在球场上依旧保持着优雅致命的效率,但在场下,尤其是在面对迹部时,除了最简洁、最必要的战术交流外,几乎关闭了所有沟通的渠道。 那种刻意维持的、冰冷到令人窒息的距离感,如同无形的寒冰,蔓延在整个正选队伍之间,连最迟钝的队员都感受到了那股低气压,训练时无不屏息凝神,生怕成为点燃引线的火星。 半决赛的对手,是去年曾给冰帝带来不小麻烦的一所强校,以顽强的意志和牛皮糖般的持久战能力著称。比赛当日,天空阴沉如盖,闷热得没有一丝风,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雷雨。 前三场比赛,冰帝有惊无险地拿下了两场双打。而忍足在单打三的比赛中,虽然以他标志性的数据网球和精准控制,看似游刃有余地击败了对手,顺利为冰帝再下一城。但熟悉他打法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击球比平时多了几分隐藏的急躁,几次看似华丽实则风险极高的冒险进攻,隐隐透露出他内心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轮到迹部景吾压轴的单打二出场时,整个赛场的气氛被推向了顶点。这是冰帝的赛点局,只要帝王赢下这一场,冰帝就将昂首挺进最终的决赛舞台。 他的对手,是一名以钢铁意志和惊人耐力闻名的选手,打法朴实无华,却异常难缠,如同附着在骨骼上的顽韧筋膜。迹部一如既往,以君临天下的气势开局,华丽的技巧和强大的气场如同风暴,迅速将对手压制。 “Game,迹部,4-1!” 胜利的曙光似乎近在眼前。然而,就在迹部以一记气势万钧的跳跃扣杀得分后,落地缓冲的瞬间,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短暂地蹙紧了一下。左脚踝那处熟悉的旧伤位置,传来一阵尖锐而刻骨的刺痛,如同烧红的铁钎,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神经。 观众席上,一直安静观战、面带微笑的不二周助,不易察觉地微微坐直了身体,那双总是弯起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完全睁开,锐利地聚焦在迹部的左脚下。而冰帝选手区内,忍足侑士原本随意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剧烈泛白,几乎要刺破皮肤。 迹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控制得完美无缺。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左脚踝,然后再次沉稳地站定发球线,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滞只是观众的错觉。但接下来的两局比赛,细心之人便能发现,他的横向移动明显变得谨慎而保守,一些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奋力鱼跃扑救的边界球,此刻他选择了更稳妥、但对脚踝负担更小的回击方式。对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开始更加执着、更加频繁地将球打向他的反手位,以及那些需要他大幅度、急停变向才能救到的刁钻角度。 “Game,梶本,4-3!” “Game,梶本,4-4!” 比分被对手以顽强的毅力,一分一分地、缓慢而坚定地追平。看台上,冰帝支持者们开始躁动不安,欢呼声中夹杂了越来越多的担忧和窃窃私语。 “迹部他……他的脚是不是……”向日岳人抓着护栏,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忍足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侧头看搭档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如同最精密的锁定系统,死死地钉在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上。他看到了迹部金色发梢下,额角不断渗出、汇聚滑落的汗水,那不仅仅是闷热天气的产物,更是强忍剧痛时生理性的反应;他看到了迹部在每一次需要左脚发力蹬地、紧急变向时,那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极其短暂的迟疑和凝滞。那是身体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忍足,他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场,想对着裁判嘶喊,想强行终止这场在他看来近乎残忍的比赛。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样做的后果——那是对迹部景吾,对冰帝帝王骄傲最彻底、最无法原谅的践踏和羞辱。王的尊严,不容侵犯,即使是源于最深切的关心和担忧。 “忍足,”榊太郎教练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相信他。这是他的战场。” 忍足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将已经冲到喉咙口的呐喊和劝阻,硬生生地、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咽回了肚子里。他只能坐在那里,像一个被无形枷锁困住的囚徒,眼睁睁地看着。 球场上,迹部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粗重,如同破损的风箱,在寂静的赛场间歇清晰可闻。旧伤复发的疼痛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地蚕食着他的集中力、判断力和所剩无几的体力。对手的每一个回球,此刻都变成了一种酷刑般的煎熬。然而,与身体的疲惫和痛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眼中愈发炽亮、愈发锐利的光芒,那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猛兽被激发出的、带着血腥气的凶狠和兴奋。 “你以为……凭借这种程度,就能撼动本大爷的王座吗?”迹部用手背抹去下巴上即将滴落的汗水,声音因剧烈的喘息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却依然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还早了一百年呢!” 他仿佛彻底抛弃了之前的保守策略,再次祭出全力,毫无保留地奔跑、跳跃、扣杀!每一次脚步落地,都清晰地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张扬,甚至扭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享受痛苦与挑战的快意。 “迈向破灭的圆舞曲!” 网球带着凄厉刺耳的呼啸,如同炮弹般砸在对手场地的死角。 “5-4!迹部领先!” 全场瞬间沸腾!欢呼声几乎要掀翻顶棚。但冰帝选手区内,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笑得出来。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迹部在完成那记雷霆万钧的扣杀、落地缓冲时,身体那个无法控制的、明显的踉跄和摇晃。 交换场地时,迹部步履略显蹒跚地走过教练席,他没有看任何人,甚至没有看向榊教练,只是沉默地拿起放在长椅上的水瓶,仰起头,大口地灌着功能饮料。冰冷的水液顺着他的下颌、脖颈蜿蜒而下,与淋漓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被鞋底磨得发烫的场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印记。忍足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狂跳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局开始。迹部的脚步已经明显变得沉重而迟滞,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但他依然凭借着超越常人的顽强意志力和登峰造极的球技,与对手进行着艰苦的拉锯战。比分如同悬崖边的走钢丝,交替上升,5-5,6-6,比赛被无情地拖入了更加考验意志和运气的抢七局。 每一分的争夺都变得漫长而残酷,空气凝固得如同固体,压得人喘不过气,只剩下网球来回撞击拍线的单调声响,以及观众们压抑的、随着每一球得失而起伏的惊呼与叹息。 抢七局,小分6-5,迹部领先,手握宝贵的赛点。 这是一个极度消耗意志的多拍回合,对手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顽强地将迹部死死调动在场地的左右两个大角。迹部的喘息声已经如同濒死之人,每一次移动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终于,他抓住对手一个回球质量稍纵即逝的下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出了一记直奔对角线死角的大角度抽击!对手爆发出惊人的潜能,拼命奔跑,在球第二次落地前,堪堪将球以一个又高又飘、看似毫无威胁的方式回过网——这是一个绝佳的、可以一锤定音的机会球! 迹部眼中寒光爆射,那是猎手看到猎物时的光芒。他没有任何犹豫,拖着那条几乎麻木的伤腿,奋力跃起,身体在空中极力舒展,手臂向后引拍,就要给予对手最后的致命一击—— “别跳!迹部——!”忍足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从长椅上一跃而起,失声嘶喊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绝望! 但一切都太晚了。 迹部的身体达到了跳跃的最高点,手臂挥出,全身的力量凝聚于拍头。然而,左脚踝处传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让他的核心力量出现了一瞬间的溃散,击球的动作发生了微不可查、却足以致命的偏差。 “啪——!” 网球如同出膛的炮弹,重重地砸在对方场地底线附近,然后……带着一丝微弱的旋转,堪堪擦着边线,弹出了界外。 “出界!” 边裁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与此同时,迹部身体失衡,落地时,受伤的左脚根本无法承受下坠的冲击力,脚踝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单膝重重地跪倒在了硬地球场上,只能用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瘫倒。 “迹部!!”冰帝选手区一片惊惶的呼喊。 忍足如同失控的野兽,已经冲到了场地边缘,却被冷静的裁判和迅速上场的工作人员死死拦住。 “让我过去!”忍足低吼着,眼中布满了血丝。 迹部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背部,和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发梢滴落,在身下的场地上积成一小滩水渍。他尝试着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但左脚传来的、几乎让他眼前发黑的剧痛,让他再次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晃了晃,险些彻底倒下。 对手顽强地挽回了这个赛点,小分6-6平。 早已待命的医疗人员迅速提着药箱冲上场,围住迹部,进行紧急的检查和处理。全场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赛场,所有人的目光,或担忧、或同情、或冷漠、或兴奋,都聚焦在那个单膝跪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王者身上。 忍足被工作人员拦在场地边缘,双手死死地抓着冰冷的护栏,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他看着迹部低垂的头颅,看着他因强忍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努力挺直的肩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然后残忍地拧搅,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愤怒和无边心疼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二周助不知何时也悄然来到了冰帝选手区附近,他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复杂地看着场内接受治疗的迹部,又看了看场边那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冷静、濒临崩溃边缘的忍足侑士,脸上惯常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凝重。 经过队医迅速的检查、喷上大量的冷冻喷雾、并用绷带进行加压包扎后,迹部推开了还想搀扶他的医护人员。他用手撑着她面,咬紧牙关,凭借着右腿和手臂的力量,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因为失血和疼痛而失去了血色,但那双银蓝色的眼眸,却如同北极永冻冰层下燃烧的火焰,锐利、冰冷,却又燃烧着惊人的意志光芒。他抬起眼,目光先是扫过对面严阵以待、眼神复杂的对手,然后缓缓扫过全场寂静的观众,最后,穿越了半个球场的距离,精准地、牢牢地定格在了场边那个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的忍足侑士身上。 那一刻,喧嚣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时间流逝的速度变得缓慢而粘稠。 在忍足几乎要窒息的凝视中,迹部对着他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里面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像是一种带着血腥气的、残忍而骄傲的宣告——看,这就是王的选择,这就是我的道路。 然后,他决绝地转回身,弯腰,重新捡起了那柄陪伴他征战四方的球拍,步履蹒跚却异常稳定地,站回了属于他的底线位置。 “继续。”他对着主裁判说道,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如同冰锥般,清晰地凿穿了整个球场的死寂,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忍足看着那个明明已经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却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屈服的旗帜般的身影;看着他重新摆出的、毫无破绽的战斗姿态;看着他左脚白色绷带下,因为剧烈运动而再次缓缓渗出的、那一抹刺目惊心的、如同红梅落在雪地上的鲜红色。 王座之下,必有鲜血与牺牲,铺就通往顶点的阶梯。 而这一次,忍足侑士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那堵用理智、克制、距离和无数个日夜的挣扎筑就的高墙,在迹部那决绝的眼神和刺目的鲜血面前,轰然倒塌、分崩离析的巨大声响。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汗水、尘土和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总是隐藏着无数心事的眼眸里,所有的犹豫、挣扎、愤怒和恐惧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近乎平静的决绝。 迹部景吾,你赢了。 你用你的血,你的痛,你的骄傲,你的固执。 如你所愿。 从现在起,我的界限,由我来打破。 第10章 决绝的界内 抢七局,小分6-6平。空气仿佛被抽干,凝固成沉重而透明的实体,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而艰难。全场数千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聚焦在球场中央,那个重新挣扎着站上底线的身影之上。 迹部景吾的左腳踝处,被医疗人员用白色弹性绷带进行了紧急加压包扎,缠绕得严严实实,像一个突兀的标记。然而,就在那洁白的纱布表面,一点刺目的鲜红正不受控制地、缓慢而固执地洇开、扩大,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触目惊心。他的脸色是失血过多后的惨白,嘴唇紧抿,失去了所有血色,汗湿的紫灰色发丝凌乱地黏在饱满的额角和线条优美的下颌上,每一次呼吸都粗重得如同破损不堪的老旧风箱,在寂静的球场里显得异常清晰。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每一次试图将身体重心微微转移到左脚,哪怕只是最轻微的调整,都会让他的眉心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一下,那是身体在发出最尖锐的疼痛警报。 然而,与这具饱受创伤的□□形成极致反差的,是他那双银蓝色的眼眸。此刻,这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更加明亮,像是被北极万年寒冰反复淬炼过的刀锋,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惜焚尽一切的意志之光。那早已超越了单纯的求胜**,那是一个骄傲的王者被逼入绝境后,为了捍卫那不容侵犯的尊严与王座,所爆发出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咆哮。 忍足侑士被赛场工作人员死死地拦在看台最前方的边缘,他的身体前倾,几乎要冲破那道人墙。他的双手紧紧攥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指甲因为极度用力而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留下数个清晰的、泛着血丝的月牙形痕迹。他不再试图呼喊,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贪婪地、绝望地凝视着球场上的迹部,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显得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猩红,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所有的支撑,都通过这灼热的目光,跨越这段该死的距离,传递到那个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身影上。不二周助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双手插在裤袋里,平日里总是弯起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直线,冰蓝色的眼眸里敛去了所有惯常的笑意和玩味,只剩下全然的、近乎敬畏的肃穆,静静地注视着这场超越胜负、直抵灵魂的较量。 发球权掌握在对手梶本手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迹部左脚的虚弱,看到了那抹在白色绷带上不断扩大的、刺眼的鲜红。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许是击败这位冰之帝王的唯一机会。他深吸一口仿佛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抛球,挥拍——一记角度极其刁钻、速度惊人、直逼迹部反手位底线的重炮发球! 这不仅仅是一记发球,更是一个**裸的考验。考验迹部在剧痛下的移动能力,考验他意志力的最终极限,考验王者的尊严是否能战胜□□的崩溃。 迹部动了。他的启动明显带着重伤员的迟缓,左脚蹬地发力时,整个身体有一个无法完全掩饰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轻微摇晃,但他还是凭借着他那近乎野兽般的比赛直觉和惊人的核心力量,踉踉跄跄地、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异常坚决的姿态,冲到了球的预判落点。挥拍的动作因为脚踝传来的撕裂痛楚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变形,回球的质量大打折扣,线路偏高,速度偏慢,形成了一个落在中场附近的、不折不扣的机会球! 绝佳的机会!梶本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大步流星地上前,身体侧开,手臂后引,就要打出一记势大力沉、足以终结比赛的凌空抽击!他的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网球的轨迹似乎已经注定。 然而,就在梶本挥拍动作即将达到顶点的那个瞬间,迹部那双一直半眯着、似乎因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的银蓝色眼眸,骤然爆发出如同闪电般锐利的光芒!他之前的迟缓、踉跄,那看似强弩之末的姿态,竟然有至少一半是精心计算下的伪装!他根本没有按照常理向中场回位,而是凭借着右腿瞬间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如同盯紧猎物后发起最后冲刺的猎豹,以一种近乎自杀般的、赌上一切的决绝姿态,向着网前疯狂地冲刺! “他的目标……难道是……短球?!”梶本心中警铃疯狂大作,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但此刻,他全身的力量已经灌注于挥拍之上,动作已成离弦之箭,根本无法收回!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迹部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网前,而自己那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抽击,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声,正直直地、狠狠地朝着迹部的胸口轰去! “危险——!!”看台上爆发出无数人惊恐的尖叫,许多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忍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逆流,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面对这足以造成严重伤害的高速来球,迹部却没有表现出丝毫闪避的意图!在网球即将猛烈撞击到他胸口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强行拧转身体,用一个近乎违反人体工学的、极其扭曲和危险的姿势,将手中的球拍险之又险地挡在了身前—— “砰——!!!” 一声沉闷得让人心头发颤的巨响在场内炸开。网球并没有被正常地回击过网,而是结结实实地、狠狠地砸在了迹部球拍的拍框边缘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然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软绵绵地、不规则地弹跳起来。 而迹部本人,则被这记重炮抽击所携带的巨大冲击力,带得整个人向后猛地倒飞出去,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场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OUT——!” 边裁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地响起,打破了这死寂般的瞬间。 出界!梶本志在必得的制胜抽击,因为迹部这搏命般的、完全出乎意料的网前拦截,以及球拍在最后接触瞬间那无法控制的细微变线,竟然戏剧性地飞出了边线! “7-6!比赛结束!胜者,冰帝学园,迹部景吾——!” 主裁判的最终宣判声,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球场的每一个角落。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大约两三秒钟。 随即,冰帝学园的应援团区域,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几乎要掀翻顶棚的狂喜呐喊和雷鸣般的掌声! “赢了!部长赢了!!” “冰帝!冰帝!冰帝!” 然而,在喧嚣的声浪中心,球场上,迹部景吾却只是静静地仰面躺在那里,胸膛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混合着尘土和汗水味道的空气。他望着东京上空那片阴沉沉、仿佛也为之动容的天空,苍白如纸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扯出一个虚弱却异常肆意、异常骄傲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燃烧殆尽的快意。 赢了。 用最惨烈、最不计后果、最赌上一切的方式。 捍卫了,王的尊严。 医护人员和冰帝的所有正选队员们,全都如同潮水般冲进了场内,瞬间将迹部围在了中心。 “部长!” “迹部!你怎么样?!” 忍足侑士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冲到迹部身边的。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挣脱了工作人员的阻拦,如何跨越了那段短短的距离。他猛地单膝跪倒在迹部身侧的场地上,双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竟一时不敢去触碰那个仿佛一碰即碎的身体。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和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迹部……你……你这个……笨蛋……” 他想骂他,想吼他,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了无力的气音和眼眶无法抑制的湿热。 迹部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转过脸,那双因脱力和剧痛而显得有些失焦的银蓝色眼眸,努力地对准了忍足的脸。在那双映着自己惊慌失措倒影的眸子里,迹部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类似于……心疼?的情绪。他张了张嘴,干燥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一句惯常的傲慢反驳,或许是一句安抚,但最先溢出的,却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因为身体被移动而引发的痛苦闷哼。 专业的医疗人员迅速挤开众人,开始进行紧急检查。为首的医生轻轻触碰了一下迹部肿胀得可怕的脚踝,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必须立刻送医进行详细检查!伤势比刚才严重得多,可能不止是韧带撕裂,怀疑有骨裂甚至更糟的情况!不能再有任何耽搁!” 担架被迅速而小心地抬了上来。众人屏住呼吸,配合着医护人员,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迹部平移到了担架上。 在被抬起、即将离开这片洒满了他汗水和鲜血的战场的那一刻,迹部一只无力垂落的手,随着担架的移动,轻轻晃动了一下。 忍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几乎是出于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他猛地伸出手,精准地、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沾满了红色尘土和冰冷汗水、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 一瞬间,仿佛电流通过。 两人的目光,在喧嚣和混乱的人声中,再次牢牢地交汇。 迹部的手,在忍足的掌心之中,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回握了一下。那力道轻得如同垂死蝴蝶的振翅,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却让忍足浑身剧烈一震,仿佛被一道强烈的电流击中。 然后,迹部像是终于耗尽了灵魂中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缓缓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任由医护人员将他迅速抬离球场,送往等待的救护车。 忍足僵直地站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手心里,那转瞬即逝的、冰凉的、带着微弱回应的触感,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神经末梢。周围队友们带着哭腔的欢呼和担忧、观众席上传来的各种议论和惊叹、以及不二周助投来的那道复杂难辨的目光……所有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界限,在刚才那惊心动魄、足以铭刻一生的几分钟里,已经被彻底颠覆、粉碎,然后在一片狼藉中,重组成了另一个他完全陌生、却又仿佛期待已久的模样。 王的胜利,以鲜血和意志为祭品。 而那个自以为可以冷眼旁观的旁观者,他的心,早已被那抹刺目的红、那个决绝的背影、那只冰凉而脆弱的手,彻底灼穿、俘虏,再无逃脱的可能。 忍足侑士僵硬地转过身,望着担架消失的那个幽暗通道口,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绝望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他完了。 从很久以前,或许从更早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深陷于名为“迹部景吾”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万劫不复。 第11章 病房内的对峙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无孔不入地弥漫在空气里,试图掩盖所有生命活动的痕迹,营造出一种绝对洁净、却也绝对疏离的氛围。迹部景吾所在的,是迹部财阀长期包下的最高规格单人病房,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间设施完备的豪华套房。房间宽敞得近乎奢侈,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绿意盎然的日式庭院景观,柔和的光线透过薄纱帘洒入,却依旧无法改变这里本质上是囚禁伤病的牢笼这一事实。 他的左脚踝被打上了厚重而笨拙的石膏,被专业的吊具高高悬吊在病床上方,像一个屈辱的战利品,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失败与脆弱。主治医生最终的诊断冰冷而残酷:旧伤处的韧带二次撕裂,伴有轻微的应力性骨裂。医嘱是绝对静养至少四周,期间严禁任何形式的承重和剧烈活动。这意味着,他将铁定错过即将到来的、与手冢国光率领的青学争夺冠军的关东大赛决赛,乃至更后面的全国大赛预选阶段的关键赛事。 迹部背靠着松软的枕头,半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的超薄电视屏幕。里面正无声地播放着全球财经新闻,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勾勒着外部世界的运转,却无法在他眼底激起丝毫涟漪。父亲刚刚来过一通简短的电话,语气是一贯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让他安心养伤,不必挂念外界,学校及网球部的一切事务均已安排妥当,有人暂代。处理得完美,高效,冷静,完全符合迹部家一贯的行事风格,没有一句多余的关心,也没有一丝苛责,仿佛这只是一次可以量化的、需要最小化损失的投资失误。 他抬手,用遥控器关闭了电视,屏幕瞬间暗下,房间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挫败感,并非源于脚踝处一阵阵钝痛,也不是因为无法踏上决赛赛场与手冢一决高下的遗憾,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冰冷的失控感——对自己这具不争气身体的无力,以及对某种他刚刚开始笨拙地触摸、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得不再次强行压下、甚至试图否认的陌生情感的……隐秘恐惧。这种恐惧,比任何物理疼痛都更让他烦躁不安。 “叩、叩叩——” 门外传来极轻、几乎带着一丝迟疑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不等他出声回应,病房那扇厚重的门便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站在门口逆光处的,是忍足侑士。 他显然是从赛场直接赶来的,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象征着冰帝荣耀的灰白相间队服。队服上沾着明显的尘土和汗渍,紧贴在他因急促奔跑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他深蓝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几缕不听话地贴在光洁的额前,显得有些凌乱。他手里空无一物,没有探病常见的、象征着关怀与距离的花束或果篮,只是徒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呼吸因为之前的奔跑而略显急促,镜片后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搅乱的深潭,直直地、毫不避讳地看向病床上的迹部,目光复杂得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球,其中交织着未散尽的惊悸、深切的担忧、压抑的怒火,以及更多迹部一时无法清晰辨认、却感到心惊的汹涌情绪。 迹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漏跳了一拍。但他迅速收敛了心神,脸上依旧是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波澜不惊的淡漠,仿佛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比赛结束了?”他指的是另一场青学对某所学校的半决赛,语气平静得像在询问天气。 “啊,青学赢了。”忍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像是声带被粗糙的砂纸磨过。他迈步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将门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走廊可能传来的任何声响。他没有立刻靠近病床,而是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仿佛那里横亘着一道由身份、骄傲和过往种种筑起的无形界限,让他不敢、或者不愿轻易跨越。“决赛,我们的对手,是手冢。” “嗯。”迹部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简短的音节,目光下落,刻意避开了忍足灼热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对方那双沾着球场红色尘土、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运动鞋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你来干什么?明天的决赛,不需要和榊教练一起商讨战术,做准备?”他试图将话题拉回安全的、公事公办的轨道。 忍足没有理会他生硬的转移,而是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向前走了几步,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钉在迹部那只被厚重石膏包裹、高高吊起的左脚上。那抹刺眼的白色,像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压抑得近乎颤抖,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克制:“为什么?” 迹部微微蹙眉,银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解和被打扰的不悦:“什么为什么?”他试图用反问来夺回对话的主导权。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忍足的音量骤然拔高,像是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琴弦猛然断裂,彻底打破了病房里那份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他脸上那副惯有的、用于应对一切的散漫面具此刻彻底碎裂、剥落,露出了底下压抑了太久、已然无法控制的焦灼、心痛和熊熊怒火,“明明脚伤在4-1领先的时候就已经复发了!为什么还要硬撑?为什么还要打出那种搏命般的球?!那个机会球,你明明可以战略性放弃那一分!比赛还没有到山穷水尽、非赢不可的绝境!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可能会……可能会……” “可能会怎样?”迹部冷冷地打断他,声音如同冰锥,眼神也瞬间锐利起来,带着被冒犯的帝王之怒,“会废掉这只脚?那又怎样?”他刻意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近乎残忍的语气反问。 忍足被他话语里那种近乎轻蔑的、对自身安危的漠然刺得猛地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那又怎样?迹部景吾!你到底是疯了,还是觉得这种自毁式的行为很英雄、很符合你华丽的美学?!为了赢下一场区区的半决赛,赌上你未来可能整个的网球生涯,这真的值得吗?!” “值得。”迹部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是宇宙间唯一的真理,他迎上忍足愤怒的目光,眼中是毫不妥协的坚定,“冰帝的胜利,不容有失。王的尊严,不容玷污,不容有任何瑕疵和妥协。这才是本大爷的网球之道!” “你的网球之道就是不计后果的自毁?!”忍足被他的固执彻底激怒,猛地又向前逼近一步,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撑在病床尾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身体因激动而前倾,目光灼灼地、几乎要喷出火来,逼视着迹部近在咫尺的脸,“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想过你这样做,别人……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害怕?!” 最后那两句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甚至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破碎的哽咽尾音。 病房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两人隔着病床,隔着那具象征着伤痛的石膏,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以及一种更加危险、更加滚烫的、名为真实情感的东西在激烈碰撞、发酵。 迹部怔住了,他看着忍足因为极度激动而泛红、甚至隐隐有泪光闪烁的眼眶,看着他撑在栏杆上、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彻底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的双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一种陌生的、让他不知所措的情绪悄然蔓延。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忍足,如此失控,如此脆弱,如此……直白地将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更冰冷、更伤人的话语反击,想要重新筑起那堵被冲击得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想要呵斥他的无礼和越界,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团湿透的棉花死死堵住,所有准备好的锋利言辞都卡在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良久,迹部才有些狼狈地偏过头,避开了忍足那双过于灼热、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视线,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去,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疲惫和……或许是妥协?“……担心,是多余且毫无价值的感情。忍足,”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你越界了。” “越界?”忍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和深入骨髓的苦涩,“是啊,我越界了。我早就越界了,迹部景吾。”他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物理距离,但那双透过镜片射来的目光,却依旧如同最坚韧的蛛丝,牢牢地锁在迹部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不再掩饰的决绝,“看着我因为你的隐瞒而狼狈不堪的是你,在德国回来后若无其事地保持距离的是你,现在不顾一切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的也是你。你到底……到底要我怎么样?迹部?”最后那个问题,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 迹部猛地转回头,目光再次与忍足撞个正着。那双总是隐藏在反光镜片后、让人难以捉摸真实想法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毫无遮挡地倒映着他苍白而略显凌乱的身影,以及其中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的、复杂而浓烈的情感洪流。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这句质问在他舌尖疯狂滚动,带着同样的委屈和愤怒,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因为这句话,何尝不是他想反过来抛给忍足的?这个看似散漫、实则心思深沉如海的家伙,一次又一次地扰乱他的心绪,却又一次次地若即若离,现在又跑来用这种近乎控诉的方式质问他?他到底想怎样? 寂静再次如同厚重的帷幕般落下,但这一次的寂静,却充满了无声的呐喊、激烈的碰撞和亟待爆发的、毁灭或新生的能量。 忍足看着迹部沉默的侧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看着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所有汹涌到极致的情绪,最终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无可奈何的叹息。他抬手,有些粗鲁地、近乎发泄般地用力抹了把脸,试图擦去那些不争气的湿意。 “算了。”他转过身,肩膀似乎垮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心力交瘁的无力感,似乎想要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但脚步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凉门把的那一刻,迹部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很轻,很淡,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却异常清晰地敲打在他的鼓膜上,直抵心脏。 “决赛……”迹部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才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别扭的、近乎命令式的关心,“别输得太难看。” 忍足握住门把的动作瞬间僵住,整个背影都凝固了。他没有回头,只是紧紧地、用力地握着那冰冷的金属把手,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再次泛起森白的颜色,仿佛要将它捏碎。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后,他低声回答,声音已经强行恢复了部分平时的冷静,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如誓言般的分量: “啊,放心吧,部长。” “我会……连你的那份,一起赢回来。”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拧开门把,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迈步走了出去,决绝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走廊光线中。 “咔哒。” 门被轻轻合上,再次将病房的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迹部一个人躺在宽大而空旷的病床上,怔怔地望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耳边反复回荡着忍足离开前那句沉重如山的承诺,以及他转身时那个带着孤注一掷般决绝的背影。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忍足带来的、属于球场阳光和尘土的气息,以及一种名为“在意”的、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人的温度。 迹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打石膏的右手,用手背轻轻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挡住了窗外渗入的、有些刺目的光线。 一片温暖的黑暗中,他仿佛又清晰地看到了,忍足撑在床尾时,那双透过镜片、映着他苍白倒影的、通红而湿润的眼眸。 这一次,心底那堵用骄傲、理智和无数规则筑起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冰墙,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如同春日河面上崩裂的冰块,再也无法忽视。 第12章 决赛前夜 忍足侑士慌乱逃离了那间被消毒水气味和沉重情绪填满的病房。医院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冰冷的白炽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光洁的地面上扭曲变形。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间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紊乱的心跳节拍上,急促而空洞。 迹部最后那句"别输得太难看",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那不是关心,不是期许,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明确距离感的指令。仿佛他忍足侑士,自始至终,都只是冰帝网球部一个需要向部长负责的副手,一个可以被随意评判的工具。 可如果仅仅如此,为何在目睹迹部重重倒地的那一刻,他会感到心脏骤停般的恐惧?为何看到白色绷带上洇开的刺目鲜红时,会涌起摧毁一切的暴怒?又为何在听到迹部用那种近乎轻蔑的语气说出"那又怎样"时,会失控地吼出那些深埋心底、连自己都未曾正视的话语? 愤恨的冲出了医院大楼。夏夜闷热黏稠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与病房内那种洁净的冷寂形成残酷对比。他靠在外墙边一棵沉默的香樟树上,仰起头,大口呼吸着并不清新的空气,试图压住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酸涩。眼镜片上迅速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分不清是暑热的汗,还是眼底不受控制涌上的湿热。 夜色渐深,远处的街灯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忍足摘下眼镜,用指尖用力按压着发酸的眼眶。这个动作让他显得异常脆弱,与平日那个游刃有余的天才形象判若两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病房里的画面:迹部失血的苍白面容,沉重的石膏,拒人千里的淡漠眼神,以及......在他近乎崩溃的逼问下,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细微动摇。 "连你的那份,一起赢回来。" 这句话已脱口而出。像是一个沉重的承诺,更像是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绝望宣誓。他必须赢。这胜利的意义,似乎已超越了冰帝的集体荣誉,甚至超越了网球运动本身。是为了向那个躺在病床上、即使遍体鳞伤也要维持着可笑骄傲的人证明什么?还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他忍足侑士的存在,并非无足轻重? 迹部景吾,你那铜墙铁壁般的内心,真的......不曾有过一丝裂痕吗? ______ 病房内,迹部在忍足离去后,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许久未动。月光透过纱帘,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混合着球场尘土、夏日汗水以及某种激烈到快要燃烧起来的情绪因子。 "越界了......" "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越界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迹部?" 忍足的声音,带着被逼至绝境的愤怒、挫败,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在他耳畔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他精心构筑、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冰壳上。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忍足。那个永远游刃有余、仿佛对世事皆可冷眼旁观的天才,竟会有如此失控失态的一面。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他自己。 迹部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忍足紧紧握住时的短暂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灼热。赛场上,剧痛和强烈的求胜欲压倒了一切,他只是本能地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此刻静心回想,那瞬间的交握,竟传递来一种陌生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暖意。 他究竟在畏惧什么? 是怕忍足窥见他完美表象下的脆弱与不堪? 是怕这种汹涌而来、无法用理性掌控的情感会彻底扰乱他按部就班的人生规划? 还是怕......一旦承认了某种真实的存在,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迹部烦躁地闭上眼。决赛......对手是手冢国光率领的青学。缺少了他迹部景吾的冰帝,胜算几何?忍足他......单薄的肩膀,能否扛起这突如其来的千钧重压? 他惊觉自己竟在担忧。这担忧并非全然为了冰帝的胜负荣辱,更多是系于那个刚刚在他面前情绪决堤、却又强撑着放下狠话离开的忍足侑士本身。这种陌生而柔软的情绪让他感到不适甚至厌恶,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无法遏制。 护士推门而入,为他更换脚踝的药物。当临时绷带被拆开,肿胀青紫、布满缝合针脚的伤痕暴露在冷白灯光下时,显得格外狰狞。护士轻声细语地叮嘱着注意事项,迹部目光游离地听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沉沉的、望不见尽头的夜色。 忍足此刻......身在何处?是在球场进行着近乎自虐的加练?还是如同他一般,正在独自面对这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晚? ______ 忍足没有返回人声嘈杂的学校,也没有回到那个安静却空洞的家。他鬼使神差地,再一次回到了那片已然空无一人的、属于冰帝的网球场。 夜色下的球场被寂静笼罩,白日的喧嚣、汗水与呐喊,仿佛只是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幻梦。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球场染成一片清冷的银白。远处的路灯投来微弱的光,在红土场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踱步至场边长椅旁,白日训练时散落的几个网球仍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弯腰,拾起其中一颗,握在掌心,感受着球体表面熟悉的、粗糙的摩擦感。网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带着白天的余温和未尽的激情。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举动——他将那颗网球轻轻抵在自己的左胸,正对心脏跳动的位置。那里,因为那个名为迹部景吾的存在,正清晰地、剧烈地抽痛着。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初入冰帝时,那个耀眼如烈日、高傲得理所当然的少年;初次搭档双打时的生涩与逐渐滋生的默契;无数个练习赛后,并肩走在通往更衣室路上那短暂却安宁的静默;商业晚宴角落那个惊心动魄又转瞬即逝的共舞;德国归来后,迹部刻意筑起的、冰冷的高墙;直至今日赛场上,迹部染血的坚持、倒下时依旧倔强不屈的眼神...... 点滴碎片,汇聚成汹涌的河流,早已在他心间泛滥成灾。他这才惊觉,那些看似平常的日常相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累积成无法割舍的羁绊。 他放下网球,执起球拍,步履沉重地走回底线。没有开启刺眼的照明灯,唯有清冷的月光为球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开始发球,对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场地。这并非训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咆哮,一种情绪的宣泄。每一次挥拍都倾尽全力,网球撞击在对面场地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孤独。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队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凉意。但他的内心却如同燃烧的火焰,越烧越旺。手臂渐渐酸软沉重,但他依然不肯停下,仿佛要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将内心所有的迷茫、痛苦和不甘都发泄出来。 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汗水彻底浸透队服,紧贴在皮肤上,手臂酸软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他终于停下,撑着双膝,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滚落满场、如同他此刻心绪般散乱的网球。 明天,就是决定一切的决赛。 他必须赢。这不仅是为了证明,更是因为,这是他当下唯一能为自己、也为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所能做的、最具意义的事情。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遥遥望向医院所在的方向。月光下,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仿佛已经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等着看吧,迹部景吾。"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空旷的球场,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我会让你亲眼见证。" 不仅仅是赛场上的胜利。 或许,还包括其他......一切。 决赛的前夜,两个少年,身处不同的空间,却被同一种无声却磅礴的情感紧紧联结。月光见证着他们的无眠,夜风轻诉着未言之语。命运的齿轮,正在这静谧的黑暗中,不可逆转地转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方向。而在黎明到来之前,他们都必须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做出最终的抉择。 第13章 无声的指导 关东大赛决赛日的氛围,与之前任何一场比赛都截然不同。东京体育馆内人声鼎沸,声浪如同实质般冲击着耳膜,几乎要将整个场馆的顶棚掀翻。青学与冰帝,这两所关东地区传统网球豪强的再次决赛相遇,本身就充满了宿命般的戏剧性。而这一次,因为冰之帝王迹部景吾的意外缺席,所有的悬念、期待和审视的目光,都加倍地聚焦在了即将上演的单打一巅峰对决上——冰帝的天才,忍足侑士,对阵青学的部长,被誉为中学网球界顶点的男人,手冢国光。 冰帝学园的选手区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尽管宍户亮和向日岳人这对黄金双打拼尽全力,为冰帝拿下了开门红,但紧接着,青学的不二周助就在单打三的比赛中,以他那种举重若轻、却令人绝望的天才式网球,轻松取胜,将大比分扳平。关键的第三场双打,冰帝的组合未能顶住青学黄金组合大石秀一郎和菊丸英二施加的巨大压力,遗憾败北。总比分1:2,冰帝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悬崖边缘。 关键时刻,二年级正选凤长太郎顶住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在单打二的比赛中发挥出色,以一记记重炮发球和顽强的意志,为冰帝扳回至关重要的一城,将总比分顽强地改写为2:2平。最终决定胜负的千钧重担,毫无保留地、完完全全地压在了即将压轴出场、担任单打一的忍足侑士那看似单薄、实则蕴藏着惊人能量的肩膀上。 他站在球员通道略显昏暗的入口处,身后是队友们混合着担忧与期望的复杂目光,身前是那片被刺眼灯光笼罩、喧嚣震天的赛场。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大部分是献给手冢国光和青春学园的,充满了敬畏与支持。冰帝的支持者虽然数量众多,声势浩大,但缺少了那个最核心、最耀眼、总能以绝对存在感凝聚全场的灵魂人物,这份声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许底气,多了几分不安。忍足默默地调整着手腕上的护腕,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有些异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掩盖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下。他知道,此刻,全场的目光,队友沉甸甸的希望,以及……某个远在病房、无论能否亲眼看到这场比赛,其意志都必然笼罩于此地的人的无形视线,都如同聚光灯般,牢牢地聚焦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忍足,”榊太郎教练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静,带着一种能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按照你准备好的战术,打出自己的节奏。手冢的弱点,你很清楚,耐心寻找机会。” “是,教练。”忍足点了点头,声音平静。他当然清楚。手冢国光,强大得近乎完美,无论是技术、体能、意志力都堪称中学生网球的巅峰。但他并非无懈可击,他受过伤的左肩,以及他那份过于强烈、有时会转化为沉重负担的责任感,都可能成为突破口。然而,忍足更清楚的是,这些所谓的“弱点”,在面对实力存在明显差距的对手时,手冢根本无需暴露,也绝不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忍足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通道内微凉空气和赛场热浪的气息,迈开脚步,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光海与声浪之中。 ______ 医院的VIP病房内,安静得与体育馆的喧嚣形成两个极端。迹部景吾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左脚厚重的石膏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台高清液晶电视,屏幕上正在实时转播着关东大赛的决赛。他将音量调至适中,既能清晰地听到裁判每一次的报分、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以及网球撞击拍线的脆响,又不至于打扰到同楼层需要静养的其他病人。 当电视镜头给到正走进球场、表情冷峻的忍足特写时,迹部原本有些散漫的目光瞬间凝住了。屏幕上的忍足,穿着那身熟悉的冰帝蓝白队服,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摒除了一切散漫与戏谑的冷峻和极致专注。没有了平日里的慵懒,也没有了昨日在病房里情绪失控的激动,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全神贯注的沉静,仿佛一把收入鞘中、隐去了所有光华、却更显危险的利刃。 “哼,总算……有点像样了。”迹部几不可闻地低声自语了一句,仿佛在评价一个不成器的部下终于开了窍,但他握着电视遥控器的手,指关节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比赛在裁判的哨声中正式开始。手冢国光没有丝毫试探的意思,一上来就展现出了全国顶尖选手的绝对压制力。他的发球势大力沉,落点精准刁钻;底线抽击如同教科书般标准,力量与旋转完美结合;防守更是密不透风,仿佛在场上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更令人窒息的是他那强大无比的气场,冷静、沉稳,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对手未战先怯。 忍足的打法非常聪明且务实。他并没有选择与手冢硬碰硬地正面交锋,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充分发挥了自己技术全面、头脑冷静的优势,利用精准的控球和出色的球场洞察力,不断通过大角度的回球调动手冢,试图让他在左右奔跑中消耗体力,并耐心寻找可能出现的、转瞬即逝的机会。他的回球线路刁钻,落点控制得极其精准,多次逼迫手冢进行大范围的横向移动。 “15-0,手冢。” “30-0,手冢。” 手冢凭借强大的发球和稳定的底线技术,连下两分。迹部看着屏幕,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忍足选择的战术思路从理论上没错,避其锋芒,击其惰归。但面对此刻状态正值巅峰、几乎毫无破绽的手冢,这种程度的调动和试探,还远远不足以构成真正的威胁,反而像是在坚固的堤坝前用细流冲刷,收效甚微。 果然,经验丰富的手冢很快便适应了忍足的节奏,他开始逐渐加大击球的力量和旋转,主动将比赛带入更高速、更激烈的对抗中。忍足顿时陷入了苦战,他赖以周旋的精准控制在手冢提升的压力下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比分被对手逐渐拉开。 “Game,手冢,3-1。” 迹部看着屏幕上特写镜头里,忍足弯腰撑着膝盖、剧烈喘息的身影,看着汗水不断从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滴落,在脚下的场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他甚至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忍足此刻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和逐渐蔓延的挣扎感。如果此刻站在场上的是他迹部景吾,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用更强势、更致命的发球去冲击手冢,会毫不犹豫地来到网前,用华丽的技巧和强大的气场进行压迫,哪怕这会急剧消耗本就带伤的脚踝的寿命,他也会选择最直接、最强势的方式去撕裂对手的防线…… 就在这时,画面中的忍足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无形的指引,突然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满足于在底线与手冢周旋,开始更加果断、频繁地来到网前。他的上网时机选择得异常大胆,网前技术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时而打出轻盈巧妙、刚好过网的放短球,时而又打出角度极大、直逼死角的截击得分。 这一变化完全出乎了手冢的预料,也成功打乱了比赛固有的节奏。忍足凭借一次极其精彩的网前小球得分,终于艰难地扳回了一局。 “Game,忍足,2-3。” 迹部紧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没错,就是这样!面对手冢这种级别的对手,绝不能一味地跟随他的节奏,被他牵着鼻子走。必须敢于冒险,敢于打破常规,打出属于自己的、让对方意想不到的东西!这才是突破僵局的关键! “看来……还不算太笨,不需要本大爷亲自指点。”他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刻意带着惯有的傲慢,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光芒,却泄露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赞赏与认可? 接下来的比赛,彻底进入了白热化的僵持阶段。忍足仿佛彻底挣脱了内心的枷锁,完全放开了手脚。他将自身所有的网球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时而以精准的数据网球为基础,打出精妙的“巨熊回击”化解危机;时而又凭借扎实的底线功底,与手冢展开精彩的对攻。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甚至在比赛中段,大胆地模仿、融入了一些属于迹部景吾的、极具个人特色的技巧和进攻套路,虽然威力和华丽程度相较于本尊有所不及,但那份敢于在如此重要的决赛中运用、并且试图将其转化为自身武器的胆识和灵性,让病床上的迹部都感到了些许惊讶。 比分开始交替上升,战况异常焦灼。4:4,5:5,比赛被拖入了决定胜负的最后阶段。 每一次漫长的多拍回合,每一次惊险的飞身救球,都让病房里的迹部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他受伤的脚踝还在传来隐隐的、持续不断的钝痛,但此刻,他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都牢牢地被那块小小的电视屏幕所吸引,被那个在球场上为了每一分而奋力奔跑、扑救、挥拍的身影所牵动。 当忍足为了救一个几乎不可能接到的、直奔死角的球,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倒在地,球拍险之又险地将球挡回,然后他又立刻咬着牙、不顾身上沾满的红土,迅速爬起身继续投入战斗时,迹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拧了一下。他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忍足膝盖和手肘处擦破的血痕,能感受到他那份源自骨子里的、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 “这个……不顾一切的笨蛋……”迹部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复杂,带着责备,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他的目光,始终如同被钉住一般,没有离开屏幕分毫。 最终,这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还是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残酷的抢七局。每一分的争夺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仿佛整个体育馆的空气都凝固了。 抢七局进行到中段,在一次长达二十多拍的激烈对抗后,忍足在回球后突然弯下了腰,右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腹,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是极度的体力消耗引发的腹部痉挛?还是旧伤复发的征兆? 迹部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电视镜头立刻给了忍足一个面部特写,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汗水如同雨水般不断从额发间滑落,呼吸急促而紊乱。冰帝的选手区内,所有队友和榊教练都紧张地站了起来,向日岳人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全场观众也发出了担忧的窃窃私语。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忍足可能因伤无法继续坚持比赛,胜负的天平即将彻底倾斜时,他却猛地直起身,对着主裁判和网对面等待的手冢国光,用力地、清晰地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他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模糊视线的汗水,重新抬起头时,那双透过镜片射出的目光,依然锐利得像鹰隼,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狠厉与决绝。 迹部紧紧地盯着屏幕上那双眼睛,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着。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忍足侑士今天站在这个决赛的舞台上,拼尽所有与手冢国光这样的强者激战,其意义,早已超越了为冰帝夺取一座冠军奖杯。他更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那个被迫缺席、躺在病床上的他,迹部景吾,证明着什么。 证明他忍足侑士,拥有足够的实力、意志和资格,与他并肩站在顶峰;证明在他迹部景吾无法战斗的时刻,他忍足侑士有能力、也有决心替他扛起冰帝的战旗,守护王的尊严! 抢七局的比分依旧死死咬住,交替上升,如同两人紧绷的神经。小分来到6:5,手冢国光领先,手握一个宝贵的赛点。 全场死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轮到手冢的发球分,决定比赛命运的一球。 迹部不自觉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之中,带来清晰的刺痛感,但他浑然未觉。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屏幕之上,系于那个站在底线、微微躬身、准备迎接这最后一击的忍足身上。他看着忍足那双紧紧盯着手冢每一个细微动作、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不甘、倔强和一种近乎执拗的信念。 那一刻,仿佛有一种超越言语的直觉连接了时空的两端。迹部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极其微弱的声音,对着屏幕喃喃低语,如同最隐秘的祈祷,又如同战场上的无声指令: “左边……注意他的外角……底线……” 奇迹般地,球场上的忍足,在手冢挥拍发球的那个瞬间,他的身体重心已经提前、极其隐蔽地向自己的左侧,也就是手冢的正手位外角底线方向,做出了细微却关键的移动预判! 手冢发出的球,果然如迹部所料,是一个速度极快、带着强烈侧旋、直奔忍足反手位底线大外角的高质量发球!然而,因为忍足凭借着那玄妙难言的“预感”做出了精准的提前移动,他反而获得了宝贵的击球时间和更充分的发力空间! 只见忍足侧身、引拍,动作流畅而果断,他没有选择保守的过渡回球,而是迎着来球,打出了一记力道十足、速度惊人、直奔手冢反手位底线的直线深球! 这一记回击,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落点,都大大超出了手冢的预料!他显然没料到忍足在承受着巨大压力和体力透支的情况下,不仅能预判到他的发球路线,还能打出如此高质量、如此具有攻击性的回球!他的启动和横向移动慢了致命的一瞬,导致回球的质量不高,成了一个中场附近的半机会球! 绝佳的机会! 忍足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将最后的力量都灌注于双腿,迅速上网,抢到网前最佳位置,面对手冢勉强回过网的球,打出了一记干净利落、角度刁钻的网前截击! “啪!” 网球如同离弦之箭,砸在青学半场的边线附近,然后急速弹出界外。 “出界!”青学方向的边裁下意识地喊道。 但几乎同时,主裁判的声音坚定地响起:“压线!好球!6-6平!” 冰帝的阵营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向日岳人激动地跳了起来,宍户亮也用力地挥拳! 病房里,迹部直到这时,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长长地、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层冷汗完全浸湿,冰凉地贴在病号服上。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因为顽强扳平比分、激动地用力挥拳、仰天发出无声嘶吼的忍足侑士,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冲垮了他心中的堤坝,瞬间淹没了他。 是欣慰?是骄傲?是震撼?是感动?还是……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却无法忽视的、更加深刻的情感羁绊? 他分不清,也或许是不想去分清。 他只知道,忍足侑士,正在这片没有他迹部景吾存在的决赛赛场上,用一场无比艰难、却足够闪耀的比赛,向他,也向全世界,宣告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蜕变与新生。 而这场跨越了空间、依赖于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共鸣的无声“指导”与精准“回应”,似乎也清晰地预示着,他们两人之间那种纠缠不清、充满张力与试探的关系,即将冲破所有的桎梏与迷雾,进入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却也令人无比期待的全新阶段。 决赛,还未结束,胜负仍在毫厘之间。但有些东西,有些根植于心底的情感与认知,已经悄然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第14章 告白与回响(上) 忍足侑士那记赌上一切的网前截击,如同慢镜头般划过空气,精准地压在底线上,然后弹起。球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体育馆内显得异常清晰,随即被边裁的“IN”和主裁判确认得分的声音打破。 “6-6平!” 冰帝学园的应援区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声浪,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没了所有人。向日岳人跳起来抱住了身边的宍户亮,凤长太郎激动地捂住了嘴,就连一向冷静的榊太郎教练,紧握的拳头也微微松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而球场中央,忍足侑士在确认得分有效后,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用球拍支撑着身体,弯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下颌滴落,在脚下汇成深色的水渍。左腹的痉挛依旧疼痛,膝盖因为之前的飞身救球而火辣辣地疼,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心脏那几乎要撞破胸膛的狂跳。 他做到了。在赛点上,面对手冢国光,他扳回了一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球网,看向对面那个依旧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手冢国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轻轻推了推眼镜,重新走回底线,准备下一分。这就是手冢,无论局势如何,他的专注和强大从不打折。 忍足深吸一口气,也直起身。比赛还没有结束。他瞥了一眼观众席上冰帝的方向,队友们激动、期盼的眼神给了他力量。但更深层的动力,来自某个不在现场的人。那个躺在医院病床上,可能正看着这场比赛的人。 “左边……底线……” 刚才那个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是幻觉吗?还是某种超越距离的默契?忍足不知道,但他选择了相信,赌上了 everything。 而现在,他需要赢下这最后的两分。为了冰帝,更为了向那个人证明,他忍足侑士,值得托付,值得……更多。 ______ 医院的VIP病房内,迹部景吾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因为用力而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重新站稳、眼神比刚才更加锐利的忍足,胸腔里涌动着一种陌生而滚烫的情绪。是欣慰,是骄傲,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还算……有点本事。”他低声自语,试图用惯常的傲慢来掩饰内心的波澜,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真实情绪。刚才那个球,忍足的打法,那种精准的预判和果断的出手,甚至带着一丝他迹部景吾式的、不计后果的华丽冒险。这家伙,什么时候……? 画面中,抢七局继续。比分交替上升,7-7,8-8……每一分都赢得极其艰难,空气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忍足和手冢都将自己的技术和意志力发挥到了极致,多拍回合令人窒息,每一次击球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迹部不再说话,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的目光几乎黏在忍足身上,分析着他的每一个移动,每一个战术选择。他看到忍足体力明显下降,但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他看到手冢依旧稳定,但连续的高强度对抗也开始在他脸上留下细微的疲惫痕迹。 小分9-8,忍足领先。手冢的发球局。 这是冰帝的赛点。全场寂静无声。 手冢抛球,挥拍。一记速度与力量兼具的发球直飞过来。忍足脚步有些踉跄,但还是奋力赶到,回球质量不高。手冢毫不犹豫地上前,准备一记制胜分。 就在手冢挥拍的瞬间,迹部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绽——因为连续发力,手冢的肩膀动作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这个破绽转瞬即逝,但对于顶级的选手来说,足够了! “反手!直线!”迹部几乎要喊出声。 球场上的忍足,仿佛再次与迹部心意相通。他没有尝试去接那个看似必杀的正手抽击,而是提前移动,赌手冢会因为肩膀的细微不适而选择更稳妥的反手直线球! 赌对了! 手冢的回球果然如预料般飞向忍足的正手位!但这并不是一个机会球,依然带着强大的旋转和力道。 忍足没有时间思考,全凭本能和累积的斗志,他侧身,引拍,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手臂,打出了一记石破天惊的、直奔对手反手底角的超级抽击! 网球如同蓝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在球场上划出一道致命的轨迹,重重地砸在底线内侧,然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弹起! 手冢奋力奔跑,但他的移动终究慢了半拍,球拍勉强够到网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球触拍后无力地飞出界外。 “OUT!” “比赛结束!抢七局9-8!胜者,冰帝学园忍足侑士!” 裁判的宣判声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体育馆内。 时间有瞬间的凝固。 随即,冰帝的应援区彻底爆炸了!欢呼声、哭喊声、不可置信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队员们疯狂地冲进球场,扑向那个站在场地中央,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身影。 忍足侑士,赢了。他击败了手冢国光,为冰帝学园赢得了关东大赛的冠军。 忍足站在原地,球拍从手中滑落,他仰起头,望着体育馆顶棚刺眼的灯光,大口地喘息着,泪水混合着汗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是解脱,是狂喜,是难以置信,是所有情绪积压到极点后的最终爆发。 手冢国光走过球网,向他伸出手:“精彩的比赛,忍足。” 忍足回过神,用力握住手冢的手,声音沙哑:“谢谢,手冢部长。” 没有过多的言语,强者之间的尊重,尽在其中。 颁奖仪式,欢呼,采访……一切都像是一场模糊的梦。忍足机械地完成着流程,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______ 病房里,电视上正在播放冰帝队员簇拥着忍足,高举冠军奖杯的画面。欢呼声透过音箱传来,热闹非凡。 迹部景吾却安静地靠在床头,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赢了。冰帝赢了。忍足做到了他承诺的事——连他的那份,一起赢了回来。 照理说,他应该感到高兴,甚至得意。但此刻,他心中充斥的,却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他看着屏幕上被队友抛向空中的忍足,看着他那张混合着疲惫、狂喜和泪水的脸,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冲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 这种冲动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几乎让他感到慌乱。他下意识地想用理智压制,想找出无数个理由——比如作为部长应该祝贺副部长,比如需要讨论接下来的全国大赛——来合理化这种冲动。 但这一次,理智的声音变得无比微弱。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忍足侑士发来的简讯,只有短短一句话: “奖杯,我带回来了。等我。” 等我。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迹部的心上。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在这两个字面前,土崩瓦解。 迹部放下手机,没有回复。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线变幻着,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他眼中翻涌的、从未有过的波澜。 他不知道忍足来了之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他只知道,有些事情,从忍足踏上决赛场地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注定要改变了。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迹部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走廊外传来了急促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停下,短暂的停顿,仿佛门外的人也在做着某种心理准备。 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忍足侑士站在门口。他还穿着领奖时的队服,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显得有些凌乱。冠军奖杯被他随意地放在门边的地上,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他的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潮红,胸口微微起伏,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直直地望向病床上的迹部。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迹部也没有开口。他迎接着忍足的目光,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是胜利后的喜悦?是完成承诺的释然?还是……其他更深层的东西? 最终,是忍足先动了。他一步步走进病房,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走到病床边,在距离迹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如此近的距离,迹部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汗水和草地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还未平息的灼热能量。 “我赢了。”忍足开口,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异常沙哑。 “啊,本大爷看到了。”迹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又是一阵沉默。忍足的目光贪婪地描绘着迹部的脸庞,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然后,他的视线下移,落在迹部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脚上,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关切,有心痛,还有一丝压抑的怒火。 “现在,”忍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可以谈谈了吗,迹部景吾?” 迹部的心猛地一跳。来了。他知道,那个在决赛前夜被强行压抑的话题,此刻再也无法回避了。 “谈什么?”迹部听到自己这样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忍足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所有的勇气。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迹部,但最终只是紧紧握成了拳,垂在身侧。 “谈你该死的骄傲!谈你总是把所有人推开的态度!谈你明明……明明……”忍足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他顿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谈我为什么看到你受伤会发疯!谈我为什么赢下这场比赛后,第一个想见到的人是你!谈我为什么……会他妈的喜欢你!” 最后几个字,忍足几乎是吼出来的。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病房里,也炸响在迹部景吾的世界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迹部僵在病床上,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听到了什么?喜欢?忍足侑士……喜欢他? 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混乱。荒谬,愤怒,不知所措,还有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一直以来坚固的心防。 他张了张嘴,想用最冰冷、最伤人的话语反击,想重新筑起高墙,想否认这一切。但当他看到忍足那双通红的、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真诚和痛苦的眼睛时,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忍足就那样站着,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倔强地、毫不退缩地迎着迹部的目光,等待着她的回应。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空气,紧绷到了极点。 第15章 告白与回响(下) 忍足的告白,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迹部景吾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三个字——“喜欢你”——简单,直白,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将他精心构筑了十七年的防御工事冲击得摇摇欲坠。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迹部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震惊、荒谬、被冒犯的愤怒、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他拼命想要否认的恐慌和……悸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体内奔涌冲撞。 他应该立刻呵斥忍足,用最冰冷、最伤人的话语让他滚出去。他应该重新戴上帝王的面具,嗤笑这荒谬的告白,将这一切定义为胜利后的头脑发热或可笑的误会。这才是最符合他迹部景吾作风的反应。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这样做。 然而,当他迎上忍足的目光时,所有准备好的、伤人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或戏谑或散漫的眼睛,此刻没有任何遮挡,清晰地倒映着顶灯的光,也倒映着他自己错愕的脸。那里面没有玩笑,没有试探,只有孤注一掷的坦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勇敢。忍足就那样站着,微微喘着气,因为刚刚的奔跑和激动,脸颊还泛着红晕,额发凌乱,看起来甚至有些狼狈,但那份直视他的坚定,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迹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发出的声音干涩得不像他自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忍足侑士?” “我当然知道!”忍足的声音提高,带着被质疑的激动和委屈,“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从你半决赛倒下那一刻起,从我在医院里对着你吼出那些话起,我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到迹部脸上:“我受不了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受不了你明明需要帮助却要把所有人都推开!更受不了你明明……明明对我也是不一样的,却非要摆出那副该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不一样?”迹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有什么不一样?你是冰帝的副部长,仅此而已!不要自作多情!” “仅此而已?”忍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那为什么我看到你摔倒会心跳停止?为什么你去了德国我连球拍都控制不好?为什么我赢下比赛后,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你?为什么刚才在球场上,我好像能听到你在告诉我该怎么打?迹部景吾,你告诉我,这他妈的叫‘仅此而已’?!” 忍足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迹部心防的裂缝上。他试图反驳,想用更伤人的话将忍足推开,想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骄傲和“正常”。但那些他习以为常的、用于隔绝外界伤害的冰冷言辞,此刻却重如千钧,无法说出口。 因为他无法否认。 无法否认在德国听到越前传话时那一瞬间的心悸。 无法否认看到忍足失控打坏球拍时,心底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触动。 更无法否认,刚才在电视前,他全身心地投入那场比赛,为忍足的每一个好球而紧绷,为他的困境而焦灼,甚至……不由自主地出声“指导”。 如果这都不算“不一样”,那什么才算? 看到迹部的沉默和眼中闪过的挣扎,忍足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语气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哀求般的沙哑:“迹部……景吾……看着我。不要再逃避了。给我一个答案。哪怕……哪怕是拒绝,也请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迹部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碰到时,又因为不确定和害怕而蜷缩着停下,最终只是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混合着勇敢和脆弱的眼神,成了压垮迹部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直紧绷的某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迹部猛地抬起头,紫灰色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忍足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愤怒、委屈、恐惧和某种豁出去的疯狂的光芒。 “答案?你想要什么答案?!”迹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告诉你本大爷也像个傻瓜一样,会被你影响?会因为你赢了一场比赛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会因为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和举动而心烦意乱?!告诉你我迹部景吾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就没有‘喜欢上一个男人’、尤其是你这个总是散漫得要死、还喜欢隐瞒身份耍着人玩的混蛋这一项?!”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这不像平时的迹部景吾,他失控了,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在这个刚刚向他告白的、名为忍足侑士的混蛋面前,露出了他最真实、最狼狈、也最脆弱的一面。 忍足彻底呆住了。他预想过迹部的各种反应——冰冷的拒绝,愤怒的呵斥,甚至轻蔑的嘲笑——但他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近乎崩溃的坦白。 不是直接的接受,但远比拒绝更让他心悸。因为这意味着,迹部并非无动于衷。所有的疏离、冷漠、故作镇定,都不过是保护色。壳碎了,露出里面那个同样会慌乱、会无措、会因为不被期待的感情而害怕的、真实的迹部景吾。 巨大的狂喜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忍足。他不再犹豫,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坚定,轻轻捧住了迹部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迹部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但忍足的手却固执地固定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对不起……”忍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懊悔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对不起,是我太笨,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对不起,让你这么困扰,这么害怕……”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迹部眼角并不存在的湿意,眼神温柔得能将人溺毙:“但是迹部……喜欢一个人,不是错误。喜欢我,也不是什么需要觉得羞耻的事情。” 迹部想反驳,想说“谁喜欢你了”,但看着忍足近在咫尺的、充满了真诚和爱意的眼睛,所有逞强的话都消失无踪。他能感觉到忍足掌心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水、草地和淡淡古龙水的气息,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让他心跳失序,头晕目眩。 “我……”迹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没关系,”忍足低声道,缓缓地、试探性地靠近,“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等。但是……” 他的额头轻轻抵上迹部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 “但是,至少……不要推开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迹部闭上了眼睛。忍足的靠近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压迫感,但同时,又奇异地带来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心。仿佛一直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 骄傲仍在叫嚣着拒绝,理智仍在提醒着这违背常理的危险。但身体,却先一步背叛了意志。他没有推开忍足,甚至……在那温热的额头相抵中,感受到了一丝贪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对抗和紧张,而是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悸动的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迹部感受到忍足的呼吸越来越近,温热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轻轻拂过他的嘴唇。 就在那微小的距离即将消失的刹那—— 迹部猛地睁开了眼睛。 忍足的动作僵住,近距离地看着迹部突然睁开的、恢复了部分清明的眸子,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挣扎。 “……奖杯,”迹部的声音异常沙哑,他别开脸,避开了那个几乎要发生的吻,也避开了忍足过于灼热的目光,“……脏了。” 他指的是被忍足随手放在门口地上的冠军奖杯。 忍足愣了一下,随即,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释然涌上心头。迹部没有直接拒绝!他甚至……用这种蹩脚的方式,转移了话题,默认了某种……默许? 忍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发出,带着无比的愉悦和放松。他松开了捧着迹部脸颊的手,却没有完全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看着迹部泛红的耳尖,轻声说: “好,我去把它擦干净。” 他起身,走到门口,珍而重之地将奖杯拿起,用袖子仔细地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将奖杯轻轻放在了迹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奖杯金属的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却也见证着这个病房里刚刚发生的、炽热无比的情感风暴。 忍足回到床边,没有再做出更亲密的举动,只是拉过椅子,在迹部床边坐下。两人之间依旧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小心翼翼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平静。 “医生怎么说?脚踝……”忍足轻声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关切。 迹部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还好。” 一个简单的词,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忍足看着他侧脸上依旧未褪的红晕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满足。他知道,对于迹部景吾这样的人来说,这声“还好”,以及刚才没有推开他的默许,已经是所能给出的、最接近接受的回应。 路还很长,他知道。迹部的骄傲、顾虑、对未来的不确定,都不会轻易消失。但他已经看到了那层坚冰下的裂痕,感受到了其中透出的、真实的温度。 这就够了。 对于忍足侑士来说,这就足够他付出所有的耐心和勇气,去等待,去守护,去赢得这颗骄傲而珍贵的、帝王之心。 夜色渐深,病房里没有再多的言语。奖杯静静地立在床头,忍足安静地坐在床边,迹部闭着眼,仿佛睡着,但微微起伏的胸口和依旧紧握的拳头,泄露着他远不平静的内心。 一场告白,没有明确的答案,却让一切悄然改变。无声的回响,在两个少年心中震荡,开启了一个无法预知、却注定不再孤独的未来。 (第十四章下 完) 第16章 黎明前的静默 忍足侑士最终没有在医院过夜。 在刚刚未被亲近的亲吻、无声的默许和巨大转折后的微妙平静中,他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护士进来为迹部检查了脚踝和体温,忍足自然地起身让到一旁,态度平静得仿佛他只是个寻常的探病好友。护士离开时,还微笑着对忍足说“冠军同学,也请注意休息”,忍足回以礼貌的点头。 门关上后,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迹部始终闭着眼,但忍足知道他没睡着,那过于平稳的呼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忍足也没有再试图交谈,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时而落在迹部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时而掠过他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脚,时而看向窗外东京永不眠的璀璨灯火。 这是一种奇特的体验。空气中不再有对峙的硝烟味,也不再是往常那种或默契或疏离的队友氛围,而是弥漫着一种刚刚被撕开一角、露出内里柔软、却又因过于陌生而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全新领域。沉默不再是冰冷的隔阂,反而成了某种无需言语的交流。 直到墙上的时钟指针划过十一点,忍足才轻轻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迹部的睫毛随之轻轻一颤,但没有睁眼。 “我该回去了。”忍足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温和,“明天部里还有晨训,全国大赛的备战不能松懈。” 迹部没有回应,仿佛真的睡着了。 忍足并不介意。他走到床头柜边,手指轻轻拂过冰帝的冠军奖杯,然后目光落在迹部放在被子外的手上。那只手,指节分明,曾经在球场上掌控风云,此刻却安静地躺着,透着一丝虚弱。忍足的心尖像是被羽毛扫过,泛起细密的疼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他极轻、极快地,用指尖碰了碰迹部的手背。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好好休息。”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拿起地上的背包和奖杯(他最终还是决定带走它,理由是“放在这里落灰”),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咔哒声响起瞬间,病床上的迹部景吾缓缓睁开了眼睛。紫灰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只有翻涌的、复杂的情绪。他抬起刚才被忍足触碰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灼人的触感。 混蛋……他在心里低骂了一句,却没有什么力道。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想要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温度。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忍足的告白,自己的失态,那个近在咫尺、最终未能落下的吻,以及之后这漫长而沉默的一个小时。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否认。 喜欢……忍足侑士。 这个认知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种窒息般的紧缚感,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隐秘的解脱。一直以来的烦躁、不安、刻意的疏离,似乎都找到了源头。他一直在与自己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情感搏斗,而现在,对手亮出了底牌,战场反而清晰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接受。骄傲、责任、对未来的规划、世俗的眼光……无数现实的问题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一点点刚刚萌芽的暖意。迹部家唯一的继承人,冰帝的帝王,怎么能……怎么可以?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动作牵扯到受伤的脚踝,一阵刺痛传来,让他瞬间清醒。疼痛让他暂时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透出些许灰白,黎明将至。 新的一天,也是充满未知和挑战的一天。 ______ 忍足侑士没有直接回家。他抱着奖杯,独自一人又回到了冰帝学园。凌晨的校园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他走进空荡荡的网球场,白天这里的喧嚣和汗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他将奖杯放在长椅上,自己则走到球场中央,仰头望着渐褪的星空。晚风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医院消毒水气味,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下来。 他做到了。他将心意说了出来,没有被打死,也没有被彻底拒绝。他甚至……窥见了那座冰山之下,汹涌的暗流。迹部的反应,远比他预想中最好的情况还要……令人充满希望。那不仅仅是动摇,那几乎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狂喜过后,是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不确定。他了解迹部,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即使内心已经天翻地覆,表面也绝不会轻易屈服。接下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迹部会退缩,会反复,会用更冰冷的态度来武装自己,这都是可以预见的。 但忍足并不害怕。当他看到迹部眼中那瞬间的慌乱和脆弱时,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放手了。这场战役,他必须赢,也一定会赢。用他的耐心,他的坚持,他的一切。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迹部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去决赛前发的“等我”。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开始打字。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句简单的话: “天快亮了。好好休息,记得吃早餐。” 没有期待回复。这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的存在,宣告他的不放弃。 发完信息,他收起手机,拿起奖杯,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无数汗水和……刚刚崭露头角爱意的球场,转身离开。 黎明前的街道格外安静。忍足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站在远处、用散漫伪装心事的旁观者,他拿到了入场券,即将正式踏入迹部景吾真实的世界。 无论那个世界是布满荆棘的玫瑰园,还是风暴肆虐的冰原,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______ 迹部在清晨被护士叫醒量体温时,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忍足的信息。发信时间是凌晨四点多的。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面无表情地按熄了屏幕,没有回复。 早餐是家里佣人送来的精致和食,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医生来查房,检查了他的脚踝,叮嘱要继续绝对静养。 上午,网球部的正选队员们集体来探病。病房里瞬间热闹起来。向日岳人叽叽喳喳地复盘着昨天的比赛,尤其夸大了忍足最后几分的神勇;宍户亮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充满了对部长的关切;凤长太郎乖巧地带来了班级笔记;就连日吉若也一脸严肃地表示会带领非正选加紧训练。 迹部维持着部长的威严,简短地肯定了大家的努力,并布置了全国大赛前的最新训练计划。他表现得一切如常,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人群稍后方的忍足时,他的心跳才会漏掉半拍。 忍足今天换上了干净的校服,头发梳理得整齐,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温和,和往常那个略显散漫的天才并无二致。他甚至没有刻意靠近迹部,只是和其他队员一样,保持着礼貌而适当的距离。只有在迹部说话时,他的目光会格外专注地停留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再带有以往的试探或戏谑,而是一种沉静的、了然于心的温柔。 这种看似正常、实则处处不同的氛围,让迹部感到一种微妙的不自在,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在空气中窜动,只有他们两人能感觉到。 探病时间结束,队员们陆续离开。忍足走在最后,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迹部。 “部长,”他开口,语气是标准的部下对上级的恭敬,“训练计划我会监督执行。你安心养伤。” 迹部对上他的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 忍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那我们走了。” 门被关上。 迹部靠在床头,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一天,仅仅只是开始。忍足侑士,那个看似随性实则执着的家伙,已经用他的方式,正式拉开了这场全新“比赛”的序幕。 而他,迹部景吾,第一次对自己是否能掌控局面,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但同时,内心深处,似乎又有一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在悄然滋生。 黎明已过,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病房,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前方充满未知的道路。 第17章 探视时间 住院的第三天,迹部景吾的病房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迹部正靠在床头翻阅一本原版的经济学著作,试图用复杂的理论和数据淹没自己过于活跃的思绪。敲门声响起时,他以为是护士来换药,头也没抬地应了声“进”。 门被轻轻推开,带来的却不是消毒水或药物的气味,而是一缕淡淡的、清新的植物香气。 “下午好,迹部君。” 温和带笑的嗓音响起,迹部翻书的手指一顿,抬起了头。 不二周助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小盆精致的、绿意盎然的仙人掌,脸上是他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不二?”迹部有些意外,合上了手中的书,“你怎么来了?” “来探望病人呀。”不二自然地走进来,将那盆小小的仙人掌放在床头柜上,正好放在迹部的水杯旁边,“听说你受伤了,一直想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寻常的朋友探病。但那盆仙人掌,以及他选择在这个并非集体探视时间独自前来的举动,都透着一丝不寻常。 “一点小伤,劳你费心。”迹部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目光扫过那盆仙人掌——品种看起来很稀有,养护得极好,尖锐的刺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青学今天没有训练?” “刚结束。”不二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姿态放松,“手冢给大家放了半天假,毕竟决赛刚结束,需要调整一下。” 他冰蓝色的眼眸含着笑意,落在迹部打着石膏的脚上:“看来比想象中严重?关东大赛是赶不上了,全国大赛呢?” “不影响全国大赛。”迹部的回答简短而肯定,带着他特有的自信,尽管医生对此持保留态度。 “那就好。”不二笑了笑,视线转向窗外,“真是可惜,本来很期待在决赛和你再次交手的。忍足君的表现……非常精彩。” 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忍足的名字,语气平常,但迹部却敏锐地捕捉到那话语下的一丝试探。不二周助,这个观察力敏锐得可怕的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啊,他勉强还算没丢冰帝的脸。”迹部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勉强吗?”不二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迹部脸上,笑容加深了些许,“在我看来,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战斗呢。尤其是在抢七局,那种眼神……就像在守护什么绝不能丢失的东西一样。” 不二的话语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迹部试图维持平静的心湖。他想起昨天电视里忍足那双通红的、充满狠厉和决绝的眼睛,想起他扑救时不顾一切的样子。守护……绝不能丢失的东西? 迹部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胜利是冰帝的底线,他作为副部长,自然有责任守护。” “是吗?”不二轻轻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好奇,“可是,我觉得不完全是呢。那种拼劲,更像是在为了某个特定的人而战。”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迹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不二,”迹部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二立刻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笑容无辜,“只是作为对手和朋友,表达一下关心和感慨而已。毕竟,能看到冰帝的帝王和天才之间有这样深厚的‘羁绊’,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他将“羁绊”两个字咬得微微有些重,带着意味深长的味道。 迹部眯起了眼睛。不二周助果然知道了什么,或者至少是猜到了什么。是在轻井泽?还是在昨天的决赛现场?这个总是微笑着的青学天才,比他想象得还要棘手。 “冰帝的正选之间,自然有深厚的羁绊。”迹部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引向团队,“就像青学的各位一样。” “说得也是。”不二从善如流,不再深入那个危险的话题。他转而聊起了最近看的一本摄影集,谈论着光线和构图,语气轻松愉快,仿佛刚才那段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 迹部也乐得配合,两人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聊了十来分钟。不二很懂得把握分寸,知识渊博且言辞风趣,并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直到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即将结束,不二才优雅地站起身。 “时间过得真快。”不二微笑道,“那么,我就不多打扰了。请务必好好休息,迹部君。全国大赛上,期待能看到完全康复的你。” 他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盆仙人掌:“啊,对了,这盆‘帝冠’很好养,不需要太多水,喜欢阳光。希望它的顽强,能给你带来一些好心情。” 帝冠……迹部看了一眼那盆多刺的植物。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谢谢。”迹部颔首。 不二笑了笑,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盆新来的仙人掌,静静地待在床头,散发着安静而倔强的生命力。 迹部看着那盆植物,眉头微微蹙起。不二周助这次探视,看似随意,实则处处透着深意。那盆仙人掌,那些关于忍足的话,无一不是在试探,在暗示。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给忍足发条信息,问问不二是否和他说过什么。但手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了片刻,又放下了。 这种类似“报备”和“询问”的行为,太过亲密,也太过示弱。不是他迹部景吾的风格。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书本上,但那些字母却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不二带着笑意的脸,和忍足那双执着的眼睛。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忍足发来的信息。 “榊教练调整了下午的训练方案,发给你邮箱了。另外,不二刚走?他在楼下碰到我,说给你带了盆仙人掌,让你看着解闷。” 信息后面,还跟了个简单的笑脸表情。 迹部看着这条信息,心情有些复杂。忍足的语气自然平常,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他特意说明遇到了不二,是在解释?还是在暗示不二可能说了什么? 而且,“看着解闷”……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忍足自己加上去的。不二的原话恐怕没这么“体贴”。 迹部没有回复这条信息。他将手机扔到一边,目光再次落在那盆名叫“帝冠”的仙人掌上。 顽强,多刺,生长在严酷的环境中,却依然能开出绚丽的花。 不二送这盆植物的寓意,忍足看似平常实则暗含关注的信息……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而他,迹部景吾,这个习惯掌控一切的帝王,第一次感到自己成了网中央的猎物。只是,这只猎物的心情,除了被围困的烦躁外,似乎……还掺杂着一丝别的、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伸出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碰了碰仙人掌那坚硬而锐利的刺。 微微的刺痛感传来,很真实。 就像此刻他心中那份混乱而鲜活的情感一样,无法忽视。 第18章 复健的刻度 住院一周后,在迹部家私人医疗团队的严密监控下,迹部景吾的复健计划正式启动。厚重的石膏被换成了可拆卸的护具,这意味着他可以在专业人士的辅助下,开始进行一些极其温和的、不负重的关节活动和肌肉力量训练。 复健室设在医院最高层,拥有最先进的设备,且完全私密。但对于习惯在广阔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迹部来说,这方寸天地和那些缓慢而枯燥的动作,无异于一种新型的酷刑。 物理治疗师中村先生是个一丝不苟的中年人,有着运动员般的精干身材和能逼死人的严格标准。他对迹部“帝王”的身份毫无兴趣,只关心他脚踝的活动度、肌肉的收缩效率和疼痛指数。 “再来一次,脚踝背屈,慢一点,感受韧带拉伸……停!保持这个角度,十五秒。”中村先生的声音平稳得像机器,手指精准地按在迹部脚踝的特定位置,监测着每一丝细微的颤动。 迹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动作本身并不费力,但那种对受伤部位的精准控制和缓慢折磨,以及对“脆弱”身体的被迫认知,让他心理上极度不适。他紧抿着唇,紫灰色的眸子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他需要攻克的难题。 复健的第一天,是在这种沉闷和压抑中度过的。迹部完美地遵循了所有指令,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经验丰富的中村先生都选择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交流。 傍晚,复健结束,迹部被护士推回病房时,感觉比打了一场五盘大战还要疲惫。那是一种源于无力感和失去控制的深层倦怠。 他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连佣人送来的精致晚餐都懒得看一眼。手机屏幕亮了几下,是忍足发来的日常汇报,关于球队训练的情况,还有一张向日岳人试图做新式卷发结果炸毛的搞笑照片。迹部扫了一眼,手指在回复框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按熄了屏幕。 他现在没有心情应付任何需要耗费心力的事情,尤其是与忍足侑士有关的事情。那个家伙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需要他集中精神去应对的“复健”。 第二天,复健依旧枯燥。但在进行一组坐姿的腿部抬升练习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中村先生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被打扰。迹部说了声“进”,心里猜测着是护士还是医生。 门开了,忍足侑士提着一个小巧的冷藏箱,笑着探进头来:“打扰了,中村先生。我来给部长送点‘补给’。” 迹部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中村先生认得忍足(关东大赛冠军的报道上了体育版),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点了点头:“请保持安静,不要影响训练。” “当然。”忍足从善如流地走进来,轻手轻脚地将冷藏箱放在角落,然后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一个既不打扰治疗、又能清晰看到迹部的位置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手机,似乎开始处理邮件,但偶尔抬起的目光,总会精准地落在迹部正在活动的脚踝上。 迹部感到一丝不自在。在忍足的注视下,每一个细微的、代表着他此刻“脆弱”的动作,都被放大了。他试图忽略那道视线,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复健动作上,但身体的僵硬却出卖了他。 “迹部君,放松,你绷得太紧了。”中村先生立刻指出了问题。 迹部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肌肉。他能感觉到忍足的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落在他的皮肤上,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关切。 接下来的半小时,忍足真的就像他保证的那样,安安静静地待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迹部却觉得这半小时比之前任何一段时间都难熬。沉默不再意味着安宁,反而充满了某种未说出口的交流。他甚至能听到忍足偶尔翻动手机页面的细微声响,以及他自己因为用力而略微加重的呼吸声。 复健终于结束。中村先生记录完数据,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护士也推着仪器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迹部和忍足。 忍足这才放下手机,走到迹部身边,很自然地拿起毛巾递给他:“看起来比昨天好一些了。” 迹部接过毛巾,擦了擦汗,没说话。好一些?他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忍足也不在意,转身打开那个冷藏箱,里面是几盒切好的、新鲜欲滴的水果,还有一瓶看起来是自家酿造的、粘稠的蜂蜜。“补充点维生素和能量。这是我家医院老中医调的蜂蜜,对恢复有帮助。” 迹部看了一眼那些水果,是他平时会吃的那几种,切割得大小均匀,摆盘甚至带着点艺术感。“你切的?” “不然呢?”忍足挑眉,拿起一小块蜜瓜,很自然地递到迹部嘴边,“尝尝?很甜。”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和自然,让迹部瞬间僵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拿着蜜瓜的修长手指,又抬眼看向忍足。忍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清澈,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队友之间的关心举动。 迹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拒绝显得小题大做,接受……又仿佛是一种妥协。最终,他还是微微张口,快速地将那块蜜瓜含了进去。清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确实很甜。 “怎么样?”忍足笑着问,眼神亮晶晶的。 “……还行。”迹部含糊地应道,移开了目光,耳根却有些发热。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忍足似乎得到了满足,不再“喂食”,而是将水果盒和蜂蜜放在床头柜上。“每天吃一点,我明天再带新鲜的来。”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这只是副部长的分内之事。 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轻薄的最新款平板电脑,递给迹部:“里面下载了一些适合卧床看的纪录片,还有几部你可能会感兴趣的古典乐现场版。老是看书也伤神。” 迹部看着那个平板,没有接。“本大爷不需要。” “就当是替我保管。”忍足不由分说地将平板塞进他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迹部的手心,带来一阵微小的电流,“我走了,下午部里还有事。记得吃水果。” 他冲迹部笑了笑,挥挥手,像来时一样,轻快地离开了病房。 迹部拿着那个还带着忍足掌心温度的平板,看着床头柜上精致的水果和蜂蜜,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忍足侑士正在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他的空间,他的……安全距离。没有激烈的告白,没有迫人的追问,只是用这种细水长流的、看似平常实则无处不在的关心和存在感,蚕食着他的防御。 而最可怕的是,迹部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排斥。 他拿起叉子,又叉起一块蜜瓜。甜味依旧,却仿佛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复健的刻度,似乎不仅仅衡量着脚踝的恢复程度,也在悄然测量着某种情感的深度。而迹部景吾,这个习惯掌控一切的帝王,第一次对自己能否守住最后的防线,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动摇。窗外的阳光明媚,他却觉得,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 第19章 出院的界限 两周后,在迹部家医疗团队经过一系列精密检查,确认韧带愈合情况良好、骨裂线基本模糊后,迹部景吾终于获准出院。虽然左脚踝仍需佩戴定制的护具,并且严格禁止跑跳等剧烈运动,但至少可以摆脱医院的病床,回归相对正常的生活。 出院当天,迹部宅邸派来了三辆轿车。管家带着两名佣人,一丝不苟地将少爷的私人物品和医院期间收到的各种慰问品(包括那盆长势良好的“帝冠”仙人掌)搬上车。迹部本人则穿着熨烫平整的定制休闲服,在外套的巧妙修饰下,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他行走时左脚那微不可查的迟滞。 他拒绝了轮椅,凭借手杖和自身良好的平衡感,自己走出了医院大门。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久违的、自由的空气。尽管这自由仍是有限度的。 “少爷,车已经备好。”管家躬身道。 迹部颔首,正准备上车,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医院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懒洋洋地靠在一辆低调的深蓝色跑车旁。 忍足侑士。 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身简单的深色牛仔裤和灰色连帽衫,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份独特的散漫气质让迹部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似乎只是恰巧路过。 迹部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并没有通知忍足自己今天出院。这家伙,消息倒是灵通。 管家也看到了忍足,脸上闪过一丝询问的神色。迹部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理会。他继续走向自家的轿车。 “哟,出院了?”忍足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他摘下墨镜,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对迹部家的管家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随即落在迹部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气色看起来不错。” “啊。”迹部淡淡应了一声,脚步未停,“你怎么在这里?” “刚好在附近办点事,看到像是你家的车,就过来碰碰运气。”忍足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一直胶着在迹部身上,尤其是他借助手杖支撑的左半边身体,“看来运气不错。恭喜出院,部长。” 他语气轻松,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遇和普通的问候。 迹部拉开车门,动作流畅地坐进后座,然后将手杖放在身侧。“谢谢。”他的回应依旧简洁,带着疏离感。 忍足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弯下腰,透过车窗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全国大赛的抽签仪式在下周,榊教练的意思是你好好休息,我和日吉去就行。” “本大爷知道了。”迹部系好安全带,目光平视前方,没有看忍足。 忍足盯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看了几秒,忽然压低了些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说:“复健别太拼,循序渐进。我可不想下次是在手术室外等你。”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关切,甚至有一丝亲昵的责备,瞬间打破了刚才刻意维持的普通队友氛围。 迹部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终于转过头,对上车窗外忍足那双含着笑、却异常专注的眼睛。“管好你自己就行。” 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但比起之前纯粹的冷淡,似乎又多了一点别的意味。 忍足的嘴角弯得更深了,像是得到了某种满意的回应。他直起身,挥了挥手中的墨镜:“走了,学校见。”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走向自己的跑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汇入了车流。 迹部看着那辆深蓝色跑车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目光。车内弥漫着高级皮革和淡淡香氛的气息,安静而舒适。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忍足侑士的出现和离开,都像一阵风,看似随意,却精准地在他试图重新建立的界限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记。那家伙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地将“特殊”和“日常”融合起来,让他防不胜防。 车子平稳地驶向迹部宅邸。回到那座熟悉而空旷的大宅,面对佣人恭敬的问候和父亲例行公事般的电话关怀,迹部反而觉得,医院里那种虽然受限、却有着明确“敌人”(伤势)和简单目标(复健)的生活,似乎更轻松一些。 至少,在那里,他只需要面对身体上的疼痛和忍足单方面的“入侵”。 而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王国,却发现自己必须同时面对外界的期望、家族的职责、网球部的未来,以及……内心那片被忍足侑士搅得一团混乱的、未知的情感领域。 新的战场,已经拉开帷幕。而这一次,界限更加模糊,规则更加复杂。 傍晚,迹部坐在书房里,处理着积压的家族事务和学校课业。手机屏幕亮起,是忍足发来的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是冰帝网球部傍晚训练的场景,夕阳将球场染成金色,队员们奔跑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照片的焦点有些模糊,透着一种随性的生活气息。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信息进来: “大家状态不错。就是向日又试图加练,被宍户拖走了。” 迹部看着那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复。每一条回复,都是在默认忍足这种“分享日常”的权利,都是在降低自己辛苦维持的界限。 但鬼使神差地,他敲了几个字: “嗯。看好他们。” 发送。 几乎是瞬间,忍足的回复就来了,依旧是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 迹部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无力。他发现自己正在被拖入一种危险的惯性——一种开始习惯并默许忍足存在的惯性。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警觉,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仿佛在这个充满责任和压力的世界里,有一个角落,可以暂时卸下防备,即使那个角落是由一个同样麻烦的家伙构成的。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精心修剪的树木。夜色渐浓,灯火次第亮起。全国大赛抽签、复健的下一阶段、家族即将到来的夏季晚宴……无数事情需要他处理。 而忍足侑士,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地扩散,终将触及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迹部景吾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凝聚起属于帝王的锐利和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不会退缩。 这场由忍足挑起的“比赛”,他接下了。 第20章 文化祭的暗涌 出院已有一周,迹部景吾的生活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慢放键。左脚踝的护具成为他无时无刻的提醒,限制着他的步伐,也禁锢着他习惯来去如风的灵魂。他回到了冰帝学园,回到了那个他一手打造的、秩序井然的王国。课堂、学生会、网球部,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状。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凭借过人的头脑和尚未完全恢复但依旧不容置疑的威严,远程掌控着一切。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那种游离于掌控之外的烦躁感,并未随着离开医院而消散,反而在熟悉的環境中愈发清晰。尤其是在面对忍足侑士的时候。 忍足完美地扮演着副部长的角色,勤勉、可靠,将迹部因伤无法亲临现场而搁置的部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训练计划、人员调度、与其他学校的练习赛安排,他都通过邮件或当面简洁清晰地汇报,语气恭敬,措辞得体,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上下级距离。 但这恰恰是让迹部最为恼火的地方。 这家伙,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正常”,无声地嘲弄着那晚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那些失控的告白、灼热的眼神、近在咫尺的呼吸,都只是迹部受伤后产生的幻觉。忍足就像最高明的猎手,在猛烈进攻后,突然偃旗息鼓,退回到安全线外,耐心等待着猎物自己走出巢穴,踏入他精心布置的、看似无害的领地。 这种若即若离,比直接的纠缠更让迹部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在意忍足的目光,会在忍足汇报工作时,敏锐地捕捉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难以捉摸的情绪。而当忍足如常地与其他队员说笑,甚至偶尔与前来商量练习赛事宜的橘杏(不动峰)礼貌交谈时,一种连迹部自己都觉陌生的、微妙的涩意会悄然爬上心头。 荒谬!他迹部景吾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类似于……嫉妒的情绪? 这种内心的拉锯战,在冰帝学园一年一度盛大的文化祭筹备期,达到了顶峰。 作为学生会会长,即使负伤,迹部依然是文化祭当仁不让的总指挥。今年的主题定为“冰帝幻想夜”,旨在打造一场极尽奢华与创意结合的盛宴。大量的文件、策划案、预算审批需要他过目,各个班级和社团的企划需要他最终拍板。他大部分时间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宽大座椅上,左脚搭在专门的软垫上,像位运筹帷幄的将军,通过网络和下属,遥控着这场即将到来的狂欢。 忍足作为学生会干部之一,不可避免地需要频繁出入会长办公室。他总是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将文件放在桌上,简要说明重点,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指示,或是干脆利落地领命离开。他的存在感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疏远,又绝不逾越半分。 这天下午,迹部正在审阅一份关于主舞台灯光设计的超支预算申请,眉头紧锁。忍足拿着另一份文件进来,是关于网球部文化祭活动的最终方案——一个简单的投篮游戏摊位,由非正选队员负责,收益捐给慈善机构。 “部长,这是网球部的企划书,需要你签字。”忍足将文件递上。 迹部接过,扫了一眼,内容中规中矩,符合他不在期间由忍足主导的预期。他拿起笔,正准备签下名字,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企划书末尾的“负责人”签名栏,除了忍足侑士,还并列着另一个名字:不二周助。 他的笔尖顿住了。 “不二?”迹部抬起头,银蓝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忍足,“他怎么成了网球部活动的负责人?” 忍足似乎早料到会有此一问,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地解释:“哦,这个啊。青学那边文化祭结束得早,不二君听说我们这边活动很有趣,表示想过来观摩学习,顺便体验一下。我想着多个人手也好,就邀请他作为特别顾问,帮忙照看一下摊位。毕竟只是游戏性质的活动,无伤大雅。” 他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不二周助对冰帝文化祭感兴趣,想来参观,顺便帮个小忙,听起来完全符合他好奇又随性的性格。 但迹部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盯着忍足,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邀请不二?在刚刚经历了那番意味深长的探病之后?忍足侑士,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故意用不二来试探我的反应?还是说……你和那个青学的天才,私下里达成了某种我不知情的默契? 各种猜测如同毒蛇般钻入迹部的脑海,让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发现自己非常不喜欢“不二周助”和“忍足侑士”这两个名字以这种看似和谐的方式并列在一起,尤其还是在网球部的活动企划书上。 “冰帝的文化祭,什么时候需要外校的人来指手画脚了?”迹部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尤其是青学的人。” 忍足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迹部过于激烈的反应:“部长,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摊位,不二君也只是以个人名义来帮忙,并非代表青学。我觉得这更像是一次友好的校际交流,有助于缓和关东大赛后的紧张气氛。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不二君很擅长这类活动,有他在,说不定能吸引更多顾客,为慈善多募捐一些。” 友好交流?缓和气氛?迹部在心中冷笑。他比谁都清楚不二周助那温和外表下隐藏的敏锐和危险性。这家伙的出现,绝不会像忍足说的那么简单。 但忍足的理由冠冕堂皇,他如果强行反对,反而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对青学或者说对不二个人抱有毫无缘由的敌意。这不符合他迹部景吾的美学。 迹部盯着那份企划书,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空气仿佛凝固了。最终,他冷哼一声,用比平时更重的力道,在负责人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管好你的人。”迹部将文件扔回给忍足,语气冰寒,“如果出了任何纰漏,或者让冰帝丢了面子,唯你是问。” “明白。”忍足接过文件,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迹部的怒气,“我会‘好好’看着他的。”他特意加重了“好好”两个字,然后礼貌地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迹部一人。他烦躁地将手中的金笔扔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里,闭上眼,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忍足侑士!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在他最在意的地方(网球部)插进一个他最警惕的人(不二),来挑衅他,试探他,搅乱他的心绪。 而最让他愤怒的是,这一招,确实奏效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文化祭当天,忍足和不二并肩站在网球部摊位前,谈笑风生的画面。那画面刺眼得让他想毁掉什么东西。 ______ 文化祭当天,冰帝学园变成了真正的梦幻王国。哥特式的校舍被装饰得美轮美奂,各色摊位鳞次栉比,人流如织,欢声笑语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音乐声和各种新奇表演带来的热闹气氛。 迹部作为总指挥,不得不乘坐特制的、装饰华丽的电动代步车(他坚决拒绝轮椅),在泷荻之介等学生会干部的陪同下,巡视各个场馆。他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礼服,即使在代步车上,依旧保持着王者的风范和优雅,所到之处引来无数仰慕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些目光中,除了往日的崇拜,似乎还多了一丝……对他伤势的好奇和怜悯? 这让他极度不适。他讨厌任何形式的弱点暴露,尤其是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 巡视到教学楼中庭时,他远远看到了网球部的摊位。果然如预想般热闹,简单的投篮游戏因为奖品丰厚(忍足自掏腰包补贴了不少)排起了长队。而摊位后面,忍足侑士和不二周助果然站在一起。 忍足穿着冰帝的校服,外面套了件简单的围裙,正笑着给一个投中的低年级女生颁发奖品。而不二周助则穿着便服,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他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脸上挂着惯有的、人畜无害的微笑,偶尔侧头和忍足低语几句,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该死的和谐! 迹部的代步车在不远处停下。他似乎能听到周围有女生兴奋地小声议论: “快看!是忍足SAMA和不二君!” “他们站在一起好养眼啊!” “听说不二君是特意来帮忍足SAMA的呢!” “感情真好……”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迹部的耳朵。他握着代步车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 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忍足和不二几乎同时转过头,看向了迹部所在的方向。 忍足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隔着人群,对迹部举了举手中准备递出的毛绒玩具,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展示他们的“成果”。不二也微笑着点头致意,冰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清澈见底,却让迹部感觉仿佛被看穿了一切。 迹部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对身边的泷荻之介冷声道:“去下一个场馆。” 电动代步车缓缓启动,驶离了那片让他胸闷的喧嚣。迹部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如同实质。 接下来的巡视,迹部的心情彻底跌入谷底。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对几个场馆的细节吹毛求疵,吓得负责的学生干部冷汗直流。他只想尽快结束这该死的巡视,回到学生会办公室那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傍晚,文化祭的重头戏——化装舞会即将在装饰一新的大礼堂举行。迹部本不打算参加,但作为会长,按照惯例必须在开场时露面并致辞。 他提前来到礼堂隔壁的休息室做准备。休息室里很安静,与外面逐渐高涨的热闹形成对比。他坐在沙发上,左脚搭着,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只觉得疲惫不堪。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心理上的消耗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 门被轻轻敲响。 “进。”迹部以为是工作人员。 然而推门进来的,却是忍足侑士。他已经换下了白天的围裙,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蓝色暗纹礼服,头发精心打理过,少了平日的散漫,多了几分优雅的贵气。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部长,舞会快开始了。”忍足走进来,关上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 迹部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忍足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走到他面前,将那个丝绒盒子递过来:“路过一家古董店看到的,觉得适合你今晚的致辞。” 迹部没有接,目光扫过盒子,又回到忍足脸上:“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忍足笑了笑,自顾自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白金胸针,设计成缠绕的荆棘与玫瑰的图案,荆棘锐利,玫瑰绽放,带着一种矛盾而脆弱的美感。 “没什么把戏。”忍足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落在迹部打着护具的左脚上,然后又缓缓上移,对上他警惕的眼睛,“只是觉得……你很适合这种风格。看似被束缚,实则从未停止绽放。”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迹部心中某个紧闭的盒子。一天的烦躁、委屈、愤怒、以及那不被承认的在意,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 迹部猛地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不需要。本大爷不需要这种无聊的同情和隐喻。” “这不是同情。”忍足上前一步,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气息混合着文化祭热闹后的余温,笼罩了迹部。“这是欣赏。迹部景吾,你难道从来就看不到自己有多耀眼吗?即使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你依然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迹部的心脏狠狠一撞。他想反驳,想推开这个再次越界的家伙,但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忍足的目光太专注,太真诚,里面没有丝毫戏谑或试探,只有纯粹的、灼热的欣赏,甚至……是迷恋。 “你今天和不二,很出风头。”迹部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 忍足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迹部坐着的沙发扶手上,将他困在自己与沙发之间,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所以,你是在意这个?”忍足的声音带着愉悦的沙哑,“在意我和不二站在一起?” “胡说八道!”迹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转回头瞪着他,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迹部,”忍足低唤他的名字,不再称呼部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不二只是朋友。他今天过来,确实是我邀请的,但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他看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迹部:“看到即使你不在场上,冰帝的网球部依然井然有序,因为你留下了足够好的基础和……一个足够忠诚的副手。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在耳语,“我想让他,让所有可能心存疑虑的人看到,站在我身边的人,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 迹部的呼吸一滞。忍足的话语像一阵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他心中一部分坚冰。所有的试探、挑衅、若即若离,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这家伙,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惹他生气,让他烦躁,最终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宣示主权?用一种近乎幼稚又无比执拗的方式? “你……”迹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失声了。所有的斥责、所有的骄傲,在忍足这番直白到近乎笨拙的告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忍足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拒绝和戒备,而是带着一丝茫然和动摇。他心中一动,缓缓低下头。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碰触的瞬间,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声音:“迹部SAMA,舞会即将开始,请您准备致辞。”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迹部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了忍足,气息有些不稳。忍足也顺势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领结,脸上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笑意和深情。 “去吧,我的帝王。”忍足将那个丝绒盒子塞进迹部手里,“大家都在等你。” 迹部握着那个微凉的盒子,看着忍足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忍足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致辞结束后,礼堂二楼露台见。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他拉开门,融入了门外的光影交错之中。 迹部独自坐在休息室里,掌心紧紧攥着那枚荆棘玫瑰胸针,尖锐的棱角硌得他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种真实感。 文化祭的喧嚣隔着一扇门,仿佛另一个世界。而他知道,今晚,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21章 月下舞步与无声的默契 迹部景吾站在礼堂舞台的中央,聚光灯将他笼罩,如同置身于一个独立的、悬浮于喧嚣之上的孤岛。台下是化装舞会攒动的人群,华丽的服饰和精致的面具掩盖了真实的面容,只剩下模糊的兴奋与期待。他握着话筒,左脚踝的护具在讲台后若隐若现,但他挺直的脊梁和锐利的目光,依旧撑起了不容置疑的帝王气场。 致辞是早已烂熟于心的稿子,关于冰帝的荣耀、关于文化祭的成功、关于对未来的展望。他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沉稳、有力,带着惯有的华丽尾音,引来阵阵压抑的欢呼和崇拜的目光。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思绪有一半早已飘向了那个约定的露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丝绒盒子的触感,以及忍足侑士靠近时带来的、混合着古龙水与某种激烈情绪的灼热气息。那家伙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响——“站在我身边的人,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 荒谬,自大,不可理喻……迹部在心里斥责着,但心脏却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悸动悄然蔓延,试图瓦解他坚固的冰层。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致辞的最后一段以一個铿锵有力的手势作结,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灯光骤亮,音乐响起,化装舞会正式开始。人群瞬间沸腾,融入了舞池的漩涡。迹部在泷荻之介的护送下,低调地离开了舞台中心。他没有理会任何试图上前搭话或邀舞的人,径直朝着礼堂侧门通往二楼露台的楼梯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脚踝的护具限制了他的速度,但也给了他一个缓冲和思考的时间。他该说什么?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忍足?是继续维持冰冷的表象,还是……承认内心那片已然失控的混乱?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喧嚣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被瞬间隔绝在身后。二楼露台空旷而安静,只有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大理石的栏杆和几盆观赏植物染上朦胧的光晕。晚风带着初夏的凉意,吹拂着他微微发烫的脸颊。 忍足侑士果然等在那里。他背对着门口,倚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东京塔璀璨的灯火,深蓝色的礼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没有了平日的戏谑或散漫,只剩下一种沉静的、等待已久的专注。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仿佛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多余。 最终还是忍足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融在夜风里:“致辞很精彩。”他顿了顿,补充道,“一如既往的……迹部风格。” 迹部轻哼一声,走到栏杆旁,与他并肩而立,目光也投向远处的夜景,刻意避开了对方的注视。“你叫本大爷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忍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当然不是。”他侧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迹部线条优美的侧脸,“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刚才在休息室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 迹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依旧没有转头,语气带着刻意的冷淡:“哼,你那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本大爷没兴趣一一解读。” “是吗?”忍足并不气馁,反而向前靠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体温的程度。“那为什么……你的耳朵红了,迹部?” 迹部猛地转回头,银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恼火:“忍足侑士!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忍足突然伸出手,不是碰触他,而是指向楼下舞池的方向。“看下面。” 迹部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礼堂内灯火辉煌,成双成对的身影在舞池中旋转。其中,一对身影格外引人注目——穿着青学校服的不二周助,正和冰帝的向日岳人跳着一支欢快的曲子。不二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动作优雅,而向日则显得异常兴奋,红发随着节奏跳跃。 “不二他……”迹部微微蹙眉。不二和向日?这组合有些出乎意料。 “岳人一直很崇拜不二的网球,”忍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迹部的耳廓,“不二也只是把他当有趣的弟弟看待。看,很简单,很纯粹。”他的话语意有所指。 迹部瞬间明白了忍足的潜台词。他在用不二和向日的互动,对比他们之间复杂纠葛的关系。不二可以坦然地和冰帝的队员交往,因为他们之间是清晰的友谊或对手关系。而他和忍足之间,却早已超越了那条界限。 “你想说什么?”迹部的声音干涩。 “我想说,”忍足的目光重新回到迹部脸上,无比认真,“我和不二,就像你看的那样,只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互相欣赏的对手。但我和你之间……”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这种不同,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不是你否认它就不存在的。” 迹部沉默着。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忍足眼中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那么无所遁形。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在这个寂静的露台上,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迹部。”忍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迷茫和脆弱,这在他身上极其少见,“我习惯了用散漫和计算来面对一切,但面对你,那些好像都失效了。我会失控,会冲动,会做出连自己都惊讶的事情。就像今天,我明知用不二刺激你会让你生气,但我还是做了……因为我受不了你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把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你的责任,你对未来的规划。我也一样。但……这些和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是冲突的吗?我们难道不能……试着找到一种方式,让它们共存?” 共存?迹部的心被这个词轻轻撞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在他的认知里,感情,尤其是这种不被世俗常规所容的感情,是危险的,是应该被理智扼杀在萌芽状态的。它会影响判断,会成为弱点,会打乱他精心布局的人生。 可是……忍足的话语,以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纠结、悸动、甚至那该死的在意,都清晰地告诉他,这东西无法被轻易扼杀。它像顽强的藤蔓,早已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忍足,”迹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疲惫和坦诚,“你知不知道……这很麻烦。” 忍足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光芒。迹部没有直接拒绝!他没有用冰冷的嘲讽反击,而是说“麻烦”!这几乎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我知道!”忍足急切地回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但我愿意面对所有的麻烦!只要……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迹部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失去了一贯冷静的天才,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和真诚,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轰然倒塌。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文化祭结束后,”迹部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妥协,“全国大赛的备战不能有任何闪失。冰帝的目标是全国冠军,这一点,不容改变。” 忍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划下界限——在达成最重要的目标之前,私人感情必须让步于球队的利益和纪律。但这同时,也是一种默许,默许了这种“麻烦”的存在,默许了在目标达成之后,或许会有不同的可能。 “我明白!”忍足郑重地点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承诺,“全国冠军,冰帝的目标,也是我的目标。我会竭尽全力,辅佐你……带领冰帝,登上顶峰。” “辅佐?”迹部挑眉,习惯性地找回了一点掌控感,“记住你的身份,忍足。你永远是副手。” “是,部长。”忍足从善如流地应道,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而愉悦的笑容。他知道,这已经是迹部景吾所能给出的、最接近承诺的回应了。对于这个骄傲的帝王来说,这已是不易。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对抗和紧张,而是弥漫着一种刚刚达成共识的、微妙的平静和默契。月光洒在他們身上,将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楼下舞会的音乐隐约传来,是一支舒缓的华尔兹。 忍足忽然心血来潮,对着迹部微微欠身,伸出了一只手,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眼中带着笑意和试探:“部长大人,虽然场合不太正式,音乐也隔得有点远……不过,要不要跳一支舞?就当是……庆祝文化祭圆满成功,以及……”他顿了顿,声音轻柔下来,“庆祝我们之间,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迹部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忍足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英俊而真诚的脸。他本该嗤之以鼻地拒绝,但鬼使神差地,他想起病房里那个未完成的吻,想起忍足刚才那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忍足的掌心。 忍足的手温暖而干燥,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没有过多的言语,忍足轻轻一带,将迹部引至露台中央相对宽敞的地方。没有音乐,只有风的声音和彼此的心跳声作为节拍。 迹部的左脚不便,无法完成复杂的舞步。忍足极其小心地引导着,动作轻柔而稳固,几乎是将迹部的重量承接在自己身上。他们跳的算不上是标准的华尔兹,更像是一种依偎着、随着感觉的缓慢移动。 迹部起初有些僵硬,但忍足的手臂有力地支撑着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逐渐放松下来,任由忍足引领着,在清冷的月光下,踩着无声的节拍,缓缓移动。 这一刻,没有冰帝的帝王,没有关西的天才,没有那些沉重的责任和纷扰的思绪。只有两个少年,在无人注视的角落,跳着一支笨拙而真诚的舞,仿佛在确认一个刚刚达成的、心照不宣的约定。 “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忍足低声在迹部耳边说,气息温热,“但我保证,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你,和你的冰帝。” 迹部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投向远方璀璨的灯火,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 一支舞的时间很短,却又很长。当忍足缓缓停下脚步,松开手时,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该回去了。”迹部整理了一下并凌乱的衣领,恢复了平时的神态,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作为副部长,长时间失踪可不像话。” “是。”忍足笑着应道,眼神温柔。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走下露台,重新回到了那片喧嚣和光影之中。没有人知道,在刚才那短暂的月光下,冰之帝王与关西狼之间,签订了一份无声的、关于现在与未来的契约。 而全国大赛的征途,也因为这份契约,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第22章 抽签仪式与无声的宣示 全国大赛抽签仪式的会场,气氛比关东大赛时更加凝重。来自全国各地的强校代表齐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每一所学校的制服都像一面旗帜,代表着不容小觑的实力和野心。冰帝学园的代表,是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 迹部依旧需要借助手杖,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银灰色的校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彰显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不容侵犯的威严。忍足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深蓝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会场,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又如同蛰伏的狼,在评估着潜在的对手。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冰帝在关东大赛决赛缺少迹部的情况下奇迹般夺冠,早已成为热议的话题。而迹部景吾带伤出席抽签仪式,更是一种无声的宣言——冰帝的帝王,即将归来。 “哼,杂鱼还真多。”迹部轻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学校的代表脸色微变。他径直走向冰帝的指定座位,姿态从容,仿佛脚下不是铺着地毯的会场,而是属于他的宫殿阶梯。 忍足为他拉开椅子,动作自然流畅,然后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但那种默契的气场,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忍足将抽签所需的文件整齐地放在迹部面前,然后微微倾身,低声快速介绍着几个需要注意的陌生面孔——来自九州、关西等地的全国性强队核心人物。 他们的头靠得很近,从某些角度看去,几乎像是依偎在一起低声私语。迹部专注地听着,偶尔点头,银蓝色的眼眸中锐光闪动,将忍足提供的信息迅速整合进自己的战略版图。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便多了几分深意。 “看来冰帝的帝王和天才,关系比传闻中还要紧密。”一个带着关西口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迹部和忍足同时抬头。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大阪四天宝寺的白石藏之介,他脸上带着堪称完美的微笑,眼神却如精密仪器般扫过迹部和忍足,最后落在迹部的手杖和左脚上。“迹部君,伤势恢复得如何?全国大赛上,期待能与完全体的你交手。” “不劳费心。”迹部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距离感的傲然笑容,“本大爷的状态,好得很。倒是你们四天宝寺,今年别再像去年一样,在遇到我们之前就翻船了。” 白石的笑容不变,目光却转向了忍足:“忍足君在关东大赛的表现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看来冰帝即使缺少了绝对核心,依然有足以扭转乾坤的王牌。” 忍足推了推眼镜,回以同样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白石部长过奖了。我只是做了副部长该做的事。冰帝的强大,从来都不只依赖于某一个人。”他的话语谦逊,但语气中的笃定和与迹部之间那种无形的联结,却让这句话充满了力量。 白石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笑了笑,便礼貌地离开了。 “他在试探。”忍足在迹部耳边低语。 “啊,看得出来。”迹部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眼神锐利,“全国大赛的赛场,从来都不只是球技的较量。” 抽签仪式正式开始。各校代表依次上台,从透明的玻璃缸中抽取决定命运的号码球。每抽出一个关键签位,台下都会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或松了口气的叹息。 当司仪叫到冰帝学园的名字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迹部景吾身上。 迹部缓缓站起身,忍足几乎在同一时刻起身,虚扶了一下他的手肘,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又无比自然。迹部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这细微的支撑,拄着手杖,步伐稳定地走向主席台。 他的背影在聚光灯下显得有些单薄,但那份由内而外的帝王气场,却让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他从容地将手伸入抽签箱,指尖夹出一颗白色的号码球,看也没看,便直接向台下展示——上半区,A-1。 一个绝对的死亡之组签位!意味着冰帝将从一开始就面临最强级别的挑战,通往决赛的道路上将可能布满荆棘。 台下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冰帝的正选队员们脸色都微微变了。这意味着部长可能需要在伤势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提前遭遇强敌! 然而,迹部景吾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反而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那是一种遇到强敌时、棋逢对手般的战意。他转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回冰帝的座位区,与忍足侑士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一刻,无需言语。忍足从迹部的眼中读懂了全部——无所畏惧,正面迎战,这才是冰帝的风格,这才是他迹部景吾的选择。而忍足回应的眼神,则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和“无论前方是什么,我与你同在”的坚定。 迹部微微颔首,转身走下台。忍足再次上前一步,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虚扶,而是实实在在地握住了迹部的手臂,帮他稳住了下台阶时可能产生的晃动。这个动作比之前更加明显,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台下,青学方向,不二周助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看着台上那默契无比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手冢国光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抽签仪式结束后,各校代表陆续退场。迹部和忍足走在人群稍显稀疏的走廊里。 “A-1,真是抽到了不得了的签啊,部长。”忍足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苦恼,但眼底却闪烁着和迹部如出一辙的、跃跃欲试的光芒。 “啊嗯,正合我意。”迹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忍足,银蓝色的眸子在走廊灯光下熠熠生辉,“一路碾压杂鱼未免太无趣了。只有击败所有的强者登顶,才配得上冰帝的华丽美学。”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忍足,做好准备了吗?这一次,可没有退路。” 忍足迎着他的目光,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了更加炽烈的火焰。他缓缓地、清晰地说道:“我的球拍,早已为你和冰帝的胜利而准备。从关东大赛决赛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这个概念了,景吾。” 他第一次,在非私下、非情绪失控的场合,直呼了迹部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迹部耳边,也宣告着某种界限的彻底打破。 迹部的瞳孔微微收缩,握着的手杖紧了紧。他没有纠正,也没有斥责,只是深深地看了忍足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告,有审视,但最终,化为一种近乎默认的锐利光芒。 “那就跟上吧,侑士。”迹部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傲然,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在面对忍足时才会有的……不同。 忍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快步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全国大赛的征途,从这一刻起,对于这两人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争夺冠军的竞赛,更是一场关乎信任、羁绊与共同未来的、无声的宣示和考验。而抽到的这支“死亡之签”,仿佛正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最华丽的舞台。 第23章 暴雨中的训练场 全国大赛抽签结果带来的震动,如同投入冰帝学园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A-1,死亡之组。这意味着冰帝的全国大赛征程从第一场开始就将面临严峻考验,任何一场失利都可能意味着提前出局。压力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正选队员的心头,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部长迹部景吾依旧需要依靠手杖行走,左脚踝的护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训练场上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和轻松,只剩下球拍击球的单调声响和队员们沉重的喘息。每个人都在拼命加练,试图用汗水弥补内心的不安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向日岳人一次次挑战着自己的跳跃极限,宍户亮的回球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连一向沉稳的凤长太郎,发球的力道也一次比一次惊人。 忍足侑士作为副部长,承担起了日常训练的主要指挥工作。他的指令清晰、精准,针对每个队员的特点和抽签后可能遇到的对手类型,调整着训练方案。他脸上惯有的散漫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苛刻的严肃和专注。他穿梭在各个场地之间,观察、指导、纠正,偶尔会停下来和迹部低声交换意见。 迹部大部分时间坐在场边的监督席上,面前摊开着战术板和厚厚的资料。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场上每一个队员的动作,不时用笔在板上做着标记。他无法亲自下场,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和指引。偶尔,他会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指出某个队员技术细节上的瑕疵,或者提出一个全新的战术思路。他的每一句话,都让队员们精神一振,训练得更加卖力。 两人之间的交流简短而高效,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忍足汇报,迹部决策,配合默契,仿佛抽签仪式后那短暂的、直呼其名的瞬间从未发生过。但细心的人或许能察觉到,忍足在向迹部汇报时,身体会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眼神中的专注远超对其他人;而迹部在听取忍足建议时,指尖无意识敲击战术板的节奏,会比平时稍快一些。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夏季暴雨中被打破了。 训练进行到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闷雷在云层间滚动。很快,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演变成倾盆暴雨。训练场瞬间被笼罩在白茫茫的水幕中,能见度急剧下降。 “停止训练!所有人,立刻回更衣室!”忍足立刻吹响了哨子,大声喊道。 队员们纷纷收起球拍,冒着大雨冲向不远部的部活楼。迹部也站起身,准备离开监督席。然而,暴雨导致场地瞬间变得泥泞湿滑,他拄着手杖,行动本就不便,在走下监督席矮台阶时,脚下一滑,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迹部!”忍足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他离迹部最近,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在迹部失去平衡摔倒之前,用尽全力将他拦腰抱住,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硬生生稳住了他。 冲击力让两人都晃了一下,迹部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了忍足身上。雨水瞬间淋透了他们的训练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迹部的手杖脱手掉在泥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静止。暴雨如注,水汽弥漫,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和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忍足的手臂紧紧地箍着迹部的腰,隔着湿透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热和微微的颤抖。迹部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忍足胸前的衣襟,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银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未加掩饰的惊悸,随即被浓烈的恼怒所取代。 “放开!”迹部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嘶哑,他试图挣脱,但忍足的手臂却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别动!”忍足低吼,镜片早已被雨水模糊,但他看向迹部的眼神却异常清晰,里面充满了后怕、担忧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你想让脚伤变得更严重吗?!” 他的声音比雷声更响地炸在迹部耳边。迹部僵住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滑过苍白的脸颊,让他看起来有种脆弱的狼狈。他从未见过忍足如此强硬的态度,那双总是带着算计或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只有纯粹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关切和保护欲。 其他队员已经跑到了部活楼的屋檐下,正担忧地回头望着雨幕中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但因为雨太大,距离又远,他们看不清具体情形,只以为副部长在帮助行动不便的部长。 “我没事。”迹部别开脸,避开忍足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低沉,“可以走了。” 忍足没有松开手,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迹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听着,迹部景吾。我不管什么死亡之组,也不管全国大赛有多重要。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东西比你的脚踝,比你能完好无损地重新站上球场更重要。” 他的话语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迹部试图重新筑起的冰冷外壳。迹部猛地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忍足。雨水顺着忍足坚毅的下颌线滴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你……”迹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忍足这番话里蕴含的、毫不掩饰的沉重情感。 “如果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因为逞强而让自己陷入危险,”忍足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迹部从未听过的、近乎威胁的意味,“我不会再管什么副部长职责,什么比赛胜负。我会直接把你扛出球场,绑也要绑到医院去。我说到做到。” 雨水冰冷,但忍足的话语和怀抱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迹部融化。骄傲让他想要反驳,想要斥责忍足的放肆和无礼,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却因为这份过于直白和强烈的守护而微微战栗,甚至……生出一丝可耻的贪恋。 最终,迹部没有推开他。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也冲刷着内心翻涌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他听到自己用极轻的声音,几乎湮灭在雨声中,说:“……啰嗦。” 这近乎嘟囔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斥责的力度,反而像是一种无奈的默许。 忍足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迹部能更舒适地靠着自己,然后弯腰捡起泥水中的手杖,用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则始终牢牢地环在迹部的腰间,支撑着他大部分的重量。 “我们走。”忍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半抱着迹部,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在瓢泼大雨中,朝着部活楼的方向走去。雨水打在他们身上,冰冷刺骨,但两人紧贴的部分,却传递着异常灼热的温度。 屋檐下,队员们看着雨幕中那两个相互扶持、艰难前行的身影,心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部长伤势的担忧,有对副部长果断行动的敬佩,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窥见了某种超越队友情的、深厚羁绊的触动。 不二周助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屋檐下,他望着雨中的两人,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闪过一丝了然和极淡的羡慕,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微笑,轻声自语:“看来……暴风雨也不全是坏事呢。” 当忍足终于将迹部安全地护送到部活楼门口时,两人都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忍足松开手,迹部立刻站稳,试图拉开距离,恢复平日的姿态,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去换衣服。”迹部丢下这句话,拄着手杖,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向部长专用的更衣室,背影依旧挺直,却莫名透出一丝仓促。 忍足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深深的、带着满足和决心的弧度。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垮的不仅仅是训练计划,似乎也冲垮了某人心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全国大赛的征途尚未开始,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场雨中,悄然生根,再也无法忽视。 第24章 医疗报告 冰帝学园网球部的专用理疗室内,空气冰冷而肃静,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草药膏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迹部景吾俯卧在铺着洁白床单的治疗床上,**的上半身覆盖着一条薄毯,线条优美的背部肌肉因为理疗师精准而有力的按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他的左脚踝处包裹着厚厚的、浸透了深褐色活血化瘀药液的纱布,传来一阵阵温热而深沉的、仿佛要碾碎骨头的钝痛感。全国大赛八强赛迫在眉睫,对手是来自九州、以顽强防守和体力充沛著称的比嘉中学。冰帝已经无法承受再失去任何一员大将,尤其是他们的帝王。因此,迹部的康复训练被提升到了最高优先级,每天的理疗强度之大,近乎严酷。 理疗师中村先生的手法专业而毫不留情,指尖带着千钧力道,精准地按压着迹部脚踝周围僵硬的韧带和肌肉群,试图化解深层的淤血和粘连。剧烈的酸胀痛感让迹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紧咬着牙关,下颚线绷得死紧,才没有让闷哼声溢出喉咙。紫灰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平日的华丽与傲然在此刻被一种近乎狼狈的坚韧所取代。 忍足侑士靠在理疗室门口,双臂环抱,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迹部汗湿的脊背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平板电脑分析数据,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充当着一个沉默的旁观者。然而,那紧抿的薄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每一次中村先生加重手法,引得迹部背部肌肉条件反射般猛地收缩时,忍足插在口袋里的手都会无意识地攥紧。 他能清晰地看到迹部攥住床单边缘、指节泛白的手,能听到他压抑到极致的、从齿缝间漏出的沉重呼吸声。这种无声的忍耐,比任何呐喊都更让忍足感到窒息般的揪心。他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厌恶只能眼睁睁看着迹部承受痛苦,而自己却连分担一丝一毫都做不到。 漫长的理疗终于结束。中村先生收拾好器械,留下几句冰冷的医嘱:“今天的刺激量足够了,冰敷三十分钟,绝对禁止承重。明天同一时间继续。”便转身离开了理疗室。 门被轻轻带上,室内只剩下迹部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忍足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 迹部维持着俯卧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耗尽了。汗水沿着他光滑的脊背滑落,消失在薄毯的边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尝试着动了动,想要撑起身体。 一只温热的手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迹部身体一僵,侧过头,银蓝色的眼眸对上了不知何时已蹲在床边的忍足。那双眼眸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心疼、焦灼、以及一种近乎压抑的怒火——让迹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甩开那只手,但脱力的身体和脚踝处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放弃了挣扎。 “别动。”忍足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另一只手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冰袋,用柔软的毛巾包裹好,然后动作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敷在迹部肿胀的脚踝上。 冰凉的触感让迹部几不可察地颤栗了一下,却也奇异地缓解了部分灼热的痛感。他闭上眼,任由忍足动作,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屈辱却又莫名安心的矛盾情绪在心底蔓延。 忍足没有再多言,他只是沉默地单膝跪在床边,一手稳稳地扶着冰袋,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开始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按摩着迹部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僵硬的的小腿肌肉。 他的手法与中村先生的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强的侵略性和痛感,而是带着一种安抚般的、循序渐进的渗透力。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缓缓驱散着深层的疲惫和酸痛。迹部紧绷的神经,在这沉稳而专业的按摩下,竟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冰袋融化的水滴声和彼此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这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默契与靠近。忍足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那专注的神情,让迹部无法再轻易说出拒绝的话。 就在这静谧的氛围几乎要让迹部昏昏欲睡时,理疗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推开。榊太郎教练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是惯有的严肃。 迹部立刻睁开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坐直,却被忍足用手轻轻按住了肩膀。忍足站起身,挡在了迹部和榊教练之间,姿态自然地接过了话头:“榊教练。” 榊的目光扫过床上脸色苍白的迹部和蹲在床边、手还按在冰袋上的忍足,眼神深邃,却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他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忍足:“这是医疗团队刚出的最新评估报告。比嘉中学的资料,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 “是,教练。”忍足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榊的视线转向迹部,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迹部,你的恢复情况是下一轮排兵布阵的关键。报告显示,虽然炎症得到控制,但韧带韧性恢复不足,高风险动作的耐受度依旧很低。”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状态。八强赛,你是否能出战?” 这是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出战,意味着可能加重伤势,甚至影响职业生涯;不出战,冰帝的整体实力将大打折扣,晋级之路布满荆棘。 迹部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银蓝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帝王的锐利和决断:“本大爷……” “教练,”忍足突然开口,打断了迹部的话,他将评估报告递还给榊,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根据这份报告,部长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在八强赛这种强度的比赛中承担单打任务。” 迹部猛地转头看向忍足,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被冒犯的怒意。这家伙,竟敢替他做决定? 忍足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镜片后的眼神清澈而坦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守护者的强势:“但是,作为双打一出战,在严格控制移动范围和承担特定战术角色的前提下,风险是可控的。而且,”他转向榊教练,语气沉稳,“我相信,冰帝有足够的实力,即使部长不在单打线,也能赢得比赛。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完全康复、能够带领我们走向全国巅峰的部长,而不是一个为了一场八强赛而赌上未来的部长。” 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考虑了迹部的伤势,又维护了冰帝的整体利益,更表达了对迹部长远未来的重视。连榊教练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迹部怔住了。他看着忍足挺直的背影,听着他冷静而坚定的陈述,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愤怒、诧异、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而滚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忍足侑士,这个平日里看似散漫随性的家伙,竟然在关键时刻,用这种方式,替他挡下了最艰难的选择,将他护在了身后。 榊教练沉默了片刻,目光在迹部和忍足之间扫过,最终点了点头:“双打一。具体的战术安排,忍足,由你负责与迹部沟通。明天训练前,我要看到方案。” “是,教练。”忍足微微躬身。 榊教练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理疗室。 门再次关上,室内恢复了寂静,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张力。 迹部盯着忍足,声音冰冷:“谁允许你替本大爷做决定的,忍足侑士?” 忍足转过身,重新蹲回床边,他没有回答迹部的质问,而是拿起冰袋,检查了一下位置,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进迹部带着怒意的眼底,声音低沉而清晰: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所谓的责任和骄傲,毁掉你自己。”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迹部的心上。 “冰帝的胜利很重要,但你的未来,更重要。”忍足的眼神无比认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迹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呼吸一滞。所有的斥责和怒火,在忍足这句近乎告白的话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忍足那双毫不退缩的、充满了真挚和守护欲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以及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忍足没有逼迫他回应,只是重新低下头,专注地继续着之前的按摩,动作依旧轻柔而坚定。 冰袋的凉意和忍足指尖的温度,交织在迹部的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感受。理疗室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地面上。 一场关乎出战与否的危机,似乎暂时化解了。但另一场关乎内心防线的战役,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医疗报告和忍足不容置疑的守护,进入了更加白热化的阶段。无声的誓言,在理疗室弥漫的药香中,悄然立下。全国大赛八强的战鼓即将擂响,而冰帝帝国内部的风暴,也正在悄然酝酿。 第25章 无声的烽火与帝王的抉择 冰帝学园网球部的专用战术分析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青春学园在关东大赛和全国大赛前期比赛的录像剪辑。手冢国光的“零式发球”与“手冢领域”,不二周助的“三重回击”与闭目心法,越前龙马变幻莫测的“无我境界”……每一个画面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位冰帝正选队员的心上。 全国大赛八强赛,冰帝学园对阵青春学园。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赛,这是宿命的对决,是关东大赛遗憾败北后的复仇之战,更是决定谁能踏上全国巅峰舞台的关键一役。 迹部景吾坐在主位,左脚踝上厚重的护具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不容置疑的沉重。他的面前摊开着榊教练刚刚带来的、由顶级医疗团队出具的最终评估报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医学术语,最终指向一个冷酷的事实:左踝韧带韧性严重不足,高风险动作耐受度极低,强行进行高强度单打比赛,有导致伤势恶化、甚至影响职业生涯的风险。 银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报告上的每一个字,迹部的下颚线绷得死紧。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不是第一次面对伤病,但这一次,在如此关键的节点,这份报告无疑是一道枷锁。 “情况就是这样。”榊太郎教练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队员,最后定格在迹部身上,“迹部,你的身体状况是排兵布阵的核心。医疗建议是明确的。我需要你最终的出战决定,这将直接影响整个战术布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迹部身上。宍户亮紧握着拳,向日岳人紧张地咬着嘴唇,凤长太郎和日吉若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期待,桦地崇弘沉默如山。忍足侑士坐在迹部右手边,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迹部侧脸上,看似平静,但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迹部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报告上移开,扫过他的队员们。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信任,也看到了那份深藏的不安。冰帝不能没有迹部景吾,尤其是在面对青学这样的强敌时。帝王的缺席,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 他深吸一口气,帝王的自尊和骄傲在体内燃烧。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毋庸置疑的答案——出战!无论如何,他都要站在球场上,与手冢做个了断! 就在这时,忍足侑士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教练,”忍足推了推眼镜,将面前的一份战术分析草案推向桌子中央,“根据医疗报告和青学目前的阵容分析,我有一个提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忍足。 “部长不适合在八强赛这种强度的对决中承担单打任务,尤其是直面手冢国光。”忍足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没有丝毫犹豫,“风险太高,代价我们承受不起。” 迹部猛地转头看向忍足,银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和被冒犯的怒意。这家伙,竟敢在众人面前直接否定他出战的可能? 忍足没有回避迹部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眼神异常坚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放弃了胜利。相反,我们可以调整策略,出奇制胜。” 他指向屏幕上的青学阵容:“青学最强的点在于单打,手冢、不二、越前,几乎无懈可击。如果我们按常规排阵,硬碰硬,胜算渺茫。但他们的双打,相对而言是我们可以突破的环节。” 忍足的目光扫过宍户亮和凤长太郎,最后回到榊教练和迹部身上:“我提议,由我和向日组成双打一,全力冲击大石和菊丸的‘黄金搭档’。而部长,”他看向迹部,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可以出任双打二。” “双打二?”向日岳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让迹部部长出战双打二?这简直是…… “没错。”忍足点头,思路清晰,“部长脚伤未愈,无法进行大范围跑动和长时间高强度对抗,单打线确实不适合。但双打二,比赛节奏相对可控,对移动的要求低于单打。部长可以凭借其无与伦比的网前技术、精准的控球能力和强大的精神力,在关键分上主宰比赛。同时,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他的脚踝,将风险降到最低。”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迹部:“而且,由部长坐镇双打,对于士气的提升是巨大的。这向所有人宣告,冰帝的帝王即使带着镣铐,依然能征战沙场!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心理威慑。” 分析室内一片寂静。忍足的建议太大胆了,几乎颠覆了冰帝一贯以来以迹部为核心的单打强势战术。但仔细想来,却又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迹部死死地盯着忍足,胸口剧烈起伏。他明白忍足的逻辑,理智告诉他这是当前局面下最优的解决方案。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他渴望与手冢在单打场上决一胜负,那是他长久以来的执念!让他避开手冢,去参加双打?这简直是对他帝王尊严的挑战! “忍足侑士!”迹部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谁允许你替本大爷做决定的?” “这不是替您做决定,部长。”忍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这是在为冰帝寻找最有可能的胜利之路。您的未来,比一场八强赛的胜负更重要。冰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带领我们走向全国巅峰的、完全康复的迹部景吾,而不是一个为了一场复仇之战而赌上一切的赌徒。” “赌徒”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迹部。他猛地站起身,却因为脚踝的剧痛而身体一晃,险些摔倒。忍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却被迹部狠狠甩开。 “本大爷不需要你的同情和说教!”迹部低吼,银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屈辱和不甘的火焰。 “这不是同情!”忍足也提高了声音,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这是责任!作为副部长,我有责任阻止您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作为……”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作为看着您一路走来的人,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您毁掉自己!” 最后那句话,像一盆冷水,猛地浇在迹部心头。他看着忍足那双充满了担忧、焦灼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持的眼睛,所有愤怒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更衣室里那个崩溃的夜晚,忍足无声的守护,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席卷了迹部。他环顾四周,看到队员们眼中虽然有着对胜利的渴望,但更深的,是对他伤势的担忧。 榊教练适时开口,声音沉稳如山:“迹部,忍足的建议具有很高的战略价值。你的决定,将影响整个团队的命运。我给你十分钟考虑。”说完,他示意其他队员先行离开分析室。 队员们默默起身离开,忍足深深地看了迹部一眼,也转身走了出去。分析室里只剩下迹部一人,和屏幕上依旧在播放的青学比赛录像。 寂静中,迹部缓缓坐回椅子上,手紧紧攥着那份沉重的医疗报告。帝王的骄傲在呐喊,但理智和肩上的责任却像沉重的锁链。手冢国光的身影在屏幕上晃动,那是他渴望击败的对手。但忍足的话,却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中回荡。 “冰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带领我们走向全国巅峰的、完全康复的迹部景吾……” 他闭上眼睛,眼前闪过队员们信任的目光,闪过忍足那双复杂而坚定的眼睛。许久,他猛地睁开眼,银蓝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他拿起内部通讯器。 “榊教练,忍足,回来吧。本大爷有决定了。” 当榊和忍足重新回到分析室时,迹部已经恢复了平日帝王般的姿态,尽管脸色依旧苍白。 “双打二。”迹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大爷会和桦地组成双打二。” 这个决定让忍足微微一怔。他原以为迹部会选择和更灵活的组合搭档。 迹部看向忍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桦地是最了解本大爷节奏的人。至于你,忍足,”他的目光锐利,“双打一,给本大爷拿下!不要让冰帝的胜利,只寄托在本大爷的让步上!” 忍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与迹部在空中交锋,瞬间明白了迹部的用意。迹部接受了他的战略,但同时也将最重的压力和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考验。 “是,部长。”忍足微微躬身,语气郑重,“绝不会让您失望。” 无声的烽火,在两人之间点燃。帝王的抉择已然做出,一场关乎尊严、信任和未来的全国大赛八强赛,即将拉开序幕。而迹部景吾与忍足侑士之间,那微妙而深刻的关系,也在这场艰难的抉择中,迈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