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弃女被绿茶公子盯上了》 第1章 第一章 乡试放榜当日,江宁县的天空格外湛蓝,仿佛也在期待着这场关乎众多学子命运的大考结果。 温家医馆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丝丝缕缕地洒下,光影交错间,药香弥漫,悠悠萦绕。 星澜身穿一条素色襦裙,外头罩着一件洗到发白的褙子,绑着襻膊,如灵动的雀鸟,手脚麻利地穿梭于药柜之间,她纤细的手指熟练地分拣着药材,偶尔抬手拂去垂落脸颊的发丝,专注之态尽显。 前来看诊的病人或坐或站,在等待的间隙,闲聊声此起彼伏。 一位面容沧桑、拄着拐杖的老者眯着眼,操着沙哑暗沉的嗓音问:“秦大夫,今日乡试放榜,怎的不见你去县衙前看榜?” 被他问到的美妇人年近四旬,岁月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风华犹存,秦氏还未作声,另一名病患抢白道:“秦大夫的儿子可是咱们江宁县出了名的大才子,中榜是十拿九稳的事,还用得着看吗?” 旁边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眼神中透着些许焦虑,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娘家侄子也在应考,他考了三次都落榜了,我这侄子要是能有秦大夫的儿子一半出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秦氏此时正一丝不苟地为一位手臂受伤的年轻男子处理伤口,她目光沉静,手上动作轻柔又精准,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谦逊的笑意,并未作答,可那眼神里分明透着对儿子满满的信任与自豪。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医馆内的平静。 邻人老张满脸通红,似是刚从烈日下狂奔而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一路小跑着冲进医馆,扯着嗓子高喊:“秦大夫,大喜啊!你家修远中了解元!” 刹那间,医馆里像炸开了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围向秦氏,道喜声、称赞声不绝于耳,仿若要将这小小的医馆掀翻。 秦氏手中的工具差点滑落,她激动得眼眶泛红,双手微微颤抖,忙不迭地起身,连声道谢:“多谢各位乡亲挂怀,今日大伙前来看诊的,统统免收诊金!” 病人们又是一阵欢呼,连声夸赞秦氏好心肠。 待送走了所有病人,秦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走到门口,亲手挂出了歇业的木牌。那木牌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似是也在分享这份喜悦。而后她转身,拉着星澜的手,笑容满面地商量着:“星澜,咱们去买点好酒好菜,好好庆祝一下。修远这孩子,总算没辜负他爹的期望。” 星澜眉眼弯弯,宛如月牙,脆生生地应道:“秦姨,我去买吧,您在家歇着。” 说罢,她挎上一只竹篮,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云朵上,刚踏出桃源巷的巷口,就与迎面而来的温修远撞了个正着。 温修远身姿挺拔如松,身着一套书院发的浅青襕衫,衣角随风轻轻摆动,如同流淌的青色溪流,头戴垂脚幞头,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儒雅,仿若从古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他瞧见星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步迎上前去,关切地问:“星澜,你这是要去哪?” 星澜抬起头,笑靥如花,粉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仿若盛着醉人的甜酒,她晃了晃手中的篮子:“奉秦姨之命,去集市上买点好酒好菜犒劳你这个解元。” 温修远微微一愣,耳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们已经知道了?” 澜俏皮地眨了眨眼,“半个时辰前,隔壁院子的张叔就来报喜了。” 温修远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伸手接过星澜手中的竹篮,十分自然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并肩走在洒满余晖的乡野小道上,虽然他们衣着朴素,但都相貌出众,唯美得像一幅画卷。 星澜侧目望去,只见温修远肩背处的衣裳蹭了一大块灰,那灰渍在浅青色的襕衫上格外显眼,她黛眉微蹙,抬手轻轻帮他拍去,边拍边问:“你这是在哪蹭的?” 温修远脚步一顿,神色略显慌张,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星澜见状,不由停下手中动作,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不方便告诉我吗?” 温修远连忙摇头,俊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解释:“方才看榜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着要捉我回去当女婿,我……我慌不择路,只想赶紧脱身,也没顾得上蹭了灰。” 他偷偷瞥了星澜一眼,墨黑的眼中透着些许忐忑,生怕她会吃味。 星澜听后却嫣然一笑,剪水的双瞳里闪烁着促狭的光,打趣道:“做乡绅富户、官宦人家的贵婿不是美事一桩吗?你为何要逃?” 温修远像是被这话噎住了,气闷不已,反问她:“我为何要逃,难道你不知道吗?” 星澜一脸莫名,“我岂会知晓。” 温修远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望着星澜,那眼神里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仿若深不见底的海洋,要将她淹没。 星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别开脸,避开他炽热的视线,不自在地问:“你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做什么?” 温修远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支雕刻着芍药花的玉簪,轻轻/插/在了星澜头上,星澜一惊,伸手想要取下来,温修远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星澜一脸不解地仰头看着他,问:“这是何意?” 温修远凝视着她的眼睛,仿若世间唯她一人,深情款款道:“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 这毫无征兆的表白让星澜愣在了原地,她的脸颊像是被夕阳点燃,迅速泛起大片红霞,仿若天边绚丽的火烧云。 温修远见她脸红,心中的紧张缓解了一大半,微微倾身,试探地问:“其实你对我也不是毫无感觉,对吗?” 星澜被戳中了心思,慌乱地垂下眼帘,仿若受惊的小鹿,答非所问道:“国朝盛行榜下捉婿,以你的品貌才学,定能高中进士,届时汴京城的高门大户都想让你做东床快婿,说不定还会被官家看中选尚公主。” 温修远眼神坚定,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星澜的肩膀,郑重道:“我不稀罕什么公主,我只钟情于你一人,也只想娶你一人。这句话我在心里藏了许多年,直到今日才有勇气说出口。若你也对我有意,来日金榜题名,我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你过门。” 星澜被他真诚的眼神和真挚的话语打动了,她怎会对他无意呢?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她被养父母虐打得遍体鳞伤、绝望无助的时候,是温家对她伸出了援手,给予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温叔耐心地教她识文断字,秦姨手把手教她治病救人,而修远,更是对她呵护备至。幼时,她便很依赖这个年长她三岁的哥哥,随着年龄增长,她情窦初开,这种依赖渐渐多了几分少女的旖旎情思。只是,她越感激温家,便越觉得不能拖累他。她深知自己身陷在泥潭中,若没有她,他会拥有更加广阔的前程。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温修远急切道:“你便是我前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寒窗苦读,不单是为了完成我爹的遗愿,也是为了你!星澜,我知你想逃离养父母的掌控,待我高中,我们一家人迁去汴京,你便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星澜眼中含泪,怎么忍心拒绝面前少年郎的一腔真心,她勾了勾唇角,漾出一抹笑意,仿若雨后初绽的花朵,轻声道:“这支簪子我先暂时收下,若你金榜题名后仍不改此心,我便答应你的提亲。” 得到心爱的姑娘首肯,温修远欣喜得有些忘乎所以,情不自禁地一把扣住星澜的纤腰,将她揽进了怀中。 两人从未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星澜有些羞赧,微微挣扎道:“放开我。” 温修远如梦初醒,赶紧松开手,满脸羞愧道:“抱歉,我太高兴了,一时失礼。”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道:“你放心,我心如磐石,无可转移,此生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星澜心中满是甜蜜,“好,我等着你兑现诺言的那一天。” *** 暮色四合,星澜从温家那满溢着温馨与喜悦的院子里出来,和煦的晚风轻轻拂过,撩动她的发丝,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惬意,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仿若被一片乌云遮蔽,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沿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石板路前行,每靠近桃源巷巷尾的沈家一步,心头那如铅块般沉重的压抑感便愈发浓烈。那座破败的院落,在她眼中就如同狰狞的虎口,光是远远望着,都让她遍体生寒。 临近家门,她的脚步愈发迟缓,像是有无数细密的藤蔓缠住了脚踝,阻止她向前。犹豫再三,她抬手,轻轻取下了头上那支雕刻精美、温润细腻的芍药花簪,小心翼翼地将玉簪藏在袖中,仿若藏起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随后紧闭双眸,深吸一口气,似要把空气中仅存的一丝勇气全部吸入肺腑,这才伸出手,缓缓推开那扇摇摇欲坠、满是破败之气的木门。 “嘎吱——”,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果不其然,养母李氏宛如被触怒的恶兽,“嗖”地一下从昏暗的屋内冲了出来。 “死丫头,回来得这么晚!” 李氏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五官几乎挤到了一起,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蒲扇般粗糙厚实的大手高高扬起,带起一阵呼呼风声,恶狠狠地朝着星澜的脸颊扇了过去。 星澜早有预料,身形轻盈如燕,敏捷地侧身一闪,轻松躲过这凌厉一击。李氏这一巴掌打了个空,惯性让她向前趔趄了几步,差点摔个狗吃屎。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顿时恼羞成怒,扯着破锣嗓子骂骂咧咧道:“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竟然还敢躲,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说着,她再次高高扬起手,手臂上松弛的赘肉跟着晃动,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要把星澜生吞活剥。 养父沈进财平日里与李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对星澜非打即骂,可今日却破天荒地站了出来,伸手一把拉住李氏。他身形佝偻消瘦,脸上挂着一抹讨好的假笑,对着李氏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你消停会儿,别把她的脸打坏了,过两天她还得上花轿,去给王员外当小妾呢。” 星澜听闻此言,心头猛地一震,杏目圆睁,满是惊愕与疑惑,“什么王员外,什么小妾?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沈进财转过头来,难得的和颜悦色,可那笑容背后却藏着让人作呕的算计。他搓着手,走到星澜跟前,满脸堆笑道:“招娣啊,咱们江宁县最富庶的王员外相中了你,那可是咱们高攀不起的大人物。人家想纳你为妾,你放心,虽说只是个妾,可嫁过去一样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瞧,王家连聘礼都送过来了。” 说着,他伸出干瘦的手指,指向屋里那几个摆满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的箱子,眼中满是贪婪之色,仿佛那些聘礼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进了他的口袋。 星澜听到“招娣”这个土气又屈辱的名字,眉头瞬间拧紧,眼中满是厌恶与痛恨。她既痛恨这个名字,更痛恨养父母把她当成货物一样随意买卖。她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冷冷地质问:“我何时说过我要嫁?” 李氏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尖锐的嗓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婚姻大事,从古至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爹都点头同意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星澜心里清楚,那王员外年过半百,脑满肠肥,形貌丑陋,家里有十几房小妾还不收敛,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到处搜罗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想到要嫁给这样的人,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宁愿一死了之。 生死攸关之际,星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当即从袖中抽出那支被藏得严严实实的芍药花簪,大声宣告:“我已经和别人私定了终身,不可能再嫁给其他人。” 李氏闻言不由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说着,她像只发狂的母兽一样,张牙舞爪地扑向星澜,伸手就要抢夺她手中的簪子。 星澜早有提防,轻盈地往后一退,巧妙躲开李氏的攻击。她目光炯炯地直视李氏,问:“你不想知道这支簪子是谁送给我的吗?” 李氏气得直喘粗气,满脸通红,怒骂道:“肯定是哪个不知廉耻的野/男人!” 星澜挺直了纤细的腰杆,自顾自道:“是江宁府新晋解元,温修远。”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李氏愣住了,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愕。她转过头,看向沈进财,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问丈夫:“解元是个啥名次?” 星澜微微扬起下巴,骄傲道:“桂榜头名。” 李氏听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屑道:“解元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穷书生,哪能跟腰缠万贯的王员外比。” 星澜见她如此短视愚昧,心中既气愤又无奈,耐着性子劝解:“国朝主张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士’排在首位,可见读书人的地位有多高。修远才华横溢,未及弱冠便中了解元,明年开春进京赶考,说不定就能高中状元,到时候高官厚禄、荣耀加身,前途不可限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进财和李氏,敏锐捕捉到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趁热打铁接着道:“我知道爹娘要我嫁给王员外,是想让弟弟耀祖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去大户人家当小妾,得看当家主母的脸色,就算开头能得些聘礼,往后也难以再从夫家拿出钱来帮衬娘家,但要是我能做状元的正头娘子,身份水涨船高,说不定还能帮耀祖在汴京城谋个一官半职,这才是长长久久的好处。” 李氏一向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可听了星澜这番入情入理的话,也不禁有些心动。她皱着眉头,犹豫了许久,权衡利弊后,为了儿子未来能有长远的依仗,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勉强同意把聘礼退回去。 星澜侥幸逃过一劫,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虽然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了,但往后的路,依旧布满荆棘,困难重重。 天崩开局,心疼我妹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来年二月初的那场会试,宛如高悬于苍穹的璀璨启明星,既洒下指引前程的光辉,又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每一个渴望功成名就的学子都深知,要想在这场群英荟萃的较量中脱颖而出,需得拼尽全力。 江宁与汴京相隔千山万水,要赶在河道结冰前抵京,还要提前去京城的书院温书,时间紧迫,乡试放榜后第二个月,温修远便决定动身前往汴京。 天刚泛起鱼肚白,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江宁县。 星澜和秦氏早早起身,精心准备了一些干粮、衣物、药品,以及温修远平日里最爱读的几本书籍,收拾好行囊,而后相伴着向渡口走去。 一路上,秦氏脚步迟缓,时不时抬手擦拭着眼角,嘴里不停念叨着儿子出门在外的诸般不易;星澜则默默跟在一旁,眼神中透着担忧,手中紧紧攥着包袱的系带,仿佛这样就能攥住即将远行之人的衣角。 不多时,三人来到渡口,江面上,船只往来穿梭,白帆点点,仿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可此时,谁都无心欣赏这景致。 温修远见星澜如云的乌发上毫无发饰点缀,不由有些疑惑,轻声问道:“星澜,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那支簪子,是不喜欢吗?” 星澜摇头,轻轻咬了咬下唇,略带羞涩地回答:“我很喜欢,只是它太珍贵了,我平日里在医馆忙活,磕磕碰碰的,怕不小心弄坏了,便收起来了。” 见她如此珍惜,温修远心头一暖,唇角上扬,认真说道:“如今我能力有限,暂时只能送你素簪,不过你放心,等我考取功名,一定会努力攒钱,送你更多更精致好看的头面首饰,让你成为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星澜听见他这般直白的话语,俏脸红彤彤的,仿若熟透的蜜桃,她嗔怪地瞥了温修远一眼,跺了跺脚,娇嗔道:“你说这个干什么,等你以后赚了钱,自然是要先孝敬秦姨。” 秦氏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个年轻人的对话,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眼中满是对儿子和星澜的疼爱。她轻轻拍了拍星澜的手背,笑着说道:“傻孩子,我都人老珠黄了,哪还用得着这些。只要你们两个过得好,我也就知足了。” 星澜一听,连忙道:“秦姨,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一点都不老,咱们要是一起走出去,旁人准会以为咱们是姐妹呢。” 秦氏被她孩子气又暖心的话语逗笑,点了点星澜的鼻尖,打趣道:“你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得过头了,真招人疼。” 温修远静静地看着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女子,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即将离别的不舍,也有对未来的坚定决心。他暗暗攥紧双拳,在心底发誓,此番进京,一定要出人头地,给她们一个安稳富足的未来。 就在这时,船夫那粗犷豪放的嗓音打破了这份温情:“要乘船的赶紧上船咯,莫要耽误了行程!” 秦氏像是被这喊声惊醒,她一把拉住儿子的手,那双手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干裂,此时用足了力气,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她眼中含泪,声音颤抖道:“儿啊,你这一走,家里空落落的,只剩娘一个人了。” 温修远心中亦是酸涩无比,眼眶泛红,安慰母亲道:“娘,您别担心,至多半年,等我在汴京站稳了脚跟,就立马接您和星澜到汴京团聚,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星澜也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帮秦氏拭去眼角的泪花,柔声安慰道:“秦姨,您别难过,都说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修远此去定能金榜题名,咱们就等着他的好消息吧。” 温修远望着星澜,墨黑的眼中满是不舍,“星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我娘,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星澜点头道:“你我之间何须见外,我一直把秦姨当成我至亲的家人,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全力照顾好秦姨。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路途遥远,风霜雨雪的,千万小心,到了汴京别忘了给我们捎信,报个平安。” 温修远郑重点头,目光中透着浓浓的眷恋,他此刻多想张开双臂,将星澜紧紧拥入怀中,可渡口人来人往,嘈杂喧嚣,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在船夫的再三催促下,他缓缓转身,一步一回头地登船。 渡口的风呼呼作响,吹乱了众人的发丝,温修远站在船头,迎着风,大声叮嘱道:“娘,星澜,风大,你们早点回去吧,别着凉了!” 星澜和秦氏并肩站在岸边,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艘渐渐驶离的三层高的大船,直至它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小黑点,消失在浩渺的江面上,两人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满心落寞地离开。 *** 冬日的寒风如冰刀般肆虐,刮过江宁的每一条街巷,吹得门窗哐当作响。 儿行千里母担忧,秦氏这些日子明显憔悴了许多。以往虽说温修远挑灯夜读,留宿书院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可毕竟人还在江宁县,至多不过半日车程,她心里头总归是有着落的。哪像如今,他孤身一人漂泊在千里之外的汴京,那是个繁华又陌生的地界,秦氏只要一想到儿子万一遇上难事,身旁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心里就像被千万根针扎着,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星澜每日在医馆帮忙,将秦氏的忧心忡忡都看在眼里。这日,她刚踏入医馆,就瞧见秦氏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模样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星澜心头一紧,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篮,几步走到秦氏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秦姨,您别太担心了,我刚收到修远的家书,说他已经在汴京城外的松风书院安顿下来了,山长和同窗都对他十分关照呢,一切顺遂,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闻言,秦氏眼中顿时有了光彩,她立即转过头,拉着星澜的手反复确认:“真的?修远信里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不信您自己看,我今日本也打算把这封信给您。”星澜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眉眼弯弯道,“秦姨,修远那般聪慧过人又才情出众,走到哪儿都是块闪闪发光的金子,招人稀罕着呢,您再这般愁眉苦脸的,要是被他知晓了,该多心疼啊。” 秦氏看过信,确认星澜当真没有哄她,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她轻轻拍了拍星澜的手,感慨道:“唉,修远不在,家里冷冷清清的,这个年啊,看来只有咱们娘俩一起过了。” 星澜眼眸里瞬间闪过一道惊喜的亮光,脸颊因激动泛起淡淡的红晕,有些受宠若惊地问:“秦姨,今年我真能和您一起过年吗?” 秦氏看着星澜,眼中满是疼惜与慈爱,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傻孩子,当然可以啦。其实啊,秦姨早就想接你到温家过年,只是你那养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 说到这儿,秦氏微微皱眉,眼神里透着不满与无奈。 星澜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低喃道:“我知道他们为何不同意。” 在她的记忆里,沈家从来都算不上她的家,尤其是弟弟耀祖出生后,她在那个所谓的家里更是彻底没了容身之处。沈进财和李氏把她当奴隶一样使唤,天不亮她就得起床给一家人做朝食,灶膛里的火熏得她眼泪直淌,稍有差池,比如粥熬得稠了些,或是饼烙得焦了点,换来的就是一顿打骂。等他们吃完,又得赶紧收拾碗筷,接着去河边洗衣裳,那些脏衣裳堆得像小山似的,冬日的河水又冰寒刺骨,冻得她双手通红、破皮,钻心地疼。洗完衣裳,还要打扫屋子……等这一切忙完,太阳都已经高悬半空,她才能匆匆赶往温家医馆帮忙。若不是秦氏会给她工钱,让沈氏夫妇觉得有利可图,他们是绝不可能放她出门的。 秦氏瞧着星澜垂着头情绪低落的模样,心疼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好孩子,你受苦了。如今不一样了,你和修远有了婚约,他们总不能再阻拦你陪未来的婆母过年。” 说着,秦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星澜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瞧瞧,你这衣裳旧得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赶明儿咱们去集市上扯几匹布料,我替你制两身新衣裳,过年也穿得喜庆些。” 星澜一听,连忙摆手推辞,“秦姨,不用了,我这衣裳还能穿,您手头也不宽裕,就别破费了。” 秦氏却很坚持,“要的要的,这可是我作为婆母送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你不知道,秦姨一直想有个女儿,幸亏修远争气,博得了你的芳心,让我这愿望得以成真。像你这么如花似玉、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星澜泪水盈满眼眶,簌簌滚落,打湿了衣襟,她感动得喉咙像是被哽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猛地扑进秦氏怀里,紧紧抱住她,仿佛要用这个拥抱表达所有的感激。 秦氏眼中也闪烁着泪光,像娘亲哄孩子一样安抚地拍着星澜的后背,“好孩子,有我和修远在,以后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妹宝真的好惨,不过没关系,先苦后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时间悄然逝去,温修远在汴京的松风书院潜心苦读,课业繁重如山,压得他每日连喘口气的工夫都少得可怜。 晨曦微露,他便伴着第一缕晨光起身诵读经典;夜幕深沉,他仍在摇曳的烛火下奋笔疾书,钻研经史子集。可即便如此忙碌,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星澜的一颦一笑,只要稍有闲暇,便会铺纸研墨,将满心的思念与柔情倾注于笔端,化作一封封饱含深情的书信,千里迢迢送往江宁。 星澜在江宁的日子同样不轻松,每日帮着秦氏在医馆忙碌,抓药、问诊、照顾病患,忙得不可开交,可即便劳作辛苦,只要一想到温修远,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眉眼间满是甜蜜。 闲暇之余,她常常坐在窗前,小心翼翼地展开温修远写给她的信,逐字逐句地品读,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印刻在心底。随后,她会掰着纤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数着与他团聚的日子,脑海中不断勾勒着未来在汴京新生活的模样,想象着他们携手漫步在繁华京城的大街小巷,或是于庭院中赏春花秋月,心中满是憧憬与期待。 大盛朝英才济济,随着会试之期的临近,秦氏忍不住开始忧虑儿子会被其他人比下去。 每当谈及此事,星澜总是淡淡一笑,信心满满道:“秦姨,您大可放心,修远不管身处何方,与何人相较,都是最拔尖、最杰出的,我信他定能崭露头角,大放异彩。” 秦氏见状,忍不住打趣她:“你呀,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星澜脸颊瞬间泛起红晕,羞涩地低下头,可眼中的坚信没有半分动摇。 事实证明,星澜并非盲目吹捧,温修远在考场上一路过关斩将,连中三元的喜讯仿若春日惊雷,轰动了整个江宁府。知府都亲自整理衣冠,带上厚礼,率领一众衙役浩浩荡荡地奔赴温家贺喜。 秦氏听见喧闹声,赶忙迎出门去,只见府衙众人乌压压一片,为首的知府满脸堆笑,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高声道:“温夫人,恭喜啊!令郎才高八斗,连中三元,实乃我江宁之骄傲,大盛之栋梁,您真是教子有方啊!” 秦氏激动得眼眶泛红,声音略带颤抖地道谢:“府尊谬赞,犬子不过是勤勉好学,幸得老天眷顾罢了。” 这个好消息也传到了沈家,一向对星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沈氏夫妇听闻温修远高中了状元,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沈进财平日里浑浊的双眼此刻贼亮贼亮的,他赶忙拉着李氏,一路小跑着来到星澜跟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假笑,谄媚地说道:“招娣啊,你可真是有眼光,钓上了这么个金龟婿,往后咱们沈家可就指望你了。” 李氏也在一旁跟着附和,脸上的笑容却怎么看都有些生硬:“就是,就是,贤婿什么时候回来下聘啊?” 星澜看着他们这副嘴脸,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微微蹙眉,冷声道:“我不喜欢‘招娣’这个名字,我叫星澜。” 李氏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刚要发作,可想起温修远状元的身份,想到日后的荣华富贵,又硬生生地将这口气咽了回去。她皮笑肉不笑地又问了一遍:“那星澜……贤婿什么时候回来下聘?” 星澜看着她满脸的算计,只觉厌烦透顶,不欲与她多做纠缠,扔下冷冰冰的“快了”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李氏被下了脸面,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骂:“小/蹄/子,真以为有了靠山就可以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了?十七年前要不是我们捡她回来,她早就冻死饿死了!” 她这一嗓子扯得极高,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惊得左邻右舍纷纷侧目。 星澜脚步一顿,心中一阵刺痛,却并非是因为李氏这番难听的辱骂。这些年的打骂与欺辱,她早已习以为常,练就了一颗坚韧的心。真正让她难过的是自己如谜一般的身世,她无数次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爹娘的模样,却始终一无所获。她不知道他们为何生下她,又狠心将她遗弃,让她在这世间受尽苦难。倘若有朝一日能寻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们原因。 星澜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强行将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然后挺直腰杆,继续向前走去。 *** 殿试出榜后,星澜收到温修远的来信,信中言辞恳切,满是柔情,他提及如今殿试已然落幕,万事顺遂,只需静待朝廷授予官职,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便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江宁,向她提亲。末尾,还郑重承诺,至多不会超过两个月,届时定会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过门。 星澜立即回信,笔锋坚定,字迹娟秀,告知他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他。 女子出嫁,嫁妆自是必不可少。星澜知道唯利是图的沈家是指望不上的,她也从未把沈家当成娘家,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这些年,秦氏给她的工钱中,她悄悄藏了一部分,没有全部上交给沈氏夫妇,便是想着日后傍身,但这么久也只攒了五两银子,不由自嘲地想,天底下恐怕没有比她更寒酸的待嫁新妇了。 秦氏瞧出了星澜的窘迫,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她轻轻拉过星澜的手,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她手心。 星澜打开一看,竟是五两银子,心头一惊,立马推辞:“秦姨,这怎么使得,您平日里待我已是恩重如山,我怎能再要您的钱。” 秦氏故意板起脸道:“不准推脱,你这孩子,咱们很快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 闻言,星澜鼻子一酸,不禁又要落下泪来。 秦氏摸了摸她的眼角,温柔道:“不哭,你马上要当新娘子了,可得开开心心的。”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此后的日子里,星澜仿佛沉浸在蜜罐之中,每日都怀着雀跃的心情,一针一线地亲手缝着自己的婚服和盖头,满心期待地等着做新嫁娘。 然而,变故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陡然降临。 距离星澜收到温修远那封说要向她提亲的书信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他却始终没有回来,也没再寄来只言片语。 星澜心中隐隐不安,不断安慰自己修远也许是被什么至关重要的朝廷大事耽搁了行程,他向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只要事情一了,定会快马加鞭赶回她身边。 秦氏也看出了星澜的焦虑,时常在旁安慰:“孩子,别慌,修远一定是遇到难处,脱不开身,再等等,总会有消息的。” 星澜用力点头,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继续耐心等待。 可没过几日,一个更为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 那日,星澜照常来到温家医馆,却发现房门大开,屋内空无一人,她四处呼喊,回应她的只有空荡的回声。 星澜有些奇怪,询问左邻右舍是否知道秦氏的行踪,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秦氏从来不曾不告而别,星澜请求乡亲们帮忙一起寻找,秦氏素来与人为善,乡亲们也怕她出什么意外,二话不说就寻起了人,可一群人在江宁县找了一天一夜,也没寻到她的身影。 星澜顿时慌了神,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她顾不上休息,匆匆赶往江宁府,斗胆求见知府。 江宁府衙内,星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通红,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地哀求:“府尊,民女的婆母……也就是今科状元温修远的娘亲不见了,我寻遍各处都找不到她,求您派人找找吧。” “什么?!温夫人不见了?”知府大惊失色,状元之母在他的治下无故失踪,此事非同小可,“你且细细说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星澜颤抖着声音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知府听后,神色凝重,当即召集所有衙役在江宁府各县范围内搜寻,不放过任何一处地界。 星澜魂不守舍、坐立难安地回到温家等消息,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对她而言都是煎熬,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怕的念头,唯恐秦氏遭遇不测。 苦等了两日,知府亲自来报信,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瞬间,星澜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身来,身形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勉强站稳后,便急切地朝着知府奔去。 “敢问府尊,可是有消息了?” 知府面带同情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道:“姑娘,我手下的人查到,三日前,温夫人在几名男子的陪同下,登上了前往汴京方向的渡船。依此情形来看,会不会是温状元派人来接母亲进京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向星澜,她心中紧绷了好几日的弦骤然断裂,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身体仿若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向后倒去。 修远不是渣男,此事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星澜仿若坠入无尽黑暗的深渊,意识混沌,整个人沉浸在痛苦与绝望交织的梦魇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这浓稠的黑暗,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悠悠转醒。 入眼,便是自己那又小又破的房间,墙壁斑驳,泥灰簌簌掉落,昏暗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艰难地挤入屋内,洒下几缕尘埃飞舞的光影,让这本就破败的屋子更显凄凉。 星澜刚一睁眼,还未完全从昏迷的眩晕中缓过神来,李氏那尖锐刺耳的咒骂声便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她:“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成天白日做梦,还妄想着当什么状元娘子!瞧瞧现在,人家母子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你还傻愣愣地盼着!” 李氏双手叉腰,站在床边,那副嘴脸因愤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胀气的□□。 星澜眼神空洞,仿若失去了灵魂的傀儡,呆呆地望着房梁,她怎么也想不通,温修远怎么可能欺骗她呢?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笑容、深情的话语、坚定的承诺,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历历在目。可如今,残酷的现实却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横亘在她面前,她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他会三个多月杳无音信,就连一向待她如亲母的秦姨,也毫无征兆地不告而别。 李氏见她始终一言不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越骂越起劲:“你个死.丫头,别躺在床上装死,赶紧给我收拾收拾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明天就乖乖给我上王员外的花轿!老娘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别想装聋作哑!” 星澜依旧没有回答,李氏不由火冒三丈,一把抓住星澜瘦弱的双肩,硬生生地将她从床上揪了起来,粗暴地摇晃着。 星澜的身体犹如没有重量的破布娃娃,随着李氏的动作无力地摆动,眼神依旧空洞,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仿佛灵魂早已游离体外,徒留这具躯壳承受着世间的苦难。 沈进财这时从屋外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他快步上前,伸手拉住李氏,低声呵斥道:“行了行了,别真把她弄死了,到时候不好跟王员外交代。看样子,王员外是真稀罕这丫头,非但没怪罪咱们出尔反尔,还送了比上次更多的聘礼呢。” 星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沈进财现在当她是摇钱树,不敢逼她太狠,不由分说地扯着李氏出去了,耳边总算清净了几分。 星澜没有消沉太久,内心深处那股倔强与不甘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她绝不会轻易认命。在她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太过蹊跷,她不相信温修远是背信弃义之人。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去汴京找他问个清楚,哪怕最终的结果是他真的变心了,她也要亲耳听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绝不能稀里糊涂地度过余生。 夜幕悄然降临,星澜在灶间做好晚膳,端着饭菜走进屋内,一一摆在桌上,“爹、娘、耀祖,吃饭了。” 沈氏一家三口仿若饿狼扑食,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大快朵颐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星澜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不多时,药效发作,沈进财最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手中的碗筷“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疑惑:“这……这是怎么回事……”话还未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桌上。 李氏和耀祖也相继中招,身体软绵绵地倒下,不省人事。 星澜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此刻药效发作,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走进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将她仅有的十两银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入包袱之中。 随后,她用力推开大门,回头望了一眼这个让她受尽凌辱的地方,便毅然转身,融入茫茫夜色之中,踏上了前往汴京的未知旅程。 *** 温修远自殿试被官家钦点为状元后,满心期许着能早日回到江宁,履行对星澜的承诺,将她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命运却在此时同他开了一个残酷至极的玩笑。 官家宴请新科进士的琼林宴上,觥筹交错,丝竹声声,一片热闹非凡之景。 温修远置身其中,却无心沉醉,心中唯有江宁那一抹倩影,不经意间抬眸,他恰好与昭华公主的目光交汇,不过他很快就移开了,昭华公主的视线却凝在了他身上。 昭华公主赵婉乃当今皇后嫡出,打从出生起便被捧在掌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此盛宠之下,养成了她骄纵跋扈、唯我独尊的性子,平日里眼高于顶,寻常男子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可偏生这一回,温修远的才情、风姿仿若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照进了她的心底,让她一见倾心。 次日清晨,温修远尚在居所,还未从宿醉的混沌中完全清醒,一道明黄圣旨如晴天霹雳般降临。当宣旨的内侍扯着尖细的嗓子念出敕封他为驸马都尉之时,他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的命运竟会被如此荒唐地改写。 短暂的失神后,温修远强行镇定下来,他深知此事万万不可从命,否则一生的挚爱与坚守都将化为泡影。他未及多想,匆匆赶往禁中请求面圣,官家在紫宸殿接见了他。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与冰冷坚硬的石板猛烈撞击,发出沉闷声响,可他浑然不觉疼痛,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如炬,高声恳求:“官家,臣恳请您收回成命!臣已有婚约在身,与江宁一女子情投意合,相约此生,实在不能辜负于她。”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良久,传出官家威严却略带愠怒的声音:“温修远,你可知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殊荣,莫要糊涂!若你当真心仪那女子,待与婉儿大婚之后,大可再纳她为妾,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温修远叩首在地,额头与地面碰撞,渗出丝丝血迹,却仍毫不动摇道:“臣无福消受,此生只愿与一人白首,求官家成全!” 官家见他如此执拗,龙颜大怒,抗旨不遵本是死罪,但国朝有不杀士大夫的祖训,便下令将他关进天牢。 昭华公主得知温修远抗旨拒婚,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美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她自幼在宫中呼风唤雨,哪曾受过这等委屈,当下便恶狠狠地发誓,定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屈服。她查到温修远的父亲已于早年病逝,他与寡母相依为命,便命人快马加鞭赶往江宁,强行抓来了他的母亲秦氏。 一个月后,昭华公主气势汹汹地驾临天牢探望温修远。 天牢之中,阴暗潮湿,腐臭之气弥漫,老鼠吱吱乱窜。温修远身着囚服,发丝凌乱,面容憔悴,胡茬布满下颚,却依旧难掩他清隽疏朗的风姿,仿若泥潭中的青莲,虽深陷困境,却傲然挺立。 昭华公主莲步轻移,走到牢房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温修远,你可知错?” 温修远闻声抬起头,目光清冷,犹如寒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公主殿下何必强人所难,我何错之有?” 昭华公主一甩华丽的衣袖,气急败坏地吼道:“普天之下,就没有吾得不到的东西!” 温修远冷哼一声,墨黑的眼中满是讥讽:“若公主殿下只是把我视作一个玩物,恕我更难从命。” 昭华公主怒极反笑,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那可由不得你,除非你不在意你娘亲的死活。” 说罢,她拍了拍手,命人把秦氏带了进来。 温修远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也没想到,昭华公主竟会卑鄙到用他母亲的性命来要挟他。 母子俩许久未见,再见却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下。 秦氏被侍卫粗鲁地推搡进来,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她抬眼瞧见儿子憔悴的模样,心疼得直落泪。 温修远眼眶泛红,眼中满是焦急与关切,他迅速起身来到牢门前,双手紧紧握住门上的铁栅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铁棍捏碎,“娘,我没事,您这一路有没有受苦?还有星澜,她过得好不好?” 秦氏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忍着悲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想要安抚儿子:“儿啊,娘不苦,只要你平安就好。星澜那孩子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昭华公主见温修远视她如无物,还当着她的面关心另一个女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心中恶念顿生,命令身旁的侍卫:“把刑具抬上来,请温夫人一一尝试,吾就不信你还能这么铁石心肠!” 秦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不忍见儿子为难,心中一横,决绝之意在眼底闪过。而后她紧闭双目,深吸一口气,突然一头撞在了牢房的铁栅栏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染红了温修远的眼。 母亲在眼前自尽而亡,温修远目眦尽裂,泪如雨下,他疯狂地摇晃着牢房的栅栏,撕心裂肺地呼喊道:“娘——”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天牢,仿若受伤的猛兽发出的嘶吼,透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昭华公主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当下有些心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咬咬牙,又威胁道:“你若还不识相,吾便把你最爱的星澜也抓来,狠狠折磨。” 温修远悲痛万分,对昭华公主的不择手段恨之入骨,可他刚刚失去母亲,那钻心的痛还未平复,绝不能再让星澜受到伤害。 他缓缓松开紧握着栅栏的双手,颓然地垂落下来,修长的身体顺着栅栏慢慢滑落,瘫坐在地。他望着牢顶,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仿佛在与过去的美好诀别。 他本以为考取功名就能改变命运,殊不知在皇权的倾轧下,他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命运的洪流将自己吞噬,踏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只为换取心爱之人的平安。 唉,两个小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星澜趁着夜色,仓皇从沈家逃出,她深知沈氏夫妇一旦醒来,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定会发了疯似的将她抓回去,重新把她推进暗无天日的深渊。于是,她一路狂奔,脚步急促而慌乱,踩在泥泞的小道上,溅起一朵朵泥花。 星澜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脚底磨出了一个个血泡,每走一步,钻心的疼痛便从脚底直窜心头,可她愣是咬着牙,不敢停歇片刻。她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神却透着一股决绝,仿佛前方有什么在召唤着她,给予她无尽的力量。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江宁,独自奔赴一个陌生且遥远的地方,心中害怕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将她层层包围,但对温修远的思念和对真相的执着探寻,如同暗夜里的明灯,驱散了些许恐惧。 为了安全起见,星澜寻了个隐蔽的角落,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男装,然后用粗糙的炭灰将脸抹黑,对着一洼浑浊的水坑瞧了瞧,此刻的自己,衣衫破旧,面容黝黑,活脱脱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模样。伪装好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踏上征程。 一路上风餐露宿,历经半月艰辛,星澜终于望见了汴京城那宏伟的轮廓。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幌子随风飘舞,招揽着过往的行人。绸缎庄里,绫罗绸缎堆积如山,色泽鲜艳,绣工精美,让人目不暇接;香料铺子中,馥郁的香气飘散而出,混合着各种奇异的芬芳,撩拨着人的嗅觉;还有那摆满了精美瓷器的店铺,青瓷色如翡翠,白瓷光洁如玉,在日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而那一间间酒楼食肆更是热闹非凡,闻名天下的矾楼雕梁画栋,气势恢宏,门口车水马龙,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络绎不绝。踏入其中,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引着客人穿梭在一间间雅致的阁子,屋内布置精美,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椅皆是上好的木料,擦拭得光亮可鉴。菜谱上,山珍海味一应俱全,令人垂涎欲滴。食客们或推杯换盏,谈诗论道,兴致盎然;或细细品味美食,脸上满是陶醉之色,不时发出啧啧赞叹。 再看街边的小食摊,虽没有大酒楼的奢华,却别有一番烟火气息。卖胡饼的摊主熟练地揉面、撒料、烘烤,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胡饼就出炉了,外皮酥脆,内里松软,咬上一口,麦香四溢。还有那卖馉饳的,现包现煮,皮薄馅大的馉饳在锅中翻滚,煮熟后盛在碗里,撒上葱花,滴几滴香油,汤鲜味美,让人一碗下肚,直呼过瘾……街头巷尾,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有衣着华丽的公子王孙,手持折扇,谈笑风生;也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自家的货品,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 星澜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微张,满脸的惊叹与新奇,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想要将这繁华盛景尽收眼底。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稍作停留后,便开始寻找落脚之处。 终于,在一条稍显安静的街巷里,她找到了一家价格相对低廉的客栈。 走进客栈,星澜小心翼翼地开口:“小二哥,烦劳给我一间最便宜的客房,再要一大桶热水。” 店小二迎上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着寒酸,虽有些嫌弃,但还是应了声:“好嘞,客官稍等。” 星澜跟着店小二上了楼,走进房间,关上门的瞬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迫不及待地将满是尘土的包袱扔到一旁,坐在床边,轻轻揉着酸痛的双脚。 不一会儿,热水送来了,星澜将自己疲惫的身躯慢慢浸入水中,热水包裹着她,洗去了满身的风霜。沐浴完,她换上一身干净的旧衣裳,随意挽了挽如云的长发,恢复了女子的装束,虽未施粉黛,但出水芙蓉般的天生丽质却难以掩盖。 当星澜走出房间,准备下楼打听消息时,客栈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她微微低头,避开那些目光,径直走向店小二,轻声询问:“小二哥,我跟您打听个事,您可听说过新科状元郎温修远的名号?” 店小二一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放下手中擦桌子的抹布,兴致勃勃地说道:“当然听说过!他与昭华公主大婚时,那可是轰动全城,何等的风光!整个汴京万人空巷,几乎全城百姓都去观礼了。” 星澜闻言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震,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您是不是弄错了?” 店小二拍着胸脯保证:“我怎么可能会弄错呢!昭华公主出降的仪式就在三天前,那场面只要亲眼见过的人,就不可能忘记。客官,我跟您说啊,当时送亲的队伍里有上百个檐子,里面摆放的全都是昭华公主的嫁妆,可见官家有多宠爱这位公主,而且抬嫁妆的人是禁军上四军的天武军官兵,一个个威风凛凛,别提有多气派。队伍里还有几十个身披红罗销金袍帔的女官,两两一组,一对对并排骑马前行,前面还有手执青色华盖的短镫开道。昭华公主坐在一顶金铜檐子里,檐子上装饰着云凤花朵、刺绣珠帘、白藤图样,被十二个人抬着……” 星澜没有心情听小二天花乱坠的描述,此刻,她的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里面乱撞。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温修远居然成了驸马,乡试放榜那日,她还调侃他会被官家看中选尚公主,没想到一语成谶。 骤然得此噩耗,星澜心中酸涩,眼眶泛红,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泪水落下。 即便木已成舟,她还是不相信这是温修远的本意,说她愚不可及也好,执迷不悟也罢,她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汴京,总得亲眼见他一面,要一个答案。 “小二哥,您可知昭华公主府在何处?” 店小二正说得眉飞色舞,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一怔,脸上还留着未尽的兴奋之色,他眨了眨眼,带着几分诧异细细打量星澜,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星澜垂眸片刻,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旋即又抬起头,信口胡诌道:“不瞒您说,温驸马是我的表兄,我家中突遭变故,实在没了活路,此番背井离乡来到汴京,就指望着能投奔他寻条生机。” 店小二瞧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便没了疑虑,热心肠劲儿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凑近两步,抬手比画着方向,“公主府就在宣德楼南面的御街尽头,老远就能瞧见朱红大门,门口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醒目得很。不过……” 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顿,神色间透着几分担忧,悄声道:“我听闻这昭华公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脾气骄纵得很,她未必肯收留姑娘。” 星澜自嘲地扯了扯唇,强颜欢笑道:“无妨,总得试试才知道。” 说罢,她朝店小二拱手致谢,转身大步迈向门外,背影透着几分孤勇,脚步虽略显沉重,却未曾有片刻迟疑,向着昭华公主府的方向坚定而去。 *** 昭华公主此刻正在公主府的花园之中,悠闲地喂着池塘中的几尾锦鲤。 突然,一名侍卫匆匆入内,行礼过后,恭敬地禀报:“启禀公主,门外有个自称‘星澜’的女子,说要求见驸马。” 昭华公主听闻此言,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瞬间扭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至极的笑意,“好啊,吾还未去找她,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罢,她霍然起身,长袖一挥,高声下令:“把她带进来,吾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媚/子,竟能让驸马念念不忘。” 那声音犹如冰棱划过琉璃,清脆却又森冷,在寂静的花园中回荡。 侍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星澜折返。 星澜一路走来,心中满是忐忑,她望着这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公主府邸,只觉处处透着陌生与威压。她本以为自己会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毕竟这是国朝公主的府邸,岂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可没想到,事情竟进展得如此顺遂,轻易就踏入了这扇高门。 她被带到了中堂,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衣着华贵得近乎奢靡,画着三白妆,贴着珍珠花钿面靥的女子端坐于上位。 星澜心下明白,此人想必就是昭华公主,当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屈膝跪地,俯身叩首,行了一个大礼,“民女星澜,见过公主殿下。” 她的声音虽有些许颤抖,却依旧清晰坚定,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 昭华公主并未急着让她起身,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朱唇轻启,冷冷道:“抬起头来。” 星澜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不躲不闪。 昭华公主看清她的长相后,霎时心头一惊。眼前这女子,虽身着朴素旧衣,未施粉黛,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花容月貌,肌肤赛雪,双眸灵动,仿若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透着一股清新自然的灵动之美。 一个乡野村姑,竟也能生得如此绝色,自己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在她面前却也相形见绌,昭华公主那股自出生便萦绕心头的优越感,此刻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回想起三日前,她虽如愿以偿,与温修远拜堂成亲,可新婚之夜,本该是柔情蜜意的时刻,他却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未曾与她圆房,之后的两日亦是宿在书房,对她的闺房避之不及,不肯踏入半步。 昭华公主打从出生起,便在这皇宫大内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心中的怨怼仿若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深知这一切的根源,便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心中暗忖,只要毁掉这张脸,她便不能再勾得驸马神魂颠倒。 这般想着,昭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她迅速转头,朝着身旁的侍卫下令:“按住她!” 侍卫们训练有素,闻言立刻上前,两人一左一右,死死按住星澜的肩膀,使她动弹不得。 昭华公主缓缓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寒光闪闪,削铁如泥,她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星澜靠近,嘴角挂着阴恻恻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她摧毁的艺术品,口中还念念有词:“哼,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竟敢跟吾抢男人,今日便让你尝尝苦头。” 星澜万万没想到昭华公主如此歹毒,前一刻还风平浪静,下一刻就要毫无缘由地毁她容貌,她心急如焚,拼命挣扎起来,“公主殿下,我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如此对我?” 可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敌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刀刃在眼前逐渐放大,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全身。 就在刀刃即将贴上她肌肤的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中堂的门被狠狠踹开,温修远犹如天降,浑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冻结世间万物,他的衣衫有些凌乱,发冠也微微歪斜,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昭华公主手中的匕首,大步走进屋内,带着无尽的压迫感,怒吼道:“住手!你若敢伤害星澜,便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 那声音仿若洪钟,震得整个中堂都嗡嗡作响,让人毫不怀疑,倘若昭华公主真的敢动手,他定会拼尽一切,玉石俱焚。 昭华公主被温修远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得一愣,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她虽满心怨怼,恨不得立刻将星澜那张让她嫉恨的脸划得稀烂,可看着温修远似要与她拼命的决绝模样,又陷入了犹豫。哪怕他对自己冷若冰霜,她还是舍不得他死。 她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星澜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星澜千刀万剐,而后将匕首狠狠掷于地上,心有不甘道:“今日看在驸马的面子上,饶你一回。” 她强压着怒火,寒声警告温修远,“驸马,望你和她把话说清楚,若她下次还敢不知死活地找上门,便休怪吾心狠手辣!” 昭华公主大婚那段参考了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 下一章男主出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昭华公主满脸愠怒地拂袖而去,她一走,温修远瞬间卸去了全身的防备,一个箭步冲到星澜身旁,双手急切又轻柔地扶起她,满眼皆是心疼。 星澜此刻发丝凌乱,衣衫褶皱不堪,脸上还残留着泪痕,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温修远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的目光在星澜身上来回游走,似是要确认她是否还有其他的伤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开口问道:“星澜,你怎么来了汴京?” 星澜抬起头,直视着温修远,反问:“你不希望我来吗?” 来公主府的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温修远是不是迫于权势,才陷入这般身不由己的境地,方才亲眼目睹他与昭华公主之间剑拔弩张的对立状态,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想到这,星澜不禁眼眶泛红,愤愤不平道:“修远,你是不是被逼的?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这大盛的天下,难不成就没有天理王法了?她怎能如此强抢他人未婚夫婿!” 温修远仿佛吞下了满嘴的黄连,心中满是苦涩,他仰头望向中堂的雕花穹顶,自嘲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个世道,皇权大过天理王法。” 他曾经也以为凭借一腔热血,便能蚍蜉撼树,可母亲的死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彻底看清了现实的残酷。 星澜不以为然,眼中满是倔强与不屈,“就算这世道不公,大不了,咱们到地底做一对苦命鸳鸯,也总好过你受这窝囊气!” 这番视死如归的话语让温修远立时清醒过来,如今,星澜已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他绝不能让她再有任何闪失。 于是,他咬了咬牙,违心地开口:“昭华公主的确逼迫过我,但我也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忠贞不渝。在这遍地权贵的汴京城,我无权无势,想要出人头地,难于登天,可一旦成为驸马,便能平步青云,尽享荣华。在功名利禄面前,爱情……又算得了什么?所以,还请你不要再出现,莫要影响我和公主之间的夫妻感情。” 星澜瞪大双眼,仿若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言论,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曾与她海誓山盟、柔情蜜意的男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半晌才挤出一句:“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温修远不敢直视星澜的眼睛,昧着良心点头:“自然。” “你撒谎!你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为了增添话里的信服力,温修远强迫自己迎上了星澜的目光,故意用最冷漠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你若识趣,便该自行离去,莫要再做无谓的纠缠。” 果然,此话一出,星澜眼中原本闪烁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泪水像断线珍珠一样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温修远瞧见星澜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亦是痛如绞割,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忍着想要紧紧抱住她的冲动。他深知,唯有这般决绝,才能护她周全。 他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交子递给星澜,“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拿着,汴京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回江宁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星澜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叠银票,只觉得这是对她的侮辱,她抬手一挥,狠狠将银票打落在地,嘲讽道:“一千两,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果然做了驸马之后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两来打发我……你可真大方啊!”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想把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委屈、痛苦以及此刻的失望,全都通过这几句话宣泄出来。 温修远心头滴血,被刺得哑口无言,他不能为自己辩解半个字,只能独自承担这个“攀龙附凤”的骂名。 见他一言不发,星澜愈发失望透顶,她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擦干泪水,抬手从头上取下那支芍药花玉簪,这支簪子曾承载着他们许多甜蜜的回忆,如今却成了最讽刺的物件。 星澜素手一扬,将簪子狠狠摔在地上,簪子不堪受力,瞬间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字一顿道:“从今往后,你我形同此簪,一刀两断!” 语毕,她迅速转身,快步向门口走去,单薄的脊背挺直,一步都没有回头。 温修远呆呆地望着星澜离去的方向,双腿仿佛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分毫。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拾起地上的簪子碎片,想要将它恢复如初,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任凭他如何努力拼凑,碎了的东西都无法再复原,人心亦如是。 *** 这繁华喧嚣的汴京城,恰似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有人于暗处黯然神伤,泪湿衾枕;便有人在明处纵/情/欢愉,醉生梦死,尽享这温柔乡的旖旎。 矾楼,作为汴京城里首屈一指的销/金/窟,雕梁画栋,金翠耀目,处处透着奢靡之气。此刻在它的某间阁子里,正弥漫着馥郁的酒香与悠扬的音律,仿若尘世中的一方极乐净土。 两位锦衣华服的俊秀公子慵懒地斜倚在铺着锦缎坐垫的胡床上,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琼浆玉液,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身着墨绿圆领锦袍的郎君,头戴一顶精致的交脚幞头,幞头两侧的飘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为他增添了几分洒脱随性。 他正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贺逸舟,此刻的他听得如痴如醉,狭长的眼眸微眯,薄唇轻启,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时地跟着音律有节奏地打着节拍,身体也微微晃动,仿佛已与这琵琶曲融为一体,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另一位郎君身着白绸交领上襦,外罩一件魏紫鹤氅,那魏紫的颜色鲜艳夺目,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俗气,反倒衬出他超凡脱俗的气质来。 他玉冠束发,面容白皙如玉,剑眉斜插入鬓,双眸深邃如幽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正是国舅府的二公子萧烨。 他单手支颐,手肘撑在窗边的栏杆上,手指轻轻搭在脸颊旁,另一手则把玩着一只青瓷酒盏,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汴河。 州桥横跨汴河之上,宛如一条巨龙卧于水波,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马车的辘辘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 突然,一个孤单落寞的身影闯入了萧烨的视线。 那女子身形单薄,仿若秋风中的残叶,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独自伫立在桥上,一袭素色的衣裳在风中轻轻飘动,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似芙蓉泣露,惹人怜惜,她神情悲戚地望着滔滔不绝的汴河水,眼神空洞而绝望,也不知遭遇了怎样的伤心事,让她如此肝肠寸断。 就在萧烨心头一紧,怀疑她会纵身跃入河中时,却见她抬起手,用衣袖擦干了泪水,而后移步走向一个卖花的摊位。她俯身挑选了片刻,最终买下一束怀菊,走下了州桥。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萧烨莫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她还有心情赏花,应是不会再想寻死了吧。虽说他们素昧平生,但他乃怜香惜玉之人,倘若真让他眼睁睁看着这般美丽的生命消逝,终归是于心不忍。 阁子里的琵琶曲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贺逸舟意犹未尽,兴奋地拍着手掌,赞不绝口道:“妙啊,妙啊!绮音娘子当真是名不虚传,这一曲听得我浑身舒畅。” 说罢,他偏头寻求萧烨的认同,却见萧烨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当即不满地皱起眉头,敲着桌子大声提醒:“萧靖之,我好不容易才请到这名扬汴京的琵琶娘子绮音专程来为咱们弹曲,仙音绕梁,你却还能走神,真是暴殄天物啊!” 萧烨被他这一喊,缓缓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神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反驳道:“我可没走神,逸舟,你这耳朵怕是还得练练,这曲子,我倒是听出绮音娘子弹错了几个音。” 闻言,贺逸舟惊讶地瞪大双眼,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吧?绮音娘子乃大盛琵琶第一人,怎么可能弹错音?” 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绮音,此刻听到这话,顿时脸颊绯红,仿若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她慌忙站起身来,微微欠身,红着脸道歉:“是妾身学艺不精,让萧二公子见笑了。” 贺逸舟笑着摆了摆手,“连官家都盛赞过你的琴技,要是你学艺不精,那整个大盛就没有能入耳的琵琶了。” 说完,他眼珠一转,调侃的意味溢于言表,“我看绮音娘子不是学艺不精,而是欲得萧郎顾,时时误拂弦吧?” 此话一出,绮音果真羞得满面通红,她忙不迭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萧烨一眼,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贺逸舟见此情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在阁子里回荡。 笑罢,他指了指萧烨,对绮音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让这厮这张脸生得实在太过出挑,你瞧瞧,他这脸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女娲娘娘精雕细琢出来的。像魏紫这么招摇的颜色,满京城也只有他敢穿,怕是魏紫牡丹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了。” 言语间,尽是对萧烨容貌的艳羡与打趣。 萧烨听着他的戏谑之言,只是微微一笑,既不反驳,也不回应,仿佛习以为常,他端起酒盏,轻抿一口美酒,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噔噔蹬蹬,男主终于隆重登场,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星澜万念俱灰地从公主府出来,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走在汴京繁华的街道上。 周遭的喧嚣热闹与她仿若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幕,她听不见街头小贩的叫卖声,看不见店铺里琳琅满目的货品,满心满眼都只有方才在公主府里遭受的锥心之痛。 不知不觉间,她走上了州桥。这座横跨汴河的石桥,平日里总是人来人往,充满着市井烟火气,此刻在星澜眼中,却似一座通往绝望深渊的奈何桥。 她缓缓踱步至桥边,手扶着栏杆,低头凝视着那深不见底的汴河,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纵身一跃,就此结束这千疮百孔的人生,可就在脚尖即将离开桥面的刹那,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硬生生将她拉了回来。 她想起了往昔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养父母的打骂虐待如影随形,哪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她都从未放弃过求生的意志,如今岂能懦弱地为了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寻死觅活?她的人生不是只有情爱这一件事,就算没有人爱她,她也要好好爱自己。 想通之后,她缓缓抬起手,用衣袖轻轻擦去脸上残留的泪水,打算回客栈,桥上一个卖花的小摊映入眼帘,姹紫嫣红的鲜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星澜的目光被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所吸引,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俯身细细挑选,最终选定了一束怀菊,那嫩黄的花蕊,洁白的花瓣,在她怀中仿若注入了一股鲜活的力量,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 星澜深知,自己好不容易才逃离江宁那个虎狼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回去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咬了咬牙,决定留在汴京,自力更生。可在这里衣食住行处处都离不开钱,她摸了摸荷包里所剩无几的盘缠,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焦虑,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找到一门营生。 她自小跟着秦氏学医,颇通药理医术,便决定重操旧业,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沉重一击。 大盛朝男尊女卑之风盛行,女子生存不易,行医更是少见,那些大医馆见她是女子,连个机会都不给,便将她拒之门外。 屡屡碰壁之下,星澜几乎要丧失信心,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一家专给穷苦人家看病的小医馆——仁心堂,向她敞开了大门。 仁心堂是一对祖孙开的,祖父苏老先生年逾花甲,精神矍铄,满脸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与医者的仁厚;孙女苏木香年方十七,圆圆的脸蛋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一双大眼睛灵动俏皮,透着股子机灵劲儿。祖孙俩皆是古道热肠之人,见星澜孤苦无依,又有医术傍身,便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她。 星澜很感激祖孙俩,她与苏木香年纪相仿,没几天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苏木香得知星澜的遭遇后很是为她不平,义愤填膺道:“那温修远还是不是人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亏你还千里迢迢跑去寻他,他却如此狠心负你,我要是见到他,非得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星澜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从小就很擅长自我开解,天塌下来都不会允许自己难过太久,这次也不例外。 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现实了,甚至还反过来劝苏木香:“木香,你别气了,我不怪他。毕竟一个是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一无所有、出身低微的我,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苏木香满脸的不赞同,她拉着星澜来到水缸边,指着水里的倒影道:“谁说你一无所有,你看你有仙姿玉貌,又有菩萨心肠,那个昭华公主不过是命好会投胎而已,我觉得你比她好一千倍一万倍!” 星澜被她夸张的语气逗得无奈一笑,“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你就是很好啊!”苏木香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不允许她妄自菲薄,“自从你来了以后,咱们仁心堂可真是门庭若市。以前光顾的都是穷苦百姓,现在还多了很多达官贵人,有几个还是汴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你瞧瞧他们那眼神,哪里是来看病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星澜也早就发现了这几日有些前来看诊的病人总是有意无意找她搭讪,原本她还有所顾忌,想着不能对病人太冷漠,毕竟医者仁心,可如今听苏木香这么一提醒,她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决定以后出诊都以面纱遮面,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 贺逸舟就是苏木香口中的纨绔之一,他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如同一只逐香的蜜蜂,穿梭在市井街巷,去探寻、欣赏一切美好的事物,尤其是美人。 他整日里无所事事,却练就了一双“千里眼”和一对“顺风耳”,对城中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故而得了个“汴京百晓生”的诨号,哪里有什么新鲜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贺逸舟与萧烨相对而坐在矾楼他们专属的那间阁子里,兴致勃勃地分享着他的最新见闻:“靖之,你可知马行街一家叫‘仁心堂’的小医馆来了个女医仙?” 萧烨正慢悠悠地品着酒,听闻此言,俊眉微微一挑,轻轻“哦?”了一声。 马行街有许多大名鼎鼎的药铺医馆,都是在翰林医官院做金紫医官的名医所开,他没有听说过这个“仁心堂”,更没有听说汴京城有哪个医术高明的女医。 贺逸舟瞧出了他的疑惑,笑嘻嘻地解释道:“靖之,我称呼她为女医仙,并不是因为她医术有多高明,而是因为她长得美若天仙!” 萧烨不禁有些好笑,放下酒杯,调侃地问:“哦?比州北瓦子的花魁娘子青黛还美?” 青黛在汴京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凭借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和妩媚动人的容颜,艳压群芳,引得无数公子王孙竞折腰。贺逸舟更是她的狂热拥趸,曾经为了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那豪气冲天的模样,至今还在坊间流传。 一提到青黛,贺逸舟脸上闪过一丝迷恋,可转瞬即逝,他立马坐直身子,一脸认真道:“靖之,我以前是觉得青黛很美,可如今见了这女医仙,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青黛在她面前不过是庸脂俗粉。” 闻言,萧烨忍不住打趣:“你这喜新厌旧的速度也忒快了,前脚还为青黛神魂颠倒,后脚就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 贺逸舟一听急了,他最怕别人不信他,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幅画卷,在萧烨面前展开:“就知道你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自己瞧吧!” 见他如此煞有介事,萧烨无奈地笑了笑,配合地将视线投向画卷,只一眼,他的目光便凝住了。 画上之人,竟是那日在州桥上泪洒桥头的女子,只见画中的她,身着素色褙子,挽着简单的发髻,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脖颈边,更添几分温婉。她正专注地为一位病人看诊,素手轻搭在病人腕上,微微垂眸,神情专注,仿佛世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静谧而迷人的气质。贺逸舟平日里虽游手好闲不着调,但画得一手好丹青,将这一幕展现得十分生动传神。 萧烨没想到这个女子竟如此顽强,前几日还似生无可恋,站在桥上仿若被全世界抛弃,这么快就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振作起来,还在医馆里治病救人。 贺逸舟见萧烨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心中得意极了,咧嘴一笑道:“怎么样,靖之,我没撒谎吧?这个叫星澜的女医是不是宛如仙女下凡,连你都看呆了。” 萧烨这才回过神来,他微微皱眉,下意识地问:“你说她叫星澜?” “对啊!”贺逸舟一脸莫名地望着他,“怎么了,难不成你认识她?” 萧烨摇了摇头,“不认识。” 他的确不认识星澜,不过近来他听说了一桩轶事—— 他的表妹昭华公主仗着官家和皇后宠爱,一向娇纵任性,行事只图自己爽快,从来不管他人死活。她前些时日看上了新科状元温修远,便不顾对方意愿,让官家下旨强行将他招为驸马。温修远在家乡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这未婚妻还不远千里地找去了公主府,想要讨个说法,结果自然是无力回天。 萧烨当时听闻此事,只觉得同情这个叫星澜的女子,被权力的漩涡卷入,沦为了无辜的牺牲品。如今,看到她如此坚韧,能够迅速走出困境,他由衷地生出了几分敬意,还有几分好奇。 好奇是心动的开始~ 妹宝的苦难结束了,从今往后都是崭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过往那十七年,星澜仿佛置身于黑暗无边的深渊,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来了汴京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如此丰富多彩。 这里伫立着数不清的酒楼食肆,大街小巷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一家家摊贩前摆满了热气腾腾、色香味俱佳的美食,从酥脆的胡饼到甜糯的糖糕,从鲜香的鱼脍到肥美的螃蟹,应有尽有,直叫人垂/涎/欲滴;勾栏瓦舍每天都上演着令人惊叹的百戏,杂耍艺人惊险刺激的喷火、柔术,还有伶人婉转悠扬的唱腔、妙趣横生的滑稽戏,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集市上更是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货品,有异域风情的香料、光彩夺目的珠宝、精美绝伦的织物,琳琅满目,晃花了人的眼。 此外,汴京还取消了宵禁制度,一到夜间,华灯初上,整座城市仿若被点燃的烟火,愈发热闹非凡,夜市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个角落,简直就是人间极乐,星澜很快就爱上了这里。 苏木香原也是个活泼好动、热情洋溢的姑娘,她与祖父相依为命,只不过苏老先生年事已高,折腾不动了,他不放心孙女独自在外疯玩,如今星澜来了,两个小姑娘刚好有个照应,便也就不再拘着孙女的性子。 于是每日等仁心堂打烊之后,苏木香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兴高采烈地拉着星澜奔向夜市。在同龄小姐妹的陪伴下,星澜被压抑已久的少女心性也终于得到了释放。 苏木香只要一瞧见那些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双腿就像被钉住一般,再也挪不动分毫,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食物,嘴里不停嘟囔着:“星澜,你快看,这糖炒栗子,颗颗饱满,闻着就香,咱们买一包尝尝吧!还有那边的羊脚子,滋滋冒油,肯定好吃极了!”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贪吃的小馋猫。 相比之下,星澜对那些漂亮衣裙、头面首饰更感兴趣。从前在养父母家,沈氏夫妇吝啬自私,视她如草芥,怎可能花钱给她置办新衣,她以前的衣裳,大多是用李氏不要的旧衣,七拼八凑、缝缝补补改制而成,样式老气横秋,颜色暗沉无光,全靠她的天生丽质硬撑着。如今到了汴京,见识了这花花世界,她再也不想活得这么灰头土脸,决心要以崭新的面目迎接新生活。 这一日,两人走进一家成衣铺,店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裳,星澜一眼相中了一条月白色的罗裙,裙角绣着淡雅的梅花,袖口用银线勾勒出精致的云纹,轻轻一拂,仿若流动的星河。 星澜迫不及待地拿过裙子,走进后堂换上,待她款步走出,在场之人都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她自己也很满意这身,可一问价格,顿时心凉了半截。 汴京的物价比江宁高了好几倍,星澜身上那点银钱,在赁了屋子后几乎就不剩什么,根本买不起这身衣裳,她窘迫地抬手想把衣裳换下来,苏木香眼尖,一把拉住她,制止道:“别脱呀!你穿上多好看,这钱我帮你付了。” 说着,便从荷包里掏出银子,爽快地递给伙计。 星澜十分感激,忙不迭道:“这钱算我借的,直接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苏木香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容灿烂得仿若春日暖阳:“说什么借不借的,托你的福,最近仁心堂生意可好了,这身衣裳就当做酬谢你的。” 两人买完衣裳走出成衣铺后,她才道:“方才在里面我不方便说,这成衣铺要付伙计月例、裁缝工钱、铺面租金、货物运输等林林总总的费用,成本高,卖出的衣裳价格自然就贵。要是咱们自己去布庄买布,再拿到裁缝铺去加工,同样的价钱,保准能制出三身衣裳来。我和翁翁穿的衣裳都是这么做的,可划算啦!” 星澜听着她这头头是道的分析,不禁笑着打趣:“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便这么会过日子。” 苏木香挺起胸脯,自豪道:“那可不,我爹娘早逝,留下我和翁翁靠着这么间小医馆维生。来我们这看病的大都是穷苦百姓,翁翁心善,同情他们,从不肯收高价,碰到有些实在困难的,还时常免收他们诊金,只收取一点药材钱。我们收入有限,自然只能精打细算,能省则省。” 星澜听完不免有些唏嘘,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木香,你和苏老先生都是好人,以后定会有福报的。” 苏木香却并不难过,“虽然我们过得不富裕,但翁翁对我很好,我很知足。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努力攒钱,到矾楼大吃一顿。” 星澜初来汴京,对矾楼之名只是略有耳闻,有些好奇地问:“矾楼很贵吗?” 一提到矾楼,苏木香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眼睛放光,如数家珍地介绍道:“那当然了!矾楼可是汴京七十二正店之首,共有五座楼,每座都在三层以上,全楼的总面积堪比皇宫,你说厉不厉害?而且内部装修无比奢华,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到处都是奇珍异宝。除此之外,矾楼的饮食果子更是一绝,什么羊羔酒、角炙腰子、莲花鸭签、葱泼兔、金丝肚羹、姜虾、鹿脯、樱桃煎……光是想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星澜虽对吃并不如苏木香那般热衷,可听了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向往,脑海中浮现出那华丽的楼阁与美味佳肴,喃喃道:“听起来确实很不错,日后等咱们攒够了钱,一定去尝尝。”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句:“何必等日后,姑娘若想品尝矾楼的饮食果子,在下现在便可邀请二位前去。” 星澜闻声回头,只见两个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的公子站在她们身后,她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阁下是?” 当先一位赶紧拱手行了个礼,脸上堆满笑容,自报家门道:“星澜姑娘,在下英国公府贺逸舟,七日前在仁心堂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想必姑娘还记得。” 说罢,还特意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星澜想起来了,他就是之前在仁心堂频频与她搭讪的其中一人,当即面色一冷,后退一步回绝道:“无功不受禄,我们当不起贺世子的邀请。” 贺逸舟却不依不饶,向前跨了一小步,双手在空中虚摆,煞有介事道:“怎么会没有功呢,当日多亏姑娘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腹痛之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更得好好报答了!” 星澜的语气平淡如水:“贺世子言重了,您不过是胃里有些积食,便是不来看大夫,去一趟茅房也可自愈。” 言下之意是他吃饱了撑的。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萧烨听到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仿若春水破冰,天地都为之失色。 贺逸舟没想到星澜会如此直白地拆穿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干笑着抬手挠了挠头,试图缓解尴尬,很快又找补道:“即便不为救命之恩,相逢即是有缘,我很想交姑娘这个朋友。” 他的眼神中透着真诚,却又带着几分膏粱子弟长久以来养成的傲气。 星澜不为所动道:“贺世子与我等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民女不敢高攀。” 贺逸舟还想再开口劝说,星澜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径自打断:“时间不早了,如果贺世子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他表态,微微福了福身,拉着苏木香转身就走。 贺逸舟一脸挫败地望着星澜逐渐远去的倩影,叹了口气,感慨道:“她还真是一朵带刺的蔷薇,不过越有挑战性的,我越喜欢。” 萧烨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规劝:“她不是那些可以随意逗/弄的欢/场女子,你最好不要打她主意。” 贺逸舟有些不服气地大声反驳:“我没想随意逗/弄,我是认真的!” 萧烨显然不信,戏谑地挑眉问:“哦?有多认真,是想娶她为妻的那种认真吗?” 闻言,贺逸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怎么可能,我可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妻子自然也得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就算我想娶她,我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萧烨毫不意外他的反应,神情平静地点头:“所以既然你给不了,就不要去招惹她。” 贺逸舟没有说话,只一脸高深莫测地望着萧烨,那眼神仿若在探究什么。 过了片刻,萧烨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皱眉道:“有话直说,你这是什么眼神?” 贺逸舟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脸狡黠地凑近他道:“萧靖之,我觉得你很不对劲。从没见你这么袒护过一个女子,坦白从宽,你是不是也看上她了?” 萧烨微微一愣,然而只是一瞬,便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你以为我是你吗,看见漂亮姑娘就开屏。” 语毕,懒得再搭理他,径直推开他迈步离去,身姿挺拔如松,衣袂飘飘,洒脱恣意。 贺逸舟在后面追着喊:“你骂谁孔雀呢!”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孩子气。 *** 星澜拉着苏木香一口气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直到喧嚣声在身后渐渐模糊,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脚步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她松开苏木香的手,轻轻咬了咬下唇,带着几分歉意道:“对不起,木香,我方才满心只想着赶紧脱身,都没顾得上问你的想法,就擅自回绝了贺世子的邀约。若不是我自作主张,你今夜就能踏入矾楼,圆了长久以来的心愿。” 苏木香的大眼睛眨了眨,圆圆的脸蛋上随即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星澜的胳膊,语气轻快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那贺世子的眼睛就跟长在了你身上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不放,他心里想请的分明就是你,我顶多算个陪衬,跟着沾沾光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去,我又哪来的理由硬要凑这份热闹呢?” 说到这儿,她微微皱起小巧的鼻子,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再说了,这个贺世子,平日里的风/流/韵/事可没少传,他的红颜知己遍布整个汴京城,你和他保持距离绝对是明智之举。” 星澜原本还怕苏木香会介怀,见她丝毫不在意,不由放下心来,拉着她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苏木香走了一段,又开启了话匣子:“要说这萧二公子,本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不知为何要自甘堕落,整日与汴京城头号纨绔厮混在一起。” 星澜被她这副模样勾起了好奇心,侧过头,疑惑地问:“萧二公子是谁?” “就是刚才站在贺世子身旁那位,他是国舅府的二公子萧烨,虽然也出身富贵,但不像贺世子是个只靠家世的草包,他自幼聪慧过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相貌也是顶顶好,在一众公子哥里犹如鹤立鸡群。他十六岁参加乡试便一举夺魁,当时整个汴京都轰动了,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国朝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放弃参加会试,还把自己屋里所有的圣贤书都搜罗出来,堆在院子里,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打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流连于勾栏瓦舍,结交三教九流之人,硬生生从一个光风霁月的天才少年堕落成了如今这副玩世不恭的风流浪子模样,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苏木香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星澜并不关心萧烨为何会性情大变,她一向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好感,他又是昭华公主的表兄,不由更是深恶痛绝。 听见更夫的打更声,她捏了捏苏木香软乎乎的脸蛋,提醒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犯不着替他可惜,都二更天了,再不回家苏老先生该着急了。” 不容易呀,快三万字了妹宝和男主才打了个照面~下一章正式开启对手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虽说汴京城治安很好,但星澜到底是个独居的姑娘家,每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心底难免会有些害怕,为了给自己壮胆,也图个安心,她养了一条小黑狗看家护院,取名 “平安”,盼着它能护佑自己每日平平安安。 这日下了工,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仿若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月亮遮了个严严实实,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几点微弱的灯火在风中摇曳,透着股阴森劲儿。 星澜瞧这天气,顿时没了去逛夜市的兴致,便早早地与苏木香道别,回到家中。她仔细地关好每一扇门窗,插紧门闩,又检查了一遍屋内的各个角落,确认无异样后,才放心地坐到桌前,点起一盏昏黄的油灯,专心致志地研读起医书来。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油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星澜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不知不觉已至亥时三刻,星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准备熄灯就寝。就在这时,院子里一直安静趴着的平安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冲着院门方向狂吠不止,那叫声又急又凶,打破了夜的寂静。 星澜心中一惊,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快步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罐平日里特意备着防身的药粉,藏入袖中。 而后,她小心翼翼地朝着院门靠近,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慢,生怕惊扰了什么未知的危险。待走到门边,她身子紧贴着门板,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外面除了呼啸的风声,并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可平安仍在不停地狂叫,星澜咬了咬牙,不得不鼓起勇气,伸手一把拉开了院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冷风裹挟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星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借着屋内透出的微弱灯光,她瞧见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倒在她家门前,男子的脸上还戴着一枚银质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星澜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过了片刻,她才稍稍缓过神来,用脚轻轻踢了踢男子,声音颤抖着唤道:“喂,你醒醒……” 男子毫无反应,一动不动,星澜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死了吧? 她蹲下/身子,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探向男子的鼻息,手指刚触碰到男子的鼻尖,感受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她不由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还好,还有气在……” 好奇心作祟,星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揭开了男子脸上的面具,待看清男子的面容,她瞬间惊呆了,入眼的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剑眉斜插入鬓,双眸紧闭却难掩深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毫无血色,竟是萧烨! 她心中闪过了无数疑问,不知道堂堂国舅府二公子为何会满身是血地倒在她屋前?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他的伤势,应是腹部被刺失血过多才陷入昏迷,虽然她对这个人无甚好感,但医者仁心,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星澜吃力地扶起萧烨,想要把身长八尺的他搬回屋里,萧烨身材高大颀长,她一个弱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进屋内,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浸湿了鬓发。 将萧烨安置在床榻上后,星澜顾不上歇息,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子,剪开他的上衣,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只见他壁垒分明的腰腹处有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血,正常人的血液都呈鲜红色,可他流出的血却赤中带黑,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星澜眉头紧锁,原本她以为是刺他的凶器上淬了毒,可仔细验看后才发现是他血里自带的毒素,再观他脉象,中毒的时日还不短。 她不禁有些奇怪,一个家世显赫的贵公子,平日里锦衣玉食,身边奴仆成群,为何会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又是被刺,又是中毒?不过,她也没打算探究别人的**,秉持着医者的本分,动作麻利地替他止血上药,清理包扎。 做好这一切后,外头已响起子时的更鼓声,星澜又累又困,打了个哈欠,替萧烨掖好被子,正打算去休息,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 星澜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拽倒,她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扑去,跌在了萧烨的胸膛上。这是个有些暧昧的动作,不过她没有感觉到丝毫旖/旎,因为下一秒她的脖子就被他的铁手掐住了。 星澜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憋闷得难受。她拼命地拍打着萧烨的手臂,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可床上之人明明身受重伤,却还是力大如牛,她完全挣不脱。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莫名其妙掐死的时候,萧烨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他满脸愧疚地看着星澜,眼中满是歉意,声音沙哑而低沉地说道:“姑娘,对不住,此乃我身体本能的警觉反应,我并非有意要伤害姑娘。” 星澜剧烈咳嗽着,双手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她杏眼通红,绝美的脸上挂着两行生/理性泪水,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掐痕,瞧着好不可怜。 她从未见过如此恩将仇报之人,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对他的印象愈发恶劣,当即冷嘲热讽道:“既然萧二公子还有杀人的力气,就赶紧从哪来回哪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萧烨拢好衣襟,拖着伤体,艰难地起身,朝着星澜拱手行礼,脸上的愧疚之色愈发浓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萧某铭记于心,改日必当厚报。” 星澜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语气冰冷:“得了吧,我可当不起萧二公子的‘谢’字,只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萧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恳求道:“还请姑娘对今夜之事保密,莫要向他人提起。” 星澜面无表情地回道:“萧二公子大可放心,我也不想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萧烨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然后捂着伤口,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她的院子。 他一出去,星澜便毫不犹豫地立即关上院门,“哐当”一声,仿佛要将这一夜的惊魂与不快统统关在门外。 萧烨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走到不远处的槐树下,从怀中掏出一支鸣镝,朝着夜空发射出去。 没过多久,便有两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两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声请罪:“属下护卫不力,请公子责罚。” 萧烨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不怪你们,是我大意轻敌了。” 说罢,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脸上空荡荡的,才发觉那枚银质面具还落在星澜家。他心中一紧,脚步顿了一下,想到她刚刚受了惊吓,此刻定然不愿再见到自己,便又打消了回去取的念头。 暗卫关切地看着萧烨,“公子伤势如何?” “无碍,”萧烨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院,轻描淡写道,“这屋子的主人已经替我处理过了。” 暗卫一听,立马警惕地问:“这屋子的主人是谁?是否可靠?此人见过公子的真面目,要不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萧烨神色一凛,厉声喝止:“住口!若你们胆敢伤害她,我决不姑息。” 他的眼神中透着股森冷的杀意,两个暗卫见状,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第10章 第十章 翌日清晨,阳光穿透云层,零零散散地洒落在汴京的街巷。 星澜几乎一夜未眠,强打起精神,起床梳洗,照常前往仁心堂上工。 苏木香见星澜哈欠连天,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灵动劲儿,不由觉得奇怪,几步走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道:“星澜,你昨夜不是早早地就回了家,怎么今日黑眼圈这么重,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星澜一听这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拜萧烨那个不速之客所赐,她脖子疼得一夜都没睡着。虽说睡前已经敷了药,可那道掐痕并未淡去,好在有面纱遮挡,应是不会太显眼。 可这些话,她又怎能如实告知苏木香呢?略作思忖后,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就是看医书看得太入迷了,没注意时辰,一不小心就熬了夜。” 苏木香知晓星澜一向勤奋好学,平日里钻研医术时常废寝忘食,听她这般解释,便也没有过多怀疑。她微微皱眉,有些心疼地看着星澜,柔声说道:“你看看你,都累成这样了。现在病人不多,我和翁翁足以应付,你快去我房间躺下休息会儿吧。” 说完,便要拉着星澜往内室走。 星澜连忙挣脱了她的手,婉拒道:“那怎么行,哪有掌柜干活,伙计偷懒的道理,我含两片薄荷叶提提神就好了。” 她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两片薄荷叶,放入口中慢慢嚼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 苏木香不赞同地强调:“星澜,你别总是这么见外,我和翁翁从未把你当成伙计,你是我们的家人。” 星澜心头一暖,嘴角扬起一抹真诚的笑意,感动道:“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我真的没事,我还想跟着苏老先生多学点东西呢。” 见她如此坚持,苏木香也不好再劝,只能轻叹一声,转身去忙活手头的事了。 就在他们各司其职,忙碌于抓药、问诊之际,仁心堂里原本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星澜疑惑地抬头,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她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了过去,就看到萧烨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莲花暗纹交领直?,那暗纹仿若藏在水底的幽莲,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腰系一条海棠形水晶绦带,剔透的水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外头罩着一件天青色锦缎对襟衫,衣袂飘飘,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脚下蹬着一双罗帛翘头履,每一步踏出,都似带着风,整个人皎如玉树临风前,只是面色苍白,透着些许病态,不难看出昨夜的伤势让他还有些虚弱。 萧烨仿佛没有看到众人打量的目光,旁若无人般径直朝星澜走去,待到近前,他微微拱手,轻声询问:“星澜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星澜黛眉微蹙,不想理他,自顾自地低头整理着药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萧烨被无视了也不气馁,依旧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仿若一棵扎根千年的古树,纹丝不动。 他的模样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周围已经有不少病人和路人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严重影响到仁心堂的正常经营。 星澜见状,心中又气又急,狠狠瞪了萧烨一眼,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下手中的药材,咬牙切齿道:“跟我来吧。” 星澜将他带到了晒药材的后院,随即开门见山地问:“我昨晚说了希望萧二公子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今日萧二公子却又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贵干?” 谁知萧烨却似没有听见她的质问一般,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去掀她的面纱。 星澜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浮,惊愕之下扬手就要赏他一耳光。 萧烨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地截住了她的手腕。 星澜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可男女力气悬殊,她气得眼眶泛红,柳眉倒竖,怒骂道:“萧烨,你这个无/耻的登徒子,放开我!” “姑娘误会了,我并非想要轻薄于你。”萧烨俊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松开星澜的皓腕,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脖子上的那道掐痕淡了没有。” 星澜闻言,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脖颈,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萧烨。 见她避自己有如洪水猛兽,萧烨有些哭笑不得,忙道:“姑娘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递到星澜面前,歉疚道:“这是宫里妃嫔专用的舒痕胶,活血化瘀效果很好,三天便可恢复如初,不会留下任何瘢痕,还请姑娘笑纳,原谅我昨夜的冒犯。” 星澜没有伸手去接,语气硬邦邦道:“这药如此名贵,我一介平民,承受不起。” 她横眉冷目,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萧烨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若有所思地开口:“姑娘若不肯收下这瓶药,便是不肯原谅在下,在下便只好日日到姑娘面前负荆请罪,直到姑娘颈间的淤痕消失为止。” 星澜瞠目结舌,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无赖,不可置信地问:“你威胁我?!” “岂敢,”萧烨一本正经道,“在下只是想要赎罪。” 今日他这般大张旗鼓地登门,已然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若是他日日造访,还不知道这传闻要发展成什么样,他声名狼藉,虱子多了不怕咬,可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还得顾惜着名声。 为了避免和他再扯上关系,星澜只能满心不情愿地接过那瓶药膏。等他一走,她便立即扔了,才不想要他的东西。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萧烨补充道:“请姑娘好好用药,三日后我会再来查看药效如何。” “……” 见星澜美目圆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萧烨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拱手行了一礼,潇洒地转身离去。 萧烨前脚刚走,苏木香后脚就像一只敏捷的小松鼠一样,八卦地凑了上来,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兴奋地问道:“星澜,你何时与萧二公子这么熟了?” 星澜顿时眉头紧皱,不悦地反驳:“谁跟他熟了?” 苏木香不以为忤,眨了眨眼睛,一脸狡黠:“不熟他为什么专程来找你,还要同你单独说话?你手上的瓶子好漂亮,是萧二公子送给你的吗?” 星澜心中暗自叫苦,她实在不想让苏木香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只能含糊其辞地搪塞道:“我们之间有点过节,他此番是来道歉的。” 苏木香一听,好奇心更盛,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什么过节?快同我讲讲。” 星澜答应了萧烨要对昨夜之事保密,此刻自是不能如实相告。她微微低头,避开苏木香的视线,轻声说道:“木香,我暂时还不能说,如果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苏木香虽是个好奇心重的姑娘,却也极有分寸,见星澜这般为难,便也不再追问。 她眼珠一转,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凑近星澜,打趣道:“不过说真的,你们俩刚才站在一起,宛如画上的神仙眷侣,瞧着真是赏心悦目。” 听苏木香瞎比喻,星澜这回是真的有些恼了,“你胡说什么呢,不要把我跟那种纨绔扯在一起。” 苏木香自知失言,赶紧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补救道:“哎呀,是我说错话了,该打。像我们星澜这样人美心善的小仙女,自然是要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子。” 星澜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一丝落寞:“我不想嫁人。” 苏木香心里明白,她是被温修远那个负心汉伤透了心,才会如此抵触。她走上前,温柔地抱了抱星澜,轻声安慰道:“不嫁人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星澜无奈一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你又不曾遇人不淑,若也学着我这般,立誓终身不嫁,苏老先生肯定会怪我带坏了他的宝贝孙女。” “才不会呢,翁翁最了解我的秉性,平日里常念叨着让我千万别把你带坏了。”说着,苏木香也笑了起来,紧紧挨着星澜道,“更何况,男人哪有香香/软软的姐妹好。姐妹可以一起逛街,一起去吃好吃的,一起挑选胭脂水粉,一起交流穿衣打扮的心得,那多有意思。可男人呢,尤其是那些皮囊好的,最是靠不住,只会惹出一堆风/流/债,白白叫人生气。” 苏木香这话或许有失偏颇,但星澜却深有感触,不禁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她和温修远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都说变就变,她又怎能相信这世间会有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的爱呢。 萧二:老婆貌似有点讨厌我,不过问题不大,我很快就会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作为“汴京百晓生”,萧烨公然去仁心堂找星澜的事情自然没逃过贺逸舟的耳朵。 他气势汹汹地冲进萧烨的私宅,劈头盖脸地指责:“萧靖之,你可真不够意思!前些日子你还斩钉截铁地说对星澜姑娘不感兴趣,结果转头就背着我和她勾.搭上了,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萧烨正在湖心的水榭抚琴,听到贺逸舟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叫嚷,俊眉微蹙,面露不悦道:“什么叫‘勾.搭’,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贺逸舟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他大步跨到萧烨面前,双手抱在胸前,像一堵墙似的挡住他的视线,梗着脖子质问道:“我当然比不上你萧二公子才高八斗,舌灿莲花,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看上星澜了?要是的话,咱们兄弟一场,我也不是不能为了你忍痛割爱。”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可眼神里却透着些许不甘与试探。 萧烨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栏杆边,望着平静的湖面,“星澜姑娘不是一个物件,任由我们摆弄,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独立的个体,我们无权单方面决定她的归属。况且,你又不是没看出来,她很讨厌我们这一类人,若非必要,我们最好不要去打扰她。” 闻言,贺逸舟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有自知之明,若说星澜讨厌他,他倒不觉得意外,毕竟之前在夜市上,她对他的态度那叫一个冷淡,丝毫不留情面。可一想到星澜竟然连萧烨都一并讨厌,他就满心疑惑。 他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星澜为何会讨厌你呢?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风姿更是举世无双,是全汴京城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我要是个女子,铁定非你不嫁。” 说着,他还故意摆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扭了扭腰,调侃的意味十足。 萧烨回头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边笑边摇头,“幸好你不是女子,就你这德行,我可不想娶你,真要那样,我怕是得噩梦连连。” 贺逸舟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恼羞成怒,随手抄起桌上的柑橘,朝着萧烨砸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让你笑话我,看我不砸烂你的嘴。” 那柑橘带着一股劲风,可见砸它的人力道不轻,萧烨却不慌不忙,身形微微一侧,轻松抬手,稳稳地接住柑橘,随后慢条斯理地剥开黄澄澄的皮,动作优雅得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瓣柑橘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赞叹道:“嗯,很甜,谢贺世子赏赐。” 他这分明就是在挑衅,贺逸舟被他气得心口疼,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咬牙切齿道:“我要收回之前夸你的那些话,你这无赖的模样,确实挺讨人厌的。” 萧烨展眼舒眉,朗声大笑,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 因着萧烨那日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星澜再忙都没有忘记涂药。 那舒痕胶确实很管用,不仅能活血化瘀,还有养肤的功效,她颈间的皮肤比受伤之前还要细嫩。 她有些好奇里面的成分,便挑了一点出来检验,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药膏竟是由极为珍稀名贵的白獭髓、玉屑、琥珀和合而成,这些材料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单是这一小瓶药膏,粗略估算,便价值百金。 星澜不禁有些咋舌,虽说她脖子上的痕迹是萧烨掐出来的,说到底也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可他这道歉的礼物实在是太过贵重了。 星澜自幼过惯了苦日子,深知钱财来之不易,如今平白无故收受这般厚礼,只觉拿人手短,心中满是不安。她暗自思忖,若是日后再见到他,怕是不好意思再冷脸相待了。 好在第三日,萧烨并没有如星澜所担忧的那般,再度现身仁心堂,扰她心神。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下工时分,星澜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与苏木香道别,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快到她租住的小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星澜姑娘请留步。” 星澜闻声回头,便见萧烨长身玉立在不远处,身姿挺拔如松,一袭月白色长袍随风轻轻飘动,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玉佩,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身侧倚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骏马,那马通体黝黑发亮,马蹄洁白如雪,竟是有着“天下第一马”之称的乌骓。 星澜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近,直到他站定在自己面前,她才想起来问:“你……你为何在此?” 萧烨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中透着几分温柔与关切,轻声道:“来看看我犯的错弥补了没有。” 星澜抬手摘下面纱,露出那张清丽绝美的容颜,白皙纤长的脖颈在夕阳余晖下仿若羊脂玉般夺目。她微微扬起下巴,直视着萧烨的眼睛,问道:“看清楚了吗?” 萧烨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仿若被眼前的美景所惊艳。片刻后,他才微微颔首,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嗯,看清楚了。” 星澜重新戴上面纱,从怀中取出那剩下的大半瓶药和一枚银质面具,递向萧烨,“这药太贵重了,我的伤已经好了,还有你上次落在我家的面具,都应该物归原主。” 萧烨伸手接过那枚面具,却将那瓶药推了回去,“此药既然给了姑娘,那便是姑娘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怕她仍觉得有负担,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救过我的性命,我都还没有报答,区区一瓶药又算得了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星澜果然没有再推拒,“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萧烨见她收下,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识趣地告辞:“在下心愿已了,就不多打扰姑娘了。” 星澜“嗯”了一声,静静地看着他翻身上马,萧烨坐在马背上,朝她挥了挥手,随后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 萧烨离开后,星澜也转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怀中那温润的瓷瓶,心中思绪万千:他特意在她回家必经的这条小路上等她,而没有再去仁心堂找她,是怕给她招来非议吗?这样看来,他好像也没有她原本以为的那么恶劣…… 妹宝真是心软的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那日星澜心灰意冷地离开公主府,温修远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便暗中派了一个亲信跟着她。 亲信回禀说星澜没有回江宁,而是留在了汴京,温修远担心昭华公主会再次对她不利,又加派了人手暗中保护她。 他知道自己此生已然和星澜再无可能,如今,护她周全,便是他苟活于世的唯一动力。 此后,亲信每日都会按时前来向温修远汇报星澜的一举一动,得知她没有一蹶不振,很快便重燃斗志,在一家叫“仁心堂”的医馆找了份差事,还交到了好朋友,他欣慰的同时又不免有些落寞,她竟这么快就放下了他。 这天,亲信匆匆踏入温修远所供职的翰林院,神色略显慌张地向他禀报:“驸马,今日萧二公子去了仁心堂找星澜姑娘,他们还避开众人,单独到后院说了许久的话。” 温修远一听,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萧烨在汴京城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拈花惹草,招蜂引蝶,星澜美貌出众,被他盯上并不奇怪,可星澜向来对这类人敬而远之,怎么会和他单独交谈? 温修远强压下心头的忧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吩咐亲信:“继续观察,看看他们之间还有无往来。” 三日后散衙,亲信火急火燎地回来向他复命:“驸马,大事不好!萧二公子在星澜姑娘的住处附近等她,二人有说有笑,末了,还交换了什么东西。” 温修远听闻此言,彻底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桌上的文房四宝被碰得散落一地。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咬着牙说道:“备马,我要去找她!” 即便明知此举可能会被昭华公主发现,他也顾不得了。 入夜时分,星澜所在的小屋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忙活了一天,她简单给自己做了顿晚膳,不过是几样清粥小菜,却也吃得津津有味。饭后,她像往常一样,净了手,坐在桌前,翻开一本厚厚的医书,专心致志地研读起来。 看了一会儿,突兀的敲门声骤然打破了这份宁静。星澜心头一紧,除了上次萧烨晕倒在她门前那回,还从来没有人在晚上来找过她。 她警惕地站起身来,迅速走到柜子边,从里面取出那罐平日里用来防身的药粉,紧紧攥在手中,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声音带着几分戒备地问:“何人敲门?”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星澜,是我。” 星澜登时愣住,仿若被一道闪电击中,大脑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呆立在原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手微微颤抖着伸出去,缓缓拉开了门。 门开了,果不其然,温修远就静静地站在门外。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他身着一袭帝释青圆领袍,头发用梁冠式青玉发冠整齐地束在头顶,面容有些憔悴,眼眸中透着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自从与温修远在公主府决裂,星澜便努力地用忙碌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她每日早出晚归,在仁心堂里忙得脚不沾地,跟着苏老先生学习医术,帮着苏木香抓药看病,闲暇时便钻研医书。因为她怕自己一闲下来,那些被刻意深埋的伤心往事就会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将她彻底淹没。 努力了这么多天,她好像真的慢慢放下了,可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个曾让自己肝肠寸断的男人,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发酸发胀,竟像是要落下泪来。 她立即仰起头,将不争气的泪水憋回眼眶,确定自己不会再失态了,才故作冷漠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碴:“你来干什么?” 温修远站在门口,目光自始至终都贪恋地胶着在星澜身上,似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思念都弥补回来。听到她的问话,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星澜有些想不通,当初在公主府,那个一脸决绝地让她不要再出现,亲手将她的希望碾碎的人是他;如今,却又为何要装出这副旧情难忘的模样站在她面前。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地问道:“驸马今夜到此,昭华公主知道吗?” 温修远被“驸马”两个字刺得心中一痛,神色黯淡下来,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地面,自嘲道:“她不知道。” 听他亲口承认自己是背着昭华公主来找她,星澜有些愤怒地质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温修远见她动怒,连忙解释:“星澜,你别误会,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提醒你,萧烨不是好人。” 一听这话,星澜不由更加愤怒,对他怒目而视,“你派人监视我?!” 温修远有些心虚,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受到伤害。” 星澜怒极反笑,“担心我?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看着她面对他如同面对敌人一般,浑身竖起了锋利的刺,温修远心中难受至极,哑声道:“你别这么说,即便我们做不成夫妻,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只希望你一辈子都好好的。” 星澜眼中满是疏离,冷笑道:“我一介平民,不敢高攀皇亲国戚。只要你不要再出现,我自然会好好的。” 温修远当初在公主府说那些违心话,本意就是想让星澜恨他,然后彻底断了念想,离他越远越好,免受昭华公主的迫害。可如今目的真的达到了,看着她眼中的冰冷与厌恶,他的心却又痛得像被撕裂一般。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强自支撑道:“既然你不想看到我,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但萧烨并非善类,你千万不要被他光鲜亮丽的外表蒙蔽,离这种人远一点。” 星澜原本也不想和萧烨再有什么来往,可温修远这番前来指手画脚的举动,却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她当即反唇相讥:“萧二公子再如何不堪,也不曾背着家中妻子,星夜跑去别的女子面前诋毁他人。希望驸马好自为之,谨言慎行,不要给他人招致灾祸。” 说完,她再没看温修远一眼,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 温修远失魂落魄地从星澜居住的小院离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决绝又冷漠的面容,那字字如刀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将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矾楼。此时的矾楼,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酒客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可这一切在温修远耳中却如同噪音。 他进了一间阁子,让小二上了最烈的酒,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妄图用这辛辣的酒水浇灭心中的愁绪,将近子时,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浑身酒气地回到公主府。 昭华公主端坐在他日常栖息的书房,似是已等候多时,见他进门,立即起身迎上前去,关切地问:“这么晚了,夫君去哪了,还喝了这么多酒?” 温修远心力交瘁,不想与她虚与委蛇,便随口敷衍道:“和翰林院的几位同僚去矾楼聚了聚。” 昭华公主目光紧盯着他,追问道:“是哪几位同僚,为何不事先知会我一声?” 温修远本就心情郁结,满心的痛苦无处宣泄,如今听她这般刨根问底,心中反感至极,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冷笑,反问:“难道臣连交朋结友的自由都没有,还要事先征得公主殿下的同意吗?” 昭华公主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委屈,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放软了语气,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夫君,酒喝多了伤身。” 他疏离地点了点头,语气冷淡:“谢公主关心,臣以后会注意。” 语毕,他抬腿就要往内室走,可喝了太多酒,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向前栽去。 昭华公主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住了他,柔声道:“我服侍夫君就寝。” 温修远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避开了她的触碰,眼神中透着几分厌恶与抗拒,“臣今夜喝多了,怕冲撞了公主殿下,待到旬日,臣自会履行丈夫的义务。” 因温修远迟迟不肯与她圆.房,昭华公主恼羞成怒地进宫向皇后哭诉:“母后,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驸马与女儿成婚至今,连碰都不肯碰女儿一下,女儿从未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这个温修远真是不识好歹!”皇后听了也是怒不可遏,轻抚着爱女的后背,安慰道:“乖女儿,莫哭,母后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说罢,当即命人召温修远入宫。 温修远接到传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强打起精神,入宫拜见皇后。 皇后坐在凤椅上,不怒自威地看着他,先是装模作样地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才切入正题,开口敲打道:“修远啊,你与婉儿成婚已有时日,本宫还想早日抱上外孙呢,你可莫要辜负了婉儿的一片深情。” 温修远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心中满是屈辱与愤懑,却无力反抗,只能应道:“臣谨遵娘娘教诲。” 从那之后,温修远每逢旬日都会例行公事地与昭华公主同房,其他时日,无论昭华公主是威逼还是利诱,他都不为所动,坚决宿在书房,与她划清界限。 昭华公主也不敢逼他太狠,想着来日方长,等他们之间有了孩子的羁绊,一切就会不一样。 其实她心里清楚,温修远今晚去找了星澜,也知道他碰了壁。起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是愤怒至极的,当场就想派人去矾楼把他叫回来,兴师问罪。 乳娘孙氏苦口婆心地劝道:“公主啊,您可千万不能这么冲动。男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您若是放下公主架子,像寻常妻子一样对夫君温言软语,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您的好。” 昭华公主听了孙婆婆的话,犹豫再三,才按捺住性子,待温修远回来时,对他好言关怀。可没想到,即便如此,他依然避她如洪水猛兽。只要有星澜在,他就永远不会看她一眼。 昭华公主心中的摧毁欲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她强忍住怒气走出书房,咬牙切齿地对孙婆婆道:“婆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要杀了那个女人,只有她消失,驸马才会回心转意!” 孙婆婆大惊失色,连忙拉住她的手,劝阻道:“公主,万万不可啊!您若是这么做,只会将驸马越推越远,到时候可就真的挽回不了了。” 闻言,昭华公主不禁又气又委屈,无助地哭着问:“那我该怎么办?” 孙婆婆眼珠一转,凑近昭华公主,低声出主意:“公主,要想让那个女人消失,无需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老奴派人去江宁查过那个女人的底细,她的养父母可不是什么善茬,想将她卖给当地一个年过五旬的富户做妾来贴补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是逃婚偷跑出来的。只要咱们把她的行踪告知她的养父母,他们自然会来抓她回去,这样既解了公主的心头之患,又不会让驸马察觉是咱们动的手。” 昭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擦干眼泪道:“就按婆婆说的办。” 萧二:老婆帮我说话了,嘻嘻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自从那天确认完星澜颈间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萧烨便没有再出现。 星澜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波澜,在她心底,他们本就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像两条偶然交汇的溪流,短暂相逢后,注定各奔东西。而温修远也在那次不欢而散的碰面后,没有再来搅扰她的生活,日子终于又回到了最初的宁静。 每日里,她跟着苏老先生潜心钻研医术,与苏木香一起经营着仁心堂,虽忙碌却充实,她无比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然而她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几个人,竟然阴魂不散地找到了汴京。 这日,秋意渐浓,午后的阳光却依旧暖煦,轻柔地透过门窗,洒落在仁心堂内。 苏老先生一大早就背着药箱,上门替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妇人看诊去了,店里只留下苏木香和星澜。 难得闲暇,店里又正巧没人,苏木香前一晚忙着清点药材,睡得晚了些,此刻困意上头,便趴在柜台前,脑袋枕着手臂,微微打着盹儿。星澜则坐在一旁,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医书,看得入神,静谧的氛围在屋内流淌。 门口悬挂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有人推门而入。 星澜听觉敏锐,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准备迎客。 在看清来人面孔的那一瞬,她仿若被一道凌厉的寒冰冻住,浑身血液瞬间一凉,下意识地,她转身拔腿就跑,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场景。 可还没等她迈出两步,李氏那如鹰爪般的手便迅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李氏满脸横肉抖动,粗暴地扯开她的面纱,一双三角眼瞪得溜圆,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死.丫头,竟敢迷晕我们逃到汴京,让我们好找,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说着,她扬起手就朝星澜脸上扇去。 “住手!”被吵醒的苏木香反应迅速,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挡在星澜身前,大声喝止,“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动粗,小心我抓你去见官!” 李氏却丝毫没有被吓住,她脖子一梗,振振有词地回怼:“我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女儿,干你何事?” 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仿佛她真的占尽了道理。 星澜此刻也已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她用力挣脱开李氏的桎梏,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眼神冰冷,斩钉截铁地否认:“谁是你女儿,我不认识你。” 听她这般撇清关系,李氏不由更加火冒三丈,她跳着脚,额头上青筋暴起,咒骂道:“好你个不孝女,连爹娘都不认了!” 星澜微微仰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李氏,此刻的她,已然毫无惧意,不慌不忙地反问:“我和你们的长相没有半分相似,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是我的爹娘?” 苏木香也像个护花使者一样,紧紧挨着星澜,双臂张开,将她护在身后,附和道:“就是,有本事你们拿出证据来啊!” 沈进财和李氏面面相觑,他们本就从未把星澜当成过女儿,又怎会有什么真凭实据。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李氏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了泼。 她双手拍打着大腿,扯着嗓子哭诉:“大伙评评理啊!我们的确不是她的亲生爹娘,可也是含辛茹苦地养育了她十七年啊,她不但不知感恩,还给我们下.药,偷了家里的钱跑到汴京,简直狼心狗肺。” 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试图以此博得众人的同情。 见她恶人先告状,星澜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李氏,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胡说!我从未拿过你们一文钱,反而是你们一直在剥削压榨虐待我,把我当成敛财的工具。我之所以逃离,是因为你们强迫我给一个又老又丑的员外做妾,以换取高额的聘礼,来贴补你们自己的亲生儿子。”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父母……”“这姑娘也太可怜了……” 见众人的风向开始偏向星澜,李氏眼珠子一转,迅速改变了卖惨的策略,她揪住星澜话里的漏洞,高声叫嚷道:“大家伙儿听听,她亲口承认和我们的关系了!我们是江宁县人,未经官府许可擅自离开户籍地来到汴京谋生,违反了大盛律法,要受到惩处。” 她转而看向星澜,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威胁道:“你要么乖乖和我们回江宁,要么咱们一起去开封府找府尹评评理。” 李氏居然搬出了大盛律法来当说辞,星澜心中一紧,她深知回江宁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深渊,她宁可被关进牢狱,也绝不愿再落入这对豺狼夫妻的手中。于是她咬着牙,毫不犹豫地说道:“去就去!” 一旁的苏木香却心急如焚,她知道依照《大盛律》规定,民户必须如实登记户籍信息,且迁徙异地要向官府办理“更籍”手续,违者将受到杖四十,并遣返回原籍的严惩。星澜那单薄瘦弱的身板哪能挨得过四十杖的酷刑啊! 想到这儿,她急忙拉住星澜,压低声音将其中利害讲了一遍,告诉她不能去。 闻言,星澜凄惶一笑,那笑容中饱含着无尽的苦涩,仿佛咽下了世间所有的委屈,缓缓说道:“木香,他们既然找来了,便是铁了心不会让我好过。我原以为,逃离了江宁,来到汴京,我的人生便彻底脱离了那可怕的梦魇,却不想,在汴京的这一个多月,才是我的黄粱一梦。” 说着,她仰头望向天空,试图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可那晶莹的泪珠还是在眼眶里打转,“如果开封府尹真的按照律法来判决,那我倒希望,施刑之人下手重一点,最好……将我打死在公堂上。” *** 星澜心意已决,苏木香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沈氏夫妇一起去了开封府。她深知星澜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木香在仁心堂里来回踱步,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大脑飞速运转,苦思冥想着如何才能救下星澜。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萧烨。 萧烨来仁心堂找星澜那日,星澜曾说他是来道歉的,不管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究竟如何,怀着这份歉意,他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主意已定,苏木香决定向萧烨求助,可她很快又犯起了难,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想起他们这些花花公子都是矾楼的常客,便决定去矾楼碰碰运气。 苏木香一路小跑来到矾楼,这里果然无论何时都纸醉金迷,热闹非凡。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踏入这个梦寐以求的地方,却不是为了品尝她心心念念的饮食果子,而是为了拯救挚友。 苏木香摒除杂念,极力忽略扑鼻而来的美食香味,径直朝着楼内走去,刚踏上楼梯,就被掌柜拦住了,“三楼是贵宾区,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姑娘有何贵干?” 苏木香没心思同他周旋,直截了当地问:“掌柜的,敢问萧二公子可在此处?” 掌柜不置可否,“在又如何?” 见他没有否认,苏木香松了口气,急切道:“我找萧二公子有急事,烦请您行个方便,带我去见他。” 掌柜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着朴素,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嫌弃,语气不善地说道:“你是何人,萧二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苏木香心急如焚,眉头紧皱,眼眶泛红,恳求道:“掌柜的,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找萧二公子,求您让我上去。” 掌柜非但没有动容,反而面色一沉,更加坚决地阻拦道:“不行就是不行,贵客们都在里头享受呢,哪能让你这么个小丫头上去搅和。” 情急之下,苏木香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站在楼道里大声喊了起来:“人命关天,求萧二公子救救星澜!求萧二公子救救星澜!”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矾楼内回荡,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掌柜见状,脸色骤变,急忙指挥身旁的护院:“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拖出去,别让她在这儿撒野。” 护院们一拥而上,抓住苏木香的胳膊,想要把她往外拖。 苏木香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嘴里喊得更大声了:“萧二公子,求您救救星澜!萧二公子,求您救救星澜啊!” 就在这混乱之际,三楼的其中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萧烨闻声走了出来,蹙眉问:“何人喧哗?” 掌柜立马走过去,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不知从哪来了个疯丫头,惊扰了萧二公子的雅兴,小人这就把她赶出去。” 闻言,萧烨看了被两个护院架着的苏木香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想起她是星澜的小姐妹,便道:“不得无礼,我认识这位姑娘,请她进来。” 掌柜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还真和大名鼎鼎的萧二公子有交情,当即诚惶诚恐地向苏木香赔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苏木香此刻没工夫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掌柜计较,她一进到阁子里,便“扑通”一声跪在了萧烨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萧二公子,求您救救星澜,她被她的养父母带到开封府去了,很可能要受杖刑,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萧烨连忙上前,双手轻轻扶起苏木香,神色关切地问道:“苏姑娘,快快请起,星澜姑娘到底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苏木香抽泣着,一边抹眼泪,一边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地讲了一遍。 坐在一旁的贺逸舟听完,不由拍案而起,脸上满是愤怒,痛骂道:“这沈氏夫妇简直丧尽天良!没想到星澜姑娘一直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靖之,咱们即刻去开封府救人。” 萧烨也是神色凝重,沉声道:“我一人去便好,逸舟,你先把苏姑娘送回仁心堂。” 贺逸舟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服气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独占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不行,我也要去!” 萧烨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逸舟,你误会了,我是为你着想。此事背后大概率有昭华公主的手笔,如果你贸然卷进来,很可能会连累整个英国公府开罪昭华公主。而我毕竟姓萧,是昭华公主名义上的表兄,她即便不顾念亲情,便是为了萧氏一族的荣耀,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贺逸舟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疑惑地问:“这和昭华公主有什么关系啊?昭华公主怎么会认识星澜?” 苏木香却知道昭华公主和星澜之间的梁子因何而结,她震惊地捂住嘴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没想到堂堂公主竟在背后使这种阴招,太恶毒了!” 萧烨神情焦急,没时间再做过多解释,言简意赅地对贺逸舟道:“个中缘由等苏姑娘告诉你,我要先去救人。” 说完,他转身快步下楼,牵过那匹乌骓马,飞身上马,朝着开封府疾驰而去,马蹄声急促,瞬间消失在街巷之中。 贺逸舟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你这么着急过,还说你对星澜姑娘没意思,我才不信呢。” 萧二:不好,老婆有危险,死腿,你快点跑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公堂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开封府尹对星澜的哭诉与哀求置若罔闻,丝毫不体谅她这些年所遭受的苦难与苦衷,竟毫不留情地当堂宣判:星澜需受杖刑四十,再遣返回原籍。 随着那令人胆寒的行刑令落下,衙役高高扬起粗壮的水火棍,第一杖裹挟着呼呼风声,迅猛而无情地重重打在星澜单薄瘦弱的脊背上。 剧痛袭来,星澜只觉得脊椎似要断裂一般,身体剧烈颤抖,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双手无助地乱抓,试图寻得一丝支撑,却只能徒劳地空中挥舞。 沈氏夫妇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扭曲的幸灾乐祸。李氏双手抱在胸前,肥胖的身躯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冷笑,三角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好戏;沈进财则眯着眼,时不时点头,一副事不关己又暗自畅快的丑恶模样。 他们就这样冷眼瞧着星澜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从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汩汩涌出,很快便染红了地面,星澜不堪忍受这非人的剧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星星点点的血花溅落在她身前的青砖之上。 星澜的意识在这接二连三的击打下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虚幻而缥缈,她自嘲地想着:自己恐怕真的要命丧于此了,也好,就此解脱,一了百了。 然而,就在她昏厥前,一道清亮的声音仿若穿透重重迷雾,铿锵有力地传入众人耳中:“住手!” 星澜气若游丝地抬起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的萧烨宛如天神降临,逆光而立在公堂门口。 不知为何,在看到萧烨的那一刻,星澜心中紧绷已久的弦骤然断裂,一直强撑着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她像是找到了最后的避风港,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萧烨见星澜晕了过去,身形如电,几个箭步便奔到她身旁,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中。 看着她那原本清丽动人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惨白如纸,再瞧向她整个后背,鲜血淋漓,纵横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仿若被恶兽撕咬过一般,萧烨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如数九寒冬的凛冽寒风,直直地射向坐在那“明镜高悬”匾额下的开封府尹。 “官家素来仁爱百姓,国朝律法明文规定,杖刑乃臀杖,陈府尹却擅自改成脊杖,是想草菅人命吗?” 闻言,陈府尹慌乱地起身,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官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谄媚,解释道:“萧二公子有所不知,国朝以孝治天下,此女不敬父母,给家人下.药,盗窃家中财物,私自逃离原籍,罪大恶极,需得严惩呐。” 萧烨听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神中满是质疑:“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我竟不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当得起这四个字。陈府尹,你列举的那些罪状,可有真凭实据?” 沈氏夫妇立马站出来,梗着脖子道:“我们就是人证。” 陈府尹忙不迭地点头,“萧二公子,您瞧,有人证在此。” 萧烨的目光愈发冰寒刺骨,“哦?何时当事人的一面之词,也能成为定罪的铁证了?陈府尹,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办案的?” 他的音量虽不高,却仿若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陈府尹的心上。 陈府尹只觉浑身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哆嗦着身子来到萧烨身边,满脸堆笑,却难掩眼中的恐惧,压低声音道:“萧二公子,实不相瞒,此乃昭华公主的意思,下官不敢违逆啊。” 萧烨心中一沉,果然如他所料,这一切背后,的确是昭华公主在蓄意操纵,想要置星澜于死地。他神色冷峻,冷声说道:“我不管是谁的意思,今日,我要带星澜走。” 陈府尹面露难色,他搓着手,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为难地说道:“萧二公子,这……下官恐怕无法和公主殿下交代。” 萧烨面不改色道:“如实交代便可,昭华公主若要怪罪,我一应承担。” 说完,他脱下身上的披风,动作轻柔地包裹住星澜,好似生怕弄疼了她分毫。随后,他稳稳地抱起怀中的姑娘,大步流星地朝公堂外走去,身姿挺拔,头也不回,仿佛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 萧烨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将星澜带回了自己的私宅。马蹄声在宅门前骤然停下,他迅速下马,小心翼翼地抱着星澜,大步迈进宅门。 管家钟叔听到动静,急忙从屋内迎出,刚一抬眼,便看到自家公子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漂亮姑娘,吓得他大惊失色,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公子,这是怎么了?” 萧烨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星澜的安危,根本无暇解释,只语气急促地吩咐道:“钟叔,立刻去请府医,再把我珍藏的那棵百年老参拿去炖了,动作要快!” 说完,他脚步不停,抱着星澜径直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进了卧房,他轻轻将星澜安置在床榻上。星澜的上衣和伤口紧紧粘在了一起,他一个男子,实在不方便处理,而府上又没有女婢,唯有后厨有两个婆子,便让钟叔去唤她们来协助府医清理伤口。 安排妥当后,他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等候,眼神始终盯着紧闭的房门。 钟叔见萧烨的白衣上也沾染了大片血迹,上前劝道:“公子,您这一身血污,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 萧烨摆了摆手道:“无妨,我等府医诊治完了再去。” 钟叔见自家公子向来注重仪表,如今却这般不在乎,不禁有些诧异。他知道公子虽花名在外,但从未将哪个女子带到家里来过,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好奇地问:“公子,这位姑娘是谁啊?” 萧烨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房门,随口应道:“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久前我腹部受伤那次,便是她救了我。” 钟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萧烨身上打转,心里暗自思忖,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若只是救命恩人,府上空房间那么多,为何公子偏偏将这位姑娘安置在了自己房中的床榻上?要知道公子可是有洁癖的,连一向与他交好的贺世子都不能随意坐他的床。 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猜测,并不敢说出来。 萧烨在门前不安地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又重又急,地面仿佛都被他踏出了坑。终于,房门打开,府医走了出来,他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府医神色凝重,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情况不太妙啊,这位姑娘身子骨本就单薄,打她的人下了死手,若是再多受几杖,怕是不死也残。好在有公子的那棵百年人参吊住了性命,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否会落下残疾,还得等她醒来再看。” 萧烨面沉似水,墨黑的眼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她。” 府医连忙点头,恭敬道:“公子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 萧烨走进房中,来到床榻边,看着昏睡中的星澜,见她眉头因为疼痛紧紧蹙在一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试图抚平她的痛苦,直到她的睡颜渐渐变得安详,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去净室沐浴更衣。 换衣服的时候,钟叔来敲门,道:“公子,贺世子来了。” 萧烨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说道:“请他去花厅稍坐片刻,我即刻就来。” 他穿戴整齐后来到花厅,贺逸舟正坐立难安,一见到萧烨,立刻站起身来,快步上前,焦急地问:“星澜姑娘怎么样了?” 萧烨神色疲惫,沉声道:“受了杖刑,仍在昏迷中。” 贺逸舟一听,急切道:“带我去看看她。” 萧烨知道贺逸舟是真的关心星澜,便带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 贺逸舟看到面色惨白、美目紧闭的星澜,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愤慨道:“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他们也真下得去手!”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萧烨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完了就出去,不要打扰她休息。”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贺逸舟往外推。 贺逸舟被推到门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萧靖之,这好像是你的房间吧,你竟然让星澜姑娘住你的房间?!” 萧烨当时没考虑太多,下意识就抱着星澜来到了这里,现在想想的确有些不妥,可她重伤在身,又不宜挪动,便故作镇定地解释:“其他客房还没收拾,星澜姑娘的伤势耽搁不得,我这也是事急从权。” 贺逸舟才不信他的话,“你糊弄谁呢,我那间客房不是现成的吗?” 萧烨俊眉微蹙,脱口而出:“她一个姑娘家,不好住男子住过的房间。” 贺逸舟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坏笑着说道:“你不也是男子。” 萧烨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一向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贺逸舟笑得更欢了,深明大义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解释了,我都懂。” 萧烨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问道:“你把苏姑娘平安送回去了吗?” 贺逸舟收起笑容,认真道:“早就送回去了。” 他从苏木香那得知了星澜和昭华公主的纠葛,不禁有些唏嘘,“昭华公主视星澜姑娘为眼中钉,你是打算为了她抵抗这位刁蛮公主的所有怒火吗?” 萧烨神色平静,云淡风轻道:“她做这些归根到底是不想让星澜再成为她和温驸马之间的阻碍,倘若我能助她达成所愿,她感谢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我。” 贺逸舟没听太明白,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萧烨不答反问:“此番我强闯开封府救人,外界会如何揣测?” 贺逸舟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觉得你喜欢星澜,色.令智昏。” 萧烨点了点头,“只要昭华公主也这么认为,她自然乐见其成。” 贺逸舟有些惊讶:“你这是要牺牲自己的名声来保全星澜吗?” 萧烨自嘲地勾了勾唇,“如今的我本就毫无名声可言,倒是连累她,要一起承受流言蜚语。” 贺逸舟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萧烨,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担心会连累星澜,看来这家伙不仅陷进去了,还陷得很深。 萧二哥哥是什么神仙男主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昭华公主本以为此次对付星澜是势在必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萧烨,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仿若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厉声问道:“那个庶子和那个贱.人是什么关系?” 隔着那精美的屏风,陈府尹虽看不见昭华公主此刻脸上阴鸷的表情,但仅仅是这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就已吓得他双腿发软,冷汗直冒。他战战兢兢地弯下腰,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小心翼翼地回道:“看萧二公子对她的紧张程度,二人应该关系匪浅。” 闻言,昭华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果然是个狐狸.精,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别人。” 一旁的孙婆婆见状,赶忙上前,轻轻拍了拍昭华公主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和声细语地劝道:“公主,这是好事啊。” 昭华公主猛地转过头,面色不善地问:“好在哪?” 孙婆婆微微欠身,不慌不忙道:“若他们俩人真的勾.搭在了一起,驸马不就彻底死心了。您想想,驸马这些日子为了那女子茶不思饭不想,如今有萧二公子横.插.一脚,驸马断了念想,往后自然会把心思都放在公主您身上。” 昭华公主听了这话,沉吟片刻,觉得颇有道理,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不错,这么多年,这个庶子总算干了一件让吾顺心的事。”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略带恶意的弧度,“吾这个表兄难得英勇,吾自然要好好帮他宣扬一下他英雄救美的事迹。” 孙婆婆心领神会,连忙应道:“老奴这就去办。” 说着,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公主,还有那沈氏夫妇……萧二公子应该不会放过他们。” 昭华公主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把玩着手上那精致的玳瑁护甲,随口道:“蝼蚁的生死,与吾何干。” 孙婆婆心中了然,明白公主这是要让他们自生自灭,便不再多言,默默退下准备去安排散布流言之事。 而另一边,萧烨的确没打算放过那恶毒的夫妻俩,不过他也没打算要他们的命。 他先是派手下将沈氏夫妇带到一处偏僻的小巷,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打。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沈氏夫妇疼得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 待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烂泥般瘫倒在地,萧烨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神色冰冷道:“你们听好了,我碾死你们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若你们还敢再来骚扰星澜,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你们一家三口去阴曹地府团聚。”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中透露出的杀意让人心惊胆战。 沈氏夫妇最在意的就是他们在江宁的宝贝儿子耀祖,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李氏连滚带爬到萧烨脚边,涕泪横飞地哀求道:“萧二公子,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沈进财也在一旁拼命点头,哆哆嗦嗦地保证:“我们立马回江宁,今生绝不会再踏入汴京半步!” 解决了沈氏夫妇这个麻烦,没过多久,萧烨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的父亲,国舅萧远山。 萧远山是听到了街头巷尾的传言,专程赶来兴师问罪的。 一见到萧烨,他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手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你平日里游戏人间,行事荒唐,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你去,没想到你如今竟然变本加厉,胆大包天到为了一个女人藐视公堂,强闯开封府衙,你是想连累整个萧家吗?”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震得院子里的树叶都簌簌作响。 萧烨却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耸了耸肩道:“若国舅爷害怕受我连累,直接召集族老开宗祠将我除名便是,我早就恨透了‘萧’这个姓氏。” 萧远山没想到这个不孝子会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捂着心口道:“你……你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是萧家带给你的,离了‘萧’这个姓氏,你什么都不是!” 萧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仿若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反问:“是吗?萧家带给我的究竟是荣耀,还是枷锁?” 他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就因为生在皇后的母族萧家,官家怕外戚擅权,表面荣宠,实则背后加以诸多限制,萧远山为了保全萧家,在萧烨中了解元后逼他对着他娘亲的灵位发誓,放弃科考,永世不得入朝为官。如果只是断送了前程,他还不会这么恨萧家,直到他得知娘亲的死都是嫡母越氏所为,她怕他威胁到自己那平庸嫡子萧煜的地位,便在他身上也下了同样的毒,而萧远山明知真相,却放任不管,这叫他怎能不恨。 萧远山心中一阵刺痛,他也知道自己亏欠了这个儿子,萧烨变成如今这样,他难辞其咎。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缓和了态度道:“这次便算了,你下次不可再冲动行事,官家面前我会替你分说。” 萧烨对他这假惺惺的模样十分不屑,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反驳,钟叔匆匆过来禀报:“公子,星澜姑娘醒了。” 萧烨一听这话,立刻将萧远山抛诸脑后,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国舅爷若没有别的吩咐,还请回你的国舅府,我这不欢迎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朝着卧房走去,也不管萧远山是何表情。 *** 星澜昏迷了三天才苏醒,刚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陌生的屋子,屋内的陈设典雅精致,雕花的窗棂透进几缕柔和的光线,洒在地上,泛起淡淡的光晕。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的衾被滑溜溜的,触手生温,竟是丝绸所制,这般奢华,显然是大户人家才有的。 她不禁有些恍惚,脑海中一片混乱,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只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似乎看到了萧烨,难道这是萧烨的家? 正这么想着,果然就看到萧烨推门而入,星澜想要起身,可后背动一下就钻心地疼,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萧烨见状,急忙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按住她,柔声提醒:“别动,你伤还没好,不能乱动。” 星澜无法动弹,只能趴着向他道谢。 萧烨浑不在意地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星澜姑娘无需客气,你也曾救过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星澜心中却明白,自己救他不过是医者仁心,举手之劳,而他救自己,却是在公堂之上,冒着触犯律法,被问罪的巨大风险,二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萧烨见她神情有些怔愣,便知她心中所想,也不多言,转而对门外唤道:“府医,进来给星澜姑娘再诊诊脉。” 府医闻声而入,来到床边,轻轻搭起星澜的手腕,微闭双眼,静心凝神地诊起脉来。 片刻后,府医松开手,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说道:“姑娘吉人天相,此次虽受了重伤,但好在并未伤及根本,再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萧烨一直紧绷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他微微颔首,对府医说道:“有劳了,你下去吧。” 府医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下萧烨和星澜俩人,空气仿佛都变得有些黏稠。 星澜莫名地有些局促,她悄悄瞥了一眼萧烨,见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而自己却趴着,这一上一下的姿势,让她感觉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一大截,愈发显得自己狼狈不堪。 萧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率先打破沉默,微微倾身向前,轻声问道:“你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点膳食,你现在需要好好补补身子。” 星澜摇了摇头,婉拒道:“不用麻烦了,这段时日已经叨扰萧二公子许久,我想回自己家。” 萧烨一听便果断否决:“那怎么行!你家中又没人照顾,你伤势这般重,万一你的养父母再生事端,你该如何招架?” 他刻意隐瞒了沈氏夫妇已被他赶出汴京的事实。 闻言,星澜沉默了片刻,咬了咬下唇,又道:“我可以去仁心堂养伤,苏老先生和木香都是好人,他们……” 还没等她说完,萧烨便再次否决,耐心同她分析:“苏老先生和苏姑娘要看店,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肯定也没时间照顾你。再说了,你也不希望沈氏夫妇那样的泼皮无赖再闹到仁心堂,给他们带来麻烦吧?” 星澜心中一紧,她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萧烨这番话,无疑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见她再次沉默不语,萧烨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这么做,不过是在还你之前的救命之恩,还有替我保守秘密的恩情。” 怕她再推辞,萧烨又道:“你如果不想吃东西,那就再睡一会儿,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过两天我会请苏姑娘来看你。”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房门。 望着萧烨离去的背影,星澜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怎么也没想到,事到如今,在这举目无亲的汴京,自己唯一能依靠的,竟然是与她非亲非故,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心中既感激,又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庇佑”。 啊啊啊啊!萧二哥哥简直是人间理想啊![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在星澜昏迷的那些日子里,苏木香整日里忧心忡忡,隔三岔五便往萧烨府中跑。 这天,听闻星澜终于醒了,苏木香欣喜若狂,立即风风火火地收拾了一大堆滋补养身的药材,雇了辆马车就朝着萧烨府上赶去。 一进卧房,苏木香便将手中的药材一股脑儿地放在桌上,几步跨到床边,一把握住星澜的手,眼眶微红,激动地说道:“星澜,你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星澜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一暖,含笑道:“你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干嘛还如此破费,带这么多东西。” 苏木香一听,眼珠一转,脸上瞬间恢复了往日的俏皮,打趣道:“瞧我这记性,萧二公子府中什么珍品没有,我这带的药材,在人家这儿怕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倒显得我有些画蛇添足了。” 说着,还佯装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星澜微微摇头,感动道:“你的心意对我来说是无价的。” 她顿了顿,问出了心中盘桓许久的疑惑:“对了,木香,我一直想问,萧烨……萧二公子是怎么知道我经历的那些事,又怎么会恰巧那么及时地赶去救我呢?” 苏木香往床边一坐,拉着星澜的手,绘声绘色地说道:“是我去求萧二公子帮忙的呀!当时你被那可恶的沈氏夫妇带走,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想着去矾楼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他。没想到,我刚在矾楼喊了几声,他就出现了,一听你的事,二话不说,立刻冲下楼,骑着马就直奔开封府。那速度,快得就跟一阵风似的。” 星澜静静地听着,眼中满是感激:“萧二公子是个好人,以前是我误会他了。” 苏木香突然坏笑着凑近她,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萧二公子是个好人没错,但他救你,并不全是因为他人好吧。” 星澜微微一愣,抬起头,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苏木香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挑了挑眉道:“当时在矾楼,他听说你有难,那个紧张着急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还有这段时间,他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听府医说,萧二公子为了救你,什么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等珍稀药材跟不要钱似的往里砸,就盼着你能快点好起来。要是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呀?依我看,萧二公子爱惨了你。” 苏木香越说越起劲儿,眼神中透着几分促.狭。 闻言,星澜的俏脸瞬间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嗔怪道:“别胡说!” 她微微别过头,避开苏木香的目光,自言自语般道:“我与他不过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哪来的这般情愫。” 苏木香却一本正经起来,坐直身子,老神在在道:“一见钟情懂不懂?你长得这么美,我要是个男人,我也爱你。” 星澜见她越说越离谱,神情严肃地制止:“萧二公子不是这么肤浅的人,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苏木香见好就收,察觉到星澜似有不悦,便赶忙岔开话题,没有告诉她外界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将他们二人编排成什么样了。她转而说起仁心堂近日里的趣事,又是哪个病人闹了笑话,又是苏老先生如何妙手回春,逗得星澜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卧房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 近日来,汴京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星澜和萧烨的传言,温修远自然也有所耳闻。 当他听说星澜在开封府受了杖刑,顿觉五雷轰顶,心脏被揪成一团,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心急如焚,全然顾不上其他,刚下值,连公服都没来得及换,便立即朝着星澜的小院策马狂奔而去。 一路上,他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神色慌张,官帽歪斜,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好不容易到了小院门口,他抬手用力敲门,那敲门声急促而慌乱,正如他此刻乱如麻的心绪。 “星澜,星澜,你在吗?” 他边敲边大声呼喊,可他敲了许久,门内只有犬吠声,始终无人前来应门。 隔壁的邻居倒是被这阵敲门声惊动,推门而出,瞧了瞧温修远这狼狈模样,微微皱眉道:“你别敲了,星澜姑娘已经好几天没回来过了。” 温修远向邻居道谢,又转而向仁心堂奔去。 一进仁心堂,他的目光急切地四处搜寻,见到苏木香正在柜台后整理药材,便几步跨上前去,迫不及待地问:“星澜在不在?” 苏木香抬眼瞧见是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厌恶与敌意,没好气地回道:“不在!” 温修远仿佛没有看见她的敌意,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星澜去哪了?” 苏木香冷哼一声,猛地把手中的药材重重摔在柜台上,大声数落道:“要不是你这个祸害,星澜也不会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你还有脸来问?” 温修远被她这么一吼,身子微微一颤,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知道星澜现在好不好,求姑娘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担心她。” 苏木香瞧着他这副可怜又可恨的模样,心中想着索性让他彻底死心,省得日后再来纠缠星澜,便不耐烦地说道:“星澜在萧二公子那,他们二人朝夕相处,情投意合,你要是识相,就别去打扰人家!” 温修远一听这话,不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使劲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不,星澜不可能会对萧烨有意,她不会的……” 话虽如此,可他的声音却不自觉地颤抖,眼神中透着几分慌乱。 他不愿相信苏木香的话,出了仁心堂便去了萧烨的私宅。 此时,萧烨正在屋里陪星澜说话,这些日子,他每日都会雷打不动地来看望星澜,陪她解闷,督促婆子替她换药,看着她的伤势一天天好转,心中满是欣慰。 钟叔匆匆走进来,微微躬身,低声禀报:“公子,温驸马来了,他想见星澜姑娘。” 闻言,萧烨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星澜,征求她的意见:“你要不要见他,若是你点头,我便请他进来。” 星澜摇了摇头,语气坚决道:“不见,我与他之间已毫无瓜葛。” 萧烨暗暗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丝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难以察觉。他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好,我这就去打发他走。” 温修远在中堂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双手不停地交握又松开,眼神死死地盯着门口,仿若这样便能盼来星澜。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立马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期待,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是萧烨时,眼中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落。 “星澜呢?”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萧烨仿若没瞧见他的急切,径直走到主位上,优雅地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她不愿见你。” “不可能!”温修远脸上写满了不甘,“定是你从中作梗!” 萧烨嘲讽地勾起嘴角,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温修远:“温驸马哪来的自信,觉得她还会见一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温修远被他这话刺得心中一痛,眸光瞬间黯淡下去,低声道:“我是对不起她,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离她远点,她那样美好的女子,不是你这种纨绔浪荡子可以染指的。” 萧烨挑衅地扬了扬眉,眼神中透着几分不羁:“若我偏要呢?” 温修远被他这副嚣张的模样彻底激怒,猛地冲上前去,双手揪住萧烨的衣领,怒吼道:“你混账!” 温修远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这一揪看似用力,实则对萧烨来说毫无威慑力。 萧烨单手一推,便将他推开,随后淡定地掸了掸自己被弄皱的衣领,仿若掸去一粒微尘,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话语却掷地有声:“至少我能护得住她,而你除了给她带来灾祸,还会做什么?” 温修远咬牙切齿地问:“你此话何意?” 萧烨冷声道:“你以为沈氏夫妇是怎么找到汴京的,若不是因为你惹怒昭华公主,她为何非要置星澜于死地?星澜一个弱女子,生生在那公堂之上挨了十脊杖,若是我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话一针见血,温修远身子晃了几晃,仿若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有些站立不稳。他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道:“原来我才是害星澜受苦的罪魁祸首……” 萧烨冷眼旁观着他这副愧悔自责的模样,正色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选择当这个驸马,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斩断过去,这样对自己对他人都更好。至于星澜,往后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会守护好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说罢,他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步伐沉稳,留下温修远一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仿若被全世界遗弃。 就说萧二哥哥man不man!!!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在萧烨的精心照料下,星澜的伤势日渐好转,她背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已然开始结痂。为了不让她留下疤痕,萧烨又从宫里拿了好几瓶舒痕胶给她用,还吩咐厨房变着花样给她熬各种补汤。 星澜只觉受之有愧,心中满是不安,尽管萧烨一再强调自己只是在还恩,可他施予她的,早已超过了她那微不足道的恩情。 尤其是当她得知,萧烨还不声不响地动用了诸多关系,替她办好了更籍的手续,让她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汴京,不必再担惊受怕被遣返回江宁受苦。那一刻,她的眼眶不禁湿润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过。 人心都是肉长的,萧烨的一举一动、点点滴滴,星澜不可能不动容。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判若天渊的差距,况且,温修远带给她的伤痛才刚刚愈合,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既然无法给出自己的心,她便只能在其他方面偿还这份厚重的情谊。 时光匆匆,半个月转瞬即逝,星澜的伤势终于痊愈。这一日,她早早起身前往厨房,亲手做了一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然后让钟叔帮忙邀请萧烨过来。 佳人主动相邀,萧烨受宠若惊,虽然星澜在他府中住了半个月,但平日里他都恪守礼节,生怕唐突了佳人,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桌用膳,还是星澜亲自下厨,怎能不令他欣喜万分,他决定盛装出席。 萧烨当即拉开衣柜门,双手在衣物间来回翻找,一件一件地取出,比划在身前,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件太过华丽,不妥……这件又太过素净,也不合适……” 如此反复,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始终没定下要穿哪套。 钟叔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公子这般模样,不由哭笑不得,摇头劝说道:“公子,您龙章凤姿,穿什么都好看,还是别让星澜姑娘等太久了。” 萧烨如梦初醒,尴尬地笑了笑,手停在一件涧石蓝直裾深衣之上。这件衣裳颜色仿若静谧的深潭,透着几分深邃与高雅,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精致的暗纹,配以九环白玉蹀躞带,更显华贵大气。 他轻轻取下,穿戴整齐,又对着铜镜,仔细端详,抬手整理发冠,反复确认完美无缺后,才疾步朝星澜暂居的主院行去。 此时的星澜,已将精心准备的宴席摆在了院中的金桂树下。金桂树枝繁叶茂,金黄的小花星星点点地散落枝头,微风拂过,花香与饭菜的香气相互交融,令人食指大动。 不似萧烨那般盛装打扮,星澜身着一袭素色衣衫,没有过多的修饰,只随意挽了个发髻,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仿若水墨画卷中走出的仙子,出尘脱俗,清新淡雅。 萧烨见此美景,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愣在了原地,只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星澜察觉到他的到来,抬起头,盈盈浅笑,轻声招呼道:“萧二公子,这边请。” 她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瞬间将萧烨从失神中唤醒。 萧烨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缓步走上前,在星澜对面落座,望见满桌的美食,惊讶不已:“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吗?” 星澜眼神清澈明亮,含笑点头:“萧二公子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我这桌粗茶淡饭,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萧烨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一道菜品尝了一口,十分捧场地称赞:“好吃,山珍海味太腻,我还是更喜欢粗茶淡饭。” 即便他说的只是客套话,星澜还是被取悦了。 见她笑靥如花,萧烨也不禁扬起唇角,状似无意地问:“星澜,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请我吃饭?” “这段时日承蒙萧二公子的悉心照料,我无以为报,特做了这桌饭菜,聊表寸心。”星澜端起酒杯,郑重道谢,“这杯酒我敬你。” 她正要将杯中酒饮尽,萧烨连忙按住她,制止道:“你伤才好,不宜饮酒,以茶代酒便可。” 说罢,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换了一杯茶给她。 星澜心中一暖,饮了口茶,接着道:“萧二公子,我的伤已然痊愈,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叨扰下去,今日宴请你不单是为了感谢,也是为了辞行。” 听她说要走,萧烨如被一盆冷水兜头灌下,心中的喜悦瞬间冷却了大半,纵然不舍,却也知道没有理由再阻拦。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星澜不想冷场,开口打破沉默:“萧二公子……” 刚唤出一个名字,就被萧烨打断:“星澜,我们如今算朋友吗?” 星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点头回应:“当然。” “既是朋友,那就不要再叫我萧二公子,我表字‘靖之’,你可以称呼我的表字,或者直呼其名。”萧烨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星澜觉得称呼表字有些过于亲昵了,犹豫了片刻,红唇轻启,唤了一声:“萧烨。” 虽然星澜只是中规中矩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但她的声音轻柔婉转,仿若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萧烨的心间,让他的心河泛起层层涟漪,一圈又一圈,不断扩散。 萧烨心猿.意马之时,却听星澜神情严肃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中的毒,中了什么毒?” 萧烨端正神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为何想了解此事?” 星澜迎上他的目光,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想替你解毒。” 萧烨听闻此言,自嘲地勾了勾唇,那笑容中透着一丝苦涩与无奈,“没用的,此毒无药可解。” 星澜却不以为然,“万物相生相克,只要知道是什么毒,分析里面的成分,便一定能找到解法。” 自从知道自己中毒后,萧烨遍寻名医,那些所谓的杏林高手们面对他的病症,无一不是摇头叹息,束手无策,久而久之,他也渐渐不抱希望了。但星澜难得如此关心他,这份心意让他很高兴,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还是决定对她和盘托出。 “我中的是凝脉断息散。” “凝脉断息散”这五个字一出,星澜登时愣住了,脸上满是震惊。 她曾在一本古籍医书的残卷中偶然读到过这种毒药,深知其凶险。此毒无色无味,如同鬼魅一般,进入人体后毫无察觉,开始时,脉象只是偶尔微滞,如同水流受阻,日积月累,经脉逐渐凝结堵塞,气息愈发微弱,最终呼吸断绝,生机消逝。 震惊之余,星澜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萧烨的手,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脉搏,屏息凝神,仔细诊察。片刻后,她微微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经脉没有被完全堵住,还来得及。” 随后,她抬起头,望向萧烨,愤愤不平地问:“是谁这么恶毒,给你下这种剧毒?” 萧烨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仿若寒冬腊月的冰霜,笼罩了他整张脸。 “是我那个道貌岸然的嫡母。”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仇恨,“我娘也是死于她手,三十岁不到便香消玉殒。我永远记得娘全身瘫痪,无法动弹,绝望地在我怀里咽气的模样,若我将来也会和娘一样,那我只希望能在死前手刃仇人。”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愤怒。 星澜没想到他虽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背后却也有着如此令人痛心的悲惨过往,顿时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脱口而出:“不会的,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研制出解药,绝不会让你面临那样的时刻!”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如同誓言一般,回荡在院内。 萧烨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就像在黑暗中长途跋涉了许久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束光,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 他想,无论她是因为同情还是别的原因说出这句话,此生,他都不会再放手了。 太好了,是双向救赎,我们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星澜半月没回家,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角落里,平安慵懒地趴着,原本圆润的身形如今更是胖了一圈,圆滚滚的模样煞是可爱,见此情形,她不禁会心一笑,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日,苏木香把它喂养得很好。 星澜将家中里里外外地进行了一遍大扫除,累得腰都差点直不起,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几缕碎发紧贴着脸颊,显得有些狼狈,可她的眼神中却透着满足与安心。 休整了一晚,次日清晨,星澜早早起身,简单洗漱后,精神抖擞地朝着仁心堂走去。 一路上,街边的商贩们陆续出摊,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星澜脚步轻快,不多时便来到了仁心堂门口。 仁心堂刚开张,苏木香正在扫地,抬眼瞧见星澜进门,立即丢下手中的扫帚,激动地迎上前去,一把抱住她:“星澜,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苏老先生闻声从里屋走出,看到星澜,脸上亦是堆满了笑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几分,满是慈爱地说道:“孩子,你回来了,快让老夫看看,身体可都好了?” 祖孙俩拉着星澜嘘寒问暖,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确认她已经彻底痊愈后,才双双松了口气。 苏老先生轻轻拍了拍苏木香的肩膀,说道:“你们姐妹好好说说体己话,我去后面看看药材。” 说罢,他转身缓缓走向后院,留下空间让她们二人叙话。 等祖父离开,苏木香眨了眨眼睛,凑近星澜,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仁心堂了。” 星澜微微一愣,不解地问:“为何这么说?” 苏木香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调侃道:“因为萧二公子肯定舍不得你这么辛苦啊,我还以为他会把你留在身边,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星澜一听,俏脸微红,轻轻拍了拍苏木香的胳膊,嗔怪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他只是朋友,没有别的关系。” 她的语气坚决,似是在极力撇清什么。 苏木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心想之前星澜提起萧烨,那可是一副对待仇敌的态度,如今能化敌为友,倒也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与此同时,贺逸舟得知萧烨和星澜朝夕相处半个月,最终却只是获得了一个朋友的称号,当即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你说你,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你为她鞍前马后地做了这么多,就只换来个劳什子朋友的名分?” 萧烨端坐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闻言神色淡定,不急不躁地解释:“如果我现在贸然开口表明心意,只会给她造成困扰。她才刚从温修远的情伤中走出,必须等她彻底将过去抛诸脑后,才有可能敞开心扉接纳我。” 贺逸舟十分不以为然,双手环抱在胸前,满脸不屑道:“我可不像你这般瞻前顾后,我要是看上哪个姑娘,向来是直接出击,哪管那么多,成就成,不成就换下一个,反正天涯何处无芳草。” 萧烨无奈地摇头,他深知贺逸舟这种见异思迁、游戏花丛的人是不会懂自己的心思的,不过他也无需他的理解。“我自有分寸,会徐徐图之。感情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贺逸舟重新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目光幽幽地看着萧烨道:“那你就徐徐图之吧,别说我没提醒你,星澜姑娘可是很抢手的,这汴京城里的公子哥们有不少都觊觎她的美貌,你别等被人捷足先登了才追悔莫及。” 萧烨自信地扬起下巴,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傲然,笑道:“不会的。” 在讨姑娘欢心这一块,他还是相信自己的魅力的。 *** 以往下工,星澜都会和苏木香去逛夜市,如今她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花在了研制凝脉断息散的解药上。 这日,夜幕刚刚降临,苏木香便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到星澜跟前,她一把拉住星澜的胳膊,微微摇晃着,嘴角上扬,笑眯眯道:“星澜,咱们今儿个还是去夜市逛逛吧,听说州西瓦子新来了个杂耍班子,可有意思啦!” 星澜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闻言轻轻挣脱开苏木香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歉意道:“木香,实在对不住,我今儿还是没时间,你自己去吧。” 苏木香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嘴巴一撇,眉头紧锁,有些不高兴地嘟囔道:“你这阵子到底在忙什么?每次约你都没空,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了。” “当然是!”星澜连忙表态,但萧烨中毒一事牵扯到萧家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不足为外人道,她眼神闪躲了一下,含糊其辞地解释,“只是我最近遇到个疑难病症,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治好。” 苏木香好奇心顿起,眼睛睁得大大的,追问道:“什么疑难病症?我翁翁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星澜摇头婉拒:“我想先自己钻研,实在不行再找苏老先生求助。” 苏木香见她一脸执着,心中虽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担忧:“我知道你一向勤奋,可攻克疑难病症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你得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身子累垮了。” 星澜心中一暖,嘴角泛起一抹感激的微笑,应道:“多谢关心,我会注意的。” 可她心里却想着,这事耽搁不得,晚一天解毒,萧烨便多一分危险,她不能懈怠。 研制解药并非易事,选材时,必须精准,年份、时令稍有不对,药材效力就受影响;称量要万分仔细,多一点可能药性过猛加重毒性,少一点又难以起效;研磨力度得恰到好处,否则药粉质量不均;调配更是关键,药材搭配、用量顺序,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前功尽弃。星澜每次都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疏忽。 数日的辛苦后,第一瓶解药终于制成。星澜疲惫地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背,顾不上休息,拔腿就往萧烨那儿赶。 一路上,她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心里默默祈祷这次能有转机。 自从星澜离开,萧烨每日都在思索该如何自然不刻意地同她制造交集,他想去仁心堂看她,又怕太过引人注目,会惹她不高兴;去她家中拜访,则更加唐突;去夜市偶遇,可一连蹲守了几天,都是无功而返……还没等他想出好办法,就听门房来报说星澜姑娘来访。 他没想到星澜会主动来找他,当即又惊又喜地亲自到大门口去迎接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数日未见,萧烨的眼睛不舍得从星澜的脸上移开片刻,仿佛要一次性弥补这些日子的思念。 感受到他热切的注视,星澜脸颊微热,轻咳一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新制了一瓶解药,需取你一点指尖血试试效果。” “好。”萧烨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星澜取出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片刻,待银针尖端微微泛红,才屏住呼吸,缓缓刺入萧烨的指尖,立马有血珠渗出,她迅速用一个洁净的瓷盏接住,随后,她将解药滴入瓷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瓷盏中的混合液体,满心期盼着血的颜色能变成正常的鲜红色,那便意味着解毒有望。 然而奇迹哪有那么容易发生,望见瓷盏中那赤中带黑的血液渐渐变成了深黑色,星澜有些失望,但很快便调整心情,投入到新一轮的研制中。 几日后,星澜又带着第二瓶解药上门,结果依然是以失败告终。 第三次、第四次……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星澜越挫越勇,萧烨却心疼她日益憔悴,忍不住劝道:“星澜,放弃吧,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认命了。” “我从不信命,我只信事在人为。为了辨药,神农曾亲尝百草,不惜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只不过才经历几次失败而已,为何要轻言放弃?”星澜的眼中满是倔强与不甘,语气坚决,掷地有声道,“萧烨,我不会放弃的,所以你也不能放弃!” 萧烨怔怔望着她,神思恍惚。 娘亲去世后,他在萧家受尽压迫和算计,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如此坚持不懈地与命运抗争,她坚定执着的模样比世间任何珍宝都更璀璨夺目,叫他如何能不心动? 星澜还在等他的回应,见他愣愣地不说话,不由焦急地问:“萧烨,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没?” 萧烨回神,郑重点头:“听见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说丧气话了。” 哪怕只剩一线生机,他也要与她携手并肩,勇往直前,绝不退缩半步。 下一章解锁新人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日,仿若一场盛大的市井狂欢,寺内寺外均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 星澜和苏木香手挽着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此行她们身负重任,是专为进购药材而来。 星澜身姿窈窕,步履轻盈,时刻留意着周围售卖药材的摊位。她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仔细甄别着药材的成色、品相,偶尔停下脚步,拿起一株药材,放在鼻尖轻嗅,又或是轻轻捻动,凭借着多年学医积累的经验,判断其品质优劣。对于一些珍贵难得的药材,她还会与摊主讨价还价,言辞间条理清晰,不疾不徐,尽显沉稳。 苏木香则活泼俏皮得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个不停。她这边瞅瞅,那边看看,时不时像发现宝藏一样,拉着星澜停下脚步,指着某个摊位上新奇的玩意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兴奋地分享着:“星澜,你快看呀!这家的香囊绣工好精致,香气也很馥郁,咱们买几个回去吧。”或是瞧见一旁有卖糖人儿的,又馋得直咽口水,拽着星澜的胳膊撒娇:“我想吃那个糖人儿,好久没尝过啦,就买一个好不好?” 星澜无奈一笑,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提醒道:“别光顾着玩,先办正事要紧。” 苏木香乖乖“哦”了一声,暂时收起玩心,和星澜一起挑选药材。 大相国寺的集市虽包罗万象,但乔景淮却无心游览,他神色凝重,此番前来,只为祈福。 这些年,母亲卧病在床,身体每况愈下,近期更是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眼看着母亲时日无多,他忧心如焚,不想让母亲怀着遗憾离世,只能来求佛祖保佑他早日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 一个时辰后,星澜她们买齐了苏老先生交代的所需采买的药材,和车夫一起把药材搬到雇来的马车上,让车夫先驾车回仁心堂。 完成了使命,苏木香迫不及待道:“星澜,这回你总可以陪我好好逛一逛了吧!” 为了替萧烨研制解药,星澜冷落了苏木香许久,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今日难得出来,便索性陪她逛个尽兴,“好,你说去哪我都奉陪。” 苏木香兴高采烈地穿梭于各个摊位之间,一会儿试吃下点心,一会儿试戴下珠花,好不快活。 逛累了之后,看着大相国寺巍峨的山门,她提议道:“星澜,你知道吗?这大相国寺可灵验啦!咱们既然都来了,就顺便进去拜一拜吧,说不定还能得些好运呢。” 星澜不信神佛,但见苏木香兴致勃勃,她不忍扫她的兴,便陪她一起朝大雄宝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大相国寺,香火鼎盛至极,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在空中交织缭绕,仿佛给整座寺庙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前来朝拜的信徒络绎不绝,将大殿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星澜和苏木香小心翼翼地走在人群之中,星澜不时侧身避让,以免碰到他人。 然而,就在她抬步想要迈过大雄宝殿的门槛时,身后不知是谁着急往前挤,猛地推搡了她一下,她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倒去。 恰在此时,乔景淮刚从殿内祈福完毕,正迈步出门,见旁边有人即将跌倒,便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搀扶了一把。 星澜只觉一股力量扶住了自己,慌乱间稳住身形,抬头望去,与一个身着银白色锦袍的俊美公子四目相对。 乔景淮登时就愣住了,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呆呆地望着星澜。 星澜虽蒙着面纱,但那绝美的面容轮廓依旧若隐若现,尤其是那双灵动的杏眼,仿若藏着一汪清泉,顾盼间波光流转,神采飞扬。这般花容月貌,哪怕走在人群之中,也极易引人注目。 不是第一次有人盯着她发呆,星澜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微微欠身,轻声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语毕,便径直往里走去,丝毫没有停留。 乔景淮却依旧站在原地,他发愣并非是被美.色.所惑,而是他发现星澜的眼睛像极了他记忆中年轻时的乔夫人。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若擂鼓,就在星澜转身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耳后有颗独特的花瓣形状的红痣,心中更是一惊。这一特征,与母亲曾在病榻上无数次描述的妹妹的模样,竟是如此相符。 一瞬间,乔景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子或许就是自己苦苦寻找了两年的妹妹。 *** 大雄宝殿内,苏木香双手合十,闭眼默念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期许,期盼心愿能被佛祖听见。 星澜虽不信神佛,但来都来了,还是跪在蒲团上,对着宝相庄严的佛像虔诚许愿,希望自己能早日研制出正确的解药。 拜完佛后,二人随着人流慢慢走出大殿,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姑娘请留步!” 星澜闻声回头,发现竟是方才扶她的那个男子,他似是专程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便疾步朝她走来。 见状,星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一脸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公子有何贵干?” 乔景淮见她这般反应,连忙拱手作揖,神色诚恳,语气轻柔地解释:“姑娘莫要惊慌,在下绝无恶意,只是方才见姑娘,觉得姑娘与我一位故人极为相像,这才冒昧打扰,还望姑娘恕罪。” 他的眼神真挚,目不转睛地望着星澜,试图传递自己的善意。 星澜却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暗自思忖:这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不过是些登.徒子的借口罢了。想到这儿,她越发觉得此人不安好心,二话不说,拉起苏木香的手,转身便走,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苏木香被她拉着,小跑了几步才跟上她的步伐,待走出一段距离后,苏木香侧过头,看着星澜神情严肃的模样,“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隔着面纱捏了捏她光滑细嫩的小脸,与有荣焉地调侃道:“我家星澜果然魅力四射,‘汴京双璧’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星澜不由停下脚步,茫然地问:“什么‘汴京双璧’?” 苏木香见她不知,越发来了兴致,拉着她站定,眉飞色舞地说道:“就是国舅府的萧二公子和当朝右相的独子乔景淮呀!刚才在大相国寺找你搭讪的那个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的贵公子,就是乔景淮。他们二人品貌出众,家世显赫,在汴京城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称‘汴京双璧’。不过,自从萧二公子自甘堕落后,世家公子的典范,就只剩乔郎君一人。” 介绍完乔景淮的身份背景,苏木香又神色.暧昧地眨了眨眼,八卦兮兮地问:“星澜,这萧郎和乔郎,你选谁呀?要我说,论长相,萧二公子更胜一筹;论名声,显然乔公子更佳;若论嫡庶尊卑,萧二公子是庶出,乔公子是嫡出,身份更尊贵,但这种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星澜忍无可忍地掐了苏木香一把,打断她头头是道的分析,“我谁都不选。” 他们出身高贵,也轮不到她来选。 星澜本以为,她和乔景淮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此事就此揭过。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仁心堂刚开门不久,乔景淮就找上门来,请星澜去乔府为他的母亲看病。 星澜听闻此言,不禁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讶之色,心中满是疑惑。且不说高门大户都有自家的府医,他的父亲官居右相,位高权重,直接请翰林医官院的名医上门也易如反掌,何需找她这个资历尚浅的小医女来给乔夫人看病? 乔景淮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家母所患乃是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昨日我说姑娘长得像我一位故人,并非妄言,只要姑娘肯去,家母的病说不定就有救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祈求,目光紧紧地锁住星澜,仿佛她就是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 星澜心头猛地一跳,这些年,她一直想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人海茫茫,她犹如迷失在大海中的孤舟,根本不知该从何处寻起。如今听乔景淮这么一说,她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想去验证一下。 犹豫片刻后,星澜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乔景淮道:“我可以去,但是我要带上木香一起。” 不管乔景淮此番是真的想请她去看病,抑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个人一起总有个照应。 乔景淮见她答应,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连忙点头,感激道:“姑娘愿意前去已是大恩,带上同伴自是无妨。事不宜迟,还请姑娘移步。” 大相国寺:就说咱这庙灵不灵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星澜背着药箱,和苏木香一起登上了乔府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马车很大,可以容纳六人乘坐,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车内的软垫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星澜和苏木香坐在一侧,乔景淮坐在另一侧。 乔府坐落在权贵云集的御街,星澜撩起车帘一角,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气派威严的府邸,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停在了乔府门前,乔景淮率先下车,回身伸手,彬彬有礼地想要搀扶两位姑娘下马车。 男女授受不亲,星澜婉拒了他的好意,自己扶着车轼,踩着马杌下了马车,苏木香倒是毫不客气地将手搭在了乔景淮的手上,任由他扶自己下车。 星澜抬眸望去,只见乔府朱红的大门巍峨耸立,门环上的铜兽栩栩如生,两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门前的守卫身姿挺拔,精神抖擞,见乔景淮归来,整齐划一地行礼问安。 进了府门,沿着曲折的回廊前行,脚下的石板路平整光滑,两旁的花草修剪得精致有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处处彰显着高门大户的奢华与讲究。 星澜和苏木香跟在乔景淮身后,眼中满是新奇与惊叹,脚步都不自觉地放缓,生怕惊扰了这份庄重。 乔景淮将她们带到了乔夫人所住的院子,对星澜道:“家母病中怕吵闹,星澜姑娘,能否请你独自随我进去,让苏姑娘在院中稍候片刻?” 星澜和苏木香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紧张,随着乔景淮朝着乔夫人的卧房走去。刚一靠近,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星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乔景淮轻轻推开房门,率先走入,而后侧身让星澜进来。 他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母亲,缓步走到床边,轻声说道:“母亲,我把大夫请来了。” 乔夫人在床榻上虚弱地应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让他扶自己坐起。 乔景淮赶忙上前,动作轻柔地掀开帐幔,小心翼翼地扶起母亲,让她靠在床头的软枕上。 乔夫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后,她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微微颤抖着,招手示意星澜过来,“姑娘,可否摘下面纱,靠近点,让老身瞧一瞧。” 星澜定了定神,走到床边,顺从地抬手摘下面纱,也开始悄然打量着乔夫人。只见她眼窝深陷,眼神黯淡无光,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病容尽显,似是已病入膏肓,但透过她的五官轮廓,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必定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星澜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她试图从乔夫人脸上寻找和自己的相似之处,可瞧了半天,也没有瞧出任何相似的地方。 乔夫人看清星澜的瞬间,身体却猛地一颤,眼泪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母女连心,哪怕她尚在襁褓时便被送走,十七年未曾谋面,乔夫人还是能一眼确认,星澜就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星澜见状,心中满是疑惑,她不明白乔夫人为何会如此激动,试探着开口问道:“乔公子说我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不知是什么故人,竟让夫人触景生情至此?”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好奇与探寻。 乔夫人听到这话,心中犹如被千万根针扎着,疼痛难当。她多想紧紧地抱住女儿,倾诉这些年的思念之苦,可她深知,乔家情况复杂,府中暗流涌动,尤其是星澜被乔家抛弃背后隐藏的残酷真相,若此刻贸然相认,且不说女儿能不能接受,肯不肯原谅,被乔家那一众食古不化的族老知道了,也会给女儿带来无尽的危险。 思及此,她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努力平复情绪,半真半假道:“姑娘莫怪,老身失态了。你与我早夭的女儿长得很像,尤其是这眉眼之间,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走得突然,我这些年一直放不下,今日见了你,难免勾起了往昔的回忆。” 乔夫人说着,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刚擦完,新的泪又涌了出来,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落,滴在被褥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天下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星澜心中疑惑更甚,追问:“敢问夫人,令嫒是何时夭折的?” 乔夫人心中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手帕,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来圆,为了不引起星澜的怀疑,她只能继续撒谎:“十岁的时候……” 说到这儿,她稍作停顿,哽咽道:“若我的女儿能平安长大,应是同姑娘这般亭亭玉立。” 她神色悲戚,毫不作伪,仿佛曾真的痛失爱女,星澜不得不相信她所言,心想她的女儿既已养到了十岁,那便不可能是自己,毕竟自己自三岁有记忆起便活在沈氏夫妇的磋磨下。 星澜心中原本燃起的那一丝希望破灭了,说不失落是假的。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沉默片刻,还是温言安慰道:“夫人请节哀,生死有命,还望您保重自己。” 她的眼中透着真诚与怜悯,尽管自己满心失落,却仍希望能给眼前这位悲痛的母亲些许慰藉。 乔夫人慈爱地望着星澜,声音微弱,恳求道:“姑娘,若你得空,能不能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 医者仁心,星澜不忍也不想拒绝一个可怜母亲的请求,“如果夫人不嫌弃,我自是求之不得。我自幼无父无母,见到夫人觉得很亲切,能陪您说说话,也是我的福气。” 听到“无父无母”这四个字,乔夫人更是心如刀绞,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怕她抗拒,僵在半空,红着眼问:“孩子,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星澜不想提起自己悲惨的过去,只轻描淡写道:“天无绝人之路,再苦再难,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的表情越平静,语气越平淡,乔夫人便越心疼,这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她一个小姑娘孤身流落在外,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说是替乔夫人看病,但其实星澜一直在陪乔夫人聊天,她的人生中没有体会过多少温暖,每一个对她传达善意的人她都倍感珍惜,虽然她和乔夫人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乔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不知疲倦地和女儿说着话,想要将她们之间错失的这十七年弥补回来,可她的身体状况却不允许,许久没说这么多话,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似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乔景淮急忙给母亲倒了杯茶,星澜也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乔夫人半晌才缓过来。 见乔夫人体力不支,星澜识趣地起身告辞,“夫人,您好好休息,我不打扰您了。” 乔夫人依依不舍地拉住她的手,“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星澜点头,“当然,答应了您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得到了她的保证,乔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满足的笑意,让乔景淮去把她的妆奁拿过来,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她从中取出一支红玛瑙蝶恋花金步摇递给星澜,“这么美的姑娘,没有头面点缀怎么行呢,这支步摇很衬你,你喜欢吗?” 这支步摇精美非常,一看就价值不菲,星澜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夫人,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重,都是些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乔夫人神色哀伤道,“这些都是我为我女儿准备的,每看到一件好看的首饰,我便想着她会不会喜欢,不知不觉就攒了一箱子,可惜我再也没机会送给她了,如果能看着你戴上它们,我便觉得女儿没有离开我。” 她言辞恳切,让星澜不忍拒绝,她明白乔夫人是想要透过她相似的脸来缅怀自己早夭的女儿,虽然只是个替身,但于她而言并没有坏处,她也愿意成全,大不了先暂时替乔夫人保管着,等乔夫人故去后,再原封不动地归还给乔景淮。 “多谢夫人抬爱,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见她答应接受,乔夫人很高兴,握住她的手道:“我来为你戴上。” 星澜乖巧地将头靠了过去,任由乔夫人将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 璀璨耀目的红宝石与她尽态极妍的容貌相得益彰,美得不可方物,乔夫人赞不绝口道:“太美了,景淮,你说是不是?” 乔景淮点头附和:“是的,很美。” 得到他们异口同声的夸赞,星澜的脸上飞起两朵红霞,有些害羞地转移话题:“夫人,我的朋友还在外面等我,您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您。” 乔夫人满含眷恋地点头:“好,我等你。景淮,替我送下星澜姑娘。”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乔公子,你还是多陪陪乔夫人。” 星澜很坚持,乔夫人也没再勉强,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见星澜出来,苏木香立马放下手中的点心,迎了上去,关切地问:“星澜,你终于出来了,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乔夫人同你说了什么?还有你头上怎么多了支步摇,真好看,是乔夫人送你的吗?” 星澜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支名贵的红玛瑙蝶恋花金步摇,十分珍惜地放入袖中收好,“这是乔夫人送给她女儿的。” “送给她女儿的东西为何要给你?”苏木香有些不解,凝眉思索了片刻后不可置信道:“难道你就是她的女儿?!” “当然不是。”星澜边走边解释道,“乔夫人的女儿十岁时便夭折了,她说我长得很像她早夭的女儿。” “原来如此,”苏木香恍然大悟,“那她这是把你当成自己女儿的替身了?” 星澜不置可否,转而问:“木香,你可曾听说乔景淮有这样一个早夭的妹妹?” 苏木香自幼生活在汴京,对很多事情都有耳闻,然而她却摇头:“没听说过啊。” 星澜心下一沉,心想乔夫人难道是在撒谎,又听她道:“不过也很有可能,迄今为止,乔府就没有一个女儿能活下来的。” 闻言,星澜惊骇不已:“为何?” 苏木香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外界都传是乔家的女儿被诅.咒了,注定死于非命,邪.门得很。” 星澜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直觉告诉她此事背后肯定另有隐情,越是庞大的家族,越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龌.龊,只不过她一个外人,纵然心怀疑虑,也无从探究。 另一边,等星澜离开后,乔夫人嘱咐乔景淮:“景淮,暗中派人调查清楚你妹妹这十七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虽然星澜什么都不肯说,但她作为母亲,不能不闻不问。 乔景淮点头应道:“母亲,您放心,我会尽快查明,若妹妹受了委屈,我一定替她讨回公道。” “你行事素来稳妥,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乔夫人顿了顿,缓了口气,又道,“还有找回你妹妹的事情,不可和任何人提起。” 乔景淮下意识地问:“连对父亲也不能说吗?” “不能。”乔夫人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斩钉截铁道。 乔钧是乔氏族规的忠实捍卫者,她与女儿骨肉分离十七载,他难辞其咎。 父母之间产生了嫌隙,乔景淮身为人子也很不好受,“母亲,您还是不肯原谅父亲么?” 乔夫人泪流满面,愤恨道:“他害我接连失去了三个女儿,你叫我如何原谅他?” 每每念及此事,她都觉得痛彻心扉,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永生永世都无法消弭,若不是还抱着再见女儿一面的执念,她早就不想活了。 乔景淮两年前才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他心中满是自责:“母亲,对不起,是我抢走了妹妹本该有的人生。” “傻孩子,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这些年幸亏有你在我身边,是你让我体会到了做母亲的幸福快乐。”乔景淮虽并非乔夫人亲生,但这么多年她一直对他视如己出,也是发自内心地疼惜这个儿子,“景淮,若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保护好她,千万不要让她变得和我一样。” 咱们妹宝也是有娘家撑腰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萧烨自从明确了自己对星澜的心意,便很少再踏足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虽然他以往去也只是单纯地喝酒听曲看戏,从未与那些伶人乐伎有过多接触,不像贺逸舟动辄便周旋于众多红颜知己之间。但如今,为了不让星澜对自己有半分轻.浮.浪.荡的误解,当贺逸舟再约他去勾.栏.瓦.舍寻.欢.作.乐时,他一概毫不犹豫地拒绝,气得贺逸舟直骂他重.色.轻友。 业已入冬,气温骤降,这日,汴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似簌簌梨花飘落人间。 萧烨的居所内,炭火燃烧正旺,中毒以来,他便十分畏寒,即便是在这室内生着暖炉,旁人只着单衣尚觉燥.热,他裹着厚厚的裘衣,仍觉寒意从骨髓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所以一到冬天,他便懒怠出门。 此刻,他正坐在书房的雕花桌案前,全神贯注地研究一本食谱。上次星澜为他亲自下厨,那满桌.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不仅慰藉了他的味蕾,更温暖了他的心,他也想投桃报李,为星澜烹制一桌美味,让她尝尝自己的心意。 就在萧烨沉浸其中之时,贺逸舟如一阵裹挟着风雪的寒风破门而入。 他身上还沾着未抖落净的雪花,进来后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萧烨手里的书,劈头盖脸地叫嚷道:“你还有闲心看书啊,你知不知道,你的死对头已经开始挖你墙脚了!” 萧烨却不慌不忙,仿若波澜不惊的湖面,只是微微抬眸,淡淡地瞥了贺逸舟一眼,从容不迫道:“我与乔景淮虽志不同道不合,但尚未到敌对的程度。此事我已知晓,他找星澜是为了请她去给乔夫人看病,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沉稳与自信,仿佛世间万物皆在掌控之中。 贺逸舟一听,急得直跺脚,他在屋内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比划着,说道:“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反常啊!据我所知,乔夫人病得极重,这些年乔相公遍请翰林医官院的名医替乔夫人诊治都收效甚微。星澜姑娘固然美若天仙,可她年纪轻轻,医术总不至于比那些浸.淫.医道数十载的国手还要高明吧?乔景淮这分明就是和我当初接近星澜一样,没安好心。” 一提到乔景淮,贺逸舟的眼中就闪过一丝厌恶,他向来看不惯乔景淮那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做派,所以此刻毫不客气地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 萧烨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倒不担心乔景淮对星澜有什么非分之想,毕竟他和星澜都曾救过彼此的命,这样的交情岂是旁人可以轻易撼动的。况且星澜那么尽心竭力地为他研制解药,他相信自己在她心中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贺逸舟见萧烨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心中更是窝火。他没好气地将那本食谱“啪”的一声丢还给他,气呼呼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多余替你操这份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下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萧烨见状便问:“外头还下着雪,你干什么去?” 贺逸舟大声答道:“青黛排了支新舞,邀我前去品评,既然你决定要为星澜守身如玉,那往后这些乐子只能我一人独享了。” 话语中既有对萧烨的调侃,也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萧烨也不挽留,只是微微蹙眉,语重心长地叮嘱:“你节制点,莫要太过纵情恣意,以免伤了身子。” 贺逸舟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今朝有酒今朝醉,纵情恣意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爹娘对我也没有什么大的指望,我乐得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贺逸舟头也不回地走了,门也没关,凛冽的寒风卷着大片雪花灌了进来,萧烨打了个冷战,起身踱步至门口,静静地望着院中银装素裹的景致,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而悠远。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星澜的面容,不禁满怀憧憬地想着:若他邀请星澜去梁园赏雪,她会答应吗? *** 汴京的冬天释放出的寒意远比江宁浓烈得多,风如同冰刀一般呼啸而过,刮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街边的树木早已褪去了茂盛的枝叶,只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然而星澜身处这严寒的季节里,内心却仿若被一团温暖的火焰包裹,因为她如今彻底摆脱了沈氏夫妇的压迫,无需再冒着寒风,穿着洗到薄薄一层的夹衣,到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浣衣,这一切都要感谢萧烨。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她或许至今仍在那黑暗的深渊中苦苦挣扎。 上次研制的解药又失败了,任凭谁接连经历这么多次失败都难免垂头丧气,星澜却毫不气馁。她乐观豁达地想着,每一次失败不都是在一步步排除错误的可能吗?只要坚持下去,等将所有错误的结果都一一排除,最后剩下的,必然就是正确的方向。 她就是如此独特的存在,无论命运将她抛入何种逆境的泥沼,都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从中挖掘出最积极向上的那一面,周身永远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而这份与众不同,恰似磁石一般,深深吸引着萧烨,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沦。 萧烨在府中,一颗心仿若被猫爪子轻轻挠着,他等不及星澜带着新的解药来找他,恨不能立刻见到她。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精心挑选了一件玄色半袖貂裘,那貂毛浓密顺滑,触手生温,既能御寒,又不至于显得臃肿笨重;里面搭配着一袭暮山紫斜领交襟锦袍,愈发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腰带,上面挂着一枚羊脂白玉佩,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温和雅致之感。 一切准备妥当,萧烨这才心满意足地迈着大步走出房门,登上了早已等候在府外的马车。 马车平稳地朝着仁心堂的方向驶去,一路上,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边框,目光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的街景,心中暗自揣度着见到星澜时该说些什么,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待到了仁心堂,萧烨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几步跨进堂内,目光搜寻了一圈,却不见他心心念念的那抹倩影。 苏木香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来找星澜的,主动上前道:“萧二公子,你来得不巧了,星澜半个时辰前被乔公子接去了乔府。” 闻言,萧烨心中涌起一阵失落,强撑着问:“那苏姑娘可知星澜何时回来?” 苏木香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上次她便在乔府待了一个多时辰,这次说不定要更久。” “多谢苏姑娘告知。” 天寒地冻,想见的人不在,以萧烨畏寒的体质,本应立即打道回府,免得在这寒风中受冻,可不知怎的,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喊,让他不由自主地吩咐车夫:“去乔府。” 车夫微微一愣,却也不敢多问,赶忙挥动马鞭,马车再度启程,朝着乔府疾驰而去。 萧烨坐在车内,眼神逐渐变得深沉,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担心星澜在乔府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另一方面,又有些酸涩,自己巴巴地赶来,星澜却被乔景淮先行一步接走,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生醋意。但无论如何,此刻他只想快点见到星澜,确认她一切安好。 贺逸舟:让你strong,这下慌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乔景淮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查清了星澜在江宁经历的一切和她在开封府受杖刑的事情,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都觉得心疼不已,更遑论乔夫人作为亲生母亲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见母亲泪如雨下,悲痛欲绝的模样,乔景淮急忙跨步上前,在床榻边坐下,轻轻握住乔夫人的手,柔声安慰道:“母亲,您莫要太过伤心,孩儿已经将那对恶夫妻狠狠教训了一通,也算是替妹妹报了仇。” 乔夫人仍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难以自拔,泪流不止,哽咽道:“沈氏夫妇固然可恨,可我同样有罪!” 她抬手捂住心口,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我生下了星澜,却没有尽到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害她受尽苦楚。若早知道她会遭受此等非人的折磨,我当年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女儿留在身边。” 乔景淮轻轻拍着乔夫人的手背,温言劝道:“母亲,当年您迫不得已将妹妹送走,也是为了保护她。妹妹如此善解人意,是不会怪您的。您要是想补偿妹妹,就先养好身体,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妹妹,看着她往后的日子过得幸福安稳。” 乔夫人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长久相伴怕是奢望,但找回女儿后,的确让她对这人世重新有了留恋。她不再抗拒吃药,顺从地吞下了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如此调养了一阵子,精神渐渐好了几分。她满心满眼都是对女儿的思念,一刻也等不及,便立即催促乔景淮去接星澜。 星澜再次踏入乔府,手中还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上次乔夫人送了她贵重的步摇,她心中一直惦记着要回报这份恩情,可她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珍贵物件,思来想去,想着久病之人难免胃口不佳,便决定亲手做些药膳,希望能帮乔夫人改善食欲。 乔夫人见星澜来了,苍白的脸上瞬间笑容绽放,抬手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星澜也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到床边,打开食盒,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黄芪人参粥端了出来:“夫人,这是我特意为您熬的粥,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乔夫人就着星澜的手品尝了一口她亲自熬的粥,那温热的粥顺着喉咙缓缓流进胃里,一股暖意瞬间蔓延至五脏六腑,仿若将她身体里的寒气都驱赶了出去。她做梦也不敢想此生还能有这样的幸福时刻,激动地眼眶一下就红了。 星澜见乔夫人喝了一口粥又开始落泪,心中一慌,连忙放下手中的粥碗,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轻柔地替乔夫人拭泪,眼中满是关切地问:“夫人,您怎么哭了?是不是我熬的粥太难喝了?” 乔夫人摇头道:“不是,我这是喜悦的泪水,我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星澜自小便在灶间忙碌,厨艺自是不差,但她也知晓自己的厨艺没好到能让人如此动容的程度。看着乔夫人这般模样,她心里明白,乔夫人这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爱屋及乌。 于是,她顺势柔声道:“好喝的话,夫人再多喝几口好不好?您得多吃点,身体才能好得快。” 乔夫人怎会不依,“好,我听你的。” 以往,她吃什么都觉得味同嚼蜡,至多吃两口便不再动筷,可如今,在星澜的陪伴与哄劝下,她竟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觉便喝了小半碗粥。 乔景淮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地想:果然母亲的心病只有妹妹能治。 喝完了粥,乔夫人又拉着星澜说起了体己话。 说着说着,乔夫人突然想起开封府发生的事情,望向星澜,眼中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孩子,你和萧烨是什么关系呀?” 星澜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微微一愣,她下意识地揪着衣角,眼神闪躲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她不答,乔夫人心中一紧,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星澜,你别误会,我是听到了一些传闻,这才多嘴问了一句,并无恶意。要是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你别往心里去。” 星澜当然知道乔夫人和那些散布流言、乱嚼舌根的人不一样,问这些是出于关心。她抬起头,如实道:“夫人,我和他是朋友。” 乔夫人此前听说了萧烨为星澜所做的一切,她也曾年轻过,经历过情爱,心里明白,这小子定是对星澜动了真情,才可能做到这一步。可女儿却说他们只是朋友,那看来这小子只是一厢情愿? 望见乔夫人凝眉不语,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星澜顿时有些脸热,赶紧转移话题,说起了医馆里的趣事,试图逗乔夫人开心。 乔夫人被她逗得眉开眼笑,心情很是愉悦。不经意间,她瞧见星澜如云的乌发上依旧没有任何发饰点缀,便略带疑惑地问:“你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那支步摇?是不喜欢吗?” 星澜解释道:“夫人,我很喜欢,只是平日里在医馆忙碌,磕磕碰碰的怕弄坏了,就没有戴。” 乔夫人一听,笑着拉过星澜的手,轻轻拍了拍,慈爱道:“弄坏了也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箱子,都是给你的,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说完,便打开那个精致的妆匣,取出里面各式各样的发簪、发钗、步摇、花胜、珠冠一样一样地试戴在星澜头上,嘴里还念叨着:“这支好看,显俏皮;那支也不错,有韵味……” 星澜架不住乔夫人的盛情,只得红着脸,选了其中一支看起来稍微没那么招摇的金累丝嵌珠梅花簪。 每次和女儿相处,时间似乎都流逝得特别快,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暗了下来。 乔夫人见雪越下越大,怕道路湿滑难行,更担心星澜在这风雪夜里赶路会受寒生病,便拉着她的手,恳切地说道:“孩子,这天黑路滑的,你回去实在不安全,要不今晚就在我这住下吧,你我还能多亲近亲近。” 星澜面露难色,她虽也贪恋这片刻的温情,可终究觉得不妥,连忙摆手推辞:“夫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中还有一只小狗需要喂食,我住下实在多有不便,这雪看着大,我慢慢走回去便是,不会有事的。” 乔夫人见她这般坚持,纵然满心不舍,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又温柔道:“那至少陪我用完晚膳再走,可好?这大冷天的,吃点热乎的再赶路,也能暖和些。” 星澜感受到乔夫人殷切的关怀,心中一暖,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谢谢夫人。” *** 用完晚膳,乔夫人拉着星澜的手,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让乔景淮送她回去。 星澜跟着乔景淮,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心中还回味着这一晚在乔府的温馨点滴。刚走到门口,正准备登上府外那辆早已备好的马车,一个熟悉且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穿透寒冷的空气,清晰地唤着她的名字。 星澜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竟看到萧烨长身玉立在不远处,身姿挺拔如松,一袭玄色貂裘在雪地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深邃神秘。他的发丝上落了些许雪花,肩头也积了薄薄一层,身后的那辆马车顶部更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似在外面停了许久。 星澜有些惊讶,脚步不自觉地就朝他迈了过去,到了近前,仰头望着他,好奇地问:“你怎会在此?” 萧烨低下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星澜,轻声道:“找你。” 星澜疑惑地问:“找我做什么?” 萧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上车再说,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这寒夜中,仿佛带着别样的温度。 星澜没有丝毫犹豫,爽快地应了一声“好”,接着便转过头,对着乔景淮礼貌而又带着几分歉意道:“乔公子,就不劳烦你相送了。” 乔景淮不禁蹙眉,向前跨了一步,不赞同道:“不行,母亲嘱咐我一定要将你平安送到家。” 不等星澜回答,萧烨抢先开口,他微微拱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对乔景淮道:“乔兄请放心,由我代劳也是一样的,我同星澜正好有话要说。” 如果是从前那个光风霁月的萧烨说这句话,乔景淮或许还不担心,可如今的萧烨花.名在外,他怎能放任妹妹和这样一个纨绔单独相处,万一星澜受了什么委屈,他如何向母亲交代。 思及此,乔景淮毫不相让,下巴微微扬起,眼神中透着几分冷意,语气强硬道:“星澜是我接过来的,自然也该由我送回去。若贸然假手他人,母亲也会责怪我不懂礼数。” 他们二人的面色看似波澜不惊,可周围的空气却仿若被点燃了一般,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星澜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竟引得他们僵持不下,不由有些为难,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才好。 萧烨目光敏锐,看出了星澜的为难,心思一转,决定以退为进。只见他突然脸色一变,虚弱地捂着胸口,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西子捧心的模样。 星澜注意到了,果然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烨轻咳了几声,低声道:“突然觉得心口闷,有些喘不上气。” 星澜心中一紧,连忙抓住他的手,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地替他把脉。这一搭,只觉他的手冷得像冰,脉象也比之前更加滞涩。 她抬起头,黛眉紧蹙:“明知道你现在受不得寒,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毒性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乔景淮在场,她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萧烨听着她的数落,心中却十分受用,他微垂眼帘,故作可怜道:“我想见你,便没顾虑这么多。” 那直白的话语,仿若一颗小石子投入星澜的心湖,让她俏脸微红,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星澜当即做出了抉择,转头看向乔景淮道:“乔公子,我和萧烨相熟,同他一起回去不会有事的,相信乔夫人不会怪罪你。” 她都这样说了,乔景淮也无可奈何。他深深地看了萧烨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满是警告与深意,良久,才缓缓开口对星澜道:“路上小心。” 言罢,他侧身让开,目送星澜和萧烨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后,他仍站在原地,双手握拳,心中暗自思忖:这萧烨心机深沉,太会伪装,日后定要多留意他,莫让他欺负了星澜。 今天是绿茶味儿的萧二哥哥~下一章男主表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星澜上了萧烨的马车,立即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针灸的器具,握住萧烨的手腕,找准大陵穴和内关穴,稳稳地将银针刺入。 随着银针的深入,她的眉头轻蹙,全神贯注地捻动着银针,手法轻盈又精准,试图为他疏通经络,缓解不适。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关切,轻声问道:“你好些了没?” 萧烨靠在车厢壁上,脸色略显苍白,嘴唇也失去了些许血色。听到星澜的询问,他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虚弱却又透着几分温柔:“好多了。” 其实只要见到她,他就心情舒畅,身体的不适仿佛也能忽略不计了。 星澜心头的大石这才落地,轻轻抽出银针,仔细收好,在萧烨对面落座。 萧烨的这辆马车,相较乔府的那辆,显得局促了些,两人之间不过隔着半臂的距离,呼吸可闻。 星澜稍稍平复了下心绪,抬眸看向萧烨,略带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乔府?” 萧烨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缓声道:“未时我先去了仁心堂,却发现你不在,苏姑娘告知我你被乔景淮接走了。” 星澜心想他从仁心堂追到乔府,必定是有要事,便问:“你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萧烨含笑道:“我想邀请你一同去梁园赏雪,看那万树着银,翠玉相映的美景。” 星澜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现在都酉时末刻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在这冰天雪地里,忍受严寒苦等两个时辰?”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理解和嗔怪。 萧烨却一脸认真,目光紧紧锁住星澜,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小事,关于你的任何事情,在我心里都是头等大事。” 闻言,星澜又是一愣,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她慌乱地别开视线,不敢对上他那深邃如幽潭的眼睛,故作镇定道:“这雪还要下许久,要赏雪也不用急于一时。” 可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却出卖了她此刻的不平静。 车厢内光线昏暗,萧烨并没有发现星澜脸上的红霞,只叹了口气道:“我怕晚了,便没机会了。” 星澜没听太明白,“为何没机会?” 萧烨的目光落在了星澜头上那支金累丝嵌珠梅花簪上,相识以来,她的打扮一向素雅,他从未见她戴过如此华贵的首饰,心中不由十分在意,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问:“这支簪子,是不是乔景淮送你的?” “当然不是。”星澜否认,“这是乔夫人送的。” 然而,这个回答却并没有让萧烨心里更好受。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星澜与乔夫人非亲非故,乔夫人为何要送她这么名贵的发簪?难不成是爱屋及乌,因为乔景淮喜欢星澜,所以乔夫人也属意她成为自己的儿媳?而星澜接受,是不是表明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萧烨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之前他同贺逸舟说要徐徐图之,可如今强敌在侧,形势紧迫,他不能再等了。 打定主意后,萧烨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气。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星澜的双肩,力度适中却又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他倾身向前,目光直直地望进星澜的眼底,那眼神中有紧张、期待,还有一往无前的决然。 “星澜,”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又无比清晰,“自我受伤,你救下我开始,我的心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你不辞辛劳地为我研制解药,遇到挫折永不言弃,你可知,你的这份坚持,你的一举一动,都如同暖阳,一点一点地照进我原本灰暗的世界。我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我心悦你,想与你携手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看遍世间繁华,共赏每一场雪落花开。你……能否给我这个机会?” 他的话语如同滚烫的岩浆,从心底涌出,炽热而真挚,仿佛要将这狭小的车厢都点燃。 其实,萧烨的心意,星澜在他府中养伤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所察觉。先前他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她还能装作不知,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平衡。如今,他毫不掩饰地将这份爱意袒露出来,她没有办法再装傻充愣。 她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裙摆,心中纠结万分,虽然不想伤害他,但还是只能狠下心来做这个恶人,“对不起,萧烨,我不能答应你。” 萧烨眼中的炽热光芒瞬间黯淡了些许,停留在星澜肩上的双手缓缓滑落,喉咙一紧,嗓音发涩地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星澜微微别过头,避开他那受伤的眼神,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其一,你我门第差距实在太大了。你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生来便享受着荣华富贵,众人簇拥;而我,不过是一无所有的孤女,无依无靠,漂泊至此。我们之间,仿若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说到此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那是对命运不公的无奈叹息。 “其二,”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过往,眼眶微微泛红,“我也曾全心全意地相信过一个人,换来的却是彻头彻尾的心伤,这样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萧烨静静地听完,发现她说了这么多,都没有提到对他无意,眼中顿时重新燃起希望之光,有条不紊道:“星澜,关于门第一事,你有所不知,我虽出身萧家,可只是庶出,在家族中,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受尽排挤打压。我早已恨透了萧家,随时可以和萧家断绝关系,自立门户。只要能与你在一起,这些身外之物,我皆可舍弃,你无需担心会受到任何门第的束缚。”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坚定地宣告自己的决心。 星澜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萧烨顿了顿,又接着道:“至于你说的第二点,我知晓你被温修远伤透了心,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般背信弃义。我萧烨在此起誓,我许下的承诺,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他说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答应我什么,只求你能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好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祈求,目光中满是诚恳,任谁听了这番肺腑之言,都难免有些动容,星澜也不例外,但她还是心有顾虑,“可是,我已经欠了你这么多,若你继续对我好,怕是我此生都无法偿还。” “你从不欠我什么,星澜。”萧烨一字一顿道,“你能允许我对你好,对我来说便是恩赐,我为你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倘若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也没关系,我会识趣地离开,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他的眼神真挚纯粹,没有一丝杂质,话语虽朴实无华,却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能打动人心。 星澜听着他这一番剖白,心中似有暖流缓缓淌过。她这一生命如草芥,身如浮萍,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珍视的感觉,让她不由眼眶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萧烨望见她眼角的晶莹,心中一慌,手足无措地想要替她拭泪,却又怕更加冒犯到她。他的右手僵在半空,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自责:“星澜,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的不恰当,惹你不高兴了?” 星澜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故作云淡风轻道:“与你无关,我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可他们分明坐在马车里,车窗紧闭,哪来的风沙。这个借口实在拙劣,萧烨却没有拆穿,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疼与包容,耐心地等她平复心情。 过了片刻,星澜止住泪水,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轻声说了个“好”字。 萧烨愣了一瞬,意识到她是在回答自己最初的那个问题,不由欣喜若狂。 虽然他只是得到了一个机会,离真正抱得美人归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这小小的一步,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惊喜。 他暗暗发誓,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用一生去呵护眼前这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姑娘。 谁还没有为萧二哥哥的真情告白落泪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在这繁华的汴京城,各行各业都有着一套心照不宣的盈利规则,对于医馆而言,最大的利润来源自然是看诊开药。 若是从翰林医官院出来的金紫医官,光诊金便比其他寻常大夫高出好几倍,令人咋舌。更有甚者,一些利欲熏心的医馆,为了谋取暴利,不惜违背医德,夸大病情,将病患的担忧化作他们敛财的工具,开方子时,专挑那些可有可无的昂贵药材,对于药效相同却价格迥异的药材,眼睛都不眨一下,径直往贵了开,仿佛病患的荷包就是他们眼中无尽的宝藏。 苏老先生却宛如一股清流,在这浑浊的世道中坚守本心。他为人正直忠厚,行医数十载,从来不屑于做这些欺瞒病患的行径。他的双手,曾为无数伤者抚平伤痛,为众多病者驱散阴霾,口碑在街坊邻里间口口相传。 然而,这般高洁之举,却如同锋芒毕露的宝剑,刺痛了那些唯利是图者的眼睛。其他医馆见苏老先生如此“不识时务”,觉得他破坏了行业内那见不得光的规则,于是没少联合起来,使出各种阴损招数排挤打压仁心堂。尤其是在星澜来了之后,仁心堂生意越来越红火,那些心怀不轨的对家见状,更是妒火中烧。 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竟故意找人伪装成重病缠身的病人来仁心堂看病。那人佯装痛苦,在苏老先生一番望闻问切后,拿着开好的药离开,随后便使出卑劣手段,将苏老先生给他开的药偷偷换成了假药,接着佯装病情恶化,一纸诉状将仁心堂告上公堂,谎称苏老先生治死了人。 这突如其来的横祸,仿若一场狂风暴雨,瞬间将仁心堂卷入了声名扫地的漩涡,面临着被查封的危机。 开封府的捕快闻风而动,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大声喝道:“谁是管事的,有苦主状告你们以次充好,开假药治死了人,跟我们回衙门受审!” 苏木香正在堂内整理药材,听见声响,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苏老先生身前,气愤道:“胡说八道,我们向来以诚待人,从不弄虚作假,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捕快们面无表情,为首的那个冷冷说道:“我等奉命捉拿嫌犯,有什么冤屈到公堂之上再分辩,府尹自有公断。” 苏木香却倔强地不肯挪动半步,她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嘴唇泛白,大声喊道:“我翁翁年事已高,你们要抓就抓我!” 她瘦小的身躯此刻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试图为祖父撑起一片安全的港湾。 苏老先生心中一暖,轻轻将孙女拉到身后,挺直腰杆,毫不畏惧地看着捕快,问心无愧道:“我才是掌事,而且药是我开的,我孙女什么都不懂,我和你们走。” 捕快们粗暴地将枷锁套上苏老先生的脖颈,嘴里还恶狠狠地嚷着:“老实点!” 苏老先生踉跄了一下,却仍挺直脊梁,因为他相信清者自清。 苏木香心急如焚,眼眶通红,紧紧拉着祖父不肯松手,想要和他共患难。 苏老先生担心孙女受到伤害,急切地嘱咐星澜:“星澜,拦住木香,千万照顾好她,莫要让她涉险!” 星澜连忙用力抱住苏木香,不让她再往前一步,苏木香在星澜怀里拼命挣扎,双手朝着祖父的方向伸着,那模样仿佛要把所有的不舍与担忧都通过指尖传递过去,而捕快们则不管不顾,押着苏老先生,向着开封府大步走去。 苏木香眼睁睁地看着相依为命的祖父被抓走,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无助地蹲在地上,双手捂脸,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肩膀不停地颤抖。 星澜赶走了那些看热闹的围观之人,关上仁心堂的大门,然后抱着苏木香安抚道:“木香,你别怕,苏老先生这些年来救死扶伤,有口皆碑,不是有心之人刻意抹黑就能得逞的。我们要振作起来,想办法找到证据还苏老先生清白。” 苏木香含泪点头,抽噎着道:“可是如今天寒地冻,我怕翁翁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会受苦。” 星澜也有些担忧,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强自冷静下来,沉思片刻后,道:“咱们或许可以使些银钱,去打点打点狱卒,好让苏老先生在狱中少受些苦楚。再者,还得请个靠谱的讼师,替苏老先生在公堂上据理力争。” 苏木香抹了一把眼泪,立刻转身奔入房中,不多时,便取出了她和祖父积攒多年的所有积蓄,捧至星澜面前,“星澜,你看这些钱够不够?” 星澜接过,粗略一数,微微摇头,叹息道:“这上上下下打点,方方面面疏通,想必是要花去不少银钱。所幸我平日里也攒了些,虽不多,但也能拿来应急。咱们先合计合计,看看如何安排才妥当。” 就在她们二人围坐桌前,紧蹙眉头,仔细商讨对策之际,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陡然打破了屋内凝重的气氛。 一道清朗温润的男声响在门外,“星澜,苏姑娘,你们在吗?” 星澜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乔景淮拎着一个食盒站在外面。 乔景淮见门开了,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你们大白天怎么大门紧闭,今日不用营业吗?还有苏姑娘为何在哭,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担忧,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星澜将他迎了进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乔景淮听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怒声道:“岂有此理,他们竟敢如此颠倒黑白,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闻言,苏木香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当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攥着乔景淮的衣角,焦急地问:“乔公子,您在地牢有没有认识的人,能不能请人关照下我翁翁?” 乔景淮看了一眼抓住自己衣角的那双小手,毫不迟疑地点头:“苏姑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早就答应过母亲,要暗中照拂妹妹,如今妹妹最好的朋友有难,他自是义不容辞。 苏木香红着眼睛,连声道谢。 “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乔景淮打开手中的食盒,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他此次来,就是专程给星澜送吃食的。 上次乔夫人问了她的饮食偏好,便强撑着病体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星澜爱吃的菜,每一道工序都饱含着对女儿的思念与疼爱。 星澜见食盒里都是她爱吃的,一下就明白了乔夫人的心意,心里十分感动。她先替苏木香盛了一碗,柔声劝慰:“木香,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苏木香却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我没胃口。”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满心都在担忧祖父的安危。 乔景淮见状,也跟着劝道:“苏姑娘,没胃口多少也要吃一点,只有先保重好了自己,才能救苏老先生出来。”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口吻,关切地看着苏木香。 苏木香这才拿起筷子,食之无味地扒着饭。 乔景淮果然很上心,他先是去找了狱吏,许以重金,请他关照苏老先生。 接着,他又带着苏木香去狱中探望祖父,一路上不断温言细语地安慰她,让她放宽心。 之后,他还马不停蹄地奔波于市井街巷,积极地帮他们找证据,四处走访,询问当日的目击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在右相公子乔景淮的全力斡旋下,开封府尹丝毫不敢怠慢,发挥出了自己生平最高的办案效率,日夜不辍,仔细审查案件,三日后终于查明苏老先生确实是被冤枉的,将他毫发无伤地放了回来。 苏老先生刚踏入家门,苏木香便飞奔上前,一把抱住祖父,喜极而泣。 待情绪平复后,她转身望向乔景淮,眼中泪光闪烁,“扑通”一声径直跪在他面前,感激不尽道:“乔公子,大恩大德,木香无以为报,若不是您,我翁翁怕是凶多吉少。” 乔景淮见状,神色一惊,连忙伸手扶起她,“苏姑娘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我当你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莫要行此大礼,真是折煞我了。” 苏木香起身,仍止不住抽泣,她用帕子轻轻擦拭眼角,哽咽道:“乔公子,这份恩情,木香铭记于心,往后您但有吩咐,木香定不推辞。” 乔景淮微笑着,温声道:“苏姑娘切莫再提报恩的话,往后若是遇到难处,只管差人告知我,我定会尽力相助。” 说罢,他转身告辞。 苏木香望着乔景淮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愫,有感激,有倾慕,还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眷恋。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若木雕泥塑一般,失神了许久,直到祖父轻声呼唤,才回过神来。 *** 事后,萧烨得知此事,心中满是醋意。 他找到星澜,一脸委屈地问:“你为何宁愿求助乔景淮也不来找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 他的眼神中透着受伤,犹如一只被主人冷落的小狗。 星澜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连忙解释道:“我没想去找乔公子帮忙,是那天他刚好到仁心堂,看出了异样,主动问起,我才将事情经过告知于他。即便他不来,我和木香自己也会想办法解决。” 萧烨知道星澜这么多年独立坚强惯了,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他心疼地看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你以后不用事事强撑,遇到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不会觉得是麻烦,只会感到荣幸。我希望能成为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他的声音温柔,眼神坚定,仿若在许下一生的承诺。 星澜感受着手背上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这份温暖一直熨帖进她心里。 她微微仰头,凝视着萧烨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谢谢你,萧烨。” 受过伤的人难免心防重,妹宝会一点一点被萧二哥哥融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除了吃喝万乐,苏木香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便是沉醉在话本子里描绘的那些或奇幻、或浪漫的世界中。 她常常手捧着一本话本子,或坐于医馆后院的回廊下,沐浴着细碎的阳光,随着故事里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或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就着昏黄的烛光,为那些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时而欢笑,时而落泪。 以往,她每每读到英雄救美的桥段,总会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满心疑惑。她不理解,为何那个被救的美人,总是轻易地就爱上了救她的英雄。在她单纯的认知里,救命之恩固然重大,可仅仅因为一次相救,就能让心湖泛起爱的涟漪,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直到这段日子,命运将她卷入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故事”之中。她看着家世容貌、风姿气度皆无可挑剔的乔景淮在仁心堂陷入困境之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不遗余力地为她和祖父纾难解困,心动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无法抑制。 苏木香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后,趁着星澜刚看完诊、得闲片刻的时机,立马蹦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问:“星澜,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乔公子?” 星澜正在誊抄药方,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握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水滴在纸上晕染开来,毁了一张刚抄好的药方。她抬眸看着苏木香,眼中满是诧异,如实道:“我只当乔公子是朋友,并无其他。” 苏木香听闻此言,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转瞬,她又微微皱起眉头,撇了撇嘴,酸涩道:“可我看乔公子对你似乎别有不同呢。” 星澜何其敏锐,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酸味,不禁哭笑不得。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苏木香的额头,调侃道:“你想多了,乔公子应是把我当成了妹妹来关照,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这种好和萧烨截然不同。” 苏木香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萧二公子看你的眼神,柔情蜜意的简直能腻死人,乔公子看你的眼神就清白多了。” 打消了顾虑后,苏木香又恢复了她那爱八卦的性子,坏笑着凑近星澜,眼睛眨呀眨,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星澜,那你打算何时接受萧二公子呀?我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星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俏脸瞬间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嗔怪地轻推了苏木香一下,佯装生气道:“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你打算如何拿下乔公子?” 一说起这个,苏木香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顿时蔫了下去。她耷拉着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神情沮丧道:“我一无倾城之貌,二无显赫家世,三贪吃又爱玩,简直一无是处。乔公子于我而言,就如同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即,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罢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成了呢喃,眼神中满是自卑与失落。 星澜见她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她握住苏木香的手,眼神真挚而坚定,说道:“你不要妄自菲薄,谁说你一无是处?你明明热情善良,开朗阳光,永远充满了活力,浑身上下有数不清的优点,如果我是男子,也一定会被你吸引。” 苏木香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我真有这么好吗?” 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是对认同的渴望。 星澜郑重点头,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苏木香的脸,鼓励道:“自信点,要相信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虽然知道星澜多半是在安慰她,可那番鼓舞人心的话语还是让苏木香浑身充满了斗志。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蜕变,让自己变得更加出色。 以往,街头巷尾但凡有新开张的糕点铺子,总能瞧见苏木香雀跃的身影,手中捏着几枚铜板,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想去品尝那些香甜软糯的点心;或是瞧见路边有人耍杂耍卖艺,她定会像只好奇的小雀,一头扎进人群,欢呼叫好,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可如今,她将这些贪吃贪玩的心思一股脑儿地收了起来,开始潜心学习一个淑女该有的品质。 乔景淮在帮苏老先生洗清冤屈后,依旧时常光顾仁心堂,有时是替乔夫人给星澜送些东西,有时则是单纯来看看星澜和苏木香是否安好。他渐渐发现苏木香的变化,那个曾经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小姑娘,如今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做事的时候眼神中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和从前判若两人。他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但也并未多想,只当是经历了这次磨难,让她成长了许多。 *** 虽然仁心堂这次的危机解除了,但难保那些人贼心不死,故技重施。萧烨不想让星澜再面临丝毫风险,便造访了汴京的医药行会。 会长彼时正在府中悠闲地品茶,听闻萧烨到访,赶紧放下茶杯,匆忙起身迎出门。 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却难掩眼底的慌乱,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心虚道:“不知萧二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萧烨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会长,我今日来,只为一事。仁心堂苏老先生行医数十载,救人无数,向来本分,可近日竟遭此横祸,被人恶意陷害,你身为行会会长,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每一个字都仿若重锤,砸在会长的心口。 会长连连摆手,数九寒天,他的额头上却有豆大的汗珠滚落,嗫嚅着辩解:“萧二公子,这……这其中定有误会,我也是事后才知晓……” 萧烨似笑非笑道:“是不是误会,你心知肚明。想必会长也听闻过我与仁心堂星澜姑娘的关系,日后若是再有人敢刁难仁心堂,便是与我为敌。我萧家的势力,你是知晓的,还有皇后娘娘对我萧家的眷顾,你掂量掂量,可承担得起这后果?” 虽然他不屑与萧家为伍,但为了达到震慑的效果,狐假虎威一次也无妨。 会长闻言果然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忙点头如捣蒜,保证道:“请萧二公子放心,我定当约束行会众人,今后绝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萧烨冷哼一声,这才拂袖而去。 除了出言警告行会众人,萧烨还提出要每日接送星澜上下工,万一再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护她周全。 星澜怕他每日来回奔波受寒,加剧毒发,不想让他这么折腾,便婉拒了他的好意。 萧烨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不由计上心头,他微微垂下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星澜,你也知道,我中了这凝脉断息散,需得保持心境平和。可我若是见不到你,便会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百爪挠心,同样可能加剧毒发啊。” 自从表明心意后,萧烨说话明显直白露.骨了许多。星澜听着他这番言语,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仿若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娇声呵斥:“你…… 你莫要说这些胡话。” 萧烨看着她粉面含羞的模样,不禁勾唇轻笑,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道:“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我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只要我多穿点,就不怕受寒,可这相思之情,唯有见到你才能化解。” 他的声音温柔清润且富有磁性,犹如一阵春风,撩拨着星澜的心弦。 星澜耳廓发烫,害羞地抬手捂住萧烨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这举动刚一做出,她便意识到有些暧.昧,心中一惊,连忙慌乱地收回手。 然而,萧烨的反应更快,他一把握住星澜的皓腕,微微用力,将她拉近自己。 他目光灼灼,仿若燃烧的火焰,直直地望进星澜的眼底,轻声问道:“那你这是答应我了么?” 星澜只觉心跳如雷,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慌乱地垂下眼帘,不敢直视萧烨的眼睛,脸颊滚烫,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仿若蚊蝇嗡鸣,若不是萧烨耳力极佳,差点错过。 萧烨唇边的笑意霎时如烟花绽放,愈发绚烂。他能真切地感觉到,星澜那紧闭的心扉正在缓缓向他敞开,如同春日里冰雪消融的溪流,虽流速缓慢,却在不断向前。 这是个好征兆,相信假以时日,他定能彻底俘获她的芳心。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大户人家向来规矩繁多,乔景淮身为乔家长房独子,每日都谨守着晨昏定省的礼节,不敢有丝毫懈怠。 晨曦初露,乔景淮便已起身,洗漱更衣后,脚步匆匆地朝着母亲所住的凝霜居行去。 乔夫人与乔钧分居多年,独居一院,清幽静谧,乔景淮踏入院子,得知母亲还在沉睡,便没有打扰,在卧房外给母亲磕了个头,转而前往主院凌烟阁向父亲乔钧问安。 凌烟阁的建筑更为恢宏大气,乔景淮站在院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深吸一口气,才稳步踏入。 乔钧此时正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他身形高大挺拔,虽已年过不惑,岁月却并未过多侵蚀他的容貌,面庞依旧轮廓分明,剑眉斜插入鬓,眼眸深邃如渊,可以看出年轻时定是位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如今在官场浸淫多年,位高权重,周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乔景淮迈进正厅,一眼便瞧见父亲端坐在上,他立刻收敛神色,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双手捧着茶盏,屈膝跪地,将茶举过头顶,朗声道:“父亲,儿子给您敬茶。” 乔钧接过茶盏,示意他起身。 乔景淮起身,却仍低着头,站在一旁,双手垂于两侧,洗耳恭听父亲的教诲。 乔钧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抿了一口,才开口问道:“你在翰林院的差使如何了?可有什么难处?” 他的声音低沉,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乔景淮虽出身于汴京百年望族乔氏,却并非那些只知依靠家族荫庇的膏粱子弟。他不过弱冠之年,便凭借自身的努力,在今年的科考中脱颖而出,取得了一甲二名榜眼的好成绩,被授予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的官职,一时间在汴京城里传为佳话,也成了其他世家教育孩子的榜样。 乔夫人听闻喜讯,久病之躯都强打起精神来为他庆贺,眼中满是骄傲。 可乔钧得知后,却只是皱了皱眉,冷声道:“当年萧烨年仅十六岁便中了解元,若不是官家剥夺了他后续参加科考的资格,他说不定会成为国朝史上最年轻的状元。你瞧瞧你,不止比萧烨差了一截,连出身寒门的温修远也比不过,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这番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灌下,浇熄了乔景淮心中所有的喜悦。 乔钧驭下极严,对待唯一的儿子更是严苛,事事都要求他拔尖,不许落于人后,因而乔景淮对他又敬又怕。 乔景淮字斟句酌地回答着父亲的问题,言辞谨慎,条理清晰,可心里却忐忑不安,不知父亲听完会作何反应。 待他说完,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乔景淮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等候着父亲的训示。 好在乔钧这次没有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问道:“你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乔夫人自与他分居后,便闭门不出,不肯见他,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只能从下人和儿子口中打探夫人的情况。 乔景淮暗暗松了口气,立马回道:“母亲近来昏睡的时间减少了,精神好了很多。” 乔钧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状似无意道:“看来你请的那个女大夫医术比我请的那些高明多了,她是何来历?” 闻言,乔景淮刚松下来的那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心猛地一沉。他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她就是个小医馆的寻常大夫,谈不上医术高明,只不过和母亲比较投缘,会哄母亲开心。父亲,您日理万机,朝堂之事诸多繁忙,无需为这些小事劳神。” 他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不让父亲过多关注星澜。 乔钧却微微蹙眉,放下手中茶盏,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和柔儿有关的一切都不是小事,她既能让柔儿宽心,便也于我有恩,我理当亲自去拜会一下。” 乔景淮一听,顿时慌了神,急声道:“时值年终岁尾,医馆比较忙,她不一定抽得开身。” 乔钧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推脱,神色不变,淡淡道:“无妨,你告知我她姓甚名谁,在哪个医馆,我可以亲自登门。” 乔景淮见父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知道若是再遮遮掩掩,只会更惹人怀疑,无奈之下,他只能咬了咬牙,说出实情:“她叫星澜,在马行街的仁心堂坐诊。” 他心存侥幸地想着:时隔十七年,父亲就算见了星澜,也未必能认得出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母亲担忧的,应当不会发生。 *** 翌日,乔钧结束了一天繁忙的衙署事务,日头已经西斜,他没有如往常那般径直回府,而是绕道前往马行街的仁心堂。他心中一直惦记着那个能让乔夫人精神转好的女大夫,今日得闲,便想去会一会此人。 仁心堂平日里接待的大多是平头百姓,虽然星澜来了之后,有不少官宦子弟为一睹她的芳容慕名而来,但身着紫色公服、腰佩金鱼袋这般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的标志性装扮,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医馆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苏老先生也算见多识广,认出了来人是当朝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乔钧,不由心中一惊,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前去,屈膝行礼:“草民见过乔相公。” 乔钧倒也没摆什么官架子,伸出手虚扶了他一把,和声说道:“老先生不必多礼。” 随后,他的目光在大堂内搜寻了一圈,开门见山地问:“不知贵堂可有一位叫星澜的女大夫?” 苏老先生连忙答道:“有是有,不过星澜此时不在堂内,去给病人送药了。” 乔钧微微点头,神色平静道:“那我便在此等她回来,不会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不打扰,乔相公贵脚踏于贱地,实令敝堂蓬荜生辉。” 苏老先生客套一番后,毕恭毕敬地将他请到后堂稍坐,一面使眼色让孙女苏木香去泡茶,一面心中暗自忐忑。 他们只有廉价的散茶,也不知道用来招待如此尊贵的客人会不会显得很失礼。 苏木香见祖父愁眉不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以为然地安抚道:“翁翁,您别愁啦。他是冲着星澜来的,又不是为了品茶。再说了,他常年行走在官家跟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怕是咱们拿出比黄金还贵的小龙团,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咱们尽到应有的礼数就行,用不着这么诚惶诚恐。” 苏老先生听孙女这么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不再纠结茶叶的事,转而开始担忧乔钧来找星澜的目的,唯恐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木香,之前星澜去乔府给乔夫人看病,没出什么岔子吧?” 苏木香摇头道:“没有啊,乔夫人可喜欢星澜了,您忘了星澜每次从乔府回来,都说乔夫人待她极好。” 苏老先生深知孙女和星澜无话不谈,见她这般笃定,心中稍安,便不再杞人忧天,继续去忙自己手头的事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星澜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空药箱。 苏木香一把拉住她,朝后堂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星澜,乔相公来找你了。” 星澜出入乔府数次,却从未与乔钧打过照面,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怔,眼中满是不解,轻声问道:“他找我做什么?” 苏木香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没说。” 星澜略作思索,猜想此事应该与乔夫人有关,当即放下手中的药箱,迈步进入后堂,只见一位身着紫色公服,腰佩金鱼袋,头戴长翅帽,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椅上。 星澜走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清脆悦耳:“民女星澜,见过乔相公,不知乔相公找民女所为何事?” 她的眼神清澈,虽面对高.官,却毫无惧色。 乔钧正要开口,视线不经意与星澜的眼睛对上,瞬间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震,眼中满是震惊之色,竟一时愣在原地。 时隔多年,他的确不记得自己的女儿有什么特征,可乔夫人江玉柔的一颦一笑,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都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想当年,他就是被江玉柔那双仿若藏着星辰大海的美目所吸引,自此一见倾心,非卿不娶。即便后来她缠绵病榻许久,他也不曾纳妾,这么多年独守着她一人,可他们终究还是回不到从前了。 此刻,他透过星澜,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年轻时的江玉柔,沉浸在回忆中,不由失神了许久。 星澜见乔钧久久未语,心中疑惑,连唤了他好几声:“乔相公?乔相公?” 乔钧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抱歉,姑娘的眼睛……很像我一位故人。”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透着几分感慨,眼神中还有着未散尽的恍惚。 星澜点了点头,“尊夫人与令郎都曾这样说过。” 她的语气平静,眼中看不出什么波澜,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般说辞。 乔钧闻言,不禁有些意外,微微皱眉,脱口问道:“他们说过?” 星澜再次点头,坦然道:“尊夫人说我长得像她早夭的女儿。” 乔钧愣了愣,心中疑云顿起,追问道:“我夫人说你长得像我们的女儿?!” 星澜也被问得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有何不对吗?” 她的眉头轻蹙,眼中满是疑惑,不明白乔钧为何这般反应。 乔钧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他知晓乔景淮这两年一直在为江玉柔寻找当年被送走的那个女儿,他默许此事,便是不想打破柔儿的希望。原本仅凭一双相似的眼睛,他还没有多想,此刻听见这句话,他不可能不多想。 他们的女儿从出生起就被送走了,这么多年不知所踪,更无从得知她的长相,柔儿不会无缘无故撒这种谎,这个小姑娘既能讨柔儿的欢心,莫非她真的是…… 思及此,乔钧坐直身子,目光紧紧锁住星澜,眼神犀利,似要将她看穿:“姑娘,不知你今年芳龄几何?籍贯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他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像在审问犯人,星澜心中颇为反感,微微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反问:“敢问乔相公,民女可有何处行为不当,触犯了大盛律法?” 乔钧万万没想到她会这般回应,愣了一下,道:“没有。” 星澜不卑不亢道:“那请恕民女无可奉告。” 乔钧不禁又是一愣,他身居高位多年,无论是在朝堂之上面对文武百官,还是在家中面对亲眷仆从,旁人对他无不恭谨顺从,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当面顶撞他。真不知该说她是不懂礼数,还是该赞她初生牛犊不怕虎。 见乔钧似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星澜微微侧身,摆出送客的架势,语气冷淡道:“民女还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乔相公了。” 她的眼神中透着几分疏离,已然下了逐客令。 乔钧看出了星澜的戒备,知道今日在她这儿问不出什么了,反正她的身份信息,去开封府一查便一清二楚,遂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妹宝找回身世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苏老先生送乔钧出来的时候,刚好被前来接星澜下工的萧烨尽收眼底。 他心里清楚,以乔钧的身份地位,显然不可能纡尊降贵来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瞧病,骤然现身于此,必定是冲着星澜而来。 乔钧并非善茬,萧烨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待星澜上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地问:“星澜,乔钧找你所为何事?他有没有为难你?” 他的眼神中满是担忧,似乎只要星澜受了一丝委屈,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为她讨回公道。 星澜摇了摇头,道:“他倒没有为难我,只不过他莫名其妙地跑来把我当成犯人一样盘问了一通,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回想起刚才乔钧那审视的目光,星澜仍有些不悦,自言自语般嘀咕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乔夫人和乔公子都平易近人,怎么这位乔相公与他们截然不同,往那儿一站,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萧烨听着星澜的抱怨,沉声道:“乔钧能坐上右相的位置,在朝堂上翻.云.覆.雨,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同样的,乔府那看似风光无限的深宅大院,内里也藏着诸多隐秘,绝非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星澜,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他说这番话,一方面确实是担心星澜卷入乔府的复杂纷争,危及自身安危;另一方面,也存着私心,他实在不愿看到星澜与乔景淮走得太近,哪怕只是寻常往来,也会让他心里泛起酸意。 星澜听他的口吻似乎知道一些内幕,联想起之前苏木香说到过的关于乔府的传言,心中越发好奇,忍不住问:“我听木香说乔府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女儿能活下来,你可知此事?” 听她突然问起这个,萧烨不由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片刻后微微点头:“略有耳闻。” 他语气平淡,却让人感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潮涌动。 星澜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求知欲,一眨不眨地盯着萧烨,追问道:“难道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是乔家的女儿受到了诅.咒,所以注定死于非命吗?” “当然不是。”萧烨冷笑一声,眼中透着浓浓的嘲讽,“所谓的‘鬼.神作祟’,不过是乔家掩盖累累罪行的幌子。” 星澜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意思?” “乔家先祖听信那些荒诞不经的风水命理玄说,觉得女儿会破坏家族的气运,故而六代洗女,乔家所有人都是刽子手。” 萧烨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既是对乔家恶行的控诉,也是为那些无辜丧命的女婴感到痛心。他本不欲在背后说人是非,但星澜问起,他便不能隐瞒,让她继续蒙在鼓里,陷入未知的危险。 星澜身体猛地一震,眼中满是恐惧与难以置信,双手不自觉地揪紧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洗女”这个骇人的词,她并非第一次听说,在江宁那些穷困潦倒、观念陈旧的村落,有些重男轻女的贫苦人家,如果生了女儿,便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任其自生自灭,更有甚者,还会残忍地将新生的女婴放在水盆中溺毙,故称“洗女”。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乔家这样的名门望族,竟也奉行着如此可怕、灭绝人性的陋习。 一想到这儿,她只觉浑身发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 萧烨知道星澜生性善良,骤然听闻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必然难以接受,见她似在发抖,他顿时顾不上许多,连忙伸手抱住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传递一丝温暖。 他的声音轻柔而急切,安抚道:“别怕,星澜,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已知晓乔家人的真面目,往后你千万要多留个心眼,少和他们来往。” 星澜靠在萧烨怀里,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可心里却依旧惊疑不定。她黛眉紧蹙,越想越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乔夫人那般温柔善良,对她这个仅仅长得像自己女儿的替身都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又岂会舍得狠心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再者,如果乔家的女儿一出生都难逃被“洗女”的命运,为何乔夫人的女儿却能活到十岁?还有,当她提及乔夫人说她长得像他们的女儿时,乔相公为何一脸意外,之后便开始查问她的身份信息?…… 这一连串的疑惑如同乱麻,在她脑海中纠缠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之前那个被暂时打消的猜测,此刻又如野草般疯狂冒了出来,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她觉得有必要再验证一次。 *** 乔钧从仁心堂出来,又改道去了开封府。 当朝右相驾临,陈府尹不胜惶恐,赶忙起身,整理衣冠,疾步迎了出去。 “下官参见乔相公。”陈府尹满脸堆笑,声音里却透着一丝紧张,弓着腰,双手作揖,恭敬地行了一礼。 乔钧微微颔首,神色冷峻,开门见山道:“陈府尹,本相想请你调阅一名曰星澜的女子的户籍信息。” 陈府尹连忙应道:“是,下官这就去办,还请乔相公稍候片刻。” 说着,他立即带着几个胥吏奔向库房。 汴京作为繁华都城,人口众多,足有一百五十万之巨,要在这浩如烟海的户籍名册中,精准地筛选出某一个人的信息谈何容易。 库房内,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厚重的户籍册子,陈府尹和胥吏们手忙脚乱地翻阅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忙碌的气息。好在陈府尹曾因星澜牵涉的案子对她印象深刻,凭借着那一点模糊的记忆,没有让乔钧等太久,便满头大汗地翻到了载有她信息的那一页。 陈府尹走出库房,双手捧着户籍册,毕恭毕敬地呈到乔钧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乔相公,请您过目。” 他的眼珠不停地转动,心中暗自揣测,此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引来昭华公主、国舅府萧二公子、乔相公等大人物的先后关注。昭华公主想置她于死地,萧二公子却力保她,如今乔相公又亲自前来查看她的户籍,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他越想越觉得此事扑朔迷离,却又不敢多问,只能屏息凝神,站在一旁候着。 乔钧接过户籍册,凝眉浏览着上面的信息。只见星澜数月前才从江宁迁居而来,十七年前她被江宁一对姓沈的夫妻收养,亲生父母不详。 看到这些,乔钧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复杂,十七年前,为了彻底断绝柔儿的念想,他命人将刚出生的女儿送往了千里之外的江宁,随意放在一户人家门前。此事做得隐秘至极,知晓内情的唯有他一人。虽说岁月流逝,他已不记得那户人家姓甚名谁,但时间、地点等诸多细节都对得上,再加上星澜那双与柔儿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灵动眼眸,种种巧合拼凑在一起,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陈府尹一直小心翼翼地觑着乔钧的神色,见他一脸山雨欲来的表情,额头的冷汗簌簌而下,心中愈发惴惴不安,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乔相公,可是星澜的户籍信息有何不妥之处?”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试探与敬畏。 乔钧恍若未闻,一言不发地合上名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开封府。 暮色沉沉,乔钧今日回府的时间比平常晚了许多,管家带着一众仆从在府门口等候多时,见乔钧的马车缓缓驶来,赶忙迎上前去。 “郎主,您回来了。”管家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伸手扶着乔钧下马车,又接着问道:“郎主是否需要传膳?” 乔钧“嗯”了一声,边往府内走边问:“夫人可曾用晚膳?” 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连忙回答:“公子散衙后陪夫人用过了。” 乔钧脚步不停,又问:“夫人胃口如何?” 管家如实回道:“尚可,用了小半碗粥。” 乔钧听闻此言,心中稍安,虽然柔儿吃的仍不多,但她肯进食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他沉郁的眉目微微舒展,转而吩咐管家:“让景淮来见我。” 管家领命而去,乔钧回到房间,换下那身象征着身份与威严的公服,穿上常服,稍作整理后,便朝着膳厅走去。 乔景淮已经到了,见父亲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乔钧径直落座,微微抬手,示意他也坐。 乔景淮坐下后十分有眼色地拿起筷子,为父亲布菜。 乔钧提箸吃菜,状似无意地问:“这两年来,你替你母亲寻人,可有收获?”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乔景淮却心中一紧,他知道寻找妹妹的事情瞒不过洞若观火的父亲,可一时又猜不透父亲突然问及此事的用意,夹菜的动作一顿,斟酌着言辞回答道:“尚未有进展。”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微微低垂的眼眸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见乔景淮此刻还想隐瞒,乔钧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是吗?难道那个叫星澜的医女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仿若一声惊雷,在膳厅内炸开。 乔景淮心中悚然一惊,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颤抖着嗓音问:“父亲,您都知道了?” 乔钧重重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冷哼道:“不然呢,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意识到父亲动怒了,乔景淮生怕他一怒之下对星澜不利,连忙跪下求情,“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欺瞒您,但星澜是无辜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求父亲不要伤害妹妹。” 乔钧阴沉着脸瞥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我要伤害她?” 他的语气生硬,仿若寒冬里的冰碴,刺人骨髓。 乔景淮如何能不担心,当年父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前两个女儿,若不是母亲以死相逼,星澜早在十七年前也性命难保。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哪里敢说出口。 乔钧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骨子里是个冷血之人,对于这个从未养在身边的女儿,的确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江玉柔是他此生挚爱,答应了她的事情,他便绝不会食言。 “十七年前我既留了她一命,如今也不会动她。”乔钧的声音缓和了些许,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他顿了顿,补充道,“若你娘想认回她,我亦可尽力说服族中长辈。” 乔景淮惊愕非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父亲愿意违反他恪守了二十几年的族规,做出这样的让步,“真的吗?父亲,您真的愿意让妹妹认祖归宗吗?” 乔钧做这个决定当然是为了江玉柔,因为“洗女”一事,柔儿积怨成疾,恨了他半生,他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让她高兴一点。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黎明划破寒夜,淡青色的天空下,屋檐垂挂着晶莹的冰凌。 乔景淮早早起身,梳洗完毕,整理好衣冠,去向母亲晨省。 踏入母亲的房间,乔景淮见乔夫人正坐在床头,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飘雪,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轻声唤道:“母亲,儿子来给您请安。” 乔夫人闻声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朝他招了招手,“景淮,快过来。” 乔景淮走到床边,缓缓蹲下,握住母亲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母亲,昨日父亲找我,他……他已经知道星澜的身份了。” 乔夫人一听这话,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身体猛地一震,急得咳嗽起来,边咳边道:“若是他胆敢对星澜不利,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乔景淮见状,急忙站起身来,伸出手轻轻为母亲顺气,同时安抚道:“母亲,您别急,父亲不会伤害星澜的,他还说若是您想认回妹妹,他可以尽力斡旋。”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劝慰,眼神关切地看着母亲,试图让她平复情绪。 乔夫人渐渐止住咳嗽,冷哼一声,一脸不相信地问:“他岂会如此好心?” 那语气中满是质疑,仿佛对丈夫早已失望透顶。 乔景淮点头道:“千真万确,父亲昨日亲口所言,让我来问问您的想法,若您想,他便立刻着手去办。” 乔夫人灰败的眼睛亮了一瞬,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可很快,那光芒又黯淡下去,她自嘲地笑了笑,脸上满是苦涩:“我想又有什么用,也得看星澜还愿不愿意回到这个抛弃过她的家。” 她曾经试探地问过星澜想不想找回亲生父母,星澜沉默了片刻,回答:“想,但我不是为了与他们共叙天伦,只是想亲口问问他们为何要抛弃我。” 乔夫人心中一阵刺痛,又问:“那你恨他们吗?” 星澜不假思索道:“怎么可能不恨?每每看到那些有父母呵护的孩子,我都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让他们毫不留恋地将我丢弃,沈氏夫妇虽然虐待我,但好歹将我养大了,可他们却完全不顾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被遗弃在户外会不会被饿死、冻死,甚至是被野兽叼走,这样冷血无情的父母,连沈氏夫妇都不如。” 星澜当时的语气很平静,落在乔夫人耳中却字字锥心刺骨,当年她同意让乔钧将女儿送走,本以为他至少会找个好心的人家收养,却不想他竟如此随意,心中对乔钧的恨意不禁更深了一层。倘若星澜真的遭遇不测,她万死难辞其咎。 乔夫人眼眶泛红,哽咽道:“我从未尽到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又怎敢奢求星澜还会认我。若星澜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怕是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那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乔景淮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深知母亲心中的痛苦与自责,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乔夫人便恐惧得夜不能寐,她小心翼翼地掩盖着真相,殊不知星澜心中早已生疑。 这日,星澜来到乔府,如往常一样陪乔夫人说了会儿话,见乔夫人有些风寒的症状,便提出要替她针灸,扶正祛邪。 乔夫人欣然接受,毫不设防地躺下。 此时房中只有她们二人,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炭火燃烧的声响。 星澜有条不紊地准备好针灸的器具,又燃起了安神香,袅袅青烟缓缓升起,散发着淡雅的香气,让人心神宁静。 起初,星澜的确是在心无旁骛地为乔夫人施针,她眼神专注,手指灵巧地捻动着银针,轻轻刺入穴位。待乔夫人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渐渐睡熟后,她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变得坚定起来。 星澜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细小的银针,动作轻柔地刺破了乔夫人的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她迅速用一个盛了清水的瓷碗接住,随后,又取了一点自己的指尖血滴进去。 是的,她验证自己心中猜测的方法便是最简单粗暴的滴血认亲。 两滴血滴进去后,星澜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碗中的血滴,心跳如雷,既盼着血相融,又盼着不相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见碗中她与乔夫人的血果真融合在一起后,星澜脑中紧绷到极致的弦就这样断了。 *** 乔夫人这一觉睡得极为沉酣,待她悠悠转醒,窗外已然是暮色四合,浓重的夜色如墨般倾洒而下,将房间浸染得一片昏暗。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有片刻的怔忪,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待看清周遭的黑暗,心底不由涌起一阵懊恼,星澜好不容易抽空来陪她,她怎么就这么睡过去了,实在是不应该。 她轻咳了几声,试图驱散喉间的干涩与不适,那咳嗽声在寂静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而后她开口唤道:“来人,掌灯。” 话音刚落,烛火便在此时“噗”地一声亮起。 乔夫人有些诧异,下意识地循着光亮之处看了过去,竟看到星澜静静地站在烛台边。 烛火摇曳,光影在星澜脸上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勾勒出她完美的轮廓。 乔夫人受宠若惊,脸上绽放出一抹惊喜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因这笑意而愈发深刻,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问道:“星澜,你一直没走?” 星澜站在那里,身形有些僵硬,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不似以往的清脆悦耳,此刻显得格外沉闷,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可乔夫人沉浸在乍见星澜未走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细微却又透着异样的差别。 她坐起身来,略含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叫醒我,等很久了吧,饿不饿呀?我这就叫他们传膳,咱们一起吃点儿。” 星澜却仿若未闻,她端着一个瓷碗走到乔夫人身边,那瓷碗在她手中似有千斤重,她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她站定在乔夫人跟前,眼神透着几分冷意与决绝,将碗递了过去,声音冷硬地问:“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夫人抬眼望去,见碗中盛着少许淡红色的液体,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诡异而冰冷的光泽。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疑惑:“这是……什么呀?” 星澜死死地盯着乔夫人,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一字一顿道:“这是我与您的血相融之后的样子,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乔夫人脑中“轰隆”一声巨响,瞬间一片空白,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一时间,慌乱、恐惧与自责等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淹没。她急切地伸出手,双手颤抖地拉住星澜的手,想要解释,“星澜,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只是怕……” 星澜一把甩开她的手,打断她的话,“怕我会恨你?这么多年,你在意过我的死活吗?既然当初弃我如敝履,现在又为何要假惺惺地接近我,向我示好?”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多年来压抑的痛苦与委屈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听着星澜这一针见血的质问,乔夫人仿若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簌簌滚落,打湿了身前的被褥。她深知,当初同意将刚出生的女儿送走虽是被逼无奈,可这一行为对星澜造成的伤害已然实实在在,无法磨灭,她又有何颜面辩解,又怎敢奢求星澜的原谅。 星澜见乔夫人只是默默流泪,不发一言,更觉得心寒。 她红着眼睛取下乔夫人之前送她的发簪,狠狠地掷于地上,随后,她用力拉开门,寒风裹挟着雪花瞬间灌了进来,吹起她的发丝,肆意飞舞,心比身体更加寒冷,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漫天飞雪之中。 夜黑风高,雪天路滑,乔夫人见星澜决然离去,心急如焚,担忧她会在这恶劣的天气里摔倒受伤。她焦急地想要下床追出去,双腿却仿若有千斤重,绵软无力,刚离开床榻,整个人便向前栽倒,重重地跌坐在地。 “星澜……”她绝望地呼喊着,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星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淹没在那茫茫的大雪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而她,只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满心的悔恨与自责,几乎要将她吞噬。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乔景淮今日在翰林院忙得晕头转向,堆积如山的公文让他无暇分身,待处理完最后一桩事务,天色已变得又黑又沉,比平日里散衙的时间晚了许多。他归心似箭,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母亲的院子,想要看看母亲今日的身体状况如何。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乔景淮裹紧身上的大氅,脚步匆匆地穿行在庭院之中。 就在前往凝霜居的途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裹挟着风雪,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他定睛一看,竟是星澜,不由得微微一愣。 只见星澜乌发凌乱,双眼红肿,噙满了泪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乔景淮见状,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满是关切:“星澜,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跑得这么急?” 星澜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愤恨道:“别碰我,你们都是骗子!” 那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无尽的愤怒与绝望,在呼啸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凄厉。 乔景淮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了上来。 星澜甩开他之后,继续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乔景淮本想拔腿追上去,可犹豫了一下,心中挂念着母亲,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母亲那边的情况。 刚踏入凝霜居的庭院之中,乔景淮便瞧见母亲的卧房门敞开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却看到母亲满面泪痕,形容狼狈地跌坐在地。 “母亲!”乔景淮惊呼一声,一个箭步跨到母亲身边,弯腰将母亲重新抱回床榻。他紧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焦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您是不是和星澜吵架了?” 乔夫人泪如雨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星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一定恨透我了,不会再见我了,景淮,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她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急火攻心之下,她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渍溅落在被褥之上,触目惊心,犹如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紧接着,她两眼一黑,身体一软,歪倒在一旁,昏了过去。 乔景淮大惊失色,慌乱地冲着门外大喊,声音都变了调:“快来人呐!传府医!” 府医匆匆赶来,他先是为乔夫人把了脉,又翻开她的眼皮查看,随后拿出银针,手法娴熟地施针。 一番诊治之后,府医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微微摇头道:“夫人本就气血亏虚已久,心脉痹阻不畅,此类病症最忌大喜大悲,情绪过激易致气血逆乱。此番遭受这般强烈的情绪冲击,引发吐血之症,更是大伤元气。以夫人现今的身体状况,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乔景淮颀长的身子晃了几晃,险些站立不稳。他伸手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强忍着悲痛,声音沙哑地问:“那我母亲何时能醒过来?” 府医重重叹了口气,收拾着医箱,回道:“我已为夫人针灸,以调心气、化瘀血,目前虽暂时脱离了凶险,但具体何时醒来,实则取决于夫人内心深处还愿不愿意醒来。若是她心结不解,执念过深,恐怕凶多吉少。” 乔钧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闻下人来报乔夫人吐血昏迷,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落,他脸色大变,急忙起身,疾步赶了过来。 一进房门,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的妻子,乔钧又惊又怒,眼神中满是心疼,平日里那副沉稳威严的模样荡然无存,仿佛只是一个担忧妻子的普通丈夫。 他几步跨到床边,俯身握住乔夫人的手,颤抖着嗓音问乔景淮:“怎么回事?柔儿近来不是好多了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乔景淮站在一旁,双目赤红,哑着嗓子解释道:“妹妹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一时接受不了,和母亲大吵了一架,跑了出去。母亲伤心过度,胸痹之症发作,吐血昏了过去。” 闻言,乔钧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川”字,沉声问:“府医如何说?” 乔景淮将府医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乔钧听完,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得好似拉满的弓弦,动弹不得。 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要想让柔儿醒过来,唯有依靠星澜。 *** 萧烨知道星澜今日去乔府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星澜没说是什么事,他也没有多问,护送她到了乔府后便静静在外等候。 起初,他还能镇定自若地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一本古籍,沉浸其中,打发这等待的时光。可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地有些心神不宁,右眼皮也不听使唤地突突跳个不停,书上的文字仿若变成了一群乱舞的蝇虫,无论他如何努力聚焦视线,都难以看进去哪怕只言片语。 眼见天色愈发暗沉,暴雪又毫无征兆地纷纷扬扬洒落,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街边的树木沙沙作响,萧烨抬眼望向乔府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星澜迟迟没有出来,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萧烨实在坐不住了,猛地合上手中的古籍,霍然起身下了马车,大步流星地朝着乔府大门走去。 来到门前,萧烨面色冷峻,对着门房朗声道:“劳烦通报一声,我来接星澜姑娘。” 门房见萧烨未持拜帖,一板一眼道:“公子,没有拜帖,小的不能放您入内,这是府中的规矩,还望公子海涵。” 萧烨眉头微蹙,当即表明身份:“我是国舅府二公子萧烨。” 他心想,自己这身份在汴京城里谁人不知,这回门房总该放行。 怎奈乔钧驭下极严,门房听闻此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依旧不敢直接应允,连忙陪笑道:“萧二公子莫怪,小的职责在身,还得先向郎主通传一声,您稍等片刻。” 说罢,便匆匆转身,向着府内快步走去。 乔府占地广阔,庭院深深,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刻钟的时间。萧烨忧心如焚,生怕星澜在这个龙潭虎穴里遇到什么危险,正要不管不顾地强闯进去,朱红色的大门突然开启,他心心念念的人赫然就站在门后。 只见星澜钗横鬓乱,原本精心梳理的发髻此刻松散不堪,凌乱的发丝肆意飞舞,有几缕还湿漉漉地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双眼红肿,泪痕斑驳,浑身更是湿透了,衣衫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此刻颤抖的身形,裙摆处还不断有雪水淌下,在她脚下积成一滩冰冷的水渍。 萧烨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心像是瞬间被一只大手狠狠揪紧,疼得他几乎窒息,他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张开双臂将星澜揽入怀中。 星澜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在触碰到萧烨温暖的怀抱后,渐渐有了焦距。她看清是他,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祈求道:“快带我离开这里,求你了……” 萧烨低头看着怀中梨花带雨的星澜,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进乔府去找他们算账,质问他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可此刻星澜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只能强忍着怒火,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貂裘,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星澜,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意。随后,他弯下腰,动作轻柔地一把将星澜横抱起来,稳步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星澜的衣裳和鞋袜都湿透了,必须尽快换下来,萧烨的住所离此处更近,便吩咐车夫尽快驾车回他的私宅。 上了马车,萧烨将星澜安置在柔软的坐垫上,点亮了马车里的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些许黑暗,照亮了她苍白如雪的脸。 萧烨倒了杯热茶给星澜暖手,又取出一块干帕子,轻轻擦拭着她被雪打湿的乌发,一边擦一边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乔家人欺负你了?” 星澜咬着下唇,努力平复着情绪,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滚落。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将滴血认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萧烨听完震惊不已,他早就对乔家人接近星澜的动机心存疑虑,觉得他们居心不良,却怎么也没想到,星澜居然会是乔家的亲生女儿。 星澜见萧烨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泪水依旧不断涌出,哽咽着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狠心的父母,会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毫不留情地抛弃。我设想过千百种情形,他们或是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实在无力再多养活一个我;或是重病缠身,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自知命不久矣;或是遭遇飞来横祸,走投无路,被逼无奈……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锦衣玉食,活得好好的,也根本没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一出生便被扣上了‘破坏家族气运’的罪名,何其可笑!”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明明我早就对亲生父母不抱任何期待,可得知真相后,却还是难受得想哭,如此软弱,真是没用……” 看着星澜身为受害者却还在责怪自己不争气,萧烨不由愈发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将星澜拥入怀中,像哄孩子一般,温柔地安抚道:“不是的,眼泪并不代表软弱,只是宣泄情绪的出口。你是我见过最坚强勇敢的姑娘,寻常人若经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早就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了,可你却始终积极向上地面对生活,还能给身边的人带去温暖和希望,这一点就连很多男子也比不上。所以,你无需顾忌什么,想哭便尽情地哭吧,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肩膀永远给你倚靠。” 星澜以前并不喜欢流泪,在她心中,眼泪是软弱无能的象征。她不像那些沐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流泪会有人心疼和安慰,还可以用眼泪来撒娇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所以她不得不坚强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她不是孤身一人,她也有肩膀可以倚靠。 这句话仿若一束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她心中多年来筑起的坚冰,让她心中紧绷已久的弦骤然松懈下来。星澜再也克制不住,靠在萧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第30章 第三十章 马车在风雪的裹挟下疾驰,车轮滚滚,扬起阵阵雪雾,不多时便抵达了目的地。 星澜尽情发泄过后,此刻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抬手轻轻擦拭着红肿的双眼,试图抹去哭过的痕迹。 萧烨率先一步下了马车,身姿挺拔,如同一棵苍松傲立在风雪之中。他转身,目光温柔地望向车内,朝星澜伸出手。 星澜将手放入他掌心,正要下车,脚还未着地,便被萧烨一把抱了起来。 星澜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双手不自觉地环上萧烨的脖颈,以保持平衡,她抬眸,眼中满是诧异。 萧烨低下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的鞋袜都湿透了,若是继续踩在雪地里,定会着凉,还是我抱你进去更为稳妥。” 星澜心中一暖,想要开口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娇弱,可看着萧烨坚定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萧烨是真心在意她,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 此时,钟叔领着一众下人候在门口,公然被这么多人瞧见自己被萧烨抱着,星澜顿觉有些难为情,她微微侧头,将滚烫的脸颊埋进萧烨的胸膛,试图遮住羞红的面容。 她先前在这里养伤住了半个多月,钟叔已经亲眼见识过了自家公子有多珍视她,因此见怪不怪,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关切地问:“公子,姑娘,这是发生何事了?” 萧烨并未多言,只是神色冷峻地对着下人们吩咐道:“速去准备热水、姜汤和干净衣物,动作麻利些!” 那语气不容置疑,下人们闻言,立即四散而去,各司其职,忙碌开来。 萧烨径直抱着星澜来到净室,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杌子上,待下人送来了热水和干净衣物,他柔声道:“星澜,你先沐浴更衣,暖暖身子,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 说罢,他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净室内,水汽氤氲,仿若被一层薄纱笼罩。 星澜缓缓脱下身上冰冷湿透的衣裳,衣物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抬腿迈进汤池,全身浸泡在热水中,被冻到僵硬的四肢百骸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她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温暖之中。 过了一会儿,萧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温柔的提醒:“星澜,莫要泡太久了,否则会晕眩。” 星澜应了一声,起身走出汤池,用屏风架上绵软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余光瞥见一旁特意为她准备的干净衣物按穿戴顺序整齐地摆放着,最上面竟是一件藕荷色的亵.衣和亵.裤,那娇艳的色泽,精致的绣工,让她的脸瞬间通红。 她快速拿起衣物,手忙脚乱地一一穿好,可脸上的红晕却如晚霞般,怎么也褪不下去。 萧烨一直候在门外,听见开门声,他迅速转身,目光落在星澜身上。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他心中一紧,还以为她在发热,立马关切地将手贴上她的额头,确定她的体温是正常的,才微微松了口气。 星澜见他这般紧张,心中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低头,避开萧烨的目光,声如蚊蚋地问:“那个……你府中为何会有成套的女子衣物?” 她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羞涩与疑惑,萧烨察觉到了,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这是我专门为你置办的。” 星澜愈发疑惑,“你是何时置办的?” 萧烨轻咳一声,说道:“先前你在我府中养伤的时候,我便将你四季的衣裳都置办好了,想着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男子给女子置办衣裳,尤其是贴身衣物,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星澜心中似有小鹿乱撞,原来那时候他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她的脸不由更红了,仿若被火灼烧一般,故作镇定地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这套衣裳仿佛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十分合身。 萧烨沉默了片刻,不敢看她的眼睛,有些难以启齿:“我……我去你经常光顾的那家裁缝铺问过了。” 这个行为实在不算光明磊落,他偷偷观察着星澜的反应,声音带着几分忐忑,“我未经允许,擅自打听你的**,你会不会生气?” 换做是旁人,这般逾越的行径定会惹星澜不快,可萧烨事事为她着想,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她又岂会那么不识好歹,遂摇了摇头。 见星澜脸上并无不悦之色,萧烨暗自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手掌温热而有力,说道:“饿了吧,我们去膳厅吃点东西。” 两人携手来到膳厅,桌上早已摆满了美味佳肴,香气四溢。 萧烨拉着星澜坐下,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递给她,柔声道:“先喝点姜汤,驱驱寒。” 星澜接过姜汤,却并未急着喝,而是抬眸望向萧烨,关切地问:“你喝了没?” 萧烨摇头道:“我不需要。” 星澜不禁黛眉微蹙,嗔怪道:“你的身体不能受寒,回来的路上又将貂裘给了我,怎会不需要,若你不喝,我也不喝。” 萧烨拿她没办法,笑容无奈而又宠溺,妥协道:“好好好,你先喝,我命人再去煮一碗。” “不用麻烦了,我喝不完这么多,刚好分一半给你。” 两人分食着同一碗姜汤,暖意顺着喉咙滑向胃里,一直熨帖进心里。 桌上的菜全是星澜爱吃的,虽然她没什么胃口,但不忍辜负萧烨的用心,还是勉强拿起筷子,吃了小半碗饭。 用完晚膳,萧烨将星澜送回了房间,他站在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星澜,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天塌了还有我顶着。” 星澜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望着萧烨离去的背影,感到无比安心。她确实累了,身心俱疲,在这温馨的避风港湾里,眼皮渐渐沉重,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 次日,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星澜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枕边,手指触碰到的却是细腻柔软的锦被,这触感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她猛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窗外的日头已然高高升起,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前往仁心堂应诊,今日却睡过了。 星澜匆忙掀开被子,穿上鞋子冲向水盆边,准备梳洗。她的动作慌乱而急促,一心只想着赶紧去仁心堂,莫要误了上工的时辰。 此时,萧烨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青瓷托盘,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朝食,瞧见她手忙脚乱的模样,疑惑地问:“星澜,你为何如此着急?” 星澜目不斜视道:“我得去仁心堂,岁末医馆正是最忙的时候,这一睡过头,怕是要耽误许多事。” 说话间,她加快了手中梳理头发的动作,几缕发丝却调皮地散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萧烨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他的掌心温热,透过衣衫传递出丝丝暖意,安抚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仁心堂替你告了假,你昨夜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今日就好好歇歇,嗯?” 闻言,星澜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咬了咬下唇,婉拒道:“用不着,我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真的。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要是闲下来,脑子里就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医馆忙碌着,心里反倒踏实。”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发带,那发带在她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也缠绕着她纷乱的思绪。 萧烨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问了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何时?” 星澜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和木香逛夜市那次,恰好偶遇你和贺世子。” 萧烨摇了摇头,“比那次更早。” “更早?”星澜迷茫地眨了眨眼,“那是什么时候?” 萧烨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娓娓道来:“那时候,你应该是刚从昭华公主府出来,站在州桥上独自垂泪,当时我坐在矾楼的窗边,偶然间看到了桥上的你。夕阳的余晖洒在你的身上,你那单薄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无助,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凄美,我瞬间就被吸引了目光,移不开眼了。” 星澜微微一愣,手中的发带悄然滑落,脑海中也回忆起了那天的场景,她刚和温修远决裂,伤心欲绝,还差点寻死,现在想起来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不由自嘲地勾了勾唇:“原来我最狼狈的模样,都被你瞧见了。” 萧烨纠正她的话:“你一点都不狼狈,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很美。这种蓬勃的生命力让我既心动,又心疼,因为我知道,只有经历过千锤百炼,才能磨砺出如此顽强的意志。”他牵起她的手,抚摸着她掌心厚厚的老茧,墨黑的眼中写满了心疼与怜惜,“我不敢想象,你这一路走来,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星澜从不喜欢宣扬自己所遭受的苦难,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咬着牙坚强地走过来。可如今,萧烨却像是一眼看穿了她铜筋铁骨下隐藏的伤痛,这种被理解的滋味让她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她立刻仰起头来看天,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萧烨又怎会看不出来她是在强忍泪意,他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望着她闪烁着泪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星澜,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我说过,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肩膀永远给你倚靠。” 说完,他便张开双臂将星澜纳入怀中,很快,他就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 许久之后,星澜的抽泣声渐渐平息,离开了萧烨的怀抱。 萧烨用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轻声问:“星澜,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回到乔家?” 星澜毫不犹豫地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这么多年我都当自己是孤儿,一个人摸爬滚打过来了,如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萧烨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而热烈,“没关系,你还有我。不管未来遇到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一起面对。” 星澜望着他,眼中满是感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美得仿若雨过天晴后的彩虹。在这一刻,她知道,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难,都有人陪她一起走下去。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星澜刚同萧烨说她不会再回到乔家,那语气坚定得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仿佛是在给自己的过去画上一个决绝的句号。 钟叔就匆匆进来禀报:“公子,乔相公来访,说是要见星澜姑娘。” 萧烨本就对乔家人没什么好感,乔家此前种种作为又深深伤害了星澜,心下愈发厌恶,当下就想让钟叔直接回绝,但在发话前,还是先问了下星澜的意见,听星澜说不见,他便心安理得地让钟叔去赶人了。 钟叔领命而去,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又折返回来,面露难色道:“公子,姑娘,乔相公执意不肯离开。他毕竟是当朝右相,权势滔天,连国舅爷平日里见了都要敬他三分,我也不敢太过无礼。” 其他人怕乔钧,萧烨可不怕,他俊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霍然起身,打算亲自去把那个不速之客赶走。 星澜却在这时拉住了他:“那便让他进来吧,我也想听听他还有何话要说。” 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着,萧烨感受到了,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要给予她力量,“好,我陪你一起去。” 说罢,他转头看向钟叔,声音沉稳:“把人请去中堂。” 钟叔连忙应“是”,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乔钧被带到了中堂。 萧烨和星澜已然坐在椅子上,见到乔钧进来,两人谁也没有起身行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萧烨自顾自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星澜亦是如此,那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抗拒。 乔钧出身名门望族,又身居高位多年,谁人见了他不是恭敬有加,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怠慢他,更何况是两个小辈。但他今日来是有求于人,便也没有计较他们的失礼。 他微微侧身,看向萧烨,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却难掩其中的一丝急切:“萧二公子,请你暂且回避,我同星澜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外人不便在场。” 不等萧烨表态,星澜先开口驳斥:“萧烨不是外人,乔相公仅与我打过两次照面,于我而言,您才是外人。” 她的声音清脆,却字字如刀,直刺乔钧的心窝。 乔钧被这话刺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无从说起。虽说在血缘关系上,他们是父女,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没有资格让她称呼他一声“父亲”。 见乔钧不说话,星澜神情冷淡地催促:“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吗,乔相公不妨直言。” 乔钧看了看萧烨,又看了看星澜,家丑不可外扬,事关乔家的秘辛,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口。 见乔钧依旧一言不发,星澜有些不耐地站起身来,裙摆随风飘动,冷冷道:“既然乔相公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那便请回吧。” 萧烨也随之站起身,他身姿高大挺拔,往星澜身前一站,仿若一座巍峨的玉山,给她撑腰,他毫不犹豫地吩咐候在门外的钟叔送客。 乔钧不想无功而返,脑海中浮现出江玉柔至今仍昏迷不醒的模样,他深知,星澜是唯一能解开她心结的人。为了他心爱的柔儿,他别无选择,只能妥协。 “等等,我可以说,希望萧二公子能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萧烨微微点头,他本就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事关星澜,他更不会向其他人透露。 见状,乔钧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将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和盘托出…… *** 乔钧和江玉柔的开始与其他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那是许多年前的春日,汴京城里繁花似锦,处处洋溢着生机。 一场春日宴会上,乔钧身着一袭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儒雅风范,瞬间吸引了众多闺阁女子的目光。而江玉柔,恰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身着素衣罗裙,莲步轻移间,裙摆随风飘动,宛如仙子下凡,她眉如远黛,目含秋水,笑起来时,梨涡浅浅,娇羞动人。 乔钧在人群中一眼瞥见江玉柔,只觉眼前一亮,自此便辗转反侧,难以忘怀。 他对她展开了热烈而执着的追求,每日都会差人给她送去精心准备的礼物,有时是新鲜采摘的花束,馥郁芬芳,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有时是珍贵的诗词典籍,扉页上写着他亲手抄录的情诗,字迹刚劲有力又不失飘逸;他还时常在江府门前徘徊,只为能偶然见她一面,哪怕只是匆匆一眼。 起初,江玉柔面对乔钧这般猛烈的追求,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她虽也出身官宦人家,可父亲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五品小官,而乔家乃是汴京城首屈一指的簪缨世族、累世公卿,门第之高,不是她这种小门小户之女可以企及的。 一日,乔钧又在江府门前等候,见她出门,急忙上前,深情款款道:“江姑娘,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望你莫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的眼神炽热,直直地盯着江玉柔,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唯有她一人。 江玉柔脸颊绯红,微微低头,避开他那炽热的目光,轻声道:“乔公子,你我门不当户不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乔钧却不以为然:“只要你我心意相通,门第又何足为惧,我早已认定了江姑娘,此生非卿不娶。”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眼中也满是坚定,让人无法置疑。 这般直白的示爱难免让江玉柔心中有所触动,但她仍然很清醒,“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你有能力说服你的父母来我家提亲再论其他。” 她说这话本是想让乔钧认清现实、知难而退,没想到他果真力排众议,说服了族中长辈,三媒六聘只为迎娶她过门。 江玉柔被乔钧的赤诚所打动,答应与他携手一生。 婚后,他们的确度过了一段柔情蜜意的时光。乔钧对江玉柔无微不至,清晨,他会亲手为她梳妆画眉;夜晚,他会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诉说着甜蜜的情话,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然而,时光流转,两年过去,江玉柔的腹中却始终没有动静。族中长辈们开始颇有微词,私下里议论纷纷—— “长房嫡子成婚两载尚无子嗣,成何体统!” “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他却独守着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误了乔氏香火传承,这罪名他承担得起吗?!” …… 这些闲言碎语传入江玉柔耳中,她不禁满心愧疚,常常暗自垂泪。 乔钧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紧紧握住江玉柔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安慰道:“柔儿,莫要理会他们,我只要你一人,子嗣之事,顺其自然便好。” 他如此有担当,独自扛下了所有的指摘,那时候江玉柔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她不忍见夫君为难,遍寻名医良方,咽下一碗又一碗助孕的苦药,两个月后终于有了身孕。 乔钧得知这个消息,一向沉稳的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把抱起江玉柔,在屋内转着圈,大笑道:“柔儿,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江玉柔也满脸幸福,眼中闪烁着泪光,她依偎在乔钧怀里,心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们以为有了这个孩子便能堵住族老们的嘴,殊不知,孩子出生后,才是悲剧的开端。 江玉柔十月怀胎,历经艰辛,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可族老们却面色阴沉,冷冷地说道:“此女不祥,必须立刻溺死,以免给家族带来灾祸。” 乔钧听闻此言,霎时脸色惨白,他望着襁褓中那玉雪可爱的小生命,双手颤抖,怎么也狠不下心。 族老们见状,便以江玉柔犯了七出之条,三年无子来要挟他休妻。 乔钧深爱着江玉柔,连纳妾都不肯,又岂肯休妻。被逼无奈下,他只能选择牺牲女儿的性命。 江玉柔醒来被告知自己生了个死胎,如遭雷击,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拉住乔钧的衣袖,质问道:“钧郎,我生产之时明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你为何要说我的孩子是死胎?” 乔钧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哑声道:“柔儿,孩子先天不足,刚出生还有气,可不到一个时辰就咽气了,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 他的心中痛苦万分,却又不得不说谎。 江玉柔悲痛欲绝,泪如雨下,却也只能将女儿冰冷的尸体埋葬。此后,她消沉了许久,整日坐在窗前,目光呆滞,望着远方,对周围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在乔钧的温柔陪伴下,江玉柔渐渐走出了丧女之痛。半年后,她又有了身孕,她觉得是第一个女儿重新投胎回来找她了,对第二个孩子倾注了双倍的爱。乔钧脸上的忧色却比喜色更多,他怕重蹈上一回的覆辙,常常在深夜被噩梦惊醒。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十个月后,江玉柔生下的第二胎又是女婴。乔钧手上已经沾染了亲生女儿的血,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这回江玉柔却没那么好骗,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接连两胎生下的都是死婴,她暗中探查真相,终于得知了乔家“洗女”的可怕传统。 她彻底崩溃了,哭着闹着要与乔钧和离,乔钧不同意,她便绝食明志。饿晕过去被救醒,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乔钧,这张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俊朗面庞如今在她看来只觉得面目可憎,她歇斯底里地大吼着让他滚。 乔钧见她情绪如此激动,连忙安抚:“柔儿,你小心点别动了胎气,若你不想见我,我可以马上消失。” 他的声音焦急,眼中满是心疼与无奈。 江玉柔不由愣住了,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钧笑容满面道:“柔儿,你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闻言,江玉柔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在她决心要与乔钧一刀两断的时候,命运却又让他们之间生出了羁绊。她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可抚摸着肚皮,感受到掌心下的胎动,她又舍不得,五个月孩子已经成型了,若她就这样剥夺这个孩子的生命,和乔家那群刽子手又有何区别。 江玉柔思索了三日,最终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无论它是男是女,她都会用生命来保护它。 五个月后,江玉柔生下了第三个女儿,乔氏族老趁着她产后力竭身体最为虚弱之时,又要故技重施。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护在怀里,发丝凌乱,双眼通红,状若疯魔地尖声嘶吼道:“滚开!你们谁敢动我的孩子,便连我的命也一并取走!” 那声音尖锐凄厉,似是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震得屋内众人耳膜生疼。 见她以死相逼,乔钧神色复杂,犹豫片刻,终是松了口,对着一干族老拱手道:“请各位叔伯长辈先出去,容我来劝劝她。” 族老们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退了出去,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房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江玉柔全身紧绷,仍呈防备姿态,犹如一只受伤后充满警惕的母兽,她用仇视的目光狠狠地剜着乔钧,似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乔钧想要离她近一点,刚一抬腿,江玉柔便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大喊大叫起来:“你别过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乔钧连忙止步:“好,我不过来,柔儿,你别伤害自己。” 江玉柔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 待她情绪稍稍平复,乔钧低声下气地开口:“柔儿,我可以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但她不能留在乔家,咱们必须将她送走。” “不!”江玉柔尖叫出声,声音颤抖,“谁也别想将我与我的孩子分开!若乔家容不下她,我带着她离开便是!” 乔钧不赞同地蹙眉:“岳父岳母都已经不在了,你一个弱女子,独自带着孩子,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江玉柔被戳中了痛处,眼眶愈发泛红,恶狠狠地回道:“不用你管!我和女儿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从你害死我第一个女儿起,我便与你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乔钧重重叹了口气,试图让江玉柔冷静下来:“柔儿,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可你别意气用事,即便你离开乔家,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要族老们知道这孩子还活在世上,便不会善罢甘休,难道你要一辈子带着女儿东躲西藏?为了女儿能平安长大,咱们只能将她送到远离汴京的地方,永不相见,就当她从未存在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微微哽咽。 江玉柔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乔家人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女儿,不能再失去这第三个。想到这里,她的心仿佛被万箭穿透,痛得无法呼吸,她颤抖着双手,将襁褓中的女儿抱起来,对着那粉嫩的小脸亲了又亲,每一下亲吻都饱含着无尽的不舍与眷恋。 许久之后,乔钧将女儿接了过去,小小的婴儿似是感知到了要与母亲分离,“哇”地一声啼哭起来,那哭声揪着江玉柔的心。 她的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了一下,想要再抱抱女儿,可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为了不让自己反悔,她猛地将手放进嘴里,牙齿狠狠咬下,直至鲜血淋漓,口中弥漫着腥甜,她才勉强忍住冲上去夺回女儿的冲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乔钧抱着女儿,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门,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踏出一个个破碎的血印。 唉,父母爱情也好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那一场场噩梦般的遭遇,把江玉柔拉入了无尽的深渊。 每一次回想起失去女儿的场景,都像是有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她的心房,鲜血淋漓,痛意蚀骨。此后的日子里,她虽然还维持着呼吸,可灵魂却仿佛早已被抽离,徒留一具空洞的躯壳,在这尘世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乔钧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灵动娇俏、笑靥如花的女子,一点点地枯萎下去。她的眼眸,曾经宛如一泓清泉,顾盼生姿,让他沉醉其中,可如今,却似两口干涸的枯井,空洞麻木,再无半点生气。 江玉柔整日呆呆地坐在窗前,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仿若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乔钧无数次试图唤醒她,她也恍若未闻,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柔儿,你看看我,求你了……” 乔钧红着眼眶,声音颤抖,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江玉柔的手,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那避如蛇蝎的躲避动作,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乔钧的心间,让他痛得几乎窒息。 为了让江玉柔重新找回活下去的动力,乔钧绞尽脑汁,一日,他带回了一个年仅三岁的小男孩,孩子的眉眼间透着几分稚嫩与懵懂。 乔钧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领到江玉柔面前,声音尽量轻柔,试图掩盖内心的忐忑:“柔儿,这孩子没有母亲,咱们收养了他,往后你身边也有个伴儿,好不好?” 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又带着几分哀求,仿佛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江玉柔死水般的目光缓缓移到孩子身上,凝视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那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屋内压抑的气氛,怯生生地躲在乔钧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偷偷打量着江玉柔。 这个孩子,便是乔景淮。 乔老夫人一直对乔钧独宠江玉柔心怀不满,在她眼中,开枝散叶乃家族大事,乔钧这般专情,无疑是在忤逆家族的期望。于是,她几次三番寻来各种名门闺秀的画像,或是带着相貌出众的女子上门,试图说服乔钧纳妾,可每一次都被他毫不犹豫地严词拒绝。 “母亲,我此生唯爱柔儿一人,绝不会纳妾,请您莫要再提此事!”乔钧面色冷峻,眼神坚定,语气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乔老夫人被他决绝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却依旧贼心不死,某日,终于被她寻到了空子。 那日,乔钧与江玉柔因琐事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心情烦闷的他独自在书房借酒浇愁。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他孤独而落寞的身影。乔老夫人瞅准了这个时机,悄悄将一个长得有几分像江玉柔的美婢送进了他的房间。 彼时,乔钧醉眼朦胧,恍惚间看到床边站着的女子,以为是江玉柔前来与他和解,满心欢喜地伸手将她拉到身边。那女子娇柔地依偎在他怀中,乔钧呢喃着“柔儿”,便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待第二日晌午,阳光刺痛了乔钧的双眼,他悠悠转醒,看到身旁陌生女子的面容,瞬间如坠冰窟。他脑中一阵嗡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滔天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乔钧猛地坐起身,一把掐住女子的脖子,声音中满是愤怒。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乔钧得知自己被亲生母亲算计,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未想过,母亲竟会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一向恪守孝道的他,生平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他冲出门去,直奔乔老夫人的院子,一路上,心中的愤怒如同汹涌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乔钧冲进院子,看到乔老夫人正悠闲地坐在院中赏花,顿时怒不可遏,“母亲,您怎能如此?您怎忍心这般算计我!”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乔老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差点掉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平日里谦和有礼的儿子此刻仿若一只暴怒的狮子,心中既惊又怒,振振有词道:“我这是为了乔家,为了你的子嗣!你简直不识好歹!” 乔钧怒极反笑:“子嗣?我何时说过我在乎子嗣多寡?我只要柔儿!” 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徒留乔老夫人在原地气得面容扭曲。 乔钧满心懊悔与自责,他不敢将此事告诉江玉柔,可命运弄人,就那一次荒唐的错误,那个女子竟有了身孕,还在乔老夫人的庇护下,顺利诞下了一个男婴。 乔老夫人几年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孙子,不由喜出望外,当即就要将他们母子接回乔家,孰料乔钧宁死不从。 乔老夫人大骂他不孝,又哭又闹,可乔钧却仿佛铁了心一般,丝毫不为所动。最终,乔老夫人拗不过他,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 若不是为了抚慰江玉柔失去孩子的痛苦,乔钧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下乔景淮,他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殊不知乔老夫人早在乔景淮降生不久后便把一切都告诉了江玉柔。 那时候江玉柔与乔钧感情甚笃,虽然夫君的不忠让她倍感痛苦,但乔钧平日待她的好还是让她选择了原谅,如今回过头来想想,若那时候她便能果断离开,也不会经历后续的万念俱灰。 归根到底,她和那个女子都是被乔家坑害的可怜人,年幼的乔景淮则更是无辜,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将乔景淮养在膝下,并对他视如己出。 乔景淮也没有辜负江玉柔的养育之恩,对她极其孝顺,他似乎也能感知到母亲内心的伤痛,总是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在她缠绵病榻之时,更是亲力亲为地侍疾,日夜守在她床边,眼睛熬得通红,却从未有过怨言。 乔景淮的陪伴让江玉柔不再一心求死,但接二连三的丧女之痛还是彻底摧垮了她的意志,她终日郁郁寡欢,积怨成疾,即将不久于人世。 *** 屋内的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滴出水来,星澜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流,汹涌而下,她双肩微微颤抖,那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原本,满心的怨恨如同荆棘,将她的心层层缠绕,可听完母亲泣血般悲惨的经历,那些怨恨便如同春日里的残雪,悄无声息地消融,转而化作了无尽的心疼。 乔钧看到星澜的眼泪,知道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他长叹一声,声音沙哑而低沉:“星澜,是乔家对不起你,你要恨,就恨我吧,柔儿她是无辜的。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悔恨与痛苦的深渊里,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对你的思念。每一个你的生辰,她都会在佛堂为你祈福,祈求上苍保佑你平安顺遂,一跪就是一整天。” 闻言,星澜更是泣不成声,她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那些与乔夫人相处的温馨时刻,如今看来,每一个笑容、每一句关怀的背后,都蕴藏着母亲深沉隐忍的爱。 她曾以为,自己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被全世界遗弃,在狂风巨浪中独自飘摇。却原来,母亲一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如同暗夜里的星辰,默默地守护着她,哪怕隔着万水千山。 她突然想起昨天她从乔夫人房中跑出去时,乔夫人想要追她,却跌倒在地,不由猛地抬起头,担忧地问:“母亲她怎么样了?” 乔钧沉痛道:“你离开后不久,柔儿便伤心欲绝,吐血昏了过去,至今未醒,府医说她可能熬不过这个冬日了。” 星澜身形晃了晃,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 萧烨一直守在她身旁,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给她坚实的支撑。他微微侧身,让星澜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星澜靠在萧烨怀里,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心中满是悲戚,自己才刚找回母亲,还没来得及在她跟前尽孝,这么快便要再次失去了吗?命运为何如此残酷…… 乔钧见状,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直直地望向星澜,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语气近乎祈求:“柔儿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星澜,你能去陪她最后一程吗?” 星澜含泪点头,虽然乔家的所作所为罪无可恕,但这一切都与母亲无关。如今母亲危在旦夕,什么样的委屈,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柔儿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星澜,你能去陪她最后一程吗?” 星澜含泪点头,虽然乔家的所作所为罪无可恕,但这一切都与母亲无关。如今母亲危在旦夕,什么样的委屈,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萧烨见星澜点头,心中虽对乔家仍存不满,却也知她心意已决,便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似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我陪你一起去。” 三人即刻动身,一同前往乔府。 路上,星澜坐在马车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车窗外纷飞的雪花,那雪花肆意飞舞,恰似她此刻纷杂的思绪。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若穿透了这茫茫雪幕,回到了往昔那些艰难岁月。 她想起自己幼时在寒冬腊月里,单薄的衣衫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为了一口吃食,在雪地里艰难跋涉,手脚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却无人问津;又想起曾经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四下漆黑一片,她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紧紧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丝温暖,暗自流泪,满心都是对亲情的渴望。如今,母亲近在眼前,却已是命悬一线,这命运的捉弄,让她心中酸涩不已。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乔府门前,星澜一下车便疾步如飞地朝乔夫人所住的凝霜居走去,萧烨紧跟在她身后,让她小心路滑,不要走这么快,她也恍若未闻,只想赶紧见到母亲。 一路奔至卧房前,星澜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发酸。 入眼,见床榻上的母亲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若不是还有着微弱的呼吸证明生命尚存,几乎和死了没什么分别,星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又涌了出来,沿着脸颊簌簌滚落。 星澜强忍着悲痛,颤抖着嗓音问:“母亲何时能醒来?” 乔钧站在一旁,满脸悲戚,声音低沉沙哑:“柔儿心结太深,自觉愧对于你,不愿意醒来。若你能陪她说说话,化解她的心结,说不定她就会醒了。” 星澜点了点头,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乔钧见状,侧身看向萧烨,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萧二公子,出去喝杯茶吧,让她们母女俩单独待一会儿。” 萧烨微微点头,目光温柔地看了星澜一眼,转身随着乔钧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星澜和乔夫人。 星澜微微俯身,将脸凑近母亲,附在母亲的耳畔道:“娘,您醒醒好不好?我是星澜,是您的女儿。您知道吗,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吃了好多苦。小时候我生病了,养父母不肯花钱给我买药,只能自己硬扛着,我发着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心里想着,要是有娘在身边就好了。” 她的声音哽咽,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还有一次,我被村里几个顽童欺负,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还把我推倒在地,我躺在泥水里,满心委屈,那时就盼着您能出现,抱抱我,告诉我别怕……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娘,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星澜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打湿了乔夫人的被子。 乔夫人原本陷在梦魇中,她梦到自己死后进了阴曹地府,阴森的地府里,鬼.火闪烁,阎王高坐在堂上,怒目圆睁,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四周:“你这妇人,没保护好自己的女儿,简直枉为人母,今罚你下石压地狱,受巨石碾压之刑!” 她自知罪孽深重,满心愧疚,丝毫不反抗,低垂着头,顺从地任由鬼差将她押往第十一层地狱服刑。突然,她听见有人唤她“娘”,那声音清脆而熟悉,仿若一道光穿透黑暗,她回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星澜。 星澜身形瘦弱,却一脸倔强,冲到他们面前,对着鬼差大声喊道:“我娘没罪,有罪的另有其人,你们不能带走她!” 说罢,星澜强硬地推开鬼差,拉住她的手,那手温暖而有力,将她带离了这个梦魇。 乔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看到守在她床前的星澜,一时间竟分不清是不是仍在梦境中。 星澜见乔夫人睁眼,惊喜不已,激动地喊出了声:“娘,您终于醒了!” 乔夫人听见她的称呼,登时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问:“你叫我……什么?” 星澜看着乔夫人,又唤了她一声“娘”,声音清脆悦耳,仿若天籁。 乔夫人流着泪伸手去摸她的脸,手指颤抖,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我不是在做梦吧,星澜,你还愿意认我?” 星澜握住乔夫人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仿佛这样就能让母亲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她哽咽着道:“所有的真相我都已经知道了,原来您这些年过得这么苦。” 乔夫人眼中泪光闪烁,嘴唇微微颤抖:“你不怪我当年狠心抛下了你吗?” 星澜用力摇头,“我怎会怪您,您也是为了保护我,不想我步两个姐姐的后尘。” 乔夫人霎时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可我终究还是害你受尽了苦楚……” 星澜急忙抱住母亲,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关系的,娘,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只要您以后都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闻言,乔夫人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我何尝不想一直陪着你,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可老天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这些日子,每一次艰难的呼吸,每一阵钻心的疼痛,都在提醒着她,生命的烛火即将熄灭,她陪伴不了女儿多久了。 星澜听见这句话,心中一阵刺痛,这些年在医馆,她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本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颗坚韧的心,可当这残酷的现实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时,却还是发现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窗外呼啸的风声隐隐传来,似是在为这对母女的命运哀鸣。 感受到气氛变得悲戚,乔夫人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又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疼惜,慢慢拭去女儿眼角的泪花。 她的眼神中透着一抹超脱与豁达,嘴角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轻声说道:“别难过,星澜,在我死之前,还能获得你的谅解,听你唤我一声‘娘’,我死而无憾……” 听见这个不吉利的“死”字,星澜连忙打断:“娘,您别说这种丧气话,咱们母女之间已经错失了整整十七年,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无比珍贵,不能浪费。” “我们还没有像寻常母女一样一起逛过街、听过戏、赏过花……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没有经历过,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积极配合大夫的治疗,好不好?” 星澜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目光直直地望着母亲,让人无法拒绝。 乔夫人行尸走肉般在这深宅大院困了大半辈子,何尝不向往女儿口中描绘的生活,她含泪点头:“好,娘答应你,会好好配合治疗,争取陪你更久的时间,把没做过的事情一件件地补回来。” *** 母女俩冰释前嫌后,彼此有说不完的话,星澜陪了母亲许久,一直到乔夫人疲惫地睡着,她才替母亲掖好被角,轻轻退了出去。 星澜沿着曲折的回廊行进,脚步缓慢而沉重,思绪还沉浸在与母亲相认的复杂情绪之中。不一会儿,她来到前院正厅,乔钧正坐在太师椅上,满脸焦虑,时不时地望向门口,手中的茶盏拿起又放下,显然心绪不宁。 星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母亲已经醒了。” 乔钧听闻此言,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真的?太好了!” 说着,他立即抬脚,想去内院看望乔夫人。 星澜伸手拦住他,神情冷淡地阻止:“母亲刚睡下,你不要去打扰,况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也不想见你。” 乔钧的脚步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涩。他微微低下头,自嘲地勾了勾唇,心中清楚星澜说的是事实,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江玉柔伤透了心。 一直在旁等候的萧烨看了看天色,走上前,柔声对星澜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星澜仰起头,略带歉意地望着萧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想留在乔府陪伴母亲,就不同你回去了。” 萧烨墨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但还是很快地点点头,表示理解:“好,你放心照顾乔夫人,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告知我。” 乔钧见状,立马接口道:“竹语轩还空着,我这便命人去打扫一下,那里环境清幽,你住着也舒心。”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讨好,试图弥补些什么。 星澜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麻烦了,我住在母亲的凝霜居便可,也方便照顾她。” “也好。”乔钧没有勉强,过了片刻又道,“我会尽快着手安排让你认祖归宗的事宜。” 星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何时说过要认祖归宗。” 乔钧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星澜会如此抵触,他微微皱眉,疑惑地问:“你不是同意留在乔府?” 在他看来,留下便意味着愿意回归乔家。 星澜冷声道:“我留下只是为了陪伴母亲,若母亲不在了,我便会立刻离开。” 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 乔钧本来做好了对抗族规的准备,打算排除万难恢复星澜乔家嫡女的身份,没想到她竟对此不屑一顾,下意识地问:“那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要如何生活?” 对于他假惺惺的关怀,星澜冷笑一声,讥诮道:“这么多年我都是独自一人挺过来的,也没被饿死,就不劳乔相公挂心。” 乔钧听出了她语气中浓浓的嘲讽意味,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知道他没资格要求她像乔景淮一样尊敬他,沉默片刻后,他又问:“你母亲的意思呢?” 星澜道:“母亲尊重我的意愿。” 既然江玉柔没有异议,乔钧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为星澜准备一些日常起居的用品搬去凝霜居。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悄然笼罩了整个汴京城,街边的灯笼渐次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仁心堂内,苏木香正手脚麻利地整理着药材,准备关门打烊。她纤细的手指熟练地穿梭在一格格药柜之间,将各类药材归置整齐,嘴里还轻声哼唱着小曲,那曲调悠悠扬扬,透着几分闲适。 就在这时,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星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寒风裹挟着她一同涌入,吹得屋内烛火晃了几晃。 苏木香闻声抬眼,见是星澜,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快走几步迎上前去:“星澜,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萧二公子不是说你身体不适,要休息几天嘛。” 她上下打量着星澜,眼中满是关切,说话间,还伸手轻轻拉了拉星澜的衣袖,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安好。 星澜美目低垂,神色略显凝重,她轻轻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木香,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木香敏锐地察觉到了星澜的异样,她当即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二话不说,拉着星澜的手就往自己房中走去。进了房间,她轻轻掩上门,转身握住星澜的双肩,目光直直地望着她,急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星澜抬起头与苏木香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道:“我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苏木香一听,眼睛瞬间瞪大,又惊又喜地问:“真的吗?你母亲是谁?”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双手不自觉地摇晃着星澜的手臂,似乎比星澜本人还要高兴。 星澜道:“她是乔夫人。” 苏木香愣了愣,不确定地问:“是你经常去探望的那位乔夫人吗?” 见星澜点头,苏木香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呢喃:“那你父亲岂不是乔相公,乔公子是你哥哥……” 星澜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苏木香很快回过神来,她再次展颜,笑得格外灿烂,兴奋不已地抱住星澜,“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可抱了一会儿,苏木香感觉星澜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松开手,仔细端详着星澜的脸,疑惑地问:“但你怎么好像并不开心?” 星澜的眼睛有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将乔家“洗女”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木香。 苏木香自小便被苏老先生保护得很好,在她的世界里,充满了温暖与善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她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捂住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许久都没有说话,仿佛被这个残酷的真相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心疼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星澜,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样冷血无情、泯灭人性的父母,不要也罢,你还有我们,仁心堂永远是你的家。” 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星澜,让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是孤单一人。 星澜感动地回抱住苏木香,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也有些颤抖:“乔家固然可恨,但我母亲是无辜的,她在乔家蹉跎了这么多年,如今时日无多,我想在这最后的时日里陪伴她,所以医馆这边可能暂时顾不上了。” 苏木香知道星澜从未享受过母爱,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母亲,却是即将天人永隔,当下也有些唏嘘。她轻轻拍了拍星澜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你们母女团聚是头等大事,仁心堂有我和翁翁,你不用担心。” 星澜抬手轻轻擦去眼泪,从怀里掏出一沓交子,递给苏木香,“岁末正是医馆最忙的时候,你们可以多雇几个帮手,别累坏了身子。” 苏木香低头一看,那交子的面额足有一百贯,别说雇人,便是盘下整个仁心堂也绰绰有余。她连忙摆手推辞,“这怎么行,我和翁翁忙得过来,更何况要雇人也不该由你出钱。” 星澜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佯装生气道:“苏老先生年事已高,不能太过劳累,而且你方才不还说仁心堂永远是我的家,现在怎的又如此见外,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 苏木香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星澜便不由分说地将那叠银票塞进了苏木香的手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去乔府找我,或是找我哥哥也行。” 苏木香无奈,只得收下那笔钱,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在乔府也要照顾好自己。” *** 此后的日子里,星澜便安心在乔府住了下来,她的日常几乎全围绕着母亲展开。 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穿透云层,星澜就已悄然起身。院子里,仆人们还未开始忙碌,唯有枝头的鸟儿偶尔发出几声轻啼。 星澜径直走向凝霜居的小厨房,亲手为母亲准备朝食,淘米、煮粥,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小厨房里便弥漫着米粥的香气。 待粥煮好,星澜将它盛在精美的瓷碗里,又配上几样爽口的小菜,这才端着托盘,稳步向母亲的卧房走去。 走进房间,乔夫人还在熟睡,星澜轻轻放下托盘,静静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母亲的面容。乔夫人的脸色依旧苍白,可眉头却比往日舒展了些许,星澜瞧在眼里,心中稍感安慰。 待乔夫人悠悠转醒,星澜立刻倾身向前,轻声问道:“娘,您醒了?昨夜可睡得安稳?” 乔夫人点头,眼中满是慈爱:“有你在身边,娘睡得很踏实。” 星澜扶着母亲起身坐在妆台前,细心地为她梳理头发。她拿起梳子,从发根缓缓向下,动作轻柔娴熟,很快便梳好了一个小盘髻。 乔夫人看着铜镜中星澜专注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感慨道:“澜儿,若时光能倒流,娘真想看着你长大,陪你度过每一个生辰,见证你每一步成长。” 星澜听闻,手中动作微微一滞,眼眶泛红,她强忍着泪水,故作轻松地回应:“娘,往后的日子还长,咱们有的是时间。” 可她心里清楚,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样的时光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梳洗完毕,星澜端来熬好的米粥,“娘,我为您准备了朝食,您尝尝。” 说着,她端起碗,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至母亲嘴边。 乔夫人就着星澜的手,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脸满足道:“澜儿,辛苦你了。” 星澜笑着摇头:“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用过早膳,阳光已渐趋明亮,洒在庭院之中。 星澜知晓母亲久未出门,身子骨又弱,便想着带她去庭院中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她取来一件厚实的披风,仔细地为乔夫人披上,又灌了个汤婆子给母亲暖手,柔声道:“娘,外面日头正好,我陪您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乔夫人点头说了声“好”。 母女俩缓缓步出房门,踏入庭院,庭院中积雪未消,几株梅树傲雪绽放,嫣红的花瓣与皑皑白雪相互映衬,煞是好看。 星澜扶着乔夫人在一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指着梅花说道:“娘,您瞧这梅花开得多艳,哪怕寒冬腊月,也不惧风雪,独绽芬芳。” 乔夫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泛起笑意:“是啊,这梅花的精气神,倒是值得人效仿。” 两人就这般闲聊着,偶尔一阵寒风吹过,星澜便赶忙拉紧乔夫人的披风,关切地问:“娘,您冷不冷?” 乔夫人不想那么快回到药味弥漫的房中,便笑着摇头:“不冷。” 午后,乔夫人精神头稍减,有些倦意袭来,星澜扶着她回房歇息。 待乔夫人睡下,星澜也未闲着,她来到书房,翻找出一些医书典籍,这些日子,她一直寻思着能否从古籍中寻得一些调理母亲身子的良方。她逐页翻阅,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不时在纸上记录些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认真的侧影。 傍晚时分,星澜又亲自去厨房为乔夫人准备清淡滋补的晚膳。晚膳备好,她端着回房,唤醒乔夫人,依旧像早膳那般,细心照料着母亲用餐。 饭毕,星澜会为乔夫人泡上一杯安神茶,坐在床边,轻声讲述着自己这些年在外的见闻,从街头巷尾的小吃,到医馆里的趣事,乔夫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上几句。 直到母亲渐渐有了困意,星澜才停下,替母亲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 躺在床上,她会回想这一天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这有限的时光里,她只想拼尽全力,让母亲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幸福。 乔景淮时常过来探望,看到星澜如此悉心照料母亲,自愧不如道:“妹妹,你这照顾母亲的本事,我可得学学。” 星澜也会笑着回应,兄妹俩的感情在这一来一往中日渐亲厚。 乔夫人见状也十分欣慰,她还怕自己走后,星澜会被乔家其他人刁难,如今有乔景淮护着,她也可以放心了。 今天是活在台词里的萧二哥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除夕,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来临。 乔府上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宛如熟透的红柿子,晕染出喜庆的光芒;朱红春联贴满门窗,墨香四溢的字迹似是在诉说着对来年的美好祈愿。府内的丫鬟小厮们穿梭忙碌,一个个脸上皆喜气洋洋,然而,这热闹却似乎总与凝霜居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幕。 江玉柔嫁进乔家后,每至除夕夜,看着乔家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关键时刻却尽显冷漠自私的“伥鬼”,心中便涌起无限的厌恶。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逢年过节祭祖、吃年夜饭时,个个都装出一副虔诚、亲昵的模样,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害她失去女儿的刽子手。所以,她宁愿独自窝在这冷清的凝霜居,也不愿踏入那虚伪做作的“团圆宴”,与他们同席共餐。 乔景淮身为长房嫡孙,深知家族规矩森严,像除夕夜这般重大的场合,他是断不能缺席的。可他又怎忍心让母亲孤身一人,在这团圆夜独守空房,对着冷冷的烛火暗自神伤。于是,每一年他都满心愧疚,在宗祠与凝霜居之间来回奔波,想尽量多陪陪母亲,却总是分身乏术。 好在今年,星澜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局。 星澜也是第一次在亲人的陪伴下过除夕,往年在江宁沈家,每至除夕,那便是星澜的噩梦。 天还未亮,沈氏一家三口还沉浸在睡梦中,星澜却已顶着浓重的困意,手脚麻利地起身,迎着凛冽的寒风奔赴集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挑选年夜饭的食材。她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却紧紧攥着钱袋,生怕有个闪失。 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到家中,手都被勒红了,喝口水休息片刻,又要开始大扫除。 星澜手持扫帚,卖力地清扫着沈家的每一个角落,扬起的灰尘在黯淡的晨光中肆意飞舞,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她的双眼被灰尘迷得酸涩,抬手胡乱地擦一擦,便又继续埋头苦干。 日上三竿,沈氏夫妇才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踱步而出,双手抱在胸前,满脸挑剔地看着星澜,嘴里不停地指手画脚:“招娣,这墙角还有灰呢,你是怎么干活的?” “动作麻利点,别耽误了吉时!” 星澜闻言,身形一僵,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满心委屈却只能默默咽下,咬着牙继续清扫。 打扫灶屋、橱柜、家具,拆洗被褥……这一系列的活计干下来,星澜累得腰都直不起了,沈氏夫妇嗑着瓜子勉强验收合格后,又催促她去做年夜饭。 星澜敢怒不敢言,瘦弱的身影在烟熏火燎的灶间来回穿梭,洗菜、切菜、杀鸡、宰鱼,一刻不停歇。 弟弟耀祖像个甩手掌柜,早就跑得没影了,和小伙伴们在街头放爆竹、嬉闹玩耍。 累死累活地忙碌了整整一天,星澜却连上桌吃一口热乎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饥肠辘辘地看着沈氏一家三口大快朵颐,等他们酒足饭饱,桌上只剩下些残羹冷炙,沈进财才“大发慈悲”地挥挥手:“招娣,把这收拾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星澜望着那凌乱的桌面,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默默地吞咽着那些早已失了温度的饭菜,收拾完碗筷,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那简陋破败的房间。 屋内昏暗潮湿,仅有一张硬邦邦的床,一床破旧单薄的被褥。星澜一头栽倒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扭头望向窗外,绚丽的烟花在夜空绽放,五彩斑斓,美不胜收,可在她眼中,那不过是一场遥远而虚幻的梦。她自嘲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心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比她更惨的人了吧。 而今年,一切都截然不同,她找回了母亲,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 星澜依旧起了个大早,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收拾屋子,贴春联,挂灯笼,忙得不亦乐乎。 乔夫人看着星澜爬上高高的梯子将红灯笼挂上飞檐,心都揪了起来:“澜儿,你快下来,太危险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 星澜却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亮晶晶的:“娘,自己布置才有家的感觉,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家,不想假手他人。” 这话听得乔夫人心头一酸,却也没有再阻止,只用视线追随着女儿,看着她像只欢快的百灵鸟一样在凝霜居内飞来飞去。 年夜饭也是星澜亲自下厨,星澜本想大展身手,将自己的拿手好菜都做给母亲吃,乔夫人怕她太过劳累,说她们两个人食量有限,做多了反倒浪费,星澜这才有所收敛,做了五菜一汤。 母女俩相对而坐,桌上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们的脸庞,气氛温馨而美好。 星澜不时给母亲夹菜,“娘,您太瘦了,要多吃点。” 乔夫人点头,眼中含笑带泪,每一口都吃得格外满足。 吃完年夜饭,便是守岁。 星澜紧挨着乔夫人坐下,她拉过一床厚棉毯,仔细地盖在两人腿上,又往炭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确保暖意源源不断。 乔夫人微微侧身,拉着星澜的手,那手纤细修长却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让乔夫人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她轻轻摩挲着星澜的手背,开口说道:“澜儿,咱们母女骨肉分离了整整十七载,共同的回忆寥寥无几,娘心里一直愧疚。你给娘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让娘也能多了解了解这些年错过的你的生活。” 星澜抬眸望向母亲,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抿了抿唇,暗自思索:那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怎能让母亲再跟着揪心呢?于是,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略显俏皮的笑容,专拣那些相对轻松的回忆来讲,但那些回忆大多与温修远有关,她便免不了提到他。 一提到温修远,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黯淡了几分,语气也有些许落寞。那时的他们,一起在田间奔跑嬉戏,一起分享着为数不多的糖果,那些纯真的过往,曾是她灰暗童年里最璀璨的光。 乔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星澜的情绪变化,她握紧她的手,轻声问道:“后来呢?这个温修远现在何处?” 星澜垂下眼帘,轻咬下唇,低声道:“后来他高中了状元,被昭华公主看中,成为了驸马……” 乔夫人微微一愣,昭华公主轰动全城的大婚她也有所耳闻,没想到新郎官竟是女儿曾经的意中人,不由义愤填膺,提高音量骂道:“这混账东西,怎的如此薄情寡义,着实可恶!” 星澜见状,急忙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安抚道:“娘,您别生气,都过去了。若不是他变了心,让我跋山涉水地跑到汴京来要说法,我也无法与您重逢。”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释然,试图让母亲平复情绪。 乔夫人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眼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了几分:“也是,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笑着打趣道:“好在如今,你遇到了真正的良人。娘瞧那萧烨,一表人才,又对你一往情深。” 闻言,星澜娇俏的脸蛋顿时泛起红晕,她微微低下头,避开母亲的目光,娇嗔道:“娘,我和萧烨还不是这种关系。” 她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一想到萧烨,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眼中含羞带怯。 乔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笑得更开怀了,神情了然道:“那也是迟早的事。见识了乔府上下这些人人面兽心的模样,娘深知看人不能看表面,也不能盲目听信外界传言,就冲萧烨敢于挑战皇权和律法,救你于危难,他就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的语气笃定,像是在为女儿的未来把关。 星澜听了母亲的话,心中泛起丝丝甜蜜,她轻轻靠在乔夫人肩头,撒娇道:“娘,您也给我讲讲您出嫁前在闺阁中的趣事吧。” “好。” 乔夫人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慢慢揭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回忆。 “娘未出阁时,住在通济坊的江府,你外祖父虽只是个五品小官,门第不显,但我们江家也是吃穿不愁。每日晨起,便有丫鬟伺候着洗漱梳妆,汴京城的贵女们最是讲究这些,要先用花露净面,再画上各式各样精致的妆容,诸如飞霞妆、檀晕妆、梅花妆、三白妆……画好了妆,接着开始挽发,发式也各有讲究,像流苏髻、芭蕉髻、朝云近香髻,梳起来繁琐复杂,还得搭配相应的珠翠首饰,方能显出京城贵女的端庄与优雅。” 乔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比画着发髻的样式,眼中满是怀念。 “梳妆完毕,用完早膳,便是习字读书的时辰。咱们女儿家虽说不用像男子那般考取功名,但琴棋书画也得样样精通。娘尤其偏爱丹青,常常在书房一待就是大半天,研磨调色,对着那窗外的花鸟鱼虫临摹。有一回画那枝头的喜鹊,为了画出喜鹊羽毛的光泽,反复琢磨,用了好几种颜料调配,差点误了用膳的时辰。” “午后若是天气晴好,便会和手帕交们相约出游。我们或是去城外的别庄赏花,一群姑娘家拿着捕蝶网,流连在花丛中,追逐那些五彩斑斓的蝴蝶,欢声笑语回荡在花园的每一个角落;或是泛舟湖上,清风拂面,水波荡漾,船桨划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悠扬丝竹声,在湖面上飘荡……” 乔夫人的眼神中透着沉醉,似乎眼前就有那繁花似锦、湖光山色的美景。 星澜听得津津有味,她微微闭上眼睛,仿佛穿越时空,看见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意气风发的明媚少女。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母亲穿着华丽衣裳,在花丛中翩然起舞,在画案前挥毫泼墨的模样,那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可再一睁眼,望着母亲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星澜的心猛地揪紧,眼眶瞬间红了,心中对乔家的怨恨也更深了一层。 母女俩相互依偎,絮絮叨叨地追忆着往事,不知不觉,外头传来子夜的更鼓声,意味着新的一年正式到来。 乔夫人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匣子递给星澜,“这是娘给你的压岁钱,打开看看。” 星澜依言打开,见里面是几座宅子和几间商铺的房契和地契,都位于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价值万金,她惊愕不已,“娘,这压岁钱也太多了,我不能要。” 星澜欲将匣子推回去,被乔夫人强硬地按住了手:“澜儿,娘知道你不愿回乔家,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少不了银钱傍身。这是娘毕生积蓄,你拿着,哪怕日后娘不在了,也盼着你能衣食无忧,在这汴京城站稳脚跟。” 星澜闻言瞬间泪流满面,她紧紧抱着母亲,泣不成声。 母女俩相拥而泣,彼此心里都清楚,这是她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却也是最后一个。 虽然今天萧二哥哥依旧活在台词里,但获得了岳母大人的认可,开不开心? 下一章男女主定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汴京城的新年仿若一幅绚丽的画卷,自正月初一开始,便徐徐展开热闹非凡的图景。 开封府开放的关扑博戏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层层欢腾的涟漪。 街头巷尾都是用各种食物、生活用品、奇珍异宝乃至柴禾木炭玩关扑的摊子。关扑的玩法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掷铜钱,关扑双方约定好价格,用铜钱在瓦罐内或地下掷,根据铜钱正反面的多少来判定输赢,赢可折钱取走所扑物品,输则付钱。 关扑摊主们笑容满面,卖力地吆喝着:“客官们来瞧一瞧,看一看!三十文钱掷一回,赢了这上好的丝绸就是您的咯!” 围观的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惊叹,有人因掷出满堂彩而欢呼雀跃,兴奋地抱着战利品扬长而去;也有人垂头丧气,懊恼地掏出铜钱付账,却又忍不住继续驻足观望,期待下一次能时来运转。 马行街、潘楼街、州东宋门、州西梁门外踊路街、州北封丘门外及州南一带,高大的彩棚鳞次栉比。棚内摆列着冠梳、珠翠、头面、衣裳、领巾抹额等各式各样的物品,其间也有专门表演歌舞的娱乐场所。歌女们身着华服,轻启朱唇,歌声婉转悠扬,如黄莺出谷;舞姬们广袖翩翩,身姿婀娜,每一个旋转、每一个回眸,都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暮色渐浓时,街道上愈发热闹。富贵人家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缓缓驶来,车帘掀开,露出女眷们精致的妆容和好奇的目光。她们或倚在马车旁,饶有兴致地观看关扑游戏,为场上的胜负时而紧张屏息,时而欢呼鼓掌;或结伴走进歌舞场所,在悠扬的乐声中轻摇团扇,浅笑低语;还有些则穿梭于各个店铺之间,品尝着各色美食,时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 整个汴京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之前萧烨每天都能见到星澜,可自从星澜住进乔府,萧烨想见她一面便多了很多阻碍。 乔钧厌恶皇后一族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的行径,且他觉得萧烨此人心思深沉,并不喜欢星澜同他有过多来往。在乔钧的授意下,萧烨每每递拜帖进来想要登门造访,都会被门房以各种理由阻拦,他想约星澜出去,可乔夫人体弱行动不便,星澜想寸步不离地陪着母亲,大多时候也是婉拒。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萧烨已经整整七日没有见过星澜,几乎相思成疾,又派小厮送来花笺,邀她酉时矾楼相见。 午后的凝霜居,静谧而温馨。乔夫人午睡刚醒,缓缓睁开双眼,便瞧见星澜坐在窗边,单手支颐,出神地盯着手中的花笺。 乔夫人开口唤了一声:“澜儿?” 星澜闻声迅速将花笺折好,藏入袖中,动作敏捷又带着几分羞涩。她赶忙起身,快步走到母亲床边,故作镇定地问:“娘,您醒啦?睡得可好?” 乔夫人看着女儿慌乱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想见萧二公子,就去吧。” 星澜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矢口否认:“娘,您胡说什么呢,谁想见他了!我……我只是在想些今天的晚膳该吃什么。” 乔夫人看出了女儿的口是心非,也不拆穿,只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你闷在家里陪我这个病殃殃的老婆子这么久,都没好好出去玩过。今天是新年的最后一天,街上热闹得很,就出去逛逛吧,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星澜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她的确想去感受上元节的热闹,看看汴京城的繁华盛景,更期待与萧烨相见。可她又不放心地望向母亲,犹豫道:“那您怎么办?我走了,留您一个人……” “傻孩子,”乔夫人嗔怪地刮了刮星澜挺翘的鼻子,“凝霜居这么多下人伺候,我能有什么事?你和你那个小姐妹也许久未见了,年轻人就该多聚聚。” 星澜想起她大年初一去仁心堂拜年时,苏木香就满脸期待地问过她上元节有何安排,那时候她回答说要在家陪母亲,苏木香的脸上难掩失落,此番决定出门,不妨给好姐妹一个惊喜,便问:“娘,我能不能带上哥哥一起?” “当然可以!”乔夫人笑着点头,“景淮这孩子,平日里被他父亲管教得太过规矩死板,老气横秋,鲜少与同龄人玩乐。这次你们兄妹一同出去,互相也有个照应。” 说罢,她立刻吩咐下人去给乔景淮传口信。 随后,乔夫人拉着星澜走到梳妆台前,轻轻将她按在椅子上,亲自给她梳妆打扮。 星澜乖巧地坐着,任由母亲摆弄。 半个时辰后,梳妆完毕。星澜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有些不习惯地问:“娘,会不会太过艳丽了?” 乔夫人满意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骄傲,笑着说道:“偶尔艳丽些有什么不好?今夜汴京城的贵女们都会铆足了劲儿打扮自己,我女儿这么美,定能艳冠群芳!” 正说着,门外传来乔景淮沉稳的叩门声:“母亲。” 乔夫人应了一声,乔景淮推门而入。 乔夫人拉过他的手,郑重地叮嘱道:“景淮,街上人多,你要护好你妹妹。” 乔景淮满口答应,拜别母亲,和星澜一起出门去了。 他们先来到仁心堂,苏木香见到星澜,惊喜得瞪大了眼睛,冲上前紧紧抱住她:“星澜,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在家陪乔夫人吗?” “我陪母亲不差这一时,听说今夜有很多漂亮的花灯,机会难得,我想去看看。”星澜俏皮地眨了眨眼,附在她耳畔轻声道,“而且,我把你的心上人也带来了。” 苏木香微微一愣,往星澜身后一望,果然看见乔景淮身着一袭湖蓝色圆领锦袍,长身玉立在一辆华丽的马车旁,当即有些脸红地福了福身向他行礼:“见过乔公子。” 乔景淮也微笑着颔首向她致意:“苏姑娘不必多礼。” 苏木香有些懊恼地对着星澜耳语:“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乔公子也会来,我都没有好好打扮自己,站在你身旁简直自惭形秽。” 星澜小声安慰道:“我哥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不会在意的。” 苏木香知道她就算盛装打扮也及不上星澜的十分之一,没有再扭捏,和星澜一起登上马车,乔景淮也上了车,坐在她们的对面。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朝着矾楼的方向驶去。 星澜掀起车帘,街边华灯初上,如繁星坠入人间,她摩挲着袖中那封花笺,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萧烨,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 *** 收到星澜会赴约的回信后,萧烨提前半个时辰便已端坐在矾楼他专属的那间阁子里。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漫长,鎏金兽首香炉中,沉香燃起的青烟袅袅升腾,却压不住他心底翻涌的躁动。 他时而起身踱步,玄色织金云纹锦靴踏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响;时而又坐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将盏中冷掉的茶一饮而尽。窗外暮色渐浓,街市上的灯笼次第亮起,他却无心欣赏,只频频望向雕花木门,耳朵不自觉地捕捉着每一丝细微声响。 临近约定时间,萧烨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听见门外传来掌柜恭敬的引路声,他立即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快步走到门边迎接他心心念念的佳人。 门扉轻启的刹那,萧烨的呼吸骤然停滞。 只见星澜内穿八达晕灯笼纹锦缎袄,外罩织金缎貉袖,下着印金白绮褶裙,鬓边铺翠花冠摇曳生姿,簪着的捻金雪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平日里素净如莲的她,今夜敷粉描黛,眉间点着精致的花钿,整个人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而萧烨今日亦是精心装扮,他身着一袭藏青织金锦袍,领口与袖口处绣着细密的银丝海水纹,腰间系着羊脂玉螭纹带扣,墨色长发用鎏金嵌宝发冠束起,更衬得他眉目如画。月白中单的袖口微微露出,与藏青锦袍形成雅致的层次感,走动间衣袂飘飞,尽显贵公子的卓然风姿。 星澜本不那么在意男子的皮相,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天对萧烨实在偏爱。 两人隔着半扇门对视,目光胶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直到乔景淮轻咳一声,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萧二公子,许久不见。” 萧烨这才如梦初醒,耳尖泛红,侧身将众人迎入阁中。 他事先不知道乔景淮和苏木香也会来,点的全是星澜爱吃的,便问他们二人要加什么菜。 乔景淮对吃不太讲究,推辞说不用。倒是苏木香望着菜单上矾楼的招牌菜,眼露馋意,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低头绞着帕子。 星澜瞧出好友的拘谨,笑着接过菜单:“木香,你不是一直惦记着矾楼的葱泼兔和金丝肚羹?今日难得来一趟,一定要吃个痛快。” 说罢,便熟稔地为她点了几道心仪已久的菜肴。 苏木香眼眶微热,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小声道:“还是你懂我。” 酒足饭饱后,星澜想和萧烨独处,也想制造机会让苏木香和乔景淮独处,便提议:“今夜花灯如昼,不如我们分开逛逛,亥时三刻在州桥会合如何?” 萧烨、苏木香自是求之不得,乔景淮有些不放心妹妹单独与萧烨在一起,可他看得出星澜心里也是有萧烨的,他若非要跟着反而讨嫌,便一脸严肃地叮嘱萧烨务必保护好他妹妹。 “乔兄放心。”萧烨郑重拱手,目光坚定如磐石,“星澜于我而言,比性命还重要,我定护她周全。” 星澜见状,也有样学样地冲乔景淮眨眨眼:“哥哥也别忘了照顾好木香呀!” 这话惹得苏木香双颊绯红,娇嗔地轻推了她一把。 四人在州桥分道扬镳。州桥往北便是御街,御街上人潮如织,两侧长廊下,吞刀吐火、踏索上竿等奇术轮番上演,鼓乐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十几里外都听得到。 星澜像只雀跃的小鹿,时而驻足观看喷火表演,被烈焰腾空的景象惊得捂住嘴;时而又为杂耍艺人的高超技艺拍手叫好,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笑靥如花。 萧烨倚在廊柱旁,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在他眼中,周遭的喧嚣热闹皆成了背景,唯有星澜灵动的身影才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星澜接连欣赏了好几场精彩纷呈的杂技表演和动物马戏,很快又被琳琅满目的花灯吸引了目光,其中有盏走马灯甚合她心意。 “这盏灯倒是别致。”她望着灯上精巧的亭台楼阁,简直移不开眼,“店家,这盏灯多少钱?” 店家笑着道:“姑娘好眼力!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不对外售卖,但若能全部猜对门口挂着的十二道灯谜,便可免费相赠。” 星澜望着高悬的灯谜,顿时犯了难,秀眉微蹙:“我最不擅长猜谜了……” 萧烨温声鼓励:“试试也无妨,别怕,有我在。” 星澜眼睛一亮,“对哦!木香说你十六岁就中了解元,才学出众,区区灯谜肯定难不倒你!” 有了帮手,星澜瞬间有了底气,看向第一道谜题: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又叫明月送将来。——打一物。 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脑中毫无头绪,萧烨俯身,声音低沉而温柔地提醒:“你低头看看。” 星澜依言望去,见地上自己的影子随着灯笼摇晃,顿时心领神会:“是影子!” 店家道:“恭喜姑娘,猜对了。” 星澜又看向第二道: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打一字。 星澜有些茫然,萧烨又给出提示,她一下就猜出来了,是“门”。 就这样,在萧烨的帮助下,星澜顺利猜出了前十一道,她信心满满地来到最后一道灯谜前: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这故弄玄虚的谜面让星澜云里雾里,萧烨凑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就是你此刻正在做的事。” 星澜仍是不解,萧烨无奈一笑,执起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两个字,她强忍住掌心酥麻的触感,不确定地开口:“猜谜?” 店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对璧人。这道谜题从去年悬挂至今,从未有人破解,没想到竟被这对谪仙似的公子小姐轻易解开。他连连称奇,双手捧着走马灯递上前:“二位才智过人,在下心服口服,这灯归你们了!” 星澜兴高采烈地提着她赢来的那盏灯笼,甜甜地对萧烨道谢。 萧烨望着她明媚耀眼的笑颜,喉结滚了滚,心底涌起一股冲动。他强压下这份悸动,声音沙哑地问:“星澜,我知道一处观赏烟花的绝佳之地,你可愿同去?” 话音落下,他试探地伸出手,星澜毫不迟疑地将小手轻轻放入他掌心。 萧烨心下一喜,顺势与她十指相扣,牵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以上灯谜皆来源于网络。 不好意思,我高估了自己的进度,这章还没定情,下一章一定! 国庆期间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夜色如墨,却掩不住汴京城的璀璨灯火。每年元宵节,禁中都会施放上百架烟花,漫天火树银花将夜空装点得如梦似幻。 萧烨牵着星澜的手,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了宣德楼前。 巍峨的宣德楼矗立在夜色中,飞檐翘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正对着皇宫的绝佳位置,使得这里成了观赏烟花的不二之选。 此时的宣德楼内外早已人满为患,嘈杂的人声、孩童的嬉笑混着小贩的吆喝声,如潮水般涌来。 星澜踮起脚尖,望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楼前广场,秀眉微蹙道:“我们是不是来晚了,好像连落脚的位置都没有了。” 她说话时,发间的捻金雪柳拂过萧烨下颌,带着淡淡茉莉香。 萧烨唇角微勾,墨玉般的眸子映着远处的灯火:“不晚。” 他抬手一指高处,狡黠一笑,“屋顶上没人,你敢不敢上去?” 星澜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十丈高的歇山顶在夜空中宛如巨兽脊背,檐角垂兽的剪影透着几分威严。若是往常独自一人,她定会心生怯意,可此刻身旁站着萧烨,他身上沉稳的气息让她莫名心安。 于是,她咬了咬唇,无所畏惧地点头,声音清脆:“敢!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不会让我有危险。” 这句话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萧烨眼底的笑意。他握紧星澜的手,牵着她拾阶而上,登上顶楼。 顶楼的风比楼下更急,吹得星澜的衣角猎猎作响,萧烨将她护在怀中,低声道:“抱紧我。” 星澜脸颊微红,双手环住他的腰。下一刻,萧烨脚尖轻点,施展轻功,抱着她腾空而起。 瓦片在足尖发出细碎声响,萧烨稳稳落在屋脊中央。星澜扶着他的肩膀站直身子,绣鞋碾过冰凉的琉璃瓦,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夺去呼吸——整座汴京城在脚下铺陈开来,灯火如银河倒悬,远处皇宫的金顶在夜色中泛着幽光,护城河蜿蜒如银带,将繁华尽数揽入怀中。 “这里真美。”星澜情不自禁地感叹,松开萧烨的手,走到屋顶边缘坐下。 她的裙摆铺展在琉璃瓦上,如同一朵盛开的花。萧烨在她身旁坐下,两人肩并着肩,望着远处的夜空,谁也没有说话,却又觉得无比安宁。 不多时,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金光划破夜空。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金色牡丹在夜空中绽放,赤金的花蕊迸溅出万千火星,花瓣层层舒展,将半边天空染成绯红色。 “快看!”星澜激动地抓住萧烨的衣袖,发间珠翠随着动作轻颤。 萧烨却未曾看天,他望着星澜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看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看她唇角灿烂的笑容比任何烟花都动人。 各色烟花接连冲天而起,有的如流星坠落,拖着长长的尾巴;有的似孔雀开屏,五彩斑斓的光点四散开来;还有的像瀑布倾泻,银色的光芒从天际流淌而下。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烟花在夜空中交织成绚丽的画卷,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梦幻的色彩。 星澜完全沉浸在这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中,眼眸中映着烟花的绚烂,浑然未觉身旁萧烨望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炙热。 烟花停顿的间歇,星澜意犹未尽地转头,正要与萧烨分享喜悦,却撞进他灼热的目光。萧烨的瞳孔映着她绯红的脸颊,喉结滚动间,伸手拂去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星澜的呼吸骤然急促,琉璃瓦的凉意透过裙摆传来,而他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星澜……”萧烨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尾音未落便倾身而下。 他的吻带着试探与克制,先是轻轻覆上她的唇,感受到星澜的僵硬后,又温柔地辗转安抚。 星澜微微一愣,随即耳畔炸开如烟花般的轰鸣。 萧烨的吻轻柔而小心翼翼,像是早春飘落的第一片雪,带着不容亵渎的虔诚。他的掌心微微发烫,捧着星澜脸颊的动作却细致得近乎颤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像是要将这一刻的触感深深烙印在心底。星澜起初的僵硬在这温柔攻势下渐渐消融,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轻颤,呼吸也变得紊乱而急促。 当星澜缓缓闭上双眼,主动环住他脖颈的瞬间,萧烨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叹息,原本克制的吻陡然染上几分炽热。他倾身向前,将她更紧地搂入怀中,彼此交叠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暧昧的剪影。 星澜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萧烨的衣襟,绸缎上银丝绣的瑞鹤在她掌心微微凹陷,而她耳尖早已红透,连带着脖颈都泛起诱人的绯色。 这个吻将暗涌的情愫尽数揉碎,化作唇齿间的缠绵。星澜只觉头脑发晕,周遭的喧嚣与烟火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萧烨身上若有似无的杜若香萦绕鼻尖,混着他温热的呼吸,将她彻底包围。她有些笨拙地回应着,生疏的动作却让萧烨愈发情难自禁,加深这个吻的同时,手臂收紧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 不知过了多久,萧烨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星澜,额头却仍抵着她的额头,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星澜缓缓睁开眼,氤氲着水汽的杏眼朦胧如雾,眼神还有些迷离,粉润的唇瓣微微红肿,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她微微仰头,与萧烨灼热的目光相撞,却又羞赧地别开眼,轻咬下唇:“你怎么突然这样……”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少女的娇嗔。 “不是突然,”萧烨声音有些沙哑,拇指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深情,“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星澜的心又猛地一颤,她羞得别过脸,耳朵红得似能滴出血来,却被萧烨用食指勾起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没有推开我,是不是代表……你也喜欢我?” 星澜轻轻锤了一下萧烨的胸膛,指尖触到他胸口剧烈的心跳,与自己慌乱的节奏不谋而合:“明知故问。” 话虽带着嗔怪,尾音却不自觉地扬起,像只炸毛的小猫,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娇憨得让人心颤。 萧烨闻言轻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顺着紧贴的身躯传来,酥酥麻麻直抵心间。他低头在星澜发顶落下一吻,鼻尖蹭过她柔软的发丝,贪婪地汲取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夜。”他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带着几分自嘲的苦涩,“拖着一副身中剧毒的病体苟延残喘,生在皇后母族,看似尊贵无比,风光无限,实则满腔抱负都被宗族与皇权捆住手脚,无法施展……直到遇见了你,我才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全是绝望。” 星澜听完心里一酸,眼眶瞬间泛起水雾,想起那些暗夜里他独自承受毒发的模样,想起他明明惊才绝艳却不得不藏锋敛锷的无奈,心疼如潮水般涌来。 她用力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却无比坚定:“我已经排除了很多错误的结果,离研制出正确的解药越来越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抬起头,月光为她眼底的坚毅镀上银边,“以后每一年的烟花,我们都要一起看。” 萧烨浑身一震,喉间涌上难以言喻的热意,他捧起星澜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好,一言为定。” 远处又有新的烟花腾空炸开,金红的光芒映在她眼底,比世间任何珍宝都要璀璨。他俯身再次吻住她,这次的吻里除了炽热,更添了几分郑重的承诺,仿佛要将“余生”二字,深深烙进彼此的生命里。 啊啊啊啊!萧二哥哥终于亲到妹宝了!甜鼠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星澜踩着月光回到凝霜居,沾着烟花余温的脸颊泛着红晕,嘴角始终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她发间的捻金雪柳随着步伐轻晃,在月色下折射出细碎光芒,整个人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绮梦中。 远远望见乔夫人的房间还亮着昏黄烛火,星澜加快脚步,指尖刚触到雕花门环又顿住,抬手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才轻轻叩门:“娘,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吗?” 门轴轻响,暖光倾泻而出,乔夫人披着灰鼠毛镶边的云锦长袄,正对着烛火低头穿针引线,银线在她指间穿梭,勾勒出罗袜边缘细密的针脚。 “睡不着,便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乔夫人抬头,苍白的脸上泛起温柔笑意,烛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更深,却掩不住眸中关切,“倒是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星澜快步上前,见母亲膝上摆着半成的罗袜,绣着的并蒂莲才现雏形,赶忙按住她持针的手:“光线这样暗,伤了眼睛可怎么好?这些活计交给绣娘便是,您得早些歇着。” 乔夫人反手握住女儿的手,将罗袜轻轻覆在她掌心:“给女儿穿的袜子,自然要亲手缝制。”她声音轻柔,像春日拂过湖面的风,“等你穿上,往后走到天涯海角,都好似娘还陪在你身边。” 这话如同一根细针,轻轻戳中星澜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眼眶骤然发烫,扑进母亲怀中,声音似闷在绸缎上:“娘……” 乔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熨帖着她单薄的脊背,仿佛能抚平所有不安。 “今日玩得可开心?”乔夫人声音里裹着笑意,指腹擦去女儿眼角的湿润。 “开心!”星澜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连珠炮似的讲起今晚的奇遇:“萧烨在矾楼点了满满一桌我爱吃的菜肴,然后我们一起去御街看了精彩的百戏,吞火的艺人能喷出三尺高的火苗,杂耍的小哥在绳索上翻跟头,跟会飞似的……”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看完百戏,我们又去赏了花灯,我相中了一盏走马灯,店家说要猜对十二道灯谜才能得到它,萧烨便想方设法地给我提示,那道最难的灯谜,他只在我掌心写了两个字,就解开了!他还带我去宣德楼顶看了一场最美的烟花……” 乔夫人望着女儿眉飞色舞的模样,见她说起萧烨时,眼睛里像盛着汴河的春水,波光潋滟,心下了然,一针见血地问:“你同萧烨,可是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星澜的脸“腾”地烧起来,耳垂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低头绞着裙摆,半晌才蚊子轻哼般“嗯”了一声。 乔夫人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却满是欣慰:“改日带他来家里,让娘好好瞧瞧。” 窗外夜风轻拂,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屋内母女俩相视而笑。 星澜倚在母亲肩头,将头埋进带着药香的衣襟,听着熟悉的心跳声,突然觉得这世上最珍贵的温暖,此刻都稳稳地攥在了手中。 *** 得知乔夫人要见自己,萧烨握着花笺的指尖都微微发颤。 次日清晨,他在镜前反复整理天水碧色织金锦袍,三番五次调整腰间螭纹玉佩的位置,连束发的莲花冠都取下重戴了两次。 待马车驶向乔府,他更是如坐针毡,一会儿掏出小铜镜检查鬓角碎发是否整齐,一会儿掀开锦盒查看南洋进贡的羊脂玉镯是否完好,喉结不时滚动,声音带着少见的局促:“星澜,这镯子颜色会不会太素?要不换成翡翠如意?” 星澜瞧着他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按住他又要探向锦盒的手:“一向潇洒恣意的萧二公子何时也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 她指尖轻轻点过他紧绷的眉心,一脸狡黠地调侃。 萧烨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眼中却透着认真:“旁人如何看我,我从不放在心上。”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可乔夫人是这世上于你最重要的人,若不能得她认可,我……” 话未说完,眼底已浮起忧虑。 星澜眨着明亮的杏眼,伸手环住他脖颈,发间茉莉香萦绕在他鼻尖:“放心,我娘最疼我,见我欢喜,便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何况你这般才华卓绝、风姿出众,她定能慧眼识珠。”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如三月春风吹散了萧烨眉间的阴霾。 凝霜居门前,萧烨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襟,方才缓步踏入。推开门,暖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他望见窗边斜倚的乔夫人,忙敛袍恭敬行礼:“晚辈萧烨,拜见夫人。” 乔夫人倚在软榻上,见他躬身时脊背挺直如青松,礼数周全却不显刻板,眼底先添了三分笑意:“早听闻国舅府萧二公子与我家景淮并称汴京‘双璧’,今日一见,果真风度翩翩,倒显得景淮那孩子有些木讷了,怪不得澜儿倾心于你。” 萧烨谦逊道:“夫人谬赞。乔公子少年登科,才是真正的人中翘楚,晚辈碌碌无为,怎可与令郎同日而语。” 乔夫人却轻轻摇头,目光如炬:“我知晓你被家族所累,以你的才学,若能放开手脚……” 她没有说完,却让萧烨心头一颤,仿佛藏在心底的不甘被人轻轻掀开。 确如星澜所言,乔夫人对萧烨十分和善,关切地同他拉起了家常,很快到了午膳时分。 和星澜母女一起用膳的氛围也其乐融融,自他娘亲离世后,他便许久没有和家人坐在一起吃过饭了,这样温馨的场景让他觉得美好到有些不真实。 星澜望见他怔忪的神情,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他碗里,“以后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只要你想,随时欢迎你来凝霜居用膳。” 萧烨垂眸望着碗中色泽诱人的排骨,忽然觉得喉间发紧,入口时酸甜滋味在舌尖散开,竟比往日吃过的任何珍馐都要绵长。 用完午膳,乔夫人打发星澜去沏茶,短暂地支开了她。 待星澜捧着茶盏转身离去,乔夫人的目光陡然变得深沉。她撑着软枕坐直身子,沉声道:“萧二公子,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见萧烨面色骤变,她抬手示意他莫急,“澜儿吃过太多苦,她性子要强,却总把委屈往肚里咽。”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发颤,“我只盼她余生有人疼、有人护,能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 萧烨神色肃穆,掷地有声道:“夫人放心,晚辈萧烨在此立誓,愿倾尽所有,为星澜遮风挡雨。往后余生,定让她远离一切苦楚,只尝人间甘甜。” 他说这话时,目光坚定如磐石,似想将所有承诺都化作守护星澜的铠甲。 乔夫人欣慰地点头,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泪水:“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是去了,也能安心合眼了。” 这两章虽然有点短,但都是精华!下一章是重要的转折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乔府这座七进七出的深宅大院由三房子孙共同居住,平日里各房琐事交织,倒也热闹非凡。 乔夫人喜静,又因厌恶乔家人的虚情假意,常年将自己困在凝霜居内,连院门都极少迈出半步。凝霜居虽如世外桃源般清幽雅致,却也因空间局限,难以让人心胸完全舒展。 随着天气渐渐回暖,繁花似锦,绿意盎然,星澜心疼母亲整日闷在屋内,便时常搀扶着她到乔府的后花园散步。 这日,母女二人坐在八角亭中,石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袅袅茶香飘散开来。星澜正细心地为母亲烹茶,乔夫人则静静望着满园春色,眉眼间难得地舒展放松。 忽然,远处一道身影缓缓朝这边移动。 来人是三房的儿媳妇薛氏,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揣着个圆滚滚的西瓜,行动颇为不便,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还不时扶着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身上的绸缎华服被孕肚撑得有些紧绷,可即便如此,她的妆容依旧精致,头上的珠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待走近些,薛氏脸上立刻堆起灿烂的笑容,唤了一声“大伯母”,然后便要福身行礼。 乔夫人制止道:“你身子重,无需多礼。”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身旁的丫鬟使眼色。丫鬟心领神会,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薛氏,将她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石桌另一边的石凳上。 薛氏微微喘着气,抬手用丝帕轻轻拭了拭额角的汗水,嘴里连声道谢。刚一坐稳,她探究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在星澜身上,上下打量着,眼神中满是好奇与疑惑:“这位姑娘瞧着眼生得很,不知该如何称呼?” 星澜的真实身世并未对乔府众人公布,为了保护女儿,乔夫人避重就轻道:“她名唤‘星澜’,是景淮请来为我调理身体的医女。” 薛氏却并不相信这个说辞,她走过来时瞧见二人举止亲昵自然,显然远超医女与病患的关系,况且大伯母卧病许久,听闻大伯父为她延请了许多名医都收效甚微,难不成这个年岁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是神医转世,能治好一众杏林高手都束手无策的疑难病症? 见薛氏一直盯着星澜,乔夫人怕她看出端倪,连忙转移话题:“瞧你这肚子,怕是快要临盆了吧?” 一提到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薛氏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脸上绽放出幸福的光彩,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她满脸慈爱地抚摸着孕肚,语气温柔又充满期待:“是啊,大夫说约莫就是这几天了。” 她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昨夜这小家伙还在肚里闹腾呢,踢得我半宿都没睡踏实。” 乔夫人的目光落在薛氏高高隆起的腹部,随口道:“瞧你这肚子尖尖的,应该会生出个大胖小子。” 闻言,薛氏捂着嘴娇笑出声,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我夫君和婆母也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啊,倒盼着是个女儿。”她的指尖温柔地描绘着肚子的轮廓,眼中满是憧憬,“您不知道,前儿我特意去绸缎庄订了匹粉紫色的云锦,想着给女儿做小裙子,再绣上好看的花……” 这番话如同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在乔夫人心口来回剜动。很多年前,她也曾这般满怀期待地为腹中的孩子描绘未来,可现实却将美梦碾成齑粉。 乔夫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哑声问:“你真的……想要女儿?” 星澜敏锐地察觉到母亲的异样,悄悄伸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薛氏却浑然不觉,依旧滔滔不绝:“可不是!女儿多贴心啊,等她长大了,我要教她弹箜篌,带她去看金明池的荷花……” 乔夫人剧烈咳嗽起来,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她用帕子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待咳嗽稍缓,她勉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嘱咐了些产妇需要注意的事项:“薛娘子,产后切忌吹风,多备些红糖……”话未说完,已撑着石桌颤巍巍起身,“我这身子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了,你请自便。” 星澜上前搀扶住乔夫人,察觉到母亲的身体有些颤抖,她便环住母亲,让她身体的重心都靠在自己身上。 母女俩相携离开时,身后还传来薛氏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仿佛要将她们的背影看穿。 两人沿着九曲回廊往凝霜居走,待薛氏的视线消失,星澜终于忍不住问:“娘,您为何不告诉她乔家‘洗女’的真相?” “告诉她又能如何?”乔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凄厉,旋即又被痛苦所取代,“无论是我还是薛氏,都对抗不了乔家延续百年的族规,我若贸然说破,不仅救不了她,还会引火烧身,将我们母女都置于风口浪尖,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冒险。” 星澜望着母亲通红的眼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母亲说得没错,可心中那团火却越烧越旺。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更多无辜的女婴被扼杀?难道乔家这灭绝人性的族规,真的永远无法打破? “你会不会怪我?”乔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片即将飘落的枯叶,“怪我懦弱,怪我冷血?” 星澜猛地扑进母亲怀里,泪水浸湿了母亲的衣襟:“我怎么会怪您?我只恨这吃人的规矩,到底还要害死多少人!” 风掠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替无数冤.魂质问着这荒唐的世道。 *** 自从那日在花园见过薛氏后,星澜便卧不安席,虽然她力量弱小,难以蚍蜉撼树,但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袖手旁观。 晨光初现,星澜叩开了母亲的房门。 乔夫人正坐在床头,手中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她苍白的面容。见女儿神色凝重,忙关切地问:“澜儿,你怎么了?” 星澜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软垫上,恳求道:“我想请娘安排我去薛氏房中助她生产,万一她真的生了个女婴,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乔夫人闻言,手中的药碗剧烈晃动,褐色的药汁溅出,滴落在锦被上,留下狰狞的痕迹。 “不行!”她的声音尖锐而急切,眼中满是惊恐与担忧,“你可知这有多危险?若族老们执意执行族规,连薛氏的夫君和公婆都无能为力,更遑论你?” 星澜倔强地挺直脊背,“娘,事在人为,有没有用总要做了才知道。我知道您生性善良,一定也不忍心看到乔府再多添一个无辜的婴灵。” 虽然乔夫人对于薛氏可能的遭遇的确有几分同情和不忍,但和女儿的平安比起来,这份同情和不忍实在不值一提,“不行,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唯独这事没得商量!” 星澜没有气馁,推心置腹地劝说:“娘您设身处地地想想,若当年您生产时,有人愿意站出来帮一帮,或许我那两个姐姐便不会惨死,我们母女也不至于分离十七年。”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即便不为薛氏,哥哥迟早要娶妻生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难道要看着未来的嫂嫂也经历这般惨剧?这个恶例,总得有人来破!” 乔夫人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七年前那个雪夜,她拼死抱住襁褓中的星澜,却还是只能忍痛将她送走,女儿撕心裂肺的啼哭至今仍萦绕在耳畔。她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最终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娘,若情势不对,立刻脱身,千万不要逞强。” 得到母亲的应允,星澜欢欣鼓舞,乔夫人心中却满是不安。为了给女儿多一重保障,她沉思良久,让下人在乔钧散衙后把他请到凝霜居来。 乔夫人已经十几年没有给过乔钧好脸色了,得知她要见自己,乔钧受宠若惊,连公服都来不及换,便立即往凝霜居赶。 推开乔夫人卧房的雕花木门,乔钧望着屏风后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柔儿,你最近还好吗……” 乔夫人连头也未抬,指尖不停地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每一粒珠子都被磨得发亮,仿佛承载着她这些年的怨恨与煎熬,她不耐地打断他的嘘寒问暖:“唤你来不是听你废话,有件事要你帮忙。” 她的声音冷若冰霜,眼神中更是毫无温度,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乔钧却恍若未觉,嘴角溢出狂喜的笑容:“只要是你所求,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他向前半步,想要离心爱之人近一点,却在触及乔夫人冰冷厌恶的神情时,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星澜要去薛氏房中帮她接生。”乔夫人终于抬眼,目光如刀般剜向乔钧,“若族老刁难,你须用家主身份护住她。” “好!好!”乔钧连连点头,“星澜也是我的女儿,我亏欠了你们母女太多。这次,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乔夫人得到了想要的承诺,没有再多看乔钧一眼,神色冷漠地挥了挥手:“你走吧。” 机会难得,乔钧原本还想再多和乔夫人说几句话,见她下了逐客令,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凝霜居。 妹宝真是天使,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40章 第四十章 虽然薛氏是三房的儿媳妇,但乔夫人作为乔府的当家主母,整个府中的下人调遣都要经她允准,安排星澜到薛氏房中并非难事。 乔家信奉风水命理,觉得妇人生育是一种极其污.秽的行为,在卧室或正堂生育会玷污祖先神灵,引来灾祸,遂专门置了座别院供族中妇人生产。当年乔夫人待产时被迁到了别院,如今薛氏也不例外。 薛氏生产当日,偌大的别院只有两个稳婆和一个丫鬟在伺候,薛氏的夫君和公婆都不见踪影,这般冷遇摆明了不正常。 星澜背着药箱想进产房帮忙,被其中一个稳婆横臂拦住:“小娘子,这产房血光重,未出阁的姑娘进去冲撞了胎神,可是要倒八辈子血霉的。” “我是医女,”星澜拍了拍药箱,“在江宁时,我曾帮三十多个产妇接生,从未出过差错,不怕什么血光之灾。” 稳婆不为所动,“主家请我们来为薛娘子接生,你瞎掺和,万一出了岔子谁担责?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说完扭头就把门关上了,让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将星澜拦在门外。 星澜力气敌不过他们,只得在外间和那个丫鬟一起干些烧热水的活计,几十盆热水送进去,端出来时已变成深红,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 产房内薛氏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听着让人心惊肉跳,眼看几个时辰过去,从日头高悬到夜幕降临,却迟迟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薛氏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星澜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屋内传来稳婆惊慌失措的呼喊:“不好,血崩了!快拿止血药!” 星澜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向产房。护院依旧阻拦,她美目圆睁,大声怒吼:“起开!里头是乔家三房明媒正娶的正牌娘子和嫡孙,要是一尸两命,你们担待得起吗!” 两个护院面面相觑,犹豫片刻,终于让出了位置。 进入产房,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薛氏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下的被褥早已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水正不断涌出,在床榻上汇成一片血泊。她牙关紧咬,几乎要将舌尖咬碎,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星澜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药箱中取出羊脂玉瓶,倒出琥珀粉,混着温水,强行灌进薛氏口中。接着,她解下腰间荷包,取出藏红花,在铜炉上点燃。袅袅烟雾缭绕间,她握住薛氏冰凉的手,指尖精准地按在劳宫穴上,口中不停说道:“薛娘子,挺住!孩子还等着见你!一定要撑住啊!” 药效发作,薛氏的颤抖渐渐平息,血崩的症状也得到了控制。星澜松了口气,翻开随身携带的绢画,前朝药王绘制的接生图在烛光下泛着微黄。她将画递给两个稳婆,指挥道:“按图上所示操作,动作要快!” 两个稳婆满头大汗,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乖乖照做。 半个时辰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刺破夜色,粉雕玉琢的女婴在稳婆手中挥舞着小胳膊,小脸皱巴巴的,却充满了生机。 母女平安,星澜的心却提了起来,见两个稳婆以替孩子沐浴为由将孩子抱到了帷幄后,她不放心地跟了过去,果然看见其中一个稳婆抓住小娃娃扭动的手脚,另一个则拿一块布巾按住孩子口鼻。 星澜当即怒不可遏:“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她扑过去想将孩子抢回来,稳婆见势不妙,连忙唤护院进来制住她,还振振有词道:“这是主家的吩咐,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星澜被两个护院一左一右地架住胳膊,根本无法动弹,见女婴的啼哭越来越弱,小脸渐渐发紫,星澜急得眼眶通红:“薛娘子!你快醒醒!他们要杀你的孩子!” 或许是母女连心,薛氏真的醒了过来,见到当下发生的一切,目眦尽裂,撑着虚弱的身体下床,疯了般对着两个稳婆又撕又咬,抢过自己的女儿紧紧护在怀里。 稳婆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但眼下闹成这样,她们也不敢用强,获得额外的赏金无望,反倒徒惹一身膻,她们道了声“晦气”,脚底一抹油便想开溜。 薛氏披头散发,厉声吼道:“站住!你们两个老虔婆胆敢谋害我的女儿,休想逃跑,我要去开封府状告你们,治你们的罪!” 两个稳婆对视一眼,阴阳怪气地笑出了声:“我们也不过是奉你公婆之命行事,他们说如果你生的是个女娃,便让我们立刻掐死,对外宣称生下来就是死胎,事成之后给我们一人一百两,若你要告,先去状告自己的公婆吧!” “休要胡言!”薛氏不信,她嫁进来之后,公婆待她一向很好,“他们为何要谋害自己的嫡亲孙女?” 稳婆又是一阵桀桀怪笑,听着让人毛骨悚然:“这你便要去问他们了,大户人家的腌臜事还少吗?” 薛氏浑身发冷,这两个稳婆是她婆母找来的,与她素昧平生,更无仇怨,没有理由对她刚出生的孩子下毒手,只能是受人指使,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慈眉善目的公婆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但也想当面要个答案。 星澜见薛氏浑身都在打冷战,担忧地问:“薛娘子,你还好吗?” 听见她的问话,薛氏将目光缓缓移到她脸上,神情呆滞地点了点头:“星澜姑娘,你能不能送我回乔府?” 星澜关切道:“春寒料峭,薛娘子你刚生产完身子虚,不宜受凉,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薛氏道:“无妨,若不能问个清楚明白,我寝食难安。” 为母则刚,星澜知她心意已决,没有再劝,她让那个丫鬟去雇了辆马车,又找来干净厚实的衣物,将薛氏和孩子仔细包裹好,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薛氏上了马车,朝着乔府的方向驶去。 *** 乔家三房正厅内,鎏金兽首香炉中檀香燃得正旺,却驱不散屋内凝滞的气氛。 薛氏的夫君乔景淞来回踱步,玄色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婆母李氏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佛珠被捻得飞快,檀木珠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这都什么时辰了!”乔景淞突然停住脚步,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满是焦虑与不安,“天都黑透了,别院那边怎么还没消息?” 李氏抬眼瞥了他一下,佛珠捻动的速度更快了:“慌什么!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住气。若生的是男娃,自然会有人来报喜;若是女娃……”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稳婆收了咱们的银子,也知道该怎么做。” 乔景淞却坐不住了,他整了整衣冠,语气有些急切:“我还是去别院看看,不然心里实在不踏实。” 话音未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似是有人进来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薛氏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双目通红如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正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她的裙摆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芸娘!”乔景淞脸色骤变,疾步冲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怎么回来了?你怀里抱着的……是我们的孩子?” 他掀开襁褓一角,瞳孔猛地收缩,震惊不已:“怎么是个女娃,她还活着?” 李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那两个婆子是怎么办事的?!” 回来的路上,薛氏原本还心存侥幸,如今看到他们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结成了冰。 “果然是你们!”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愤怒,“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竟如此狠心!就算你们重男轻女,不喜欢女孩,可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乔景淞慌忙解释,脸上满是无奈与痛苦:“芸娘,我也不想这样,可族规森严,违反者要被逐出家族,名字也会从族谱中划掉……” 薛氏打断他,“什么族规?” 乔景淞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出了乔家六代“洗女”的秘密。 薛氏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怪不得乔家绵延百年,一个女娃都没有,原来都是被自家人害死了。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死死抱住怀中的女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你们……你们竟然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 乔景淞见状,连忙上前抱住她,却被薛氏一把推开。 “谁也别想动我的女儿!”她像护崽的母兽般嘶吼着,“这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谁也别想伤害她!” “芸娘,你冷静点!”乔景淞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我也舍不得,可不能因小失大啊!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儿子的……” 李氏也苦口婆心地劝:“芸儿,景淞好不容易依靠家族恩荫在朝中得了个官职,若是被乔氏族谱除名,他就一无所有了,这辈子也毁了。听娘的,趁着此事还没有闹到族老跟前,咱们悄悄地送这个孩子重新去投胎,好不好?” 这番话让薛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夫君的前途,一边是女儿的性命,两边她都割舍不下,走投无路之时,她突然想到了星澜,不由脱口而出:“如果我们不是第一个违反族规的,族老是不是就会网开一面?” 乔景淞和李氏都愣住了,对视一眼,不解地问:“此话何意?” 薛氏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李氏眼珠一转,半信半疑:“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没有。”薛氏摇头,虽然她没有实证,但她如今也做了母亲,确信乔夫人看向星澜的眼神分明就是母亲对女儿才会有的,“只要将此事捅到族老面前,他们自会去核实,但凡有一丝可能性为真,家主都未以身作则,反而带头违反族规,族老们便不能将矛头指向我们。” 乔景淞神色阴晴不定:“若你的猜测是假的,大伯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薛氏沉默良久,怀中的女婴突然发出一声啼哭。她低头看着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泪水夺眶而出:“若此事为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和女儿皆任由处置。” 说罢,她闭上眼,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唉,为母则刚 下一章妹宝身世暴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星澜这一夜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薛氏痛苦的呻/吟、稳婆阴森的面容、女婴微弱的啼哭如同梦魇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她起床梳洗,在院中陪乔夫人用早膳的时候,同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娘,您能不能派人去打听下三房那边现下如何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巨响,凝霜居的院门被粗暴地撞开,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六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穿深灰长袍,腰间系着象征族老身份的青铜令牌,拄着雕花檀木拐杖,在家丁的簇拥下鱼贯而入。 乔夫人瞬间沉下脸,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泛白了,她声音冰冷,带着多年积压的恨意:“就算你们是族老,也不能不请自来,坏了规矩!” 族老们没有理会她的话,为首的乔崇礼三角眼微微眯起,浑浊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星澜身上来回打量,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审视,“此女是谁?” 乔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质疑星澜的身份,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族老们,乔夫人强自镇定,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回道:“医女而已,难不成族老连我请人看病都要过问?” “医女?”乔崇礼摩挲着稀疏的山羊胡,意味深长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乔夫人不接他的话茬,语气不善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出去!” 乔崇礼却不为所动,慢悠悠地拍了拍手,身后的家丁立刻端来一个瓷碗,里面盛满了清水。他从袖中掏出两根银针,在阳光下晃了晃,银针闪烁着寒芒:“听不懂没关系,你们二人各取一滴血滴入此碗中,一切自有分晓。” 乔夫人心头巨震,他们竟然想直接滴血认亲,若让他们得逞,一切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将手中的粥碗重重放在桌上,怒声道:“荒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凭什么要自伤身体,来验证你们这些无稽之谈!” 乔崇礼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愈发觉得薛氏所言并非空穴来风,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是一滴指尖血,又不会伤筋动骨,侄媳这般推三阻四,莫不是心里有鬼?” 乔夫人恨透了他们的蛮.横无理,怒极反笑:“我若是不配合,你们还敢强来不成?” 见她如此目无尊长,乔崇礼也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声喝道:“有什么不敢的,老夫今日便要让你看看,违反族规是什么下场!” 说着便命令家丁上前抓人。 星澜立即挡在母亲身前,凝霜居的下人也纷纷围上来阻拦,双方剑拔弩张,家丁们推搡着下人,现场乱成一团。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不怒自威的冷喝:“谁敢动她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乔钧面色阴沉,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息,仿佛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乔钧大步跨过门槛,飞起一脚狠狠踹向横在星澜母女身前的家丁,那人惨叫着撞向廊柱,鲜血登时从嘴角涌了出来。 乔钧不含一丝温度的目光掠过族老们,定在乔崇礼身上,眼底翻涌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二叔如此兴师动众闯入我夫人院中,意欲何为?” 乔崇礼被这目光看得心中一颤,极度怀疑乔钧刚才想踹的不是家丁,而是他,但想到自己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捍卫族规,瞬间又有了依仗,檀木拐杖在青石板上杵了杵,理直气壮道:“侄儿你来得正好,有人说你们李代桃僵,偷偷保下了十七年前那个本该杀死的孽.种,还公然藏在身边,我等不过是想来验证一下,没想到侄媳这么大反应。” 乔钧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何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乔崇礼道:“景淞的娘子薛氏。” 乔钧微微冷笑,果然是她,星澜好心救她,她却恩将仇报。 乔崇礼虽是乔钧的长辈,但乔钧已是当朝右相,位高权重,他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只强撑着威严问:“侄儿,你告诉二叔,薛氏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乔钧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不答反问:“假如何,真又如何?” “如果是假的,薛氏无端攀诬家主,自然要严惩,她生的那个孽.种也该立刻处死;如果是真的,依照族规……”乔崇礼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乔钧替他补充:“违者受家法二十鞭,逐出家门,并从族谱除名。” 乔崇礼不置可否。 乔钧突然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若我甘愿受罚,诸位真的能承受这个后果吗?” 这话暗含威胁的意味,乔崇礼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乔钧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一字一顿道:“即便我不是乔家家主,也依然是当朝右相,可乔氏一族若少了我的庇佑,是否还会有如今的昌盛?” 闻言,族老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他们都心知肚明,乔家如今的子侄大多不成器,家族荣光全靠大房维系,乔钧官至一品,乔景淮弱冠之年便高中榜眼,今后前途也是无可限量,若和大房闹僵,他们的荣华富贵恐怕难保。 思及此,乔崇礼讪讪一笑,给自己铺了个台阶下,“既是陈年旧事,我等便不再追究了。” 说完,便领着那群乌合之众灰溜溜地走了。 这群不速之客消失后,乔钧看着惊魂甫定的母女俩,柔声安抚:“没事了,有我在,没人再敢伤害你们。” 星澜给母亲倒了杯茶压惊,转头问乔钧:“薛氏和她女儿会如何?” “放心,她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到这话,星澜更无法放心,她咬了咬唇,恳求道:“你能不能帮帮她们?” 乔钧有些不可置信,“此等风波皆因薛氏而起,若我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如此忘恩负义之人,你还要对她动恻隐之心?” 星澜解释道:“我不是对薛氏有恻隐之心,而是对那个无辜的孩子,我好不容易才将她从稳婆的手中救下来,不想功亏一篑。” 乔钧从不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理解不了星澜的善良,他看向乔夫人,征求她的意见:“柔儿,你意下如何?” 乔夫人捧着茶盏,眼也不抬道:“澜儿说什么,你照做便是。” 乔夫人发了话,乔钧这才点头说“好”。 待乔钧走后,星澜望着满地狼藉,握住母亲的手问:“娘,您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做法很愚蠢,是妇人之仁?” 乔夫人疼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摇了摇头:“妇人之仁没什么不好,娘知道你是因为自己深受‘洗女’之苦,所以不忍见更多的人也遭受同样的苦楚,你的这份善良,是这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藏。” 母亲的理解给了星澜更多的勇气,她沉吟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娘,我要恢复乔家嫡女的身份。” 乔夫人愣了片刻,不解地问:“为何?你不是恨透了乔家?” “族老今日妥协,说明这条族规并非不可撼动,只要能力足够强大,便可以破旧立新。”星澜眼底跳动着炽热的光,像暗夜里燃起的火种,“他们不是将女婴视为不祥吗,那我偏要让那群食古不化之人亲眼看看,男子能做到的事情,女子同样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 是时候拉男二出来溜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乔钧要为星澜举办认祖宴,邀请全汴京城的权贵来参加,届时将在宴席上向所有宾客宣布她乔家嫡女的身份。 星澜觉得此举太过高调,有些排斥,乔夫人却道:“这是乔家欠你的,我的女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再盛大的排场都不为过。” 见母亲坚持,星澜也就安之若素了。 认祖宴当日,乔府张灯结彩,贵客云集,大家都对京城第一世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嫡女十分好奇。 星澜身着一袭莺黄色织金襦裙,裙裾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鸾鸟衔绶纹,金线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头戴精美的玉兰花冠,脸上点缀着珍珠花钿和面靥,愈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如玉,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而典雅的气质。 当她迈着端庄的步伐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她身上,眼中流露出惊艳与赞叹的神色。 乔钧一向最注重脸面,看着女儿仪态万方,丝毫不显局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介绍:“诸位,这便是乔某失散多年的嫡女,星澜。十七年前因奸人所害流落民间,如今终得归家!” 他的权势地位摆在那里,话音刚落,一众见风使舵的宾客便争先恐后地恭维起来。 “乔娘子这容貌气度,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不愧是乔相公之女,这等风姿,便是画中仙子也不及半分!” …… 夸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过星澜确实生得国色天香,他们的溢美之词倒也不算言过其实。 然而也不全是和谐的声音,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乔娘子长得怎么这么像仁心堂的那个女医仙?”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涟漪迅速扩散。 “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确实很像,我还找她给我瞧过病呢。” “她也给我诊过脉,那双柔荑搭在我腕上的时候,我骨头都酥了。” …… 听到这七嘴八舌的议论,乔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玉带扣在掌心攥出一道红痕。大家闺秀往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出门,也要戴着幂篱,不可轻易叫人瞧见自己的面容,可医女不仅抛头露面,还会与病患有肢体接触,成何体统! 他正要反驳“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星澜却坦然承认:“诸位好眼力,我的确曾在仁心堂行医半载。”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有些贵女开始掩嘴窃笑,讥讽道乡野长大的就是难登大雅之堂,山鸡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这话十分刺耳,乔钧的脸色愈发难看至极,额头上青筋暴起,正欲发作,宾客席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萧某觉得,乔娘子救死扶伤,不拘小节,比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要高尚得多。” 说话的正是萧烨,他身着一袭墨蓝色锦袍,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地望向星澜,目光中满是深情与维护。 星澜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但萧烨这样当众袒护她,还是让她心头漾起了甜蜜。两人隔着人群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得好!”贺逸舟大笑着拍案而起,酒盏里的琼浆泼出半盏,“相由心生,某些人怕不是脸长得丑,内心更是丑陋不堪!” 他故意拉长语调,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那些对星澜出言不逊的贵女们皆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又不能骂回去,这样更坐实了自己面丑心恶。 乔景淮也快步来到星澜身边,“舍妹自小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亲人身边,我们全家都待她如珠如宝。再有口无遮拦者,便是与乔府为敌!” 他用目光扫视全场,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有力,在场众人忌惮乔府的威严,再不敢说三道四。 星澜向来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的应酬,在露过面、完成了认祖的仪式后,便打算回凝霜居。临走前,她偷偷冲萧烨眨了眨眼,眼神灵动俏皮,示意他散席后来找她。萧烨心领神会,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离去的倩影。 星澜沿着幽静的回廊往凝霜居走去,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清冷的光辉,刚走到垂花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发现是温修远。 温修远和昭华公主也在受邀宾客之列,星澜早就看到他们坐在贵宾席,但内心已毫无波澜。她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地问道:“温驸马,有事吗?” 温修远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盯着星澜,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痛苦,也有悔恨。从踏进乔府开始,他的视线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们已经有半年未见,因为自己的鲁莽,害得她被昭华公主报复,遭受杖刑,从那以后,他便强忍着内心的思念,不敢再去找她,也不敢探听她的消息,只能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那支满是裂痕的芍药花簪,独坐到天明。他知道,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她,可看到她离开宴会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出来。 见温修远一直盯着自己一言不发,星澜有些不耐烦,再次开口询问:“温驸马唤我究竟有何指教?” 温修远这才回过神来,声音沙哑道:“星澜,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亲人。” 星澜神色波澜不惊地回应:“多谢。” 温修远顿了顿,想起席间她与萧烨含情脉脉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同萧烨……是不是在一起了?” 见星澜毫不迟疑地点头,温修远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喉结艰难地滚动,又道了声“恭喜”。 也不管温修远的这声“恭喜”是真心还是假意,星澜都真心实意地再次道谢,“多谢温驸马,也恭祝驸马与公主琴瑟和鸣,喜得贵子。” 她看到了昭华公主微微隆起的小腹,应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刃,直直戳进温修远的心脏,他的强颜欢笑再也无法维持,往后踉跄了半步,扶住廊柱上精雕细琢的缠枝莲,自嘲道:“琴瑟和鸣?这辈子都不可能!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孽种永远不要来到这世上。” 听他称呼自己的孩子为“孽种”,星澜黛眉微蹙,不赞同地看着他。 温修远望着星澜,眼中泛起泪光,深吸一口气,哽咽着说出了他成为驸马的真相:“我从未想过攀龙附凤,是昭华公主挟持了我娘,娘为了不让我为难,当场自尽,昭华公主仍不罢休,又以你的性命相逼,我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不能再失去你,这才迫不得已屈服……” 闻言,星澜的瞳孔骤然紧缩,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与昔日那个在杏树下温柔微笑的少年判若两人,不敢想象这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既是如此,为何我去公主府寻你时,你不如实相告?”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如实相告?”温修远仰天大笑,眼中却满是痛楚之色,“以你的性子,若得知了真相,定会不顾一切,甚至不惜玉石俱焚……我岂能将你置于险境之中?若要下地狱,我一人下便够了。” 听完他的解释,星澜心情十分复杂,久久没有言语。 温修远伸手想触碰她的乌发,却在半空僵住,指尖悬在距离她发间花冠三寸的地方,颤抖不止。他已经脏了,有什么资格再染指洁白无瑕的她。 “这段时日,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来到汴京,是不是娘就不会死,我和你……是不是也能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星澜望着远处乔府巍峨的飞檐,晚风卷起她鬓边碎发,心中不胜唏嘘,时光无法倒流,如今假设这些毫无意义,造化弄人,事已至此,人只能向前看。 她沉吟许久,缓缓道:“没有如果。修远,我不能劝你放下仇恨,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要将大人的恩怨迁怒到孩子身上,秦姨若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双眼。”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能手刃仇人,我枉为人子!”温修远咬牙切齿,眼中的仇恨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但我答应你,尽量不迁怒无辜之人。” 他最后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转身时衣摆扫过石阶,背影说不出的落寞萧索。廊下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心疼男二十秒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月光如水,倾泻在乔府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上,星澜踩着斑驳的树影往凝霜居走。温修远的话如一团乱麻缠绕心间,她脑中思绪万千,没有察觉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头顶突然落下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想什么?” 星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萧烨,墨玉发冠下他的眉眼深邃如幽潭,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星澜抚着剧烈跳动的心口,杏眼圆睁,睫毛还在不住颤动,声音带着受惊后的余悸:“你何时来的?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萧烨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语气里满是酸涩:“从你同温驸马叙旧就来了,见你们相谈正欢,便没有上前打扰。我跟在你身后走了好一段路,你也浑然不觉。” 这话里的酸味几乎凝成实质,星澜忍俊不禁,故意抬手在鼻尖扇了扇:“好酸呀,莫不是哪家厨房打翻了醋坛子?” 她的指尖还未收回,便被一只宽大的手紧紧握住。萧烨将她的手整个裹进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声音低沉而沙哑:“是我打翻的,我就是吃醋了,如何?” 星澜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耳尖发烫,正要开口调侃,萧烨突然收紧手指,抢先问:“你们说了什么?那么久……” 星澜也未隐瞒,如实将温修远的遭遇娓娓道来。 听完,萧烨脑中的弦顿时绷紧了,如临大敌地问:“你是不是心软了,打算原谅他的背叛?” 星澜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怜悯:“没想到他这么可怜,是昭华公主强取豪夺,他也是受害者,我又岂能再怨恨他。” 听到这句话,萧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扣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那你要与他破镜重圆吗?” 星澜微微吃痛,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忐忑不安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萧烨酸溜溜地撇了撇嘴,控诉道:“若非如此,那温修远走后你为何魂不守舍,连我来到了你身边都没察觉?” 星澜哭笑不得,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斤斤计较。” “你嫌弃我,”萧烨眼中闪过一丝委屈,“所以你后悔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星澜知道若再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他会越想越离谱,遂无奈地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从不吃回头草,我的确原谅了温修远,但我和他已经彻底不可能了,我现在喜欢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听她说喜欢他,萧烨眼底的阴霾这才一扫而空,他一手握住星澜的皓腕,另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微微用力,将她紧紧贴向自己,确定她无法逃脱后,俯首吻上了她的樱唇。 这个吻不似星澜刚才那般蜻蜓点水,带着攻城略地的气势。他的唇霸道地覆上她的,轻轻撬开她的贝齿,舌头长驱直入。星澜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唇间传遍全身,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她的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的胸膛,想要推开,却又被他的热情所融化。 这条路上随时可能有下人经过,星澜怕被人瞧见,微微挣扎。萧烨搂着她靠在一棵大槐树后,粗壮的树干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挡住,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这样就不会被看见了。” 说完,又继续忘情地吻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萧烨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起了反应,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 星澜双颊绯红如霞,连耳尖都泛着诱人的粉色,捶向他胸膛的拳头绵软无力:“还以为你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没想到这么孟浪。” 萧烨握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低笑道:“我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当然会把持不住。” 这一处的气氛太暧昧了,星澜怕再待下去自己的处境更危险,赶紧迈步走了出去。萧烨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从后面牵住星澜的手,与她并肩同行,十指紧扣,仿佛要将她牢牢拴在身边。 走着走着,萧烨开口询问:“你怎么突然改主意要认祖归宗?” 星澜抬头望向浩瀚的夜空,掷地有声道:“因为我想改变乔家女儿一出生就被扼杀的悲惨命运。” 萧烨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打算怎么做?” 星澜停下脚步,认真道:“我身为女子,虽不能像男子一样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在朝堂上有一番建树,但若能替宫中贵人治病,也是有机会获得赏识的。我知道高宗在位时期,就有位女医因救治太后有功,被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等我成为诰命夫人,便有资格将这条族规废除了。” 萧烨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语气严肃:“为皇室诊病机遇大,风险也大,伴君如伴虎,翰林医官院枉死的御医不知凡几。若你想做诰命夫人,嫁给我,我亦可为你挣一个诰命。” 星澜俏脸微红,轻轻挣脱他的手,“这是我自己决心要做的事,我不想依靠别人。” 萧烨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将她重新拉回怀中:“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未来的夫君,娘子依靠自己的夫君本就天经地义。” 星澜的脸不由更红了,她跺了跺脚,娇嗔道:“我何时说过要嫁给你?” 萧烨狡黠一笑,眼神中满是得意:“你是不曾说过,但岳母大人已经认可了我这个女婿,只要你点头,明日我便可以上门提亲。” 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星澜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官家剥夺了你入仕为官的资格,你拿什么为我挣诰命?” 萧烨神色一凛,微微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官家迟早有日暮西沉的一天,待新君即位,我势必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这话简直大不敬,若被有心人听见,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星澜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小心祸从口出!” 她环视四周,确定周围没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萧烨却并不惧怕,他将她覆在他唇上的手取下,紧紧握住,“你不信我么?” “我当然信你!”星澜顿了顿,“但我还是想试试凭自己能不能做到,若力所不逮,再向你求助,可好?” 萧烨望着她倔强的眉眼,叹息着点了点头:“好,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 胸痹之症无可治愈,先前府医说以乔夫人的身体状况怕是熬不过冬天,在星澜的陪伴下,她奇迹般的挺过了大雪纷飞的寒冬,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勉强支撑了这么久已是极限,她的精神越来越不济,一旦发病,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为了贴身照顾母亲,星澜在乔夫人的房间安了张小榻,夜里经常睡着睡着被噩梦惊醒,悄悄来到母亲的床前,试探她的鼻息,确认她呼吸正常,才放心地继续躺回去。这样担惊受怕、夜不安寝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乔夫人的生命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到了尽头。 这天,初春的暖阳穿过海棠枝桠,在湘妃榻上洒下斑驳碎金。 乔夫人靠在堆着软枕的榻上,素白的纱衣松垮地挂在嶙峋的骨架上,宛如枝头摇摇欲坠的残花,听着星澜念书中“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字句,她抬手想要抚平女儿鬓角的碎发,却因气力不足,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星澜正专注地读着游记,忽觉身旁气息一滞,转头便见母亲脸色骤然煞白如纸,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牙关紧咬,左手死死揪住榻边的锦被,指节泛着青白,整个人蜷缩着,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心脏。 星澜手中的游记“啪”地坠地,她扑至榻前,握住母亲的手,触手一片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娘!我这就去拿药!”星澜声音发颤,刚要起身,却被母亲枯瘦的手拉住。 乔夫人艰难地摇了摇头,“别……别白费工夫了,趁着娘还有一口气在……咱们母女俩……好好说说话。” 星澜泪如泉涌,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母亲手背上。她顺从地蜷在母亲身侧,将头轻轻枕在母亲的腿上,却不敢用力,生怕压疼了那单薄得近乎透明的身躯。 乔夫人颤抖着抬起手替女儿拭泪,指尖抚过星澜眼下浓重的乌青,声音里满是心疼:“我的澜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女儿不苦,只要娘能好起来,女儿做什么都愿意!”星澜哽咽着,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乔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喉间发出微弱的气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全身的力气:“和你朝夕相处的这三个月……是我此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娘已经很知足了……如今你认祖归宗,正式回到了乔家,你父兄会护着你,还有萧烨爱你呵护你……娘没什么牵挂了。只是……只是可惜,看不到我的澜儿披上大红嫁衣的模样了,我的澜儿天生丽质,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模糊,眼神中满是遗憾与不舍。 “那您就再多陪陪我,不要这么快扔下我!”星澜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成亲当日,都要由母亲亲自为新娘梳头、簪发、戴冠,这是女儿人生中最重要的场合,您不能缺席!为了我,您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即将消逝的生命。 乔夫人缓缓摇头,眼中满是歉疚与疲惫:“傻孩子,娘太累了……真的撑不住了……”她的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千斤,每一次开合都无比艰难,“我想好好地睡一觉……” 星澜心痛如绞,温柔地抱住母亲,泣不成声:“好,您睡吧,女儿在这儿守着您,哪儿都不去……” 她强忍着悲痛,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就像母亲哄孩子入睡那样。 乔夫人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唇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 片刻后,那只被星澜握着的手无力地垂落,重重砸在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星澜颤抖着将耳朵贴在母亲左胸口,曾经温暖有力的心跳声此刻彻底沉寂,唯有寂静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凝霜居,惊飞了枝头休憩的鸟儿。 星澜将脸埋进母亲怀中,泪水浸湿了乔夫人的衣襟,身体不停地抽搐着。 窗外,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在为这位母亲送行,将满地阳光都染成了悲伤的颜色。一阵风过,卷起地上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这对阴阳两隔的母女而悲叹。 呜呜,我不是故意在糖里掺玻璃渣的TA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早春的细雨如泣如诉,将乔府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愁云惨雾之中,屋檐下悬挂的白幡被雨水浸得沉甸甸的,随着微风有气无力地晃动。 星澜站在灵堂紧闭的门前,双手死死攥成拳头,用力地砸向门板,声音中满是愤怒与不甘:“开门!你凭什么独占母亲,不让我们进去?!” 门内传来一阵刺耳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乔钧沙哑又癫狂的笑声:“柔儿,你瞧,这蜂糖糕还是热的,和你当年最爱吃的一个味儿……” 那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带着追忆的温柔,时而又充满了痛苦的呜咽,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星澜听着,眼眶愈发通红,抬脚又要踹门。 乔景淮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紧紧按住妹妹的肩膀,“小妹,别闹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望着灵堂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就让父亲陪母亲最后一程吧,七日后,我们再一起送母亲入土为安。” 星澜猛地转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一程?母亲生前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如今他还要破坏母亲最后的宁静吗?” 她走到窗边,目光透过重重白幡投向灵堂中央,只见乔钧瘫坐在地,平日里干净整洁的衣裳皱得不成样子,沾满了灰尘和酒渍,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下巴上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得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抱着乔夫人的棺椁,肩膀剧烈颤抖,压抑的哭声混着呓语溢出:“柔儿,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初要是我再勇敢些,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这副模样瞧着既可怜又可悲,星澜却一点都不同情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他一开始便不曾助纣为虐,能够坚定地对抗族规,母亲也不至于积怨成疾、香消玉殒,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乔夫人离世,星澜虽不像乔钧一样状若疯癫,心中的疼痛却也是半分不少,她把自己关在凝霜居,整日茶饭不思,对着母亲的遗物发呆。 乔景淮看着妹妹日渐消瘦的模样,急得不行,劝了一次又一次,可星澜却像失了魂一般,对兄长的话充耳不闻。无奈之下,乔景淮只好请来萧烨,希望他能开导开导星澜。 萧烨踏入凝霜居的时候,星澜正在书桌前为母亲抄写佛经,桌上的饭菜原封未动,早已没了热气。短短几日未见,她本就单薄纤细的身子更是瘦了一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他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墨黑的眼中写满了担忧。 星澜抬眸,迟钝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问:“靖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萧烨心疼地抚摸着她红肿的眼睛和凹陷的脸颊,轻声说道:“听你兄长说,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星澜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回佛经上:“我不是故意不吃,是实在没胃口,吃不下……” “没胃口也要吃,乔夫人要是知道你消瘦至此,该有多心疼。正好我也还没用午膳,你就当陪陪我,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星澜望着他关切的眼神,不忍拂他的意,轻轻点头:“好。” 下人们很快将饭菜重新热好端了上来,萧烨坐在星澜身旁,不停地给她夹菜。 星澜麻木地吞咽着,只觉得味同嚼蜡,见萧烨光顾着替她布菜,自己却没动几筷子,便道:“你不用照顾我,一起吃。” 萧烨应了一声,端起碗正要舀汤,青瓷碗却突然脱手,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星澜被这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 萧烨的左手失去了知觉,却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手滑,没拿稳。” 星澜察觉到不对劲,当即抓过他的手搭上脉搏,惊觉他的脉象沉迟而涩,如轻刀刮竹,显然是凝脉断息散的毒性发作了。 她立刻将萧烨扶到榻上,迅速取出银针,双手微微颤抖,努力平复着呼吸,而后将银针精准地刺入他的穴位,试图抑制毒素蔓延。 经过一番紧急施救,萧烨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这件事为她敲响了警钟,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溺于悲伤中,必须振作起来,尽快研制出解药,母亲已经不在了,萧烨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绝不能再失去他。 不知是不是乔夫人的在天之灵保佑,当星澜第九十九次将萧烨的血滴入新研制的解药溶液中时,那赤中带黑的血竟然慢慢变成了鲜红色。 星澜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眼前的景象不是幻觉后,她激动地扑进萧烨的怀里,喜极而泣:“靖之,成功了,解药研制成功了!我终于能救你了!” 萧烨紧紧搂着她,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虽然也很高兴,但更多的是心疼:“辛苦了,我的小医仙。” 虽然研制出了正确的解药,但萧烨中毒日深,要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仍需时日,当星澜提出要搬去萧烨的宅邸照顾他时,却遭到了乔钧强烈的反对。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和萧烨尚未定亲,就住到他家去,传出去成何体统!” 星澜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从前也不是没住过,况且萧宅那么大,我们又不是住在同一间屋子,有何不妥?” “从前是从前!”乔钧猛地拍案,震得桌上的茶盏跳起,“如今你是乔家嫡女,行事便要顾惜整个乔府的名声,不能像从前那般没规矩,让家族蒙羞!” 星澜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怒意,冷笑道:“这么多年,你从未尽到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乔钧被她大不敬的话语激得火冒三丈,忍不住高高扬起手掌,可看到她那双与乔夫人年轻时如出一辙的眼眸,这一巴掌怎么都挥不下去,只铁青着脸道:“只要你姓乔,我身为家主便有资格约束你的言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留星澜在原地被他的专.横气得七窍生烟。 乔景淮得知星澜与乔钧发生争执后,第一时间来到凝霜居。他看着妹妹愤怒又委屈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安慰道:“小妹,父亲虽然态度强硬了些,却也是为了你好,名声对女子而言重于泰山。乔家树大招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你身为乔家嫡女,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一旦被抓住错处,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星澜黛眉微蹙,不想理会其中的弯弯绕绕,“我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萧烨的安危。” 萧烨进来时刚好听见这句话,他心头一暖,沉声道:“可我在乎,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声名受损,你日后要做宫廷女医,须得爱惜羽毛。我知道你担心我,我府中亦有府医,还有那么多人伺候,身体定能恢复如初。” 星澜听了他的话,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她抱住萧烨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闷声说道:“那我每两日便去看你一次,要是你敢瞒着我不好好吃药,我饶不了你。” 萧烨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道:“遵命,我的小医仙。” 从下章开始进入权谋篇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世家贵族少不了迎来送往,应酬交际,星澜恢复乔家嫡女身份后,时常能收到汴京城贵女们送来的帖子,邀请她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星澜讨厌虚与委蛇,面对这些邀约一律婉拒,除了翰林学士陆松筠之女陆晚棠。 说起她与陆晚棠的交集,时间还要倒回到一个月前。 那时乔夫人的病情已然恶化,星澜虽不信神佛,走投无路之下也想临时抱一抱佛脚,便前往大相国寺为母亲祈福。 星澜手持三炷檀香,刚在佛前跪下,忽闻旁边传来压抑的咳喘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锦衣少女跌坐在朱漆柱旁,双手抓着衣领,脖颈间青筋暴起,呼吸困难,似是哮病发作了。 人命关天,星澜当即放下手中的香,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羊脂玉盒,倒出一枚药丸塞进少女口中,手指如刃点在膻中穴,一番救治后,少女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顺,抬眼时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唇角却扬起虚弱的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忘了带药,若不是姑娘,恐怕我今日便要命丧于此。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来日定当厚报!”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星澜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少女微微一愣,试探地问:“敢问乔娘子,令尊可是当朝右相?” 听她提起乔钧,星澜的笑容消失不见,沉默地点了点头。 少女却热络地与她攀谈起来:“我叫陆晚棠,家父在翰林院供职。那日我身体不适,便没有参加乔娘子的认祖宴,没想到今日有幸在此相遇,乔娘子果然如传闻那般美若天仙。” 星澜以为陆晚棠是因为她的家世才这么热情,便疏离地说自己还要为母亲祈福,打断了她进一步交流的欲.望。 闻言,陆晚棠识趣地没再打扰,但那天之后便时常往乔府送她亲手做的点心和亲手绣的香囊、手帕,说自己很想和星澜成为朋友。 这些东西虽不值钱,做起来却十分耗费心力,对于高门大户而言,这比钱财更珍贵。 星澜有些摸不准陆晚棠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便向萧烨打听陆晚棠的为人。 萧烨道:“我与陆娘子素无交集,但陆学士曾是我的授业恩师,他治学严谨,为人清正,教出来的儿女应该也知书达礼,差不到哪去。” 听他这么说,星澜决定交下陆晚棠这个朋友。 四月初七是陆晚棠的生辰,陆府递来帖子邀请乔家兄妹参加生辰宴,乔景淮那日刚好被派去应天府书院考察,无法出席,星澜便带着两份贺礼,欣然赴约。 萧烨也收到了邀请,他先来乔府接星澜,然后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前往陆府。 陆府不像乔府那么大,五进五出的院子,从阖府清幽雅致的布局便可看出陆松筠的文人风骨。 陆晚棠身着一袭藕荷色襦裙,远远望见二人,立刻迎了上来:“乔姐姐同萧二公子怎么一起来了?” 星澜同萧烨对视一眼,正要开口,陆晚棠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不用解释,我懂。只是男客女客分隔在一南一北两个席面,要委屈你们暂时分开了。” 星澜被她打趣得俏脸微红,萧烨却神态自若地微笑点头:“客随主便。” 陆晚棠唤来一个小厮带萧烨去南面的男宾席,她亲自带星澜去设在北面庭院的女宾席。 星澜刚落座,身侧就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还是陆娘子你面子大,我三番五次请乔娘子赴宴,她理都不理,也不知道是不是瞧不起我家这样的小门小户。” 不等陆晚棠和星澜回答,旁边立即有人接话:“翎姝你说什么呢,你父亲可是官拜一品的左相,要是你家都算小门小户,那我们岂不是成了破落户?” 星澜抬眸瞥了一眼,认出了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就是在认祖宴上嘲笑她“山鸡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的贵女,当即面无表情道:“我与人结交从不看门第出身,若心地善良、光明磊落,哪怕乞丐也可引为知己;反之若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便是皇亲国戚,也敬而远之。” 左相之女董翎姝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拍案怒道:“你敢拿我和乞丐作比!乔星澜,你不过是从乡野找回来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星澜淡淡道:“我并未点名道姓,董娘子非要对号入座,我也无可奈何。” “你!”董翎姝不如星澜那般伶牙俐齿,盛怒之下更觉词穷,怒气冲冲地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着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一道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老远就听见你们这处闹哄哄的,在吵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昭华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走来,她身着织金礼衣,头戴九翚四凤冠,小腹微微隆起,耳环上的东珠随步伐轻晃。 董翎姝如见救星,立即扑上前告状:“公主殿下,乔娘子方才大放厥词,说皇亲国戚在她眼里还不如乞丐!” 闻言,昭华公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双眼剜着星澜,厉声斥道:“放肆!你竟敢对皇室不敬!” 星澜冷冷地瞥了一眼添油加醋的董翎姝,不卑不亢地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原话,“公主冰雪聪明,定不会听不出我表达的意思是‘与人结交不看门第,心善者乞丐亦友,心恶者权贵亦疏’。反倒是董娘子断章取义,不知是何居心?” 陆晚棠怕昭华公主误会星澜,连忙附和:“公主殿下,我可以作证,乔姐姐绝无半分对皇室不敬之意,请公主明鉴!” 有寿星作保,昭华公主不好借题发挥,她盯着星澜挺直的脊背,忽而冷笑:“乔娘子这张嘴好生厉害。今日是陆娘子生辰,吾不与你计较,但你须记住——”她顿了顿,抬手抚上腹部,缓缓吐出四个字,“祸从口出。” 说罢,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入特意留给她的主位。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开席后,陆晚棠身为东道主,各处都需照顾到。她略带歉意地握住星澜的手:“乔姐姐且先坐着,我失陪一下。” 星澜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快去忙,不用管我。” 陆晚棠离开后,其他贵女簇拥着昭华公主,争相拍着她的马屁。有个穿桃红襦裙的贵女捏着帕子笑道:“公主殿下与驸马都尉都乃天人之姿,生出来的孩儿必定也相貌非凡。” 昭华掩唇而笑,眼角余光却挑衅似的瞥向独坐一隅的星澜。 星澜对周遭的阿谀奉承充耳不闻,无人理会自己,她反倒乐得清净,专注地品尝着面前的美食。 她用玉箸夹起一个蟹粉汤包,咬破面皮,鲜美的汤汁在口中散开,好吃得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不同于女宾席这边的暗流涌动,男宾席那边的气氛要明朗得多。 陆松筠不喜欢铺陈排场,爱女的生辰宴并没有大操大办,男客这边请的几乎都是翰林院的同僚,刚开始还有人奇怪为何纨绔子弟萧烨会出现在这一众文人雅士之中。直到陆松筠拿出了一篇策论请大家品评,众人传阅过后,皆赞不绝口。 “妙啊!这篇《漕运革新论》当真是字字珠玑!‘水通则民富,淤塞则生乱’,寥寥数语,便将漕运要害剖析得入木三分,实乃真知灼见!” “文中提出的分段治理、权责分明之法,若能推行,必定能革除困扰我朝已久的漕运积弊!” “陆公,不知此等佳作出自哪位大才之手?” 陆松筠抚着胡须卖了个关子,“作者就在诸位之中。” 大家第一个想到的是温修远,毕竟他是官家钦点的状元郎,满腹才学有目共睹。 温修远慌忙起身,连连摆手,“诸位谬赞,在下才疏学浅,实难写出这般锦绣文章。” 众人的目光在席间逡巡,问了一圈,都无人认领,只还剩萧烨,众人狐疑地看向他,只见他单手支颐,姿态慵懒,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盏,对周遭的议论恍若未闻,仿佛置身事外。 众人立即收回目光,定在陆松筠身上,异口同声道:“陆公乃当世大儒,定是陆公的杰作。” “诸位不必再猜。” 陆松筠抚须微笑,揭晓答案,“此乃靖之十六岁时所作。”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有人惊愕之下,失手碰倒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砖上肆意流淌;有人猛地起身,撞翻身后竹椅,发出刺耳声响。 “靖之?那个整日斗鸡走狗的萧二公子的表字?” 众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十六岁时便能针砭时弊,拥有如此鞭辟入里的见地。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众人这才想起萧烨曾是十六岁中了解元的天才少年,只不过他这些年放浪形骸,大家才渐渐淡忘了他昔日的惊才绝艳。 温修远来汴京还不到两年,自然不清楚这些过往,他原本以为自己和萧烨相比只是输在了家世上,如今才知在萧烨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才华根本不算什么,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得益于陆松筠的推介,萧烨一下变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有欣赏、赞叹、惋惜,还有嘲讽。 从小到大,萧烨早就习惯了各色各样的审视,依旧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饮酒吃菜,对有向他敬酒的,他皆微笑回应,来者不拒。这样宠辱不惊的气度,便是温修远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松筠将萧烨单独叫到一旁叙话。 陆松筠问:“靖之,你会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公开了你的文章?” 萧烨摇头,恭敬道:“学生明白老师的苦心,您是想为我正名。” 陆松筠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遗憾:“你的天资是我所有学生中最出类拔萃的,若不是被家族所累,定能高飞远举……” 面对恩师的扼腕叹息,萧烨心中却波澜不惊,正要回话,不远处的湖面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萧烨并未在意,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句“不好了,乔娘子落水了!”他神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衣袂翻飞间,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向湖边。 男女主都要开始搞事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星澜从不主动招惹是非,可是非却不放过她。 星澜安静品尝美食的模样不知又怎么碍着了董翎姝的眼,她嗤笑道:“瞧瞧这吃相,跟饿了三天似的,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土包子。” 她身旁的贵女立刻捂嘴娇笑,眼角眉梢尽是轻蔑:“可不是?有些人就算穿上云锦华服,骨子里还是那股穷酸味,洗都洗不掉。” 另一位贵女捏着帕子凑近,夸张地皱起鼻子:“你们瞧她这双手,比我家后厨的婆子还糙,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恶犬,围着星澜肆意吠叫,对她评头品足,将她批判得一无是处。 昭华公主半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鎏金护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星澜,仿佛已经看到对方恼羞成怒、狼狈不堪的模样,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顺势落井下石。 若寻常姑娘家被这般合起伙来欺侮,即便不气得大吵大闹,也要委屈得泪眼汪汪,可星澜并非寻常女子,她在沈家生活的那十七年,什么难听话没听过,什么苦没受过,区区几句不痛不痒的冷嘲热讽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她自己是什么样自己心里最清楚,才不会因为她们的恶意贬低妄自菲薄,陷入自我否定的泥淖。 见星澜面不改色,仿佛丝毫都没受到影响,昭华公主有些坐不住了,假惺惺地问:“乔娘子,她们这般羞辱你,你竟不生气?” 星澜当然知道昭华公主这样问不是要好心替她出头,而是巴不得她被激怒,好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来,她偏不让她得逞,便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啊?她们是在说我吗?” 她突然侧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挑头的董翎姝,目光锐利如刀,“董娘子,原来你们方才是在骂我?” 董翎姝再跋扈,也只敢在背后指桑骂槐,哪敢当面承认,毕竟她已经领教过了,乔家上下都不是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她心虚地避开星澜的目光,色厉内荏道:“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乔娘子莫要血口喷人!” 星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是便好,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没你们口中说的那么不堪。”她转向昭华公主,笑容甜美无辜,“不过是场误会,劳公主殿下费心了。” 昭华公主无语凝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畏首畏尾的董翎姝,暗道没用的东西!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四月正是牡丹花盛开的时节,陆府的花园里便种植了大片的牡丹,姚黄、魏紫、赵粉、欧碧等珍稀品种应有尽有,酒足饭饱后,陆晚棠请一众贵女去花园赏牡丹。 陆府花园临湖而建,蜿蜒的汉白玉回廊缠绕其间,将满园春色分割成错落有致的景致。园中不仅有牡丹,还有海棠、杜鹃、杏花等,各色鲜花争奇斗艳,最令人瞩目的当属被誉为“花中之王”的牡丹。 姚黄牡丹开得肆意张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层层花瓣如同精巧的累丝金盏;魏紫牡丹透着神秘高贵,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恰似天边绚丽的晚霞坠入人间;赵粉牡丹娇柔婉转,如少女含情的面颊;欧碧牡丹淡雅清新,那一抹浅浅的绿,在姹紫嫣红中独树一帜,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星澜一直都很喜欢赏花,江宁少有牡丹,即便有,也是富贵人家精心培育的私有物,她连看一眼都是奢望,如今置身花海之中,她目不暇接,不禁看痴了。 她站的位置刚好离湖有些近,昭华公主给董翎姝使了个眼色,董翎姝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面上却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装作欣赏花丛,一步一步朝着星澜靠近。待走到星澜身后时,她迅速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突然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在了星澜的后背上。 星澜毫无防备,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本能地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身旁的花枝或是石块,却只抓到一把虚空。“扑通”一声巨响,她坠入湖中,铺天盖地的湖水瞬间将她淹没。 星澜幼时曾溺过水,若不是温修远救她,她可能当时就死了,虽侥幸死里逃生,却也对水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此刻湖水灌入口鼻,呛得她无法呼吸,幼时的恐惧又袭上心头,但强烈的求生意志还是让她拼命呼救。 陆晚棠随侍在昭华公主身侧,听见声响,立即奔至湖边,焦急地喊着:“乔姐姐,你别怕,我这就找人来救你!” 为了不打扰贵女们赏花的雅兴,丫鬟仆妇都候在园子外头,园子里只有一众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陆晚棠看向其中一个贵女,声音里带着哭腔,恳求道:“王姐姐,我记得你水性不错,能不能下去救救乔姐姐?” 王娘子同星澜素无交情,也看出了昭华公主和董翎姝对星澜的敌意,才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故作为难地绞着手帕:“不是我不愿,实在是我这几日来了癸水,小腹坠痛,府医说我月事期间沾不得冷水,否则会落下病根……对不住啊,陆妹妹,要不你再问问别人?” 陆晚棠有些心寒,意识到指望不上她们,若不是她不会凫水,又有哮病,早就自己跳下去了,她不敢再耽搁,迅速跑出园子去求救。 一众贵女站在岸边看热闹,无一人对星澜伸出援手,星澜在水中沉浮,意识渐渐模糊,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身体不断下沉时,“咚”“咚”两声,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跃入湖中。 贵女们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出声:“是萧二公子!还有温驸马!” 认祖宴上她们就见识过萧烨对星澜的袒护,他会跳下去救她倒也不算意外,可温驸马为何也跳下去了?贵女们一头雾水,不约而同地望向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此刻脸色铁青,眼睛死死地盯着湖面,鎏金护甲嵌入掌心,血珠渗出,带起一阵尖锐的痛。就知道他从未放下过那个贱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奋不顾身地去救另一个女人,将她的颜面置于何地! 温修远得知萧烨隐藏在玩世不恭表象下的锦绣乾坤后,便有些失意地借酒浇愁,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星澜落水了,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立马放下酒杯,毫不犹豫地跳下湖去救人。 十年前,他也是这样救下了差点被湍流卷走的星澜,如今,他仍然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她游去,可就在他即将抓住她的手腕时,萧烨却已抢先一步将她揽在了怀中。 萧烨抱着星澜往岸边游去,奋力将她托上岸,春衫单薄,星澜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玲珑美好的曲线。 陆晚棠刚好带着救兵赶到,见状微微一愣,立即解下披风递给萧烨。 萧烨接过裹住星澜,用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水和**的乌发,边擦边安慰:“没事了,星澜,有我在,别怕。” 他让星澜别害怕,可他一贯沉稳的嗓音却颤抖不已,心里全是后怕,有水珠从眼角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不知是湖水还是泪水。活了二十二年,除了此刻,他只在即将失去娘亲时产生过这样浓烈的恐惧。 劫后余生的星澜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水后,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她依偎在萧烨怀里,杏眼通红,脸色惨白,纤长的羽睫忍不住轻颤,整个人看着有种破碎的美感。 萧烨温柔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关切地问:“星澜,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落水?” 星澜抬起苍白如纸的脸,声音虽然虚弱,却吐字清晰:“有人在背后用力推了我一把。” “是谁?!” 萧烨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到极点,冰冷的目光从一众隔岸观火的贵女脸上一一扫过,墨黑的眼中透着凛冽的杀意。 众人何曾见过谪仙般的萧二公子色若阎罗的模样,不由得一阵胆寒,尤其是董翎姝,她浑身抖如筛糠,低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地里,心中后悔不迭,不该鬼迷心窍,做了昭华公主杀人的那把刀。 萧烨何等聪慧,从众人的表情便知凶手是谁,他双拳紧握,指节咯吱作响,恨不得现在就活剐了她。 春日的湖水虽不似秋冬那么寒凉,但泡久了,又被风一吹,星澜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她扯了扯萧烨的衣袖,低声道:“靖之,我好冷,你快带我离开。” 从陆府回去尚有一段距离,萧烨怕星澜穿着湿衣服离开会着凉,便问陆晚棠:“陆娘子,可否为我们准备两桶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陆晚棠连忙点头,亲自带他们前往净室。 萧烨将星澜打横抱起,路过董翎姝身边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董翎姝只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极力支撑,才没瘫倒在地。 眼泪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敢动二哥哥心尖尖上的宝贝,董小姐你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随着星澜落水一事发生,陆晚棠的生辰宴被迫草草收场,宾客们乘兴而来,却带着各异的心思匆匆离去。 董翎姝跌坐在昭华公主华贵张扬的马车内,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泪水浸透。马车颠簸前行,她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色,满心皆是恐惧:“怎么办啊,公主殿下,萧二公子眼神好可怕,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这次死定了,呜呜呜……” 她声音发颤,身体也跟着不住地哆嗦。 昭华公主斜倚在软垫上,伸出手去,任由侍女跪在地上替她包扎掌心的伤口。温修远跳湖救星澜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本就窝着一肚子火,董翎姝的哭嚎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怒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慌什么,你是左相嫡女,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还真敢杀了你不成!” 尖利的嗓音在车厢内回荡,吓得董翎姝浑身一抖,她像只受惊的鹌鹑般缩在角落,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另一边,萧烨抱着星澜快步来到净室,陆府的丫鬟们服侍星澜沐浴,他便候在门外。 陆晚棠见他浑身湿透,发梢还滴着水,忍不住开口:“萧二公子,你也去隔壁沐浴更衣吧,我在这里守着乔姐姐,不会有事的。” 萧烨不放心星澜,可湿衣服黏在身上实在难受,他道了句“有劳了”,快速进到隔壁的净室沐浴更衣,一盏茶的功夫就恢复成了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 星澜在氤氲的热气中泡了许久,冰冷的四肢百骸才渐渐恢复知觉。她缓缓擦净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裳,如瀑的乌发随意披散至腰间,推开净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萧烨和陆晚棠已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两人立即迎了上去。 见星澜脸色仍有些苍白,陆晚棠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夺眶而出:“乔姐姐,对不起,要不是我缠着你来参加生辰宴,你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她哽咽着道歉,声音里满是自责与愧疚。 星澜温柔地抬手,替她拭去泪水:“傻丫头,这与你无关。有人存心要害我,即便今日躲过,他日也会寻其他机会。” 陆晚棠咬着唇,满脸愤怒:“是谁这么恶毒?我告诉爹爹,让爹爹替你做主!” 陆晚棠生性纯良,且陆家乃清贵之家,星澜不想将他们卷入这些复杂的恩怨是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回程的马车内,摇曳的烛光映照着萧烨俊逸的脸庞。 星澜见他眼睛红红的,和陆晚棠有得一拼,忍不住打趣道:“该不会萧二公子也偷偷哭过了吧?” 话音刚落,便被萧烨一把拉入怀中。他的身体仍止不住地颤抖,双臂紧紧箍着她,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声音沙哑道:“我差点就失去你了……” 星澜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伸手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萧烨抱了许久才松开她,眼中燃起嗜血的恨意:“董翎姝竟敢伤你,我要她生不如死!” 星澜望着他,神色认真道:“董翎姝虽然坏,但是又蠢又胆小,敢出手推我,应是受昭华公主指使。” 萧烨握紧拳头,语气森然:“不管她是主谋还是帮凶,害过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星澜问:“你打算怎么做?” 萧烨冷笑一声,不假思索道:“董翎姝和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定了亲,我先找几个男人教教她规矩,让他们这门亲事作废。” 星澜闻言不由蹙眉,“贞洁对女子何其重要,虽然我也恨董翎姝,但我并不赞成用毁她清白的方式惩治她,我不想你成为不择手段之人。” 萧烨没想到星澜如此善良,对待仇人仍能坚持原则和底线,不禁叹了口气:“此事你若不喜,我便不做。不过我与瑞王正在收集左相贪墨的罪证,依大盛律法,贪官污吏皆要被抄家斩首,家中男子发配充军,女子充为官.妓,董翎姝一样难逃沦为玩.物的命运。至于昭华公主,”他眼神一暗,“我现在还动不了她,要等我助瑞王登上皇位……” “没关系的,我不着急。”星澜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倒是你,何时成了瑞王的幕僚?” 萧烨的目光变得悠远:“四年前,瑞王找到我,说不忍见我的才华被埋没,愿给我施展抱负的机会,我便应了。” 星澜面露担忧:“可是瑞王与太子立场对立,萧家是皇后的母族,支持的是太子,你转投瑞王阵营,会不会为家族所不容?” 萧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早已是家族的弃子,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星澜突然想起一事,追问:“你浑身是血倒在我家门前那次,是不是替瑞王办事受的伤?” 萧烨点头,“那次我潜入一位大臣的府邸窃取一本重要账册,不小心中了埋伏。” 星澜立即拉开他的衣领,想要检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萧烨按住她的手,“除了那一次,我未再受伤。” 星澜不信,固执地扯开他的衣襟,仔细查看他的胸膛和后背,确定只有腰腹处有一道寸余长的浅色疤痕,悬着的心才放下。 萧烨重新整理好衣衫,无奈地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不会骗你,看来唯一一次受伤,是老天想成全我们之间的缘分。” 星澜抱住他精瘦的腰,将头埋进他怀中,声音闷闷的:“皇位之争凶险万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萧烨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有你在,我怎舍得让自己出事。” ***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公主府的飞檐斗拱之上。 温修远刚翻身下马,小厮砚书便跌跌撞撞地从门廊阴影里扑出来,惊慌失措地喊道:“驸马!您可算回来了,快救救汀兰吧,她快要被公主打死了!” 温修远心头猛地一沉,“为何?” 砚书抹了把脸上的汗,焦急地解释:“公主赴宴回来,突然点名让汀兰奉茶。那茶水温度稍高了些,公主就当场摔了茶盏,说汀兰包藏祸心,故意要用滚水烫死她,还唤来孙婆婆,要掌嘴五十!” 汀兰虽是公主府的丫鬟,因为识字,平日里只管书房的活计,昭华公主的饮食起居皆有专人伺候,按理说奉茶这种事不该轮到汀兰,温修远明白,昭华公主不过是想寻个由头,找个出气筒罢了,她之前就曾因为他同汀兰多说了几句话而心生不快。 思及此,温修远快步走向主院,一眼就看见汀兰被两个婆子按着肩膀跪在地上,孙婆婆扬起粗糙的手掌重重抽在汀兰脸上,她的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满是鲜血,模样凄惨得让人不忍卒视。 “住手!”温修远怒喝出声,可孙婆婆充耳不闻,又一记耳光眼看就要落下,他立即冲上前去,用力抓住孙婆婆的手,将她甩开,而后冷冷地望向昭华公主,“不过是一点小错,公主为何下此狠手?” “一点小错?”昭华公主冷笑着道,“吾乃大盛最尊贵的嫡公主,这个贱婢胆敢以下犯上,便是直接打死也活该!” 温修远知道她是在借题发挥,遂面无表情道:“公主何必牵连无辜之人,真正让你不满的是我在陆府的举动,要打要罚冲我来便是,我任凭处置。” 见他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昭华公主怒不可遏地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在温修远脚边,厉声道:“你身为吾的驸马,却当着一众贵女的面公然跳下湖去救那个下贱的野丫头,是想让吾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面对她的兴师问罪,温修远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压在碎瓷上,鲜血霎时染红袍摆,他却依旧波澜不惊,“人命关天,臣未及多想,但公主既如此介意,臣愿与公主和离。” “和离”两个字一出,昭华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温修远在这公主府每天都活得像具行尸走肉,先前他是为了星澜的平安才苦苦支撑,如今星澜有萧烨和乔府护着,他再无所畏惧,一字一顿地重复:“臣跳入湖中是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若公主觉得此事折辱了您,臣愿与公主和离。” 话音落下,整个院中陷入了死寂,下人们纷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昭华公主既悲又怒,目眦欲裂,死死地瞪着温修远,她知道这桩姻缘是她强求来的,可她已经在努力收敛自己的坏脾气,学着做一个贤妻,他渐渐不再排斥与她亲密接触,他们还有了孩子,她本以为幸福触手可及,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他竟然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和离”,她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歇斯底里道:“你想与吾和离,好同那个贱人破镜重圆,双宿双栖?你做梦!温修远,你我既拜了堂成了亲,便是死,你也得与吾合葬! 呜呜呜,伤心,是不是没人看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