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岁不逢春》
1. 浮玉山
好冷。
浮玉山的这场大雪三日不绝,沈塘混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使用了取暖的熔屏术还是觉得冷。
这还只是在山脚下。浮玉山高耸入云,云雾缭绕,常年被积雪覆盖,山中还有一头异兽,食人,也不知那魔头李遇水是如何上到山峰。
那李遇水是近几百年横空出世的鬼修,他无来历,无去处,杀人全凭喜好,手段凶狠,百年前的青州突袭疫鬼,满城人都死于一场瘟疫。那场灾难让药王谷化为虚无,无数丹修昙花一现,人间生灵消失大半,才勉强重伤了他,将他镇压回九幽台。
如今,魔头卷土重来,不知从哪里得知神器归虚沉睡在浮玉山地脉下。
于是上千万修仙者汇聚于此,一路来到山下。
越是接近浮玉山,沈塘凭借体内的圣兰音能明显感觉到神器的焦躁不安。
她的体内也有神器,残缺的神器。
沈塘勉强收回心绪,便听到身侧人的骂道:“他娘的,这雪怎么越下越大。”
一位老者望着这漫天大雪面色沉凝道:“不如我们在此等上一等,李遇水法力高深,阴险狡诈,又在三百年前吞噬了苍龙,我怕有埋伏。”
周围人纷纷附和,有人提起三百年前,李遇水与苍龙融为一体,诛杀了一位快飞升的道君,而那位道君正是沈塘的师尊,凌霄圣兰。
至此人间再无人敢拦他。
沈塘握紧了手中的剑鞘,她的仙骨尽毁,灵力溃散。已经等不起了,若是不能尽快杀了李遇水……
不可——
沈塘远远望去,一袭翩翩白衣立在风雪中,周身还围绕着剑气,明显是刚斩杀了妖魔。
“若我们一直扎堆在此,人数太多过于明显,不如让一些人先行一步。”少年缓缓走来,顿了顿,说道“若有危险不至于全军覆没。”
在他靠近时,沈塘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漂浮着灵气,与以往所见到的灵气不同,更加的浓郁干净。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终于记起他的名字——梅玉容,仙门第一人,修炼百年,一手流光剑法出神入化。
老者低声道:“玉容,我自是相信你的实力,可我们尚且不知这浮玉山的危险,我刚刚让人试着御剑飞上山。”说到这,老者摇了摇头,叹道:“不行,此山太过于邪门。”
到了这连御剑都无法使用,若说这山上没什么危险,怕是没人相信。
梅玉容神色如常:“丹衡长老,你当真以为我们能杀到浮玉山是谁的默许?”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一路上所遇见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货色,李遇水要是真的想阻止他们上山,不会派一些小妖,至少要螭魅那种级别的异鬼。
丹衡长老皱起眉:“玉容,我知你山上是有私心,但事关重大,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你无法保证他们安然无恙。”
梅玉容见对方油盐不进转身就走。
沈塘沉默了一会,见对方打算独自上山,连忙跟上去。
*
浮玉山的风雪很大,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梅玉容走了没多久停了下来,只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对准了她。不对,是她身后的妖怪。
雪地上不知何时蠕动只婴儿般大小的蚂蟥,跟在他们身后,它朝沈塘扑去。
梅玉容剑光狠厉,与他本人的观音面完全不同,他先是掐了个仙诀,蚂蟥身形凝固,悬浮在半空中,金色的符文在它头顶闪烁着“定”字。
手起剑落间,蚂蟥身体和脑袋被劈成了两半,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恶臭味,为了防止气息吸引来其他妖兽。
他又掐了个“火”诀,将它烧死,做完这些他才转过身,皱眉问道:“姑娘,为何跟着我?”
沈塘看他轻车熟路,想了想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连忙表态:“梅师兄,我绝无恶意,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怕梅玉容不信,沈塘将剑鞘推至他跟前,梅玉容在见到她手中的剑愣了一下,只见那把剑如凝冰般晶莹剔透修长,可惜剑身有一道长长的裂痕,影响了这把剑的美观。
梅玉容认出了这把剑,太虚宗凌霄仙君的本命剑,神武凝光,这把剑听说被他传给了自己的徒弟。
梅玉容不确定道:“你是太虚宗凌霄仙君的弟子。”
沈塘道:“是,太虚宗凌霄仙君亲传弟子,沈塘,见过梅师兄。”
沈塘向梅玉容行了一礼,她的师尊是太虚宗开宗祖师,从沈塘有记忆起便跟着他一路斩妖除魔。
但百年前即将飞升的凌霄仙君算到人间有一场浩劫,他决心阻止,不了反倒干扰命运,身死道消,在临死之际留下这把本命剑,希望她能不忘初心。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太虚宗如今仅剩她一人。
他收回剑,紧抿着唇,脸色并不好看,“抱歉,刚才多有得罪。”
沈塘放下剑,歪了歪脑袋,轻笑道:“梅师兄竟然也会插手魔头之事。”
梅玉容天赋异禀,却一直闭关修炼,他是上古仙灵一族,渡过的天劫越多,境界越高。
梅玉容面色坦然:“不瞒师妹,此次上山,的确是有私心,一是为了寻人,二是为了阻止神器现世,无论李遇水想用它做什么,都不是什么好事。”
沈塘道:“师尊还在世时,提起过它。”
神器归虚,没有毁天灭地的本领,可它能让一个人到世间万物任何地方。
寒风夹杂着万叶千声,二人的脚印一深一浅走在雪地里,行至半山腰时,沈塘抬头回望,果真是云雾缭绕,再不见半点人的踪迹。
“师兄刚才的意思是归虚在浮玉山神塔之上。”沈塘心中一惊,李遇水想要用它回到过去,还是前往未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灭顶之灾。
梅玉容却摇头道:“其实我在很早之前就听族中长老说过九幽台封印松动之事,后来也在仙门大典上提到过,他们说会派人解决。”
“归虚原本是吸收日月精华,然而不知道从何时起那魔头控制归墟,使它疯狂掠夺天地间灵气,如果再不停止灵气会越来越稀疏。”
修仙界的灵力会越来越少,从此以后不会有人飞升成神。
沈塘想起凌霄师尊说过的话:“阿塘,它象征着圆满与生生不息,可它永远也填不满,就像人的贪婪一样。”
归虚从出世到现在,无论吸收了多少灵力,都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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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玉容沉吟道:“我们此次来到浮玉山怕是都入了李遇水的圈套。”
话音未落,变故顷刻发生,山峰出现两道“吼”声,一道屏障出现,将整个浮玉山包围住,随即而来的是数道密密麻麻的红线。
吞灵线,一旦触碰到会迅速进入人的仙骨,抽取修为。
红线径直略过他们,向山下直奔而去,瞬息之间,下面惨叫声连绵不绝。
沈塘想用剑将它们都砍断,但没过多久,红线冒着黑气重新长了出来,死死咬住她手中的剑,映入眼帘的是千万条红线交织在一起,沈塘刚催动灵力,刹那间痛疼感袭来。
在她身后的梅玉容察觉到什么,用剑将自己的手掌划破,鲜血涌出,他抬手扯住红线,顿时,它们像是被烫到般,不敢靠近。
梅玉容收回了手,跌落在雪地中,黑气进入他体内,梅玉容脸色惨白,额间还冒着冷汗,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
“梅师兄。”沈塘想将梅玉容扶起。
忽然,刮起了狂风,这一阵风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太猛烈,高处的雪块被吹的轰然崩塌,一层又一层往下滑落,砸的人生疼。
沈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吹掀在一旁的雪里,两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卷起千堆雪。
她抬眸,便听见了女子娇笑道:“水云身,这就是你那徒弟。”
正说着,女子便将手伸向梅玉容,一旁被唤“水云身”的男子用折扇骤然把她打出老远,他冷然道:“螭魅,别忘了主上的命令,去把山下的人都杀了。”
沈塘这才注意到与她手指相连的红线,正源源不断给她提供灵力。
“别急啊。”女子也不恼,化作一团黑色的雾气,雾中传来阴森诡异的笑声。
她俯身打量着沈塘,察觉对方灵力经脉紊乱,嫌弃道:“居然是个废人,等我把他们都吃了,再来解决你。”话落便消失不见了。
梅玉容站起身,本该束起的长发被雪水打湿,略些狼狈,他淡声道:“师尊。”
“还是和当年一样,毫无长进。”水云身话里带着嘲讽,像是对眼前的徒弟失望至极。
听到他的话,梅玉容上前的步子一顿,哑着声问:“师尊,所以是为什么呢?你教我辩善恶,明是非,告诉我肩负众生之责。”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冷声道:“师尊?我不是你师尊,梅玉容,因为你,青兰被人杀害,死后连仅剩的残魂都散了,也是因为你,我被迫放弃多年的修为,坠落成鬼道。你我之间早己恩断义绝,我与你们仙灵族不死不休。”
水云身目光冰冷,:“今日,你若肯献出内丹,然后,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以当你死了。”
这话实在是狠毒,修士取内丹,同于剖心之痛。
甚至大多数人在取仙骨时,便疼死了,而内丹与修士的仙骨灵脉相连,一定要清醒着才能取出。
沈塘坐在远处,一片雪色中,她看不清梅玉容的神情,大雪模糊了他的脸。
从两人的对话中,她大抵猜出了对方身份,梅玉容的师尊,只能是仙灵族消失已久的前任祭祀。
就在沈塘以为,梅玉容要放弃时,他拔剑了。
2. 归虚
沈塘听见长剑出鞘声。
水云身惋惜道:“可惜了,你若不来这一趟,或许应该快历劫第三道天雷。”
仙灵族与普通修士不同,他们天生灵体,只需要历劫四道天雷,便可飞升成神。
梅玉容说:“是,多亏了师尊平日的教导。”
听到这话水云身目眦欲裂,手中的杀招,更快,更狠了。两人的身影在风雪中屹立不倒,沈塘能明显感觉到,一个剑法稍显稚嫩,一个寒光闪烁,杀意四起。
铿锵声连绵不绝。
终于,一个瞬息之间,一道剑影划破空气,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血溅在地上,点点红,像梅花般全然盛开。在他身后是人间炼狱,只有向前走才有新的生机。
梅玉容的目光安静落在她身上,动了动嘴唇,他说:“快走。”
沈塘犹豫了一下,她想说你怎么办,你会死吗?
但对上他的视线,骤然了明白什么,她转身上山。
梅玉容看着她的背影,等到她消失不见,手指掐动法诀,风吹动发丝,他的一切都是眼前之人教的。
一瞬间无数的缀星像萤火一样,将二人笼在中央,水云身脸色一变。
是杀阵,一种空间阵法,启动后,必须杀掉其中一人才会出现生门,他在给她拖延时间。
*
沈塘没有停歇一路行至山顶,雾散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身上,她瞧见不远处的通天塔,烛火摇曳,宛如这天地间的荒芜都与它无关。
沈塘感觉到体内圣兰音在发烫,她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神塔大步掠去。
殿内,四周寂静壁画上的烛火闪烁,长长的阶梯望不到尽头,沈塘往上走,每走一步耳边就传来无数道凄厉的哭声:“官爷,求求你,行行好,我的儿子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你要是再把我丈夫抓去,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呀。”
“好饿啊,诶,这黄土好松软,像肉干一样。”
“姐姐,姐姐,我们为什么会被丢在这里啊,我们想回家。”
“你是仙人,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把我的命拿走,我原本有三个孩子,有的饿死了,有的被打死了,如今就剩这一个了,让她活下去。”
阴影中出现一双双手,它们想要触碰又害怕收回手,沈塘咬着唇,嘴里满是腥甜味,她无法回应,这只是一段不知道过去多久的留音。
一路走到顶塔,沈塘怀里的圣兰音变得滚烫,她犹豫片刻,推门进去。
只见空无一人室内刻画着各种古老的符咒,而在它们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像时钟一样移动。
神器归虚食天地,吸日月精华,而今像邪修一样吞噬他人的灵气。
沈塘双手结印,开始催动体圣兰音,她的手腕散发耀眼的白光,亏损的身体瞬间被灵力给填满,一个漂亮的封印阵出现在脚下。
原本转动的轮盘停了下来。
沈塘抬手打算再补一个封印阵,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反手丢了个雷决过去。
天空之中,三道紫雷劈下,一只金蝶幽幽飞过。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蝶灵内传来,“小娃娃,你真的下手好狠。”
沈塘不悦的眯起眼晴,充满危险的看着它道:“你是李遇水。”
凝光剑在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杀意,便刺了过去。
蝶灵堪堪躲过,大声叫道:“我不是,我就是一只无辜的蝶灵,醒来没多久,便被一群人追杀,躲藏至今,好不容易将他们甩了,又被你的雷给劈了。”
沈塘垂眸打量着它,轻轻一抬手,凝光剑就主动飞了回来。
“他为何要追杀你。”沈塘握着剑走过去,“你若敢说一句假话……”
“你说的是那个浑身鬼气很重的男子?”
沈塘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他,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
“你想杀他。”蝶灵顿了顿,说道,“人家修炼多久?你修炼多久,即便你有圣兰音,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境界也不可能。”
沈塘警惕道:“你知道圣兰音?”
“我叫上邪,是归虚的器灵。”它补充道:“你师尊只给你留了一半的圣兰音,所以你使用了我也能感觉到气息不稳。”
她嘴唇轻轻动了动,“这次没机会的话,就没有下次了。”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总想抓点什么。
这些年她潜心修炼,她以为总有一天可以飞升,可以光复宗门,可以手刃仇人,直到仙骨损碎,打破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上邪见她这样,喃喃道:“也不是不行,如果能……”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它善善的闭了嘴,好在一只寒鸦悄无声息的飞了过来,它挥动的翅膀,嘎嘎的叫了两声,沈塘猛地回过身。
上邪明显也看到了它,直接表演了个原地消失术。
沈塘:“……”
小乌鸦在见到沈塘后,连忙往她这边飞,沈塘的凝光剑也飞了出去,两根羽毛落地。
“嘎?”它又叫了一声,用翅膀捂住自己,不敢上前。
“赤水,回来。”
沈塘抬眸,借着烛光看清了门口站着的少年。
他迎面走来,一席灰色玄衣,肤色白皙,墨色的长发被金镂红带高高束起,俊秀清雅,金色赤眸,似晨曦破晓。
很好看的一个人。
她恍惚了一下,视线落在他一双过分耀眼的金色眼眸上。
沈塘漠然看着他,轻声唤道:“李遇水。”
他不自在地“嗯”了一声道:“你不该来的。”
话音一落,一道剑刃贯穿他的身体,两人挨得极近。
李遇水低眸,甚至能看到她的睫毛轻颤了下,沈塘一手握着剑,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低低的笑了起来,“别这么看着我,怪恶心的。”
一切都安静了,赤水瞪大双眼,它赶忙用爪子想把沈塘给扒拉走。
李遇水缓了一下,见沈塘那把剑依旧稳稳的刺进他的心口,没有任何的手抖,他冷声道:“你想这把剑再断一次吗?”
沈塘不语,将长剑推进了两寸,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从她宗门被屠的那天起,她就想让他死。
“连你也要杀我?”李遇水眼神涣散,紧盯着她不放。
沈塘没有说话,沾血的剑被黑气笼罩,凝光突然发出一声嗡鸣,她险些控制不住,连人带剑被甩了出去。
她忍住喉间的鲜血,扶着剑起身,赤水挡在她身前叫了两声。
一位黑袍老者拄着拐杖出现在李遇水身后,他在见到屋中的场景,身形一僵,愣在了那里。
“主上,您受伤了……”他语气斟酌。
李遇水收敛了身上的鬼气,平静问道:“东西呢?”
老者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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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丹双手奉上,“有梅玉容的内丹足够开启归虚,恭喜主上,即将达成夙愿。”
李遇水盯着她,静了好一会才说道:“回去吧,今天过后一切都会结束的。”
他胸口的鲜血已经干涸,黑气不断的往外溢出,环绕在这屋子周围,他一边找着什么,一边震碎了封印阵。
看着毛骨悚然的鬼气,沈塘轻抿了下唇。
果然没过多久,那鬼气便都涌向一个地方,化作黑线死死的缠住,蝶灵跌落在地。
李遇水沉声道:“在跑就打碎你的神识。”
上邪闷哼一声说:“你想让我启动神器,就算有仙灵族的内丹,可能还不够。”
他将内丹拿在手中把玩,轻描淡写道:“那我就打碎你的神识。”
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上邪只好接过内丹,它将内丹的灵力都释放出来,归虚感觉着与寻常不同的灵力,终于有了变化。
只见,它散发着彩光,周身的黑气都被压了下去,强光刺着沈塘眼睛生涩发疼,但她不敢闭上眼。
很快,这白光照着越来越强烈,李遇水察觉到了不对。
他想去拉她,可惜晚了一步,风吹动着她的裙摆,沈塘的身体触碰到归墟,罗盘开始转动了,天旋地转间,白光照过她,刹那间,灵魂与身体被撕裂般的痛疼传来。
*
“李世子晕过去了,要不要把他丢回平阳殿。”
“直接浇桶水不就醒了,一切有云妃娘娘在,他一个父不详的野种,就算真死了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也是,谁让他敢把十一公主给推下湖。”
沈塘有意识的时候,是被外面喧闹声给吵醒的。
她愣了两秒,看着细小的手掌,又转头看向梳妆台的铜镜,在看清容貌的一瞬间,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镜子里,映出张稚嫩白皙的脸,约莫八九岁般孩童。一身素色白衣,瘦弱的吓人。
坏了,真成娃娃了。
这是沈塘的第一反应,门从外被推开,走进来位弱柳扶风的女子,她身后跟着两名宫女,女人坐在床边,急切的拉着她手问道:“阿萤,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沈塘摇了下头,女人就让宫女将药端过来,喂她喝下后,又塞了块蜜饯在她嘴里。
沈塘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闲静似娇花照水,长发如瀑垂落在绸缎上,她吻了吻沈塘的额间,询问道:“要不要在睡一会,母妃陪着你。”
沈塘闭上眼,她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熟悉的声音,“小娃娃,把你送到这,我都被榨干了。”
“七百年前人间,南荣国十一公主,赵流莹。”
“魃…找天书……”
沈塘一瞬回神,脑中多了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地方是南荣国,床边的女子是她的母妃云妃,她是南荣国的十一公主,赵流茧,从小体弱多病。
前天原主偷偷溜出宫,偶遇了七皇子赵允,这人仗着自己是皇子为所欲为,想抢她的东西,娇生惯养的赵流萤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两人在推搡中,她就被赵允推入水中,救上来之后就一直发着高烧,大抵是没能熬过去,再醒来,变成现在的沈塘。
屋外天色渐暗,沈塘想起上邪提过的天书,她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一个孩童怎么找?
还有那个大魔头李遇水似乎认识她,可她修行数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3. 往事
云晚起身便见到沈塘捏着小手皱眉,像是思索人生大事,她不由浅笑道:“阿萤,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沈塘转过头,别扭的唤了声“母妃”。
她声音软糯软糯的,沈塘听了有些不习惯。
云晚抱着她将帷幔掀起,入目是宽大的寝殿,桌上摆放着紫金香炉,青玉砖铺地,墙壁上挂满了锦绣山河的水墨画,宫殿的柱子,大多采用红木,既坚固又美观,沈塘被抱着坐在一张梨花木的圆桌上。
宫女端着刚做好的肉粥进来,云晚轻声哄道:“阿萤乖,咱们吃点东西,等病好了母妃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栗子糕。”
没过一会儿,宫女就行色匆匆的跑了进来,“娘娘,李世子又晕过去了。”
云晚嗤笑一声,“我又不是太医,把他丢回去。”
沈塘诧异地看向面前的美人娘亲,脑海里闪过些许记忆片段。
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赵流萤被推下湖,身边没有宫婢,情景之下拉了赵允身边的人,两人双双掉入湖中,
眼下这情况,沈塘就是再懵也反应过来,赵允这是把人推出去挡枪了。
她被气笑了,看云晚的反应,估计她连落水的真相都不知道,沈塘斟酌开口,“母妃,七皇兄他好吓人,你不要罚他了。”
云晚听了短暂地一愣,很快就知晓了话里的意思,“阿萤,见过七皇兄是在什么时候。”
沈塘委屈道:“是在前日。”
她脸色沉了下来,“你去把夏婕妤叫来,连本宫都敢骗,真以为这后宫一手遮天。”随后又吩咐道:“至于那个谁,把他送回平阳殿,找个太医来瞧一下。”
“奴婢都记下了。”宫女战战兢兢应下。
见事情完美解决,睡了一天的沈塘打算出去透透气,云晚不放心的让她再添了件嫩绿色的披风。
夜里的皇宫依旧灯火通明,一路上的景色美不胜收。昨日下过一场春雨,院外的花瓣像雪一般铺了满地,香气潮湿地沾在衣摆上,天上一轮明月照泼在池面上,忽有鱼群游弋而过。
七百年前的人间,春和景明,杨柳池台,没有天灾人祸,妖物横行。
沈塘不知不觉就走到一片犹显清冷的地方,上面牌匾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平阳殿,有点耳熟,跟在她身旁打着烛灯的宫女拦住她。
“公主,这里是冷宫,没什么好看的。”
“是啊,奴婢知道,不远处有一片御花园,里面的桃花开着正浓。”
两名宫女小心翼翼的劝着,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丫头害怕的神情,沈塘更加好奇了。
她刚想推开门,宫女便跪下,磕起头来,一声接着一声,沈塘被吓了一跳,她赶忙阻止。
“公主,雨露求你了,你前段时间进去被吓晕后,就一直高烧不退,云妃娘娘知道了,当场杖杀了那名宫女。”雨露低着头,身子却一直在抖。
沈塘脑海没有这段记忆,应该是原主没有保留下来,见她们害怕,柔声说道:“我不告诉母妃,你们别怕,我这次不会被吓晕过去的。”
见沈塘这么保证,宫女才敢抽抽噎噎的起身,显然是怕小命不保。
“暮荷,帮你开门。”两名十三四岁大的丫头齐力才把这破旧不堪的朱雀门给打开。
不堪入耳的脏话从里面给传来,月光下太监死劲踢着蜷缩在地的少年,边踢边骂道:“还想吃饭,吃个屁,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在这个破地方当差。”
“自己烂命一条就赶紧死啊,连累别人做什么。”
眼看对方还要蹦出更难听的话,暮荷出声制止,“舌头不想要了吗?敢在公主面前喧哗。”
太监这才注意到沈塘三人,看着眼前小女孩拢紧披风,他肥硕的身躯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以额头触地,一边磕一边求饶道:“奴才惊扰到公主,奴才该死!求公主饶命。”
沈塘:“……”
好一个欺软怕硬。
她低眸看着跪在脚边的太监和一动不动的少年,:“你在做什么,谁准允的。”
太监大气都不敢喘,没一会大理石砖就被磕红了。
雨露指着太监呵斥道:“他是主,你是奴,即便有怨言也不该动手。”
沈塘见对方不答话绕过他,俯下身,少年一手捂着半张脸,她轻轻推了推,“你还好么?”
他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睁开双眼,黑暗中,少年十分吃力的爬起来,雪白的衣衫上满是血。
沈塘看他半死不活样,有些担忧道:“需要帮你请太医看看吗?”
少年低着头,好半响,冷然道:“多谢公主。”
沈塘从宫女手中接过烛灯,清风徐来,烛火在月光下明明灭灭,少年额上全是冷汗,她蹲下身凑近了看,一双熟悉的眼眸,她没想过在七百年前会遇到他,算起浮玉山初见,应该是第二次了。
“为何不敢抬头看我。”沈塘脆生生地说道。
少年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容貌有损,恐再次惊吓到公主。”
听到他这么说,沈塘终于记起来——
前段时间,赵流萤在外面放风筝,风筝断线落在平阳殿,赵流萤追过去捡风筝的时候,遇到了李遇水,看清对方容貌的瞬间,直接嗷一声晕了过去。
后面发生的事,赵流萤也记不清。
沈塘捧着他的脸微微抬起,看到他那一刻难以描述,苍白、冷意、半张脸上布满了淡青色的鬼纹,她揉了下他的脸,擦不掉。
感受着脸上异样的触感,李遇水眉眼闪动了一下。
他藏好袖口生锈的匕首,看着那个一直羞辱自己的太监惊慌失措求饶的模样,他心中觉得讽刺,如果赵流萤没有出现的话,那个太监已经是他刀下的亡魂了。
李遇水眼中的闪过一丝嘲弄,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赵流萤,还没看清她蓦然就晕了过去,一群太监宫女冲进来以为是他做了什么,把他压在地上,云妃匆忙的赶了过来,她先是查看了赵流萤的状态,然后才把目光望向他。
云妃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不耐道:“定是你身上的邪祟冲撞了小公主。”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给他定了罪,没过多久,云妃就找来两个僧人说是给他驱邪,泡过盐水的柳条鞭笞身体是真的疼。
他吸了口气,闭上眼,压下心中的恨意。
沈塘捏着他的脸,沉思良久,她在断罪长老的禁书上看到过这种奇怪的纹路,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她放下手,现在可以确认自己没有认错,此人就是未来的魔王李遇水。
少年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沈塘后退了两步。
他的血打湿了衣衫,紧紧贴着后背,剧烈喘息着,他现在的样子能不能熬过今晚都难说,沈塘准备带着宫女撤离。
不知想到什么,停顿了一下,她听师尊说过李遇水怨念极强,是百年一遇的鬼胎,他现在死在这里不就等于送他去修鬼道。
“找个太医给他瞧一下,别死了。”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沈塘又朝李遇水骂道:“大坏蛋。”
话落,她带着雨露踱步离开了。
李遇水:“……”
从平阳殿离开时,她不忘嘱咐,“那个太监不要让他跟着李遇水了。”
雨露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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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灯走在后面应声道:“明日我便让人把那个太监送回掖庭。”
沈塘回到寝宫,正准备上床睡觉,刚好碰见夏婕妤肿着半张脸走了进来,云晚不敢动皇子,却还是可以动一个妃嫔的,沈塘看着她脸上的伤都觉得疼。
“十一公主,这件事是七皇子不对,我替他向你赔不是。”夏婕妤拿着手绢抹眼泪。
沈塘抿着唇,一个皇帝的妃嫔亲自给她赔罪,她不好过多为难,赵流萤阴差阳错被害死,这笔账是一定要算的,“夏娘娘,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云晚喝了口茶,摆摆手:“行了,没有下次了。”
夏婕妤点头,带着人撤离了。
雨露扶着云晚坐在床前,她让人将没完成的绣品拿上来,没一会儿宫女端着银针和没绣完的香囊上来,沈塘看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按理来说后半夜沈塘就不会再醒,可她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发热,她踹了下被子,毫无作用,沈塘无奈阖上双眼。
久违的她在识海的迷雾中感受到类似幽兰的花,是圣兰音。
她没想到圣兰音也跟着来到七百年前。沈塘在识海里碰了碰它,没有任何反应。
圣兰音是世代镇守太虚宗禁地的阵法之眼,沈塘跟在师尊身侧时远远的瞧过一次完整的圣兰音。
那时它安静的生长在悬崖峭壁,没有人会想到这么普通的花会是太虚宗的阵眼,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圣兰音甚至可以短暂提升人的境界。
知道圣兰音在体内沈塘安心多了,她没来由地思索起李遇水这个罪魁祸首该怎么处理,要不是不能杀他,他早被捅成筛子。
沈塘想了一下,不能杀就只能将他封印了。
浮生录上有记载,千年前在九幽有一片海,名沧海,河水呈黑色,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水渊之下镇压着上古大妖,那里最合适不过,她得想个办法出宫。
沈塘从床上坐起来,外面天光大亮,暮荷撩开纱帐,伺候着沈塘洗漱。
见她打着呵欠暮荷胆怯汇报道:“奴婢,昨晚让御医瞧过了,李世子伤的有些重,前日又落了水,还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没错,赵流萤拉的倒霉蛋就是李遇水。
沈塘无言以对,她无聊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原主太瘦了,常年生着病,九岁的孩童像七岁一样小。
沈塘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可眼下这具身躯太脆弱了,能不能熬过下个春天都难说。
暮荷给沈塘梳着头,见她愁眉苦脸,以为是担心李遇水的伤情,她大着胆子道:“放心吧,公主,李世子命很硬的。”
沈塘嘴角抽搐了下,说“我知道,不过,他经常受伤吗?”
暮荷犹豫道:“世子是废太子游历江南与一位采桑女所生,太子将他带回东宫已经两岁多了,因为脸上的鬼纹,国师大人说他不详,会破坏国运,陛下不愿意认他,太子没办法只好让他先跟着那位采桑女姓,后来……”
后来皇后的母族北疆与南荣在边镜起了冲突,死了不少百姓。
皇帝回宫后决定赐死皇后,太子让暗卫将李遇水送回江南,就起兵谋逆了,兵败后,众人掩护他出逃至一处村庄,不久病逝了。
皇帝听闻勃然大怒,他在一户农家里找到了李遇水,本想将他也一并赐死,是国师出面求情,不知说了什么,他才又活了下来。
暮荷惋惜道:“这位太子是陛下看重的嫡长子,少时掌政,心系民生。”
沈塘平静听完这段旧事,手里把玩着的珠钗,内心毫无波澜。
如果真的看重这位嫡子,也不会将他逼至绝镜。
4. 奉天楼
暮荷一双手巧,三两下就帮她梳了一个端庄的发髻。
沈塘半宿没睡,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案桌上摆好了早膳,沈塘坐下就让人把雨露给叫了进来,雨露还以为沈塘是想问罪昨晚太监的事。
雨露正义凛然道:“公主放心,奴婢让人狠狠的打了他十个板子。”
沈塘咽下肉粥,又喝了口热茶,才道:“傻丫头,那你重新去给他找个太监。”
对付这个魔王不能大意,即便他现在惨兮兮。
他在百年后可是把最富庶的青州都给灭了。
沈塘用完早膳后,就打算让雨露带自己熟悉宫里的路,她不喜欢很多人跟着。
雨露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沈塘一边问一边记,两人把宫里大部分能逛的地方都走了个遍,一路走过来,沈塘大概摸清了宫里的地形。
“公主可要去御花园看看,”雨露转过身,指着不远处道,“奴婢听说御花园前几日新建了秋千。”
沈塘点点头,两人穿过假山,被围绕建起的池塘,湖面泛起细微波纹。
风吹过,沈塘坐在秋千上,飞鸟掠过,一片桃花落到她白皙的指尖,她晃着双腿,不经意的问:“这宫里有没有藏书阁啊,我想看话本了。”
雨露在后面推着她,柔声道:“公主,藏书阁可没有话本,你要是想看,奴婢让人到外面去买。”
沈塘摇了摇头,没有在提藏书阁的事,原主是个小草包,云晚心疼她体弱,很少强迫她去太学宫,原主现在连《论语》都没认全。
她想要多了解这个朝代,只能等没人偷偷去藏书阁。
临近午时,她们才返回长春宫。云晚端坐在美人榻上,怀里抚摸着粉白的小猫,她朝沈塘招手,让她坐到榻上。
大宫女秋水让人拿了些吃食给沈塘。
云晚有些不悦的说:“你身体不好,怎么不多带些太监和宫女,万一再有不长眼的杂……冲撞了你。”
沈塘嚼着果干沉默点头。
见她沉默寡言,云晚顿时又气又好笑,她亲昵地点了写沈塘的额头,“你啊你,这样的性子以后嫁了人怎么办。”
沈塘手指无意识收紧,她不知道怎么跟母亲相处,这种感觉很奇妙,她记得年幼时,有一次夜半,辗转难眠,她光着脚跑去问师尊,“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他们都有六亲,我没有。”
凌霄仙君拉着她坐在长廊下,这夜灯烛微暗,他轻轻抚过她的头,耐心解释道:“嗯,我们阿塘与众不同。”
她又问:“为什么给我起“塘”这个字。”
凌霄望着天边依旧的明月,轻声道:“捡到你是在池塘边,那天是个雨夜,你湿淋淋的长在那里,好可怜。
“师尊!”沈塘生气的锤了他两下。
凌霄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认真道:“不逗我们阿塘了,当时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到,池塘生春草,希望我们阿塘这株小仙草,永远生生不息。”
彼时仙君把她带到众人面前,她才学会和人相处,畏畏缩缩的,凌霄拍拍头安慰她。
他说,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云晚拉过她的手,低眸问道:“攥那么紧,不疼吗?”
沈塘思绪回笼,有些怔愣的看着她,小声说:“母妃,你舍不得我。”
她笑着,捏了捏沈塘的后颈,“最近安分一点,你父皇马上要过寿辰了,少惹他不快。”
“知道了,我去踢毽子了”沈塘从榻上跳下去,突然道:“谁都不许跟着。”
云晚看着她拿着毽子跑去院外,便没说什么。
沈塘站在槐树下,打量这一阙四四方方的宫殿,偶尔有一缕阳光漏进来。
正思量着长春宫的大门前,有个粉雕玉镯的小姑娘微微探了进来,她歪着头轻声细语道:“十一妹妹。”
沈塘下意识的看过去,见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很快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南荣国十公主,赵柔兰。
“你病好了吗?我很担心你。”赵柔兰声音又软又甜。
沈塘轻轻的嗯了一声。
赵柔兰提着裙摆的走进来,她将手里的金桔递过去,“这是我刚从园林摘的。”
“谢谢十皇姐。”沈塘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她咬了口金桔,“我很喜欢。”
赵柔兰低下头,有些局促拉了下衣裙,“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带你去摘。”
沈塘揉了下她头顶的小呆毛,庭院刚好有个石桌,她让雨露端些茶点过来,赵柔兰本想推脱,被沈塘按了下来。
赵柔兰坐在石凳上,奶声奶气说了句:“谢谢十一妹妹”,才慢慢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她身上的襦裙有些陈旧了,看的出在这深宫日子过的艰辛。
赵柔兰的母亲是位不受宠贵人,没有显赫的家世,进宫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升位分,沈塘在原主的片段里见过她是怎么被其他皇子女欺负的。
南荣帝这两年也老了,不管不问,一副昏君的作态,变的法子寻求灵丹妙药,想要长生不老。
不过问朝堂,不过问子嗣,沈塘算了下宫里还活着的皇嗣,加上自己还剩七个。
赵柔兰吃完点心,用手帕擦拭嘴角,才小声问:“十一妹妹,你还会去太学宫吗?”
沈塘给她沏了杯茶,“我明天可能就回去了。”
赵柔兰道:“十一妹妹,我早上可以过来和你一起去学堂吗。”
沈塘点头:“我在功课上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问皇姐。”
赵柔兰被她这么一弄羞红了脸。
临走时她又让雨露拿了两盒点心给她,怕她一个人拿不动,沈塘让雨露送回赵柔兰的宫殿。
沈塘看到赵柔兰手腕的伤,她想要寻求庇护,她愿意力所能及的帮帮这个可怜的小丫头。
*
窗外天色渐晚,沈塘躺在床榻上,看着长春宫最后一盏烛火渐息,她偷偷溜到院外,从墙头上跃下。
雨露今天带过她走的路,她都记得,很快就知道出宫该往哪个方向,没走一会儿,就有好几个门军巡逻,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大片的御林军,沈塘没有在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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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原路回走,在快经过正殿时,一群宫女太监急急忙忙往皇帝寝宫赶,沈塘隐秘在黑暗中,一个拐角处,为首的太监便被撞倒了,他手里端着的盒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太监趴在地上心如死灰的看着,滚落在泥里的药丸。
为首的御林军看到这一目,直接抽出佩剑,太监的人头便落了地。
后边的宫女太监惊恐的跪了一排,男人的剑还滴着血,落在青石板上,他冷然道,“都给我小心点,不然这就是下场。”
“给我处理干净了,不然惹怒了圣上,有你们好果子吃。”他把带血的剑丢给下属,准备带御林军离去。
一个肥瘦硕的身躯,从正殿跑出来,他手里抱着拂尘,途中还被台阶绊了一跤,男人注意到,行了个拱手礼,喊了声:“高公公。”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高公公看到地上的场景,被吓了一跳。
他急忙问:“今天的药呢?”
“此贼人居心莫测,居然把陛下的药给打翻在地。”男人又指了指湿润的土地,“这药已经没办法食用了,高公公,你看能不能让国师重新送一份进来。”
“你以为这是地里种的大白菜吗?想要就会有。”高公公急的原地转了两圈,他痛哭道:“陛下要是今天吃不到这药,非扒了我一层皮。”
“那这……”男人的眼珠子转了转。
他挥了下手,身后大批御林军就把跪在地的十几名宫女太监,全部捂住口鼻,带了下去,他们绝望的眼神在呐喊。
他凑在高公公耳旁说了些什么,高公公眼神顿了顿,叹气连连道:“也只能如此,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吧。”
两人说话声渐远,地上的血渍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沈塘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被打翻在地的药丸静静躺在那,沈塘把它从土里捡起来,揣进怀里。
在回长春宫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云晚和赵流萤说过的话,南荣国每年都会举办一场大型的祭祀。
奉天楼的国师会亲自下场在每年的农历九月初五,为南荣国带来新的预言,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这种预言,十次有九次都是对的,所以南荣国才会一直富庶,南荣人普遍都很信奉神佛,在南荣寺庙多,出家的人也很多。
那位国师大人遍地都是信徒,被捧为神明。
沈塘扶着宫墙往回走,恶心感袭来她忍了又忍。
没忍住吐了一地,太疯狂了,人命如草芥。
天边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她赶在所有人醒来前,悄悄的爬回了床榻,把被子蒙在头上沉默着。
她以为七百年前的人间是天官赐福,可两者比起来没有区别,底层人都很难活下去。
沈塘又想到自己参加的最后一场仙门门大典,那个时候灵气开始枯竭,世家宗门带头表示不会收人间弟子,他们想要独览仙术,他们害怕自己的机遇被抢,他们想要飞升成仙。
可底层百姓只是想要吃饭,想要穿暖,想要在乱世有一线生机。
5. 太学宫
沈塘醒来时,脸色更差了。
雨露还以为她旧疾又复发了,连忙去请太医。
长春宫的清晨朝阳升起,满宫的宫女太监围在床榻前,云晚听说后也赶了过来。
太医听说十一公主又病了,倒是来得很快,过来一把脉,得出是没有休息好,给她开了安神药方,又嘱咐饮食上多补补。
赵柔兰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沈塘一眼就注意到角落的她,她朝雨露使眼神,雨露福了福身,带赵柔兰越过人群。
赵柔兰站在床榻前,怯怯开口,“十一妹妹,你生病了。”
沈塘咳嗽了两声,疲倦道:“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她摇头:“你好好休息,我上完学宫就过来看你。”
等到赵柔兰走后,云晚才轻声问道:“你跟乔贵人的孩子什么时候玩的好,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她们吗?”
之前在学宫,赵柔兰被七皇子和五公主捉弄时,原主觉得她性格软弱,不太爱搭理她。
赵柔兰也对原主好过,但对方始终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沈塘想了一下,说,“皇姐,对我一直不错。”
云晚点头没有多问,吃过早膳喝了药以后沈塘就昏昏欲睡。
春雨绵绵,淋淋沥沥,梅雨斜织在窗纸上,朦胧成一副水墨画,屋内都透着一股凉意,沈塘醒来时,外面的天是黑的,雨露扶起她吃完晚膳后,从屏风后拿出一束白玉兰,皎洁的花朵,亭亭玉立。
她高兴道:“是十公主摘的,她让我转交给公主。”
沈塘靠在玉枕上,“皇姐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雨露道:“她把花带到以后,见公主还在休息便走了。”
隔着微弱的烛火,沈塘甚至能看到细雨,点洒在白玉兰花前,她问道:“雨下那么大,皇姐有被淋湿吗?”
雨露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沉思片刻说:“十公主来的时候,外面好像下着细雨,等她走的时候奴婢给她拿了伞。”
沈塘把花放在床头,喝完药以后她便又睡下了。
后半夜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身体一股燥热,喉咙也难受,她叫了两声。
在外边守夜的暮荷听到动静,推门进来,她先是摸了摸沈塘的头,烫的厉害,就跑到殿外把其他宫人给叫醒了。
沈塘觉得浑身无力,身上被蚂蚁啃食般难受,她知道原主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
雨露带着罗太医赶来,他隔着帷幕摸着脉搏,眉头紧锁,“应该是高热,先去冰窖取冰降温吧。”
沈塘意识快要模糊时,感觉到额头一凉,没过一会儿,喉咙就有异样的触感,汤药被灌入口中。
雨露和暮荷守了一夜,沈塘的烧才退下来,罗太医临走前又说多加几床被子,捂出汗就好多了。
这几天沈塘一直呆在长春宫,无聊便看话本,云晚这几天白天会守着她,赵柔兰没课时会过来找她,还特意绣了个平安福给她,希望她能岁岁平安。
直到今日罗太医照常问诊完,说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以后注意多加休息就好了。
沈塘用完早膳就打算让雨露带自己去学宫。
雨露整理着笔墨纸砚,欣慰地道:“公主这么勤奋,娘娘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现在已经不怕沈塘了,雨露觉得以前的公主每天郁郁寡欢,不会像这几日活泼话多。
沈塘见雨露收拾完,主动去牵她的手,雨露交代着:“太学宫奴婢进不去,到时候你下完课来侧殿就可以看到我了。”
沈塘乖乖应声。
两人走着穿过太湖石,从正门进去以后,中央设有一个圆形水池,四面各开辟一门,已经有不少人到了,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或者书童,站在殿外迟迟没有进去。
赵柔兰站在台阶上,看到她以后,提着淡黄色的裙摆就跑了过来,“十一妹妹,你身体可好些,你回太学宫了。”
沈塘从雨露手中接过书囊,“已经无碍了皇姐。”看着赵柔兰一个人,皱眉道:“你宫女呢?”
赵柔兰摆摆手,笑道:“她在侧殿,我带了伴读,她进不来。”
沈塘这才注意到赵柔兰刚才的位置还站了个人,是御史大夫次女,夏疏容,按规矩她是没资格进入太学宫的。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两人在下面的互动,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见沈塘盯着她看,她赶忙调整好眼底情绪,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沈塘收回视线,握着赵柔兰的手越过她朝学宫内去了。
夏疏容气得跺了跺脚。
在太学宫读书的人大部分都是皇亲国戚或者朝廷重臣的孩子,皇子女在学宫一般都可以带个伴读。
沈塘刚到殿内,便见有一小部分人神色古怪看着她,原本闹哄的宫内声音小了不少。
赵柔兰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坐前面的案桌。
沈塘把书囊放下,两人一起坐在第二排,夏疏容进来后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一柱香后,夫子姗姗来迟,喧闹的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沈塘没有书本,赵柔兰将书摊在中间一起看。
沈塘认真的听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她感觉眼前的夫子比她师尊还老,她师尊也爱说一些大道理,她小声道:“他讲课好慢。”
赵柔兰做了个‘嘘’的动作,“孔夫子阅历深重,年轻时做官深受百姓喜爱,只是在讲课上会有一些枯燥乏味。”
沈塘趴在案桌,没有说话,赵柔兰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孔夫子锲而不舍的讲了两个多时辰,靠后的位置基本都倒了一排。
他清了下嗓子:“今天就到这里吧。”
沈塘见他离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正打算也跟着走,赵柔兰的案桌被人敲了敲。
沈塘抬眼,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赵允和夏疏容,沈塘觉得她眼熟。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了件淡黄色的襦裙,她语气凶狠,“见了皇姐不行礼吗?真是没教养。”
沈塘这才想到宫里除了她和赵柔兰,还有一位五公主,赵青黛。
如果说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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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是娇生惯养,那赵青黛就是飞扬跋扈、任性骄横、仗着自己是德妃的女儿,行事鲁莽不记后果的公主。
赵柔兰抿了下唇,起身给赵青黛行礼,她怯懦道:“见过五皇姐。”
赵青黛抱臂冷笑一声:“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穿鹅黄色,不适合你。”
赵柔兰的睫毛颤了颤,低声道:“抱歉,五皇姐。”
满满的恶意,沈塘忍不了,她把赵柔兰挡在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她:“五皇姐,要不要我给你行个礼。”
赵青黛这才像是注意到沈塘,嗤笑道:“你个草包,还有脸来太学,上次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在她身后的赵允走向前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皇姐,你小心她又向云妃告壮。”
“怕什么?同为妃位,她还敢跑过来教训我。”赵青黛翻了个白眼,声音极度不耐烦。
她的母亲是德妃,又有六宫协理权,比身份她自然是不怕沈塘的,但她也不敢真对沈塘动手,毕竟她是宫里出了名的瓷娃娃。
“赵流萤,我劝你少多管闲事。”赵青黛目光不善。
赵柔兰捏了捏沈塘的手心,示意她让开,她轻声道:“五皇姐,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关注,他们不敢说什么,只是或多的都往这边看两眼,有和赵青黛关系要好的同窗上前劝架,赵青黛瞪了她们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沈塘默默评价道:“真是刁蛮又任性。”
两人都有些沉默着收拾好案桌的东西,走出学宫后,雨露朝沈塘挥了挥手,像大人接自己的小孩。
临别时赵柔兰突然拉着她的衣袖,“抱歉,我刚才不是有意想打断你的,我怕她们为难我母妃”她缓缓松开手道:“还有谢谢你替我出头。”
沈塘顿住,直到对方走远,她叹了声气,后宫的生活真不容易啊。
回去的路上,雨露问道:“公主今天学了什么,夫子讲课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塘想起今天讲的人文天理,果断摇了摇头,“他讲课很慢,听着让人昏昏欲睡。”
雨露安慰地道:“没事的公主,今天是第一天,以后习惯就好了。”
在经过平阳殿时,沈塘才发现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那个恶鬼了,她问道:“李遇水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公主,李世子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平阳殿,没有外出,小德子每日都会给他送膳食。”雨露没有察觉到沈塘在套她话,还在高兴沈塘终于愿意好好学习了。
沈塘心里跳了一下,毋庸置疑肯定有鬼,她故意支开雨露,等到她走远后。
她才往平阳殿的墙头翻了上去,半塌的围墙长满了青苔,差点给她滑下去,平阳殿杂草丛生,处处都透露着荒芜。
沈塘轻车熟路的朝院内那颗老树爬去,接近树顶的位置才停下来,一缕黑气从窗外消失,沈塘揉了揉眼睛,直接跳了下去,院里的动静不小,没人出来。
她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入目的摆设很简陋,一张腐朽的床榻和断掉的桌椅。
6. 浊气
沈塘捂住鼻子,忍着发霉味往里靠近。
桌上摆放着膳食已经嗦掉了,地上还掉落根快燃尽的蜡烛。
少年躺在榻上,咬着唇神色痛苦,他脸上的鬼纹泛起异样的红。
沈塘犹豫片刻,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很冰。
李遇水整个人跟被泡在过水里一样,浑身发沉又冷又冰。
他从很早就知道自己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他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每每回想这些都会头痛欲裂,死在枯井里的宫女、夜晚尖利的啼哭声、还有伴随而来的每年初春的这几日体内气息混乱。
沈塘摸了摸他的胸膛,人的骨肤,怎么会这样冰。
感受到他身体从内而散发在外的鬼气,沈塘想到断罪长老在思过崖和她说过的话。
浊气又被称为瘴气,鬼族修炼困难,天生的恶鬼是五百岁成年,在那之前每承受过一次邪念就会化为体内的浊气,需要定时清理,否则瘴气入骨侵蚀,人会被刺穿心脏,鬼会有损修为。
沈塘将蜡烛点上,她是能感觉到李遇水是生人气息。
七百年后的沈塘闭关出来时,就听修仙界的人讨论,李遇水是鬼修出名登上的魔王,没人知道他师从何人,哪里修的邪门歪道。
沈塘盘腿坐在他身边,慢慢的将他身上的衣物褪下,看着他脸上的鬼纹一直延续在胸口处。
她在思过崖见过这种浊气,有一段时间断罪长老每天都会抓妖魔鬼怪来研究,搞得本就灵气稀少的思过崖变得更阴森森,沈塘很不幸的在那里罚跪过半月。
因祸得福,她知道怎么清除这种瘴气,沈塘试着催动圣兰音的灵力,她双手泛起白色的光,将他的浊气引入自己体内。
白光吓着地上正在啃食的老鼠躲了起来,沈塘收回手咳嗽了两声。
瘴气入体有点疼,但可以忽略不计。
沈塘休息了一会儿,又将手放了上去,她没办法帮李遇水彻底清除浊气,他这十几年体内的浊气早就积土成山。
她可以帮他把这次的瘴气给净化掉,沈塘分两次解决。
见他苍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眉头也舒展开来,她精疲力尽扶着墙起身离开。
李遇水觉得身子骨不像刚才那么疲惫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窗户外的冷风吹了进来,他缓缓睁开眼眸。
看着快烧尽的蜡烛,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哑声道:“赤水。”
乌鸦落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它叫了声,叼着水飞到他面前。
喝完李遇水问:“有人来过吗?”
“嘎嘎。”乌鸦叫了两声。
他闭了闭眼,这次恢复比前几次要快很多,往年的这时候他都在跟痛苦抗衡。
“嘎。”它又叫了声。
李遇水微微拧眉嫌它吵,把它直接扔出去了。
他想了很久,微弱的烛火在屋内摇晃,最终被吹灭。
归根结底是这场诅咒提前结束了,毕竟谁有这样的实力和好心来帮他?
爱他的人都死了。
沈塘走回长春宫和雨露撞了个正着,雨露福福身:“奴婢正想去找你。”
“嗯,我刚刚和皇姐逛了下园林。”沈塘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
雨露迎上前来,温声道:“陛下来了,和娘娘在屋内用膳。”
沈塘反应很平静“嗯”了声,往殿内走。
当今陛下已经年过半百,很少踏入后宫,每日不是痴迷诗词,就是灵丹妙药。
朝堂未立储位,斗的热火朝天。
两人走在玄关处,便听到爽朗的笑声。
“还是在你这,朕最安心。”
“陛下说笑了,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妾的福分。”
沈塘暗中打量面前这几人,南荣帝坐在主位,云晚在旁边给他夹菜,他身后站着的太监笑容谄媚。
沈塘收回目光,垂着头表现出恭顺的模样。
“儿臣参见父皇。”
身后的太监将帘子拉开,沈塘才看清坐在主位上的人容貌,一身赭黄色帝龙袍绣着五爪行龙,头戴冕冠,看上去精神饱满,毫无龙钟老态。
“是小十一吗?朕好久没看过你了。”声音意外的慈祥。
太监抱着拂尘,将她扶了起来,满脸堆笑道:“十一公主,陛下一直挂念着你。”
听到这声音沈塘微愣,眼前的太监就是那天晚上被称为高公公的人,她虽然在暗中没有看清他们的容貌,但仔细听声音还是可以分辨出来。
南荣帝放下筷子,自言自语道:“孩子,到朕身边来,怎么还是这么弱不胜衣。”
云晚咳了一下出声提醒,“陛下,阿萤从小体弱,臣妾每日都会让人做一些滋补的食材给她服用,还是不见好转。”
南荣帝默然片刻温声道:“像小猫一样,这样怎么能行。”他又朝身后的太监吩咐道:“老高,你把我库房里的那几株人参和龙涎草送来吧。”
“嗻。”高公公跪安后,带着几人下去了。
沈塘目光落在桌案前摆放的精美玉碟,碟中的食物精致无比,沈塘偷偷抬眸注视着他,南荣帝见到她的一瞬间神色恍惚了下,突然来句,“阿萤长得越来越像我了。”
云晚失笑道:“阿萤长大了,都说女儿越长大越像父亲。”
他轻叹,又像是惋惜:“如果是男孩就好了。”
夹菜的手一顿,云晚故作轻松道:“男孩子太调皮了,还是女儿好。”
南荣帝没有说话了,饭桌上透露着诡异的氛围,用完晚膳后,高公公带着人回来了,把东西放下便退到门外。
南荣帝在这坐了一会,喝了壶茶,便说有要事处理,等他一走,云晚把沈塘叫到身前问道:“你父皇问你话,你就要答,明白吗?他不仅是你的父皇,也是南荣的天子。
“他对你不悦在这见风使舵的后宫,够你吃一壶。”
云晚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男人阴晴不定,多疑嗜杀,当年先皇后就是死在猜疑中。
沈塘低眸乖乖应了声。
她又训诫了沈塘几句,等到差不多才交代道:“过几天你父皇寿辰,你不要乱跑,避免冲撞到奉天楼的人。”
“国师大人也会来吗?”
她那晚在土里捡到的药丸,沈塘检查过没有发现致命危害,但用药三分毒,这种低阶丹药长时间服用会让人上瘾。
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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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透支生命力,轻则五脏六腑受损,重则直接中风瘫痪,她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在七百年后的丹阳之战前,修仙界也是有过丹修的。
很多丹药连续服用或少都会有危害,高品的丹药副作用最少,但也更珍贵。
云晚眉间微蹙:“我不是说过吗?国师大人只会在农历九月初五出现。”随后劝戒道:“那天不要乱跑,乖乖待在宫宴上。”
沈塘又问道:“母妃,国师大人平常都待在奉天楼吗?”
“国师每日都要算卦,非必要时刻是不会出奉天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塘点头没有多问,天书的线索算是有了,就是不知道正不正确。
沈塘心里有点气,她根本就没见过天书这种东西,要是上邪在就好了,把她丢在这鬼地方,自己溜了。
回到寝宫没过一会,雨露就过来伺候着她沐浴了。
看她脸色不好以为是被云妃给训斥了安慰道:“公主不要难过了,娘娘这么说都是为了你好,陛下他……。”
帝王榻侧,不容他人酣睡,即便你是他的孩子,沈塘见她小脸皱成一团,她当然清楚南荣帝不像表面那么慈悲。
不然也不会为了一颗普通的丹药,就杀了那么多人。
雨露用浴巾轻轻擦拭她的身体,沈塘犹豫了一下问道:“雨露,先太子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公主怎么会问这个。”
沈塘疑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李遇水被带回来都两岁了,他真的是太子哥哥的孩子吗?”
雨露给她梳着头,缓缓道:“奴婢听宫里的嬷嬷说,太子最开始是为了根治水患去的江南,当时还杀了不少贪官,最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处理好水患。”
“太子回京后依然每隔一段时间会去一趟江南,直到他把李世子接回来,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后来奴婢听他们传那个采桑女死了。”
沈塘心里叹息一声,先太子要是知道他以后会做的混账事,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她突然想到浮玉山的那个少年,金色赤眸,气质矜贵,怎么样也不会想到七百年前会这么狼狈。
沈塘压下心底的不适,轻声道:“李遇水在宫里是不是过的很不好。”
雨露神色怪异看了沈塘一眼,“世子没有人庇护,有一次受了伤,被陛下看到骂了声晦气,从那以后宫里的人就更加肆无忌惮欺压他了。”
跟沈塘想的大差不差,在这个信佛的年代,他脸上不详的纹路,谁都能跑过来踩他一脚。
雨露垂着脑袋语气委婉道:“公主奴婢跟你说的这些,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奴婢会死的。”
沈塘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段时间李遇水一直都是你找人照顾的吗?”
“奴婢只是让人给他送一日三餐,他们不敢照顾李世子,怕霉运缠身。”雨露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沈塘说道,“你做的很好。”
反正最后都要被她封印,剩下的日子就让他过的好一点,至少活的像个人。
等雨露退下,沈塘一个人坐在榻上,催动灵力将自己体内的浊气给清理干净,随后就一头闷进被子里。
7. 祈福
人间四月天,长风沛雨,春光明媚如往昔。
赵柔兰静静等在长春宫,她看着外面开着正浓的桃花微微出神。
见到赵流萤的第一眼是在平平无奇的午后,她在御花园踢着蹴鞠,被众人簇拥,乔贵人拉着她退到一边。
她问:“母妃,我们不能过去吗?”
乔贵人蹲下身神色复杂看着她,“小兰儿,母妃带你去园林摘桃子吃,好吗?”
一种怪异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她挣脱开乔贵人的手,想上前看一眼。
还没等靠近,便被守候在前的太监给驱赶,乔贵人赶来把她抱起解释。
她趴在母妃的怀里被吓哭,后来她明白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如珍宝一般被展示,有的人如草芥一般被丢弃。
她思绪回笼,沈塘从寝殿内走了出来。
在过几天便是南荣帝的寿辰,皇宫内上上下下也都忙碌了起来。
按照往日习俗,还需要皇子女去明镜寺上香和点灯。
前些年三皇子他们都去过了,如今就剩下她和赵柔兰还有赵允,都是小辈,互相有个照顾,南荣帝便让他们一起。
赵允和她们不对付,今天一大早就坐着马车先出宫了。
沈塘有些雀跃,这是她来这里,第一次可以见到外面风景。
她起了个大早,让雨露和暮荷给她梳妆打扮,特意换上了条淡青色的襦裙。
几人走出门,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沈塘朝皇姐打了声招呼,就先上去了。
雨露紧随其后,马车行使,沈塘坐在柔软的绒垫上,她掀起车帘,整个皇宫都挂上了红灯笼。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宫门前,沈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形纤瘦站在轿辇旁,细碎的额发被风吹起,眼眸冷得吓人。
路过的宫人对着他小声议论起来,人的恶释放出来后,便收不回去了。
“这么吓人为什么还要出来。”一道恶意的声音传入沈塘耳边。
沈塘拧着眉,低声训斥道:“跟在我身边,以后就不要说这种话,再让我听到你就滚。”
身旁的侍卫手足无措。
沈塘叹了声气,她看着坐在轿辇上的男人,有点估摸不清他的身份,雨露出声提醒:“那个人是三殿下,两年前被封为睿王,在宫外开了府邸。”
男人慵懒的靠在软轿上,手随意搭在腿上,漫不经心道:“好侄儿,若真想去去身上的晦气,你便应该从宫门走到明镜寺,让佛祖看看你的心意。”
他抬起眼,神色平静地看着睿王。
良久,他准备往宫门走。
马车拦助了娇辇的去路,睿王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眉。
沈塘说:“三皇兄,别来无恙。”
睿王很快就认出了她,他有些不悦,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十一皇妹,有事吗?我还赶着去给父皇送贺礼。”
“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皇兄的脸皮让我刮目相看。”沈塘调整好情绪,语气缓了缓说道:“你身为皇叔,欺负小辈不好吧。”
睿王另一只扶额的手滑了一下,也是被气乐了,自己和赵流萤无冤无仇,现在跑过来讥讽他,真以为自己家干净到哪里去?
他似笑非笑道:“皇妹以前无意做过的事,给别人可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她内心坦荡,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我做过的错事,我自然会认,我也会负责。”
睿王看着她清澈的眸底,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他一脸烦躁。
“行了,我还急着给父皇送贺辰,便不和妹妹在这里浪费口舌之争。”他用力的拍了一下轿辇,语气阴沉对着下面的太监道:“还不快走?想留在这里吃板子?”
李遇水目光望向她,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塘心里烦躁,语气有点凶的问道:“你也要去明镜寺?”
李遇水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声音轻柔道:“是,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被送去普济寺。”
沈塘对着他身侧的太监说道:“给他找辆马车。”
“可是睿王殿下他……”
沈塘道:“耽误了父皇的寿辰,你担得起吗?”
坐在后边的赵柔兰叹了声气,温声开口道:“公公,如果睿王找你麻烦的话,我们会帮你求情的,在宫中他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两边都得罪不起,太监认命般的叫人拉来马车。
马车很小,只有一块褪色的布罩着,即便这样也四面漏风,破旧不堪,勉强能坐下人。
李遇水倒也没客气,低声道了谢。
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宫门,沈塘把车帘放下,因为刚才的事,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景色。
沈塘有些痛恨自己,有一瞬间她居然心软了。
恶鬼当人命是真的硬啊,每次看他快死的时候都能活过来。
雨露给她泡了壶茶,降降火。
沈塘看了一眼破旧的布罩,疑问道:“李遇水为什么要去明镜寺?”
雨露解释道,“陛下怕他冲撞了自己的寿辰,便让他每年的这段时间都呆在普济寺祈福。”
她不敢说,所谓的祈福是每日用泡过盐水的柳条鞭笞身体,直到柳条抽断,她怕沈塘去找僧人理论,到时候惹恼了陛下。
沈塘闭着眼,打算休息一下,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马车行使在半山腰,一阵风将车幔给吹开。
李遇水看着熟睡中的女孩,眼里闪过茫然,还有不知所措。
他的印象里,这位公主看似娇生惯养,嚣张跋扈,实则胆小,懦弱无能,甚至对上比自己强悍的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自己,还得罪了三皇子,算上今天她帮过他两次了。
李遇水做了一个决定,只要她以后不过来招惹自己,以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此时的沈塘还不知道自己之前被暗戳戳地记在小本子上。
马车走了半日,终于到达了明镜寺,雨露扶着她下了马车,远远传来寺庙的钟响声,檀香薄烟飘在空中,笼罩整座山头。
赵柔兰被人扶着走了过来,几人准备先去上香,没走两步沈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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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来,马车还在,李遇水不见了。
“他不跟我们一起吗?”
赵柔兰摇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他祈福的地方,跟我们不在同一处。”她唇角挽了个笑,轻声说:“我们先去上香,晚上在放长明灯。”
“好。”沈塘点头,她还是第一次来寺庙这种地方,觉得很新奇,在七百年后遍地都是尸骨残骸,易子而食,佛宗这种地方都被夷为平地了。
两人走在石阶上,侍卫已经把马车给停靠在路边了。
明镜寺在山顶,为了祈福,这两天特意不许百姓山上,寺门敞开,僧人扫着门前的落叶,她和赵柔兰走在寺中,各自拿了香火,跪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炉里的香火熄了又燃,做完这些僧人带着他们去客房休息,只等夜晚把长明灯放完。
几人走了一段长廊,沈塘看到屋檐下趴着只正打盹的橘猫,一道阳光随手落在它的毛发上,看着人心痒痒的。
僧人把她们带到两间简陋的客房,又让人拿了些清水和素食过来,交代道:“切记,这两天不要碰荤菜。”
沈塘应声,吃饱果腹,她想趁这两天好好逛一下明镜寺,毕竟这是南荣最大的寺庙。
她先是去隔壁看了一眼赵柔兰,见对方在竹简上不知道写着什么,没好意思打扰,她一个人在附近逛了下。
雨露他们去点长明灯了,听说今晚会放一千多盏灯。
不知不觉中沈塘穿过竹林,走到一片偏僻、陌生的地方,老旧的木门紧闭,什么也没有,与那边的热闹不同,这里格外冷清。
就在沈塘准备离开时,一道痛苦的喘息声从不远处的屋内传来。
沈塘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想把门打开。
“别进来。”里面的人声音冷冽,又很耳熟。
沈塘听出来了,冤家路窄,她抿着唇,最终只是抬起手敲了敲两下门,问道:“需要帮忙吗?”
又是很长的静谧,他嘴唇微动,嗓子已经被疼哑了,声音微弱道:“你走吧。”
沈塘没有说话,那种情绪又在心里蔓延,片刻,“你需要药膏吗?我带了。”
“好。”这次他没有拒绝,沈塘点头,愣了一下,才发现隔了一扇门他看不见,她往客房赶去。
李遇水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黑暗中有恶鬼啃食他的后背,在快要疼昏过去时,他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突然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很丑。
见她跑回去拿药膏时,他扯了一边的破布,一点一点擦拭背上的血渍。
他的那张脸,更苍白无力了。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正式说过话,为什么还要帮他。
李遇水突然又听到她说:“药膏和布条已经放在门口了,你自己处理一下。”
沈塘垂眸,心里不知想着什么,扫了一眼紧闭着门木,抬脚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塘又看到了那只小橘猫,她没犹豫,直接过去撸了一把。
猫咪被吓得应激,趁她不注意跳上房梁,沈塘看了它一眼,准备去找赵柔兰。
8. 蛇妖
眼看到了约定的时间,沈塘回到客房,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赵柔兰。
反倒是碰到了赵允,这个晦气玩意儿。
沈塘在不远处,看他往赵柔兰屋内伸头探去,显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沈塘走在他身后,用力的拍了下他肩膀。
赵允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他捂住胸口,恐慌感还没消退,面目扭曲道:“赵流萤,你走路没声吗?”
见他神情惶恐,沈塘猜到了几分,她蹲下身,看着赵允问道:“七皇兄,你知道皇姐在哪吗?”
“我怎么知道,我碰巧路过这里而已。”赵允慌忙地将她推开,踉跄往前跑了两步。
重重的叹息声落下,一粒小石子重重砸在赵允腿上。
疼痛感钻心传来,赵允身子一歪,又摔到地上,他连忙抱着膝盖,脸色铁青道:“赵流萤,你疯了?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七皇兄,要是在不说实话,下次就不是腿了。”
“这里可没有别人。”
听出话里的威胁,赵允咽了咽喉咙,含含糊糊道:“我好像在后山看到过她。”
沈塘点头,慢悠悠地说:“嗯,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去,你想死你自己去死,别拉着我。”赵允想跑,可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试着趴在地上往前爬。
能让身为皇子都害怕,后山存在的十九□□是妖物,赵允应当见过他的真身。
自从在皇宫里看他们把人命当蝼蚁,沈塘觉得能在这里碰到妖怪,见怪不怪了。
总要有规则外的东西存在。
沈塘扶起他笑道:“皇兄,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要是敢骗我,我会先弄死你的。”
赵允身体颤动,见躲不过去,他劝道:“赵柔兰死就死了,左右不过一个不受宠贵人生的孩子,没必要为了她搭上我们。”
沈塘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赵允顿时不敢说话了。
*
赵柔兰被一条巨蟒拖入暗处。
她感觉头晕目眩的,身上的衣衫尽数被划破,粘稠的触感划破她的肌肤,好半响,终于缓过神。
看着缠在一圈的鳞片,赵柔兰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恐,强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哭出声。
偏偏的耳畔又传来哈气声,像死刑一样,均匀,却很深很缓慢,让人毛骨悚然。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臭,赵柔兰回头,借着月光她看清九颗人头整齐躺在地上,狰狞的面孔盯着她,胃里一阵翻涌。
赵柔兰瞪大双眼,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外边的天阴沉下来,林深处升腾起浓雾,几只鸟鸦停靠在枯树上,两人踩在斑驳的石板路,赵允把她带到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处。
赵允指了下山洞,神色复杂道:“侍卫下来的时候,巨蟒已经把她给拖了进去。”
当时那条蛇还森然地看着他,想爬过来把他一起给卷进去,幸亏侍卫发现的及时死死护住他,才让他跑了出来。
尽管这样也折损了一半的护卫,想到那蛇庞大的身躯,赵允不自觉打了个冷汗。
沈塘朝洞里望去,伸手不见五指,她心下一沉,她能感觉到里面的妖气很重,至少是个大妖,如果是以前拥有仙骨的她倒是不怕,可现在她也不能保证能把赵柔兰安然无恙的救下来。
还没出新手村就遇上大boss了。
沈塘双眼一闭往里冲。
赵允惊讶喊她:“不是你来真,那我怎么办,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深山老林啊。”
他一蹦一跳的想追上去,沈塘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他又坐了回去,夜风阵阵吹过,赵允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一双靴子映入眼帘,还没等他抬头看清来人,便失去了知觉。
少年眼眸深邃,清澈而平静,看着他像看一个死人,他指尖轻颤,白色粉末尽数撒在他腿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山洞走去。
沈塘一直向前走,时不时的头顶有蝙蝠掠过,沈塘用袖中的短剑挥退它们。
走到深处时,沈塘嗅到空气里一股粘稠的腥臭味,坑坑洼洼的泥泞有蛇蠕动的痕迹。
四周一片寂静,漆黑的角落传来嘶嘶声,像低声的怒吼。
沈塘抬眸,是条巨大的黑蛇,它的竖瞳闪烁着蓝光,吐着信子,死死盯着她,像是不满有人闯进它的领地。
沈塘看着它的通黑鳞片闪着亮光,这是条蛟明显修炼千年,应该已经开了神智,她现在完全没有把握能从它手里逃出来。
走蛟朝她直直撞来,沈塘飞身堪堪躲过,蛟撞在山壁上,山洞上方落下碎石,再撞几次这个洞口可能会塌。
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再横冲直撞,它用蛇身扫了过去,沈塘催动灵力,形成了小小的五行遁,一边抵抗一边朝里处走去。
赵柔兰安静躺在草堆里,她继续运用着灵力,一手探了下她的鼻息,幸好还活着。
这只走蛟开了神智,能够听得懂她讲话,沈塘清了清嗓子道:“你修炼至今,如果杀戮太重还能飞升成龙吗?”
不知怎么戳到它痛处,原本冷静下来的蛟龙再次不管不顾的撞来,沈塘连忙背起赵柔兰往右躲去。
见这蛟龙铁了心要杀她们,沈塘也不废话,她将赵柔兰放到一边,引天地灵力覆盖在剑上,一剑劈下,蛟龙的鳞片缓缓掉落下来。
她飞身来到蛟龙头前,试着向蛟龙的眼睛刺去,察觉到沈塘的企图,它挪动着身躯想把她摇晃下来。沈塘紧紧抱住它的头,往脑袋砍去,纹丝不动。
蛟龙吐着信子,将头往石壁撞去,这次沈塘松开了手,蛟龙蠕动着身体,张开大嘴想把她吞了。
千钧一发之际,外边那群蝙蝠骤然间全部飞了进来,不要命的往蛟龙眼睛挠去。
一个身影稳稳地接住她,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好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木香。
沈塘松了口气睁开眼,湿漉漉的眼眸,无辜又可怜的看着她,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道:“公主,抱歉,得罪了。”
她移开目光,要不是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可能真的会被他给骗。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血蝙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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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了,李遇水把她放下,沈塘跑去将赵柔兰重新背起来。
“蝙蝠撑不了多久。”沈塘对李遇水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李遇水点头,几人往洞口跑去,蛟龙用尾巴拍死最后一只蝙蝠后,紧紧追在他们身后。
它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他们,蛟龙张开血盆大口,想把几人全给吞了,沈塘停了下来,她把赵柔兰丢给李遇水。
沈塘道:“你带着她先走。”
“不行。”他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沈塘脸色苍白拔出剑,体力明显不支了,她冷声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反而不能全心全意对付蛇妖。”
李遇水罕见沉默下来,事关生死,他一声不吭背着赵柔兰转身离去。
没了顾虑,沈塘用着轻功巧妙躲过它的攻击,蛇妖见她不和自己打,只是一味的躲,直接将出入给堵住了。
显然它学聪明了,蛇尾甩来沈塘躲闪不及,飞出好几米,精疲力尽倒在地上,喘着气。
就在沈塘以为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道剑光割破了它的鳞片,蛇妖被这威压吓着后退了两步。
来人一袭白衣,眉心刻着朵祥云,他周身散发着纯粹的灵气,清清冷冷的,沈塘觉得他的年龄太小了,全然一副小仙童。
蛇妖眯着眼,打量着他先天的灵体,吐着信子贪婪着朝他扑来。
小仙童动用起灵力眉心的祥云也亮起,他剑势如山岳般沉稳,轻轻劈下,蛟龙的躯体掉下无数鳞片,伤口化脓。
它趴在地上,蠕动着身子想往里游去,小仙童微微叹气,一手结印道:“何必呢?害死了那么多人,今生无缘大道了。”
小仙童从袖子中丢出捆仙绳缠住它,就飞身来到沈塘面前,用灵力给她疗伤。
他很细心地将自己体内的灵气过滤一遍,才缓缓输入她体内。
沈塘觉得五脏六腑的伤慢慢愈合,她抬头浅笑道:“谢谢你。”
他一板一正道:“不用,下次不要一个人逞能跑来这里,很危险。”
小仙童很快收回手,沈塘的身体除了有些疲惫,伤痛基本无恙了。
沈塘看着跪趴在地的蛇妖,想一剑斩了它。
在她身侧的小孩突然拉住她的袖子,声音有点软乎乎道:“姐姐,饶它一命,它早就没了千年修为,靠着自身的血脉才撑到今天,你不杀它,它也会死在诅咒下。”
他继续说道:“我会把洞口封住,它有生之年不会再出去害人性命了。”
沈塘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留着它,小仙童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低声解释。
原来这只蛇妖,是九山相柳的后裔,祖先死在了仙魔大战,它也在那场大战中受到诅咒,没了修为,生不如死,逃亡此处。
留着它是因为它的血脉珍贵,很有可能是世间仅存的相柳一脉,以后或许有用处。
沈塘握着剑,朝着小仙童询问道:“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它,可以吗?”
他轻轻应了声,往洞口外走去,好心提醒道:“不要把捆仙绳给解开。”
9. 神圣感
周围静默了好一会儿,静地只能听见岩石传来滴答的水声,沈塘扶着石壁站直身子,她盯着蛇妖问道:“你知道天书吗?”
它是仙魔大战存留下的血脉,应该会知道一些有用的线索。
蛇妖神情茫然了片刻,它动了下身子,捆仙绳收得更紧了。
沈塘走过去将它的尾巴松开了些,它翻个身在泥泞里鬼爬似的写了两个大字,勉强能看清写着是“玉、女”。
她心中有点纳闷,玉女不像是地方,倒像是件神器,自古神器是最难寻的,她有生之年也只见过一件。
想到这她心里沉沉地坠着,等到从洞口出来,她发现气氛有些微妙,李遇水还没走,小仙童闭着眼在打坐入定,两人谁都不讲话。
沈塘望着他们,干巴巴说:“我都问完了,你打算将洞口封住吗?”
小仙童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说道:“那你们先走,我还要再进去一趟,给死去的人渡魂,免得怨气太重。”
“好。”
沈塘颔首,眼见事情解决她稍微安下点心,她转过身不远处的李遇水抱着胳膊姿态散漫地倚靠在树上。
她抬脚朝李遇水走去,不管怎么样他今天也算帮了她,沈塘站在他面前,停顿许久,才轻轻说了两个字,“多谢。”
他瞥了她一眼,明明眸中没什么情绪,却还是让沈塘察觉到一丝鬼煞般的戾气,只听他淡声道:“是我多谢公主,愿意舍命挡在前面。”
嘲讽几乎谥出来,沈塘差点被气晕过去,男人心,犹如海底针。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他,沈塘侧过身绕开李遇水,按照记忆朝客房的方向走去。
李遇水跟在她身后,月光映照着山坡,两人隔着距离并不远。
“你真的是赵流萤吗?”
短短一句话让沈塘身子微微一僵,她很快反应过来,见李遇水盯着她许久,她调整好状态,学着记忆中原主的语气,凶巴巴还带着一丝委屈道:“李遇水,我发现你真的很讨厌,虽然你是为了救我来这里,我很感动,可我也一直在保护你啊,你不仅不感谢我,你还嘲讽我。”
她还想说,你根本就没帮上忙。
李遇水:“……”
无话可说。
李遇水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山中渐渐散去的浓雾,他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在意她的生死,他和她之间不过尔尔。
大抵是这些年难得碰上有意思的人,忽然间想起赵流萤以前的胆怯,和现在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被夺舍了?
可即便是不是都不重要,现在的她明显更能帮到他,他想离开这里,这个只有痛苦的地方。
想清楚这一点,李遇水轻笑出声,“那就多谢你。”
咬字很轻。
沈塘“?”
就在这时天边浮现出星星点点,一盏盏祈福的明灯升起,像焰火,点亮无际的月色,灿烂而盛大。
两人对视许久,李遇水顿了顿,说道:“祈福灯啊,我每年都能看到,听说这么一盏抵普通人大半月的工钱。”
沈塘问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公主不知人间疾苦,上好的油纸制作,劳民又伤财。”李遇水走在前面,山路有些颠簸,好在满天的长明灯不至于让人看不清脚下。
沈塘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她在宫里看到的都尚且如此,底下的人恐怕更难活下去。
等到回到客房时,长明灯火已经落下了帷幕,雨露听见动静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神色慌张,在看到沈塘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公主,幸好你没事,奴婢刚从七皇子和十公主那处回来。”
雨露凑到沈塘的耳边小声道:“奴婢听山下的大夫说,七皇子的左腿保不住了。”
哈?不至于吧,沈塘认为她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不可能把他腿给打断。
“七皇子已经连夜被送回宫医治了,奴婢刚才过去看的时候,指甲盖大的蚂蚁还在啃食他的肉!”雨露呢喃道:“还有十公主今晚也起了高热,感觉这个地方煞气的很,不能再待下去了。”
雨露独自一人自言自语道:“可是明天还有一天,要是现在回去,陛下会责怪娘娘的。”
她认命般叹了声气,然后视死如归,“公主你别怕,奴婢会一直守着你的”
赵流萤要是有什么闪失,自己肯定活不了,反而会连累家人,反之亦然她保护好公主,就算自己出事,救护有功她的家人也会过的不错。
沈塘看着她一脸忧愁的模样,小丫头每天在胡思乱想,她随手摸了摸雨露脑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沈塘又问道:“七皇兄的腿大夫有说是什么原因?”
雨露略一迟疑说道:“奴婢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七皇子昏过去的那块地方以前虽然经常有妖怪出没,但是国师都派人把他们都收了,奴婢看他那腿不像是被妖怪所袭,倒像是虫子给啃出一个大洞……”
沈塘呼吸凝滞。
显然她今晚遇到那个小孩,是国师的人,一个小屁孩浑身上下散发着灵体,轻轻松松的就把大妖给除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会察觉到她的存在吗?
沈塘不敢想象,怕身份暴露,怕任务完不成,她现在用的都是下九流的仙术对付凡人可以,对上天生灵体,这不明摆的告诉她,我天生很强,你别惹我,免得自讨苦吃。
她突然想见一下这个国师,如果能说服他一起帮忙的话,李遇水的事就事半功倍。
她发现自己对李遇水根本就不了解,他居然会控制血蝙蝠,还让它们那么疯,跟不要命似的。
太邪门了!
沈塘缓了缓神,不能让自己想这些,既然赵允的事跟她无关。好吧,还是有一点点关系,毕竟是她把人带走的。
阴差阳错之间赵允也得到应有的惩罚,沈塘不打算在报复他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他当时是存心想要害死原主,那她一定会弄死他,无心之举赔上一条腿,赵允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狗仗人士。
沈塘收拾了一下心情,打算去看看赵柔兰的伤势,应该都是一些小擦伤。
赵柔兰的客房离得不远,一个拐弯就到了,屋内的烛火还亮着,沈塘发现原本在半山腰的侍卫全都上来了。
他们看见沈塘行了个礼就往后山的方向赶去。
沈塘推门进去时,丫鬟冬曲正坐在床头边给她喂药,怎么都喂不进去。
冬曲有些着急,强行掰开她的嘴,没喂进去,反而洒着到处都是。
沈塘忍不住提醒道:“你这样子会弄疼她的。”
冬曲抬头,偷偷瞄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十公主要是再不喝药,今天恐怕就会烧死在这里。”
药全洒在被褥上了,冬曲将碗放在小桌上,福了福身:“奴婢去重新给十公主煎药。”
兴许是察觉到她眼中的担扰,雨露走上前道,“我来给你烧火。”
等到她们都走远,沈塘坐在床榻上,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偷偷伸手给她渡些灵力,见她气色红润了些,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这小妮子是怎么一个人跑到后山去的。
她去赵柔兰房间内检查时,地上没有发现拖动的痕迹。
说起来挺不对劲的,大晚上活人没事跑后山干嘛。
沈塘思忖片刻,也不知道赵柔兰现在还记不记得发生的事情,要不等她醒来问问。
这么想着她感觉有点累,打了个哈欠就回房休息了。
*
天一亮,沈塘就得到个好消息,赵柔兰人醒了,但状态好像不太好。
沈塘边担扰边想着,不会是受的刺激太大,把人给吓傻了,他们没亲眼见过妖怪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
更何况南荣人是信佛的,在明镜寺附近发生这样的事,难免会受到打击。
沈塘一进门,她就停止说胡话了,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冬曲站在那脸色很难看。
她朝沈塘福了福身,走之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柔兰。
骤然想起些什么,沈塘转过身便见她脸色愈发苍白躺在那。
沈塘问道:“你身体还觉得难受吗?”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又继续道:“听七皇兄醒来说后山有个洞口里藏着妖怪,但昨夜侍卫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们认为是七皇兄中邪了。”
思索了一下,沈塘认为是小仙童已经将洞口给封住了,仙术,凡人肉眼看不见很正常,他动作还挺快的。
“说起来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有你,还有李世子。”她强撑着身体起身,沈塘连忙倒了杯水给她,喝过后,赵柔兰的嗓子终于好受了些,她继续说:“其实我当时有知觉,你们说的话我听见了。”
沈塘抿着唇,气氛有些尴尬,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缓了会,才对着赵柔兰开门见山道:“你都记得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往那跑。”
在后宫能生存下来的怎么会是小白兔,只不过赵柔兰比宫里大部分人都要聪明,平时都收敛着锋芒,但只要你一触碰到她的底线,她拼了命也会咬你一口。
她瘫软在床上,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我不记得了,当时在屋内只感觉眼前一黑,不知不觉就想往前走,等回过神就在那只蛇妖的洞穴。”
沈塘若有所思地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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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唇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她走到庭院对守在屋外的雨露吩咐道:“你先呆在这,等冬曲回来在走。”
雨露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沈塘将今天上香礼佛之事做完,半跪在软垫上,她悄悄的瞄了一眼正在敲木鱼的和尚。
“施主有事不妨直说。”僧人若有所感睁开眼,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地上面带微笑。
沈塘一听,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想找李遇水,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
僧人站起身转动佛珠冲她三做礼,然后施施然地带着她往偏殿走去。
偏殿的大门敞开,空旷又冷清,沈塘停下步子发丝随风吹起。
巨大的雕像低眉俯瞰,他静跪在蒲团上,闭目,双手合十。
夕阳打在李遇水脸上,这一画面平白给他添了几分神圣感。
从她踏进的那一刻起,李遇水就感觉到身后的异样,不过对方迟迟没有上前来。
原先以为是明镜寺派人来监视他,但好像并不是,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气息。
沈塘快步走在他身前,将夕阳余晖给遮挡住,李遇水睁开眼,两人目光相抵,沈塘朝李遇水伸出手,这场景忽然间有种似曾相识。
沈塘的手在空中抬了许久,怔愣了片刻,大概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想收回手,却被少年小心翼翼地回握住。
沈塘牵着他慢慢站了起来。
他神色自然道:“公主。”
沈塘不自在别过头。
“如果公主是想问赵柔兰,我只能劝你离她远点。”李遇水看着她笑了笑,轻轻揉了下她的指尖。
“可能会死人哦,你要是在跟着她,你也会被缠上的。”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塘下意识地抽回手,问道:“你有办法能找到它吗?”
她从昨晚给赵柔兰渡灵,就察觉到她体内被下了很强的“咒”也可以叫“怨”。
这种诅咒会一点点吞噬人的生命,等人只剩一口气,它才会现身收走他们的命,从而成为替死鬼。
李遇水摇头显然是不想多管闲事,他认真地盯着沈塘的眼睛看了会儿,耐心劝道:“人各有命,她的命数就在这。”
沈塘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你真没同情心,按辈分我们可是你姑姑。”
李遇水愣了一下,好脾气地笑了:“那更要死了,我这人最爱杀亲人,最喜欢看亲人痛苦着死去。”
沈塘:“……”
看他帮不上什么忙,沈塘抬脚准备走,她就知道这人靠不住。
李遇水望向少女的背影,犹豫了半响,还是喊住她。
他垂眸看她,神色晦暗不明:“我的办法很危险,不一定能够成功,如果她死了,你会怪我吗?”
沈塘果断道:“不会。”
“好。”
沈塘回望着他,夕阳好似给他镀上了一层余晖,就连脸上的鬼纹站在阳光下都显得熠熠生辉。她觉得这个年纪的李遇水不管有多大仇、多大怨、始终都保持着一丝少年心性。
*
这几天的祈福仪式很快就忙完了,一行人收拾好东西,陆陆续续的准备回宫。
李遇水要留在这,直到南荣帝过完寿辰才能返宫。
沈塘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后边时不时的传来咳嗽声,赵柔兰的高热还没好,反而身体越来越烫,像是要把人活活烧死。
马车行使一段路后就会停靠下来,让赵柔兰缓一下和喝药,冬曲像往常一样煎好药,掀起车帘惊呼一声。
赵柔兰不见了,马车外众多侍卫守着,她要是从马车上下来,不可能没人看见,这么大的活人凭空消失,让人毛骨悚然。
沈塘吩咐侍卫先在附近找找,然后再扩大范围。
她带着雨露往不远处的林子走去,这片树林不大,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泥土上还有一深一浅的脚印,她猜测是赵柔兰的。
果然在没走远,约莫四五个大汉提着刀,架在赵柔兰的脖子上。
为首的人凶神恶煞的挥了挥手,他们很显然地看见了沈塘,其中两人冲上前来。
雨露挡在她面前,想让沈塘先跑。
两个大汉把她们围住,山贼头子脸色很难看:“不交路费还想走?还有王法吗?”
“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凌云寨,这整座山都是我们的,想往这过留下买路财。”
雨露呛声道:“你要是敢动我们,官兵不会放过你们的。”
闻言,山贼们摸着肚子上的赘肉大笑着,为首的人提着大刀说道:“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
10. 故人归 恨此生
赵柔兰悠悠转醒过来,她欲哭无泪,歉意着望着两人。
山贼头子情绪激动道:“我们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没有任何牵挂,烂命一条,换你们这些大富大贵之人,值了!”
雨露听到这么猖狂的话,脸色惨白,不免有些心慌,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
沈塘安安静静地打量着他们,她原来的躯体身法还不错,别说几个凡人就算是几个金丹期的修士一起上也是小菜一碟,可现在她瞧了瞧小豆芽一样干扁的身体,认命般的闭上眼。
对方估计一拳能把自己打死。
沈塘这样想着,下意识将双腿发软的雨露护在身后。
护卫离的并不远,拖延足够的时间,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山贼三两下捆住了她们的手脚,几人被绑在一起,扔在马车上,其中一人看了眼不远处林间被惊扰的鸟儿,低声说了句:“老大,好像有人过来了,我们先走吧,等回去在好好收拾她们。”
一行人对视一眼坐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阿弥陀佛。”
不知何时他们的马车前出现了位诵经的和尚,他身披大红袈裟,眉间一点朱砂痣,袈裟绣着金丝映照的佛光,好似烈火一般,他双手合十,转动手里的佛珠。
“施主放下屠刀,立即成佛。”
“哪里来的老秃驴,敢挡老子的路。”
山贼头子挥动手上的马鞭,马受到惊吓直接窜了出去,和尚也不恼,将袈裟解下成了一块红布,他从里面掏出一把金色的禅杖,敲了上去。
马儿的脑袋瞬间溅出火花,温热的血晒在他白皙的脸庞,马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这诡异又详和的一目,让他们的心颤了颤。
和尚收回手,还没等山贼松口气,禅杖又重重落下,山贼头子堪堪躲过,坐在他身旁的小弟却没有那么幸运,禅杖带着破空声,砸在他的左臂上,清脆的骨头声在他耳边响起,一瞬间惨叫声连绵不绝。
沈塘动了动,手腕上的束缚感一下子就消失了,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她抬起腿一脚将他们都踹下马车。
和尚还在那边低声念着我佛慈悲,下手却毫不含糊,眼看自己的脑袋要开花,山贼头子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立刻双手合十跪地求佛,老和尚看了眼这些山贼收回手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当护卫发现不对劲时,急匆匆的往这边赶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吓了一跳,五六个大汉跪在地上,老和尚盘腿捻着听不懂的梵文。
领头的护卫上前行了个礼,用余光偷瞄她们发现并没有受伤,都暗暗松了口气,沈塘此时已经解开两人的绳锁,耳畔传来小声的抽泣声,一抬头赵柔兰眼圈红红的。
她微微颤抖,手足无措的道歉,赵柔兰想将知道的事告诉沈塘,但不知想到什么还是没有吭声,指节不自觉地攥着发白,她歉疚的看了一眼沈塘,随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自己太过弱小了,如果真的惹怒了祂恐怕就没命活了。
她想起在昏睡时,那场真实得令人无法忽视的梦,让她终生难忘,那或许是在多年后,南荣国四分五裂,各自为王,一场大雪数十万人被当作军粮吃掉,而她被迫远嫁给大自己二十多岁的男人,没过过一天安宁的生活,最终下场凄惨。
梦里的声音蛊惑般告诉她,只要按照他的方式去做可以改变命运。
沈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赵柔兰,等到她被被赶来的冬曲搀扶上了自家的马车休息,雨露跟在她身后,沈塘走到老和尚面前,拱手道谢说:“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老和尚一眨不眨地看了沈塘须臾,不知想到什么,他眸光轻转,望向远处的群山环绕,层峦叠嶂,涌上一种无尽悲戚道:“不必言谢,冥冥之中,缘分自有天意。”
沈塘不明所以,干笑了两声,她实在不喜欢佛教的人,总结就是一个字太‘装’了。
老和尚拨弄手中的佛珠,对沈塘说:“这些施主从面相上来看并无凶杀,但劫掠路过的行人维持生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按照南荣的律法处理吧。”
沈塘轻轻地嗯了声,吩咐护卫把他们都压到大理寺。
几句话的功夫,护卫有条不紊将他们往山下压,沈塘的马车也给牵了过来。
沈塘颔首,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雨露看了一眼老和尚,穿着虽不至于破破烂烂,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话奇奇怪怪的,不会想骗公主出家吧。
有了这个念头,雨露看他越发不顺眼,冷哼一声跟着上了马车。
是有所感沈塘忍不住转过头,正对上他看来的目光,带着复杂、悲悯、难以言喻的情绪,犹如故人归,看了一会儿,他双唇微动,好像正要出声,沈塘在这一刻读懂了他的意思。
“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沈塘不清楚,这段看似平凡的话,其实暗藏的无穷的离苦,恨此生,长向别离。
*
沈塘的车队这一路出乎意料地顺利抵达到了皇城,此时天己经暗了下来,宫门戒严,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见到他们,大喊道:“停车,城门已关,无牌者不许擅入宫禁,违者杀无赦。”
牵着缰绳的护卫停了下来,从袖口拿出月牙块大小的铜制令牌,高举正色道:“我们是出宫祈福的护卫,马车上坐着的是两位公主,路上遇事耽搁了,劳烦开一下城门。”
士兵远远望去,看到令牌和他们的着装,确定是自己人,这才放行。
朱红大门缓缓打开,马车行使没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来人厉声呵斥:“停车,搜过马车了吗?若是有刺客混入其中,你们有几颗脑袋够赔。”
听见这个声音沈塘的心悸狠狠一震,是上次乱杀无辜的人,经过沈塘向宫里的人打听,能够掌管宫内的御林军,只有德妃的弟弟,赵青黛的小舅舅,卫铮。此人心狠手辣,是皇帝身边最忠实的一条狗,沈塘思忖片刻,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两位公主得罪了,请掀起车帘,在下确认无误后,自会放你们离开。”卫铮拱手表示歉意,御林军将她们严密包围,双方的气氛顿时剑拨驽张。
沈塘掀起车帘一角,低声道:“卫统领,十皇姐病了,还请你检查完发现没有可疑之人,立即放行。
“这是自然。”卫铮挑了下眉,作势就要上前。
赵柔兰咳嗽了两声,出声提醒:“且慢,卫统领这马车上坐的都是女眷,大庭广众之下难免有所不便,你一人上来即可。”
“行。”卫铮握着腰间的佩剑,翻身上了马车,他刚用剑柄挑起车帘,脚下不稳就摔了下去,他面上浮现出一抹错愕。
而沈塘仍坐在马车上,镇定自若,借着被挑开一角的车帘,沈塘探究的目光扫过他脸上,卫铮回过神,脸色十分难看,他起身,环顾四周,见自己的亲兵个个都低着头,他不信邪,结果又被弹了出去。
跟着他的御林军只看到自己的老大站不稳,从马车跌落下去,一时之间有小部分人窃窃私语,都在说卫铮旧伤未愈,连翻身上马都站不稳。
最后是御林军副将走上前里里外外的翻查了一遍,卫铮在一旁眸光阴狠地盯着她们。
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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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这人自大狂傲,在宫中无法无天都敢当众佩剑,偏偏的他又知道如何讨皇帝的欢心,让他当这么多人面出丑,恐怕要难受好一阵子。
确认没有可疑的人,车队继续行使,雨露长舒了口气。
沈塘若有所思,听扫洒的宫女说,深宫云妃与德妃是出了名的不对付的,德妃原本还有一个孩子,五个月大时意外流产了,她咬死是喝了云晚送来的羹汤,可惜没有证据,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卫铮出现在这恐怕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百年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沈塘倒是不怕这种草菅人命的杂碎,她在那晚听得清清楚楚十几条人命,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定了他们的结局。
沈塘神色郁闷,在南荣国阶级分明严重,尤其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长此以往,底下的人不生事才怪。
沈塘缓缓地叹息一声,她看过不少史书都没有见到南荣这个国家,反而北疆在浮生录上倒是有过寥寥几句,翻译出来的大概意思是男子长相魁梧,女子长相柔美,他们擅长骑射,是一个喜欢以武术为天的国家。
而李遇水身上似乎同样也流着北疆血脉,但他七百年后的那张脸不像男子般魁梧,反而一双赤眸衬得他面容轮廓柔美,宛如明月松间照般纯净,完完全全地遗传了先皇后,他的祖母,北疆和亲公主。
沈塘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就到了长春宫,刚从马车下来,便见云晚带着一众宫人等在大门前,她手里还抱着熏笼,正色道:“阿莹,让母妃看看有没有受伤。”
沈塘被小心翼翼搀扶地带到她跟前,说道:“阿萤一点事都没有,让母妃挂心了。”
她朝云晚转了个圈,见她安然无恙,云晚眉眼微垂,笑道:“没事就好,果然还是不能让你们两个小女生留在那过夜,太危险了。”
赵柔兰在远处颔首示意,她先离开了。
沈塘跟着进屋,雨露让人搬来一只巨大的木桶,服侍她沐浴。
沈塘整个人泡在汤水池,身子骨轻飘飘的。
“公主让人盯着李世子的人,奴婢已经物色好了。”雨露边说边给她抹着香膏,“有什么风吹草动会及时汇报给你。”
看着闭目养神的沈塘,她努力抑制内心大逆不道的想法,公主对世子的未免有些过分在意,只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洗漱完沈塘躺在床榻上,阖上眼睛,舟车劳顿了一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云晚在主殿从侍卫嘴里得知路上出的意外。
一群人乌泱泱的跪了满地,长长影子在殿内徘徊,女子高座于首处,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她声音极冷,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杀气。
“你们说公主是凭空消失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说到这云晚停顿了一下,青瓷茶杯碎裂声惊飞了檐角的鸟儿,她冷着一张脸,最后敲打着说道:“谁如果敢将这件事宣传出去,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她是想直接灭口,一了百了,可眼下随行人数过多,又顾极女儿家的名声,云晚不敢太大张旗鼓,要是让人发现多多少少会惨她一本。
但这几天她一直让人在暗中查德妃与卫铮,可直到宫宴来临,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手段干净,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意外。
也确实是一场意外。
云晚暂且将这件事给淡忘,着手准备寿辰。
上五十寿宴,人多嘈杂,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光是菜品都有九十九道,意味着‘九九八十一’,八十一表示最大阳数,古人以阳数为王,而九为阳数之最。
11. 景修
沈塘闲暇之余就去各宫处走动走动,云晚是一宫之主,要准备宫宴的请帖,忙的不可开交,这反而给了她很多机会,将皇宫探索了个遍。
李遇水还在明镜寺,她一直让人盯着,每日倒是会传一些消息回来,但无非就是一些琐事。
比如李遇水在跟方丈净邪气。
他今天在跪玉佛。
沈塘不禁扶额,她将书信放在一旁,端坐在御案上,低着头手中翻着南荣的竹简,也不知道竹简记录的是什么。
上书房的殿门半掩,她看着入迷,毕竟是活了几百年再复杂的古文在沈塘眼里都通俗易懂。
朦朦胧胧间一道人影借着明火洒在窗纸上,夏婕妤从她回宫起就开始蹲守她,宫宴前夕,总算让她逮到落单的沈塘,在看到罪魁祸首好端端坐在那,又想到自己儿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救回来,却还是没了条腿,她心中就有气,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沈塘短暂地一怔,微微侧了下头,那巴掌才没落在她脸上。
夏婕妤气得浑身发抖,满脸厌恶,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沈塘的肌肤,带起阵阵刺痛,她字字都带着无尽恨意:“都是因为你,你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允儿还那么小,没了一条腿以后该怎么活啊。”
她喉中溢出一声嘶哑的哭泣,又断断续续的开口:“他是你皇兄,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就报复在我身上,为什么要伤我的孩儿,你毁了他的一辈子!”
赵允昨夜醒了过来,眼神空洞,神志也变得不清明,说着胡话,皇帝匆匆去看了一眼,太医说他往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南荣帝便下诏,让他好好待在永和宫养病。
说好听点是养病,实则是觉得丢人变法子着禁足。
“是公主就了不起吗!权势滔天又怎样,平常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吧,不妨告诉你,这十里外的宫人都被我想办法调走了,今日我看谁能救你,你给我去死!”
沈塘回忆起原主的记忆片段,最后抬眸看向她,声音淡然而疏离道:“赵允以前仗着是皇子没少在宫中为非作歹,虐杀太监,残害宫女,桩桩件件他有今天是罪有应得。”
因为他的失手,赵流萤被淹死了。
人有的时候总要为自己的无意之举付出代价。
夏婕妤冷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她拔出发间的珠钗,想要与沈塘同归于尽。
见她神色疯癫,沈塘下意识后退,顺便将手中的竹简扔了出去。
竹简在空中飞了一会,然后落在夏婕妤的脚边。
沈塘:“……”
啧,没丢中。
夏婕妤愣了一会儿,随即朝沈塘扑过去,两人碰撞间,打翻了砚台,里头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藏在屋檐上暗卫的注意。
他们一跃而下,推开虚掩的房门,眼见珠钗要刺向沈塘的脖颈,暗卫反应极快地用手挡在她面前,然后忍痛一脚踢开了还不死心的夏婕妤。
自从上次被山贼劫走,云晚就派人偷偷在暗中跟着她,沈塘一直有所察觉,但发现非必要时刻他们不会现身,也不会过多询问,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
暗卫抽出腰间的佩剑,清澈透明的剑锋,映照出夏婕妤毫无生机的脸,她跪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等等……”
沈塘还没来得及阻止,温热的血就溅在她的衣衫上,暗卫捂住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一气呵成了结了夏婕妤。
她想说罪不至死啊。
沈塘透过缝隙,隐约能见到女人胸口处的血窟窿,这是被捅了个对穿。
男人将她转过身,松开手,修长的身子半蹲下来,不敢直视沈塘,他垂眸低声说道:“未免脏了你的眼睛,请公主先行离开这污秽的地方,剩下的事属下会处理好。”
沈塘无言以对,似是不忍她没有在往夏婕妤的方向看。
一路朝长春宫跑去。
夏婕妤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匆匆下葬后,刚开始还有人惋惜,时间久了就没人在提。
这些日子沈塘闭门不出,倒不是因为夏婕妤的死而难过,她不圣母,有人想杀她,反被杀,她还替对方惋惜,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
沈塘觉得皇宫太危险了,出去跟探险一样,总有惊奇的发现,动不动小命不保,她安安分分呆在寝宫更安全。
更何况这段时间云晚来的次数少,沈塘不用应付她。
偌大的偏殿就住了她一人,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的快活又颓废的日子。
沈塘很满意。
大约又过了几日,南荣帝寿辰这天,沈塘一大早柔弱无骨被人扶着洗漱、梳妆、穿衣、她眼睛还眯着两条缝。
“公主,昨晚夜里娘娘让人送了一副字画过来,要你在宴会上献给陛下。”雨露给她梳着头欢欢喜喜地说道:“听说国师大人也在呢。”
沈塘茫然看着雨露,思考了好一会儿,顿时睡意全无,她拍了拍脸颊,清醒过来,询问道:“他不是只会在农历九月初五出现吗?”
“好像是有急事找陛下商议,昨天连夜进宫的,现在正歇息在紫阳殿。”
雨露给她选好件淡蓝色的披风。
沈塘的眼皮跳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遇水他还在明镜寺吗?”
她吩咐琐事不必书信来往后,这几天没再收到过关于李遇水的消息。
雨露古怪地看了眼沈塘,她没说什么,打算试着联系小德子,毕竟是他在照顾李遇水。
在这深宫她最信任的人是小德子,他是雨露在掖庭相依为命的朋友,云晚见他有几分真本事,打探的一手好情报,便把他也给捞了出来。
雨露不太识得字,笔在宣纸上涂涂改改,最后画了朵荷花。
她还来得及把信寄出去,花窗外就飞来只灰色鸽子,雨露抬脚走过去,从鸽子腿上取出捆绑住的书信。
是很急的来报——
沈塘皱着眉从她手中接过,里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奉天楼接走了李遇水。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塘缓了口气。
雨露瞥见沈塘神色不对,隐隐约约猜出了几分,似乎真的和李世子有些关系,她想起很久之前国师三番五次进宫都是为了他,蓝颜祸水啊。
沈塘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月光襦裙,长发被高高盘起,一袭薄纱披在外袍,显得她清晰脱俗,裙摆处绣着精致的祥云图案,望着铜镜中的脸,贵气十足。
果然人要靠衣装打扮。
雨露扶着她踏出长春宫,久违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轻轻柔柔。
十几个宫女太监在门前等候多时,他们跪在轿辇旁,沈塘被扶坐上去,一群人才稳稳出发。
在路上沈塘不经意想这位国师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为什么要在十几年前保下李遇水,七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沈塘把背挺直,她坐的高,看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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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瞧见雕梁画栋和金碧辉煌。
文武百官分别左右,南荣帝坐在高处,他的身侧后位永远是空缺的,其次是位三十而立的陌生青年,还有宫中二妃,沈塘踩在玉石台阶,她的坐席比较靠后,皇子和公主是从长到幼,依次排列。
沈塘站在大殿上,侍奉的使者很快就引领她入坐。
案几上摆满了用琉璃盏布置精致菜肴,侍女小心翼翼地给她倒了杯果酒。
没过一会儿,竹弦管乐声响起,数名舞姬和伶人迈着轻盈的步子出场,随着长长的水袖下翩翩起舞。
沈塘拿起筷子边吃边用余光观察着青年。
他一身月白色锦袍,青丝顺垂,领口处绣着银丝流云纹,腰间戴着双鱼玉佩,只是坐在那就犹如一尊玉雕,孤冷出尘的气质让人难以忘怀。
沈塘无波无澜,原本想不动声色将目光转移到舞姫上,直到偷瞄见他的半张脸,她被噎着咳嗽了两声。
不是多绝色,而是那左半张脸太像凌霄师尊了,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她来这有史以来第一次碰到相似的故人。
可沈塘知道他们仅仅是容貌相似,凌霄是山似玉,玉如君。
眼前的青年如高岭孤寒雪,青天明月悬。
她这边引起的动作不小,坐在她上首的睿王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加嘲讽:“皇妹吃慢些,没人和你抢,你要是噎死了云娘娘会很伤心的。”
沈塘:“……”
睚眦必报。
小气吧啦。
沈塘己经把能想到的词,都在心里骂了个遍。
就在这时,斜对面的男子举起酒杯,半开玩笑道:“三皇兄,十一皇妹还小,哪里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她自罚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睿王抬起眸掀了他一眼,拱了拱手,敷衍道:“四皇弟要是闲着没事干,不如管好手底下的狗,免得再咬死无辜的人。”
原来面前的男子是他的四皇兄,越王。人称笑面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阴死人。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宫宴上满堂喧嚣。
沈塘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青年的名字叫做景修,是奉天的国师。
不少人大老远的跑过去只为见他一眼,留下个好印象。
就连睿王也不例外。
不过每次有人朝他敬酒,景修都轻抿一小口。
他告诉众人实在不胜酒力,上首的南荣帝乐呵呵说没事,让他小饮一杯就好了。
沈塘下意识地望去,那半张脸实在是太像了。
若非她与师尊相处百年,恐怕也会认错。
沈塘站起身,端着酒杯朝景修走去,她盈盈一拜。
“南荣国十一公主,流萤,见过国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塘一饮而尽,原本满脸生人勿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
他诧异的目光落在沈塘身上。
似是不解以及一丝不可思议?
景修很快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移开视线,他抿了杯酒。
沈塘敬完酒就坐了回去,现在她可以肯定景修不是他的师尊。
举止、行为、气质、都不像,她莫名的松了口气,不是师尊就行。
沈塘有私心不想凌霄卷入其中。
改变命运要付出代价,所有的因果她一人承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