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世子后被强取豪夺了》 第1章 001 江南。 盛夏时节的汴州城,人如流水,马若游龙,各式店铺吆喝声此起彼伏。 西市的百药阁楼下,在开店的刹那间就拥挤了很多人。 百药阁是汴州城内最有名的药店,许多难治愈的病症都能在店中寻到良方,不少的人都慕名而来,盼着良方能药到病除。 不一会儿,只见人头涌动中,一年轻女子费力的从店门拥挤人群中钻出来,手上高举一个小药包。 她一身淡粉色襦裙,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丰满柔媚身段,绸缎般墨色的秀发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桃花簪,眼颦秋水,袅袅婷婷,娇媚无骨艳三分。 引人无比瞩目,只是可惜面带白纱。 在店门焦急等着的青衫衣裙丫鬟桃红眼尖,看到林婉出来了,快步迎上:“姑娘,可有买到了?” 林婉低头小心翼翼查看药包:“郎中只给了一副药,用药后先瞧瞧药效可好,回去就马上煎药。” 桃红贴心双手接过药包,跟随林婉快步离去。 — 东街,云来客栈。 店伙计在一楼吆喝招待,林婉走进来,加了银钱让伙计带桃红去后院的厨房煎药,还要了好些点心饭食,穿过喧闹的一楼走上了二楼,直走到东侧尽头紧闭的厢房门前。 林婉停下,回头看一眼伙计手上捧着的点心饭食,边摘下脸上白纱,露出了脸颊处一道显眼伤疤,边低声问:“陆公子可有传饭食?” “没有,今日还未见陆公子出过房门。” “那好,东西买来不易,免得白费了我的心思。” 吱呀一声,厢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道清润如玉的声音:“什么东西这般耗心思?” 说话之人正双手搀扶着立在门边,迎着声响朝向林婉这边来。 他一袭月白锦袍,衣襟绣银丝祥云纹,腰间悬一枚兰花纹玉佩,发间玉簪莹润,面容俊逸若仙,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却覆上白雾,朦胧无神。 林婉抬眸看向他,大跨步进了房门,虚扶他的手臂,引他转身走回房里圆桌旁的木凳坐下。 “自然是对你的眼疾有益处的良药。” 伙计逐一摆好饭食在桌上后离去,还不忘把房门带上,本是清冷的房间顿时充盈着诱人的饭菜香气。 林婉把手上的白纱放在桌面上,拿起筷子帮忙夹好肉啊、菜啊,往陆良玉面前的碗里放:“先前不是听掌柜提了永平坊那有家药铺很受欢迎,药非常灵验,我就想着瞧瞧去,你不知道,在那买药的人可多了呢,幸好我早上天没亮就过去排队,不然人多险些排不了队,还买不到呢。” 她夹起一片香气扑鼻的肉块,笑着递到陆良玉面前嘴边:“陆公子,你尝尝。” 陆良玉眉头微皱,往后避开:“我自己来。” “林姑娘,你不必如此,我的眼疾是先前重伤淤血所至,等上些时日它自行化去便可。” “那药买不到也罢,不必这般费心思。” 林婉拿筷子的指尖微顿。 这时,桃红正拿熬好热气腾腾的药推开门走进来,扫兴的话语字字清冷钻入了桃红耳中,动作略缓,手中的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婉眼眸轻转,挥了挥手,让桃红把药碗放下:“自打一个月前,我遇见你至今,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可眼疾却一直没回转,我想着,良药总会有对症的时候,万一这一副药饮下,眼睛马上就能看见了呢。” 正值晌午,暖阳透窗而入,细细碎碎的光影落在了陆良玉他的身上,窗外枝叶摇曳,光影也轻轻晃动。 林婉出神地盯着他俊朗的面容,心中不无期待的想着,可你还没看到过我一眼呢。 一个月前,她乘船下江南途径曲池江时,遇见了趴着破木板随江水漂浮的陆良玉,遣人救上船的后,她将昏死的陆良玉转过身。 随着她的翻转动作,浸湿透了的衣裳顿时溢出新鲜粘稠的血液,沾上了林婉的白皙肌肤。 伤口处撕裂的疼痛,刺激惊醒了意识不清的陆良玉,眼前模糊一片,下意识地伸手刺出手中的匕首。 “啊!” 林婉躲闪不及,脸颊被划破的那一瞬,她撞进了那双漆黑深渊似墨水般的眼眸。 如同勾魂摄魄般,她的心霎时雷声大作,跳个不停。 于是,她为了救重伤昏死的他,临时让船家临近靠岸,进了曲池江边的汴州城,找郎中医治,硬是养了大半个月,他身上的伤才慢慢好转,唯有那一双眼睛,却依旧是无法视物。 随着他的伤势渐好,两人日渐频繁的接触,林婉大致晓得他如同冬日里的冰块,寒冷又遥远。 一如此刻。 陆良玉抬眸朝向对面,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一道炽热目光,迟疑:“林姑娘?” 光影晃动,他那纤长如鸦羽般的睫毛一眨一眨,眼神却朦胧无聚焦。 林婉仗着他瞧不见,正视他颇久,此刻被察觉了,脸略微发烫,娇羞道:“如今夏日时光风景正好,想着若是陆公子你的眼疾好了能看到的话,该多好。” 当然,若第一时间能看见我,那就更好了。 — 金乌坠落,夜明星稀。 林婉回房后,桃红快步迎上来,手上递过来两封信笺:“姑娘,刚刚飞鸽传来的信。” 她接过信笺,就着房内的烛火分别看了信,停了几息没声响,捏着信笺的指尖略发紧了。 “出什么事?” “李大商队催了,最迟再等我三日,若我再不过去按先前约好的取货,他出关带回的那些原料就转手给别人了,毕竟不只我一家与他做生意。” 林婉的父亲是个以经营酒楼的商人,常年跟在其左右也有懂得些,因着好友主动邀请她合伙,便一起开了一家胭脂水粉的店铺,此番下江南,就是为了制新品胭脂的原料,特意寻了出关的商队带回稀罕原料,可是因为半路救了一个重伤还患眼疾的陆良玉,为此在汴州城待了一个月,给他医治,因此已经一再拖延了约见的时日。 桃红:“姑娘,要不我们先去取货吧,瞧着陆公子的伤一时半刻也没那么快好。” 林婉没回应,若是她离去了,陆良玉眼疾加重了那该如何? 就着烛光,她把遮脸白纱放置在桌上,瞧见铜镜中娇媚面容上有一道略两寸长的泛红伤疤。 这一个月来林婉的心思,桃红看得门清,料到她待在此处的缘由,试探问道:“商队那边要回信吗?” “回,就说再迟两日,我看看陆公子用了新药,眼疾是否有好转。” “可……姑娘,你一向是信守承诺之人,为何会一再为了萍水相逢的陆公子再三停留?”桃红眼瞧着她脸上的伤疤,“这一个月来,姑娘你尽心尽意的照看陆公子,连你脸上的伤也不怎么理会,可是他呢,依然还这般冷漠,桃红替你不值得。” 桃红的话虽然直白扎心,可是却没说错。 想到了陆公子,林婉低头再次看向被险些捏皱了的另一封信笺,眉头紧蹙:“陈姨娘又向父亲提了帮我相看夫婿的事情。” 桃红震惊:“先前老爷不是都为姑娘你拒绝推脱了吗?” 事事哪有那么绝对。 林婉轻叹了一口气。 “母亲不在,父亲也日渐偏颇她了,这次她直接私下寻了媒人,要来家中说媒,父亲在信上催我赶紧事了归家。” 话音迟疑一下,葱白指尖抚摸着铜镜上自己的面容,那道伤疤如今不特别疼了,可依旧微微泛红得骇人,“也对,若是我还不出嫁,底下的两个妹妹不好相看说媒,本来我对于说亲的事情是没什么想法的,可是当我那日遇见了他,就在想,既然是要相看夫婿,那为何不找个自己喜欢的呢,正巧这次出来偏偏让我遇上了。” “我对他有意。” - 陆良玉在房门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听到林婉进了房的声音后。 他方转身朝向窗外,突然开口:“出来。” 暗影晃动,一身手矫健的年轻男子翻窗而入,平稳落在他的面前。 “啧……”沈容时探身上前仔细瞧了瞧他的双眼,“真瞎了?” 他一听,微挑眉,冷呵一声:“暂时看不见罢了,待积压的淤血自行化去便好。” “我还以为你这个始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终于开窍,不舍美人相伴,才以眼疾为借口而留下。” 他并没接这话。 沈容时倒没太惊讶,作为京城中世家贵女的梦中郎婿,他从不曾是个轻易在意女子的人,忽然想到一个月前密谋突袭的某人,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赈灾粮里水很深,牵扯了宫里的人,难怪这般不怕死竟敢先动手,幸好你当日留有线索,让我真的找到贪了赈灾粮的暗账。” “此次负责运送赈灾粮是谁的人?” “户部。” 他一言不发,嘴角噙着一抹让人颤栗的笑意:“看来宫里那位当真缺钱了,你回去跟紧运送队伍,莫再有任何遗漏,鱼儿上钩,该收网了。” “那你几时离去,可有找过大夫治愈眼疾?要不我让华医圣过来吧,反正他原本在此处也有医馆。” “不用。” 沈容时听到他这话,愣怔一瞬,难以置信:“那女子瞧着身段确实是个美人,不过脸上有白纱瞧不清模样,长相应该也不差,莫不是你得那女子搭救一命,不走留下要以身相许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陆良玉闻言,沉默许久的他终于有反应了,微微转头,毫无波澜的双眼淡淡朝向沈容时。 沈容时立即噤声。 气氛刹那间冷的可怕。 沈容时慌忙闪躲眼神,不敢再多言半句。 明明房里温暖似火,一股寒意却从脚下升起,寒毛直立,面对那双虽没焦距却依旧漆黑冰冷的眼睛,沈容时瞬间清醒过来,眼前这人即便患有眼疾,可依然是不可随便开玩笑的人。 陆良玉:“我在此的事莫要泄露,免得打草惊蛇。” 想到那个面带白纱的女子,沈容时语气不太确定:“那她知晓……你的身份吗?” “并不知晓,我用的是母亲姓氏陆。” — 天亮后,桃红打好热水回到房里。 林婉已经起来了,就着热水洗漱。 被热气萦绕的铜镜,渐渐映出了她的容貌。 肤若凝脂,眉如新月,唇红齿白,一双秋水似的眼睛,清澈透亮,仿佛能勾人心弦,让人只一眼便沉醉不已。 淡蓝色的长裙上绣着娇艳的点点红梅,纤细楚腰用一条绣花织锦腰带束住,一头青丝低低绾了发髻,仅插一支梅花白玉簪,清丽娇媚。 “嗤。”只见林婉眉头紧蹙,指尖试探点了点泛红伤疤:“我怎么瞧着这伤口好像越发红了?现在还有些疼。” 桃红沉吟半晌,神色间似有迟疑:“要不我们再去找郎中看看。” “对哦,要去寻郎中瞧瞧,不知陆公子的眼疾有没好些……” 陆良玉…… 唉。 是个如玉石般冰冷的名字。 真烦,怎么会有这么不爱理她的人呢? 林婉有种无力的挫败感,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恰好这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客栈店伙计,他一脸喜色的候在门外:“林姑娘,华医圣回汴州城了!” “是那个传闻能接断骨、活死人的华医圣?” “是的,掌柜说若是林姑娘确定要去寻华医圣,最好能早些,因为再晚些时候,城中的人都知晓华医圣回城了,恐怕会有很多人拥挤过去,看病就可能要等好久了。” “肯定是要去的,帮忙套辆马车侯着。” 刚刚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林婉揉了揉脸,指尖勾起桌上面纱,大跨步往外走,寻陆良玉去。 入住客栈时,仅剩了两间厢房,还是一东一西,隔着长长的走廊,林婉脚步轻快的走过走廊。 “陆公子醒了吗?” 东侧厢房门恰好在此时打开。 林婉眼睛一亮,顿时绽开笑颜:“陆公子,今日的眼睛可有好些?” 陆良玉双眼束上了绸带眼纱,挡住了她打量的目光,摇头淡漠道:“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听说医术很厉害的华医圣回城了,他十分善于医治眼疾,不如我们今日过去瞧瞧,如何?” 陆良玉沉吟片刻,清冷的嗓音响起:“我的眼睛不要紧,上次郎中不是说了待积压的淤血化去就会痊愈。” 又是等,等,等。 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了。 看着眼前迟疑不去的陆良玉,林婉继而开口:“我家中有事,父亲催我要归家了……如果可以,我想回去前能看到你的眼睛痊愈了。” “你我认识都一个月了,你还没有看见过我,若下次在路上遇见了,你还会认识我吗?” 林婉盼着能劝他去寻华医圣,说话说得有些急,一时忽视了脸上的伤疤,猛的一下子拉扯到伤疤伤口处。 “啊!” 疼得林婉话音顿了顿。 桃红心疼极了:“姑娘慢些,方才你不才说伤口又疼了吗。” “嗯,这两日越发觉得疼了。” “去寻华医圣吧。”陆良玉忽而开口。 林婉动作一顿,旋即眉开眼笑,陪同陆公子简单的用了早点,便出发了。 来到楼梯前,望着那十几级的楼梯,林婉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蒙着眼纱的陆良玉。 “楼梯难行,不如我扶着你走下楼,可好?” 说来也奇怪,若是平常遇见的男子蒙着眼纱,她定会敬而远之,可是陆良玉束上眼纱后更显谪仙俊郎了,轻轻触碰,都能令她心跳若狂。 “有劳了。” 心里一喜。 她终于如愿牵上了陆良玉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肌肤相触那一瞬,林婉耳边又听到了雷声炸响的心跳声。 白皙的肌肤下是条条清晰可见的青色脉络,宽大的手掌能轻而易举包裹住她的纤纤玉手。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良玉的反应,边轻挪脚步,一点一点的靠近他。 只是轻轻扶陆良玉下楼,她就已经脸红心跳了。 幸好带了面纱,能遮掩脸上娇羞的神色,无人瞧见面纱下的脸蛋,是那样的娇红欲滴。 原本漫长的楼梯忽而变得很短,直到下了楼梯,穿过在一楼用餐的人群,往外走去时,她都依旧牵着陆良玉的手。 跟在身后的桃红看在眼里,欲言又止。 这时。 陆良玉冷淡的嗓音响起:“林姑娘是要一直牵着我的手吗?” “……” 在他侧身注视下,林婉气呼呼的,不甘心不情愿的把手松开,收回去。 本来就有点心虚,听到这话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担心你看不见前面门槛,怕你摔跤罢了。” 臭冰山,眼疾看不见下楼,牵个手也这么谨慎,真是个木头! 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一点也不懂少年慕艾的心思呢? 片刻,林婉清晰地听到,身旁一声低笑。 他嗯了一声,略带随意的说:”多谢了。“ 天啊…… 陆良玉笑了! 这一个月以来,头一次见到他笑了。 仅仅一瞬间的笑意。 欢喜得林婉一时忘了言语。 直到坐上马车,林婉才后知后觉的娇羞起来。 她真的心动了…… 马车的空间狭小,两人的衣裳交叠,她的脸越发红烫了,慌忙转移视线,指尖挑起车帘,看向繁华热闹的汴州城,好平复一下自己早已慌乱无节奏的心。 华医圣的杏林医馆与客栈相隔两个街口。 小小门面三间,青布门帘隔开了看诊与求医的客人,才是一大早,侯着排队等的人竟然几乎坐满了柜台前的长凳。 桃红脚步麻利,在角落边寻到了仅剩的一张长凳。 林婉见状,轻轻拉了一下陆良玉的衣袖,低声:”求医人多,我们过去凳子上坐着等一等。“ 陆良玉眉头微动,眼睛虽然看不见,却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她轻轻拉扯着,如同一只家养小猫,爪子一下一下轻挠。 等了许久,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好的。” 由着林婉轻轻牵着他衣袖,走到长凳上坐下。 不过,在他们刚坐下,诊室里头就有伙计出来,说由他们这边开始看诊。 林婉一脸惊喜,不用费时间来等实在太好了。 头发发白的华医圣,仔细的看了看陆良玉拆下绸带眼纱的眼睛,又耐心的把脉细问。 一旁陪着的林婉看到华医圣这么慎重,不由得心跳到了嗓子门口,多担心他开口就是说没治了…… 华医圣:“公子脉象平稳,先前的伤并没有大碍,只是这眼睛……” “眼睛如何,可要紧?” 华医圣抬眸打量了一下面带白纱的女子,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溢出的担忧,语气略缓:“遇见我华医圣,怎可能还会事呢,眼睛看不见是淤血淤塞不通,待我为公子扎上几针,再用上几副药汤,辅以热敷,很快便可散了淤血,眼睛无碍。” “真的?”林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有劳华医圣了。” “姑娘,请在帘子外稍等片刻,针灸过程不便示人。” 林婉一步三回头的不舍走回方才等候的长凳,待帘子放下,才堪堪收回目光。 帘子遮掩下的密闭诊室,华医圣一改先前的随意态度,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朝陆良玉拱手行礼:“见过世子。” “华医圣,不必多礼。”陆良玉点头,姿态也转换成贵气无比,“是沈容时唤你过来的?” 华医圣点头。 “其实一个月前,世子失踪那日,我也在暗地里寻找你的下落,悄悄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可担心死老夫了,你若是出事了,老夫何颜面对王妃和已仙逝的王爷啊,幸好,昨日收到沈容时的飞鸽传书,原来世子已经获救在汴州城内,我忙连夜赶回。” 华医圣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过去寻世子,世子便过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陆良玉:“你的心意我明白。” 华医圣观察了他的眼疾伤势,决定使用针灸的方法。 他找准了穴位,一针下去,连着扎了好几个穴位,拔出针后,陆良玉便感受到有股气涌上脑门,朝双眼疾冲过去,忽然,陆良玉猛的大口吐出乌黑淤血,喷洒在地上,顿时人觉得神清气爽,萦绕双眼的沉重之感消散了大半。 “积压的淤血吐了出来,世子的眼睛快则几日,慢则半个月,定能再次重获光明。” 华医圣再寻来药粉,涂抹在眼纱上,再次细心为他蒙在眼睛上:“这药粉能化瘀,对世子眼睛有益。” 半盏茶后,华医圣眼神漂浮,透过帘子缝隙,瞥见在外等候的女子,欲言又止,迟疑地问:“不知方才陪世子过来的女子是何人,她对世子的伤势十分关心。” 那眼神里溢出来的娇羞完全掩盖不住,看着眼前这个虽蒙着眼纱,却依旧难掩风姿神韵的陆良玉,华医圣暗道:又一个被世子面皮色相吸引的。 陆良玉迟疑问:“……你看见她的脸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02 第3章 003 华医圣摇摇头:“不曾,那位姑娘一直带着面纱。” 难不成他对那姑娘上心了? 华医圣面露喜色,嗅到了难得的八卦气息,谁不知道眼前这人虽深受京城中世家贵女所追捧,却从不曾见过他在意何人,莫不是…… “要不我找借口让她把面纱摘了,替世子你掌掌眼。” 华医圣紧绷着等了半晌,却只听见陆良玉缓缓道:“她先前为了救我,被我所伤,方才听她提了伤口还疼,你也给她看看。” 本是在外面焦心等着的林婉,忽见诊室的青布帘子从里头掀开,伙计唤她进去。 莫不是陆良玉的眼睛? 林婉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进诊室,奔到陆良玉面前:“陆公子,你的眼睛……” “无碍,让华医圣瞧瞧你脸上的伤吧。” 她怔愣一瞬,转头看见满脸慈祥笑意的华医圣,顿时恍然大悟,此言是关心她的伤口。 林婉一笑,葱白指尖一勾,面上的白纱滑落,露出了唇红齿白的娇媚面容。 华医圣瞧着,赞许的话语还没吐出嘴边,就被她脸颊上那一条泛红、隐隐有恶化的伤口给惊呆了,这完全是不管不顾了。 “姑娘,你怎这么不爱惜自己脸上的伤,难道你就不怕会留下伤疤吗?” 忽然听到华医圣的斥责,林婉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怔愣住了。 这姑娘的模样长得还是很不错的,世子的眼光确实不差,不过,看这模样,定是被美色所误,一门心思都落在世子身上,忽略了自己的伤。 华医圣无奈叹了口气:“伤口时日久了还不好,还有恶化的迹象,若再不理会,它恐怕会留下伤疤啊。” 林婉霎时脸色发白,颤抖地声音追问:“真的会有疤吗?岂不是会很丑?” “姑娘,你先前可有看郎中好好治过伤口?” 林婉一听,不免心虚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前面大半时间都照顾重伤昏死的陆良玉,后来又为他的眼疾而担忧,哪儿还想得起脸上的伤,当日简单包扎止血便可,哪儿会想到它会这么折磨人啊! 她委屈的眼神瞥向一旁的陆良玉,低声道:“忙起来忘记了,想着它止血后便可自愈。” 华医圣噙着笑意,还欲再打趣一番,却被一道不辨情绪的声音打断了,听到本是沉默的陆良玉开口:“有劳华医圣妙手回春,看看林姑娘的伤。” 陆良玉都这样说,华医圣没有理由再言其他,温声安慰:“姑娘,莫怕,伤口至今还没好,应该是被带了血污的刀剑所伤,这么多天还红肿,可能伤口里化脓恶化了。” 带血污的刀剑? 林婉听了这话,想起一个月前遇见陆良玉的画面,有些出神。 被从江水里救起的他,满身皆是伤口痕迹,即便昏迷意识不清,手上依旧拿紧匕首。 陆良玉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就跌落江里,还满身是伤。 从前他伤重,林婉不曾过追问他的事,只盼着他快点好起来。 可如今,被华医圣提了一嘴,林婉心里免不得心疼起他。 她眼皮微抬,心疼似的望一眼陆良玉:“之前在厨房用刀切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不是什么带血污的刀剑。” 此话一出,陆良玉指节一颤。 “可会留疤?” “有我华医圣在,保证不会留疤,让姑娘依旧貌美如花,不过,还请务必小心处理伤口敷药,莫要大意了。” 华医圣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剔除污血脓迹,敷上美颜玉膏,再三嘱咐:“要勤换药,莫要大意。” 脸颊敷药后微微发烫,她眼眸一闪,问:“这样确定不会留疤?” “不会。”华医圣打量着眼前满是爱慕望着陆良玉的林婉,这是美色误人啊,“行啦,你们明日再过来换药便可,莫要耽误老夫医治其他病人。” 说完,让店伙计送两人出医馆了。 林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杏林医馆,噗嗤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华医圣人真好!” 陆良玉嗯了一声,并没有否认。 街道上的繁华热闹,刹那间映入眼帘,大街上人来人往,店铺林立,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熙来攘往,人潮涌动。 身侧的陆良玉一言不发,沉默抬脚正欲朝马车的方向,但却脚步一顿,没有走成。 他的衣袖再次被林婉轻轻勾住,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林婉。 林婉指尖勾着他的衣袖,微微捏紧,带着一丝讨好:“陆公子,前面有卖帷帽面纱的铺子,你的眼纱被药粉的汁水沾染了,不如去挑多几条可以更换。” “我的脸刚敷了药,面纱挨着有些疼,想换帷帽。” 林婉被他盯着有些心虚,虽然他的眼上束着眼纱,看不见自己,可话音中免不得夹杂一丝撒娇。 静默半晌,就在林婉以为他不愿意,仍要回客栈的时候。 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街上人多,可是我看不见走,并不方便。” “没事,我牵着公子走吧。”林婉雀跃的笑道。 可瞧着他并不为所动。 林婉赶紧改口:“我是说牵着公子你的衣袖走,街上人也还好,不会特别多,牵着走不会撞到摔着。” 这一次,终于看见温润如玉般的人点了点头,还主动递过右手衣袖。 衣袖也好,牵衣袖也算牵。 真讨厌,眼睛瞧不见都那么谨慎,像个大冰块一样。 林婉乖乖的牵着他的衣袖,触指之间锦袍衣袖略微发凉,脚步略缓,挨近他走着。 走过两间店铺,便是一家名为“烟云阁”的小店。 “郎君,娘子,过来瞧瞧,新进的面纱,轻薄透气,面料舒适,着实上品。” 小小一间铺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面纱、帷帽,还有幂篱,掌柜是个憨厚富态的夫人。 “呦,可是要给娘子挑面纱,这些都是今年的新货,汴州城的贵人们都爱这款,是京城有名的绣娘所织,冰凉透气,娘子你看看。” “娘子你姿色娇艳,这个浣溪纱最衬你的白皙肤色,如今夏日炎热,用这块面纱不会那么闷热。” 掌柜看到两人进来,衣着不凡,料想定是贵人,热情的招呼。 林婉听着掌柜这么会说话,笑弯了眉:“行的,掌柜可有铜镜,我想瞧瞧带上去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 “娘子长得那么美,不用试都晓得定会很美啊。”掌柜喜得连忙引她往柜子台面的铜镜看去。 曼妙轻纱难掩姿色,镜中的林婉更添妩媚朦胧美。 林婉挑得开心,一下子选了好几条面纱,各色绣花纹理都有。 陆良玉揶揄道:“你不是说脸上伤口没好,面纱会嘞得疼吗?” 还打算再让掌柜选些其他款式的面纱时,冷不丁身旁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林婉手上的挑选的动作。 本是愉快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郎君贴心,晓得娘子面上的伤带面纱不适,我店里这边也有新进的帷帽,京城贵人出行用的幂篱也有,娘子你看看喜爱哪种?” “真羡慕你们啊,想想老娘年轻的时候,家里的老头子最不耐烦陪我上街了,更别提还会帮忙掌眼。” 林婉听着掌柜越说越欢,甚至还提到新婚燕尔些宜做的事,饶是她脸皮厚,也耐不住听掌柜当面提,特别是身旁还站着一言不发的陆良玉。 “掌柜,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 掌柜也是经历过人事的,来回打量两人,便猜中个一二,笑着打岔说别的了。 陆良玉站定,没再出声,眉间紧蹙,以往跟他身边的人何曾会这般的聒噪。 一旁向掌柜问可有眼纱的林婉,眸光动了动,瞥见他皱了眉头,思及他平日里都是那般的安静,莫不是觉得自己话多了?便不说了。 让候在一旁的桃红去跟掌柜结账,打包挑好地面纱、帷帽,还有他的眼纱。 林婉瞧见柜台铜镜中映出的两人身影,一个面带白纱,一个束缚眼纱,真如掌柜所说的登对啊。 她的眼中流过笑意,故意挨近一步,轻声说:“陆公子,你瞧,我们当真同病相怜了,一个破相了照看一个眼疾的。” 陆良玉倒没太惊讶,只是轻叹一声:“世间女子皆爱惜容貌,你因为我而伤了面容,不埋怨我吗?” “哈哈,一个小伤疤得以结识你,不亏啊,若是不是这样,茫茫人海,你我可能还仅仅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呢。” 林婉眼含笑意,说话时的尾音上扬:“华医圣不是说不会留疤吗,况且我貌美又不差,这个小伤不打紧的。” 他听了,略一迟疑,最终什么都没再说。 - 月上中天,客栈的院落里看不到人,只偶尔有野猫轻快跳过,一声声绵长娇软的叫声洒满了客栈的角落里。 林婉把华医圣给的热敷汤药拿到陆良玉的房里。 看着碗里乌黑泛着热气的汤药,林婉:“陆公子,我帮你敷眼吧。” 他思索片刻,无奈道:“不用了,这个我自己来就好,有劳林姑娘递到我手中。” 林婉也没多言,安安静静的守在一旁,看着他笨拙的敷眼。 灯下观美人,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橙黄的烛光倒影着两人的身影在洁白的墙壁上,微风吹来,晃动烛光,墙上的人影交错。 陆良玉的双眼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身旁这人**的目光,手上的动作不由得略一偏移迟缓。 轻纱难掩倾城色,微风轻挑动人心。 林婉脸颊微红,按耐不住心头的悸动。 问:“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陆良玉罕见地脑子空白,怔愣当场。 他停下手上敷药的动作:“没有。” “那真好……” 林婉的指尖发颤,迫不及待地想把心中所想立即告诉他。 抬起眼眸看向眼前心心念念的人时,满心欢喜却无法再吐露出来,只见烛光中的他,眼眸深邃朦胧却隐隐溢出寒意。 “你我萍水相逢,姑娘本可无视重伤的我,但却善心相救,此救命之恩定会重酬感谢。” “这一个月以来,得益于姑娘你的照料,陆某才能这么快痊愈,到时金银财宝定会双手奉上。” “姑娘你脸上的伤,我也定会寻到良药,不会令此伤有损姑娘的花容月貌。” 烛光中的暧昧气息突然静止。 林婉眼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其不自然。 看着眼前心仪之人,言语间夹杂丝丝缕缕的凉意,将本是热情似火、心急如焚想要袒露心迹的她,浇了个透心凉。 “……我为救你,本就不是为了身外之物,莫要将我与那等宵小之人混为一谈。” “总之,你安心养伤,我……” 林婉脸上的娇羞红晕已经褪去,神色如常:“时候不早了,陆公子你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再过来寻你,到时再去找华医圣换药。” 待陆良玉手上的敷药完毕,林婉一言不发的把汤药碗收拾好,将店伙计今日送过来清洗干净的衣物逐一收拾放好在床榻旁,还铺好床褥,才拿起汤药碗离去。 陆良玉听着她的动静,稍稍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直到回到了房里,林婉终于忍不住了,把汤药碗重重放置在桌面,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恨恨嘟囔:“真是个大冰块,臭瞎子!” 桃红:“姑娘,要不算了吧。” “算了?他如今双眼正瞎着,瞧不见我才这般说罢。”林婉徐徐道,“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归家,家中等着我的将会是个我不喜欢的人。” “我就只要他。” 第4章 004 其实林婉也没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落在旁人眼中是多么的深情。 只是觉得,相看说媒是她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那为何不遵循内心,去追逐心意所向呢。 “姑娘,陆公子会不会是已经心有所属?”桃红小心的问。 “……” 桃红还是有些担忧:“相处都这么长时间了,可陆公子依旧对姑娘你不冷不热的,莫不是因早已……” “不可能。”林婉一笑,“你瞧瞧他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怎会是开过荤的人呢,你瞧瞧家中已经娶妻纳妾的几个表哥堂兄的,为人做派完全不一样。” “我反而觉得陆公子就是个从和尚寺庙中出来的,那么美的一妙龄女子在身侧,都依然清心寡欲,果真是个眼瞎不懂欣赏。” 桃红:“对呀,公子现在真的就是患有眼疾瞎了,那姑娘可要放弃?” “不会放弃的,他终会眼睛好了的那日,华医圣还说很快他就可以看见了,到时候,他定会对我上心在意的。” “你对他有意,可我们连他究竟是何方人士都不清楚,这真的好吗?莫不会他见姑娘你心善,故意欺骗咱们得吧?” “寻常人家的公子怎会被贼人伤得那么重,不会是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吧,这会不会连累咱们啊?” 林婉眉眼寂寂。 这些考虑,她不是不知,而是她不愿去想。 若是想要来日方长,这些事情不可不考虑。 “明日再问问。” 她看着桌面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缓缓道:“我娘已经不在了,你倒越发的像家中的那位姨娘,这么操心我的事,不过,你放心,我知晓怎么做的。” “姑娘……” “若他真的无意,我也不强求,这都还没开始,你也莫要那么担心啦。” — 夜凉如水。 陆良玉在房里坐了好一会儿。 直到走廊外再没任何声响。 窗沿窸窣一声响动,沈容时手脚轻快翻窗而入。 落地刹那,沈容时明显感到房内气氛不对,瞧见陆良玉静坐一旁,就着烛光摩挲手上沾染了汤药的手帕。 “……我来的不是时候?”沈容时试探的往窗边后退两步,“要不我晚点再来?” 陆良玉低声:“回来。” “好的,”沈容时一脸狗腿似的立即奔到他面前,“你瞧,我多忠心,世子你叫我往东,我从不敢往西。” 对于沈容时的花言巧语,他直接忽略了,悠悠开口:“不是让你去盯着人吗,怎么又来了?” “事情有变!”沈容时敛了神色,“本是在十里谷设了探子的,昨夜急报,运送赈灾粮的队伍并没有按原先定好的路线走,而是上了官船,走水路,往蜀地方向。” 陆良玉一听,微挑眉,冷呵一声:“蠢货,赈灾粮上了船,内河弯道许多,恐怕如今在路途中被人掉包了都不知道。” “那……这可如何是好?” 沈容时跟在他身旁做事许久,从不曾这般大意失手,此番他放手让自己处理事情,却出了这么大的疏忽,一时焦急不知该如何。 陆良玉语气冷漠如寒铁:“你竟然如此疏忽大意,让对方混进了内贼都不知晓,仔细想想,晋王的密令,你嘱托了哪几个人去办的?” “……是他?!” “立即将人逮住,恐怕他递了消息后会连夜逃走,”陆良玉厉色道,“最迟天亮前,就必须要出发,他们走水路,要赶在他们进入内河前截住,再迟,恐再生变。” “明白,我现在就马上赶回去。” 沈容时转身要走,却被陆良玉叫住了。 陆良玉摘下了束缚在眼睛上的眼纱,艰难地抬起眼皮,朦胧中依稀看到了微弱的烛光。 “你的眼睛……” “略微能看到些了。”陆良玉手握方才摘下的绸带眼纱,眼睛瞧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相较于早些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沈容时一喜:“看来我传信让华医圣过来,是明智之举。” “你传信回京城,让人进宫里的太医院,找太医取秘制的祛疤美颜膏,送来给她。” 沈容时再三打量了他,最终没多问,应下好。 他要立即先行离去布置,临末提及客栈留有保护他的暗卫:“虽说眼睛能看到一点,但才刚刚恢复,视力恐怕有难以顾及的,若是遇突袭事,暗卫也能保安全。” 陆良玉沉默,并没有拒绝此事安排。 - 入夜。 林婉在睡梦中辗转反侧,噩梦连连。 梦见她站在悬崖边,底下是滔滔不绝的滚滚江水。 她震惊的望着方才画面中跌落江水的陆良玉,想奔上前去救,却被从天而降的大火阻隔了去路。 熊熊大火越烧越旺,即便深陷梦中的她,也险些被烧伤,炽热的刺痛感并不虚假。 “姑娘,姑娘,快醒醒!” 梦中的陆良玉早已被江水卷入不知何踪影,林婉猛的一下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是焦急万分的桃红。 “姑娘,快走,起火了!” 林婉刚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还未完全清醒,浑浑噩噩,被桃红一把拉住,从房里奔了出来。 映入眼帘,火光冲天,敲锣打鼓的乱嚷嚷,只见火苗从一楼的厨房里窜出来,一下子,借助风势,猛的往二楼烧过来。 空气中浓烟呛鼻,双眼被火气燎得睁不开。 桃红死死的抓紧她的手,躲过被火苗烧断的房梁,冲出了客栈。 客栈大门外头,看见乌泱泱一群人都聚在此处,皆是从客栈里逃命出来的。 连汴州城的巡逻队也惊动了,正调动军兵救火,年轻力壮的也纷纷加入救火队伍。 “大家互相瞧瞧,可还有认识的人没从客栈里逃出来的?”一旁满脸灰炭狼狈的掌柜大喊,让逃命出来的店伙计赶忙留意人。 大家四顾相看。 林婉却在焦急的寻找陆良玉身影,可是,杂乱无章的人影里……并没有他。 转头看向那浓黑的烟直往天上翻滚、火苗吞噬的客栈,他……还在里面! 抬起脚步,她朝火光跑去。 “姑娘!你去哪!” “他的眼睛看不见,我要去救他!” 林婉使劲掰开桃红紧抓自己的双手,穿过人群,慌乱地奔入火焰当中。 “那个刚才跑进去的是谁?找死!”不知谁大吼一声。 客栈一楼早已被烧得不成样了,上二楼的楼梯也已经被火烧断,浓烈的黑烟呛住了口鼻。 林婉一手捂住口鼻,使劲从火焰中寻找可上二楼的办法。 “噼啪——轰!” 高处一条横梁滚着火苗直直砸向林婉。 眼见就要落到她的身上。 忽然,一壮汉猛的把她拉住,躲开了。 横梁砸落在地上,溅起无数乱飞的火花,她躲闪不及,被溅起的火花夹杂碎片再次伤到了脸颊。 “啊!”钻心地刺痛直冲大脑。 灰头土面的壮汉使劲把她从火中救出来后,怒气喊:“你想死就滚远点,别在这捣乱。” 她被浓烟呛住的喉咙,止不住咳嗽,一边压着胸口一边无助的望向火光滔天的客栈。 桃红死死的扶稳她,不敢松懈,宽慰:“陆公子定是往另一处逃出来了,莫怕,待会就能见着他了。” 可身侧的人并没有回应,桃红抬眸看向她,看到满是烟灰的脸上,本是已经渐渐愈合的伤口再次添一道火花烧到的伤口。 她脸上满是骇然与慌张,痛彻心扉的眼泪早已流在了满是烟灰的脸上,茫然地望着火中的客栈。 浓黑的烟与漆黑的天融成一体,以及那呛鼻的味道,一同直冲夜空,宛如无尽的深渊,埋葬了她最初、最美好的悸动。 直到天亮,火渐渐停息下来,乌云压上了汴州城头顶,稀稀疏疏飘落了毛毛细雨。 起风了,吹熄缠绕在断木残骸上的最后一丝火苗。 客栈已全部被烧毁,地面上只剩被烧成灰炭的的残垣。 掌柜与巡逻队的在交涉火灾后的事宜,从客栈里逃生出来的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你一嘴他一嘴的说着这场忽然的起火。 “可吓死老娘我了,幸好昨夜我睡不着,才能逃得那么快。” “好端端怎么会起火呢,夜里不是有人守夜吗?”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房里哄着小孩睡觉呢,听见外头乱嚷嚷叫起来,忙跑出来看,幸好啊,我赶紧抱起小孩就跑了。” “起火前,我听到二楼东侧有轰隆的砸东西声音,你们有没听到?” 火灭后,开始有人往客栈里走去,试图寻找幸存的东西物品。 林婉在桃红的搀扶中,一步一步往被烧毁的房间走去,刺鼻的气味,焦黑的残迹,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回望四周,他存在的痕迹也烧毁得无影无踪。 漆黑的木桌残骸下,微微一点亮白。 林婉上前蹲下,使劲挪开木桌残骸,露出那一抹亮白。 是他从不离身挂在腰间的玉佩,雕刻“陆”字,配有玉兰花纹。 林婉小心翼翼的捡起,颤抖的捧在手中,眼睛渐渐蒙上一层薄薄水雾:“既然没见到,或许他也已经被人救了出去。” 桃红瞧见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滑落,润湿了被火花灼伤的伤口,化脓的污血融入了泪水中,十分的心疼,耐心安慰道:“姑娘,脸伤要紧,若公子眼疾好了,也是希望看到姑娘的伤好了。” 她将手上的玉佩握得死紧死紧,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离去,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04 第5章 005 半年后。 嘉祐二十一年,初春时节。 京城城门。 宽阔的青石砖路由远而近,三三两两的人,或驾马车,或骑马,纷纷从道路的尽头走向高耸的城门。 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跟随入城百姓停在了城门外,马车上悬挂一个墨色牌子,上面写着“林”。 “吁——” 车驾上,青布衣裳的小厮南风放眼望去,只见前面排队入城门的人望不到尽头,许久都不见挪动,面无表情地回头对车帘内道:“姑娘,排队人较多,要等等才行。” “……” 闻言窸窣声响,车帘内一修长指尖掀起帘子,探身出来一梳着双环髻、身着碧色长裙的丫鬟石榴。 “终于到京城了,这一路可真折腾人啊。” “石榴姐,你在车内坐着,不是舒舒服服吗,我驾车技术可好了,又不颠簸人,怎么还折腾呢?” 石榴作势拍他:“闲着你了,居然敢打趣我。” 两人打闹一番,时不时随着人流往前挪步。 “石榴,到京城了?”车内传出轻柔悦耳的声音。 石榴立马停下与南风打闹,笑道:“是,姑娘,到城门了,不过还要排队等候守卫验明身份。” 片刻后,车内一片静谧。 石榴见状也没再问,安静坐在车架上,与南风一块,跟着人流缓慢挪动马车。 车厢内,最里面堆放着两大箱笼行李,倚靠在一旁坐着带着雪白面纱的林婉,懒懒的掀起窗口帘子,凉风习习,面纱拂动,更添几分清冷脱俗之美。 这一路颠簸由南至北,走了快一个月。 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江南水乡,看到了陌生的景象,砖石斑驳,城楼高耸,城墙上守城的士兵林立,一派肃杀之感。 偶尔听到前面的石榴与南风说话声,林婉忽的想起了已经嫁人的桃红。 她此番来京城前,已出嫁的桃红还想跟过来,不过因已有身孕一个月,不忍心桃红舟车劳累,便由石榴跟她入京。 她抬起眼眸,望了望马车外像是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神色虚空一瞬,耳边回响临别前父亲的话语。 “远在京城的外祖母年前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骨弱,甚是想念你娘,可你娘早已不在多年了。” “此次唤你入京去,盼着你能多陪陪外祖母,京中外祖家官处高位,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切记莫要再如去年那般任性了。” “若是待到了明年及笄礼时,你还是没等到先前心仪的那个陆公子,那就老老实实回家去准备待嫁,家中会为你安排妥当的婚嫁事宜。” “你是家中的长姐,后头还有两个妹妹都以你为主,你应该要做好长姐的模范。” 忽的前方一阵喧闹,紧接着马车一个骤停,惊得林婉没扶稳,险些往前扑去。 “你们怎么走路的,有这样突然停下来的吗?” 没一会儿,车帘被掀开了。 石榴:“姑娘,快轮到咱们了,守卫的让马车里的人都要下来,要盘查验明身份。” 林婉没多言,伸出手,由石榴搀扶着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 京城的天气与江南的不一样,少了江南水乡的烟雨缠绵,不过才是初春时节,偶尔来了一丝微风,也并没多大的凉快。 夹杂在熙攘的百姓当中,一点一点的靠近了城门。 这时。 “轰隆——” 忽的城门大开,一玄衣军官骑着高大马匹打头阵,后面紧跟着铠甲士兵,从城内飞奔而出,列队道路两侧,将进出城门的百姓搁在一旁,里三层外三层,城门的守卫也停下的盘查验明身份,纷纷整理衣冠肃穆等候。 霎时,本是嘲杂的城门静寂半晌。 道路尽头,一队身着墨色铠甲士兵簇拥一辆华贵马车由远而近驶来。 百姓队伍中,喧闹忽沸。 “快看,来了!” “哇——是世子!” 本就拥挤的人群,忽然往前涌动起来,推撞间,林婉一行人的马车被挤到了外围。 石榴头一回看到这么热情的百姓,好奇问身旁同样被挤出外围的大娘。 “这世子是何人?这么受欢迎的?” 大娘诧异的打量她们三人:“你们几个是外地来的?” “是的,今日初次入京。” “难怪。”大娘笑道,“京城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淑贵妃,有个惊才绝艳的侄子,那人就是襄阳王府的世子。” 一说开头,旁边紧挨着的几个人纷纷凑在一块,你一句他一句说了起来。 “年纪轻轻就官居高位,听说是个很大的大官。” “哈哈,这个我知道,是御史大夫,我家的大哥就在那当门房,还见过好几次呢。” “呦,小孩子家家说谎都不打草稿,谁人不知,去年江南水灾,世子得令赈灾去了,你家大哥咋能看到人呢。” “要我说,最令人在意的莫过于他至今还未婚嫁,不知道京城中哪家名门贵女能幸运嫁给他呢,真羡慕啊!” 林婉挤在排队等着的人群里,望着前方列队进入城门的铠甲士兵。 耳边的声音喋喋不休,那辆华盖马车从前方缓缓驶来,鎏金帘子被风掀起一角,微微露出了放置在窗口旁的手,阳光下,这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纤细,关节处细小的青筋都格外流畅好看,引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身旁说话的声音夹杂几个让她收回了打量的目光,低声嘟囔:“去年江南水灾?” 她微微侧头,遥望江南的方向,沉默不语。 华盖马车恰好驶过她前方。 这时,一阵暖风拂过,撩起了林婉的雪白面纱,露出左边脸颊一淡粉玉兰面靥。 华盖马车越过了排队的百姓,直接驶进城门,这暖风掠过马车,鎏金帘子再次被吹起。 “吱呀——” 马车外轮子滚动的声响造成了细微的颠簸,假寐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围观的百姓透过被风掀起的帘子,窥见了车内的青年。 俊逸若仙,与在半年前消失的郎君一模一样,不同之处,清冷眼眸上并没有束缚绸带眼纱。 第6章 006 “世子,半个时辰前,东宫太子传信来,于一品香为你接风洗尘,可要去?” “要去?”沈容时苦恼,“我们才刚把他的钱袋子给踹了,他不会来个鸿门宴吧,要不找借口推了?” 马车内死寂无声。 须臾,青年侧目看向他:“为何不去?” 沈容时:“好吧,听闻昭仪公主也打算为你接风洗尘,那你去不去?” “不去,这等小事不必问我。” 沈容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我还以为你先前在江南汴州城那,与一女子朝夕相处一月有余,终于想通要为婚事着想了,没想到依旧还是没变,还是那么的不解风情。” 谢淮渊无声望他。 沈容时笑眯眯继续道:“东宫太子与晋王一向不和睦,此番你我为了晋王而得罪了太子,就怕这个接风宴不简单。” “要不,就应下昭仪公主的吧,反正京城人人皆知昭仪公主属意你,以她来化解鸿门宴正好啊。” 谢淮渊垂眸,鸦羽长睫微动,再次开口时却近乎冷淡的声音。 “传信给晋王,改约在一品香搂,反正迟早都要见,这兄友弟恭的画面也许久未见,还甚是想念。” 沈容时笑容一顿,不由得佩服望向他:“绝了!” “……” 马车进了城门,一路往前。 忽的街角尽头传来急奔的马蹄声,直往城门方向驶来。 “前方是何人,胆敢冲撞世子的马车?” “吁——” “在下户部侍郎苏宣怀,见过世子。” 车驾内。 沈容时不住的摇头:“哎,果真不能背后说人,你瞧,太子的狗腿子寻来了。” 一修长指节掀起帘子,露出车内青年的俊丽清冷面容。 苏宣怀下马撩袍行礼:“听闻世子此次南下赈灾顺利,下官在此先为世子道贺一声了。” 谢淮渊:“多谢,此乃圣上的英明之措,我等不过是忠君之事,解君之忧罢了,不敢居功。” 苏宣怀眼尖瞧见马车内还有一人,笑道:“沈大人,许久未见了。” 沈容时一向看不惯他跟在太子身后老是给自己使绊的小动作,面上笑意不达眼:“哈哈,半年未见,也甚是想念苏大人,不知苏大人此时来此可是太子有何嘱咐?” 苏宣怀笑了笑,解释道:“非也,不过是家中长辈嘱咐的小事罢。” 沈容时还欲再问多一句时,眼瞧着对面的苏轩坏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化之快,眼里的惊喜掩盖不住,正诧异。 苏宣怀双眼忽的明亮如星,嘴角上扬,急声道:“世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改日再聚。” “?”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宣怀已经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沈容时:“他这般急着不会是特意过来打探消息,然后回去告状吧?” 谢淮渊侧目往苏宣怀骑马去的方向看了眼,冷淡道:“你想多了。” “先前他可是为了太子啥事都会给我们使绊脚,今日怎会那么好心,特意过来问声好!” 马车内静寂数息后—— “他并不是特意来给我们问声好的,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言尽,谢淮渊阖眼不再出声。 沈容时不解的转头往马车外望去。 不远处正是京城城门,络绎不绝的人从城门口进进出出。 只见苏宣怀骑马飞奔停在了刚刚进城门的马车前,马车上悬挂牌子“林”。 苏宣怀下了马,把马牵绳递给身后的小厮,上前试探的问。 “请问可是林家表妹林婉的马车?” 暖阳下。 一白皙纤细的手探出青布车帘,掀起帘子,露出马车内的女子面容。 “正是,你是?” 苏宣怀一脸惊喜的笑道:“林婉表妹好,在下是苏宣怀,父亲提及表妹今日会进京,嘱咐我来此迎接表妹回府。” 林婉思及,京城来信中提到外祖母家有个表哥,名唤苏宣怀,看来是此人了。 “表哥安好,有劳表哥了。” 苏宣怀比林婉年长几岁,曾在多年前见过她一回,印象当中的人儿娇憨可爱,十分讨喜,时隔多年,岁月更迭,如今出落的大大方方。 雪白面纱遮掩了半侧面容,露出的双眼犹如深潭碧水,清澈透亮,让人只一眼便沉醉不已。 美人如画坐于车内,君子俊朗立于马车前。 这一幕尽数落入不远处回头勘察的沈容时眼中。 他啧了声,仿佛意料之外,懒懒八卦道:“一脸欢喜的模样,莫不是接红颜知己来的?似乎不曾听闻苏府上有这样的女子。” 不过,车内另一人正阖眼没理会他。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沈容时才刚刚收回掀起帘子的手,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再度一把掀起帘子,这一次,他几乎半个身子使劲往后边探出望去。 瞪大眼睛,忍不住再看第二眼。 带面纱的那女子…… 心里顿时反应过来为何眼熟了,那不是半年前救了世子的女子吗? 怎么面上还这样带着白纱? 沈容时的目光掠过一丝惊讶,转头朝向车内的人,试探问:“你刚刚是看到苏宣怀要去接的人,所以才说不是为我们而来?” “你认识他接的女子吗?” 闻言,谢淮渊指尖微按额头,有点疑惑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还反复掀开帘子,透入亮白的日光,他的眼睛还是有点看不了太亮白刺眼的,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毫无波澜道:“不认识。” 沈容时眼神带着震惊,似乎在重新确认眼前这人的回答。 很快,沈容时想明白后,挑眉笑着看向闭目养神的他,意有所指道:“看来,京城有热闹趣事瞧咯。” 世子欠的人情债追来京城了,这人还是不同阵营对家的女子。 — 苏宣怀骑马在前面带路,穿过热闹的街市。 林婉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从窗口往外看去。 京城当真无比繁华,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绚丽的阳光洒落在这遍眼都是绿瓦红墙之间。 马车穿行于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容,或沧桑,或年轻朝气,或他乡异人,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茶楼酒肆人头济济,吆喝声、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不决于耳,热闹极了。 如此行驶了约有两盏茶功夫,马车拐进了一条干净宽阔的青石路巷口。 巷子宽敞明亮,仅有四家府邸在此。 忽见东侧一家门前蹲着两个大狮子,三间漆红兽头大门,门前侯着一年迈的管事,正翘首以望。 一看见巷口拐进来的马车,看见了苏宣怀,忙往府里传话:“赶紧回老太太话,说表姑娘来了。” 不多时,府邸的西角门打开了,走出来几个小厮丫鬟,他们纷纷上前,扶人下马车、牵马、搬行李等。 苏宣怀:“父亲可回来了?” “回了回了,半个时辰前就从宫里回来,还问表姑娘过来了没?”管事边吩咐小厮丫鬟们干活,边恭敬的回话。 林婉抬眸看了眼大门上一牌匾,上面大书“苏府”二字。 苏府府邸气势恢宏,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盘结交错,园内环山绕水,景致宜人。 林婉提起裙摆拾阶而上,走进府邸,过了垂花门,便是抄手游廊。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另有曲水小溪经游廊蜿蜒而过,绕入一方满是锦鲤的小池。 一行人穿过抄手游廊,沿着东侧院前门的碎石幽径前行,绕过一屏高大的万马奔腾大理石照壁,往前便是书匾“雁归堂”三个大字的正院。 管事快步上前,掀起帘子,唤道:“表姑娘到了。” 林婉才刚进入房内时,便看到有一衣着华丽富态夫人搀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上前来。 她年幼时曾随母亲来过京城见过外祖母,不过,那么久远的事情,她依稀都忘了,只是冥冥之中有种熟悉感,觉得这位老太太应该就是外祖母。 林婉缓步上前摘下面纱,行礼道:“外孙女林婉见过外祖母。” 老太太看着眼前面容眉眼间像极了自己那已不在世间了的女儿,眼眶泛红,一把搂住了林婉,泣声道:“我的好孙女啊……” 一旁的夫人忙柔声劝到,好一会儿,老太太方停下了泣声。 “好姑娘,我是你的舅母,当年我嫁入府不久,刚好见过你母亲带着你归家来,那时候的你那么小巧可爱的人儿,如今已长成了个大美人呢。” 舅母孟氏引着屋内几人一一为林婉结识。 “这是你的表哥苏宣怀,这是你的表妹苏芙蓉,你舅舅刚刚说还有事情要忙,现下正在书房。” “咱们府里人不多,平日里你可与表妹玩耍,她这丫头最爱多点伙伴一起玩闹了。” 苏芙蓉头一次见她,笑盈盈的邀她说话,突然看到她脸上的伤疤:“表姐,你的脸这是怎么伤着了?” 这时,老太太才细细看了看林婉的面容,娇媚面容上竟然有一道淡红伤疤,虽被玉兰面靥遮掩,可靠近细看,便可瞧个一清二楚。 林婉:“去年不小心被划伤了,落了疤。”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你父亲不曾寻大夫为你医治吗?” 林婉微笑道:“已经看过大夫了,不过,可能伤口有些深,愈合时伤疤无法去掉了。” 孟氏断言:“那定是大夫医术不高明,这样吧,反正你表哥日日都要进宫,让他去寻宫中的太医要去疤药膏,定能医治好你的伤疤。” 老太太瞧着林婉举止乖顺,很是欣慰,可是看到她脸颊上的伤疤,又甚是心疼,思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因远嫁,突发病重离世都来不及看最后一眼,满是悔意,心里一转便有了主意,拉着林婉娇柔纤细的手,和颜悦色道。 “先前我与你父亲来信提的是在咱们家里住到明年,陪陪我这老婆子,然后你归家中办及笄礼,可是好孙女啊,我如今却想改主意了,明年及笄礼就在京城办吧,到时候,我在京中给你挑个如意郎婿,可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006 第7章 007 …… 什么? 怎么又是要给我挑个夫婿? 林婉麻了,语气娇柔:“外祖母,可婉儿才刚刚来京城,正打算好好替母亲给外祖母尽孝,怎么这么快就要把婉儿推给他人呢,而且这长幼有序,婉儿怎么能越过表哥呢。” 屋内并没有看到表哥的妻室,那就说明他也还没有成亲,怎么可能轮到她后来者居上呢。 在座的其他人一听到老太太说的这句话,面色各异,林婉一一看在眼里,挽着老太太的手,继续道:“我还盼着留家中多几年呢,这样就可以多陪陪外祖母了。” 老太太顿了顿,慈爱的看着她:“傻孩子。” 孟氏打量的瞧了她一眼,目露赞许,至少懂礼节,明进退,笑道:“林婉也是个懂事的。” 对苏宣怀、苏芙蓉两个道:“林婉多年没来京城,人生路不熟的,你们得闲了多带她出门逛逛,好尽尽地主之谊。” 苏宣怀立即打岔:“我日日上朝忙得脚都不停歇,没那么多时间呢,妹妹最得空,日日不是绣花就是赏花。” “呦,还日日上朝呢,那我怎么老是隔三差五看到你骑着马在外跑呢,哪有爹爹那么忙,爹爹才真的是忙得没功夫坐呢。”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闹模样,林婉看着看着不由得开心的笑了,他们兄妹的感情真好,哪像家中姨娘的那两个妹妹,日日争吵,暗地使绊。 林婉微笑:“京城真的很繁华,若是我有需要会邀请你们帮帮我的。” 老太太眉眼弯弯看着这三人,府上很久没那么热闹了,突然,心口一紧,忍不住的咳嗽几声。 屋内的人都紧张的上前,满是关心的目光。 “无碍,不过是老毛病了,我也乏了,要歇息片刻才行。” 一旁侯着的张嬷嬷快步过来,小心搀扶着老太太,往后院里走去。 就在老太太前脚刚离去,林婉的舅舅后脚就出现了。 苏少华仔细看了看面前眉宇间像极了妹妹的林婉,略一顿:“路途遥远,一路辛苦了。” 林婉谨记父亲的嘱咐,按照礼数,恭顺的答了。 他落在上座,喝了口暖茶,对着林婉细问了几句,转而朝孟氏道:“可有收拾好住处了?” 孟氏:“一早就安排人收拾妥当了,是西厢园的“棠梨居”,特意挑了几个得力的丫鬟小厮去伺候,还添了个嬷嬷照料,待会儿我陪她一块过去,若是还短缺些什么,马上就去补办。” 苏少华点头赞同孟氏的做事,稍坐片刻,便与苏宣怀一同出门了,还留话晚饭不必留他们,他们有宴席。 这时,门外管事过来回话:“表姑娘的行礼已经放置妥当了。” 孟氏点头,转而朝向林婉微笑道:“先去瞧瞧我给你准备的院落,看看可还需添置些什么。” 管事在前面领着,林婉轻挪脚步跟着孟氏往后院走去。 一行人出了“雁归堂”,转过大理石照屏后,穿过月洞门,绕着栽了几十竿青翠竹子的抄手长廊拐进一个垂花门,又一小小院落,庭前一树梧桐,高有十余尺,翠盖亭亭,地上零碎落了些梧桐叶,面南便是三间小屋,旁还有长廊、耳房等。 院内乖巧的侯着几人,除了跟她过来的石榴、南风外,还有一个老嬷嬷、两个粗使丫鬟,一个年幼的小厮。 孟氏:“林婉,舅母为你挑了几个人,你瞧瞧可合用?” 林婉快速瞥了一眼,唇角微扬:“舅母安排十分的好,我觉得一切都好。” 孟氏满意的牵着林婉往屋里走去,瞧见她的行李已经放置在屋内了。 “多谢舅母了。” “都是一家人,何来说谢。”孟氏轻抚林婉的发髻,“你与你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真的很像,一样的娇艳美丽,方才我还恍惚以为见到了你母亲。” 母亲……林婉想起慈爱的她已经离去好久了,甚是想念,眼眶也微微发红。 孟氏也是母亲,瞧着与自己孩子般年纪的林婉,略微知晓她家中些事情,心疼几分。 抬眼瞧着林婉脸颊的伤疤,用了玉兰面靥更添几分韵味,一颦一笑皆勾人心弦。 “你脸上的面靥十分稀奇,我在京城未曾见过这样贴面靥的,很精巧别具心思,若是不靠近细看,根本看不出原来是遮掩伤疤。” 京城的达官贵人颇多,名门贵女们所用之物皆是上品,天南海北的珍奇异宝哪样没见过,不过,她脸上贴面靥,这样的描妝面靥,还真没在京城有看到。 林婉指尖轻轻点了点脸颊上的面靥,不好意思道:“不过是自己闲来好玩贴的罢了,想着今日要见长辈们,面露伤疤不是很好,便简单的稍微遮掩一下。” 她还稍微提了一嘴,这么面靥极其简单,并不耗费什么时间,她日常都能做好,想着孟氏若喜欢,可让她也试试。 孟氏:“你当真厉害,连这都会。” 孟氏还好好宽慰她一番,让她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有何短缺的跟她说。 “过两日是慈宁寺的寺庙祈福日,往常庙里都会有个精通医术的大师会在庙门布医施诊,我正好要去庙里祈福,你要不要也去瞧瞧。” 林婉应下好。 在孟氏离去后,她望着一院子好几个丫鬟小厮,思索片刻,说道:“崔嬷嬷,府里的事你较为熟悉,便由你引着他们做事吧,石榴依然是大丫鬟,南风在外跟随吧,其他的崔嬷嬷你看着办吧。” 崔嬷嬷是个实在的人儿,看见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千里迢迢奔来,心里难免心疼些,拍着胸膛保证定会引着丫鬟小厮做好事。 林婉这下才得以好好四周瞧瞧住的院落,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舒心的笑开怀。 一连两日,林婉都没外出,在屋内好好的歇息,这往京城的路程实在太远了,她坐马车都快坐散架了。 — 苏府深处的一处小小院落里,阳光照着院墙上的青瓦斜洒进来,梧桐树的影子摇曳落入了屋内。 这时,院门有一丫鬟站在门外,恭顺道:“夫人问表姑娘今日身子可舒坦了,邀表姑娘去庙里祈福。” 屋内刚睡醒的林婉听到这话,意识恍惚间,看到眼前陌生的屋子,方慢慢反应过来,如今她已经在京城了,让一旁刚打热水进来给她洗漱的石榴去回话。 不多时,隔着门窗依稀听到院门那传来的说话声。 林婉不好让舅母等,连忙起床,让石榴为她洗漱梳妆。 石榴轻柔边梳着发髻,边问:“姑娘,今日还遮掩伤疤吗?” 林婉挑着匣子里的首饰,各色绒花、绢花、珍珠发簪、金钗银钿,抬眸看向镜中娇媚的面容:“不了,寺庙圣地,理应诚心。” 插戴完毕,林婉挂了面纱在脸上,挑了件折枝绣花襦裙,迎着日光,出门了。 苏府大门早已侯着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两旁随行有护卫。 不多时,苏芙蓉挽着孟氏,林婉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城郊出发了。 苏芙蓉看着又带上面纱的林婉关心道:“天气渐热,你这带着面纱怕不怕热,脸上的妆容可会擦花了?” 林婉弯眉笑道:“脸上的伤疤不好示人,带面纱好点。” 可落在旁人眼里,带了面纱的她更增添朦胧迷人之味,特别是露出的那双眼,无形中勾人心弦。 马车拐出巷口,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往城郊慈宁寺去,多半天的功夫就到了。 慈宁寺是在山上,一路的景色好极了,尤其现在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山不高,寺庙建在山顶上,往下眺望,能远远望见城中的热闹。 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道,时不时瞧见有不少百姓三三两两的步行走上山去。 到了庙门,这时的阳光明亮起来,山间的鸟雀声、庙里的诵经声,人流中的交谈声,都让林婉感到心情很是愉悦。 临下马车前,孟氏摇指庙门左侧的竹棚架子,依稀看到棚架底下已经有排起了长龙。 “那儿便是布医施诊的地方,你是要与我一起进庙里祈福,还是先去找大师看看伤疤?” “咦?今日怎么那么多人?” “母亲,我看到世子了!”本是安静的苏芙蓉忽的雀跃说道。 顺着苏芙蓉的目光望去,只见寺庙门前有好几个侍卫护着一玄衣高大的青年,正在与送行出庙门的大师说着话。 “你这丫头,莫不是忘了先前父亲交代的话?”孟氏微微皱眉,不喜的道,“收起你的小心思,若是被你父亲察觉的,我可帮不了你。” 苏芙蓉迟疑点头:“母亲,我记得的,我只是敬佩仰慕,不会有过多想法的,京中贵人闺女众多,我知晓自己的立场。只是许久未见,他当年可是曾经帮过我的,想上前打个招呼罢了。” “你知晓就好,去吧。” 正好这时,谢淮渊走了过来,隔着略远微微点头,他刚从寺庙里出来时就看到了苏府的家眷。 苏芙蓉雀跃先下了马车快步上前:“世子好。” 不多时,谢淮渊一行人骑马离去。 林婉下马车后,迎着日光抬头看向热闹嘲杂的那边,忽的震惊得不知所措。 前方骑着马离去的那青年,那身影,与半年前消失于大火中的人无异。 霎时,风停了,鸟也不叫了,一直都静止了,只剩自己那狂跳的心,忽的双眼微红,湿润的水汽在眼里慢慢弥漫。 低声念出了辗转反侧的名字: 陆良玉。 第8章 008 慈宁寺为百年古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修得极其高大,寺内厚重而庄严的钟声夹杂着祈福的诵经声响彻山林,激起树梢无数飞鸟。 林婉依着孟氏的提醒,先去排队看了布医施诊的大师。 她脸上的伤疤,自己心里有数,或许是真的很难祛疤,或许,能留下与那人有关的事,她不舍得忘却。 先前她也曾去过大大小小的寺庙,为消失不见的那人求佛祈福。 不过。 今日…… 大雄宝殿中不仅有慈悲而威武的佛像,还有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等,殿内有不少诚心诚意烧香拜佛的信众。 林婉也不例外。 她捻了束香,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蒲团前拜了拜。 张口要说时,略一顿,久久方低声念出: 愿君健康顺遂。 叩拜时久久才起身。 苏芙蓉一旁看着,待见她起身离开蒲团后,笑道:“表姐很诚心啊,不知许了什么愿望呢?” 林婉:“既然是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啦。” “要说灵验,慈宁寺的姻缘签最是灵验,不少人在此求姻缘都能幸福美满呢,不如,我们瞧瞧去。” “可……舅母还在祈福啊,我们就这样离去吗?” 苏芙蓉不待她犹豫,拉上她走出大雄宝殿,径直往求姻缘签处走去。 大雄宝殿左侧的百年梧桐树下,有一红绸布铺垫的长桌,旁边围着好一些青年男女在解签。 看来苏芙蓉不是头一回做这事,很熟练的拉着她跟在那些青年男女身后排队。 “这棵树传言是当初建寺时,有一远道而来的仙人亲手栽下,当年公主便是在此树下与驸马结识,恩爱百年,如今,大家都把求得的姻缘签抛掷到梧桐树上,祈求姻缘得仙人庇护。” 林婉虽然也会敬神佛,但是苏芙蓉嘴里所言,料及这或许只是当年将公主驸马的爱意美化流传下来的,不过,这样的恩爱美满故事,她也挺爱听的。 她顺着目光往头顶上的百年梧桐树看去,郁郁葱葱,枝干上,密密麻麻的触目所及皆是红绸姻缘签带,看来,应该是很灵验的。 不多时,轮到了她们。 “两位小娘子可拿出签筒,诚心诚意求取姻缘签。” 微风拂动,树影红绸飘摇,手上的签筒落下了一根姻缘签。 解签的大师看了她递过去的姻缘签,笑盈盈:“百年眷属三生定,千里姻缘一线牵。此乃上上上签,缘分妙不可言,愿姑娘得偿所愿。” “哇,你竟然求得了上上上签,这可是慈宁寺最难求的签啊,听说百年几乎从来没有求得此签的,真羡慕啊。” 苏芙蓉喜怒皆来露出在脸上,此刻的话语也是真的由衷替她开心,连忙把自己手上的姻缘签递给解签大师:“不知我的签文是怎么说的?” 解签大师同样也是笑盈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签为中中签,愿姑娘如愿觅得良缘。” “啊,怎么我的才是中中签,”苏芙蓉耷拉下来,“要不我再求多一次。” 慈宁寺若说有个好的地方,莫过于它会满足每个诚意求佛的信众。 譬如,苏芙蓉接连再试了三次,三次签文都是一模一样。 林婉坚持了好久才忍住没笑出声,语气冷静劝还想尝试第四次的苏芙蓉:“古人说事不过三,现在都已经有三次一模一样的签文了,这不明摆着佛主依然不会改变意思,你再试,岂不是不信佛祖了?” 在佛门圣地怎么打脸佛祖呢,苏芙蓉立马打消念头,把签筒放回去,无奈把那三个相同的签文拿在手上,“走,我们也把姻缘签投掷到梧桐树上吧,记得有人还把这树称为姻缘树,只要把所求的祈福愿望掷在树上,便会愿望实现的。” “莫不是这也是百年前那位公主所做的事?” “才不是呢,”苏芙蓉靠近,小声道,“我哥当年科考前,可是把祈愿上榜的签文红绸都绑在了树上。” “都、绑??”林婉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棵粗壮高于头顶的梧桐树,实在难以想象。 “对啊,他怕考不到,连求了几十个祈愿签文,我记得当时他几乎耗了大半天时间,把签文红绸绑上去后,树上都红红的一大片。” “还真灵验啊,哥他真的高中了,不过,”苏芙蓉莞尔一笑,“他看到他的死对头世子竟然是状元,而他仅仅只是榜眼,气得他回来后,把梧桐树上他绑的祈愿红绸全拆了下来。” 世子。 这个名字已经是她来京城后听到最频繁的名字了。 林婉这下实在忍不住了,笑道:“这也行?” “怎不行,反正我哥他就是这样全拆了。” 当她与苏芙蓉分别把姻缘签红绸投掷到梧桐树上时,孟氏唤人过来寻她们,一道下山回城了。 梧桐树上红绸签文宛如天边彩霞,迎风摇曳。 小和尚好奇问:“师傅,你怎那么的开心啊?” “因为为师终于把传闻中百年前那一对姻缘上上上签解了。” 小和尚不解想再问时。 “天机不可泄露。” - 约莫半日功夫,林婉一行人终于再次回到了京城。 马车内的苏芙蓉掀起帘子,瞧着街上的热闹,忽然问:“母亲,不如我们去醉香酒楼吧,我馋他家的佛跳墙好久了。” 孟氏看了一下天色,这个时辰还不是府里用餐的时候,耐不住苏芙蓉一味在撒娇:“行啦,你这小馋猫。” 又看向林婉,放柔声音道:“醉香酒楼有两样很是有名,一是桂花酿酒,二是佛跳墙,你应该还没尝过,不如试一试,味道真的不错。” 不多时,马车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一家名为“醉香酒楼”门前停下。 林婉她们下马车时,正值下午,暖阳烘得人浑身发暖。 她与苏芙蓉皆是姿色出众的,更别提她身材姣好,脸上雪白面纱遮掩,更引人注目,才下马车,便吸引了不少视线。 醉香酒楼的迎客伙计很有眼色,知晓是贵人,立即领人上了二楼雅间。 这间雅间里摆着的是檀木六仙桌,东西南北侧分别设了一张圈椅。 林婉虚礼让孟氏先就坐,她与苏芙蓉分别坐在两侧。 南侧临街有一镂空雕花窗,正大大的敞开,暖阳洒落,室内一片暖意。 候着的店伙计进来,请孟氏点菜。 孟氏:“可有什么新的菜式?” 店伙计弯着腰,恭顺报了几样招牌菜,另道:“今早刚到了一批海货,有海参、鲍鱼、海虾,正新鲜呢,可要尝尝?” 孟氏道:“林婉,你可有什么爱吃的,也说说?” “表妹说的佛跳墙,我就很想尝尝。” 孟氏:“那就一道佛跳墙,海货各上一道,一壶桂花酿。” 店伙计一一记下,最后一共八道菜名去了后厨,很快又回来了,为她们沏茶布筷。 “不用你伺候,下去吧,让厨房上菜的莫要拖拉。” 店伙计应下,轻声离去,还不忘轻掩雅间的槅门。 一旁的苏芙蓉自打进了雅间后就一直眼神漂浮,心不在焉,此刻更是讨好似的说:“母亲,我方才瞧见了世子也在醉香酒楼,我去去就回,行吗?” “呦,难怪说要来此吃饭,还说嘴馋佛跳墙,我看你分明是惦记世子。” “母亲,我保证这真的就只是礼节上对曾救我于苦难的大恩人打个招呼而已,并无他想。” 孟氏扶额无奈的点头:“仅此一次,不可再有下次。” “母亲,你真好!” 苏芙蓉雀跃地打开槅门往外走去。 林婉贴心的没多问,只是笑道问了些京城风景趣事。 半盏茶功夫,苏芙蓉满眼笑意的回来了。 这时,店伙计端来了点好的菜肴,摆满了一大桌,雅间内顿时香气迷人。 店伙计给她们各添了桂花酿,方掩门离去。 苏芙蓉:“这桂花酿不醉人,入口甘醇,回味无穷,桂花香气久久不散,你尝一尝。” 林婉垂眸看着酒杯中微黄的桂花酿酒,果真香气浓郁,微微抿一小口,味道果真不错,就着菜肴,抿一口又一口,很快酒杯见空了。 苏芙蓉看到,浅笑扬起唇角:“我没介绍错吧,这酒是不是特别好喝?” 说罢,又给林婉倒了一杯。 孟氏看在眼里,想到都是一家人,略贪饮多杯,应该无碍,便没管。 怎料,连饮多杯后,林婉便发觉酒意上头,不敢再多饮了。 直到离开雅间时,沿着长长的走廊走时,林婉都觉得头晕乎乎的,一步一摇,似走在云间。 前面是楼梯口,她正要低头细看楼梯行走时,却忽的瞥见上一层的楼梯,声势不小的走下来三四个人。 为首之人身着玄色华袍,玉冠束发,面容俊朗,矜贵清冷,正朝她方向走下楼梯。 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张俊朗面容竟然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林婉停下,顿住了。 她定定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面容,那是她朝思夜想、辗转反侧记忆中的人啊! 微醺的双眼溢满的泪水,欲坠未坠,透着无尽的思念与哀愁。 她的心停止了跳动,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去年那个夏天。 男子离她越来越来近,可她并没有挪开让路,正好挡在了楼梯中间。 谢淮渊不解的看着眼前没有让路的女子,略微皱眉,旋即轻轻一侧身,从她的身旁经过。 正是此时,她突然伸出手,于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男子的衣袖。 她泪眼婆娑,珍珠般的眼泪悄无声息滑落,润湿了脸上的白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008 第9章 009 第九章 林婉睁眼看他,微微日光下,她的眼睛散着水光,微醺的眼眸染上了淡淡的迷离,似醉非醉。 四周静了,谢淮渊停下脚步,终于抬起眼眸,看向拉住自己衣袖的她。 露在雪白面纱外的那一双秋水似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更增添了几分暧昧。 周围的人,正欲上下楼梯的人,全吓得鸦雀无声,目瞪口呆的看着。 跟随谢淮渊身后的两人表情更是变得意味深长,从不曾有过女子胆敢当众拉扯谢淮渊,她竟然敢直接挡住谢淮渊,脸上又有面纱遮掩,显得有几分怪异,加上谢淮渊没有开口说话,他们也不好上前阻止,万一真的是…… 谢淮渊眼底一片深黑,神色晦暗不明的看向拉住了衣袖的手,白皙纤细的指尖,柔弱无力,但是却死死的捏皱了衣袖,微微一扯,并没能轻易挣脱女子的指尖。 林婉她饮了两杯桂花酒酿,两人靠得近,她身上隐隐散发桂花酿的酒气,丝丝缕缕的钻入了谢淮渊鼻尖。 他目露不耐,使劲抽出衣袖欲离去。 可是,这一次却被反女子直接拉住了手! 林婉看着他的眼神无比认真,轻声问:“……陆公子,是你吗?” …… 话音刚落,谢淮渊的脸色覆满冰霜,狭长的凤眸一点一点在变冷:“姑娘,我想我们并不认识。” 不认识? 林婉抿了抿嘴,松开手上的力道,抬眼看向他,眼中带有不相信与失望。 谢淮渊居高临下瞥了面纱女子一眼,干脆的抽离她纤细的指尖,声音冷漠:“烦请姑娘自重。” 然后一言不发的绕过她,走向一楼离开了。 等候在一楼大门处的沈容时,看到谢淮渊脸色冷若冰霜的往外走,身后跟着的人表情奇怪,满脸疑云的楼梯处望去。 只一眼,瞥见了楼梯口那有三人紧接着跟了下来,正是林婉她们。 那个带面纱的女子,沈容时立即认出来了,目光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克制住了。 急忙转身跟紧谢淮渊,坐上了候在门口的马车,一同离去。 沈容时已经反复多次欲言又止的看了又看谢淮渊,最后一回,他实在忍不住开口:“方才楼梯那的女子……你认识?” 谢淮渊眼神微微抬起,眼底浮现出淡漠,扯了下唇角:“不认识。有事?” 安静了一会,沈容时硬生生咽下打算说的话:“没有。” - 炙热的火焰中,火苗吞噬了客栈,无数惨叫的喊声响彻云霄。 深陷噩梦里的林婉望着似同相识的一幕,心中急迫,想喊却被浓烟呛住了无法出声,想上前去拉住被火苗困住的人…… 那人,是他。 陆良玉! 但她却无论如何也冲不上前去救他。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林婉是被石榴唤醒的。 她睁开眼时,已是辰时,日光穿过梧桐树普洒在屋内,一片暖意。 帷帐前,石榴满眼忧色的望着她:“姑娘醒了?” 林婉掩住心慌的跳动,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那一幕,与半年前客栈的大火一模一样,她逃了出来,可是他,陆良玉却没有,噩梦中的他被火舌席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满脑都是那双绝望又痛苦的眼睛,不知不觉间眼眶发酸,水雾溢满眼眶。 石榴皱了皱眉头,轻轻掀开挂起帷帐,关心道:“姑娘可是梦魇了?” 石榴的话让她缓缓回过神,环顾四周,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京城中外祖母家,并非去年的江南汴州城。 醉酒后的感受慢慢涌现,额头越发的昏疼,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昨日发生了什么。渐渐地,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的表情逐渐变得疑惑。 林婉轻拍在自己的额头,叹息道:“做了个噩梦,看来下回不可再饮酒了。” 她再次梦见了陆良玉,自从去年的大火后,她断断续续的梦见了他好多回,可从不曾是火烧客栈的那一幕,当年她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客栈的无奈,火灭后寻不见人的绝望,点滴难以言喻的难过涌上心头。 可是,昨日,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酷似陆良玉的青年。 那人衣着贵气,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是能看见的,还说并不认识自己。 一番细想下来,林婉顿觉可笑,她竟然会在醉意上头时真的看到了与陆良玉相似的人。 她不由得想,觉得醉酒了自己行为也是太过奇怪了。 石榴看着脸色苍白的林婉,轻声问:“姑娘,可要饮些解酒汤?” “要的,我的头疼得难受,”林婉起身,去了里间,就着冷却的清水洗漱了脸,让自己从宿醉中清醒过来。 等到林婉坐在梳妆台前时,石榴已经取了解酒汤放置在桌面上。 林婉低头饮下解酒汤,缓缓开口:“昨日,我怎么回来的?” 仅仅依稀记得自己拉住了一个酷似陆良玉的人,然后,在回来的马车上彻底醉了昏睡过去,其余的没有任何印象。 久久没听到石榴回话,抬眸看到脸色变化怪异、一脸难尽的石榴。 “我莫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石榴:“姑娘,昨日当众拉住的男子……是当朝的御史大夫,襄阳王府的谢淮渊世子。” “啊???” 姓谢的?御史大夫?襄阳王府的世子??? 这里每个字眼都与陆良玉扯不上关系,看来她真的醉了,还醉得十分严重,竟然胡乱拉人就当成陆良玉,不知舅母可会生气? 林婉迫切想回头去拍晕忍不住嘴馋饮多两杯酒的自己。 看看自己惹出的什么事。 石榴:“苏夫人方才派人过来,不过姑娘你当时还在睡,留话让你醒来后去找她,说是有事要说。” …… 林婉彻底无语了,料想定是自己昨日酒后失态。 石榴细心为她梳好发髻,轻描淡妆后,打开桌面上的一个锦盒,露出里面整齐叠好的面纱,问:“姑娘,今日要用哪块面纱?” 这盒子里装的还是当时与陆良玉一起去买的,可如今…… 她看向镜中面容上那一抹伤疤,淡淡道:“不用面纱了,把锦盒收起来放好,都是在府里没出门,不带了,我记得先前备有帷帽幂篱的,拿出来吧,往后出门时就用它便可。” 苏府挺大的,林婉迎着日光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孟氏的幽兰苑。 还没见院门,就依稀听到了里头传出的说话谈笑声。 原来是苏宣怀。 孟氏笑道:“林婉来啦。” 抬眼看到林婉脸上没带面纱,少了雪白面纱的遮掩,姣好的姿色袒露无疑,吹弹欲破的白皙面容,更加凸显脸颊上的伤疤,孟氏略一停顿,拉着她坐在了身侧。 “宣怀进宫里寻太医局要了份祛疤美颜膏,”孟氏把桌上的一个匣子移到林婉面前,“你回头用用,看看是否有效,我以前也曾留下伤疤在手臂上,也是用这祛疤美颜膏成功祛疤,感觉不错。” 林婉收下,起身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多谢表哥。” “表妹不必多礼。”苏宣怀看向她的面容,语气轻松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若能帮上忙,那就好了。” “母亲,今日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药膏我也已经拿了回来,先走了。” “咦,你不是说今日休沐吗?” “本来是的,可这不是世子回来了吗,他去了趟江南办好了事情,但涉及好些账目,今日就是要对账。” 林婉又再次听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抬眸看向苏宣怀时,他已经快步消失在院落大门了。 孟氏笑着目送苏宣怀离去后,又柔声询问她:“今日头可会痛?有饮解酒汤吗?” 林婉嗯了一声,道:“方才醒后已经饮了,如今头没那么疼了。” 思及昨日的事,林婉心里百转千回,还是迟疑的问:“昨日……我饮多醉了,不小心冒犯了,冒犯了贵人,可会连累舅舅、舅母?” 孟氏在京城多年,见惯了不少女子前仆后继的向世子示好,但是,林婉,据她所知,与世子不曾有过接触,两人天南海北的,或许真的只是醉酒认错了人? 缓声道:“怎么会,世子公务繁忙,都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在意这些小细节呢。” 只是……孟氏还是试探问:“莫不是林婉先前见过他?” 林婉摇头:“我远在江南,怎会见过在京城的世子呢。” “那就好,不要嫌舅母多嘴,京中不少世家贵女都心怡世子,那是高不可攀的人,而且,你舅舅、表哥不是都在朝中做官吗,与世子的关系略微复杂,”孟氏细细说道。 孟氏看向林婉,京城美人如云,但没有一个像林婉这般,温婉娇媚,身姿丰盈,恰好都是引人注目所喜爱的姿色,可是,唯一的不足是脸颊上的伤疤,特别的显眼。 “林婉明白的,不过自个儿不胜酒力喝多了。” 她并未说谎,并没有认识在京城的世子。 可是,若是在江南…… 不知为何,忽的心绪不宁,若是在江南的话。 她想起不只一个人提到世子去年曾经外出江南了一段时间。 心里隐隐有种想法。 从孟氏院落离开后,悄悄交代了石榴一声,让她私下去打听一下谢淮渊世子。 不到半日时光,石榴就回来了。 “他真的去了江南,不过曾失踪了一个月,没人知道他那一个月究竟去了哪。” “他是襄阳王府的世子,母亲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淑贵妃的姐姐,曾经名动京城的大才女陆蓁蓁。” “曾因高中状元打马游街时,惊艳众人,都夸,良玉郎的美艳天下独绝。” 陆蓁蓁。 良玉郎。 陆,良,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009 第10章 010 林婉手中的帕子被捏得皱成一团,抿住唇,气得忍不住低声骂道:“骗子!” 说什么仅是普通商贾人家,遇上歹徒,还不小心掉江里。 通通都是骗人的! 现在眼睛好了,就装作不认得自己了,白瞎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当真可恶。 林婉气鼓鼓地想,她当初那么好的哄着照看着重伤的他 ,还因他接连伤了脸两次,如今却反口一句不认识。 真烦!气死人了! 林婉拿起手中被捏得皱成一团的帕子,气呼呼的使劲扯了几下泄愤。 一旁的石榴眼看着她听了后气愤的模样,心道莫不是当真因昨日遇见的那一面,就情根深种了?思及那些隐晦听到的话,京城好多人家都盯着谢淮渊呢,她家姑娘若是也扑上去,岂不是会被其他眼红的人给撕了? 还是别了吧,而且这世子身份,眼光得多高啊,怎可能会看上姑娘。 万分犹豫下,石榴还是委婉劝道:“姑娘,这京中的妙龄郎君也不少,咱们也不一定非得是看着世子一人啊。” “即便京中没有适合的,回咱们大江南,翩翩君子的也不少。” 一时片刻没听见林婉出声,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劝说的话语。 院内正是一片寂静。 林婉忽的开口:“你说,京中留意他的人不少?” 他?石榴迟疑说:“世子?” 林婉点头嗯了一声。 “应该就是了,奴婢仅仅只提了句开头,那些丫鬟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几乎凡是家中有待嫁的都盼着能与世子结亲,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一个能得世子青睐。” 既然人人都关注,那他的事情应该也能较容易打听到。 林婉心里气,她一定要再见见他,她要当面确认一下,究竟是她认错人,还是他就是一个眼瞎心也瞎的大骗子! - 第二日清晨,林婉起得比往日都早一点。 自从来了苏府后,她多少有点明白自己能来京城的缘由,是因外祖母惦记自己的母亲。 她简单梳妆完毕,穿过半个苏府,往外祖母的院子里走去。 老太太先前大病一场后,鲜少出门,多数都在院的佛堂礼佛,见林婉一大早过来,还耐着性子陪她吃早饭,心情特别好。 早饭过后,林婉又陪老太太逛了逛院子里的小花园,好消食消食。 老太太眉眼微弯,看着身旁搀扶着自己散步的林婉,那模样确实很像她的母亲,不由得柔声道:“这几日来了京城可习惯?” “习惯,舅母她们都对我很好。”林婉迟疑了一会,“前日,舅母带我出门一趟,我一不小心贪嘴饮多了杯桂花酿……就,冒犯了贵人……” 京城的人多事多,一般小事也无人关注,可是,林婉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世子拉拉扯扯,不出半日,已经被传遍了整个京城,暗地里不少人嘴碎的给林婉泼脏水,老太太也有所耳闻。 林婉:“会不会因此而怪罪?” “贵人不会这般小气的。” 老太太打量着她,虽然身着素色衣裳,发髻也都梳着温婉的发髻,可依然难掩惊世绝艳的模样,比她母亲年轻时更要出众,一想到她母亲,心里便懊悔当年就应该留在身边,而不是远嫁他乡,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思及此,握住林婉的手稍稍用力:“婉儿可认识世子?” 林婉腼腆道:“这是我记事以来头一回来京城,怎会认识呢,只是担心自己给府上添麻烦了。” “世子出身显赫,又是做大事的人。”老太太笑道,“说起来,他年幼的时候我还常随你外祖父见过他,很懂事的一个小娃。” “那时候,你外祖父曾是他的启蒙恩师,与你表哥算是一同长大,虽然长大后两人没再像年幼时那般要好,不过世子还是很尊重你外祖父的,年年骊山书院的集诗会他都会去,毕竟这是当年你外祖父一手创办的。” “其实世子也是个很有心的人,他的母亲王妃喜爱玉兰,他都搜罗了各个品种的玉兰,听说他府里栽种的玉兰花开时节,整个街道都能闻到玉兰花香。” 林婉听着听着,越发奇怪,抬眸望了眼老太太,她正好柔柔笑着望向自己,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被瞧出来自己想打听谢淮渊的事? 老太太:“哎呀,你瞧我,拉扯着你念念叨叨了这么多,人老了,老爱回忆以前的事情了。” 林婉:“外祖母哪老了,婉儿一点也不觉得。” “哈哈,你父亲愿意让你来京城陪陪我这老婆子,我真的很感谢他。” 这时,张嬷嬷从屋里拿了一个锦盒过来,老太太接过,笑道:“本来还想着找人帮忙送去骊山书院的,既然你来了,不如你就帮外祖母一个忙,把这个锦盒送去骊山书院,可好?” 老太太拉过林婉的手,把锦盒放在她手上:“明日是骊山书院的集诗会,书院会派人在门口等着的,到时候你给他便可。” 直到林婉离去后,身后的张嬷嬷不解的问:“老太太您这是要为表姑娘牵红线吗?” “不过帮忙送个锦盒罢了,哪能想那么多。”老太太笑道,说乏了要屋里歇息。 末了,提了句:“交代府里的管事一声,这几日府里的闲言碎语也太多了,扰了我清净。” 张嬷嬷诧异,心道看来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要留这个表姑娘在京城了。 - 骊山书院在京郊西侧,路程也不算太远。 因是外祖母开**代的事情,苏府的人也很懂眼色,一大早便套好马车在大门等候着。 这次的马车比上次与舅母同坐的要小一些,虽然普通,但是里面布置也很是用心,靠垫软毯、小桌茶点都有。 林婉倚靠在软毯上,打量着放在桌上的锦盒,好奇究竟因何缘故外祖母要让她走这一趟。 那日她在醉香酒楼的事情,也早已传回府里,石榴说听到不少在背后说她的坏话,零零碎碎的话连她都知晓了,外祖母应该也会有所耳闻,那为何还与她说那么多与谢淮渊有关的话呢? 骊山书院建在山顶上,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沿着又长又高的石阶,她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山顶,来到骊山书院大门前。 只见偌大的书院大门处有一青年正左顾右盼。 林婉拿着锦盒,提裙拾阶上前:“请问可是等候此物的?” 沈容时远远瞧见有一戴帷帽的靓丽女子往书院缓缓走来:“你是?” 因为今日的集诗会要用到苏工的诗集手册,而这手册一直都是在苏府上保管,谢淮渊让他在院门等苏府的人送锦盒过来。 微风拂过,吹开了林婉的帷帽白纱,露出了娇媚面容,一双秋水似的眼眸勾人心弦。 沈容时霎时瞪大双眼,他认出了她,压着诧异,礼貌笑道:“可是苏府的?” “公子有礼,家中外祖母让我送此锦盒来,是给你吗?” 沈容时边暗地里打量,边接过锦盒:“是的,有劳姑娘跑一趟了,敢问苏工苏大人是姑娘的?” “是我的外祖父。” “今日书院集诗圣会,姑娘可要进来一看?” 林婉婉拒了。 若昨日外祖母那番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那么今日谢淮渊定是会来骊山书院,可是,书院里人多口杂,实在不便相见,幸好她方才上山时留意到半山腰处,有一凉亭,下山的道路仅此一条,她要在那儿等着他。 她琢磨着书院集诗会结束的时间,缓慢地走下山,东看西瞧,硬生生耗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半山腰的凉亭处。 林婉:“走累了,在此歇歇脚吧。” 石榴不疑有他,为她轻拭去亭中石凳上的灰尘,让她坐下歇脚。 约莫小半刻钟后,天边竟然阴沉沉的,不消片刻,雷声大作,霎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从四面八方泼进亭里,时密时缓。 石榴:“这可如何是好?瞧这雨势一时半会停不了。” 林婉沉默不语,她惦记着在此耗了那么多时间,等到此时都还没见到谢淮渊,心中不由得更加懊恼、气愤了,莫不是他今日没来?还是他早就已经离去了? 臭冰山,真讨厌! 雷声夹杂着闪电,雨势更大,连亭子里的空气都湿漉漉,眼看身上的衣裳就要被水汽濡湿了,林婉的心里不由得抱怨几声,他怎么还不出现? 唉,或许就是自己倒霉,白出来一趟,没等着人又被雨困住了,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了。 过了好一会儿,隔着雨帘,远远瞧见山阶那侧有三四个人撑着雨伞走了过来,逐渐靠近,身影渐渐清晰。 是他! 沈容时他们本来要下山了,却因雨势太大不得不来凉亭处避雨。 “姑娘,又见面了,好巧啊!” 林婉认出正是刚才在书院门见过的青年,他身侧一言不发的就是谢淮渊了,她今日没有饮醉,很认真的看向谢淮渊,认出了这人就是去年谎称自己是陆良玉的骗子! 压下心里的气愤,柔声道:“没想到因下雨被困住了,在此避雨也能再次遇见公子。” 沈容时瞧见她的眼神仅仅是看向身侧的谢淮渊,心中暗笑,意味不明地来回打量他两人。 他自来熟似的与林婉聊多两句:“听姑娘口音,不像京城人士。” “我家在江南,”林婉边说边秋水似的眼眸落在谢淮渊身上,显得格外勾缠,可谢淮渊却丝毫没留意到。 林婉不由得暗骂,白白浪费了那双好眼睛,眼疾治好了也还是瞎子一个。 还是不死心,试探问:“江南风景也不必京城差,不知可曾去过?” 沈容时一眼看明白这话摆明了是问谢淮渊,轻推了他一下:“你去过江南吗?” 谢淮渊没好气的瞪了沈容时一眼,转而看向林婉客气道:“不曾。” 林婉此刻已经确定他不记得她了,心中难免有些淡淡的失落,但又庆幸他没葬身于火海,如今眼疾也好了。 忽的狂风大作,一下子把林婉脱下放在石桌上的帷帽吹走,随风飘到亭子外,消失在雨势中。 林婉反应不及起身去抓都抓不到,惊呼道:“啊,我的帷帽!” 这时,沈容时眼尖瞥见了她脸颊上显眼的伤疤:“姑娘,你的脸?” 林婉抬眸瞥了一眼谢淮渊,埋怨道:“被一负心人划伤的。” 沈容时想起传言中在醉香酒楼上她拉住谢淮渊,现在又在此等着,料想个七七八八,强忍着笑意继续八卦:“为何不找那个负心人负责?” 林婉在此斜睨谢淮渊一眼,鼻间轻哼:“自认倒霉呗,这个负心人是个眼瞎、心也瞎的!” 沈容时这次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还边笑边拍谢淮渊的肩膀几下:“姑娘,此话至理名言啊,那人果真是个瞎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010 第11章 011 谢淮渊轻蹙眉间,实在不理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地的沈容时,正欲起身往亭子一侧挪开些时。 沈容时却悄悄把他拉住,低声:“亭子本就不大,你这般躲开,莫不是嫌弃人家姑娘了。” “并无。” 他进亭子来避雨时就已经瞧见此处早已人在,怎可那般无礼的有诸多要求呢。 山林间因着下了雨,微风中夹着阵阵冷意,林婉身上春裳沾染上雨汽,再吹多几番冷风,浑身不由得隐隐感到微冷。 忽的。 “阿嚏——” 林婉实在忍不住了,已经是尽可能掩饰压低声响,可是亭子空间就那么狭小,些许动静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石榴:“姑娘,可是着凉了?” 林婉眼瞧着身旁的人如木头般把自己忘个一干二净,如今自己还被冷风吹得着凉,心里气愤,用帕子掩了下鼻子:“也许吧,没想到下雨后的山里那么冷的。” 冷风刮的越发厉害,林间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林婉装作看雨,四顾望了望,无奈道:“这雨似乎一时半刻都停不了。” 石榴站起身,瞧了眼雨势,焦急道:“若是雨势小些就好了,不然这般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们没雨伞而已,可是谢淮渊他们有…… 林婉瞥了眼被放置在亭子一侧的雨伞,琢磨如何开口时。 沈容时:“不知山脚下可有接姑娘的侍从?” 林婉:“有的,府上的马车就停在山脚下,不过,这雨还没停,没法子下山。” 沈容时站起身,看了眼雨势:“若说不嫌弃,我们正好有雨伞,可一同避雨下山。”说完,还是眼瞧着一言不发地谢淮渊。 谢淮渊看着他满眼要自己同意的眼色,无奈点头道:“嗯,正好顺路。” 怎料,沈容时眼神示意让跟随的侍从先走一步,说要去山脚下催促马车准备,自己就一把拉扯住丫鬟石榴,二话不说径直往雨帘中走去。 片刻后,亭中就仅剩她与他。 林婉心中一喜,刚才的诸多气愤皆抛弃脑后,并没有流露出来,极为端庄有礼地起身道谢:“有劳公子了。” 谢淮渊无奈撑开雨伞,硕大的雨伞刚好能遮住两人,只见姑娘倾身走进伞下,忽的一股似曾相识的甜腻香气丝丝缕缕的钻入鼻间,似乎在哪儿闻过。 他不禁皱了皱眉,若说以前从没有女子能这样靠近自己,但也仅仅在她走进伞下时多看了两眼。 很显眼,他并没有记得她。 林婉的嗓音轻柔,沾染了这湿润的雨水,更显得娇媚勾缠:“其实,我们前两日有见过的。” “上次在醉香酒楼时,我无意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谢淮渊低垂眼眸看了她一眼,淡雅的衣裳被雨水润湿了裙摆,清丽娇媚的面容,毕竟以往也有不少女子想方设法接近自己,对此早已见惯,不过也是如以往那般罢了,嗓音清冷而疏离:“无事。” 沿着石阶往下走了一段后,很快就到了平坦的山脚大路,几驾马车在此等候多时了,沈容时则早已去到马车旁,笑得不怀好意的望着他们。 石榴先一步来到马车,从马车内取出了雨伞,淡淡的玉兰花点缀伞面,她撑着伞,快步上前,接过林婉。 林婉梨涡浅笑:“多谢公子了。” 谢淮渊一眼就看到了眼前这把点缀玉兰花的雨伞,多留意了一眼,客气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是苏府的?” 马车悬挂了一枚雕刻“苏”字样的牌子,那字样是当年苏工苏大人亲手所写,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京城中仅此一家“苏府”会悬挂。 林婉停下跨出的脚步,盈盈立在朦胧雨帘中,转而抬眸看向他,眼波流转,嫣然一笑:“苏工是我的外祖父。” “原来是老师家的姑娘。” 即便林婉说得再直白,也没见他会主动问她姓名,果真的是块大木头! 直到林婉的马车先行离去,谢淮渊才一脸冰冷的把手中的雨伞给侍从,转身上了马车。 在雨中待的时间颇久,身上的衣裳难免带上了湿气。 而沈容时则一脸惬意的倚靠车内软枕坐着,边饮茶边笑着看向他。 谢淮渊主动问起:“你一早就知道她是老师的外孙女?” “送苏大人诗集锦盒过来的人正是她。”沈容时愣了一下,猛的坐起身。 谢淮渊只回应个嗯字,便不理会。 “我说,你可有觉得此女很眼熟呢?” “哦?没有,不认识。” 沈容时一听,搁下茶盏,悠悠开口:“你当真不认识她?可怜人家姑娘的美丽容貌因你而破相了,她没说错,你果真眼瞎、心瞎。” 刚举起茶盏正欲饮的谢淮渊,他眉眼寂寂,看着手中的茶盏微微泛起涟漪,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人身影,缓缓道:“是她?” 他如此冷淡的反应,沈容时倒没有太惊讶,只是轻叹一声,转而言其他。 - 回府的当天夜里,林婉果真着凉病倒了,先前两日高热噩梦不断,怎么叫唤都不清醒,惊动了府里的人,也吓坏了孟氏,接连两日都守在屋里,直到退热了,大夫交代无碍后,方稍稍喘口气。 老太太也时刻关心她的病情,若不是府里担忧她沾染到病气,她定早就过去瞧瞧了。 第三日,林婉终于清醒过来后,浑身没劲,她本来白皙的脸庞,带上了病态的苍白与娇弱,刚病愈的她,没什么胃口,粥也仅仅抿了小口便不要了。 石榴把厨房熬好的药汤碗放在床边的桌上,瞧见粥并没喝几口:“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的人去做。” 孟氏特意交代让在院里开个小厨房,以便能给林婉熬药,如今她院里煮个吃也算方便。 “不了,没胃口。”林婉眉头紧蹙的盯着那碗漆黑发苦的药汤,瞧着那滋味就不好闻,有点不想喝了。 她沉默不语,想到自己这番病了真不值,那人似乎一点也没记起自己,着实气人! 林婉越想越气,忍不住使劲锤了身下软毯几下泄气。 这人怎么眼睛好了跟眼睛瞎了的时候没两样,都这样冷冰冰的,气人啊! 这时,屋外走进一人,正是苏芙蓉。 “你终于醒啦,如今感觉如何,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林婉堆起笑意:“已经好多了,你怎么过来,莫要把病气过你了。” 她说着又轻咳了两声,眉眼间透着几分缠绵的病气,更加的惹人怜爱。 “才不会呢,我身子好的呢,又不似你那么娇弱。”苏芙蓉还是第一次见到病了还那么迷人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两眼,“我这次过来,是想与你说说,下个月我们一起去桃花宴的事。” “桃花宴?” 苏芙蓉微微侧头,朗声道:“听说今年的桃花宴是由襄阳王府负责,到时候京城的世家贵人都出席的,可热闹了,所以,你要快快养好身子。” “襄阳王府?” “本来去年是襄阳王府办的,不过,去年世子不是外出赈灾吗,便挪到今年,就连久不露面的襄阳王妃也为此回京了呢,咦,你这药还不喝?凉了恐怕更苦,要不去我那那些蜜饯过来给你……”苏芙蓉的话还没说完,惊讶的看到林婉干脆利落地端起药碗一口饮尽,“去去嘴里的苦味?” 石榴更是诧异,她双手一沉,林婉就已经把空了的药碗放在她手上。 “不用,不苦。”林婉用帕子擦拭嘴角,面上谆谆笑意掩饰不住。 上次见面他认不出自己不要紧,那她就再去见他,桃花宴,她要去! 又过了十日,林婉已经彻底病好,因着苏芙蓉兴致起想要去买赴宴的衣裙,趁着大好晴天,苏芙蓉便拉着她出门。 林婉来京城后虽然也出门两趟,可却没这般惬意逛过街市。 街上热闹非凡,四周可见身着锦绣华服的人,道路上更是车水马龙,街道两旁是应有尽有的各式店铺摊位。 苏芙蓉轻车熟路的带她去了家很名贵的锦衣铺子挑选衣裳,不仅她挑了衣裳,还给林婉掌眼。 “这般巧啊,芙蓉。”一个衣着清丽的温婉女子一进店铺门口,笑道。 原来是礼部侍郎家的李玲珑,相请不如偶遇,她邀请一块去赴好友的宴席,林婉推脱刚病好,身子有些乏了,不便赴宴。 林婉目送苏芙蓉她们之后,腿脚略微发酸,确实也累了,站在热闹的大街上,四顾望着,想找一处歇歇脚的地方。 她迎着日光抬头看向前面街角的一家茶楼时,正巧瞧见茶楼二楼的窗口处一张俊朗的面孔…… 她一时间以为是自己眼花出幻觉了。 迎着暖阳,她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茶楼楼下,耳旁嘈杂的喧闹声远去,而他的身影渐渐清晰,林婉的呼吸忽的停滞…… 果真是,是他! 是谢淮渊! 林婉的心犹如撞上了一头梅花鹿,狂跳不止。 她让拿着买好衣裳的石榴先去马车处等自己。 左右犹豫片刻,提裙走进茶楼,上了二楼,一眼便看到了临窗雅座的谢淮渊。 不知何缘故,他临近好几张桌子都空着没人,他身旁也没见到侍从跟着。 林婉脚步微顿,状似大胆般走上前:“这么巧,又见面了。” 许久,并没有听到回应。 ……好吧,她迟疑一下在他对面坐下,脱下白纱帷帽拿在手中。 酒味? 靠近了,她才看清桌面上摆放的是酒壶,而非茶壶,阵阵酒香扑鼻。 不是吧,大白天的在这茶楼饮酒? 她唇角微扬,装作惊讶:“公子,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的?” 谢淮渊抬头,清冷的眼眸中倒映她的身影。 “好巧哦,我刚刚在逛街市呢。”林婉笑着说。 他静静地看着她。 林婉依然没听到他回应,打量一下桌上的酒壶,莫不是饮醉了? 她心中一喜,微微再靠近了一些,瞧见他手中酒杯装满了酒,“原来茶楼也能饮酒的啊。” 坐得离他更近了,近得可以看到他略微泛红的耳尖,没听到他出声制止,林婉心中偷着欢,又挪近了一点,“公子,你喝醉了吗?” 谢淮渊没回答,低头再斟酒,饮尽。 林婉心中咯噔一下,他不会又忘记自己吧?半个月前不是见过了两次吗,这才隔多久,又认不出自己? 她稍微又挪近了一点,近得两人衣裳下摆交叠相触,“怎么又不理人?不会又不认识我了?” 亮白的阳光透过窗口映入茶楼,洒在林婉白皙娇媚的脸上,微红的伤疤在阳光下,瞧得格外刺眼。 忽然,谢淮渊手上拿起酒杯的动作停住,缓缓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脸,还疼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011 第12章 012 半个月前。 夹杂着雨声,马车内沈容时的声音无比清晰。 “去年,我们一起下江南时遇袭,你不是被重伤跌落江中失踪了一个月吗,后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旁出现了一个女子,就是她。”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双眼看不见,原来是她将你从江中救了起来,不过你却错手将人家姑娘好好的一张脸划伤了。” “当时我们这边又恰好有内奸,泄露了消息,事发突然,我们紧急撤离的去追赶赈灾粮的那晚,客栈里起火了。” “她以为你因眼睛看不见还在客栈里,冲进火中找你的时候被火烧伤了脸,脸上的伤疤更深了。” “后来,你让我派人给她送的美颜药膏,也没能送到她手上,在你我撤离汴州城后,她也走了,并没找到人。” “没想到,原来她就是苏大人的外孙女啊!” 沈容时冷不丁来一句:“幸好苏大人已经不在了,不然,若被他知晓自家的外孙女貌美如花的脸因你留下伤疤,你却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不给气得把棺材板给掀了。” “你当真不记得了?” 沈容时的话语与眼前的娇媚女子声音交织一起。 他手上拿起的酒杯晃了晃,轻声:“你的脸还疼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林婉愣了愣,左右看了看,这边上并没有其他人,“啊?你是在问我吗?” 谢淮渊静静地看向她。 久到林婉以为他又不理自己的时候。 “你在问我?”林婉心中乐得笑开了花,“早就不疼了,就是有些丑,要知道我以前可是家里众多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如今,唉,变丑了。” 片刻,他低声含糊应了声:“不丑。” “什么?”林婉没听清他嘴里含糊说的话,探身靠近,近得几乎瞧见了他脸上鸦羽长睫,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扑鼻而来的酒香,林婉鼻尖微动:“你喝醉了吗?” 谢淮渊低头不语,瞧着手中的酒杯。 林婉眼波流转,这酒当真是个好东西,饮了酒的他,瞧着也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眉眼弯弯:“大白天的,怎么你自己一人在此喝酒的?” 袒露的眼神落在他的喝了酒红润的嘴唇,似乎很软……指尖动了动,想摸一下。 林婉再挪一下,挨得更近了,近得似乎在酒香中闻到熟悉的清冷熏香,诱得她也想尝一尝了。 “你是要坐我这吗?” 冰冷的嗓音响起。 …… 林婉不得不挪开些距离,退回了最开始坐下的位置。 疑惑,这人没喝醉? 讨厌,还是那么的冷冷冰冰。 林婉气鼓鼓的嘟囔着小动作,并没有逃离他的眼角,他很轻微的扯了下唇,疑似笑了。 “你的眼睛好了?” “嗯。” “真好。” 林婉愉快地笑起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她脸上,十分耀眼,落入了他的眼眸。 “能再次遇见你真好,看到你安然无恙真好。”林婉甜甜一笑,娇俏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的名字,唤作林婉,下次遇见,不会又说不认识我了吧?” 这一次,烈日当空,亮白阳光洒在她脸上,可他却看清了她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模糊,明媚如斯,无比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眸里。 片刻后,一侍从疾步奔上二楼,欲上前时,诧异看到谢淮渊与一女子同坐一桌似乎聊得甚欢,脚下步伐不由得停滞。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眼尾轻扫立在一边的侍从。 “何事?” 侍从绿竹顶着目光上前小步:“回禀世子,事情已办妥。” “嗯,去吧。” 绿竹得令后脚下生风,快步离去,不敢停留半刻。 看得林婉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没告诉你的名字呢,莫不会又是如去年那样,转身又跑了?” “谢淮渊。” “原来你就是良玉郎美艳天下独绝的世子啊。”意料之中,林婉并没有意外,双眸微抬,促狭的看向他:“那陆良玉这个名字是骗我的?” 他略略沉吟:“并无,在外行走,我用母亲姓氏,良玉是我的字。” 时隔多日,林婉终于等到了他的亲口回复,盈然笑意掩饰不住,如一朵娇艳玫瑰绽放眼前,格外耀眼:“那好吧,我当你说真的了。” 忽的窗口外狂风大作,阴沉沉的云层遮天蔽日,要下雨了。 谢淮渊抬眸瞧了眼天色,也并没有多留,起身要离去。 春末时节,雨水来势凶猛,转眼间,天地皆被掩盖在朦胧雨帘中。 “怎么最近遇见你后都下雨呀?”林婉看着被大雨淋湿了的街道,行人疾步匆匆而过。 停在离茶楼不远的马车,石榴眼尖看到了林婉在茶楼门口避雨,便取伞撑开上前。 石榴贴心的用伞遮着雨,打算扶着林婉上马车时。 林婉停了下来,回头透过雨帘望过去,只见那人还是站在茶楼门口,人来人往中,仅他一人在那,连刚才的侍从也不见,没跟在身边,更没有雨伞。 心里头说不上的发愁,眉头微蹙,无奈叹了口气。 林婉一把拿过石榴手中的雨伞,再次冲进雨帘,奔向了他。 谢淮渊身形微动,还没来得及踏步走进雨中,手上就被去而复返的林婉塞进一把雨伞。 “刚饮了酒,莫要淋雨,免得着凉。”她自己转身提裙跑进雨帘中,钻进了对面的马车。 驾—— 马车往前驶去。 “下次见面时,记得还伞给我。” 林婉说完,放下帘子后,久久的缓不过劲,她的心狂跳,淋了雨的衣裳略湿,但是嘴角的笑意压不下,真好,能来京城真好! 站立在茶楼门口的谢淮渊,他静默看了几息手中的伞。 慢来一步的绿竹,手上举着撑开的雨伞,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一时间不知进还是退。 谢淮渊走进雨帘,手中的伞并没有撑开,上了马车:“回府。” - 雨停后,一夜之间,苏府平湖边的梨花开了,那一树树的素雅梨花儿,簇拥枝头,格外耀眼。 林婉立在梨树枝头下,迎着暖阳,望着那满树的梨花,唇角轻扬:“外祖母,这梨花真美啊!” 身后平静如镜的湖边亭子里,老太太笑道:“是啊,我看了那么多年,也依然觉得好看。” “以前听母亲提起,她年年就盼着府里的梨花开,这样就可以做梨花酿了。” “那你尝过梨花酿吗?” 林婉垂眸轻笑,指尖漫不经心的拨开压下挡路的枝头:“并没有,家里姨娘那时刚好害喜得厉害,说梨花香气太呛,家里的梨花树都砍了。” 老太太闻言,眼眸的笑意浅了。 她的母亲自一意孤行远嫁后,传来的消息一年比一年少,不曾想到自己曾经疼爱细心呵护的女儿连梨花酿都没能如愿,心里空荡荡的。 林婉折下一枝梨花,发间步摇轻晃走近,“外祖母,你会做梨花酿吗?” 老太太压着嗓音轻咳几声,接过林婉斟的茶水,饮下口茶,缓缓道:“你想尝尝梨花酿?” 暖风吹来阵阵花香,林婉莞尔一笑:“嗯,想尝尝母亲心心念念的梨花酿,看看是不是当真那么好。” 老太太刚应下,却瞥见平湖边的小道上苏宣怀正引着一人走了过来。 苏宣怀:“祖母果真在这,我方才还去院里寻呢。” 跟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个熟人,林婉一眼认出了那人是去年曾见过的华医圣。 华医圣:“老夫刚刚到京城,恰好遇见世子提起老夫人您身子自从年前的大病后一直未能痊愈,便过来瞧瞧。” 老太太:“原来是世子啊,他也是有心了。” 旁边的苏宣怀轻哼一声:“此次承了世子的情,下回定会还上的。” 林婉没想到的是,华医圣虽然没点破与她曾见过,却在给老太太把脉看完后,没好气地提道:“姑娘,你脸上的伤疤还能医治,若是愿听老夫一言,不出一个月,定还你花容月貌。” 在看到张嬷嬷拿过来准备采摘梨花做梨花酿的东西时,道:“不过,敷药医治期间,最好能忌口不饮酒。” 老太太:“那就有劳华医圣了。” 林婉并不在意这些,毕竟也已经看习惯了,可是,早不来晚不来,在与谢淮渊相见后,罕见的华医圣竟然上门来,难道是他授意的? 想到此处,林婉的心头忽然泛起一阵涟漪,莫名的想亲口跟他说声感谢。 华医圣隔三差五便过府一趟,老太太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林婉脸上的伤疤也日渐变淡。 最后一回拆开她脸上敷的药膏,华医圣留下了一瓶回春美颜膏,临走前,在林婉再三试探下,华医圣终于松口:“若是这去年的伤疤至今都医治不好,那岂不是要砸了老夫的招牌。” 果真是他! - 雨水淅淅沥地下个不停,站在胭脂铺子门口的林婉,无奈的望着漫天乌云。 石榴:“早知这天会下雨,就应该坐马车出门,这下该怎么办呢?” 这时,一辆富丽马车缓缓停在胭脂铺子面前,驾车的侍从撑伞过来邀她上马车。 直到林婉听到侍从开口,才知晓马车中的贵人是谁。 她着实不曾想到能在此处会见到谢淮渊,石榴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婉:”多谢世子。“ 马车内十分宽敞,放置的书案上堆放几份文书,一张琴,一个精致锦盒,而谢淮渊则端坐在书案一侧,静静地看着她。 今日的他身着绯色官服,面冠如玉,难怪称其美艳独绝。 原本林婉要问的话却在看到他的瞬间,竟然被其俊朗面容晃神一时,忘记开口。 “美颜膏可还有?”谢淮渊似乎知她想要问什么,缓缓说道,“若是还需要可遣人直接去寻华医圣,他近段时间都会留在京城的。” “真的是世子你让华医圣过来的!”林婉被压制大半年的念想一刹那间疯狂生长,去年时深埋的情意再次翻滚涌上心头,“原来你还记得。” 谢淮渊取了茶盏,斟下茶水,放在她面前的书案,又推了推精致锦盒:“本来早该言谢,奈何却推延至今,这是那时提及日后定会奉上的重金酬谢。” 重金酬谢? 林婉颤抖着打开锦盒,看到里面叠放满满的银票,可是,为何会是这样?她当日救他并不是为了这些。 虽说不可见死不救,可是……那些时日为他寻医熬药,虚心照料,并不是为了这些。 她忍着心悸,合上锦盒,忽然,竟有些恨他。 他这样以钱财一笔勾销的那些过往,显得她为他辗转反侧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 林婉饮下热茶,眸中仿佛沾染上了一层水雾,直勾勾地看向他幽深的眼眸:“当日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财物……那一个月,我只是……” 谢淮渊早已习惯如她这样类似的目光,丝毫不掩饰的爱慕溢出眼眶,京城中如她这般的,并不只她一人,截住了她的话,直白又疏离的说道:“救人之恩无以为报,他日若你有所求,能做到的,我定会帮忙。” 那其他的呢? 是不是就没有了? 意识到这一点,林婉几乎有些恍惚了。 喜欢吗? 是喜欢。 要放弃吗? 她纷繁杂乱的心跳袒露了心意,放弃不了,即便仅仅只是想着他,什么都不用做,静静地待在他身旁,心里的欢喜根本无法掩饰。 第13章 013 谢淮渊的相貌生得极好,可偏偏长得这般好看的郎君却毫无半点风情。 即便马车里多了一个貌美的她,他的言行也是极为有礼,在说完后也仅是继续翻阅书案上的文书。 似乎他仅仅只是为了向她表示谢意,仅仅只是顺道马车送她罢了,多余的并没再有。 可是,这并不是她所期盼。 林婉修长白皙的指尖细细摩挲着手中茶盏,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目光袒露直白。 安静的马车中只剩下书页翻动声响,即便不抬头,他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道似曾相似的目光,暧昧、黏腻,翻阅文书的指尖微顿,“此次来京城后可还会回江南?” “大概吧,父亲许我在京城待到明年。”若是没能寻到你,她或许就顺其自然回去了,可偏偏这世道又让自己再次遇见你,她又怎舍得回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住了她如同打雷般的心跳。 可他听完后并没有继续话题,君子修身,并不会过多的打探。 车厢内隐隐弥漫着淡淡的松木冷香,似他身上的熏香,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去年的那个夏天。 刚伤好的他,日日都还要更换眼睛的伤药,她可光明正大的离他更近,哪像如今。 果真是个大冰块! 车厢外的街道嘈杂声渐渐消失,透过时不时被摇晃掀起的帘子,瞧见马车已经拐进了巷子,眼看就快要到要苏府了。 “世子刚才说的,若我有所求,你做得到便会帮忙,这是真的吗?”林婉朝他看去,他眉目清冷,面色无异,喜怒不形于色。 谢淮渊抬眸看她:“嗯,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襄阳王府世子的承诺重千金,可是…… 她别的都不要,只要他的一句话。 林婉忽的微微起身,倚靠书案凑近,肩侧的发丝滑落,丝丝缕缕的柔软落在了他放在书案的手背上,秋水萦绕的眼眸望向他:“世子只需帮我解惑便可。” “但说无妨。” “你如今可有心仪之人?” 去年那个夏夜,她曾问过,当时的她期盼着向他袒露心意,如今,她却只需他的一个回答,剩下的她来做便好。 她就近在眼前,一双盈盈桃花狐狸眼,唇红齿白,即便见过不少姣好颜色的谢淮渊,也得承认她那吸引人目光的娇媚风姿。 他愣了一下,不解地朝她看去,略微诧异:“没有。” 林婉看得清楚,他眸底清澈,君子坦荡,并无任何的暧昧。 马车停下,终于回到了苏府,林婉与谢淮渊道过谢后下了马车。 刚好回府的苏芙蓉看到她从谢淮渊的马车里出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要知道,谢淮渊的马车从未有过女子坐过,京城里贵女,即便是思慕他已久的昭仪公主也没有,苏芙蓉诧异地盯着她。 等到谢淮渊的马车走后,林婉依然望着那远去的身影。 苏芙蓉上前,试探问:“你……喜欢世子?” 若是说上次酒醉主动拉扯世子是个意外,可是如今她这般作态毫不掩饰地展露暧昧,难道不是? 林婉回首,低头垂眸掩下眼中的情意,沉默。 “你可知他是何人?襄阳王府的世子,当朝最年轻有为的权贵,京城多少人家都在瞧着盼着,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想嫁予他,莫不是上回你醉酒就已动心了?” “即便祖母说要帮你在京城寻如意郎君,也不可能会是他,不说咱们家与他不同立场……世子为人仗义有礼,可是却也是无情狠心,不少向他表情意的女子都被拒绝,放弃吧,莫要喜欢他,更何况京城那么多的好儿郎。” 林婉沉默地听她说完,才收敛情绪平静道:“你误会了,不过路上碰巧遇见罢了。” “当真?”苏芙蓉狐疑地盯着她,似要仔细瞧出她是否有说谎,冷冷一笑,“你最好不要对世子有任何心思,免得到头来被伤了痛哭流涕,还连累我们家。” 林婉望着苏芙蓉气鼓鼓已经走远的身影,低声嘟囔:若是不再遇见他就罢了,去年的心动随风消散,可偏偏让她再次遇上了。 她不愿就此放手,她偏要去撩拨她,即便他再君子坦荡荡,只需他因自己的美色动摇一分,她就能让他的欲|.望变成十分。 林婉坐谢淮渊的马车回府的事,不出半日,就传遍了苏府,下朝回府得到消息的舅舅苏大人也特意交代了孟氏,让孟氏去寻她,明里暗里告诉她,让她趁早打消念头,不可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她并没透露自己的心思,脸色平静:“舅母多虑了,不过是世子顺道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婉也没再出门,几乎日日陪老太太,她涂抹美颜膏,老太太则调理身子,直到华医圣说的一个月为期才出门。 - 骊山书院山脚下。 林婉搀扶着老太太,不解问:“外祖母,怎么今日这般好雅兴出门爬山?” 书院建在山顶上,风景秀美,只不过上山的路阶梯颇多,需要耗费些时间。 老太太停下喘了口气,慢慢道:“书院的集诗会结束了,想着过来拿回你外祖父的那本诗集,先前你不是说想尝尝梨花酿吗,我记得书院这还收着你外祖父当年留下的梨花酿,让你尝下。” 林婉心里甚是感动,更令她惊喜的是,竟然在书院里遇见了大半个月没见的谢淮渊。 晴天日头下的骊山书院格外的美丽,在林婉搀扶老太太踏进书院大门后,一眼就看见了丰神俊朗的他迎面走来,身后的侍从怀抱古琴。 “见过世子。” 谢淮渊嘴角微弯,端的是温润如玉,如水中冷月的声音:“多日不见师母,看着气色好多了,身子可都好了?” 老太太:“这是多亏了华医圣,他调理了大半个月,如今身子比先前舒畅多了,华医圣医术不错却罕见会主动上门瞧病,是你嘱咐的吧,我记得华医圣是追随世子你的。” 他道:“能为师母您消解病痛,良玉感到很开心。” “既然相遇那么的开心,一起尝尝你老师当年藏起的梨花酿吧。” 他点点头:“我也许久没尝了。” 骊山书院的的院长得知消息后,很快就遣人把苏大人藏的梨花酿取了出来,恭敬送来。 松月庭中。 林婉看着酒盏中的梨花酿,芳香四溢,忍不住道:“真香!” 谢淮渊细细道来:“林姑娘是头一回尝吧,老师做的梨花酿可是一绝,味道很是不错。” 闻言,林婉借着举杯品尝悄悄看了他一眼,今日的他并没有穿绯红官服,仅是一身鸦青色薄袍,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真好看! 老太太浅浅抿了一口,感慨:“幸好他懂得藏啊,私下收了在书院这,若是留在家中,恐怕早就被宣怀那小子喝光了。” 谢淮渊但笑不语。 “咦,你还带了琴。”老太太看到站在松月亭旁的侍从绿竹,怀里抱着一把古琴,“这是落霞吧?” “是的,今日恰好应邀过来教古琴,便把老师当年赠与的落霞带来了。” 绿竹把古琴取出轻轻放在石桌上。 “说起来,你年少时还试过被罚练琴呢,没想到他最爱的落霞却是留给了你。”老太太笑道,“婉儿,你母亲也是曾经琴艺一绝,未嫁前也是常在家中抚琴,不知你可会弹琴?” 冷不丁被提到的林婉,一时晃神,她并没有怎么听两人谈话,而是暗地把目光落在了谢淮渊的身上,她缓缓说道:“并没有听过母亲弹琴,家中事多,母亲也不怎么得闲。” 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哀伤,指尖轻触,“铮”的一声琴鸣,清冽琴音似月华般流入心底:“老眼昏花,也瞧见不弹了。” 春光正好的时节,饮了些梨花酿的老太太推脱乏了,要去书院里的雅舍歇歇才回,让林婉送一送谢淮渊离去。 微风徐徐,林婉裙摆轻挪走在他的身侧,她不会弹琴,印象中母亲没有弹过琴,可看着眼前这人的身影,她忽然想学琴了。 母亲的琴艺是外祖父教的,而他的琴艺也是外祖父教的,暖风熏得她梨花酿上头,心跳打鼓,稍一犹豫开口道:“世子,可否请你教我弹琴?” 谢淮渊停在抄手游廊的阶梯上,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直白道:“林姑娘若是想学琴,京中不乏善于琴艺的,何不寻一名师学呢。” 他拒绝了。 但并不意外。 林婉眨了眨眼,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继而笑道:“说的也是。” 她抬眸刹那瞥见他脚下的阶梯,提裙跟上。 天气渐暖,她今日挑了件浅蓝素雅襦裙,层层薄纱萦绕,似仙境般如梦似幻。 说时迟那时快,林婉脚下一时不察竟然踩着长长的襦裙裙摆,倾身向前摔去。 刹那间,林婉向他靠近,猝不及防地,伸手抓住了站在前面的他,葱白指尖拉扯住他的衣袖才没有摔跤。 身侧微细的风夹杂着甜腻的香气迎面扑来,谢淮渊在她踉跄险些要摔倒时,手快借力与她。 林婉眼睫轻眨,对上他幽深双眸,似早有预谋的诧异神情,声音轻柔娇糯:“多谢……” 那一刹那,不仅仅是衣袖,他的手臂也明显感受到异于男子的那片柔软,怔愣片刻。 但,倾倒靠近的林婉却看得真真切切,他原本低垂的眼睫霎时抬起,那双幽深而平静的眼中生出了一丝波澜。 不过,这点失态很快消失,又极为有礼的虚虚将她扶稳,抽离被拉住的手,拉开两人距离,脸色平静从容不迫。 林婉直勾勾地看向他,似嗔似喜:“多谢世子。” 第14章 014 谢淮渊的容色本就生得极好,芝兰玉树,可却似高攀不得的雪山,如终年不化的积雪,即使脸上面色和睦带有笑意,也总是萦绕着疏离、冷漠、不可亲近。 一如此刻。 林婉刚站稳松开拉住他的衣袖,方才的动静着实大胆,一不留神,定会摔了,幸好…… “无妨,”谢淮渊转身迈步离开,凉风徐徐,冲淡了些许刚才那迎面扑来的甜腻香气。 “世子等等。”林婉追上前,伸手来拉他的衣袖,一双带着水汽的双眼浅浅地看向他。 “林姑娘请自重。”谢淮渊拂袖甩开,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目光冷而淡,嗓音冷冽,“不必再送,请回。” 他大踏步的离去。 身后怀抱古琴的侍从绿竹瞠目结舌的瞥她一眼,慌忙跟上。 林婉有些懊恼。 她本来是有想法的,譬如扑倒跌入怀中什么的,让一切看起来更自然如意外,但她没想到,一靠近谢淮渊,她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眼睁睁看着他从书院门离去,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脸颊微烫,心跳加快。 她纤长白皙的手捂住活蹦乱跳的心,窃喜一笑。 — 谢淮渊回到襄阳王府的路上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到绿竹都不敢多问一句,唯有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地抱琴跟着。 早早在府里等他半日的沈容时,两人本来是约好要商议事情的,可如今他却完全忽略了自己,沈容时诧异的看着他无视自己走过,还听到传话准备热水沐浴。 沈容时探头望了望屋外耀眼的日光,面露异色:“这个时辰沐浴?” 不多时,只见屋内的丫鬟打包刚才见他身上穿的衣物走了出来,正往外走去。 沈容时眼尖认了出来刚刚他身上的衣裳:“这些不是上两日才刚刚做好的衣裳吗,这是打包拿去哪?” “回沈大人,世子说衣物脏了,让奴婢拿去丢弃。” 这不是刚新穿的吗?沈容时疑惑不解,正欲转头打量屋里的人。 吱呀—— 门开了。 沈容时望见谢淮渊束起的长发隐约有湿意,这是沐浴好了。 “不是去骊山书院教学古琴吗,怎么弄到要大白天一回来就沐浴更衣?” 不知想到什么,谢淮渊的表情变了变,语气微顿:“不慎弄脏罢了,下回再有教学古琴这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去,莫要再寻我。” “苏大人的得意门生就你最善于古琴,若你都谦虚胜任不了,恐怕京城再寻不到比你更厉害的了。” 沈容时眼色古怪地打量谢淮渊,若有所思:莫不是在骊山书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回来就沐浴更衣? 还想在问时,被谢淮渊递过来的密信打断了。 沈容时一目十行:“丽州叛民造反?” “嗯,本来灾情一事已经使得丽州民生怨了,加之地方官吏无好生之德,竟然还剥削激怨,此时涉嫌众多,圣上命晋王勘察解决,兵部的事平常多由你管,这事你怎么看?” “可这地方督抚都已连年请兵请饷,回回都大几十万两银子,这么多银子都打水漂了,当真该死!” 谢淮渊呲笑一声,眼眸闪过一丝冷冽,轻鄙道:“暗探留意到进近来进出京城的不明身份人增多了,恐有变。” 听他这样说,看着密信的沈容时眼中忽然一片冷然:“重点是这个!” 谢淮渊侧目,看见他摊开密信:“已有人上京告状,这个人是谁?若是能在被发现前找到此人,对此事必然大有益处。” 谢淮渊皱眉思索片刻应下了。 沈容时:“今早你不在宫中,圣人在散朝后提了,说要在桃花宴上加办打马球,朝中凡是未婚娶的年轻男子都要上场,一队是太子,一队是晋王,你要下场吗?” 这时,谢淮渊方想起在他回京后,圣人曾问起自己的婚事,说若还是不见有所表示,他便想法子给自己牵红线了,思及此,他难免觉得头疼。 看来这突然在桃花宴上办打马球定是圣人的主意了。 沈容时离去时,穿过府里的庭院时,远远就瞧见几个小厮跟着绿竹,合力搬着马车里的软垫桌子,往马车里走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绿竹:“世子说马车里有点味道,要清理更换。” 奇怪?几时他竟然也这般的洁癖? 沈容时嘟嘟囔囔,疑惑不解地走了。 - 桃花宴正好是官员们的休沐日。 清晨一早,林婉及舅舅一家聚在一起准备出发。 舅舅苏少华则是最后一个过来,推脱道:“此乃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这一把年纪可经不起折腾,就不去了。” 转身又对苏宣怀交代:“今日的打马球既然要下场了,那就不要让太子失望,好好打。” 苏宣怀:“我会尽力的。” 桃花宴是在京郊皇家庄园里办的,时值庄园里的桃花盛开,风景胜好。 一大早,京城不少官家子弟、世家贵女,纷纷骑马或是乘坐马车前往庄园,越是临近庄园处,一辆辆马车渐渐堵在一块,道路上更加拥挤了。 林婉从马车窗口往外瞧,看见道路两旁的桃花也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红,霎是好看。 苏府的马车算是晚来的了,待她们的马车在庄园门口停下时,后头只剩零零散散几辆马车。 难得大好春光,林婉今日上了妝,脸上没了伤疤后更显娇嫩无暇,雪白肤色的额间点缀嫣红花钿,粉腮胭脂如同肌肤里溢出来的一般,妩媚的眼眸秋水盈盈,唇微红,笑的时候,无一不美,无一不媚。 她跟在苏芙蓉旁,孟氏一路上与相识的夫人谈笑,言语间已经有不少人在悄声打听她的身份,人还没进到马场,就已经有不少人被她所惊艳。 马球场的观台分别在东西两侧,中间一大空旷地是他们打马球的蹴场,四周有护栏围绕。 林婉她们坐的位置是东侧,环顾四周,放眼望去皆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无一不是年轻靓丽的女子,或是家中夫人长辈,亦有年龄更小些的世家子弟,当真热闹。 不过多时,便是双方进场,玄衣红衣各一队,观台上一阵盖过一阵的欢呼响起,大家都很兴奋,皆为这些年轻郎君的风姿所折服。 林婉也很是开心,她这边的位置正好一眼就看到了蹴场内的谢淮渊,一群英姿飒爽的郎君当中最为瞩目当属他,一身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端的是风神秀逸。 她依偎在座椅上,手里拿着一柄团扇,挡住亮白的日光,遥望蹴场上打马球的身影。 随着锣声响起,蹴场上的人影晃动,比赛开始了。 苏芙蓉激动的拉着林婉上前,倚着观台上的护栏往场内看去,“……晋王的马好,跑得又快,哥哥怎么往他那儿冲!哎呀,好不容易抢到的球又被晋王那边抢回去了,真不长记性。” “……太子厉害,轻松拦截了晋王的传球,啊!世子居然把临到射门的球拨回来了,太厉害了,中了!” 观台上欢呼一片! 苏芙蓉看到激动处,顾不得淑女形象,大喊:“哥哥,加油啊!莫要又输球啦!” 清脆悦耳的嗓音引得场内人抬眼一看,苏宣怀听到,暗道,这个苏芙蓉嫌他不够惹人注目,球还没进几个,还这般给自己加戏,慌忙调转马身,抓紧追球去。 苏芙蓉话音刚落,沈容时一个华丽俯身动作,勾住马球抛向带头奔在前方的晋王,再回头望向观台那边,“咦,她也来了。”恰好打马越过他的谢淮渊握缰绳的手略收紧,紧接着“驾——”飞奔往前。 截住苏宣怀抢了晋王要射门的马球的谢淮渊,轻松一路带到了对方球门前,可太子那边早已在等着,又把射门的球截回。 林婉边看着蹴场内,边想起外祖母那日在骊山书院告诉自己的话。 “原先苏家与世子本是相安无事,在世子、你表哥相继入朝当官后,世子却日渐与晋王走近,要知道我们苏家向来都是听命皇权,忠于太子,而太子与晋王却不和睦已久,两家因追随不同,渐渐不似以往那般和好,不过碍于你外祖父曾是世子的启蒙恩师,所以至今他还是算敬重,但谁也无法预料将来的事,若是要挑选夫婿,我还是盼你能多看看京城其他人,虽然世子很优秀,但是京城也有不少出众的郎君。” 不知为何,竟然被外祖母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林婉一脸苦恼,还是得从谢淮渊身上着手才行,让他对自己动心。 上半场晋王一队遥遥领先,蹴场内的下半场也很快就要结束了,太子奋力追起,两队进球终于追平,可却临急突发变卦。 晋王队伍这边的李侍郎带着球往射门凌空投掷时,眼力不准,竟然被射门边框挡回,可这球并没有落下,而是因力度太大继续往离得最近的观台飞去! 那疾奔而去的马球,看得人心惊担颤,飞奔方向正好是观台,那边恰好有两人倚靠护栏看球。 “快闪开!” 林婉她们眼见疾奔的马球就要逼近,惊得一时恍惚忘了动作。 “啊!” 察觉到这突变的人惊慌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马球眼见就要飞到她们眼前时,忽的后面紧跟一枚速度飞奔更快的小石子,临急关头把马球砸偏了方向,惊险地擦林婉发髻而过。 “哐当——啪” 林婉今早特意挑的玉兰翡翠步摇,方才正好被马球砸中,跌落地上,断了。 惊慌失措的她险些无力站好,额间满是细汗。 在谢淮渊望过来时,远远一眼便瞧见她那双无比妩媚的双眼溢满水汽,楚楚可怜的吓得不敢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014 第15章 015 “天啊,刚刚好像马球砸到人了!” “宣怀,那是你妹妹吗?” 李侍郎慌得解释道:“不是,我……我没想过马球会跑偏。” 事发突然,苏宣怀遥望看到正是苏芙蓉所在的位置一片混乱,狠狠瞪了李侍郎一眼,握紧缰绳转身赶忙往观台跑去。 下半场的打马球也已胜负分晓,晋王一队进球遥遥领先赢得魁首,众人一片欢呼雀跃。 晋王抬抬手,笑道:“承让。” 太子神色略微僵硬,碍于面子,表面还算和睦,众人抬手回礼,继而散去更换打马球的衣裳。 离去前,晋王望了眼观台处,嘱咐道:“淮渊,你也瞧瞧去,毕竟是苏家的人在你负责的庄园里,若是真的伤了闹到圣人面前也不好看。” 谢淮渊朝已不见人倚靠的护栏处扫了眼,道:“明白。” 观台上邻近的人或是探头或是起身上前,或是瞩目遥望,只见那娇艳女子被惊吓得依偎在旁人身侧。 ”怎样,可有哪儿伤着了?这混账李侍郎真是眼瘸的,那么大的射门看不到。“苏宣怀大声骂道。 ”没事。”林婉嘀咕,若说眼瘸的话还轮不上他呢。 “怎会没事,”苏芙蓉抱怨,“都砸到了,你看好好的发簪断了,这叫没事吗?幸好没砸到脸。” 林婉小声道:“不过仅是发簪罢了,没事的。” 没想到那日训斥自己不要对世子动心的苏芙蓉竟会这般着急,想到此处不同别的,皆是达官贵人,蹲下拾起砸断了的发簪,说道:“摔断了就换新的。”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实在抱歉,无意连累伤了姑娘,断了的发簪我……” 林婉由着苏芙蓉扶着站了起身,微风拂过,吹动发簪跌落时散下的一缕发丝,顺着声音看去。 这是个看起来面容干净清俊的青年,目光澄澈,只是眉宇间略带青涩。 李侍郎看清了眼前女子的面容后,白皙的脸颊竟渐渐红了,满脸错愕地惊呆在原地,连话也忘记说了。 林婉知晓方才砸过来的马球是他打偏了的,但这个场合下,也不适宜过多言其他,浅笑道:“没关系,只是意外而已。” 青年的目光依然不偏不倚看向她,耳尖渐渐泛红,连回话也忘了,直到身后传来说话声,注意力才从她身上收回。 管事:“姑娘,王妃得知蹴场观台这发生了意外,托老奴来瞧瞧,看看可有需要帮忙的?” 林婉:“多谢王妃的关心,不过仅是区区小事一桩,怎敢劳驾惊动王妃呢。” 管事:“世子,这……” “这边并无大碍,你去回复吧。” 依着苏芙蓉站稳的林婉,发丝落在脸上,轻盈而调皮,湿润的双眸似藏了半池春水望向人群中走来最瞩目的谢淮渊。 她脸上的惊喜猝不及防,落入了谢淮渊的眼中。 管事:“那好的。” 谢淮渊波澜不惊地扫她一眼,发髻松散了些,其余并没有伤及。 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林婉的李侍郎还想再说的时候,反而被苏宣怀一把拉扯往观台楼梯走去。 苏宣怀边拉人走边说:“李侍郎啊,没想到你的眼力那么的好啊,隔着那么远都能把球砸我家妹妹这边来!咱俩来聊聊这事。” 苏芙蓉眨了眨眼,促狭笑道:“瞧,哥哥去帮你出气了。” 林婉颔首低眉应了声嗯。 临近午时,观台上的看众也走得七七八八,孟氏得知林婉并无事,先一步与相识夫人离去,唤她俩也赶紧。 苏芙蓉见状,不好在此那么显眼,邻近多的是留意谢淮渊动静的闺阁女子,向谢淮渊致谢行礼后,不由分说挽着林婉往孟氏离去的脚步跟上。 刚走出观台,林婉顿觉怀中一空,触手往怀里一探,原本放在怀里的荷包不见了!脚步一顿:“我……” 才刚开口,苏芙蓉何等聪敏,她一开口,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侧过头对林婉道:“不许去找他,他不是你可肖想的人,莫以为上回我被你那番浑话糊弄过去了。” “好像落下东西了,我想回去找找,可能方才不小心弄掉了。” 苏芙蓉默了一下,似乎想从她脸上寻找是否借口的痕迹,道:“很重要?真的不见了?” “真的!” 这时,孟氏的丫鬟喜乐快步跑来,恭敬道:“二姑娘,夫人现在急着要找你,让奴婢过来带你过去。” 林婉温声:“舅母找你,可能是有急事,赶紧去吧,我保证只是回头找东西,真的。” 苏芙蓉无奈,继而转身跟着喜乐走去。 林婉回头,望向观台上的背影,几乎没有犹豫,大踏步上前。 …… 观台。 李郡主满脸娇羞:“世子哥哥,多日不见,你的打马球功夫又大有进展了,当真厉害啊。” 谢淮渊:“有事?” “没,没什么事,前段时间我去了烟台山,寻到一块上品砚台,前日去帮母亲给姑母带东西时,想着你日常写字会用得上,拿给你,不过,在府里没见到你,姑母说你外出了。” “不必那么麻烦,你自己留着用。” 李郡主脸颊微红,柔声细语:“不麻烦,我还寻到先前世子哥哥你一直收藏的诗集孤本,下回拿过去给你。” 在林婉走过来便看到这么一幕,清秀的女子脸上那熟悉的娇羞模样,正与谢淮渊说着话。 她出现的那一刻,谢淮渊若有所觉,朝她看过来。 林婉心中微动,苏芙蓉劝自己的话果真没错,谢淮渊确实深得京城贵女们的爱慕。 也对,长得那么好看,不仅自己会心动,凡是见过他的女子,都会被他所吸引,怎可能会没有人喜欢呢。 可是,好气啊! 偏偏这么好看的人还对自己不冷不淡的,讨厌! 李郡主恼怒难得的说话机会被突然打断了,冷冷瞥她一眼:“你是何人,有事?” 林婉环顾四周,并没看到她的荷包,正欲回句话转身离去时,忽然,看到眼熟的荷包在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 她诧异地抬高视线,看到一张清俊无双的容颜带着几分冷漠,目光望向自己,眼眸深邃而平静。 视线相对,林婉美目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弯腰行礼:“原来我落下不见的荷包被世子捡到了,万分感激。” 谢淮渊微一颔首,不紧不慢地把手中的荷包递给她,这个确实是在她方才离去时遗落的。 不过。 林婉心里清楚,既然京城中那么多人在意他,他现在身边还没有女子,但人心都是一样的,美人计从来都不出错。 她要又勾他,又要表现得满不在乎,诱惑他先动心! 林婉美目轻扬,似春水荡漾,一眨不眨地望向他,微微向他靠近。 甜腻香气再次迎面扑来,猝不及防地,从他手中拿过荷包时,往他的掌心摸了一把,蜻蜓点水般。 可就这一下,他神色短暂的凝滞了一下,继而把手抽离回去。 林婉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微勾,眼底浸染了暧昧笑意。 “多谢世子。” 语毕,她从容离去。 一旁的李郡主心中翻滚着惊涛骇浪,却又忍不住问:“世子哥哥,她是……” 谢淮渊负手而立,那被摸过的位置竟隐隐发痒,握紧的拳头露出骇人的青筋,但脸色却平静如常:“郡主若无别的事,请自便。” - 等林婉找到苏芙蓉时,桃花庄园的庭院里已经开始了宴席,庭院中间溪流萦绕,细细的水流淙淙,一碟碟的精致美味佳肴顺着水流缓慢流淌,是曲水流觞。 溪流两侧依稀三三两两摆放坐席矮桌,宴席上的宾客们几乎都已经坐下。 苏家的席位原本是在溪流下方,但临开席前挪到了上游,离主人家席位仅隔三个坐席。 林婉人还没走到席位,只从旁边的游廊走过,就已经有不少目光扫过来。 偏偏她走出游廊的时刻也凑巧,温柔的阳光直直地洒落在她身上,庭院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映衬得她的容颜娇艳欲滴,胭脂醉人,额间嫣红花钿更显娇媚,面若桃花,身姿丰盈曼妙,美得令人窒息。 林婉坐下来,眼角依稀瞧见对面的席位上正好是刚才在观台上碰见的女子,她也先不理会对面那道恨恨看过来的打量,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依着苏芙蓉,乖巧的听着孟氏说话。 襄阳王的王妃坐在主位,身着颜色鲜亮的衣裳,略施粉黛,似乎不减其雍容华贵。 自她一走进来,就已经留意到了,对于方才蹴场上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特别是她那向来寡淡的世子竟然会在事发后及时过去瞧她,这令她很意外。 王妃温婉笑道:“原来你就是林姑娘,果真是个大美人,听闻你是初次来桃花宴,此处可玩耍的地方不少,特别是溪边的桃林,花开了甚美。” 林婉颇为意外,谦虚有礼的回话。 主人家的态度这般亲切,引得在场的贵女们纷纷侧目,不少人因此神情微妙起来,还有更甚者打量李郡主的反应。 李郡主虽然娇蛮,可她也懂得看场合,这样的情形下,她冷眼看着,坐得端庄大方。 王妃端起茶盏,笑道:“地方简陋,恐有招呼不周,还望海涵,些许佳肴,还请大家吃得尽兴。” 众人都寒暄夸奖一番。 庄园里的丫鬟小厮们井然有序地将酒菜点心奉上,逐一添置在淙淙流水中,顺着水流缓缓地漂游,游走在各个坐席前。 也是凑巧,林婉她们与王妃相隔的三个坐席一直空着,直到谢淮渊姗姗来迟,径直坐在了紧挨着王妃,这让她感到很是惊喜。 那么近的距离,近到可以看见谢淮渊的衣袖上沾染的水汽,依然是打马球时的衣裳,可是衣袖边有浸湿的痕迹。 她皱了皱眉。 奇怪,方才见他衣袖都是干净清爽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这衣袖边满是水迹? 第16章 016 谢淮渊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神色平淡,眸光温良和善,因他的到来引得周围贵女愈发面红耳赤。 隔着坐的林婉隐约闻到从他那弥漫的清新衣物熏香,较之刚才,这熏香似乎是刚添置上的。 她垂眸看着柔软指尖,仔细回味摩挲着,窃喜刚才摸到了他掌心,不软,坚实地硬感,手掌很大,她有些贪心,若是能直接牵上他的手就更好了。 林婉抬眸偷偷瞥他一眼,又将周围这些个年轻贵女们的神色尽收眼底,一目了然,琢磨着怎样再能与他说上话,毕竟能遇见他的机会并不多。 谢淮渊并没在此多待,仅是稍稍小坐一会儿,太子那边的便命人来唤他过去。 方才打马球的那些朝中官员们皆在庭院地另一处湖边水榭那,另开宴席,他们男子偏多,饮酒甚的,若是闺阁女子也在同一处宴席,恐有不便。 “庄园桃花开了甚美,我特意让人酿了桃花酒,”王妃抬手示意让丫鬟们给每个席位都添上一壶桃花酒,“酒不醉人,味道还不错,大家尝一尝。” “难得今日天公作美,溪边桃林的花儿也开了不少,让我想起了当年与王爷相遇时。” 林婉一听,忽感有些意外,难道王爷王妃的过往就这么不避讳旁人说的吗? 苏芙蓉放下手上的酒盏,靠近低声:“又是说桃林里的姻缘石,几乎次次都这般讲,那姻缘石我猜定是没有,我都去找了好几次没找到,她定是在糊弄我们。” 话虽如此,可在座的贵女们皆目光落在王妃身上,一副很有兴致的听。 “当年我是在桃林的姻缘石那遇见了王爷,他过后老是提起初遇时就是被姻缘石所吸引过去,因此才遇见了我,这姻缘石当真灵验,我们那时还在上面留了标记,就盼着姻缘石往后能见证更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就是在桃林旁的溪边,特别好认,若是你们想去瞧瞧,可以待会过去看看,穿过庭院便是了,而且现在桃花盛开,正好可以一块儿赏花。” “当然,若是觉得乏了,也可玩投壶,在庭院前头空地那已经准备好了投壶器具,姑娘们宴席后可挑自个喜欢的玩,待晚些时候,湖边还有烟花可赏,望大家今日玩的尽兴。” 王妃笑盈盈地说着,目光暗地里却在留意眼前侧边席位的林婉,浅浅抿了口桃花酒,琢磨着先前从华医圣那听到的话语。 “去年世子受伤失踪后便是被一女子救下,朝夕相处了一个月有余,如今那女子 也进京了,是苏家的外孙女。” 朝夕相处了一个月? 莫不是借此想要攀附襄阳王府的? 她虽然着急想要崔谢淮渊尽快成家,但她看中的并不是这样的商贾之女,眼底的冷意闪过,若是她不知好歹,妄图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莫怪她好好敲打一番。 曲水流觞过后,庭院众人三三两两聚一起,更有主动相约结队投壶的。 林婉因她家中并不会像寻常的世家那般拘着在家一味学琴作诗,她几乎都是用在玩的上面。 尤其她父亲店里的那些帮忙的郎君更有教她骑马投壶等之类,她玩得还行。 在宴席散了后,李郡主提议要结队投壶,还硬是要她一块玩,苏芙蓉知晓李郡主素日里都要嚣张跋扈,恐林婉吃亏,要和她结队帮她。 李郡主一脸想要讥讽她,方才打听到这不过是个来省亲的乡下丫头,并没放在眼里,她嫉恨自己好不容易能有与世子说话的机会却被她打断,而且她还趁机摸了一把世子的手,自己思慕世子许久,都未曾有过任何肌肤接触,如今竟然被一个乡下丫头抢先了。 怎料,一直到第二回合,林婉居然还是能够箭箭不落空,这才意识到她是个投壶高手,反而是自己被落了面子。 一旁的苏芙蓉本来担心林婉不会投壶,会被李郡主欺负吃亏,没想到她投壶竟然这般厉害。 最后一次,林婉竟然连中”双耳“,旁边围观的人皆惊讶,但一瞧满脸阴沉的李郡主又不好表露出来,反而被林婉看在眼中,顿时觉得没意思。 推脱了后面邀她玩投壶的姑娘,借故想去赏桃花。 苏芙蓉被友人相邀玩投壶,又说桃花年年看,不想去看,便由着林婉去,幸好庭院里还是有不少姑娘结伴去桃林,还言要去寻姻缘石。 “王妃说的姻缘石会不会是哄骗咱们的啊?” “谁知呢,反正年年找,我都没瞧见半点影子,今年若再寻不着,下回我就不来寻了。” “我都寻了三回,年年过来这庄园,我都过来瞧一瞧,我倒要看看这姻缘石究竟是什么样的。” 前面几名衣着华丽的贵女说话声依稀传到了林婉耳中,随行的石榴以为她也是去找姻缘石:“姑娘,瞧她们说的,姻缘石很难找,好像没人找到,你也是要去找吗?” 林婉笑道:“既然是姻缘石,那定是有缘便可见,这个强求不得。” 她以前也曾见过桃林,但是却未曾见过如现在这般的桃林,错落有致的桃树盛开了满树的桃花,清风一吹,或粉或白的花瓣纷纷扬扬,霎是好看。 淙淙流水穿过桃林,溪边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被吹落的花瓣层层叠叠的铺满水面,宛如仙境般。 贵女们沿着溪流或是低头寻石,或是抬头赏花。 林婉:“不知溪流上游是否也是桃林呢?” “姑娘,这是去哪?” 石榴跟着林婉,只见林婉沿着溪流,踏着溪边的小石,往上游的桃林深处走去。 越往走桃林越密,原先贵女们的说笑声已经彻底听不到了,林婉边走边留意脚下溪边石头。 “姑娘,再往前面不是桃林,而是竹林了,要不莫要走了。” 石榴胆子小,瞧见前面遮天蔽日的昏暗竹林,加上天色竟然不知不觉间黑了,有些渗人,“要不咱们回去?” 林婉:“嗯,果真是骗人的,都已经几乎走遍了桃林,溪边的石头都没有标记,哪儿有姻缘石?” 她们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忽见眼前的枝头一簇桃花开得正好,边想着没寻到姻缘石,折枝桃花回去放置书案上也是极好,林婉停下脚步,踮起脚尖伸手去折,奈何那花枝长得高了些,试了几趟都够不着。 石榴也够不着。 林婉使劲的踮脚,终于挨着了花枝,用力折下。 怎料这棵桃树临近溪边,溪水常年浸润脚下的石头,一时不慎,竟然脚滑跌入了溪水中,霎时浸湿了鞋袜,溪水底下也是凹凸不平的石头,林婉反应不及没站稳脚崴了。 林婉倚着溪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下,脚崴了只觉无力再走,遥望还有一大段路才走出桃林,无奈嘱咐道:“恐怕我走不回去,你去寻舅母她们,我就在此等好了。” - 庄园里的竹林深处里的一间雅舍。 与晋王等人商议政事持续此刻,若不是晋王临急有事要先行离去,恐怕还得继续。 谢淮渊穿过竹林经过桃林时,竟然远远瞧见一女子独自坐在桃林的溪边石上。 天色日渐昏暗了,待谢淮渊走近看到那人正是林婉。 她随意的坐在大石头上,如梦似幻般的裙摆铺洒在石头上,被溪水浸湿了也没在意,完全没有早些时候看到的端庄,她低着头,柔弱的身影哭泣般颤抖。 环顾四周,并不见她的丫鬟。 谢淮渊的掌心忽又莫名的发痒,娇柔的触感又似毒蛇般沿着衣袖缠绕上来,他不喜这般,收回目光,不想去理会。 “哗啦——” 忽见她身影晃动径直往溪水里倒去。 电光火石间,人影晃动,熏香漂浮,一强而有力的臂弯猛的勒住了她的纤细腰间,耳边乍响:“你不要命了!” 虽说溪水不深,可难保底下是否有尖锐石块,扎下去伤到严重也是会危及性命。 “嘭嘭嘭——” 天空忽然绽放耀眼的烟花,五彩亮光照亮了怀里人的促狭笑意。 “世子,我不过是想捡起掉落溪水的鞋子罢了,并没有寻死觅活啊。” 谢淮渊下颔微垂,掠去一眼,溪水里被惊慌的小鱼四处游走,一只鞋子顺着溪水越飘越远,她的手中确实拿着一簇桃花枝。 他一顿,松开怀里的人,往后退开一步,以清冷眼眸审视她:“为何在此?” 一阵春风拂面,吹散了些许方才软香在怀的暧昧。 林婉显然是没料到会在此遇见谢淮渊,听出是他的声音,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抬眸望向他的双眼媚态十足,那种含春的风情从骨子里溢出。 她咬了咬嫣红娇唇,声音似撒娇般的呢喃,诱人倾身靠近:“我脚崴了,疼。” 可谢淮渊此刻已清醒,低头打量她,林婉赤着的玉足轻抬,肤白娇嫩的脚趾十分可人,烟花的亮光下,依稀看到泛红的脚背,而脱下的素雅罗袜在另一手上拿着,好不狼狈。 林婉见他疑惑,便又多解释了句:“听王妃说桃林里有姻缘石,便想过来找找看,谁知姻缘石没找到,反而把脚崴了。”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想着等人过来帮帮我,谁知这里好黑啊,就我自己在这,脚又好疼走不了。” “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第17章 017 谢淮渊哑然。 他隐约知晓她会出现在这的缘由,可方才自己竟然以为她要掉入溪水中,反观她狡黠的笑意,谢淮渊不知该气她,还是气自己。 他浑身僵硬,眼眸不复以往的平静。 “我脚真的很疼,实在走不动,你能不能帮帮我?” 林婉抬起脸,天空中不停绽放的烟火亮光映在她的眼眸中,明亮的双眼似有泪水萦绕,因为脚疼而嗓音轻颤,娇躯弱柳扶风般摇摇欲坠。 许是两人的距离较近,仅仅一臂之隔,又或许是这次母亲让人酿的桃花酒更香醇,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丝丝缕缕的弥漫在空气中,与桃花的香气混在一起,似要把他也沾染上这股甜腻的酒香。 谢淮渊喉结轻滚,眸光幽深:“男女有别,不能。” 林婉见他不愿施以援手,心中不免暗骂一声,那刚才又为何会因担心自己掉落水中而过来抱住自己不让掉下去,只她抬眼一看,瞧见他幽深寒冷的眼眸,这话定是不敢说出口的。 虽说那不停绽放的烟火让夜里的桃林没那么的昏暗,可若是只剩她自己在此,石榴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不免害怕起来,一汪春水溢满眼眶,睫毛上还缀着泪珠,带哭腔的嗓子娇声唤道:“世子,帮我……” 谢淮渊身形顿了一下,往后退开一步:“既然你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不妨再多等等,苏家定会寻人过来的。” 林婉怔愣住,真的担心他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慌忙抬脚往前靠近,怎料一时忘记脚崴了,踩在石头上落到实处的钻心疼痛,疼得她眼泪直流,额间浸出细汗,润湿了发丝,祈求道:“这里那么黑,我一个人害怕,不要留下我自己,行吗?” 可谢淮渊依然不为所动,这样娇柔的可人儿求救,都能不动心,当真令她感到气愤! 难不成他真的就是个铁石心肠? 林婉梨花带雨般看向他,伤心道:“行吧,世子,你走吧,这里虽然黑,应该没有歹人,最多就是有毒蛇什么的,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把见过你的事情说出去的,是我自己倒霉,以为桃林当真如王妃说的那样,特意来此寻姻缘石,就盼着姻缘石能让我可以得心上人的青睐,没事,你走吧,大不了就是掉进水里嘛,反正我衣裙都湿了,不介意再湿多点。” 说完,林婉转身朝向溪流,留下弱柳扶风似的背影,还极其懂事的催他赶紧走吧,不耽误他。 他面沉如水,幽深的黑眸藏着暗涌,凉薄的唇角动了动:“桃林庄园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进来,此处桃林虽茂密,却向来有人照料,何来毒蛇?” 林婉听着烟火响声,暗自懊恼不该让石榴离去的,她试探了一下,脚崴了虽疼,但还能忍受,若谢淮渊当真离去了,她咬咬牙忍着痛慢慢走回去。 可没想到他依旧站在身后,并没有离去。 谢淮渊沉默许久,缓声问:“为何要寻姻缘石?” 她仰头看着绚丽的烟火,没好气地说:“因为喜欢的人像个冰块一样,就想着若是能寻到姻缘石,或许能让自己的姻缘顺一些。” 谢淮渊眼睫一颤,耳边响起烟火绽放的轰响,顺着声响抬眼看向被烟火照亮的夜空,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夜里溪水凉,你的脚崴了,莫要再沾水。” 林婉显然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顺脚踢出一朵水花,“哦”了一声。 慢吞吞说道:“脚疼,坐着不放水里,放哪?” 谢淮渊见此,终于还是上前探出手。 “世子是来扶我回去吗?”林婉感动,顾不上抱怨了,欢喜得试探把手放过去,透过薄衫衣袖,切切实实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蓬勃有力,他是那么冰冷的一个人,但此刻扶着的手臂大抵是炙热的,令她的心不由自主颤动跳了跳。 她的脚伤严重,加上那只掉落溪水里的鞋子早就不知漂到何处,眼前这地上皆是大小不一的石头,一脚踩下去,恐怕自己的脚不用要了,倚着他的手站起来,轻咬下唇,我见犹怜道:“可是我的鞋子也没了,这怎么走?” 林婉自知她生得美丽,这优势若是用的好定能大有助益,应该不会有人能拒绝楚楚可怜的美人,她要抓住此刻难得的相处机会。 忽的她脚下一阵刺痛,没站稳,人就摔到了他的怀里,一股甜腻的香气扑满怀。 感受到了胸腔里澎湃有力的震动,没由来的,林婉的脸上又开始发烫,抬眸偷偷看他一眼,软软地道:“世子,你能抱我回去吗?” 谢淮渊怔愣片刻,瞳孔骤然一缩,面上却静如古潭,强硬地将怀中的软香推开,隔着衣衫将她扶稳。 紧接着,桃林的道路另一侧传来脚步疾奔声响,孟氏眼尖看到林婉身旁的谢淮渊,压下眼底一丝诧异,快步上前:“多谢世子帮忙。” 林婉松开他的手,由着石榴的搀扶,让粗使婆子背着回去,在经过他身侧时,低声道:“多谢。” 入夜后,桃花宴也结束了,宾客也打道回府。 谢淮渊径直乘坐马车回府,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回到屋里,他的鼻间似乎一直萦绕着甜腻的香气。 他双目低垂,如雪覆青山,眸光晦暗,视线落在被指尖捏皱了的外衫衣袖,皱痕显眼,不复端庄儒雅模样。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姿态轻佻,肆意妄为,毫无半点世家贵女的矜持!更无男女大防的觉悟,竟然胆大妄为接二连三地往他的身上去倚靠! 实在可恶的是自己竟然对此无法忽视,君子修身,误生欲念,怎可如此!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戾气,修长的指骨脱下沾染甜腻香气的外衫,丢弃地上,冷冽的嗓音响起:“扔了。” “备水沐浴。” — 林婉与谢淮渊一同在桃林的事很快便传开了,离开时那些世家贵女们脸上更是震惊与咬牙切齿交织。 不等到她下马车,苏芙蓉就迫不及待地问:“林婉,你竟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不是叫你别去找他吗!” 林婉微微挪动倚靠坐垫,让脚疼减轻些,委屈道:“不是叫你陪我一块去寻姻缘石吗,可是你要投壶,我便自己去找,怎知那溪边的石头那么滑,不小心崴了脚走不动,唯有让石榴回来唤人,没想过会在那碰见世子,然后你们就来了。” 若是孟氏带人过来再晚一些,她就可以与他再多相处些时间了,甚至有可能让他抱她回去,不由得懊恼她们怎么来得那么快,不过,这些话,她并没有表露出来。 苏芙蓉带着愠怒的面容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喜欢谁都行,就是不许喜欢他,听到没。” 马车行走的摇曳声掩盖了林婉那微末几乎听不到的回应。 桃花宴过后,连着大半个月,林婉都没出过院门走动,待在院里养好脚伤,孟氏当日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明显感到她的面色不太好,自那日过后,苏芙蓉反而更勤快往这边跑,还时不时把京城的年轻郎君事迹与她说,甚至要给她引见几位她口中不错的郎君。 这让林婉很是头疼,幸好她的脚伤未愈,一直委婉推脱。 晃眼到了立夏,日头渐渐火辣,林婉更是个怕热的,手上团扇摇个不停。 这日,苏府里异常热闹,孟氏娘家来人了,是苏芙蓉的姨母,携三堂姐过来探望,因年前孟氏给三堂姐引见了一郎君,两家相看后十分满意,还定下婚期在年底,她们将会在苏家小住几日,待去香山寺还愿后才归家。 孟氏满目笑容:“年底的日子好啊,到时定要给燕儿一份体面的添妆。” 一旁温婉可人的三堂姐李秋燕面红娇羞道:“谢谢。” 孟姨母:“那就先多谢大姐你了。” 待林婉来到的时候,厅内说笑声忽然莫名停顿一瞬。 孟姨母睨她一眼,心中一喜,眼中的惊艳掩盖不住:“这位长得如此标致的姑娘可有许人家了?” 林婉面上的微笑略一僵硬,但还是极为有礼的端坐一旁,浅笑听着孟氏的话。 “还没呢,”孟氏温柔拉着林婉的手,语气里满是疼爱,“明年才办及笄礼,老太太说若是有合适的,也可替她先留意,莫不是你有合眼缘的好郎君?” “有的,别的不敢说,我家大郎可是个顶好的,恰好他下个月升迁了也要来京城,到时可以约一块瞧瞧,我看很是不错。” 林婉这才意识到为何原先都会劝告自己的孟氏在桃花宴后竟然一言不发,原来在这等着自己,直接给自己相看郎君,好断了自己对谢淮渊的念想,这与家中的姨娘有何区别! 孟氏忽然来这么一出,必然是与孟姨母商量好的,林婉眸光一暗,攥紧袖中的手,面上不显打量着厅堂里的这两人。 - 香山寺后山,竹林亭下。 一道身影侧立亭中,遥望山林脚下,眼眸间却是漠视。 “世子,都已经部署好了。” 沈容时踏入亭中,正好看到这一幕,十多名黑衣暗卫瞬间隐身山林间,他不由得皱眉:“为那条不知真假的消息竟然要用上那么多暗卫?” “有备无患。” 另一侧。 苏府的大门驶出两辆马车,正往京郊南侧的香山寺方向驶来。 第18章 018 山林间。 苏府的两辆马车劳顿小半日,终于赶在晌午前到了香山寺。 山腰处仅此一座香山寺,殿阁错落有致,檐瓦青苍,香客不断,偶尔几声低沉钟声响彻林间。 既然是要来还愿,孟姨母一进寺中便拉着李秋燕寻寺庙主持去了。 林婉瞧看大雄宝殿前的庭院中栽了一棵百年榕树,其枝叶遮天蔽日,甚是壮观,她一时为之惊叹,忽心有灵犀般望向寺庙后殿,寺庙的钟声骤然响起,惊飞山林鸟群。 “你要去哪?” 林婉按下心里疑惑,要转身想走向后殿时,身旁的苏芙蓉拉住了她,指了指大雄宝殿的殿门,道:“听说这儿的菩萨很是灵验的,既然来了,一起去添柱香?” 她依着苏芙蓉进了殿中,如寺庙中的香客那般捻了香,恭敬又虔诚地叩拜。 直到孟氏等人在小沙弥迎送出来后,便是按着原路下山。 此刻已经是日暮将至,山间道路几乎寻不到除她们之外的香客了。 驾车小厮熟稔的牵着缰绳,驱使着马车飞快穿行,欲趁着天黑前赶回府中。 林婉与苏芙蓉、李秋燕同乘一辆马车。 这一路风平浪静的,苏芙蓉本想找点话说,却没想到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身下的马车忽然被大力颠簸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车厢都狠狠地往一侧彻底倾倒过去,马车里的她们完全没预料,都被颠簸翻滚,瞬间狼狈的压在彼此身上。 林婉忍受肩膀被苏芙蓉踩到的疼痛,使力稳住了倾倒的身子,刚准备问问车夫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车厢外传来杂乱的叫嚣打斗声响。 出事了! 林婉心头极度不安,慌忙挣扎起身,苏芙蓉脸色霎时惨白,更别提李秋燕,眼眸皆是惊恐,几人从彼此的眼中瞬间明白了,恐怕是遇上歹人了。 苏芙蓉颤抖着问:“是歹人?山贼?” “噤声。”林婉挪动身子靠近马车帘子,葱白指尖挑起帘子一角,屏气凝神地往外望去。 天色渐昏暗,马车前方人影晃动,瞧得并不清晰。 只能依稀看到两队不同衣着的壮汉,皆手持刀剑,似乎在抢夺一个黑色的包裹,彼此不要命般砍杀对方,太吓人了。 此前过来香山寺,出门也没有带上府里的侍从护卫,本想着不过是还愿,耽误不了多长时间,怎料回来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若那些人是山贼,不知能否以银钱劝退。 但目前,最好是能不被惊动就不要惊动。 林婉心中暗想,示意苏芙蓉与李秋燕赶紧屏住气息,却在下一瞬,一骇人大刀猛地劈开了马车车厢,竟然瞬间把车厢一分为二,躲在里面的女子完全没料到,惊慌失声大叫。 “啊啊啊……” 兵器交鸣之声铺天盖地袭来! 不过才瞬间,有些凶神恶煞贼人已显然招架不住,四下逃窜,愈发混乱。 林婉强忍着心慌,拉起苏芙蓉及李秋燕,三人朝打斗的相反方向奋力跑去,那车夫小厮竟早已被大刀砍杀昏死一旁,顾不及了,赶紧跑! “母亲!” 苏芙蓉停下回头,寻找另一辆马车的踪影,竟然也是翻倒在前方,不见动静,距离贼人打斗处十分的近。 林婉一把拉住要往回跑的苏芙蓉:“躲一旁,我过去瞧瞧。” 她借着林中树木的遮掩迂回跑过来,幸好孟氏及孟姨母只是轻微摔伤,还能行走,几人彼此搀扶悄声赶紧奋力跑! 却在此时,节节败退的贼人看到了她们身影,皆是柔弱女子,忽然迎面窜出几个贼人,当先一人举起长刀,劈头就朝她们砍下。 林婉慌得猛地推开身旁吓得愣住不躲的孟氏,孟氏一脸惊诧地回望。 匆忙间她低头侧身闪开,险险地避开了那一长刀,一刀不及,再补一刀,刀锋紧紧贴着她的头顶划过,劈散了绾好的发髻,惊得她踉跄跌落在地上。 那贼人见长刀落空,恼火得暴喝一声,再次提刀冲上。 倏然“咻”的一声急响,锐利的弓箭贯穿了贼人的面门正中,余势不减,带着那贼人飞了出去,钉在了树干上,只见箭尾仍在颤动。 林婉惊魂未定,这时听到由远及近的疾奔马蹄声,十多名黑衣穿着的暗卫从林中闪现,瞬间没入打斗的两队贼人当中。 或是锋利的、或是沉闷的兵器碰击声,喊杀声、惨叫声以及马鸣声,混杂一起,响彻山林。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一匹黑色的战马闪现,马上的玄黑长袍男子,气势强悍,手持弓箭,正是世子谢淮渊。 贼人头目怒喝一声,拍马朝着谢淮渊直直挥刀砍去,如今局势,唯有奋力反击才能夺得生机。 谢淮渊不避不躲,反而举起手上长弓,搭弓、拉箭,正中喉结! 很快,势如破竹,贼人逃窜不及纷纷被黑衣人擒住或斩杀。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横生,林婉听到身后恶风骤起,刚逃脱危险的石榴惊呼“姑娘!”便又被贼人打伤了昏过去。 她整个人便被身后浓厚的血腥味笼罩,浑身浴血奋战的贼人背着包裹横刀擒住了她,刀架在脖子上,怒吼:“退开!不然我杀了她!” 山林间的风瞬间静止了,暗卫们闻声纷纷停下,蓄力待发。 林婉心慌得呼吸都险些忘记,脖子上架着的大刀冰冷刺骨,她害怕极了,怎么能这么倒霉? “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她!” 眼见刀锋快要见血了,可是那人,谢淮渊却淡定地提起手上长弓,冷眸凝视,指骨勾箭,森冷弓箭缓缓压下。 林婉不敢置信,泪眼汪汪的勾人眼睛望向他。 “动手!” 话落,寒戾弓箭破风而来!同时身后四周瞬间冲出几名黑衣暗卫,挟持林婉的贼人躲闪不及,肩膀正中弓箭,手上一松,林婉赶紧挣扎逃脱,那刀口险险划破了她肌肤。 顾不上了,她奋力跑向他。 可还是慢了,背后贼人的同伙也搭弓拉箭,在朝谢淮渊放箭的那一瞬间,竟被奔向谢淮渊的林婉恰好挡了下来。 “啊!” 痛,痛,非常的痛! 林婉泪眼婆娑望着那清俊平静的脸上终于破开一丝裂缝,忍受不住,痛昏死了过去。 - 香山寺后殿。 灯火通明的客舍里人影晃动,青帐被勾起,露出侧趴在床上的林婉,她已经彻底昏了,肩膀上骇人的箭伤还在流血。 “怎么又那么着急地唤我过来?这次又是谁受伤了?” 原本在京郊庄园里的华医圣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进门,看到屋内床边站着胸前一大片血迹的谢淮渊,惊呼:“世子,你受伤了吗?怎么伤得那么重?” “不是我,是里面那位。” 华医圣探身一看,掀开被划破了衣裳,看到肩膀上的伤口在渗着血,皱了皱眉头:“这伤口很长,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才行。” 客舍外的庭院处。 苏芙蓉坐立不安地望向关紧的门,焦心道:“母亲,表姐她应该会没事的吧?” 孟氏张了张口,迟疑半晌还是没说话,那么长的弓箭直直射进在她的后背肩膀,鲜血淋漓的画面令人心惊担颤,应该没事? 苏芙蓉看到谢淮渊走了出来,急忙上前:“世子……她怎么样了?” 谢淮渊:“华医圣的医术高超,林姑娘会没事的。” 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绿竹,上前躬身垂首:“世子,沈大人问那几个活口怎么处置?” 谢淮渊眼脸一垂,眸中似凝了冬日的寒冰之刃,近乎冷淡:“留我待会亲自提审。” 在谢淮渊离去后,将近一个时辰后,华医圣终于一脸疲惫的踏着月色走了过来。 华医圣:“林姑娘的伤已经上药了,不过伤口太大,暂时先不要挪动,让她先养上几天,待伤口愈合了才能起身挪动。” 苏芙蓉欲言,却被孟氏打断了:“有劳华医圣了,那就让林婉在此先养伤,待伤好了,我再让人过来接她回去。” 孟氏以家中有事,不得不回为由,冒着夜色也要下山回府。 月上柳梢头,香山寺的后殿更加地寂静。 沈容时打着哈欠,斜斜倚在庭院地石凳上:“你终于提审完了?” 话音落,那道清俊身影从暗处来到了石桌前,手上用着帕子擦拭血迹:“包裹里的东西是假的,真的已被藏了起来。” “啊——不是吧,竟然白忙活一场!” 沈容时气愤:“我得再撬开那几个人的嘴,让他们吐出真的藏哪了。” “死了,不用再问。” 沈容时表情微妙,收回踏出去的脚,扭过头看去。 谢淮渊缓步走来,眼神阴鸷,显眼的那胸前大片血迹已经干涸成了暗黑色,隐约间溢出了厚重的血腥味。 沈容时:“你受伤了?” 谢淮渊垂眸:“不是我的。” 月色映照下那大片血迹确实骇人,这是林婉跌入他怀里沾染上的。 山间夜凉如水,他却被浓重的血腥味熨帖得心口微微发烫。 沈容时:“既然如此,那今夜我不熬了,好久没回去了,今晚要回去一趟才行。” 夜里寂静,仅偶尔听闻山林里的风声。 谢淮渊轻推房门,迎着烛光走进床前。 林婉侧趴在床上,背上轻轻盖着薄被,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朝向外侧。 肩膀上的伤太疼了,即便是梦中的林婉嗓间哼出一声嘤咛:“疼……” 谢淮渊:“……” 在他转身要离去的时候。 “别走。” 柔软温润的指尖勾住了他的手指,勾勾缠缠地攥紧,似夜里引诱书生的妖媚狐狸精,缠绕不放。 第19章 019 谢淮渊脚步一顿,眉头略微皱起,回头看到她惨白的脸颊染上了层薄红,呼吸也渐急促,勾住他的指尖也很烫人。 “难受……” 虽说只是轻轻挣开一下她的指尖,她都止不住的呻吟,虚虚掩盖在背上的薄被滑落,肩上的衣衫为便于包扎伤口已经被撕裂,露出了布条缠绕包扎的肩膀,细细密密地隐约有血迹渗出。 他沉默地放下了挣脱,示意守在一旁的石榴:“去唤华医圣过来。” 苏醒后的石榴并没有跟着孟氏回府,而是留下来,夜里她待在房里守着林婉,原本她在离床帐不远处安静地瞧着,看到谢淮渊进来看昏睡中的林婉,心中已是震惊。 此刻,他竟让林婉勾住不走,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她万万没想到林婉与谢淮渊已是那么熟识,甚至还能如此被缠着。 待石榴把将要入睡休息的华医圣带来的时候,谢淮渊已经倚靠在床侧坐下了。 华医圣上前,伸手探了探额间,眉头紧蹙,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掀开薄被,入目的是令人心惊的大片血迹浸湿了包扎伤口的布条:“方才有挪动过?” 石榴迟疑:“在世子进来前,姑娘自己挪动了一下下,很轻微的动一下。” 华医圣一副恨铁不成钢:“今夜最是要紧,伤口太大未完全止血那么快的,若不小心挪动,很容易又会让伤口破裂再次出血,这让伤口怎么愈合?” 抬眸问:“这伤口恐怕已经再次撕裂了,还引起了发热,得重新包扎上药才行。” 谢淮渊微怔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满是鲜红血迹的布条,沉声道:“好。” 华医圣将昏睡中的林婉小心地扶起,石榴急忙上前让林婉倚靠趴在她的身上,薄被滑落,衣裳已经褪下露出了肌若凝脂的肩膀,入目的是渗了血的包扎布条。 他眼睫一颤,别过脸去,被林婉勾住的手指忽然发烫,欲用力挣脱时。 华医圣惊呼:“哎呀,别扯她的手,伤口要撕裂更大流血了!” 谢淮渊无奈停下了手上的挣扎,转过头,朝向屋外的漆黑夜色,眼睫轻垂,耳边却依然能清晰听到撕扯布条的声响,她忍不住疼痛的呻吟声,一点一滴依着勾住他的手指,蔓延上来,似在一步步击溃他的防备。 浓厚的血腥味混着止血伤药味,如同一张躲不过的大网,缠缠绕绕将谢淮渊笼罩其中,仿佛怎么都不能摆脱这气味缠绕。 “好了。” 谢淮渊紧抿着唇,没有立刻回头,听到身后华医圣吩咐道:“我要换个药方,你跟我过去取了药,熬好让林姑娘喝下,她已经因伤口而发热了,这药能帮忙减轻她的疼痛与散热。” 石榴一脸为难的挪动,琢磨着怎么将她扶稳放回床上趴好,唯恐再次使得她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流血。 “我来吧。” 谢淮渊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极为有礼地转过身来,扶稳倚靠在石榴身上的她。 桌上的烛火噼啪跳动,晃动了映在墙上交叠的人影。 林婉嘟囔着要挣脱翻身:“床硬……疼。” 谢淮渊再次扶稳了她,道:“你想怎样?” “软点的……” 谢淮渊看了眼床,并没有找到如她所说“软”的,唯一可用的薄被也沾染了血迹,丢弃一边了。 屋内静得听到了烛火噼啪声响。 睫毛微颤的林婉其实在方才换药的时候就被疼醒了,借着石榴的肩膀瞥见被自己拉住没走的谢淮渊,可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甚至开始后悔今日朝他跑去。 她的确是想引诱谢淮渊,可却没想因此葬送自己的性命,特别是他居然朝自己射箭,心里是又疼又气。 她可不想让自己白白受伤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对自己有所愧疚,要让彼此冷冷淡淡的关系有所改进才可。 “想靠着……你……” 她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撒娇地说。 谢淮渊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晕染了层薄红,峨眉紧蹙,一脸难受的模样。 林婉听不到他接话,又不好睁开双眼,后背肩膀又痛彻心扉,知晓身上露出香肩,还是被布条紧紧包扎着,模样应该算不上美,可……不管了! “你想……”谢淮渊的话音徒然而止,猝不及防,手上一空,身子微颤,她已经侧身滑落趴在了自己的腿上。 谢淮渊有生以来时刻谨记君子守礼,未曾有过与那个女子这般亲近过,可却因为她,接二连三地令自己如此难堪。 温香软玉,夹杂着厚重的止血药气味。 她从身侧滑落趴在自己腿上时,脸擦拭着他的脖颈而过,柔软,黏腻,湿润的触感,应该是唇上的口脂。 谢淮渊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冷峻的面孔一半隐在阴影中,默然了好一会儿,他并不是没有得选,只要他想,甚至可以今夜不曾踏进这里,即便只是交代一声,就已经有人会安排妥当,无须他的过来。 犹豫了良久,目光落在那嫣红的包扎布条,他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任她就这般枕在了自己的腿上,不着痕迹地拭去脖颈上那抹黏腻触感,探身把先前放在床里面的外衫取来,轻轻盖住了她。 谢淮渊心中不禁冷笑,即便是他这么冷情寡欲的人再迟钝也该明白了,他见过不少如林婉这样的,自持着美貌想要引诱他,无非是为了权势财富,甚至是所谓的绵绵情意。 虽说如今时下男女大防不是原先那般,可也不该是如此,他不明白都已经受伤了,为何依旧毫无半分羞涩地趴在他腿上呢。 他倒要看看,如此作态要引诱自己的她,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夜深,石榴终于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踏进来的那一刻,她惊得险些晃洒了药碗,姑娘竟然枕在世子的腿上! 谢淮渊假寐的双眼睁开,淡声:“药好了?” 石榴顶着那道眼底毫无半分温度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喂林婉喝药。 早已被伤口疼痛折腾得疲惫不堪的林婉,饮下这药后,渐渐彻底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后半夜,谢淮渊才踏着夜色回到客舍,香山寺为他们准备了多间客舍,他的与林婉的住处仅相隔一个长廊。 绿竹很是懂事,早备好了热水让他沐浴洗净身上的污血残迹。 寺庙里的客舍布置简陋,仅一个浴桶摆在里间,谢淮渊脱下沾染血迹的衣裳给一旁候着的绿竹,走进浴桶,却发现绿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即离去,他以往都是不用服侍沐浴的。 “有事?” 绿竹眼神漂浮,迟疑半晌,小声提醒道:“世子,你的脖颈那有……” 谢淮渊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方才林婉擦拭自己脖颈时留下的口脂印记,他皱着眉,用沾了水的帕巾猛地抹去。 就着窸窸窣窣地水声,临出门的绿竹想起之前有过几次衣裳上沾了一点细微污迹都要丢了的经历,试探问:“世子,这衣裳也是丢了吗?” 沉默许久,方听到传来声音:“丢了。” 绿竹应了一声,便轻声走出了房门,夜里照常那般守在房门外,静待着天亮。 夜色渐浓,屋内仅余角落案台上的一盏烛火,微弱暗淡的光如薄纱般,轻轻洒落屋内,透入青帐的帷帘。 沐浴过后的他,如常一般躺下,回想白日里的点滴,本欲翻找究竟何处出了纰漏,竟然让人暗地里把真的包裹藏起,可想着想着,却忆起林婉中箭跌入自己怀里的那幕。 即便没有她,那支偷袭的利箭也不可能会伤到他半分,可她却为自己挡住了。 中箭后溅出的血几乎全沾染在了他的胸前,她扑过来贴上时的那片柔软,如同雪山上的棉花,娇软滑腻,都愈发令他的胸口发烫。 不可再想。 谢淮渊及时摒弃脑中不合时宜的念头,迫使自己入眠。 …… 可他却又做了个梦。 躺在昏暗帷帐内的他,烛火黯淡无光,朦朦胧胧中听到窸窸窣窣声。 身娇体软的林婉忽然从昏暗中掀开帷帐扑入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一双美目微微上勾,眸里溢满秋水般的涟漪,楚楚可怜地凝视着他,说不清的娇媚撩人。 依在他怀里,半是带恼半是带娇:“世子,我疼。” 谢淮渊几乎是僵硬的一动不动,喉结轻滚,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哪疼?” 她抬起头,勾人的狐狸眼含着真真假假的挑。|逗,柔软的嗓音似带着娇嗔:“脖子疼。 ” 话落,她附在他的脖颈前,垂下吻上了喉结,如涟漪般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谢淮渊几乎是一瞬将她推开,红着眼,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看了眼便垂着眼睫,君子言行克制守礼,更无意于此。 扑簌迷离的昏暗光影下。 偏偏她却一再口口,看他的眼眶湿湿的,满目无辜。 他恼怒,耳尖隐隐发红,想要口口离去,却反被an 住。 此乃于礼不合,如临大敌般绷直。 声线低哑提醒道:“不可。” 水雾萦绕的眼眸似山中精怪,像是漫不经心般拉他坠入深渊。 …… “世子,是你。” 第20章 020 林婉呼眨着鸦羽长睫,温热的呼吸丝丝缕缕落在脸颊,语气轻柔:“不是我。” 故意挑衅靠近,凑到他紧抿的唇边。 如梦似幻中,林婉挑起淡粉色的眼角偷看他,那分明是黏腻的情意。 一片温软压下。 俯身掠过山丘。 …… 谢淮渊猛地睁开双眼,眸底满是未散去的诧异,慌乱的心跳,以及黏腻腿间的触感,如同晴天霹雳当头一棒,那场荒唐的梦竟然是他所做。 他默然半晌,方起身离开沾染一片狼狈痕迹的床榻。 他很少做梦,何况是这样难以启齿yu|望的梦。 素来清心寡|慾的他,梦中竟是一片荒唐。 守夜的绿竹正迷糊着打哈欠,忽然听到身后开门声响,传来略带初醒沙哑的嗓音。 “打冷水过来,我要沐浴。” 随意披了外衫的谢淮渊倚在门边,由着夏夜的凉风,吹散身上烦人的潮红燥热,想借此让自己静下心来。 绿竹并不像谢淮渊那般寡淡,时常与侍从们开荤话,也早已开窍懂事,在给屋里添置好冷水,置换床褥被子时,一眼就瞧见那片狼藉,不由得一愣,心中便明了,没敢多说什么,手脚麻利收拾便轻声关门离去。 山间的凉水冰冷刺骨,依稀的水声晃动,他身上的燥热也渐渐褪去,可那破碎的画面却无法忘记,闭上双眼依然能清晰浮现。 再次沐浴静心后的谢淮渊,踏步走向床榻时,却停了下来。 收拾干净的床褥似乎在无声的提醒他,方才让人浑身酥麻的混乱画面撞入脑海——竟然严丝合缝地口口缠着、绵软地亲|吻他。 更可笑的竟然是在此寺中。 在那站了半天,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踏步往外走去。 “回府。” - 林婉醒来的时候,日光大作,时不时听到寺庙前殿传来的钟声。 她睁眼看着素净的寺庙客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香山寺中。 凉风吹入室内,石榴欣喜笑道:“姑娘,你醒了。” 林婉这才得知,孟氏她们昨夜就已经回府了,因自己箭伤较重,事发突然,便重回寺里医治,在说到谢淮渊嘱咐华医圣留下给她看病时,石榴脸上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迟疑问:“姑娘与世子很熟吗?” 比起舅母她们,石榴反而比较适合袒露心思。 林婉较为委婉地点了下头,叹口气:“可他昨日竟然不顾我还被贼人挟持,还对我放箭,气人啊!” 石榴也算是个忠仆,三言两语便坚信自家姑娘的一片芳心被辜负,暗暗下决心要为姑娘争取幸福。 林婉倚靠床边,试探抿了口药汤,“苦……” “苦口良药,有助你的伤口快些好啊!”华医圣大跨步走进,把更换的敷药布条放在床榻旁的案几上,没好气地劝说两句,“你赶紧好起来,我才能回京的。” 林婉心里猛跳一下,问:“为何这样说?” 华医圣轻哼一声,手上更换敷药的动作却一刻不停,道:“火急火燎地将我带过来这,自己却回去了,还说若是治不好你,我就不用回京城,笑话,这不是瞧不起我的医术吗,再重的伤我都能治好,更何况这小小的箭伤。” 她并不在意别的,只在意他:“是世子让你来的?” “那当然!” 华医圣意味不明地笑看着她,打从去年见了两人起,总觉得两人关系不匪浅,打趣道:“平常的时候哪轮得到我出马,就他不懂医术被小小箭伤吓着了,林姑娘,你这回可得老老实实听我劝,莫要像去年那般,拖累着伤不好好养。” 一直到华医圣给她更换好肩膀伤药离去,她仍坐在床侧,华医圣是说了很多话,好似听进去,又好似并未听进,目光落在床里侧沾了点血迹的外衫上,这是件男子的衣裳,鬼使神差地将外衫拿起放到鼻间。 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很淡,是他身上惯用的熏香气味。 将柔软夹着冷意的衣衫拥入怀里,令她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昨夜,自己借机要趴在谢淮渊腿上的时候,嘴唇擦拭他的脖颈而过,他都僵住不敢动。 林婉一脸娇羞地窃喜笑了。 下回,定要吻上去才行。 临近午时,小沙弥送斋饭过来,还带了两人给林婉更换床褥,交代说是世子谢淮渊临走前交代的。 林婉触手摸着柔软的床榻,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了,可却被告知:“世子天未亮就回京城了。” 连着几日待在客舍里,林婉越发觉得寡淡,肩膀的伤已经好转许多,瞧着日头正好,便迎着暖阳,由石榴陪着在寺中走走。 常来送斋饭的小沙弥说今日寺中恰好有开坛讲禅的,很热闹,可过去一观。 林婉未曾听过讲禅,便也去一听,没想到听讲禅的香客众多,殿内坐席几乎挤满了人,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走出讲禅的庭院,依着人群缓缓走在蜿蜒曲折的长廊中,夏日的中午也渐渐炎热,林婉轻摇着团扇,时而扇风而遮阳,很是惬意。 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微急促的叫唤声,声音清朗悦耳。 “林姑娘,请稍等。” 林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快步追过来的青年,额间沾有细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那是张相貌堂堂的面容,清俊的剑眉下是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眸光清澈,似是盛了满堂春色的酒酿,着一霜色长袍,腰束玉带,腰间挂着一枚温润玉佩,玉佩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左右晃动。 林婉认出那是之前在桃花宴上见过的李侍郎。 随着他的走近,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又极为有礼地止住脚步,笑道:“方才在殿内就疑似看到了林姑娘的身影,未能及时上前,唯有待讲禅结束后才可过来,多日不见,林姑娘一切安好?” 林婉浅笑中带着疏离:“多谢李大人,一切都好。” “上回在桃花宴中,我当真没想过马球会射偏砸向林姑娘,云舟在此向林姑娘赔礼道歉。” 言罢,他拱手极其认真地向林婉赔礼道歉。 “不……不用这样,”林婉有些措手无措,“那么久了,我都已经忘记了,真的不用。” 李云舟目光如水般柔和,满脸羞涩:“其实苏大人已经训过我了,也一直深感抱歉,思及那马球不慎砸坏了姑娘的发簪,便买个发簪,想着来日可亲自向姑娘赔礼。” “这真的不用,那发簪我也不是特别喜欢,摔坏了正好可以换。” 极其温柔的拒绝,李云舟本欲伸手从怀里取出来的动作也止住了,望着她温声道:“那就好。” “林姑娘也是对听讲禅感兴趣吗,今日的禅师讲的佛法精深,当真不错。” 林婉:“……是第一次听。” 说罢,她见时辰也不早了,日头更猛,福礼后先行匆匆离去。 可令她意外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寺庙中偶遇李云舟的次数渐渐多了。 最开始几日,都仅是简单说一两句,后来得知她是因受伤在此养伤后,他更是隔三差五地从京城中带上些小玩意来给她。 林婉推脱不好收下,再三拒绝,可李云舟却说家中也有个如她这般年纪的妹妹,知晓寺中日子枯燥,山中岁月长,可借着这些小玩意让日子没那么乏味,见他如此坦荡,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在寺中待了将近半个月,肩膀上的伤愈合得很好,只是抬手动作时还有不适, 这些日子没再见过谢淮渊了,让林婉心里有些拿捏不稳,究竟自己是做了什么令他如同躲着自己一般,后来再收到李云舟送的小玩意也没表现得那么开心了。 - 夏日,清晨的寺庙总是会听到鸟儿鸣唱声,从第一声晨钟响起,寺中人影灼灼开始忙碌。 听闻今日是香山寺在山下办的乡村庙会,很热闹,李云舟早几日就邀林婉一起去看看。 从寺庙到山下庙会场地,一路皆可看到悬挂的各色小灯笼,便于在寺中祈福的人安稳下山。 庙会上人流如织,一盏盏彩灯悬挂路旁,形形色色的摊位镶嵌其中,十分热闹。 李云舟边引着林婉边逐一介绍,让林婉大开眼界,她兴致勃勃,见到什么都觉得有趣,一路走一路看,看到好玩有趣的又买了不少,一律都让跟着的石榴拿好。 忽然,街口处烟火绽放,烟云缠绕,铜锣鼓轰然炸响,游神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来,里三层外三层围观过来观游神。 林婉身侧忽被围过来的人群拥挤,一时不察,竟与李云舟冲散在人流当中。 被迫挤到茶摊角落边,好不容易站稳,正待与石榴往回走寻人时,突然眼角瞥见前面一个身影。 “咦?” 林婉疑心自己看错眼,探身往前再细看一眼。 彩灯火树下,面具摊位旁,站着一个带修罗面具的青年,身着玄色衣袍,玉冠束发,身姿丰神俊朗,似有谪仙之姿。 只是一刹那间,青年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薄唇微扬,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四目相对,宛如春花绽放,藏不住的欢喜在心口喧嚣沸腾,蔓延到了眉梢,竟然是他! 林婉穿过人群,走到他面前,莞尔一笑:“世子,这么巧?华医圣说你一直在京中忙于公务,怎么今日得闲逛庙会?” 谢淮渊低声一笑,抬起手上的獠牙面具递给她:“正好忙完,过来瞧瞧。” 她眼中流过笑意,故意轻声道:“看来我与世子当真有缘,连逛庙会都能遇见。” 言罢回头提醒石榴,她已经望见李云舟在对面人流中寻过来了,未等她说出口,石榴笑着回应明白,转身往李云舟那边走去。 谢淮渊瞥了一眼对面,不言语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林婉边带面具边提裙快步跟上。 身侧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与李侍郎很熟?” 原来早先他就已经看到自己了。 林婉眼眸一闪,却藏着掩盖不住的喜悦:“不熟,我熟悉的是你。” 这时,前方游神的队伍掉头回转,观看的人群又开始涌动挤了过来。 冲动战胜了理智,林婉柔软的手指不经意间勾了过来,穿过指缝勾勾缠缠地牵住他的手,微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了心脏。 被人群挤得停止不前的谢淮渊,突然目光微微一顿,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与诧异。 “我爱慕的是世子,所以,我熟悉的只有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020 第21章 021 人声嘈杂,光影浮动。 谢淮渊的面孔一半隐在阴暗中,唇角微勾,笑意未达眼底,在无声地审视她:“原来林姑娘的爱慕是这样轻易就能随意说出口?” 为什么要这样说? 林婉仿佛被这冰冷的目光浇熄了心中的欢喜,如同去年要倾述情意那时,一时间眼眸萦绕湿湿的水雾。 几乎是瞬息间,林婉又隐约想到了他刚才问自己的话,是否与李侍郎很熟,莫不会他是因为这个? 林婉后退一步,松开了牵住他的手,轻声道:“世子,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游神经过的火焰在她眼中跳跃,让她的双眼更显勾魂摄魄的诡魅,像极了话本里蛊惑人心的精怪:“从去年到如今,我爱慕的人一直都是你。” 像是预料之中,谢淮渊听了面上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薄唇轻抿,并没有继续回应她的话。 游神返程的人群欢呼着,有些在后面的还往前面挤上去,林婉也因此越走与他挨得越近,即便没牵手,只稍稍一抬手便能触碰到他,偏偏他特别的敏锐,只稍微挨着了,便会立即躲开,极其君子作风。 林婉心里着急啊,这样难得的相处机会,怎能错过,她算是看明白了,像谢淮渊这样深受爱慕的男子,倘若不主动些,她又如何能在京城众多名门贵女中引得他动心呢。 她对上谢淮渊投过来晦暗的眼神,又解释道:“庙会人多拥挤,我怕与世子走散了,所以刚才斗胆牵你的手,请世子恕罪。” 谢淮渊眉梢微挑,似是而非地看向她,她内心遮遮掩掩的引诱仿佛无处遁形。 忽然,游神队伍里的爆竹炸开,惊得在前面围观的人群逃命似的往后躲开,林婉反应不及,脚步一个踉跄,被绊倒就要往后摔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谢淮渊收住脚步,立即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小心脚下。” 已经来不及了,人群太多,前面传来被炸裂溅伤的哀嚎,仅是刹那间,人群里如同炸开了锅,拼命地互相推撞着。 幸好林婉这边已经是街口,有不少人挤出去往街口外奔去,紧接着,负责庙会的守卫赶了过来,一番折腾下,短暂的爆竹闹剧终于停息了,好在并没有人因这事而受伤丧命。 谢淮渊抓得她的手太紧,一边留意着她,一边拨开人群,一路躲开逃奔的人群,直到河边,彩灯萦绕的古树下。 她顾不上被抓得生疼,垂眸看向光影变换中牵着的手。 不管因何而起,至少现在是谢淮渊主动牵了她的手,微凉的触感蔓延上手臂,可内心却是燥热得雷声大作,心中满是欢喜,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 谢淮渊终于反应过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痕,马上松开了她的手,淡淡道:“抱歉。” 两人挨得近,近得能闻到林婉身上那股淡淡的甜腻香气,他不着痕迹地往后挪开了点距离。 “世子这是讨厌我吗?” 林婉看得清楚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这不是明摆着说不喜与她亲近吗,委屈地咬着唇瓣,仰脸望着他。 谢淮渊转过身,看见林婉泛红的眼眶溢满水汽,难受委屈得咬着抹了口脂的唇瓣。 那唇瓣被咬得娇红如樱,柔软而勾人,他才看了一眼,那晚荒唐梦中破碎的画面便浮现眼帘,以及唇脂贴在脖颈上时的柔软,如梦似幻般,却又仿佛极为真切。 谢淮渊低声叹了口气,目光从那诱人的唇瓣掠过,无奈道:“不讨厌。” - 翌日。 华医圣最后一次给她更换肩膀的伤药后,交代往后只需隔日更换敷药,林婉终于可以下山了。 因是临时起意,还没来得及告诉苏家,恰好谢淮渊也要回京城,便厚颜让他顺道送回苏府。 想到回京城后,不知下回什么时候可再见到他,林婉的心头泛起了酸意,眼眸隐约溢出了水雾。 他是堂堂的襄阳王府世子,还是朝中重臣,更何况苏家舅母她们不喜自己与他走得过近,若是不主动,恐怕很难会再碰面。 马车十分宽敞,即便多她一人,也不显拥挤。 谢淮渊似乎很忙,从坐上马车开始,就一直在看他的公文,车内一片安静。 林婉像上次那样坐在他的对面,看到矮桌上摆放沏好的茶壶茶盏,主动的给他斟茶,轻轻地放在他面前:“多谢世子。” 谢淮渊神色微动,随即又恢复平静,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无须言谢。” 茶水微烫,幽长的热气随着马车行驶而晃动。 林婉无事可做,静静地等着茶水放凉,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谢淮渊,他的相貌生得果真是极好的,让人看了忍不住心动。 她捧着茶盏,轻抿一口茶,唇边含着一抹浅笑,那笑容如同绽放的烟花,明媚而耀眼,让人不能忽视。 可是谢淮渊打从坐上马车,却忽略了她的存在,一直在埋头看公文,即便马车内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他都仅仅是在看公文。 林婉本想说些什么,可又担心会打扰了他,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还是仅仅看着他,望过去的目光也越发炙热。 这令谢淮渊不得不停下来,抬起头,撩开眼看过去,正好与她的视线相对:“是觉得乏味吗?” 林婉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不过是仗着他在认真看公文,没想到他会突然抬起头来,碰上视线的瞬间,林婉像似被当场抓包的那样,脸颊霎时红了,竟然被美色迷住,一时没听清他刚刚说什么。 谢淮渊不紧不慢地开口:“若是觉得无趣乏味,这儿还有些书,可以一看。” “嗯……”她不想看书,书哪有俊朗的郎君好看,侧目看了看车厢角落里面堆放的几本书,林婉并没有多大的兴致,但是在书的后面,是把古琴,她忽然眼睛一亮,“世子,那琴是上次见的落霞吗?” “是的。” 林婉弯了下眼,看着那古琴,道:“世子还教琴吗?” 这句话在之前有听她问过,不过那时是建议她去寻京城里有名气的琴师学琴,谢淮渊眉尖微挑,觉得稀奇,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反问:“你想学弹琴?” 林婉:“嗯,想学,听外祖母说母亲年轻时很善于抚琴,不过,我从没有听过,若是我学了,可能就多一个思念母亲的东西了。” 话落,许久都没听到他回话,就在林婉觉得又没希望,要再另想办法的时候,突然听到了。 “你想我教?” “若是世子能教……那就更好了,比起其他人,我更喜欢你……教。”林婉长睫轻颤,想到他手把手地捂着自己的手来教,白皙的脸上又浮起了一抹红痕,露出了娇羞的笑容。 谢淮渊倒是一时哑然,初见时她还会带有矜持,如今却越发得寸进尺了,竟然毫无世家女子的规矩,这样直白袒露心迹。 林婉忽又低落闷声道:“可我肩膀还疼,即便想学也可能学不好,还是不要麻烦世子了。” “好。” “啊,什么?” 谢淮渊放下手上的公文,淡声道:“既然箭伤未好,那就待箭伤好了再提。” 这是又被拒绝了?林婉倒是一点也没意外,的确是他会给出的回应,事务繁忙的他怎会顾得上自己这学琴的小事呢,她顿了顿,又故作低落应了声哦。 马车内又是一片静谧,此刻街上的喧闹声清晰的传来,应该是快要回到了。 林婉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悄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淮渊,忽然想起他的外衫还在自己这,正好收拾的小包裹放在自己身旁,便低头翻找。 她原本打算想要留下他的外衫,可一想到在舅母家,若被发现私藏男子衣裳,应该会被责备,甚至气极送她回江南,思前想后,还是把外衫还给谢淮渊。 一阵窸窣声后,谢淮渊视线落在葱白柔软的手递过来的衣衫,折叠得整齐,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极淡的甜腻香气,微微蹙眉。 林婉见他并没有接过,以为是嫌弃之前弄脏了的,她半跪着探身小心翼翼地再往他那递过去一点,轻声道:“那日不小心染上了伤口流出来的血,不过,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 谢淮渊目光淡淡的扫她一眼,靠过来挨得太近了,几乎可以看见自己映在她明亮眼眸里的身影,往后挪开了点:“放下就好。” 话落,马车突然猛地停了下来,林婉还没来得及反应扶稳坐好,整个人跌落在矮桌上,她的脸擦拭着谢淮渊的脸颊滑落。 “哎呀。” 马车外传来:“世子,已经到苏府了。” 林婉没想过临下车前,她会是如此的狼狈不堪,竟然在谢淮渊面前摔了个丑样,多丢人啊,她的脸颊霎时红了,慌乱中匆匆起身,极难为情不敢抬头再看他。 起身、道谢、下车一气呵成。 甚至没等石榴过来扶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匆忙离去了。 马车又恢复了安静,谢淮渊凤眸微眯,瞥见矮桌边上被打翻了的茶盏,流出的茶水润湿了一角,茶盏边沿那抹淡红的口脂沾了茶水,格外显眼。 半晌,他缓缓抬起手,擦了一下脸颊,黏腻、湿润。 久久才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盯着指缝上擦拭脸颊时沾上的口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021 第22章 022 林婉回到苏府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舅舅苏少华下朝回来。 虽说她来苏府都已经住了几个月,可鲜少会单独与舅舅同行,要不就是他忙于公务外出,要不就是在官衙忙着,这还是头一次,而且舅舅惯来鲜少说笑,官威甚重,令人心感畏惧。 苏少华看了眼远去的马车,那马车上悬挂着襄阳王府独有的标记,一眼便知是谁的马车,打量了林婉一眼,沉声问:“你的伤好了?” “多谢舅舅记挂,已经好很多了。” 苏少华仍然沉着脸,道:“你多日未归,你外祖母很是担心,去瞧瞧她,让她放心,晚点你过来书房一趟,我有话与你说。” 听到这话,林婉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紧张,难不成是舅舅看到世子送我回府,要责备我? 她穿过游廊往外祖母院子里走去,凉风徐徐驱散了夏日的闷热,多日不见,再次回到这儿,忽然有种让人回到家的温馨感觉。 不等她走进院子,正在庭院洒扫的粗使婆子远远瞧见了她,便听到停下洒扫转身往院里传话的嗓音:“老太太,表姑娘来了。” 老太太眉开眼笑地看着她,细细打量一番,要知道当日好好的一个人跟着出门去,回来时却说受伤要留在香山寺那养伤,这怎能令人不担心呢,不由得又想到了她那可怜的母亲:“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婉明白她的担忧,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当日受伤的情景,宽慰道:“外祖母,那华医圣可真厉害,这么快就治好了我的伤,现在就等着伤口愈合淡化伤痕,他医术当真不错。” 老太太听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带了几分试探:“是世子让华医圣过来的?” “嗯嗯,听说是这样。” “世子也一直在香山寺?” 林婉面色坦荡,摇头:“哪有,舅母她们走后,世子也紧跟着走了,就剩石榴在那陪我,直到今日,正好世子过来,华医圣看了我的伤说无碍可以回来,便临时跟着回来了,多亏了世子顺路,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下山回来呢。” 她隐下了昨夜遇见世子的插曲,并没有把事情全部都说,不过,即便问任何人,所看到的都是世子仅是当日及今日在寺中,昨夜回到寺庙里已经很晚了,几乎没遇上别的人。 石榴一心为林婉争取幸福,更不会随意透露旁的消息。 老太太看到此,试探问了石榴也是这样回应,便放心没再过问,可瞧着林婉略苍白的脸色,满眼心疼,嘱咐她多过来与自己用餐,受伤后得好好补回身子才行。 待到林婉去书房寻舅舅苏少华的时候,日头已经渐渐西沉了,淡黄色的阳光洒落书房,铺上了一层暖意。 苏少华道:“年前与你父亲通信,提到你也很懂得经营铺子打理,还经常帮忙外出去查看开在其他镇上的分店,可有此事?” 林婉眼神微闪,有点不明白舅舅他这番话是何意:“那是铺子太多,有时候父亲走不开顾不上,便让我过去瞧瞧搭把手罢了,我也不是很在行。” 苏少华没看她,淡笑了下:“不必紧张,不过是你舅舅我前两日刚好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间铺子,一时不知做什么铺子,你舅母表哥他们又更不擅长此事,便想问问你。”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张文书递给林婉:“这是今日刚办好的店铺契约。” 林婉:“舅舅这是何意?” “若是让你经营这铺子,你会如何打算?” 林婉心中诧异,但还是按着她想的,微微一笑:“若是我的话,我喜欢胭脂铺,京城店铺众多,贫民或贵女们都会爱逛胭脂水粉妆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嘛。” 苏少华指尖摩挲着书案桌面,道:“那行,铺子就交给你打理,明日你去店铺看看,文叔他会帮你的。” 林婉点头应下。 “听闻这次你受伤与世子有关,你与他……” 林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舅舅,我知道会注意分寸的。” “京城的好郎君也不少,你可多看看,你父亲那边若是以婚事催你的话,我会先帮你回绝的。” 直到林婉走出书房后,一旁的石榴疑惑问道:“苏大人这是关心姑娘你的婚事?” 林婉瞧着手上的店铺契约文书,自嘲道:“才不是呢,不过是不想我太得闲了,老是往世子那去。” “那这怎么办?” "打理店铺罢了,又难不倒我,至于世子的话,这铺子不是更好的借口可以外出了吗,我觉得挺好的。“ - 翌日,林婉一大早陪外祖母用了早膳后,便让人套了马车往店铺去。 铺子在西市街口头间的位置,旁边皆是些布料、书肆、茶楼等店铺,店铺不大,小小的一间铺面,不过,林婉打算做胭脂铺也是足够的了,与舅舅寻的掌柜文叔交代了些关于铺子的事宜后,便四处逛逛,留意下街上其他铺子的情况。 林婉边逛边看,瞧着样样都有趣,好在西市街不长,远远就已经瞧见尽头街口处是家繁华热闹的迎客搂。 忽然几辆马车大肆张扬的穿行而过,停在了尽头街口的迎客楼。 石榴眼尖道:“姑娘,你看是世子。” 林婉平日里鲜少会在街上留意经过的马车,听石榴提醒,抬眼望去,果真是他,身旁貌似还有几个世家子弟们陪同,先后走进了迎客楼。 在他要跨过酒楼大门的门槛时,回首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短短一瞬,谢淮渊已经收回目光阔步走了进去。 两人相隔不远,还是能看得清谢淮渊的脸上平静如水,竟然毫无半点遇见的惊喜。 林婉放下举起欲打招呼的手,垂下眼,神情有些失落,要知道他们昨日才见过,还一起坐马车,为何又这么冷漠? 身旁的石榴愤愤道:“姑娘,你瞧,上次在桃花宴与世子很是亲近的那姑娘也跟着进去了。” 林婉始终沉默着没有应声,反而石榴越看越为她感到恼火,问:“姑娘,要不要上前看看?” 迎客楼大门站着个迎客的伙计,一看到有新客进门,便堆满笑容上前,看着刚刚走进来的林婉她们:“姑娘,是用餐还是品茶?” 林婉抬眸四处张望,眼尖看到楼上有雅间,提裙往楼梯走去,怎料竟然被伙计拦住了。 “姑娘,实在抱歉,今日楼上的雅间都已经被包了,暂不招呼其他客人。” 林婉装作毫不知情,想试探往上楼梯走,可还是被拦住。 伙计对上林婉的眼神,面上带了几分歉意,说道:“姑娘,真的很抱歉,楼上今日都是京城贵人,恕不招待其他人。” 僵持了几息,看到绿竹从楼下快步走下来,看到林婉时特别惊讶,疑惑道:“林姑娘,你是来找世子?” 林婉婉言一笑:“方才见到了他,想过来瞧一瞧,不过,店伙计说不招待旁人不给上楼。” 没等到绿竹回应,身后便传来悦耳的女子声音:“那当然,迎客楼的雅间今日确实是不招待旁人,你又是谁?” 林婉认出来了,这是李郡主,在桃花宴时有过一面之缘。 “哦,原来是你,难不成你想上去找世子哥哥?”李郡主面色不悦的上下扫她一眼,语气讥讽,“就凭你,也想攀附襄阳王府做世子妃?” 李郡主嫉恨她,凭什么她可以得到谢淮渊的关心,桃花宴那晚,不仅在打马球打偏了及时过来瞧她,还一块在桃林里,心里极其厌恶一切肆意靠近谢淮渊的女子。 林婉本就只是想过来看看,并没有一定非要去见谢淮渊,可平白无故被讥讽,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绿竹看见林婉委屈红眼的模样,柔声说:“要不林姑娘稍等,我去问问。” 似乎是为了等看林婉笑话,李郡主一直没离开,站在楼梯口那,正好挡着林婉的面前。 很快,绿竹回来了,他脸色略微尴尬,迟疑道:“公子说不见外人。” 林婉听了这话,暗暗冷笑。 果真是个眼瞎心瞎的大冰块! 她竟然是个外人,不相干的人吗?气恼她了。 反观李郡主听到后,吃吃的笑起来:“不过是占着有几分姿色也想往世子哥哥身旁来,当真是可笑,在京城中思慕世子哥哥的人众多,就你这么个不知哪个犄角冒出来的人,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也敢往世子哥哥身上靠。” 林婉被气到了,没想到自己前前后后在谢淮渊身上耗费那么多时间精力,竟然还只是一个“外人”,即便她再三表白袒露心意,难不成连朋友都称不上。 绿竹不忍看到委屈得脸色苍白的林婉,委婉劝道:“公子不得闲,实在抽不空。” 一旁地的李郡主则开心得眉飞色舞转身往楼上走去,还不忘补上一句:“世子哥哥很忙的,不过,今天正好得空见我。” 石榴为难的看了眼林婉:“可能真的是忙吧。” 林婉沉默半晌后,走出喧闹的迎客楼,迎着阳光往回走向店铺,一路走走停停。 她与谢淮渊的关系停滞不前,令她困扰了许久。 可今日这事。 谢淮渊若是真的就如所说那样只把她当做“外人”,那今日被拒绝不见这事应该能让她拉近两人的距离,给她引诱谢淮渊动心添上一把火。 第23章 023 夕阳西落时,迎客楼的伙计笑容满面站在大门阶梯,恭敬地欢送今日的贵客。 谢淮渊踏着淡黄色阳光,站在檐下,等着府上的马车过来。 他微微仰头,侧脸如玉,望着天边的云霞,长睫垂下淡淡阴翳,一身清冷气息让人心生敬畏。 跟随在身后的绿竹欲言又止,琢磨着要不要开口。 “有事?” “林姑娘在楼下等了许久,世子竟连见一见都不肯,看到她满脸委屈的离去……”绿竹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不敢抬头看他。 谢淮渊轻笑一声,眼眸并没有任何笑意:“竟不知我的侍从何时成了旁人的侍从。” “属下没有,我只不过看到林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为她说句话而已。”绿竹颤着声音解释道。 谢淮渊冷哼一声:“她有何好委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难道不是她自找的吗?” 话落,头也不回走进了马车。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淮渊又恢复了往常上朝繁忙的公务当中。 偶尔几回路上碰见李侍郎多与苏宣怀亲近,谈天说地,有时经过会听到提及林婉的说话声。 后来有一次有事去苏府求见老太太,在老太太屋内的屏风后露出一抹裙摆,谢淮渊下意识的眼神一顿,再抬眸看去,那裙摆的人已经悄声往另一处侧门离去了。 老太太打趣道那是林婉。 谢淮渊笑而不语,并没有搭话,只是那笑意并没有蔓延到眉眼。 自从在迎客楼被拒绝后,林婉便开始刻意与他拉开距离,没再主动往他的面前去,想着要让他主动,怎料那人却一动不动。 林婉在老太太院子的外面小道上等了许久,没看到他的身影,反而听到院里的丫鬟说世子早已经离去了,这把林婉气恼得使劲扯了扯手上的帕巾。 “好啊,真把我当成外人了,最好就一直把我当外人,不然我可得把你玩出火来!” 林婉因陪同孟姨母她们去香山寺后而受伤的事,让孟氏也一直内疚,即便知晓舅舅苏少华给间铺子让她打理,孟氏也没半句怨言,可唯有一处让林婉很是头疼的,要给她做媒相看孟姨母家的大郎,林婉再三推脱都推脱不了。 这日恰逢官员休沐,正好是孟姨母携大郎过来,相邀一同坐楼船游溱河。 林婉本就无意,不过是碍于舅母的颜面应邀赴约,仅仅只是随意梳妆,挑了件素雅的衣裙,却没想到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别有一番风味的美。 所乘坐的楼船不大,仅是小小两层,林婉的位置正好靠着窗口,可以一览无遗溱河的风景。 旁边依次坐着的是苏芙蓉和孟氏,对面就是孟姨母和大郎顾清和。 席上林婉都是极为有礼的应对,不过并不上心,偶尔多数时候是在往外看溱河上的两岸的景色。 河道两岸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静赏河水在阳光照映下波光粼粼,微风拂面,驱散夏日的闷热。 林婉静默欣赏风景的时候,看在旁人眼中却是娇艳动人,就连顾清和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看过去。 溱河河道的另一侧。 一艘奢华精美的三层楼船缓慢使出,悦耳动听的丝竹吟唱声从楼船里飘出。 沈容时凭栏而立,见身旁的谢淮渊一脸面色寒戾的模样,抢先一步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大人的习性,半个宴席惯来就偏爱邀些歌姬,又没别的过分事宜。” 谢淮渊淡漠地神色看向前方,仅仅只是点头略微认同沈容时说的话。 可沈容时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听闻昭仪公主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快马兼程的话,应该能赶上你的生辰宴,惊喜不?” 本想借此打趣他一番的,并没能如愿,发现他依然是眼眸晦暗地盯着一处看,这令人很可以,素来他不会将不喜表情外露的,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却见前方河道上缓缓驶过一艘朴素的两层楼船,乍眼一看并无任何惹眼的。 正疑惑时,谢淮渊已经脸色阴沉转身走进船舱里了。 这是谁又惹到他生气了? 沈容时再次放眼望去时,看见一娇艳女子正依着船窗回望过来,明媚皓齿的模样,正是林婉,与面前一年轻男子有说有笑,身旁是熟悉苏府里的人。 他顿了顿,眼眸一转,思索着苏府并没有那年轻男子的身份,反而很像前几日刚刚承蒙圣恩升迁入京的顾少詹事,难道这就是顾少詹事所提的家中为他相看的女子? 回首打量一番阴沉走进船舱谢淮渊的身影,一言不发的模样,看来并不单是因为江大人这邀歌姬办宴席的事而气。 金乌坠落,夜色下的溱河别具一番风味。 林婉一行人下了楼船后,并没与孟氏她们一道乘坐马车回家,推脱说要去看一看铺子。 待她们都各自坐马车离去后,林婉与石榴两人走进了繁华的夜市当中。 店铺在文叔的帮忙下,一应事宜都井井有条不紊地做着,她原本约了画师给铺子装胭脂粉膏的锦盒描绘新颖的式样,今日恰好是约好拿图样的时间,而且她还另外加钱让画师画了别的东西,这得她亲自去取才行。 而于此同时,溱河河道停靠点也下来好几人,各自散了。 谢淮渊一言不发的坐上了马车,任由窗帘随风飘摇,时而被吹起,吹散方才饮酒的酒气。 假寐小片刻的谢淮渊忽然被马车轻微晃动而惊醒,睁开了寒戾肆意的眼眸。 马车外传来:“世子,前面舞火龙挡道了,可能要稍等一会才行。” 车厢内一阵沉默,修长指节掀起车窗帘子,漫无目的看向人流如织的街道,不经意间朝对面行人瞅了眼,发觉出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随即又很快隐身于人群当中。 许是方才饮的酒,他感到莫名的不喜。 绿竹正与车夫一块低声说着笑,估摸着前面舞火龙要多久才能散去。 忽然,身后车帘子被一把掀起。 谢淮渊瞥了眼前面嘈杂热闹的舞龙队,缓缓道:“ 我下车走走。” 绿竹倒没太惊讶,很快就回过神来,快步跟上 ,留下车夫等着舞龙队结束后再驾车前去。 前面人群中,林婉拉着石榴艰难地穿过围观舞火龙的行人,左拐右绕的。 “姑娘,是这里吗?” 石榴打量着眼前这间肆意张扬写着“风月书肆”,看上去却是十分的老旧,与素日所见的书局竟有天壤之别。 这“风月书肆”一共有三层,藏书众多,另有供看书歇息的隔间,书肆的伙计正倚着门边看着恰好在店铺前面的舞火龙,时不时附和着欢呼声,看到林婉她们要入店,收下进门的费用后,便开门让她们进去。 因那画师的隐秘要求,石榴不能跟着,林婉便让她在护栏边座位上等着,石榴也正好能看舞火龙。 待林婉踏着老旧的楼梯上到顶层,来到约好的隔间时,那画师早已在等候了。 烛火通明的隔间,画师依然是带着半脸的面具,面前的圆桌上摆放两本一大一小的画册。 画师沙哑的男声响起:“姑娘,付尾金后便可取走,可要验货?” 林婉知晓自己让他画的是什么,羞涩道:“画师的技艺高超,我相信画师的。” “那行,若姑娘再有想画的图册欢迎再找我。”画师收下沉甸甸的荷包后,一脸隐晦笑意的离去了。 相对于街上的热闹,书肆里格外的安静,来顶层隔间的人便更少了。 借着亮眼的烛光,林婉缓缓掀开桌上的画册,摆放在上面的大画册是让画师按她所提的要求绘制的锦盒式样,粗略看完,大致不差,待回去后再细细挑选合适的即可。 她白皙指尖试探的、掀开底下的小画册,才看一眼,脸颊霎时染上了红晕,不由得道:“画师果真厉害,竟然画得那么……” 忽然烛火晃动,身后响起脚步声,惊得林婉慌张的把手上的小画册合上,掩盖似的藏在大画册下面,才一脸不安的回头去看看传来的声响。 未曾料到来人竟是谢淮渊。 画师离去时并没有把隔间的门掩上,一眼便看到昏暗楼梯口那的脸色阴沉的谢淮渊。 林婉与他四目相对,一时忘却了开口,她虚虚遮掩了身后的桌子,心虚问到:“这么巧啊,世子也来书肆?” 谢淮渊眼眸扫了隔间一眼,落在她身后,似藏起了什么,冷淡地嗓音响起:“闲来无事逛逛罢了。” “哦,那不打扰世子你逛了。” 林婉悄声快速捧起两本画册,小心翼翼地往隔间的门走去,怎料谢淮渊完全没有躲开的意思,这让林婉很是头疼。 她虽然很期盼再见谢淮渊,可并不是在此刻,特别是她怀里的正是让画师画了他的画册,不禁后悔没让石榴跟上来,至少还能多个人掩饰。 林婉险险擦拭着谢淮渊而过,道:“那世子你慢慢逛啊。” 许是她太心急了,又或许书肆太过于老旧,在刚走出隔间就不慎被脚绊了一下,手上略一松,幸好她及时反应,低头粗略看眼画册还在怀里,匆匆提裙往楼梯走去。 “林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林婉急忙止步,回头一看。 谢淮渊正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本无字样封面的小画册,边说边随便恰好被掀开一页,还没来得及细看。 “谢淮渊,不可……” 一阵慌乱摔倒的声响带起了地板上的灰尘,林婉直接扑入了谢淮渊怀里,伸手去拿在他手上的画册,力度大了些,谢淮渊完全没料到,脚下没站稳,被迫往后跌倒过去。 林婉满脸娇羞的趴在他怀里,白皙的脸蛋泛起淡淡的欲粉,呼吸凌乱的看着他。 他手上的小画册一时失手抛掷半空,囫囵之间,映入眼帘的竟是“轻解罗衣、红鸾帐暖”旖旎风光! 第24章 024 石榴倚着护栏往外看街上的舞火龙,忽然似有感触般顺着楼梯望了望,昏暗的楼梯尽头似有什么响动,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一旁看得正起兴的绿竹静默片刻,楼梯上方似乎并没有其他声音:“哪有,莫不会是你听错了吧。” 相对于热闹的街道来说,书肆里确实安静,仅有偶尔几人进出,一旁等候着林婉拿了画册下来的石榴,百无聊赖地坐着,当她抬头看到突然出现在书肆门口的谢淮渊,震惊得连行礼都结结巴巴,回想起来,如同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一样胆战心惊。 石榴瞥了眼楼梯,望不见顶层,唯有暗暗祈祷林婉莫要与他吵起来,毕竟上次在迎客楼那被当众拒绝,林婉可是气到现在,回回说起他,都气恼得咬牙切齿。 书肆的顶层在街道上嘈杂喧闹声的映衬下更寂静了。 静得谢淮渊几乎可以听到扑倒趴在自己身上林婉凌乱的呼吸声。 眉间紧促,暗暗苦恼今日就不该心血来潮进书肆。 也不该提醒她留意掉了的东西。 “还给我!”她呼吸急促,柔软的身姿都在他的身上,一手撑着他前襟的位置,另一手开始用力探过去拿,那片雪团般的软糯擦拭他的胸前而过,熨得他的胸口愈发滚烫。 一瞬间万物寂静,只余方才失手被抛掷掉出来的画册散开翻动声音。 在看清了画册里的旖旎艳丽春色后,谢淮渊面色微变,敛眸不语,直盯得林婉脊背发寒。 “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谢淮渊扫了她一眼,向来淡漠的脸上竟染上了愠怒,在林婉的指尖就要触及画册边沿时,谢淮渊一把将画册扯了过来,恰恰好避开了林婉。 “这不是你的,还我。” 可谢淮渊并没有再给她第二次抢夺的机会,反而眼风扫过依然趴在自己身前的她,眸光沉了几分:“林姑娘,你竟是这般不顾男女大防随意靠近的吗?” 林婉气恼地看着他,可是摔倒趴着根本不好使力,自认倒霉的从他身上起来,往后退了又退,与他相距仅有一臂之远。 “请世子把画册还我。” 谢淮渊整理一下被她折腾皱乱的衣襟,一边将画册拿稳在手藏于身后,一边毫不留情斥道:“没想到林姑娘你竟……如此不知羞!” “又是不知羞,世子,难道你就没有别的词了吗?”林婉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轻挪半步逼近,抬起潋滟春色宛如狐狸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看向他,“你仅看一眼便能斥责我不知羞,难不成世子你早已看过此类画册,知晓画上所描绘的,才能如此娴熟的认定我是不知羞?” “荒唐,简直一派胡言。” 林婉看到他那冷淡无情的双眼浸染了嘲讽之意,心里更气愤了,追问:“世子不是把我当成外人吗,既然是外人,不相干的人,为何世子还要管我看什么?” 她再轻挪半步,步步逼近,眼尾扫过谢淮渊藏于身后的手上画册,琢磨着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拿回,要知道这本画册是足足花了大价钱,当初跟画师提的时候,画师可是再三拒绝,更何况还是以某人入画,若不是她再次加大酬劳,画师又怎肯给她动笔画这画册。 却不知她的小动作早已落在了谢淮渊眼中,冷笑一声,还当真不死心非要拿回,谢淮渊拿着画册的修长手指暗暗捏紧,抿紧嘴唇,转身想要离去。 林婉:“……” 她快步冲上前,直接挡住了谢淮渊的去路,道:“世子,你管得真宽啊,跟你表白说了爱慕你又不回应,想见你又被拒绝说是个外人,如今反而来管我看春。宫图,你究竟何意?” 谢淮渊将身后的画册捏紧放入了衣袖里掩着,淡声道:“帮你扔了的意思。” 一听这话,林婉气恼得非要做些事来消消气才行,她可是连正眼都还没有看过一眼的画像就这样被谢淮渊收走了,不还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扔掉,当这画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她勾唇挪步上前,秋水萦绕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谢淮渊,摇曳的烛光映照得她好似山间勾魂的精怪,嫣红的唇瓣愈发的靠近。 谢淮渊察觉不对,提脚想要往后退去。 可林婉偏偏不给他躲避的机会,柔软指尖勾住了他的方才就被弄皱了的前襟,眨眼间拉扯他俯身靠近。 林婉的手臂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地缠绕勾住了他的脖子,直接将娇柔的唇瓣贴上,触及他冰凉的唇,轻轻蹭了蹭。 “嗯……”谢淮渊的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往日里的君子守礼,在一刻几乎被击溃得一败涂地,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也没有人胆敢如此轻浮冒犯他,以至于那片嫣红娇软贴上来时浑身僵硬,一下子没及时将人推开。 微热的呼吸黏黏腻腻的勾缠着,谢淮渊脑海里被搅浑得像似一团浆糊,乱糟糟。随着唇纹间的黏腻摩擦,谢淮渊短暂空白的意识渐渐回笼,想要伸手将人推开,可却发现哪哪都不好下手,扑在怀里的人是那样的娇柔软糯。 不等谢淮渊彻底回过神来,怀里一空,林婉就已装作无事般抽身离去,如同她方才无意间摔倒跌入怀里那样。 静谧的楼梯间,她眼神躲闪并不敢直视谢淮渊,小声的道歉不小心摔倒的,嘴里嘟囔着:“我……要回去了。” 谢淮渊怀里一空,阴沉的视线落在跌跌撞撞往楼下奔去的林婉,瞳色迷离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 僵住站了许久的谢淮渊,渐渐缓过神,空气中似乎还留有她身上那股甜腻熏香,缠绕不断,颤抖的指尖缓缓抬起,试图擦拭残留在唇瓣上的痕迹,动作极其粗暴、狠厉。 可被擦拭得越发娇红的双唇,越发像似刚刚被蹂躏磋磨一番。 忽然,身旁传来东西跌落地板的声音,谢淮渊转身一看,原来是从衣袖里跌落出来的画册,一阵风吹来,被夜风吹得摇晃的烛光映照在跌落翻开的画面上。 细腻清晰的笔墨勾画着极其美艳的画面,半身不着一缕的男子侧露着俊逸面容,瞧着面容竟有七分像他! 谢淮渊眸光沉了几分,唇角微勾,看不出喜怒,只周身的戾气隐隐压制不住。 好一会儿才缓缓捡起地上的画册,靠近旁边几案上点燃的烛火,由着炙热的火舌点燃画册,炽热的火苗跳动在眼前。 林婉,你当真好本事! 书肆一楼,石榴焦急的盼望着,终于看到林婉从楼上快步走下来了,她慌慌张张的下楼,连一旁的绿竹都没瞧见,便火急火燎地往外奔去,仿佛身后有追逐的狠厉之物一般。 绿竹望着那靓丽身影很快就淹没在街上的人潮当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脸阴沉的谢淮渊从楼上缓缓下楼,那眼中的狠戾阴鸷是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的,这样神色的谢淮渊,绿竹打心底里是很害怕的,更让他不敢说半句话的是发现谢淮渊脸上的异样。 回府的路上,绿竹一直胆战心惊,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 满身戾气的谢淮渊直到回到府里,依旧是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到无人敢靠近。 待到回房后,谢淮渊将放置在桌上已经凉了茶水一口气饮尽,才开口吩咐绿竹去准备水沐浴更衣。 绿竹生怕一个不慎就回惹恼了他,手脚麻利的带着小厮丫鬟逐一在里间添置沐浴衣物,准备好后小心翼翼地掩门出去。 谢淮渊起身走去里间,准备脱去衣物要沐浴时,从衣袖里飘落下来一张被火烧得残破了的纸张,画上的图极尽旖旎暧昧之意。 这张残破的纸张是在画册被烧了最后一刻幸存下来的,谢淮渊弯腰将纸张捡起,捏着纸张的手指紧握成拳头,手里的纸张被捏得皱皱不堪入目,久久才放开。 紧抿的薄唇终于吐出细微的嗓音。 “林婉!” - 苏府。 林婉一气之下亲了谢淮渊就连忙跑了,慌慌张张回到苏府,恰好遇见了苏芙蓉,被瞧见脸色不对劲,还被盘问许久,幸好并没有被问出其他。 她虽然是一时冲动亲了上去,可心底还是有些后怕,那可是襄阳王府的世子,她竟胆大冒犯了世子,若是被责罚,那恐怕不好过。 林婉心惊胆战了一晚,直到第二天都过完了,苏府依旧风平浪静,依旧是没听到谢淮渊遣人来问责她的迹象。 不过,林婉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上小半个月,直到李郡主遣人递了请帖,邀她也要去李郡主置办的宴席。 没想到,林婉想要躲避的人,一时半会不敢再与之见面的谢淮渊,会在她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候碰面。 林婉瞧着宴席上的人并不怎么相熟,便想着安静待在一旁静待到宴席结束。 却不曾想,这个想法在她竟然被一奉茶丫鬟错手将她身上的衣裙弄湿了。 正好这时。 林婉抬眸看到谢淮渊从面前走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024 第25章 025 汝阳王府。 半个月前,汝阳王府里离京多年的小侯爷终于回京城了,阖府欢喜,大摆宴席,宴请京城中的名门世家。 汝阳王本是有意想借此次宴席,让刚回京的小侯爷有个结识京城里青年才俊的机会,若是能趁此有个入眼缘的世家女子就更好了,这个念头无意间透露出来,圣上知晓后,更是大大的赞同,索性让京城里世家子女们都赴宴,还私下勒令谢淮渊务必也要赴宴。 林婉自然是不在汝阳王的邀请当中,她能够去还是得益于李郡主特意送的邀请帖。 “本郡主与林姑娘一见如故,甚是欢喜,盼能在宴席上得以一聚。” “李郡主素来眼高于顶,难得与你性情相投,你可与她多多交流。” 李郡主,是林婉来京城几个月后,见了总共两次的人,而且这两次遇上几乎都不是相谈甚欢的画面,何来性情相投? 不过,林婉并没有把心底的想法袒露出来,乖巧的点头,并柔声一一应下外祖母的叮嘱:“到时间见到李郡主,我定会欣喜地表达谢意,若是没有她的邀请,如我这般的无名之辈怎可能会有机会赴宴呢。” 温柔娴静,这是李郡主留给人的印象。 苏芙蓉却是不屑:“她不过是装的,一心想要嫁入襄阳王府,要嫁给世子,但凡京城里有表露对世子有意的女子,几乎都被她私下威胁过,就这样还温柔娴静,当真是个笑话。” 汝阳王府很大,亭台水榭,假山湖水都有,可供赴宴宾客游览的景色极美,还特意邀请了京城的有名戏班来搭台,当真是热闹极了。 不过,此刻的林婉却身处在汝阳王府一处偏于安静的湖边抄手游廊。 身穿艳丽嫣红色牡丹花样衣裙的李郡主,正好站在抄手游廊的正中间,婀娜多姿的朝她走来,精致的妆容令人眼前一亮,额间还细心贴花钿,娇美可人。 “原来林姑娘在这啊,我方才还一味在前厅那儿去找呢。” 模样温柔可人,但是李郡主嘴里说出的话却令旁人听了几度不喜。 除了湖水岸边两侧有人,此刻的湖中游廊仅仅有她们几人。 苏芙蓉:“前厅那宾客众多,表姐她不曾来过王府,听闻府里湖水景色一绝,我便带她过来看看。” 李郡主却不屑理睬她,反而继续打量林婉道:“先前都是看到林姑娘穿素净的裙子,清新脱俗,未曾想林姑娘你更适合艳丽大红色调,当真是娇艳迷人。” 她素来知晓自己在京城中算不上是貌美惊艳之人,但因听到今日世子会来赴宴,为让世子眼前一亮,特意头一次穿不同以往的艳色衣裙,但不曾想到,她费尽心思才能装出来的美貌,于林婉而言却是那样的平常。 林婉身上艳丽的红映衬得她身上的堆砌妆扮是那么的平常,累赘,这让她心中溢满了不快。 湖光山色,美人如画。 李郡主远远便一眼看到了红裙艳丽的林婉,神色一僵,冷笑继续上前:“果真如我料想那般,与林姑娘你性情相投,你瞧,今日我俩竟然都穿了艳丽的红色衣裙,难道不是有缘吗?” 话落,林婉惊讶的神色掩盖不住:“不敢,这是先前裁制好了很久都没穿的,想着今日贵府办宴席,应当盛装以待方能答谢郡主的诚意邀请,没想过会与郡主你穿了类似的衣裙。” 李郡主冷笑打量着眼前之人,若论姿色,恐怕连昭仪公主来了也比不上,如此美艳之人,莫说男子了,即便是女子见了也要多看几眼。 林婉见李郡主神色不喜,迟疑:“要不我……我回去……” 回去?怎可能! 她特意邀请林婉来并不是为了让林婉显露美貌又这般轻易的走了,她的目的并不是这样。 李郡主眼眸一转,提议:“来者皆是客,更何况今日是我大哥回京的宴席,上次在迎客搂匆匆见了林姑娘一面,未曾想竟有了些许误会,言语上恐有不当之处,今日正好借此机会与林姑娘把误会说开。” 苏芙蓉:“误会?迎客楼?表姐你什么时候与她见过面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林婉只觉得心里更加的烦躁了。 她在迎客搂碰见李郡主本就是意外,因被谢淮渊拒绝不见而气急一时强吻了谢淮渊,这些事都不敢与苏芙蓉说,那日匆匆回去时还对苏芙蓉撒谎,如今李郡主又提起这事,林婉慌忙之中不想被苏芙蓉知晓自己撒谎。 林婉脸色尴尬一笑而过,显然不想在此刻说这事。 气氛僵了僵,这时有丫鬟从宴席上捧了茶盏过来。 李郡主让丫鬟给众人沏茶:“以茶代酒,若是过往有所误会,那就以此茶水赔罪了。” 林婉但笑不语,她眼尖留意到奉茶的丫鬟在给她们沏茶时,会眼睛盯着茶碗,这些茶碗花样是相同的,但仔细留意就发现大部分都是崭新的茶碗,除了她的,摆放在她面前的茶碗边缘略带了细微斑驳痕迹。 丫鬟在斟茶水时,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林婉目光瞥见带有古怪神色的丫鬟,勾起唇角笑了笑,掩饰着扫了眼李郡主,发现李郡主也在暗地里瞧着她,确切来说是瞧着她手上这茶碗。 她忽然抬起目光直直盯着眼前正在给自己沏茶的丫鬟,眼眸冷意紧紧盯着丫鬟,怎料这丫鬟竟然被惊吓住了,手上一抖,竟错手将茶水泼洒在了林婉的衣裙上,瞬间茶水润湿了半侧裙子。 “哎呀!” 李郡主在看到她的裙子被浇湿了,一个快步上前打算来关心她,不曾想一时慌乱,不知是谁手上的茶碗也打翻了,李郡主的身上也被洒湿了大半。 “林姑娘,你没事吧?”李郡主满眼关心的问。 林婉的侧身裙子都浇湿了,茶水滚烫,夏日的衣裙轻薄,霎时就透过了裙子烫到了腿上,有些疼,但还算能忍受,很是诧异的看着李郡主。 没等到她的答话,李郡主转而十分严厉的谴责负责沏茶的丫鬟:“你是如何做事的,竟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竟这般大意对待林姑娘。” 这样在意关心自己的李郡主令林婉打从心底感到陌生,更何况今日才是她们第三次见面,莫说结识的感情有多深,即便是连话都没多说过几句,唯一有交集的只有谢淮渊。 林婉心底有了个猜想,掀起眼帘环顾四周,果真在湖边游廊的尽头看到了谢淮渊的身影。 在她看向谢淮渊的同时,正好对上了谢淮渊抬眸望过来的双眼,视线交接,瞬间一时忘却了自己所在,眼中画面浮现那晚的香艳柔软,脸颊微微泛红,眼神躲闪不敢再看。 虽说她那晚气上头,一时冲动之下吻了谢淮渊,可她这几日也不好过,几乎都在担心谢淮渊会不会谴责她冒犯自己,可是不见丝毫有动静,又不得不恼恨谢淮渊当真是个木头,自己都这般亲他了还没有任何动静,辗转反复,夜夜难以入睡,可当真见到了他,林婉不由得又退却了,毕竟那是权势滔天的世子啊。 游廊这边的人一时慌乱,没想到接连两人都被茶水洒湿了衣裙。 原本若是仅有林婉一人的衣裙被洒湿了,并无人在意,可是竟然连李郡主都被洒湿了衣裙,难免有些慌乱。 于是,裙摆滴着水的李郡主和林婉,听到了沉稳脚步走来的声响。 林婉心里慌乱,既想见谢淮渊,但又胆怯会看到没自己想要的回应,心里忐忑不安当中听到了脚步声停在了她面前。 身旁的李郡主满脸娇羞的抬眸望着那人,抢先一步柔声道:“见过世子哥哥。” 谢淮渊点头打量了这两人,双眼扫过旁边低头一言不发的林婉,还没细看,身影就被上前一步的李郡主遮挡住了。 “世子哥哥,我本想着今日好好宴请众姐妹们,却不曾想被不懂事的丫鬟扰了清净,你瞧 ,我这裙子都湿了。” 那撒娇的嗓音钻入了林婉的耳中,是那样的刺耳,令人心烦。 一道陌生的男子低沉嗓音响起:“没想到啊,这么多年了妹妹的眼中还是仅看到淮渊,都没看到你哥哥我的。” 林婉低着的头抬起,看到谢淮渊身旁站着一英明神武的青年,模样与李郡主有几分相似,身旁的人,连同苏芙蓉也悄悄伸手拉扯了一下她,见到小侯爷是要行礼的。 林婉静默地看着,任由裙摆上的水滴落地板。 谢淮渊温和又不失礼节的命侍从为她俩递上干净的帕子:“虽说夏日炎热,但衣裙湿了也多有不便。” 李郡主欢喜的娇声道:“谢谢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世子哥哥。 林婉不知为何此刻心里莫名的烦躁,许是被滚烫的茶水扰乱了心,看什么都不顺眼,耳边又不停听到李郡主不停在她面前向谢淮渊撒娇的声音,每一句都是那么的令人心烦厌恶。 “林姑娘,用这帕子擦擦吧。” 林婉并没有接过递给自己的帕子,反而是抬眸看向了面前与李郡主靠近站着的谢淮渊,李郡主眼里的欢喜显摆意味掩盖不住,忽然,林婉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与李郡主不熟悉,却会收到她的特意邀请,原来如此! 谢淮渊眼眸却丝毫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在外人面前,他始终都是那样的待人有礼,即便是如李郡主这般袒露直白的女子,他也是举止守礼,并没有过多的特别相待。 那么她自己呢? 莫名的气自己,那晚怎么就亲上去了呢?自己纠结了那么多天,可谢淮渊却丝毫不受影响。 林婉埋怨的扫了谢淮渊一眼,疏离冷淡道:“多谢世子好意,不必了。” 众人忽的一片寂静。 谢淮渊扫过了还留在侍从手上的帕子,最后将意味不明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影。 第26章 026 谢淮渊压了眼皮看向那抹湿透了的艳丽红色裙摆,点点滴滴的水珠缓缓滑下,落到了地板上,留下了印记。 说来也凑巧,他本是无意来汝阳王府赴宴的,虽说小侯爷离京奔赴边关前,他他与小侯爷并不算熟稔,仅仅是相识。 但是碍于上朝时被圣上叮嘱定要来赴宴,原本打算在宴席上露个面就好,怎料方才在前厅那竟听到有丫鬟悄声询问是否有看到苏府林姑娘。 这京城里的苏府并不多,自然就是指老师家的苏府,竟是在寻林婉? 恰远远瞥见那丫鬟在前厅寻人无果后,匆匆离去,还未等他离开前厅时,就被小侯爷主动找上,毕竟也是曾经相识的,继而一同离开前厅,恰好与那丫鬟离去所走的路是一样的。 他还以为是苏府的人与林婉在汝阳王府里走散了,才命人来寻她,没想到寻她的人竟然是李郡主。 几乎是前后脚的来到了湖边。 怎料,他看到的却是林婉与李郡主都湿了衣裙。 谢淮渊看见那艳丽的红色,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眼眸里忽然闪现那晚,那抹红色的唇瓣猝不及防的贴了上来,柔软,湿润,让人说不清辩不明的清艳暧昧。 再看到捏起湿了的裙摆的白皙指尖,微微弯曲,修长娇嫩的肌肤沾上了些许水迹,用力捏起裙摆,越发与那晚突然勾住自己脖子的手重合,如同话本里的精怪妖女,修长细白的手搂住来人,缠了又缠,流连不舍。 一瞬间万物凝固,谢淮渊霎时回神,眉间皱得越发的紧。 小厮得令,以为是自己办事不力,急忙将手上干净的帕子再往林婉面前递过去。 “林姑娘,请用帕子擦擦吧。” 游廊里的人不乏京城中的世家贵女,这些人虽与林婉不熟稔,却很是在意谢淮渊的一言一语,素日来若是谁能与谢淮渊说上一句话,都会被旁人艳羡许久。 可林婉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并没有围观者所愿欣然接下帕子。 林婉淡然一笑:“多谢世子的帕子,但是不用了。” 她不仅当众拒绝了谢淮渊的帕子,一旁拿了帕子很是欢喜娇羞的李郡主很是诧异。 听到回应,谢淮渊抬头望过来,撞进了一双秋水萦绕的眼睛里。 林婉的目光直勾勾地凝望着,眸中流转着星光,似嗔似怒。 只见谢淮渊的双目骤然一深,紧抿薄唇,道:“既然不需要帕子,那便不勉强了,小侯爷,在下还有事就先告退了,改日再聚。” 李郡主很想挽留,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没想到谢淮渊竟这么快就要离去,捏紧帕子,极其不舍的道别。 言罢,也不管众人是何反应,就直接拂袖阔步离开。 不多时,小侯爷也紧跟一步离去。 “世子哥哥……” 李郡主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林婉,手里的帕子早已被捏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温润如玉的谢淮渊离开了,湖边游廊又恢复的寂静。 林婉的裙子湿漉漉的黏在腿上,异常不适,想要快点回去更换衣裳。 李郡主朝两侧打了手势,与她一同的那几名世家贵女就围了过来,完完全全堵住了林婉她们离开游廊的去路。 苏芙蓉不解质问:“郡主,你这是何意?” 李郡主扫了眼,淡淡道:“就是不让你们走的意思。” “上回在桃花宴就听说了,林姑娘手段厉害,竟引得世子在桃林中与你待在一起。” “瞧着不谙世事的模样,没想到竟如此不知收敛,大庭广众之下向世子抛媚眼。” “哼,当真像个勾人的狐狸精。” 堵了路的那几个世家贵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谴责林婉,貌似很多恶毒的话都说了,几乎把林婉说成了比烟花女子还不懂得礼节,还把刚才她拒绝不收下谢淮渊让人递的帕子。说成了以退为进,欲拒怀迎的勾人伎俩,上不得台面。 “幸好世子高洁,不屑如你这般的抛媚眼行为,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已把你训斥一顿。” “对,世子也是你可觊觎的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胆敢肖想世子。” “你们没看到,刚才世子脸色阴沉得当真吓人,幸好世子是个堂堂的君子,没当面斥责你 ,若是换了旁人,那就是自取其辱。” 一旁听着这些刺耳话的苏芙蓉越听越气,即便林婉是真得到如她们所说去勾引世子,如何的欲拒怀迎也好,那也轮不到她们这些外人来谴责。 苏芙蓉是不希望林婉与谢淮渊私下有来往,可她对李郡主同样也没什么好脸色,她看到身旁的林婉垂眸一言不发,她便以为是林婉被这些难听谴责得到话语给伤了沉默不语,再温和有礼的人此刻也终是忍不住。 她快步上前,质问:“与其这般说旁人,难道郡主自己便是清白吗?还不也一样都使劲抛媚眼。” “好啊,苏芙蓉,我乃是郡主,你竟敢对我不敬质问我!” 李郡主转身想要走,却被苏芙蓉猛地抓住了手臂,愠怒神色出现在李郡主脸上,极度不喜的用力甩开,彼此拉扯间,不知是谁的脚被勾了一下,她们几人皆被绊倒,混乱当中,扑通一声,李郡主竟然跌落了湖中,惊险未定,仰面也要摔入湖中的苏芙蓉突然被身旁之人拉住了,一个借力反而把另一人摔入了湖中。 旁边的几名贵女眼看事发突然,慌张的大声呼救,惊动了宴席前厅的人。 “救……救我……” 李郡主并不懂游水,如同旱鸭子般使劲的扑腾,溅起无数水花,也落水的林婉本想假装也不会游水稍微扑腾几下,怎料身上的衣裙看上去轻薄,一旦沾了水竟是五必出沉重,拉扯着她要往湖底深深坠去。 沉沉浮浮之间,林婉想要自救都变得十分艰难,几次都被旁边胡乱折腾的李郡主打到,两人身上艳丽红色的衣裙在往着漆黑的湖底沉去。 一阵混乱当中,已经有会游水的婆子急忙赶来,跳入水中去救人,那几个婆子先去救李郡主,等到把浑身湿透了的李郡主救上来后,才接着下去救已经淹没看不见了的林婉。 被呛了几口水的林婉,终于等到有人拉住了她,带她往岸上游去。 林婉得救了,被婆子使劲往岸上推去,再次呼吸新鲜的空气,她睁开眼睛,看着围观过来的人,期盼着能在当中看到谢淮渊的身影,可是并没有寻到,这时才想起,谢淮渊在她跌落水前就已经离开了。 苏芙蓉目光复杂地看着浑身湿透了的林婉,她心里知晓,方才若是没有林婉的及时伸手拉住,落水的人便是她了。 汝阳王在宴席前厅知晓此时,匆忙遣人过来瞧瞧,游廊这里一度来了许多人。 短暂的惊魂后,苏芙蓉好在还没忘赶紧上前扶稳林婉,林婉迷离的双眼半阖着,倚靠在苏芙蓉身上,娇软无力的模样映入旁人的眼中,却是愈发娇艳欲滴,若隐若现的丰盈身姿,撩拨心弦。 好在有婆子匆匆取了外衫过来,将浑身湿透了的两人及时掩住了身姿。 在湖边一侧的小道,悄无声息站着的谢淮渊遥望混乱一片的游廊,他的视线缓慢无声的扫过方才落水的林婉,浸湿的发丝凌乱,浑身湿透了的衣裙难掩丰盈的身姿,她脸上的水珠沿着脸颊滑落,经过不知何时被拉扯开的衣领,滑入白皙诱人的颈侧里面,湿透又显眼的那片柔软透出了极致的艳色,看得人心头一跳。 谢淮渊忽地发觉喉间有些发堵,视线停在那片艳色的刹那,猛地把视线收回,转身头也不回的阔步离开。 汝阳王得知自家的李郡主连累林婉跌落湖中,也不好再继续强留人在此,匆忙遣人送林婉她们回府。 苏芙蓉一直陪着林婉,直到她说累了要休息才离开。 临走前,苏芙蓉眼神复杂的望了望她,久久吐露一句:“今日……多谢你了。” 林婉笑了笑,在苏芙蓉离开后,她实在在太累太疲惫了,就着仍然带着湿气的头发沉沉睡着了。 半夜里,林婉昏昏沉沉的发起了热,浑浑噩噩的说起了浑话。 苏芙蓉担忧的应下要照看林婉,陪在床侧一整晚,目光意味不明的打量着浑身滚烫,病糊涂的林婉嘴里嘟囔念叨着的都是谢淮渊的名字…… 这一夜,难以入睡休息不只她一人。 半夜,月上柳梢头。 襄阳王府里一侧院落里,再次掌灯,守夜的绿竹悄声引着丫鬟小厮们往房里添置凉水、置换衣物、重新铺垫床褥。 重新沐浴更换了衣裳的谢淮渊,抿唇立在床边,皱眉盯着铺垫崭新的床褥,不发一言,转身往书房走去。 绿竹给书房添置点燃烛火后,略一思索,迎着夜色去了厨房沏茶,轻声挪步将沏好的茶水摆在书案一侧。 心烦燥热的谢淮渊拿起茶碗,刚抿了一口,就停住了。 这不是平日饮得茶,是特意沏的凉了的清心火气的茶。 他抬起眼眸,阴沉不定的眼眸盯着垂目站一旁的绿竹,一口饮尽茶水,吐出一句,带着初醒的低沉沙哑,隐隐藏着欲:“莫要随意猜测,出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026 第27章 027 苏芙蓉倚靠在床侧,打量着病糊涂一直梦魇说着浑话的林婉,心中很是纠结。 昨日得知了林婉夜里发起了热,碍于心里的愧疚,加上夜里宵禁寻不到好的郎中,便想着帮忙照看她。 怎知她几乎都在念叨着谢淮渊的名字。 原来她把心思藏得这般深,竟然暗里就已经对谢淮渊如此情根深种。 可见先前自己告劝她不要去接近谢淮渊,不要对谢淮渊动心思的话全抛诸脑后了,半点都没有听进去。 这时,孟氏一大早过来了,道:“可有好些?” 苏芙蓉眼神躲闪,拦住了往床帐里瞧的孟氏:“并没有,母亲,你之前才刚刚病好,身子都还没养好,莫要累着了,我来照看她就好。” “可这都一夜,还不见清醒,得赶紧去寻郎中过来瞧才行。” 苏芙蓉自己虽气林婉隐瞒着对谢淮渊的心思,可她并不会过于谴责林婉,毕竟朝中的政事她并不是很懂,可是若是被母亲听到她时不时嘟囔的那些浑话,恐怕会很不好。 她一边搀扶着孟氏,一边引着人往屋外走去:“母亲先回去歇息,我这就让人去寻郎中来看病。” 京城里有名气的郎中也不少,不过,苏芙蓉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去那热闹的街市,而是命车夫驾车往襄阳王府里去。 说来也是好巧,在苏芙蓉的马车刚停在襄阳王府门前时,府里大门打开了,看见谢淮渊一身朝服从府里出来,身后紧跟着华医圣,瞧着是要入宫的模样。 谢淮渊:“有事?” 苏芙蓉一脸为难的将林婉昨日落水后病糊涂,至今都还没苏醒的事说了出来,迟疑的提到:“世子,可否请华医圣去给林姑娘看病?” 话落,苏芙蓉悄悄打量着谢淮渊,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唯恐他并不答应,虽说谢淮渊素来也并没有彻底断了与自己家的联系,但彼此的情谊却不复当年,特别是在祖父去世后,彼此间的关系就仅剩下祖母了,他虽然表面看上去是个好相与的君子,可若是有心人翻寻过往的事,便会知晓他其实一直都是个极其冷漠无情之人。 在提及了林婉落水发热一直没醒后,苏芙蓉一直留意他的神情,但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并没有因此事而有任何的波动,看来此事应该是林婉一厢情愿,而谢淮渊并没有动心,不由得为林婉感到难过,这京城里青年才俊不少,为何偏偏就看上了谢淮渊呢。 “好。” 谢淮渊清冷的嗓音响起时,苏芙蓉还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淮渊虽然不是头一回进苏府,不过却从没有来过林婉所住的院落,在踏进院子的那一刻,意外的看到院子中一棵梧桐树旁竟然栽种了一株小玉兰花。 卧室里仅有石榴守在床侧,发热浑身滚烫的林婉紧闭双眼,额间浸满细汗,辗转反侧,疑似深陷梦魇当中无法清醒,石榴抬眼看到苏芙蓉带了郎中,瞬间喜极而泣,要知道上次姑娘中了箭伤,是华医圣治好了,此刻,竟然能再次看到华医圣,石榴感觉到了自家姑娘能快快病好的希望。 谢淮渊并没有上前,而是坐在了离床侧稍远窗边的圈椅上,让华医圣去给林婉看病,耳边时不时传来华医圣与苏芙蓉他们说话的声音,问起昨日落水后的事情。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窗边书案上的压着的纸张,窸窸窣窣的纸张翻动哗啦声响,忽然,谢淮渊无意窥见了夹在底下的一页勾画混乱的纸张。 微皱的纸张上纵横交错的墨色线条下,或大或小的写着“陆良玉”三字,密密麻麻的错落线条又将这三个字划去,笔墨力大透纸,可见落笔之人当时是极其气愤,可能又是不甘心,在旁边仅有的空白处又反复写着“骗子”二字。 久久的盯着那张写得乱七八糟的纸张,谢淮渊无奈轻笑一声。 华医圣细心的给林婉把脉后,宽慰道:“并无甚大碍,只是落水着凉,加上心里略有郁结不散,这才一下子病倒了,待饮上几剂汤药便会无事了。” 苏芙蓉:“那就好。” 床帐里一直被梦魇纠缠的林婉,只觉得头脑昏沉,浑浑噩噩的很想睡觉,可是耳边却一直有声响吵个不停,吵得脑壳更疼了,心里更加的烦躁,很想让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人停下,不耐道:“不要吵我!” 忽然这么一句,惊得屋内的人霎时安静下来。 正在给林婉施针的华医圣手一抖,险些被林婉惊到扎错了针,幸好华医圣淡定,沉稳的逐一拔出落在林婉身上额间的针,随着最后一根针拔出,又再次听到了林婉不耐烦恨恨道:“谢淮渊,你这个骗子滚!” 屋内气氛一僵,守在一旁的苏芙蓉心慌,瞥了眼坐在窗边的谢淮渊,急忙补救:“表姐,你病糊涂了,哪有什么骗子。” 这人病糊涂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 林婉听得迷迷糊糊不真切,终于掀开沉重的眼皮,渐渐看清了围在自己面前的人,意识也渐渐回笼清醒。 华医圣边收拾手上的针,边道:“姑娘醒了就好,我这就让人去煎药。” 华医圣起身离开床侧后,映入眼帘的竟是谢淮渊。 林婉低声嘟囔:“讨厌,怎么还是在梦里……” 一道微凉的嗓音传来:“难不成林姑娘病中梦见不好的东西?” 片刻后,林婉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并不是在做梦,那在梦中被自己谴责骂的人如今就坐在面前,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神看向床边的苏芙蓉求救,莫不会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吧? “我……我胡乱说了什么吗?” 苏芙蓉刚想开口提醒她几句时,方才离去说要煎药的华医圣又再次出现在房门,还点名要苏芙蓉过去帮忙。 房内仅仅剩下她与还坐在窗边圈椅上的谢淮渊,一度静谧无声。 林婉起身倚靠床边坐着,头脑昏昏沉沉,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迟疑道:“世子……怎么会在这?” 谢淮渊:“苏芙蓉说你病了,来寻华医圣给你看病。” 原来如此,林婉提起的心刚放下,却瞥见谢淮渊此刻坐的位置,她记得拿书案上还放着自己之前乱写乱划的纸张,他会不会看见了?心里猛地一跳。 “世子,你坐得太远了,我说话都要很费劲,能否坐近一点?” “好。” 谢淮渊竟然应下了,还当真起身走近,坐在了床侧摆放的椅子上,这让林婉有些意外。 “林姑娘,你想说什么?” 林婉忽然觉得并不是她病了,应该是谢淮渊生病了,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的?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看。 谢淮渊道:“怎么,以为我这又是在骗你吗?” 骗? 林婉彻底清醒了,心虚道:“……怎会。” 谢淮渊嘴角噙着笑,修长冰凉的手指遥指窗边书案:“白纸黑字写的,陆良玉,骗子。” “那不过是胡乱写的,做得不真。”林婉心惊,急得眼眶溢满水汽,“那……不过是,是……” 谢淮渊瞧着她急得都探身靠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她的温热气息,垂眸看着她红唇微张,那一抹红润若隐若现,谢淮渊只觉得血气一瞬间上涌,心中划过一丝说不清的烦躁。 他幽幽的眼神看着,林婉并没有察觉到原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动作已经滑落,身上的寝衣略皱,勾勒着被衣裳紧紧包裹住的盈软雪峰,暗香拂动,丝丝缕缕甜腻的幽香无形中缠绕上来。 “不过是什么?”谢淮渊略微哑的问道。 林婉沉吟片刻,既然都已被看到,便再无遮掩的必要,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过是实话实说,难道世子敢说没骗过我?” “……” 林婉继续道:“你骗我一次,我冒犯你一回,抵消了……不过,也怪你,明明知晓把画还给我就好,偏偏要夺走。” “为何要那画?” “你又不应下喜欢我,那就只好将你画下……藏起来。” 声音越说越小声,但谢淮渊还是听到了,喉结微动,忽然觉得心中发痒得厉害,或许他也梦魇了,或许是昨夜那荒唐的梦还没忘却,他的心有些乱了,倘若说之前,他尚还有定力,知晓君子守礼,可此刻他隐隐察觉,往后再要清心寡yu,恐怕是不能了。 片刻后,他微叹道:“嗯,知晓了。” 这下轮到林婉迷糊了,知晓了什么?是不怪不责备她冒犯他的意思?她还想再问的时候,石榴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姑娘,华医圣说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病便可大好。” 墨黑色的药烫散着一阵苦味,林婉看了眼,眉头皱起,推脱道:“先放着,待凉些再喝。” 谢淮渊微微叹息一声:“你怕药苦?”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坦然,颇有林婉不喝药他就不离去的样子。 无奈之下,林婉紧皱着眉头端起药碗一口喝完,唇边还残留着药汤水光,格外惹眼。 她喝了药,药效起不知不觉间再次沉沉入睡了。 屋内安静极了。 谢淮渊静静地看着已经睡着了的林婉,听到她缓缓的呼吸声。 他已经一再退让躲避了,可她偏偏一再主动撩拨,既然招惹了他,就莫要朝三暮四再去招惹别人。 忽然,睡迷糊了的林婉嘴里嘟囔一声,伸手从被子里探出,正好放在了他要抽离的手掌上。 第28章 028 翌日,晨曦破晓之时,林婉才终于睡醒。 房里一侧的烛火摇摇晃晃即将燃尽,晃悠悠的烛光透入床帐,映在床帐头顶,淡淡的黄色,林婉两眼无焦距地随意看着床顶,脑中依稀闪过病迷糊时的画面,好似看到了谢淮渊? 她再继续深入回想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难不成是她当真病糊涂做的梦? 床里窸窸窣窣的起身声响惊醒了在守夜的石榴:“姑娘,你醒了?” 石榴接连守了几日,有些犯困了,因昨日瞧着林婉喝完药后,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梦魇,一直都很好眠,身子也退了热,石榴这才稍稍放松一下阖眼眯了一小会。 听到了床帐里的动静,石榴急忙走来,床帐卷起挂在两侧,然后伸手将她扶起身,还探了探身子的温度,笑道:“真好,姑娘已经退热了,华医圣的医术果真厉害。” 林婉默然了一会儿,疑惑道:“华医圣?” 石榴贴心地为她披上衣裳,免得再次着凉,继续说道:“姑娘你从汝阳王府回来后不久就发热,浑身滚烫,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幸好苏姑娘请了华医圣过来给姑娘你看病。” 闻言,林婉眼神一变,掀开身上的被子,嘟囔一句:“华医圣愿意过来看病,他不是很难请到的吗?” “这也是苏姑娘厉害,竟然能让世子亲自带了华医圣过来,奴婢当时看到也惊呆了,有点难以置信,不过,幸好是华医圣给姑娘看病,你看才隔那么一日的时间,姑娘就已经病好了许多。” 听到世子二字,林婉心跳骤停一息,原来并不是她病糊涂了做梦,是真的他来了! 刚刚退热后的林婉起身才走几步,浑身依旧还是疲惫酸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倒映在梳妆镜中自己的双手,摩挲着指腹下的细腻触感,隐约记得似乎在病中曾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微凉温厚的掌心,将她的指尖反复摩挲。 是他? - 天气日渐的炎热了,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得愈发茂盛。 刚病愈的林婉并没有出门,待在院子里,望着晃动的树影苦恼着,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谢淮渊在那日过来的时候,有牵过她的手,那时石榴说去厨房煎药了,屋里就剩她与谢淮渊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仅有她与谢淮渊知晓,可她病得都糊涂记不得了,又不好特意为此而去寻谢淮渊问。 除了外祖母过来看过她,舅舅舅母也曾来过,反而是苏芙蓉几乎雷打不动的日日过来,都要在院子里待上个大半日才离去。 意料之外的是,谢淮渊竟然托人送了把古琴给她。 林婉眼眸微动,问:“世子为何忽然送琴?” 负责送过来的小厮笑了笑,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世子仅是命咱们亲自送过来给林姑娘而已。” 这琴用了一个精致长匣子装着,打开一看,竟有几分眼熟,是上次在骊山书院见过的那把古琴。 林婉眸光流转间,她睫毛微颤,指腹轻轻抚过琴弦,想不明白为何要送琴,她又不会抚琴弹琴,让他教自己又不愿,送琴给自己岂不就是白白浪费了。 谢淮渊遣人送琴的小厮前脚才刚离开,孟姨母的大儿顾清和后脚就紧跟着过来了,不知从何处得知她落水生病了,特意过来探望她。 林婉很是诧异的看着眼前一身朝服的顾清和。 顾清和温润一笑:“今日在朝中碰见了苏公子,他说起林姑娘不慎落水生病了,想到家中之前备有的驱寒良药,想着或许能帮上林姑娘,便不请自来,望这些驱寒良药能对林姑娘病愈有帮助。” 只见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大锦盒,瞧上去分量很重,小厮捧得颇为用劲。 一旁的孟氏弯起唇角:“没想到顾公子这么有心,林婉前几日着实病得挺厉害的,不过,若是能有你的这些驱寒良药,她定能药到病除。” 无奈之下,林婉让石榴将这礼收下,暗里想着该回些什么礼才好。 “原来林姑娘闲来时候也爱弹琴?” 顾清和的一番话引得众人都留意到亭子里摆放的古琴,她刚才收下时打开了,还没来得及放好。 “……还好。” 闻言,顾清和似乎在笑,他貌似看出林婉不愿多谈,转而提起其他。 孟氏笑看着站在亭子里的两人,悄声拉了拉一旁的苏芙蓉,她有意给两人留个说话的机会。 苏芙蓉眼神复杂的打量林婉,她认出亭子里的那把古琴,是祖父在谢淮渊年少时赠与他的,当年她也看中了,可无论她如何撒娇,祖父都没有把琴给她,反而赠给了谢淮渊,如今这琴又来到了林婉的手中。 不过,这事情母亲并不知道,自然也认不出这琴的来由。 不知何时,孟氏与苏芙蓉早已离开,院子里仅剩林婉和顾清和,气氛一下子尴尬至极。 林婉忽然想到了可以赠与顾清和作为他赠药的回礼,便让人在亭子里稍等,她与石榴去屋里寻上次看中买的雨前龙井茶。 微风拂过,吹动树叶哗啦啦的响,顾清和极有耐心的等着,忽然隐约看到古琴底下似有东西在随风翻动。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藏在古琴底下的纸张。 风吹纸张晃动,依稀看到纸张的字迹,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稔。 鬼使神差般促使顾清和小心翼翼地取出纸张,摊开一看,只见纸张上简单的写着一句“后日十五,骊山书院,教琴。” 纸张是一般常见的文书所用的纸,上面并没有署名,可即便没有署名,这个字迹他并不会认错,他自从升职入京以来就不停的听到有关这人的事情,甚至还成了此人下属。 顾清和一愣,脸上腾地露出一抹笑意,带有几分兴味,想到私下流传的那几句传言,看来无风不起浪,既然能被人背后戏说,恐怕也藏有几分真的在里面。 前日京城里因汝阳王府的小侯爷回京而办的宴席,有人暗地里传为世子而争风吃醋,只是不知竟然牵扯到了林婉。 他眼眸微眯,耳边听到身后不远处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手中拿着的纸张瞬间握紧,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将手中纸团悄声藏于衣袖里,脸上的诧异神情已然全部收起,温和的笑意挂在脸上。 林婉特意挑了上好的茶回赠予他,她实在是寻不到旁的好东西,脸上略为难为情道:“还望顾公子莫要嫌弃。” “正好我闲来时候就偏爱品茶,多谢林姑娘了。”顾清和笑得两眼弯弯,道,“在下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林姑娘帮帮忙,不知可否方便?” 顾清和提到因他的妹妹快要出嫁了,作为哥哥的他想要给妹妹挑份礼物,但一时又不好决定,想着林姑娘与他妹妹年纪相差不远,应当明白女子的喜好,想请林婉帮忙给他掌掌眼去挑礼物。 林婉想起上个月见到的他妹妹,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思索片刻应下了:“什么时候?” “后日十五正好是休沐,我得空,不知林姑娘可有时间?” “可以的。” 顾清和瞥了眼她略带疲惫的神色,说道:“后日十五我再过来接林姑娘,今日多有打扰了,林姑娘你先歇息,我这先走了,去与姨母说说这事。” 目送顾清和离开后,林婉如释重负,疲惫应付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石榴问:“姑娘,那这琴怎么办?” “先收起来,过两日瞧瞧,若是他并没有特别交代,再将琴送回给他好了。” 石榴惊讶得手上收拾的动作一顿,道:“这可是世子赠予你的,姑娘你当真舍得送还?” 林婉缓缓走到桌子旁,指腹轻轻抚过琴弦,眼神渐渐归于清明:“这是难得的好琴,可我并不会弹,留在我这儿岂不是浪费了,何必呢?” - 一转眼到了与顾清和约好的日子。 孟氏在得知顾清和要在休沐这日邀林婉外出时,欣喜的神色完全掩盖不住,一大早叮嘱厨房做了丰盛的早饭,到了吃早饭时,笑得合不拢嘴的交代几句,难得出门一趟,就放心去玩,莫要担忧那么多。 林婉瞧着孟氏那满脸堆着的笑意,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恼应下了帮顾清和的事了,让孟氏有了误会,此刻想推脱不去又着实过意不去。 顾清和如约而至,令她意外的是,他邀她去的京城最大的番邦市集,每月仅在十五这日开市一天,这里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各地的珍奇好玩之物,令她大开眼界。 直至日暮时分,林婉才意犹未尽的回府,她不仅帮了顾清和挑好礼物,也给自己买了不少,特别是看到有罕见的胭脂,正好能给店铺里做的新胭脂有个好对照。 入夜后不久,逛了一天早已累得不想动的林婉,早早便入睡了。 京城另一侧,襄阳王府却灯火通明。 一辆马车迎着月色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最后停在了襄阳王府大门外。 看门的侍从听到声响快步迎上,躬身道:“世子,王妃在祠堂等候您多时了。” 驾车的车夫眼疾手快掀开车帘子,贴心侍候。 谢淮渊听了缄默不言,紧抿薄唇,神色阴沉不定的踏着月色跨进大门。 襄阳王府的祠堂,灯火煌煌,有一雍容华贵之人静静的看着那些陈旧的木牌,忽然开口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母亲,有事?”谢淮渊垂着手,脚步停在了王妃身后。 王妃冷笑:“怎么,非得有事相谈才能唤你吗?” 身后之人并没有言语,而王妃也没打算等他回话,转身正视谢淮渊,眼神凉了几分,盯着他压迫十足:“真的没想到啊,我儿作为王府世子竟然也会有眼巴巴等人的这一天,如何,她有来赴约吗?” “我猜,直到你离开那一刻,都没看到她出现,”王妃眼里满是嘲讽道,“不过是个有几分美色的女子罢了,举止轻浮,毫无半点名门闺秀之礼,这边与你拉扯不清,那边却在与旁人逛集市,忘了告诉你,今日在番邦市集我见着了你要赴约的人,她与旁的男子举止亲密的逛市集,如此轻浮朝三暮四之人,我是断断不会应允的。” 闻言,谢淮渊眸光沉了几分,淡漠的眉宇间隐隐有透出骇人戾气,袖中的手倏地收紧,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幸好衣袖宽大,遮掩住了,并无人发现。 王妃站在他面前,见他并没辩解,又气又怒:“既然如此还想不明白,那就在这好好的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出来!” 本来以为借此让他在祠堂里好好反省,莫要再被美色迷惑,却不曾想,王妃第二日再去问他时,依然与昨夜一模一样,不禁怒意更重了,气急了道:“若一日想不明白,那就在此待到想明白了为止!” 王府的祠堂地处较为偏僻,平时鲜少有人会来,即便是谢淮渊,也很少会被罚于此。 他待在祠堂受罚已经有四五日了,除了开始两日王妃有过来,后面便没再出现,听到说是宫中的淑贵妃邀王妃进宫小住几日了。 入夜后,祠堂中点亮的烛火并不多,夜色笼罩下更是昏暗一片。 祠堂离他的院子有些远,就着一盏微弱的灯笼光亮,他踏着昏暗走着,四周静得仅仅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忽然,他停了下来,微凉的眼眸抬起,看向前面站在游廊拐角处的她,夜风轻抚,吹来熟悉的甜腻香气。 他缓步向她走近,漆黑的眸子带着审视打量着她,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第29章 029 第29章 谢淮渊的眸光浮沉不定,道:“林姑娘,你为何会在此?” 月华如霜,落了游廊中娉婷女子满身清冷,怀抱一把古琴遥望着他,别在耳后的发丝随着动作倾至身前,滑入微敞的衣襟,眸光流转间媚意横生。 “想你,行吗?” 谢淮渊闻言缓缓地弯起唇角笑了,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道:“入夜后,王府戒备森严,你如何进得来?” 听到谢淮渊提及这话,林婉摊手滑落一枚玉兰花纹玉佩,白皙指尖勾着玉佩环绳一摇一晃,夜色下竟是那样的显眼。 她本来并没有想要过来寻谢淮渊的,然而自从他遣人送了古琴过来后,就一直没有后话,她又不会弹琴,特别是在听到苏芙蓉提及了此琴乃是外祖父生前在他年少时赠予他,如此重要的古琴,怎能在她手上白白浪费了呢。 盼了好几日,等到的消息反而是他竟然已经多日并没有上朝,林婉越想心里越不安,说不清究竟是为何,眨眼间回过神她就已经站在王府大门了。 王府的守卫确实森严,甚至可以说是凶神恶煞的审视着她,险些被怀疑是别有居心的,不愿放她进来。 直到看到她手上的玉佩,瞬间被震惊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你……” 守卫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瞪大了眼睛,满脸疑云地看着她,皆是张口结舌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再强行将她赶离王府大门,反而是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府门,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将她迎入王府:“您……您请进。” 林婉瞥了眼手中玉佩,蹙眉不解。 这玉佩是去年在他所住的房里捡到,一直带在身上。 谢淮渊看清了她手上的玉佩后,垂眸淡笑,轻叹了口气:“原来玉佩是落在了你手上。” “这玉佩很重要,是吗?”林婉收回玉佩,就着夜色仔细打量着,质地上品,确实是一枚品相极好的玉佩,拿此玉佩竟然能任意通行于王府,定是不简单,“去年发生火灾之后,我遍寻不到你,只找到你落下的这枚玉佩,就帮你先保管了,现在我顺道物归原主吧。” 林婉再次将玉佩递过来,想要还给他。 “既然如今在你的手上,那就当是赠予你了,你拿着便好,若是你不喜欢,”谢淮渊淡淡一笑,眉目间罕见的温柔道,“扔了也可,但凭你的心意就是。” 林婉眼睛忽然亮了一亮,眼波如醉,道:“扔?我才不舍得扔呢,世子你说的赠我,便不能再拿回了。” 望着着林婉欣喜的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谢淮渊低声笑了笑,“嗯,不拿回来了,这玉佩本就是要赠人的。” 良久,谢淮渊喉结滚动,望了望夜色,道:“夜已深,你该回去了。” “嗯。”林婉指了指依着身旁的古琴,“这琴放我那实在是白白浪费了,我又不会弹琴,还是还给你吧。” 游廊中寂静无声,片刻后才听到谢淮渊微凉的嗓音响起。 “你想学琴吗?” “你教我?” 似曾相识的对话再次响起,林婉不由得弯眉一笑,之前已经和他说了几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不愿的,如今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个话着实觉得好笑,林婉心中虽不情不愿,但还是继续抢先一步开口道:“不过我也知晓明白世子忙得并不得空,还是算了吧,当我没提。” 谢淮渊未答,反而是定定的注视着她,道:“你可要现在学琴?” 直至林婉步入庭院亭中,看到小厮手脚麻利的将她怀抱的古琴放在石桌上,然后退开在远处守着,她都感觉这一切发生得有些如似梦中般难以置信,悄悄地伸手微微使劲捏了一下手背,疼得咧下嘴角,竟然不是做梦? 庭院开阔,拂面而来的清风仿佛都带着淡淡的清冷幽香,如梦似幻。 谢淮渊倚着石桌,修长指尖轻抚琴弦,微微低头按响弦丝,忽然他的眼尾微微上挑,一双清润眸子倒映暖光,眸底溢出细碎笑意,问道:“……想听什么?” 林婉心中有些许惊讶,偏头瞧着他,弯眉一笑,不由自主的娇软声音响起,话末带着一丝撒娇,勾得人心头微微发颤:“秋风词曲。” 谢淮渊指下动作一顿,不经意间错撩拨了一根琴弦,微微颤音在耳边回旋荡漾,震得心头一晃一晃,很快再次抬起双眼,低笑道:“……林姑娘你还当真不客气。” 这时,小厮轻声脚步将沏好的茶、点心等逐一摆放在石桌的另一角,随后再次安静退下。 林婉也不在意他的答话了,提裙起身绕过石桌行至他的身侧,在他诧异的眼神中,靠着他的身侧椅子上坐下,浅淡甜腻的香气随着动作从衣襟口溢出,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地与身旁之人的呼吸缠绕着。 “怎么,”林婉笑道,“世子莫不是不会弹这首曲子吧?” 谢淮渊垂下眼眸不答话,手指再次搭上琴弦,按住微颤不定的琴弦,如同按住那乱跳的心。 静谧了几息。 林婉也不是非得要听秋风词,只不过多年前她曾有幸听过此曲,当时听完特别喜欢,便问了弹琴人的曲名,便一直记得,别的曲子名字她又不知晓,唯有记得此曲,抬手拉扯了一下身侧之人的衣袖,微微歪头望着他,道:“若是你不会,那就换首曲子,可是别的曲子名字我一时也没有想到,要不世子你自己选吧,反正你弹什么我都觉得好听。” 久久才听到身侧传来声音:“那你又如何得知这首曲子,有人弹过给你听?” “也算是吧,隐约记得是在族中宴席上,家族中有个姐姐善于弹琴,忘了那日是什么日子,好像是喜事宴席,那个姐姐在宴席上弹了此曲,”微风拂动枝叶哗哗作响,夹杂着林婉娇滴滴的声音:“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话音还未落下,细弱琴音徐徐响起,修长指尖拨动琴弦,衣袖与古琴弦丝交相辉映,指尖行云流水般撩拨,衣袖翻飞若舞,琴音如丝如缕,缠绵悱恻,一弦一柱皆在勾人心弦。 林婉发觉此刻的他,当真是会撩拨着她的心,如此近距离的望着他,随着琴音的翻动跳跃,仿佛他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按在了自己的心上,忽然感到脸颊微烫。 随着指尖停顿,轻搭在琴弦上,曲音渐渐飘荡在庭院当中,若有若无,终将回到万籁俱寂。 其实,她说谎了,这秋风词她是故意提的,当年听到这首曲子也并不是家族中姐姐弹,而一个少年弹的,不过……姻缘错会,当年弹琴的少年早已不在了,而听曲之人依旧仅记得此曲。 一曲终了。 她依然是在直勾勾地看着谢淮渊,眼眸间秋水萦绕,在谢淮渊转头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她慌忙起身,打岔道:“世子的琴音世上无双,很好听,不知将来何人能有幸嫁与世子,想必定能日日都可听到这么好听的琴音,真好啊。” 林婉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她一时半会又不好回头,便往前探身斟茶,浅抿了一口,稍稍消散了眼眶中萦绕的水汽,转身道:“世子可要饮茶?” 谢淮渊闻言,掀起眼帘看向眼前之人,月色下,清晰可见的粉色唇瓣闪动着盈润的光泽,比话本中的撩人妖精还要妖娆诱人,使人想入非非。 忽的那诱人唇瓣骤然挨近,朱唇轻启,呵气如兰,谢淮渊莫名觉得喉间发紧,显眼可见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 林婉想到自己在别人府上,怎能只顾自己饮茶而不管他人呢,于是,她为谢淮渊斟了盏茶,将斟好的茶盏递到谢淮渊面前,仿佛无意一般,指尖微微触碰他的掌心,唇角微扬,笑道:“世子饮了茶后能否在弹一首曲子?” 一茶饮尽,谢淮渊口中依然是淡而索然无味,抬眸时轻轻对上等着接过他手中茶盏的她那狐狸般眼眸,竟一时难以回神,直至身侧再度坐下一人,才收回目光,缓缓吐尽压在心中的一口气,道:“你觉得好听?比之你那位弹琴的家族姐姐如何?” “你更好。”林婉稍稍放好裙摆,稳稳的倚靠坐在他的身侧,目不转睛地回望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谢淮渊虽松了口气,但却又想起母亲所说的话。 其实他知道那日她并没来赴约是与顾清和一起的,他那日在骊山书院等了大半日,由日出到渐渐日落西沉,依旧没看到她出现在骊山书院,一时没能忍住,遣人去探查了一下她,得到的回复即如母亲所言,丝毫不差。 他听到消息后,依然望向骊山书院的大门,自嘲般冷笑一番,或许这就是他先前冷落她的恶果。 可是更令他可笑的是,即便再不愿提起都好,即便接连几日被罚在祠堂反省也好,日日伴着祠堂里的香烟烛火的日子里,那几日暗淡的时日里,原本以为他的心毫无生气了,却没想到,今夜的忽然一见,他的心如同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刹那间将他逼退得毫无退路,不得不直面内心。 谢淮渊轻笑出声,道:“你还想听什么?” 林婉悄悄打了个哈欠,软糯糯的说道:“都行,你弹的我都喜欢听。” 身旁之人再次搭手在琴弦上,指尖翻动弦丝,一曲舒缓曲子倾泻而出。 林婉看着夜色下为自己弹琴之人,心里莫名觉得很欢喜,欢喜得即便这是个梦也好,终归是个好梦。 丝丝缕缕的琴音入耳,她竟一时晃神,记起临出门前喝了药汤,此刻只觉眼皮如同千斤般沉重,一下一下的,渐渐合上。 身形晃动,忽的彻底倚靠在了谢淮渊的身边,暖人的气息透过衣袖传了过来,愈发地滚烫,她的头微微顺势挑了个舒适的好位置依着,紧紧贴在了他的肩膀,耳边渐渐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心跳如雷,震耳欲聋,指尖的琴音早已凌乱不成曲了。 “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怎么又不理人?不会又不认识我了?” “我爱慕的是世子。” ……喜欢吗? “跟你表白又不回应。” ……不喜欢吗? 琴音徒然停下,谢淮渊垂下眼帘深深地望向倚靠自己身上的她,久久地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连引诱人都这般三心二意,为何还要去招惹顾清和! 恨不能将她圈养起来,不被他人瞧见! 迷迷糊糊间睡着了的她,忽然感到唇上莫名一沉,有那么一瞬,她似失去了五感,除了唇上的触感,什么都感觉不到。 滚烫的气息将她裹住,渐渐地愈发难以呼吸,不得不张口喘气,却反而被攻城掠夺,夹杂在重重的喘息间,愈发觉得舌根发麻。 第30章 030 林婉醒来时刚刚过午,屋外阳光正好,暖阳透过镂空雕花床落入屋内,洒在了床帐上。 她方一睁开眼,便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 石榴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床帐里的人坐了起身,连忙把手上的洗漱热水放进里间,随即过来掀开床帐并勾在两侧,小心地扶她起身。 林婉头脑昏沉,只觉这一觉睡了很久,她接过石榴递过来的沾湿水的帕子,稍稍擦拭了一下脸蛋,在挨近唇角时,忽然一阵刺痛,疼得她眉头皱起。 一看镜子,白皙脸颊的映衬下,唇瓣却是红得刺目,仔细看了看,竟然发现唇角处有一道极其细微的齿痕,莫不是她自己入睡后咬的? 细白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被咬的唇角,一时没动,她昨天夜里……好像是有去见谢淮渊的。 是为了还古琴而去找谢淮渊,原本是要还琴的,最后竟变成了听他弹琴,再后来的事,她却发现意识模糊,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林婉打量着梳妆镜中的自己,默然地站了半晌,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透过镜子瞧见窗边书案上静静摆放着的古琴,依稀记得昨夜从襄阳王府离开时,古琴又再次回到了自己手上。 她是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稍微醒来一小会儿,看到夜色下的谢淮渊,他脸上竟出现了罕见的耐心:“这琴是你外祖父当年最喜爱的,如今赠送于你也并没有什么不妥,若是你还想学琴,过些时日得闲了便教你。” 话毕,谢淮渊反常地避开了她试探的目光,留下一句:“夜已深,你早些回去。” 马车离开了襄阳王府,她掀开车窗帘子,望向谢淮渊的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此刻回想,越发觉得昨夜自己遗漏掉了很重要的事,林婉起身走到书案旁,指尖轻抚琴弦,问道:“昨夜我是怎么走回马车里的?” 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却不想石榴的脸上竟然神色大变,眼神闪烁:“回马车…… 不是姑娘你自己走回去的吗?” “为何我竟没有半点印象的?” “可能是姑娘你太困了,昨晚出门前不是刚好喝了药吗,华医圣说药里放了可安眠养神的,许是药效起了,姑娘你自己走回马车里也一时没想起。”石榴惊慌失措地借口要去厨房看看早饭备好没,快步离去了。 石榴的反应太令她意外,林婉心中沉了沉,莫不会是她又强吻冒犯了谢淮渊? 慌得快步往外走的石榴,脸色十分懊恼。 昨夜,她进不去守卫森严的襄阳王府,只能在大门外,与车夫一起在马车那等着林婉,怎知竟看到谢淮渊抱着已经睡着了的林婉走了出来,极为贴心的将林婉抱进马车里。 她与在大门守卫的侍从都被震惊得一愣一愣的,可并不敢多言。 马车的帷帘再次被掀开时,石榴眼尖的看到了倚靠坐在马车里的林婉,那娇艳欲滴的唇瓣上似有刚被蹂躏磋磨的痕迹,她的呼吸一滞,张了张嘴巴,却始终也没有发出声来。 谢淮渊神色莫辨,但漆黑的眸子无形之中带着强势的压迫,透着几分森然:“不许吐露半句。” 石榴闻言惊惶不已地点头,不敢多言半句。 屋内的林婉琢磨了一天,还是将古琴妥帖地收了起来,却不说为何谢淮渊还是非要将古琴赠送给她,若是被苏芙蓉过来瞧见了,怕是又得念叨不停了。 - 街上日光刺目,行人穿梭不断。 林婉已经多日没出门,今日趁着天晴去店铺瞧瞧,与文叔商定店中的展示货品的名字书写,文叔的提议是寻个善于书写的人来动笔会更好。 源于此,林婉便与石榴漫步在街市里,寻找合适的人,却不曾想到逛了大半日,都没寻到合适的,眼看暮色降临,街灯亮起,她想着下回再继续找罢了。 忽然,一辆熟悉的马车从眼前穿行而过,是谢淮渊平日里出行时坐的马车。 林婉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又想到上回路上撞见谢淮渊,却反被忽略的那一次,可在转身往另一侧走去时,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不行,为何要躲,她偏要上去看看,更何况她还是在意上回夜里去寻谢淮渊的事,她忽略忘记的事。 远远瞧见,马车停在了华灯璀璨的高楼下,亮色的招牌上龙飞凤舞的描着“风月楼”三个大字。 只见谢淮渊下了马车后,并没有让侍从绿竹跟随,反而是独自一人走了进去,很快就跟随堂倌上了楼。 绿竹反而转身往外去将马车驶向另一处停靠马车的地方。 林婉实在是好奇为何他会来此,看着进出楼里的人皆是衣着华贵的男子,透过敞开的大门望进去,却是看到里面往来行走着衣着极其艳丽清凉的女子,竟是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 她想都没想就想往里走,却反被在大门迎客的堂倌拦住了。 堂倌上下打量她一番,客气的劝道:“姑娘,此处并不适宜招待您,实在抱歉。” 一旁进出的男子或三三两两的,皆不怀好意的瞧着她,惊得林婉慌忙往外跑开了。 林婉瞧着对面不远处的一家茶楼正好可看到此处,她便去茶楼那挑了张临近大门,正好对着风月楼大门的座位,她要瞧瞧这个人人口中君子的谢淮渊竟是也如寻常男子那般,贪迷温柔乡不成。 一旁的石榴满是担忧,她依旧还是对谢淮渊惊惶不已,林婉这样探查偷窥谢淮渊的行踪,若是被发现了恐怕会有不好的反效果,劝道:“姑娘,世子可能有公务要忙,许是去风月楼里赴宴的,今天我们都出门大半日了,要不我们这就回去吧。” 林婉面色严肃地盯着风月楼,脸上已经出现了愠色:“哪家正经宴席会在这等风月之地办的,什么赴宴,分明是……是……” 她越想越气,于她而言,谢淮渊宁可去寻风月女子,也不愿回应她的爱慕,着实是气人,难得自己就这般的不讨他喜欢吗?亦或者是他就偏爱风月女子那样的? “林姑娘?” 忽然,耳边响起了唤她的声音,她抬眼看去,竟是顾清和。 “见过顾公子。”林婉收敛脸上不悦的神色,堆起笑意,缓缓起身行礼,“当真是巧了,顾公子来此是要品茶吗?” “是的,这是我的同僚,”顾清和身旁跟着一年纪相仿的青年,“崔艺,我们相约来此尝尝茶楼新出的菜式,相请不如偶遇,不知林姑娘可愿一起同坐一桌?” 林婉环顾了一下四周,茶楼仅有一层,今夜热闹非常,除了她这张桌子,竟然全都坐满了人,没想到她只顾盯着对面,一时没留意到茶楼里的宾客盈门。 天色渐晚,可她还是没有等到谢淮渊出现,还不能就这样离去,犹豫了一下,勉强调整了情绪,便应承了:“那当然好。” 顾清和这边才坐下店家掌柜就遣人过来收拾一番,重新添置了新茶,还应顾清和的意思,张罗了不少精致点心,上了新茶盏,新碗碟等,小炉煮着水,沏壶新的茶,从壶口散出的茶香清香扑鼻,闻着就是好茶,与方才林婉自个点的茶水不一样。 若是在以往,林婉定是不愿与顾清和过多来往,可今夜不同,她的心思还在对面的风月楼处,由如何能察觉到顾清和他们两人暗里的眼神交流呢。 “清和,听说圣上还是打算让你去探查五年前历城的剿匪案,这是真的吗?” “确实是有提了,不过还得看圣上意思才知最终如何。” 林婉手上的茶盏微微颤抖,险些倾倒了手中的茶水,神情复杂的望向他们,紧握茶盏的指尖已经有一些发白,道:“历城的剿匪案?” “林姑娘也知晓此事?”顾清和道,“具体还不得知,不过是今早朝堂上提出此事,说当年历城的剿匪案处理得太过于匪夷所思,如今有人查到些当年的事,恐怕会另有隐情。” 闻言的林婉表情一滞,沉默了片刻。 恰好在此刻,林婉垂眸沉默的那一瞬间,对面风月楼大门处,谢淮渊正好走了出来,很快就上了马车。 而林婉与顾清和他们同桌饮茶这一幕,正好被谢淮渊瞥见。 此时,马车的窗帘子被无声的掀起一角,许久未动,他就那样敛眸望着对面茶楼里的他们,谈天说地似乎很欢,他的眸光落在其中一娇艳的女子身上,隔着街道并没能听到说什么,但从神色来看,她似乎与顾清和有共同的话可聊,那眼神的神情都落在了顾清和的身上。 他看了许久,眼神阴沉隐隐泛着寒戾,不禁冷笑一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道:“回府。” 在林婉再次抬眸看向风月楼方向的时候,马车正好驶过了,她看到的依然是灯火璀璨的大门,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绿竹在车前面坐着,却无端发觉马车里的气氛格外压抑,好似有股无声的寒意在翻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030 第31章 031 时间过得飞快,夜色渐浓。 此时长街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顾清和忽的从怀里取出一精致锦盒,放在林婉面前,笑道:“今日恰好家中妹妹过来,她提及上回你挑的那些礼物很合心意,特托我将此薄礼回赠于你,还望林姑娘你能收下。” 闻言,林婉想起上回帮忙掌眼挑礼物的事,她伸手轻轻打开锦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珠圆玉润的珍珠手串,小巧精致,戴在手上冰凉透心,十分舒适,笑弯了眉眼:“这手串很好,劳烦顾公子替我向她道谢。” 夜深,林婉也打算回府,心里虽然记得自己要盯着看谢淮渊从风月楼里出来,不过,此时的她有了更在意的事,临走前,再次与顾清和说道:“若是顾公子肩负历城的剿匪案任务时,不知可否将案情进展告知我一二?” “林姑娘你也那么在意此案?莫不是有相识之人牵扯此案?” 林婉眼神微闪,微微淡了眼中笑意:“并没有,不过此事当年闹得挺大的,略有耳闻,如今提起一时好奇罢了。” “好,”顾清和并没有继续多问,而是坚定道,“若是圣上当真让我负责历城的剿匪案,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林姑娘你放心吧。” 这时,石榴步履匆匆地疾奔过来,气息略喘,附在林婉耳边低声道:“姑娘,世子的马车在茶楼门前等你。” “什么?” 林婉抬眼望去,茶楼外头候着一辆马车,虽然外观并无什么装饰,可是马车上的做工及用料都是极好的,低调的车身尽显尊贵。 竟真是谢淮渊的马车! 林婉心中满是震惊,可还是往马车那走去。 茶楼里,顾清和睁了眸,他认出那是谢淮渊的马车,甚至身旁的崔艺也看出了些许门道。 崔艺试探道:“莫不会,顾兄口中所言的倾心女子正巧与世子关系不菲吧?” 顾清和定睛的望着,藏于衣袖里的手紧紧握住,既然又再次缓缓松开,冷笑道:“不过是恰好认识吧,谈何关系匪浅。” “不过,这昭阳公主马上就要回到京城了,若是被知晓有人趁机攀附靠近世子,恐怕又不得安生了,你……那位林姑娘怕是会被昭阳公主为难的。” “这恐怕不一定。” 他直接打断,根本不给崔艺继续说。 在他进京城之前,就已经听到不是有关世子与昭仪公主两人的纠葛,确切说应该是昭仪公主如何的纠缠世子,若不是碍于圣上并没听信任由昭仪公主的意愿,恐怕这驸马人选早就定好了。 灯影晃动中,林婉停在了马车前,并没有直接上马车,而是试探道:“世子?” 心里的疑惑并不少,明明并没有看到这人从风月楼里出来,怎么这会儿竟然主动邀请自己乘坐马车呢? 而且他竟然知道自己此刻就在茶楼。 林婉这时才猛地反应来,他莫不会是一早就知晓自己在偷窥他的行踪? “上车。” 林婉退不得,唯有咬牙应承下来,依着石榴的手腕借力进了马车,帘子掀开,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清冷气息,不过,今夜这气息里隐隐泛着一丝酒意,他喝酒了? 林婉看着马车里倚靠坐在软垫上的谢淮渊,闭目没看她。 在林婉坐进马车后,厢内位置着实窄小了不少,两人并不是头一回同乘一辆马车,她细细打量一番,轻声细语道:“今夜世子怎么会这般凑巧知道我在此的?” “苏芙蓉遣人寻你,我恰好遇上了,便接你一道回去。”谢淮渊忽的睁开了眼眸,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寒意,“莫不会林姑娘你期待的是顾清和送你回去?” “怎会,能得世子你亲自送回,我当真是非常的欢喜。”林婉不由失笑,本想堵着看看谢淮渊进出风月楼的行踪,谁知此刻却反被他逮着了。 “有何欢喜?”谢淮渊望了她片刻,眼眸扫过林婉手上戴的珍珠手串,嗓音微冷,“这珍珠手串并不适合你。” 她眼眸垂下,看向戴着的珍珠手串,本欲解释一番的,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说道:“并不觉得,我就偏喜欢珍珠手串,多好看啊。” “顾清和送你的?” 林婉随心答道:“是又如何,不是有如何?” 她想到今日为了守他从风月楼里出来,在茶楼里呆了大半日,如今想来便觉得自己的行为越发可笑。 自己的一厢情愿显得那样的可笑,不被看见。 谢淮渊冷冷地说道:“顾清和为人并不非表面那般简单,你还是莫要与他过多来往。” 林婉想了想,撩起眼眸直勾勾地望向他,反问道:“不与顾清和过多来往,那么我与谁来往,世子你吗?” 这时,谢淮渊睁眼看过来的神色极为认真,就连倚靠坐在软垫上的坐姿也是端正不染尘埃的,如同夜空天边冷月。 许是厢内窄小,在他轻微挪动一下坐姿时,林婉马上就闻到他身上不仅有酒香,还渐渐闻到了夹杂其中极淡的脂粉香,这是先前未曾闻到过的,林婉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喜,倒是第一次对他会出现在那样风月场所而产生了一丝好奇,本该是个多么端正的人啊,竟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烟尘。 究竟是个怎样的绝色女子才能近他身,才使得他的身上也沾染上了脂粉香? 林婉追着他的眼睛瞧,却因这忽然闻到的脂粉香而使得话音霎时冷了下来,淡漠地说:“不过仅是条珍珠手串罢了,这与顾清和是个怎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与人结识并不是非得要去想这人的身份,而且顾青和是姨母家的人,品性是得姨母赞许的,我并不觉得他有何不好。” 谢淮渊眼看她不听劝,还一味的夸着,今夜饮下的酒气在此刻忽然都翻涌上了头,沉声道:“他不是你可随意糊弄的,手串给我。” “我偏不。”林婉荡着水光的双眼深深一笑,反问道,“我戴什么手串,与什么人来往,这似乎并不与世子你有关吧,你凭什么管我?难不成世子你与何人来往也需得我允许吗?再说了,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是在糊弄旁人,怎不提世子你在糊弄我呢。” 怎料电光火石间,谢淮渊忽的伸手抓住了她手腕,眨眼间就把手串从手腕中脱出,落入了他厚实的掌心中。 林婉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原来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串此刻反被他夺去:“你……你蛮不讲理!” 谢淮渊将手串脱去后,继而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冷声道:“明日我会遣人给你送更好的。” “可我不愿,我偏要这个。”林婉再次伸手过去,想着要趁他不在意时将手串拿回来。 眼看她已经摸到了被谢淮渊拿到的手串,可他并没有松手,拉扯之间,“啪”的一声,珠玉跌落洒满车厢,珍珠手串被拉扯断了。 林婉没反应过来一时没坐稳,还径直摔入了他的怀里,冷香瞬间充盈鼻间。 谢淮渊也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探身过来拿回手串,拉扯断了手串后,她竟落入了怀里,软香在怀,心神恍惚愣竟一时忘了及时将人推开。 马车外驾车的侍从看到原本安稳的车厢忽然这般大的动静,担忧里面出了什么意外,关心道:“世子,可有什么不妥?” 谢淮渊沉声发出重音:“并没有。” 马车外侍从闻言虽有些为难,但还是没再多问,马车又继续行驶。 林婉落在了他怀里,听着他这般强忍镇定的回应,直觉得想笑。 她打量着眼前这般模样的世子,恐怕是素日里鲜为人知的了,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端庄有礼,竟会与女子如此亲密挨着,灯影变换中,林婉清晰瞧见眼前之人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只觉这抹艳色极其诱人,令人无端心悸。 他都已经被自己这般扑倒摔下厢内软垫上了,可他依然说是没任何不妥,着实没想到堂堂世子说起谎来,半点不脸红,这让她突然萌生想要做些荒唐的想法,忆起了那次在书肆里的荒唐。 马车才刚刚前行不久,侍从又再次扣响车门,迟疑道:“世子,回苏府的石拱桥断了,现在只能绕道过去。” 林婉与谢淮渊对视一眼,谁也没提此刻的窘迫画面。 “世子,是要绕道吗?” 侍从不敢强行掀开帘子,唯有再次轻声的问。 “嗯……绕、绕路吧。” “……世子?” “无事……绕路走吧。” 不怪马车外面的侍从疑惑,这位素来端正有礼的世子,此刻不知为何突然说话声音微哑,略带一丝颤抖的嗓音。 马车轻轻起步晃动,调转了个方向,往街道另一处驶去。 跟随在马车外的石榴心里的震惊并不亚于那晚,她较为细心的察觉到从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异于往常的,反而与那晚似乎意乱情迷的世子说的声音很相似。 石榴料到这一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马车,刚才马车是很明显的晃动一番,莫不是…… 世子竟是如此急色之人? 马车里。 林婉瘫软落在他的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胸前,厢内寂静,那急促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林婉掀起秋水萦绕的眼眸望向他,促狭道:“世子,你的心跳真快啊。” 她嘴上说着,葱白的指尖却一刻也没停下,如同抚琴一般轻抚着他,从胸前一点一点地探至他的喉结,迎着他低垂下来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依着他滚动的喉结轻描淡写。 “起来。” 谢淮渊心中震惊于她竟这般胆大妄为,更有怒意夹杂着酒意隐隐渗出,竟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愈发觉得马车里十分的烦闷燥热,隐隐有些把控不住的yu念,他全力压抑喘着气道:“松手。” 可林婉难得一次得以靠近,她怎会轻易松开,指尖不退反而继续前行,那双手和蛇妖一般,滑溜地从衣襟领口处,趁谢淮渊一个不留神,伸了进去,在脖颈处缓缓勾弄,似有继续往下滑落的迹象,她要将今日等他许久烦闷的气通通撒泼在此,料想必定是会留下几道红痕…… 但是,林婉的念头被打断了,他猛地探手隔着衣裳用尽全力按住了在里面乱动的指尖,制止林婉的手继续肆意撩拨。 街市上的灯影透过帘子打落在谢淮渊渐渐泛起红晕的脸颊,眼里溢出湿意,更有震惊于怒意,呼吸愈发的变重:“你觉得糊弄我,是好玩吗?” “那世子你又管我与何人来往?”林婉瞧着他的神色变换,忽的又戛然而止,勾人指尖抽离,边缓缓坐起,眼里恶劣的笑意却是袒露直白,“世子你凭什么要求我!又为何认为我是在糊弄你呢,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不被重视吗?” 林婉看着他渐渐泛起薄红的脸颊,触及他渐渐越粗的喘息,她起身坐起时,指腹转而滑落他的腰侧,感受到他霎时的僵硬。 既然都被说是在糊弄他,林婉索性干脆将他口中的糊弄做到实处。 林婉的葱白柔软指尖趁谢淮渊不留意,撩起他腰间的衣摆,滑落进去,触及那厚实绷紧的腰腹,肆无忌惮的轻抚撩拨,一下一下地勾画着腰腹纹路,轻抚、揉搓…… 窄小的马车里愈发闷热得灼人,谢淮渊鼻间的喘息愈发的厚重,呼出的气息渐渐烫人,不亚于她指尖下的肌肤。 林婉直勾勾盯着他,不是说她糊弄人吗,那她就要看看这般情形下的他还是那般静心守礼吗。 那只柔弱无骨的指尖滑过他的腰腹,慢慢地往下行,探及那紧紧束住的裤头,轻轻地勾起…… 谢淮渊被撩得心神巨乱,清冷的双眼已覆满迷离,他压制着她乱动的手,牢牢地将那手扣住在掌心中,微哑的嗓音从喉间挤出:“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婉的指尖勾起,停住了,她那乱动的手被禁锢得不能动弹。 但是,她并没有就次停住,反而将另一手抬起挪动,顺着方才继续滑落…… 第32章 032 谢淮渊急了:“你……” 这下他想装作忽视也都装不下去。 他越发沉郁的眼睛望着她,明明身体里有比她更强大的力量,在这瞬间却在一点一点的消散殆尽。 柔若无骨的指尖顺着衣衫,她偏要看看,他还能怎么忍。 礃芯落下那误什,他缰住了尚未来得及蓷开。 马车湘哩愈发的烦闷火喿熱,挥之不去的从月复吓翻滚。 那误什的仑郭廓却是令她诧异。 她笑着望向他那惊人的口物,只觉得此刻比那日让画师描的画册更加诱人,甚是比那画册上的更好。 他沉默地看着她,眼里的怒意越发沉重,微哑的嗓音响起:“好玩吗?” 林婉指尖跳动车圣抚,反复搓错莫,撩起眼眸,促狭的一笑:“还行。”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眉宇间还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撇向那物四溢昂杨,倒是衬得本就美艳的脸越发有了魅力,教人移不开目光。 下一瞬,他猛地将她的手腕紧紧拽住,从他身上抽离,大力地甩开。 谢淮渊的脸色阴沉得似风雨欲来,他望着她,眸色深沉近墨,低沉的声音透着隐隐的不悦:“你这般逗弄我,开心吗?” 林婉料想不及的被使劲地甩到了马车的厢壁上,后背狠狠地撞上去,瞬间感到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原本在怀里放着的玉佩跌落出来,滑落脚边,打了个转,停在了两人之间。 她伸手摸着后背被撞到的地方,略疼,思及定是要被撞红了,无暇顾及从怀里跌落出来的玉佩,反而被谢淮渊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 他顿了顿,复而想起这玉佩是他赠予她的,眼皮轻掀,与面上阴沉怒意相反的,墨色瞳仁里闪过一丝柔情,夹杂在一团幽寂的怒意中,哑着声问道:“你没扔?” 林婉松开摸着后背的手,不去摸背了,反而将葱白指尖探过去,轻轻勾着玉佩一边的红绳,她复而又凑近了一些,抬眸望向他时,星眸中掠过诱人的娇媚:“这是我爱慕之人送的,为何要扔。” “你当真是爱慕我吗?还是仅是在糊弄我?” 她的指尖将玉佩勾了回来,重新放回怀里,唇角微弯,眼底染了笑意,道:“那世子你呢,爱慕我吗?” 谢淮渊闭上眼,不再去看那双满是情意挑动的眼眸。 可是林婉并没有就此消停,反而再次探身靠近,将掌心贴在他的心口处,感受到藏于身体里的有力跳动。 一下。 又一下。 猛烈,强劲的跳跃着。 情动的心跳毫无掩饰的袒露出来,林婉感受着掌心下的咚咚心跳声,眼中露出得意的笑意:“世子,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知何时,谢淮渊睁开了双眼,无声的打量着凑近靠在自己身上的林婉,他凝望着她,那一颦一笑都娇媚得勾魂摄魄,微微张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这时,马车忽然猛的停下了来,外面传来清朗的声音询问:“马车里可是世子?” 是苏宣怀的声音。 苏府大门。 正好外出的苏宣怀在大门正欲拾阶而上,走进去时,听到身后由远而近的传来马车行驶缓缓声音,回身一看,那低调华丽的的马车竟是谢淮渊素日出行所用的马车。 苏宣怀眉宇间染上了不解,思及近日朝堂上太子与晋王日趋不和,就差撕破覆盖暗流涌动的虚假面具。 他最近也因此而头疼不已,太子接连诸事不顺,这些手笔皆脱离不开谢淮渊,按理说,如今他更应该避讳,不会特意过来苏府,琢磨不透谢淮渊这是何意?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在马车旁,尾随着马车走来的侍从当中看到了石榴的身影,这不是跟着林婉伺候的丫鬟,竟然也出现在谢淮渊的马车旁。 心里突然似有拨开云雾之感,试探道:“林婉,你也在马车里?” 马车里的暧昧霎时消失,谢淮渊眼里的**迷离散去,又恢复了往常的端庄疏离,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挪动坐姿离她远远的,这才探身将马车帘子掀开,清冷的声音说道:“回府路上恰好遇见了,天色渐晚,林姑娘独自回府也不安全,便顺道邀林姑娘同乘马车回府。” 苏宣怀透过掀开的马车帘子看向里面,看到的就是极其怪异的一幕。 林婉坐得离谢淮渊很远,后背紧紧贴着厢壁,面色沉重的抿紧唇角,正襟危坐的模样,怎么看都令人觉得很特意。 苏宣怀:“?” 林婉抬眸看向苏宣怀,乖巧道:“这般巧的,表哥也是刚刚回府吗?” “嗯。”苏宣怀压下心里的揣测,吩咐道,“怎么还不上前扶表姑娘下马车?” 闻言,石榴慌忙上前摆好脚踏凳子,搀扶着林婉小心踩好脚踏下了马车。 苏宣怀道:“今夜多谢世子了,此刻天色已晚,不便多留,改日定会携礼拜谢。” 谢淮渊最后看了一旁安静站着的林婉,微微一颔首,随即放下帘子,马车扬长而去,渐渐隐入墨黑的夜色中。 林婉转身沉默的跟在苏宣怀身后,提裙跨进苏府大门。 夜凉如水,不知不觉夏日也过去了。 夜里寂静无声,仅剩两人无言的踏步声响。 在两人就要分道而行的时候,苏宣坏打破了沉默,猜测道:“你爱慕谁都可以,唯有他不行。” 忽如其来的说话声惊得林婉脚下步伐不稳,险些踏空了石阶,她想起了之前苏芙蓉提醒她的话,莫要让旁人,包括苏宣怀也不可以透露半点她的心意,顾左言右:“表哥,你说的是什么,怎么我有些听不懂。” 苏宣怀:“听不懂就最好,他不是你可肖想之人。” 夜风袭来,晃动了侍从手上的灯笼,光影变换照着人影摇摆不定。 烛火映着林婉幽深的的脸颊,她兀地抬眸,这一刻,方才的掩饰消散殆尽,道:“为何?” 苏宣怀瞥了她一眼,落下的话音带着几分冷意:“亲近他的人皆是没好下场。” 闻言,林婉的身形微微一颤。 这一夜,林婉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心入睡,不是琢磨着苏宣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要不就是想着谢淮渊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不知不觉间眨眼就要天亮了。 同样无法安心入眠的不仅她一人。 襄阳王府的庭院里。 谢淮渊沉默的端坐在亭中石桌处,迎着朦胧夜色,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转眼间,桌面的酒壶便倒空了,他举着最后一杯酒,出神地凝望,许久都没动作。 这时,匆匆赶来的身着黑衣的侍从看到这一幕,迟疑着不知是否上前。 “何事?” 侍从上前躬身行礼,低声回道:“昭仪公主将在明日回到京城,晋王递了消息说可借此良机诱惑那人出手。” 谢淮渊皱眉,久久叹息一口气,喉结滚动饮尽杯中的美酒,道:“好。” - 林婉一夜无眠,实在苦恼,便一大早去寻外祖母用早膳,还哄着她在吃饱后一同在院中的花园逛逛,好有助于消食。 “哎呦,你外祖母我可是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这般折腾,我得回去歇息缓一缓才行,你自个儿玩去吧。” 林婉笑着搀扶她回房后,在临出房门,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你这几日若是得闲了,可在家中寻芙蓉那丫头玩玩,这街上人多混杂,这几日还是少出门吧。” 林婉压下心底的疑惑,乖巧应承了一句。 跨过半个苏府,去寻苏芙蓉时,才得知苏芙蓉一大早便被孟氏拉着出门去了。 林婉瞧着府里日渐染上秋意的景色,才惊觉竟然不知不觉中早已入秋了,她来京城也快大半年了,距离她父亲给她的期限也仅剩大约半年的时光了。 或许,在明年此时,她不知已是被困在哪家府邸里,再无此刻的自由身。 可,甘心吗? 林婉的不甘心涌上心头,她不愿半年后就这般回去! 秋意渐浓,街上人流熙熙,往来穿行不断。 林婉由着石榴跟着,行走于繁华热闹的街市当中,街道两侧的商贩打酒卖茶的,今日异常热闹。 忽然,毫无预兆的本就熙攘的百姓涌动起来,纷纷被铠甲士兵拦着围住,流出了一条街道中间宽敞的大路,挤得林婉频频往后退去,险些被绊倒,多亏石榴眼力好,及时将人扶稳。 几乎被挤到了墙角跟下,才无力停下。 隔着拥挤的百姓人群,林婉抬头仰望看见了街角拐弯处,由着铠甲士兵护着,威仪万千的皇宫行仗缓缓驶来,游过街道,迈向皇宫方向。 林婉心中疑虑,这般大的行仗,不知是皇宫里的哪位贵人? 紧挨着她也被拥挤到了墙角跟的路人,望着仪仗感叹道:“这昭仪公主总算回京了。” “听闻昭仪公主美艳动人,自幼与世子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救世子而深受重伤去疗养,恐怕他俩人早已成婚,这次回京,两人的好事应该快了吧?” 有人问道:“这世子可是襄阳王府的?” “那当然就是他。” 林婉听到这,没任何看热闹的心思,想到了早些时候,外祖母劝她留在府里莫要出门,原来如此,他们都知道此事,仅有她并不知晓。 莫名的心烦气躁,有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气愤。 第33章 033 林婉望了望人群中像是走不完的公主仪仗,手上的帕子被她愤愤地扯了又扯,压低声:“你们又怎知这公主回京定是为了世子?就不能是因为其他事情吗?” 一路人侧目上下打量林婉,笑道:“姑娘,你莫不会并不是京城中的人?怎么连这事都不知晓。”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路人连忙补充道,“五年前中秋前夕,宫中设伏抓贼人,那贼人很是大胆,竟然躲入公主殿中,企图挟持公主逃走,幸好世子当时提前做好准备,虽成功抓住了贼人,却伤了公主。” “你别是胡乱胡扯吧,皇宫的事那轮得到我们这些人知晓。” 那路人信誓当当说道:“我所言无假,听说那跑进皇宫里的贼人正是那年从大狱里逃出来的贼人,那日原来是办中秋花灯宴的,不过就因这事不办了,我那时一直期待着中秋花灯宴,才打听到这事。” 又说道:“不知今年是否会重新办中秋花灯宴,听闻昭仪公主最喜各式花灯,出事之前年年都会在中秋节之际办花灯宴,我都好多年没看到了。” 一旁的石榴听了这些路人三言两语,神色凝重瞧了瞧林婉的面容,轻声道:“这些道听途说的一时也说不准,姑娘你还是莫要放在心上。” 人群中寂静,仅听到仪仗行伍经过的声响。 “……” 半晌。 林婉终于在石榴期盼的目光下,迟缓道:“没事。” 这倒不是林婉虚假掩饰,而是隔了那么多年的时间,若是当年真的有什么暧昧情谊,隔了那么久应该都被时间冲淡不少。 她识人不假,之前不敢说,可近来三番四次的与世子相处下来,她确信他瞧自己的眼神里并不是清白的。 可这忽然又来个与他有纠葛的公主,她难免心里有种被糊弄戏耍了的感觉,此时,她一刻也待不下去,若他真的隐瞒着与公主的情谊糊弄自己,那也不能就这般轻易饶了他。 林婉松开手上捏紧的帕子,透过雪白柔纱的帕子,她忆起了昨夜的事,在她触及撩拨他时,那一下一下的触动骗不了人,若是真的戏耍了自个,定不是像昨夜那般隔靴挠痒了! 眼看公主仪仗终于行到最后,堵路铠甲士兵也收了兵器快步跟上行伍,围观的人群也不再拥挤,渐渐松动行走,街市又恢复了热闹,贩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可经此一事,林婉也没了心思再逛,便打道回府。 苏府里也是静悄悄的,除了此刻在歇息的外祖母,其他人皆不在府里,就连她往院子走去的小道上也鲜少碰见做事的丫鬟小厮,难得见到如此清净。 行至游廊的月洞门前,忽然隐隐有压低的说话声传来。 月洞门外是一鱼池假山,两个丫鬟站在鱼池旁,手上往鱼池里轻洒着鱼料,逗得池中鱼儿跃起抢食。 其中一个身量略高些的面露不喜,压着嗓音阴阳怪气道:“也难为那表姑娘会上赶着寻不快,这个时候还要出门去凑热闹。” “看她那得意的模样,似乎并不知晓此事。” “不知正好,你瞧表姑娘才来京城多久,就频频去招惹世子,也幸好世子是个正人君子,并没有传出其他难听的传闻,不然,恐怕昭仪公主还没回到京城就已经派人将她惩治一番,连公主殿下瞧上的人都感觊觎。” 丫鬟并未发现林婉的存在,又接着议论起来:“不过,这表姑娘也当真是长得美啊,我若是男子也爱这般的,就是行事太招人了,我都碰见好几回她从世子的马车里下来,半点矜持都没有。” 月洞门的墙壁拦不住两个丫鬟的嘀咕,细碎嘲讽的声音传来,钻入了林婉的耳中,她被气的瞪大双眼,却还是强压下心中不快,并没有上前斥责,毕竟此处并不是自己的家中,她不过是个暂居府上的表姑娘。 林婉僵住站了片刻,不想再听打算转身往回走时。 “呦吼,你们这两人可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连表姑娘都胆敢这般妄议,简直是毫无半点规矩,表姑娘即便是客也是个你们要伺候的主子,轮不到你等谈论,自个去寻管事领罚,若是让我再听到半点闲言碎语,小心你们的皮子。” 紧接着,月洞门里走出两个面色惨白的丫鬟,竟然一眼就看到已在此处站了好一会儿的林婉。 惊得两个丫鬟脚步一顿,心虚地讪笑两声:“见过表姑娘。” “……” 苏芙蓉刚刚与孟氏从宴席上回来,本想着去院子里寻林婉,怎料扑了个空,反而撞见了这两个丫鬟背地里谈论林婉的事,更没想到林婉就站在这处,竟然全都知晓。 林婉压了压心中的不快,面上挂着微笑,绕过两个丫鬟,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旁,道:“原来你回来了,外祖母还说要我去寻你玩呢,若是知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那么我就不出门去凑热闹了。” 苏芙蓉眼神盯着两个丫鬟赶紧离去,继而诧异道:“你上街了?” “嗯,今日街上当真是热闹,太多人太拥挤了。” 苏芙蓉打量了她的神色,试图从中寻出不快的神色,迟疑着问:“……是昭仪公主的仪仗吗?听说正好是今日回到了京城。” 林婉其实并不想再过多谈论街上看到的事,仅是淡淡看她一眼,点头应了一声。 “其实,我也是今日随母亲去赴宴才得知公主今日回京。”苏芙蓉解释道,“不过只是回京罢了,再说了,按世子哥哥那般谪仙的人,京城里暗地里爱慕的人也不少,不过并没有像当年昭仪公主那般闹得大罢了,即便是公主又如何,若是世子哥哥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他……” 苏芙蓉宽慰的神色僵在了她的脸上,日光洒落,身姿曼妙,容颜娇艳,口中的话语停住了,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宽慰的话或许用不上。 确实,一贯清冷疏离的世子,即便京城再尊贵如昭仪公主也没能近得了他身,可林婉却三番四次打破了世子以往的边界感,或许…… “虽然家中的一些事情,可能会阻拦你,”苏芙蓉笑着上前一步,勾住林婉的手臂,眉眼笑弯了,“忽然觉得,若是你能如愿,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婉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望向她,心中惊讶她的转变,似乎是从上回在李郡主府里回来后,她就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喜自己靠近世子,反而隐隐有帮忙之意。 直到入夜,苏府的晚膳时候。 在苏少华与苏宣怀从宫中一同回到家中,孟氏打趣道:“你们父子两人同朝为官多年,还是仅有的一次齐齐回家,今日可是有何好事,老爷您满面春风的?” 一旁的管事引着丫鬟婆子们端着香气扑鼻的各式菜式,杯箸酒具,仔细的将其摆放在梨花大圆饭桌上,眨眼间就摆满了美味的菜肴山珍。 孟氏一边留意饭桌,一边示意丫鬟给两人递擦拭的帕巾。 苏少华将擦拭后的帕巾扔到丫鬟的托盘上后,端起桌上的酒碗,浅浅抿了一口,缓缓道:“是有好事,搁置多年的中秋宴又要办了。” 平日里林婉都是过来与他们一同用餐的,此时她听到了这句话,手上的筷子微微一抖,筷子上的菜滑落到碗中,幸好饭桌上的人都没有留意到。 孟氏诧异:“当真?” 苏少华:“圣人还在宫中设宴,邀我等京官携家中女眷一同进宫赴宴。” “说是圣人体谅昭仪公主离京多年,与京中女眷友人多有不识,打算借此宴席可以结识一番。” 苏少华将手中饮尽空了酒碗放回桌面,转而问:“林婉,你可要一块去?难得宫中设宴,素日里都没有机会,你要去吗?” 2615 林婉还没开口,反而身旁的苏芙蓉笑问道:“爹爹,那么我是不是也要去?” “那当然。” 话虽如此,苏少华看乖巧安静的林婉一眼,想起在离宫前,公主殿中的一太监竟然在离宫甬道处等他,就为了叮嘱他府上的林姑娘也要进宫赴宴。 才刚刚回京的昭仪公主竟然要林婉务必要进宫,这事有跷蹊,但他心中虽疑心,面上却不显,慈爱地看着她,耐心道:“若是你不想……” 林婉轻轻地将碗筷放下:“舅舅,这么难得的进宫赴宴机会,怎能辜负圣人的心意呢,我也去。” 为何不去,她要去瞧瞧传闻中的昭仪公主是怎么样的?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侧,守卫森严的皇宫深处。 皇宫里最气派的公主殿中,明亮的烛光照映得殿中光如白昼。 一衣着华丽的女子倚着软垫,由着宫女拆头上点翠发饰,好眠初醒的慵懒的眼眸掀起,冷冷的问道:“把话带到了?” 殿中跪倒趴着一太监,毕恭毕敬道:“回禀殿下,奴才已经将话嘱咐了苏大人,万无一失。” 昭仪公主从梳妆凳的软垫上起来,看着跪地回话的太监,点头示意一侧的宫女,道:“不错,赏。” - 中秋宴在皇宫御花园里举办。 今日的皇宫自然是比以往更加的热闹,京城里各府的马车依次到来,或精致奢华,或朴素典雅,皆在展现着马车里人的身份地位。 众人的马车由着侍卫指引,行至东华门,由着太监随侍,下了马车,各府的女眷们纷纷提裙款款前行,一路往御花园宴席处行去。 林婉头一次进宫,紧随着孟氏、苏芙蓉缓缓跟着众人走着,金色的阳光洒落,将宫墙上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淡淡光晕,轻声脚步踏着平整的青石砖路,顺着蜿蜒曲折的回廊,不多时,她们便到了御花园宴席内。 只见御花园里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庭院深处古木参天,两侧廊腰缦回处悬挂了各式各样的精美别致花灯,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于此园中增添了几分雅趣。 孟氏在来到御花园后,便被相熟的夫人邀去,留下苏芙蓉与林婉站立在奇花异草间。 “没想到,你竟然也被邀请赴宴?”还没来得及欣赏园中美景,李郡主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脸上描画着精致妆容,清丽脱俗,可面容神色在看见林婉后,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甚至还有些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嚷嚷的声音并不小,临近的女眷也听到了,纷纷侧目神色复杂的看过来,不少人认出是林婉,晓得进来京城里传言中与世子拉拉扯扯不断的苏府林姑娘,皆小声嘀咕。 她一直记恨着被林婉拉扯跌落水里的事,轻蔑打量道:“你莫不会以为仗着苏家得以来此,便打扮得如此妖娆借此攀附世子吧。” 林婉还没说话,苏芙蓉气不过:“李郡主,你能不能别这般蛮横不讲理,再说此处乃是皇城御花园,又不是你府里的后院,我们来此你又管不着。” “哼,我是管不着,”李郡主狠狠道,抬眸望了一眼远处,提裙上前靠近,压低嗓音道,“不过,现在管得着的人来了,我若是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忽然,前方一片轰动,有太监尖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昭仪公主驾到——“ 园中众女眷纷纷行礼请安,有些会在请安起身之后,偷偷的抬起头看了几眼,好不夸张地说,皆被皇后的威仪,及昭仪公主的美艳所折服。 林婉并没有,她从请安行礼到起身都没有抬眼偷看,毕竟宫中礼仪不可废。 可众人的瞩目目光却是随着贵人的移驾而纷纷落在了林婉身上。 “听闻苏大人家来了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是你?” 皇后一过来,场面便肃静不少,隐隐泛着官家的威仪,林婉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恭敬回话:“娘娘万福金安,小女惦念外祖母年迈,来京叨扰了舅舅。” “你能有此孝心,很是不错,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林婉站的位置并不惹人注意,可此刻却被众人瞩目,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眼前之人。 可落在旁人眼里,她那明亮的双眼,眸光流转好似春水初融,眼尾微勾,一抬更是媚态横生蛊惑人心。 不远处,一华丽装扮女子的眸中倒映着那娇媚姿容,眉角轻轻一压,飞快地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随即,似笑非笑地抬了眼…… 第34章 034 此刻宴席的的女眷们都目光皆落在了林婉身上,立于不远处的李郡主更是在原地恨恨地掐紧掌心,紧紧地盯着那被瞩目的倩丽身影。 林婉也是头一回见到皇后,被仪态万千又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所震慑,她登时有些六神无主,幸而皇后也仅是提一句,并没有再多言。 这时,御花园外已有女官前来通禀圣上口谕,得知中秋宴席即将开始。 园内的众女眷依次随着宫女的引领缓缓步入御花园里置办好的席位,女眷里夫人们坐在一侧,年轻未出阁的女眷则都在另一侧。 赴宴的人很多,苏芙蓉和林婉挨着一张矮桌坐,离主位不远也不近。 皇后入席后,场面便肃静不少,原先一些闲谈玩闹的声音没有了,她静静的坐在上位,无形之中带着令人折服的威仪,她的目光中仅有柔和皆落在了缓缓走过来,依着她坐席旁的昭仪公主身上。 林婉原本紧张的心在皇后离去坐回主位后终于有些许缓了过来,目光瞥了一眼。 毫不夸张的说,在座的女眷几乎都在偷偷的打量着许久不见的昭仪公主,若是林婉是张扬的美艳,那昭仪公主则是温婉清丽的美人,身上似有股淡然的气质,身姿却有些如弱柳扶风般的娇柔。 不过,在昭仪公主缓缓走来,正好经过林婉的席位时,她的脚步却是忽然停了下来。 昭仪公主问道:“这位姑娘不曾见过,不知是京城中哪位大人府上的?” 林婉起身行礼,恭敬道:“回公主的话,苏少华大人是我的舅舅。” 昭仪公主唇角微扬,面露惊艳之意,道:“原来是苏大人府上的,没想到京城中还有如此娇艳的美人,长得可真好看。” 此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此刻的目光中隐隐又些不喜。 在林婉正要回话时反而被突然冒出来的李郡主打断了话头。 李郡主先是恭敬地向昭仪公主行礼,继而语气缓缓道:“公主殿下您离京多时不知最近京城里的事儿,近来凡是京城中的宴席上,只要林姑娘出现的时候,其他姐妹们皆都不及她。” 昭仪公主闻言,神色复杂的看着林婉,笑道:“姿色出众,确实也是如此。” 李郡主看得清清楚楚,不只她自己,京城里不少的人都不喜林婉,语调略沾染了失落自嘲道:“别说是公主殿下您,即便是世子,见了林姑娘也同样被她的姿容所惊艳,若是我也如林姑娘这般拥有出众的姿色,定也会如此,上回在我府里的宴席上见了世子,世子好心宽待命人递了帕巾给林姑娘,都被林姑娘拒绝了,硬生生拂了世子的面子,气急了离去。” 李郡主的声量并不小,也没想过掩饰着说话,身旁临近席位的女眷皆听到了,不少也是当日目睹此事的人,脸上的神色莫变。 熟稔谢淮渊的昭仪公主知他的脾性,若不是真的入了他的眼,无论是何等身份的人都讨不着好,更别说当着众人的面拂了他的意。 回想起最初见到谢淮渊的时候,被他的才学惊艳想要结识,主动上前招呼说话,都会被冷漠回应,可是眼前这人却胆敢如此对他耍脾气,若不是两人关系匪浅,并不会如此坦率直性。 公主正眼打量此人,她知若说是真的这般对世子,那人定不会再这样安然无恙在此,莫不是两人关系匪浅? 果然如此。 昭仪公主眼睫低垂,瞥见那些女眷脸上愤恨不喜的神色,逐一收入眼底,再次抬起眼帘时,方才低垂眼眸闪过的一丝厌恶已消失不见,望向林婉的眼神中清澈温柔,笑道:“世人皆喜爱美好之物,人亦是如此,看来本宫与林姑娘你也是一见如故。” 只见昭仪公主示意身旁女官,手捧酒壶,道:“此乃是我特意从西域寻来的果酒,酒意不醉人,却饮后口齿留香,味道很是不错,现在就赠与林姑娘你,你也尝尝。” 女官听令上前,缓缓的将酒壶中的果酒斟入林婉面前的小巧酒碗中,酒水斟出那瞬间,果真是酒香扑鼻,一股清新的果香藏于其中,之后便将酒壶轻轻放置在林婉席位的桌面上。 林婉虽平日里鲜少会饮酒,但是公主赐酒,她不敢辞,恭敬感谢道:“多谢公主的美酒。” 这边的小插曲终于了结,在昭仪公主落座后,中秋宴席终于开始了,在皇后举杯邀请众人时,林婉不得不也随之浅抿了几口刚才昭仪公主赠的美酒。 这一幕不仅落在了上位者昭仪公主的眼中,也映入了相隔坐席的李郡主眼中。 李郡主一口饮尽手中的酒,看向林婉的眼神燃起熊熊烈焰,直把她的心中的怒意烧得更旺。 饮尽了方才昭仪公主女官斟给她的酒,隐隐觉得酒中似乎藏着其他味道,可当她将留在桌上的酒壶端来一瞧,壶中酒香清纯,并没有异样。 苏芙蓉见状,道:“怎么了?这酒壶有异样?” 可在她也像女官那样斟酒到自己酒碗中,浅抿一口,道:“酒味果真不错。” “……” 林婉难以置信,眼珠子转悠落在酒壶上,但并没有把心中疑惑说与苏芙蓉,可是直到宴席结束,她也没再碰过自己那个酒碗。 宴席进行至尾声,席上的女眷皆少了些方才得拘束,多了些鲜活,或与临近的相熟好友交谈,或是走出席位上前恭敬地向皇后与昭仪公主敬酒,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这时,御花园外便有太监轻声脚步上前,向皇后与昭仪公主道:“襄阳王府的世子到——” 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一身素雪锦衣的谢淮渊,如玉一般的翩翩君子,阔步走了过来。 京城的年轻人当中,唯独谢淮渊是才学能力与俊朗相貌并存的,家世显赫,前途无量,也是不少人心中的梦中郎君。 昭仪公主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那种袒露直白的痴恋清清楚楚的展示出来,毫无遮挡。 皇后看了看几乎快要离座起身的昭仪公主,笑弯眉眼,问道:“你今日怎来得这般迟?可有去过圣上那般的宴席?” 中秋宴席分了男女两处席位,此处御花园为女眷宴席,相隔一湖的另一处畅音殿乃是男子官员的宴席。 “臣方才从畅音殿出来,圣上命我送此锦盒来此给皇后娘娘。” 谢淮渊双手捧着一雕琢繁杂花纹的锦盒,立于皇后席位前。 皇后但笑不语,看着他手上的锦盒,命人上前接过来,若是圣上要递个什么物件,哪用得着谢淮渊,宫里难道是没人可使唤?不过是个让谢淮渊能够光明正大过来御花园的借口罢了。 “有劳你亲自跑一趟了。”皇后道,又立即命人在她旁边添了个席位,“既然来了,就在陪本宫说说话吧,难得今日这个好日子,你往日都常常忙于公务,不知多久没与你说说话了。” 皇后看向他的目光,越看越满意,多瞧一眼便满意多一分。 谢淮渊也是顺着皇后之意留下,或是温和的应答,或是满是笑意的眉眼听着皇后与昭仪公主说话,似乎与宴席上的其他女眷毫不相识那般。 中途,昭仪公主还起来跳了只舞,腰肢纤细,舞姿优美,翩若鸿鹄,在场众人都看明白,这恐怕是早就安排好的了,皇后很是满意看中了谢淮渊,有意让昭仪公主在他来此后跳此舞。 这样君臣和睦的画面,林婉是从未曾想过会看得到,可如今她坐在此,她只能默默的看着,又明目张胆的借观舞之意打量着谢淮渊,试图在他脸上寻到欣喜之意。 一曲舞毕,众人纷纷对此赞不绝口,即便是李郡主也不敢有其他异样的表露。 皇后亦是同样赞许的点了点头,道:“本宫瞧着昭仪能有此长进,也很是欣慰,不知你看了觉得如何?” 昭仪公主舞毕还立于原地,与谢淮渊临近,皇后越看越觉得很是般配,而且她早已知晓公主心仪于他,若是能得此郎婿,也很是不错。 谢淮渊道:“公主素来天资聪颖,德才兼备,是京城女子的典范。” 闻言,昭仪公主娇羞地低下她,脸颊上浮出一抹嫣红。 林婉坐在席位,冷眼瞧着谢淮渊在与公主临近,看着不喜,不由得捏紧袖帕。 忽然,皇后叹了口气,道:“她是我从小养在身边的,脾性我最是清楚,也就这几年没在身边罢了,若是不因她要养好身子,恐怕她都早已嫁了出去,圣上还说要趁早将她嫁出去,若当真要嫁人,这做母亲的我,也很是不舍,恐怕这是天下为人母的共同想法吧。” 原先,林婉并不在意皇后说的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目光仅是留在谢淮渊的身上。 可是。 皇后打趣继续道:“说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京中如你这般年纪的人皆早已成家了,你瞧,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几乎皆在此,不知你属意哪位?” 第35章 035 谢淮渊的亲事本不该在此提起,只需在京城中挑位门当户对的人家,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又能掌家管事的女子即可。 可这几年,或明或暗的与谢淮渊提及结亲的事宜,皆被他当面拒绝了。 皇后此话一出,宴席上的众人皆被惊住了,纷纷侧目,或是娇羞的瞧着谢淮渊,期盼着他的目光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林婉垂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又转瞬即逝。 立于谢淮渊面前的昭仪公主更是脸色绯红,美人娇羞,频频撩起眼眸瞥向谢淮渊,显然是对在众人面前提及这个事儿觉得害羞,可脸上的喜意却是掩饰不住。 昭仪公主娇羞道:“母后……” 李郡主被皇后这番话惊住了,她不敢置信的来回打量谢淮渊与昭仪公主两人,又转而直视林婉,正巧与林婉视线相对,冷笑嘲讽着林婉,她得不到的,林婉也别想要得到。 皇后的这话听上去像是打趣,可实则是在给谢淮渊牵引红线,若是识趣之人定是明白皇后之意,可偏偏这人并非识趣之人。 谢淮渊唇角轻扬着淡淡的笑意,眼角扫过席位中间位置的某人,那人脸上的阴沉冷意丝毫没有掩饰住,忽然有些忍不住笑意,转瞬即逝险些捕捉不到,继而起身温声道:“娘娘说笑了,在坐之人皆有其独特值得欣赏的地方,皆会有欣赏之人为之倾倒,实不相瞒,臣已有心仪之人,只是还没有定下来罢了。” 这样的话一出,宴席上的众人皆被震惊,不敢置信的齐齐望向谢淮渊,一时间场面无比寂静。 皇后脸面略微僵硬,特别是在目睹昭仪公主的神色由娇羞绯红瞬间转而苍白无色,内心不由得对谢淮渊有些不满,语气沾染了些许冷意,上位者的威仪夹杂其中,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姑娘,竟能得淮渊你的青睐?” 谢淮渊道:“娘娘,请恕臣无礼,这个如今还不能说,待来日机缘到的时候便会诚意相告。” 不止昭仪公主,在场的其他或明或暗曾表露过对谢淮渊心意的女子,脸色皆都因这句话而煞白,更甚者眼眶泛红,泪光盈盈。 昭仪公主泪光盈结,颤抖着声音:“世子哥哥,此话当真?” 安静之中,昭仪公主的这句话,也问出了在场其他女子不敢问的话。 谢淮渊语气温和,看向她的眸光中平淡:“并无虚假。” 话落,谢淮渊便不再多言其他,更无安慰话语,借故公务有事要忙大阔步离去,留下碎掉了的一地芳心。 场面一时间极其安静,忽而有人提了一嘴:“莫不会是世子口中心仪之人其实就是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只不过是他并不想说出来?” 这话不亚于方才谢淮渊表露心意之话,一时间,众人皆面面相觑,试图在其中一人的脸上寻到窃喜的神色。 话题忽然被牵引回来,不止皇后,就连昭仪公主,甚至其他席位上的夫人女眷皆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落在了沉默的林婉身上。 林婉自从昭仪公主献舞开始,就心生郁闷,无端地气恼,可又不能发作,唯有暗地隐忍着捏紧帕巾,连眼皮都不再掀起瞧那两人,可如今场面一片寂静,她耳中也听到了不知何人提起这话,心中不由得再悄悄把谢淮渊骂多了几句,这处处留情的人,可恶!竟然还藏有心仪之人,这更是可恶至极! 忽然,她终于察觉不妥,抬起眼眸,诧异于众人皆在朝向她看过来。 皇后娘娘被谢淮渊拂了脸面,此刻正一脸不喜,脸色冰冷问道:“林姑娘?” 这时,夫人席位里坐着的孟氏忽然起身,恭敬地行礼,柔声道:“娘娘,前些日子妾身老爷提到了上回林婉与姨母家大郎相看一事,甚是满意,听闻他也刚巧在前段时间升迁入京为官,不知今日中秋宴席他可会赴宴?” 皇后冷意打量一番,瞧着林婉脸色并没有半丝窃喜,料想谢淮渊刚才口中所提的并不是她,恐怕是另有其人,才淡淡道:“哦,原来有这样的事,不过今日宴席都是宴请京中颇为有资历的官员,初调入京的人恐怕不在邀请一列。” 孟氏道:“多谢娘娘,那看来今日无缘瞧见了。” 她坐下之后,身旁立即拥近相熟的夫人,好事打听她刚才口中的大郎。 而无人留意的昭仪公主,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恨意,她刚才离得谢淮渊很近,其他人无人留意到,可是她有捕捉到谢淮渊飞快地朝林婉那边看了一眼,那一闪而逝的目光中隐隐带有笑意,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神色。 难道…… 加上之前打听得来的消息,一个笃定的想法隐隐在心底萌发。 昭仪公主已是再次落座,眼角扫过沉默不发一言的林婉,心底的恨意在滋生疯狂的生长,指尖掐住的掌心隐隐发疼,似有血丝渗出。 皇后看到身旁昭仪公主落寞的神色,也不甚在意一个籍籍无名的林婉,更没了与众人周旋的心思,草草结束了宴席,临末时,她如同以往那般端起酒碗与众人同饮。 众人纷纷起身,与皇后一起同饮。 林婉打量着那被自己嫌弃的酒碗,可此刻她若是不与众人同饮,定会不谴责。 无奈之下,林婉再次浅抿一小口那带有些奇异味道的果酒。 宴席结束后,皇后便先行离去。 这次宴席还算圆满,除却谢淮渊那个意料之外的事儿,其他的还算顺利。 此刻,众人三三两两的相约闲逛御花园。 谢淮渊一走,众人谈论的话题不由得落在了他口中所提的心仪女子,纷纷在猜测究竟他爱慕的人是何人,竟然能引得高高在上的世子谢淮渊坠入凡尘,如同一般男子那般沾染了尘爱。 林婉的神色一直都很沉默,可此刻,她更多的是莫名的醉意翻涌着,这股醉意来得有几分不对劲,头脑渐渐混沌不堪,思绪纷杂,身边说话的声音似乎漂浮不定。 “林婉!” 林婉忽然炸醒,睁眼寻声望去,只见苏芙蓉惊诧地眼神掩盖不住,猛的朝自己扑来。 “哗啦”一声,紧接着,宫女手上捧着的茶壶全都倾倒在了林婉的身上,瞬间半侧身子衣裳都湿了。 那宫女慌张跪倒在地,颤抖的求饶:“奴……奴婢不是有意的……” 林婉目光掠过那脸色煞白的宫女,神色略有和缓,道:“罢了,不过是湿了衣裳而已,我回去更换便好。” 这边的小插曲惊动了正在与友人相谈甚欢的昭仪公主。 昭仪公主并未多言,只吩咐随行女官:“此处临近可供女眷更衣的客房,请林姑娘去更衣。” 秋日起风,虽说还没有彻底变凉,可衣裳沾湿了水,秋风吹来,藏不住的阵阵凉意渗入。 林婉道:“那我先去更衣。” 昭仪公主的女官恭敬地引着林婉往女眷更衣的客房走去。 离了宴席,周遭忽然少了宴席上众人的说话声,穿过御花园的宫门,行走在砖红的甬道中,霎时安静了很多。 林婉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混杂,杂乱无章的思绪随意飘散,渐渐感到发困。 她虽然不常饮酒,但也并不至于如此浅薄的酒量,才是浅抿几口果酒,就宛如尝了好多酒一般,那么浓厚的醉意。 她不仅感到隐隐的乏意,还颇为觉得闷热,似乎被勒住了脖颈喘不过气,要溺水的鱼儿那般,她伸手将衣襟稍稍扯开些,想要灌些凉风进去,却依旧觉得烦闷燥热。 人声渐渐隐去,长长望不到尽头的甬道上仅有她与女官两人行走,即便是太监宫女都不见一人。 不对劲! 林婉止住了脚步,环顾四周,静息使劲去听,都听不到半丝人声,宛如僻静无人烟之地一般。 女官察觉她停了下来,恭敬道:“林姑娘,再往前走几步,便是客房更衣处了。” 林婉不理会她,稍稍稳住混沌的头脑,指尖使劲掐入掌心,以疼痛使得自己能够稍稍清醒,果断转身往回走。 原本恭恭敬敬引着林婉的女官,此时脸色大惊,慌忙上前拦住,拉紧林婉的手,道:“林姑娘你要去哪?” 林婉料想自己此时的片刻清醒支撑不了多久,可是若是就这般听任跟随这人继续往前,不知前方会有怎样的未知危险等着自己。 女官见劝不了,想要使力拉扯下。 “啊!”一声惨叫。 女官被林婉手中拔下的发簪刺中,鲜血横流,女官无力瘫倒在冰凉的砖石路上。 林婉勉励忍住,抑制着身子里逐渐浓郁的燥热感,努力辨认着刚才走过来的道路,想要回到御花园中,即便衣裳再湿,她此刻也不在意了。 皇宫很大,甬道的交叉小道纷繁众多,林婉走着走着,发觉自己竟然不识此刻身处何处了。 眼前的交叉小道好似笼罩住了一层厚重的雾气,她看得并不真切。 林婉的意识渐渐已有些模糊,腿脚乏力如同被灌了浓浆,每走一步都感到疲惫不堪,不多时,在这凉爽的秋意里,她竟热得浑身发汗,额间汗珠滑落,汗湿了后背的衣裳。 头脑浑浑噩噩,她脚步跨过砖石门槛时,不甚被绊倒,就要摔在地上时。 忽然,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使得她避免了摔倒。 “林姑娘?” 熟稔的声音响起。 林婉被这人虚虚扶稳。 竟然是顾清和! 他诧异道:“你怎么一人在此?” 虽然林婉的意识已是逐渐模糊,但是她还是能辨认出这人是顾清和。 她并非全然懵懂不知世事,隐约猜到自己为何会如此。 此刻能遇上相识之人,已是万幸,有气无力道:“顾大人……能否帮帮我,寻到我舅母和苏芙蓉?” 纵然是早已见过林婉的顾清和,看到此刻的林婉,心神还是忍不住被她求助望过来的水雾眼眸勾得心神荡漾。 “好,你告诉我她们在哪?我扶你过去寻她们。” 林婉下意识地想要随顾清和走,可腿脚无力,她唯有倚靠甬道上的砖墙,道:“我走不动了……好累……” 顾清和打量她一番,想要伸手搀扶她一下。 可此刻早已被身子里无端的燥热烧得险些压抑不住了,在顾清和刚刚碰触到她的手上肌肤,她心中就泛滥了无数痒意涌向他触碰之处,惊得她赶忙甩开了顾清和的手。 “……我在这等,劳烦顾大人快些……” 顾清和掂量一二,交代莫要乱走,匆匆转身快步往御花园的方向。 好热。 细细密密的无端痒意翻滚…… 不知等了多久,林婉因为持续不断的热意,她的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瞧得不真切。 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可并不是熟稔苏芙蓉她们的声响。 林婉挣扎着搀扶冰冷的砖墙起身,寻声看去,依稀看到来人是个男子,两人一主一仆。 待她想要努力看清来人时,本就乏力的腿脚此刻已是无力站稳,顺着砖墙滑落…… 在她以为又要摔落地上时,却反而落入了一宽阔的怀里。 熟悉的清冷熏香迎面扑来,是他,谢淮渊! 谢淮渊面色一怔,略微看了眼林婉的神色,心下有猜疑,道:“还能走吗?” 林婉压抑许久的不快,在此刻奔溃了,水汽环绕的眼眶瞬间滑落泪珠,说话声带着颤意:“不能……” 谢淮渊微微叹了一口气,旋即将依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大跨步转身走去。 他身后的侍从,看到面前的景象,被震惊的目瞪口呆,很快又压下了诧异,快步跟上。 林婉强撑着的意识终究无力挣扎,眼前模糊,隐约察觉身边环境在变化,不久又被轻轻放下。 她一惊,浑身的热意促使得她不舍得离开那凉而宽阔的怀里,猛的伸手拉住了谢淮渊的衣襟。 她的肌肤滚烫,被他微凉的怀里稍稍缓解几分,不舍离去,十分迫切的贪婪他怀里的凉意。 瞳目湿漉漉的望着,道:“……莫要走。” 第36章 036 “别走……” 此刻的林婉已不复早些时候的端庄有礼。 她的脑海混沌纷乱,几乎分不出半丝清醒,意识模糊被身上的燥热支使着,颤抖的指尖勾住了要起身离去的人,低声轻唤道。 谢淮渊闻言轻轻挑了一下眉毛,低眼看着她,听到她开口,被她勾住的手指却稍稍微动了一下。 微弱的柔光照映着她的狼狈面容,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暇的肌肤泛着异常的红粉,如同抹多了胭脂一般,娇艳若滴的唇瓣轻启:“……难受……” 她眼前被水汽萦绕模糊不清,还是能感受到谢淮渊落下来的视线。 用力看向谢淮渊的双眼水光潋滟,眼尾微微泛红。 林婉明白此刻唯一能求助的,只有眼前这人了。 湿漉漉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丝毫不掩饰的勾勒那丰盈身姿,林婉害怕面前这人会甩开她的手,勾住他的指尖使力拉紧不放。 谢淮渊止住起身离去的动作,他的手指清晰感受到滚烫的肌肤:“你……哪难受?” 她几乎听辨不清面前这人到底说什么,只是抬眼,湿漉漉的眼眸直直望向面前的人,勉力道:“有人下药,帮……我……” 谢淮渊却没有回答她的话,面色也不见得有多好,他眉头轻蹙了下,唇角绷紧,其实,不用多问,他能看出来,她的状态并不太好。 可明明方才离开御花园宴席前,看到的这人还是一切无碍,怎会…… 这时,得令去御花园寻人的侍从回来了。 “孟夫人和苏姑娘已经离宫不在御花园了。” 谢淮渊错开眼眸,朝马车外吩咐道:“先离宫,去暮云轩。” 腕骨上传过来的滚烫的肌肤触感,惊到了他,另一手的指尖探了探她的温度,这异常的滚烫无言在告诉他,她身上的反应很异样。 谢淮渊控制着自己不去多触及那滚烫勾人的肌肤,声音微冷:“这件事我会追究的,你这样的状态很不好,我先带你去医治。” 林婉仍然没有回答。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感到很难受。 胃里的酒意散去后,翻滚着的是伴随着无尽的痒意,浑身都被燥热烧得呼吸不畅,心跳飞快,她迫切渴望能浇熄这股侵蚀她意识的燥热。 马车晃动,想要起身坐远些的谢淮渊再次被林婉扑入怀中,几乎是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里,方才勾住他的指尖,此刻紧紧的环在腰间,谢淮渊的脊背已经被抵靠近马车厢壁,退无可退,浑身僵硬不得动弹,他试图推开林婉。 只是才稍稍动了一下,又被她不依不饶的的攀附上来,腰间的手环得更紧了。 热得难受的林婉,触碰到谢淮渊时才得以稍稍舒缓身上那股蚀人的燥意。 谢淮渊声音压得有些低,“松手。” 他身上弥散着清冷的气息,如同他说出的话那般,清清冷冷,夹杂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浑身酸软的林婉,再次被拒绝,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烦,只是自己此刻愈发的难受离不得他,也不舍得离开,抬眸瞪了他一眼,目光中夹杂着不甘的埋怨,可是那蒙着一层湿漉漉雾气的眼眸,看着更像是调。情的娇嗔。 继而,又很是委屈的说道:“你是不是……心中还想着那位昭仪公主?” 谢淮渊不由得反被气笑了,无奈道:“这怎么又扯到昭仪公主?” 林婉辨不清他究竟是何意,他的声音模糊的传进她耳中,似乎是听到了他提到昭仪公主的字句,意识涣散的她,只有一个念头—— 不想听到他再提这人,好烦躁,很聒噪。 “你……” 滚烫的唇瓣堵住了他还在说着话的嘴。 终于安静了。 霎时间,谢淮渊僵硬得似木头那般,竟愣住没有立即推开。 他听到脑海中弦断了声响,呼吸急促,感受到娇软吻在自己唇上的滚烫呼吸。 或者,谈不上是吻,仅仅只是将他的嘴用她嫣红的唇堵住了,不让他再说话。 滚烫的气息洒在鼻间,与之缠绕。 谢淮渊推在她身上的手不觉收紧,使力再次将她推开,拉开两人的距离,眸色沉暗看着她,嗓音低哑道:“林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落入林婉耳里的声音轰轰响,她浑身泛热,红唇微张的望着谢淮渊,委屈得到抿紧嘴唇。 周遭寂静,可是好像一切又因刚才那一吻而有所不同。 厢内空气变得稀薄,呼吸更加的急促。 林婉稍稍挪动了身子,挣脱谢淮渊推离她的双手。 突然仰起头毫无预兆的靠近他,夹杂着滚烫的痒意落在了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轻启唇瓣,舌尖轻柔的勾画喉结滚动的痕迹。 谢淮渊甚至都来不及躲开,眼前这人又再次黏上了他。 几经拉扯,两人挨得很近,谢淮渊能感受到湿漉漉的衣裳里渗出的烫人热意 ,促使得他开始分辨不清那股热意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 林婉喘了口气,道:“你也不是毫无反应……” 她挨得近,那么明显抵着她的僵硬触感,不容被忽视。 这时。 马车忽然骤停。 “世子,已经到了暮云轩。” 厢内的空气停滞许久。 终于,马车厢门打开。 紧随的侍从看到谢淮渊怀中抱着一个姑娘,也不敢多看,随即低下双眼。 谢淮渊穿过庭院,走到厢房之中,将怀中的人放置在床塌上。 “华医圣呢?” “师傅他今一大早就出门了,说要去东边山里寻药材,恐怕没那么快能回。” “蠢货!现在去将他找回来,京城里什么药材没有,非得往那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去。” 厢房的门被打开后又被关上,遮挡住了想要探究的眼睛,房里变得昏暗。 谢淮渊被迫坐在床榻上,不得起身,怀里的人禁锢着他,不肯松手。 只见这人拉扯间发丝凌乱,衣襟松开,可以看到脸上的绯红蔓延到了锁骨,又延伸向衣襟里那隐秘的雪团起伏之处。 林婉抬起眼,目光柔软,委屈的说道:“你是不是不愿帮我?那我去寻别人帮我……” 房内的气息一时凝滞下来。 谢淮渊垂眸,盯着她的脸,目光忽然变得很危险,沉默了片刻,压抑着嗓音,咬牙切齿道:“你要去寻谁帮你?” 她已经强忍了许久,此时此刻,那股难以启齿的叫嚣在体内横冲直撞,她涣散的意识里迫切想要寻个泄处疏解。 “无论是谁都好……” 林婉已经力气耗尽,她终于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 但是才松开,原本要推开她的手反而忽然拉住了她,反扣圈在怀里,不得动弹。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铺天盖地的吻,携带着清冷的气息,毫无预兆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张了张唇,想说句什么,却被堵住了,无法再吐出半句,只能被迫的接受着那不容拒绝的吻意。 与原先那些蜻蜓点水般的吻截然不同,宛如烈火般要将她灼伤,容不得半分退却。 最后,林婉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张更大的口试图吸取更多的气息,却反被攻城掠夺更多。 直至谢淮渊松开他的禁锢,清冷又具有压迫力的声音响起:“你还想找谁?” 林婉茫然,不清醒的头脑并没有想到能说出的名字。 谢淮渊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后被迫抬起脸,眼神迷蒙地看向他:“林婉,我是谁?” 林婉一字一句地说道。 “谢淮渊。” 她的话音才刚说出,还没落下,就又复被谢淮渊席卷全吞进腹中,他的姿势颇为强势,容不得她后退半分。 他从来都算不得是什么正人君子。 从那夜荒唐的梦境伊始,他一次又一次的隐忍着。 可是,林婉却一而再,再而三,招惹他。 既然已经想要引诱他,那为何还要去想找别人来帮她。 他虽然恼恨给她下药的人,可却也庆幸是自己寻到了她,若是被旁人遇上这样的她…… 谢淮渊眼眸阴暗,再度吻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林婉脑中早已混乱得七零八落,可即便如此强势的吻意,却依然无法缓解她身上的yu念,她稍稍退开,嫣红得很是显眼的唇瓣轻启:“……还是很难受……” 谢淮渊看着林婉:“别怕,我会帮你的。” 满脸如涂抹了厚重的胭脂,脸颊泛起绯红,大脑更是昏昏沉沉的林婉,分辨不清耳边的话。 此刻,只能信他。 即便他再清心寡yu,只觉那些世家子弟厮混时的作态不堪入目,可如今也如他们,昔日的冷静不复存在。 华医圣还没回得及那么快,为今之计要让她稍稍缓解身子里的药力。 谢淮渊把她抱在怀里。 裙摆凌乱铺洒,宛如夏日的荷叶,在池中随风摇曳。 微凉的指腹角虫及惊得林婉,竟比秋日凉意还要冰。 她那水汽迷濛的双眼勉力睁开看去,复又被无端细细密密曼延的酸酉唆痒惊愕得皱紧脸蛋。 可狭窄的空间却躲无可躲,她感受着些微米且粝的指腹沿着边缘摩挲。 谢淮渊垂眸看着她,往日里的冷漠疏离已不复存在。 禁锢着不容她退却,谢淮渊拦腰将她托了起来。 林婉酸软得不曾料及此番突变,乏力得直往下滑,险些月退车欠得坐不稳。 急促喘息间死死勾住了那跃动的手指,如同藤蔓被缠紧。 眼尾泛红渗出了泪花,面上也如沾染的胭脂般泛着红晕。 林婉浑浑噩噩的,分不清具体,薇薇晃云力。 占戈粟的角虫感席卷全身,复又摊捯落入他怀里。 第37章 037 华医圣急匆匆的赶回暮云轩,耳边听着小徒弟的催促念叨,脚不停蹄的奔向东侧厢房。 待他刚奔到紧闭的厢房门前,瞧着紧闭的房门,有那么一瞬踌躇要不要上前的时候。 忽然,”吱呀“一声,房门从里侧打开了,惊得华医圣还没来得及收回诧异地眼神。 华医圣尽量平缓急促的呼吸,胡乱抹了抹额间的汗珠,问道:“世子,可是哪儿不适?” 谢淮渊抬手扯松襟口,面色深幽的朝厢房里面:“你去瞧瞧她。” 不待华医圣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腿阔步跨过门槛,随后步履匆匆往外走去。 厢房里落下的帷帐内,昏迷了的林婉面色潮红得十分异常,华医圣一瞧见,心里咯噔一下,这下慌得汗流满面都顾不上,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前搭脉。 即便心里有了猜测,可还是被林婉滚烫的肌肤给惊到,华医圣细细的斟酌,转身问:“林姑娘,昏迷有多久了?” “这……不清楚,许是刚刚吧?” 华医圣一听,气急敲了一下这个没点眼力见的小徒弟:“这么大的人,有没有晕倒昏迷,你看不出来的吗?那你还跟着我学什么医?” “师傅,不是我看不出,”小徒弟急忙躲闪一边,可还是被华医圣敲到了脑袋,疼得皱了皱眉头,摸着被敲疼了的脑袋,委屈道,“世子抱着姑娘进来时,还没昏迷,可是房门关着,又不给旁人进来,我上哪儿能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时候昏迷的?” 华医圣猝然之间匆忙转身,再细细打量床榻上的林婉,霎时间恍然大悟,没再多言,让小徒弟搭把手,为林婉施针,约莫过了半刻钟,林婉的脸色异常潮红渐渐消退,华医圣缓缓收针后,行至房的另一侧书案前,琢磨着将药方写下。 “世子已经离去了?” 门外守着的侍从支支吾吾摇头,解释:“……还没。” 华医圣颔首示意明白,虽有些疑惑谢淮渊的随行侍从为何没有跟着,但这并不是他能过问的,这个奇异的想法仅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又过了一会儿,他将桌上写好已经干了墨汁的药方递给小徒弟,抬眼望了望门外,依然还没看到谢淮渊回来的身影,转而仔细交代发愣的小徒弟:“林姑娘此次中的药很是霸道,你切记不可贪懒,要尽快捡好药煎煮取来。” 小徒弟接过药方,转身慌慌张张抬脚就往外跑去,险些在房门那撞上了谢淮渊。 “世……世子。”小徒弟慌忙躬身行礼。 谢淮渊垂眸看了眼小徒弟手上的药方:“去吧。” 华医圣看到自个小徒弟如此莽撞,气恼得脑壳一阵阵发疼,待这事儿了后要将这小徒弟再好好教导一番才行,他起身上前躬身行礼:“世子。” 靠近了,才发现谢淮渊额间发丝带着水汽,疑心难道外面那么的闷热?可瞧着屋外阴凉,不见半丝炎热。 直待谢淮渊叫起,华医圣抬头看到面前的谢淮渊撩袍落座,衣袍下的膝盖微屈,双手随意落在膝盖上,华医圣掀起眼眸正好瞧见他的衣袖边缘有水迹润湿了一圈的痕迹。 “她,如今怎样了?” 只字未提她的名字,但华医圣却是立即明白他是在问床榻里昏迷的那位。 “林姑娘身上所中的是风月场里惯用的合欢药,为逼迫不愿侍奉的女子所用,此药虽霸道,不过,幸好林姑娘饮下药的分量不多,而且,这合欢药……”华医圣迟疑道,“已经疏解了,便可减轻所中的药力。” 厢房里突然寂静无声,就连屋外守着的侍从也明显感到里面凝滞的空气。 谢淮渊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抬眼看向华医圣,语气很淡:“嗯,是疏解了一回。” 相对于面色平静的谢淮渊,华医圣心下却是惊涛骇浪,忽然有些明白了其中缘由,但是不敢继续往下细想,捻着胡须的指尖微顿:“只待林姑娘再饮下舒缓的解药,就可解了此合欢药,便无碍。” - 林婉意识清醒过来时,天色已经转暗,微亮的烛光随风摇曳,透过落下的帷帐洒在床榻顶上,映出斑驳的烛光影子。 她缓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到头顶的帷帐是素色卷云暗纹,十分的陌生。 ……这里并不是苏府。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匆忙用手支撑着起身。 腰侧的酸重感瞬间在脑海中蹦开。 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身上的异样黍占月贰,她低眼看到了自己凌乱褶皱的衣裙,这令她脑海一片空白,缓了片刻才惊然发现床沿边的圈椅上还坐着一人。 谢淮渊:“你醒了?” 林婉惊慌得一时无法言语,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你不记得了?” “……” 细碎的回忆在林婉坐起来后,断断续续的闪过眼前。 在御花园的宴席上,她被宫女泼洒弄湿了衣裙,然后,跟着昭仪公主的女官去更换湿了的衣裙。 再之后就是她浑身不对劲,才警觉这是已经被人下药,仓皇往回走时,遇到了……顾清和,然后是他,谢淮渊。 丝丝缕缕的的暧昧纠缠画面闪现,她也不是懵懂不知情事,那些强势的亲吻缠绵,那些陌生的酸痒颤栗感觉。 一时之间她全然不知如何面对。 她并不知晓自己是被何人下的药,那药如此霸道,若不是后来遇到谢淮渊,那么等待她……恐怕是会被毁了名节。 可是在她中药后缠着谢淮渊,主动索吻,甚至……还因药力发作而浑浑噩噩地缠着他,勾着他,由着他的粗粝的指腹揉搓着自己。 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若是让旁人知晓她是这样纠缠他的,恐怕会被谴责败坏礼节了。 林婉想着,她原先那些亲亲抱抱也就算了,可这次的纠缠恐怕是惹恼他,她记得他是反复拒绝的。 她捏紧掌心,迟疑着该怎么解释自己那些纠缠有伤败礼节的行为。 一旁的谢淮渊极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话,可片刻后,她依然是沉默不言,他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直望着,誓有不等到她出声不罢休。 忽然,房门被敲响。 华医圣的小徒弟端着熬好的解药,道:“世子,药好了。” 直到药碗放置在床沿边的几案上,小徒弟此刻很有眼力见的将药放下后就离去了,不敢多停留半刻。 谢淮渊:“不喝药?” 林婉眨了眨眼,想假装忘记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道:“太烫了,待凉了再喝。” 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丝毫不掩饰的看着林婉,微微勾唇,起身上前将药碗端起,继而直接坐在床沿边上,刚好与她铺洒凌乱的衣裙交叠着。 他将手上的药碗用汤匙反复试探,语气平静道:“已经凉了,可以喝了。” 林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打算亲自喂她喝药的谢淮渊,无奈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上的药碗:“世子,我自己喝吧。”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重复道:“无碍,我来吧。” 当真是极其煎熬的一次喝药。 林婉一口气饮尽碗里的药,由于太急促了,反而一下子缓不上劲,被呛到了,一时间咳得泪花溢出。 他皱了皱眉头,将林婉手上的药碗接过放置在几案上,然后为她轻轻舒缓着后背,好让她顺顺气息。 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触摸。 隔着薄薄衣裳,粗粝的指腹在她的后背反复来回轻抚着。 那时昏暗帷帐内,该有的、不该有的记忆,突然全都涌上心头。 林婉的脸颊霎时红了,又羞又恼,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片刻后,谢淮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柔声道:“昨日的事我已查清,会为你处置了的,昨日的事不合礼数,我……” “我明白的!情急所致,并不是你所愿。”林婉不知他现在为什么这般的提起这个,只觉此刻实在尴尬难以招架,稍稍挪动身子,离开他放在后背的掌心,急忙解释道,“那些事我不会透露半句,世子你放心。” “你又怎知不是我所愿?” 啊? “这不是你一直期许的吗?” 林婉僵了僵,完全没料及他会这样说,诧异地直直看着他,问出了心中一直想要知道的话:“世子,你是……喜欢我的?” 谢淮渊低眼,道:“你觉得呢?” “那么,你会娶我吗?” 他顿了顿,道:“暂时还不能。” 林婉的心里忽上忽下,此刻只觉被他戏耍了一番,心中不知翻来覆去将他骂了多少回,才一字一句道:“你我都那般了……为何还不能?” 林婉说完也不再去看他到底是什么反应,扯了扯衣裙,从床榻上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腰腹下的细细密密黏腻感顺延而上,不得不皱了皱眉头,抬脚一个不稳,险些摔了,幸好床沿边的他眼疾手快搭把手,将她扶稳。 两人挨得很近,清冷的气息袭来。 谢淮渊无声叹了口气:“此刻天色已晚,我派人送你回府吧。” 林婉心中又气又恼,恨不得骂他几声,更是气恼自己,难不成非要两人真真切切的尝了鱼水之欢,他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037 第38章 038 秋日的凉意席卷暮云轩的庭院,拂动了站立在庭院那的苏芙蓉衣裙,她下意识的抬手撩开拂落在衣肩上的枯黄落叶,倒吸了口凉气,焦急地朝东厢房方向望了望。 这时,看到林婉气恼步履匆匆的从东厢房里走出来。 “表姐。” 林婉眨了眨眼,因刚才与谢淮渊不欢而散,只顾匆匆走出来,此刻听到叫唤,才终于记起自己因在御花园中药事儿之后一直没有见到苏府的人。 苏芙蓉眼眶微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林婉面前,略带哭泣的微哑:“你……可还好?” 昨日,苏芙蓉眼睁睁瞧着林婉在自己的面前跟着女官离去,可是直到宴席结束都依然没有看到她回来,待宴席上的宾客都离去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昭仪公主命人传话,说她在更衣完后忽然感到不胜酒意,昭仪公主遣人早已经送她回苏府了。 可是,在离宫前又得等一等苏少华他们,直到天色擦黑才离开皇宫。 回到苏府却发现林婉并没有回来,可那时已经皇宫落钥了,无法再回宫打探消息,焦急等大半夜,直到谢淮渊遣人递消息过来,才得知林婉在华医圣这边,心中有许多疑惑,可一切只能待见面后才能得知。 “……没事了。” 林婉说完就想着上前,可眼力很好的瞧见站在苏芙蓉身后的苏宣怀,脚步迟疑稍稍顿顿,道:“表哥……” 苏宣坏上下打量她一番,微微叹了口气,朝她身后的人说道:“多谢世子。” 谢淮渊看出林婉此时的局促夹杂着气恼,道:“正好有事与你商讨,请随我过来。” 昨日之事发生得突然,又不敢大声喧哗的寻人,怕有损林婉的名声,即便是未出阁的女子彻夜不归,流传出去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名声,是以林婉这事还是悄悄压下了。 苏芙蓉一宿未睡,从林婉口中得知有人在她昨日的饮食中下了药,是要毁她名节,对于这始作俑者,更是气愤得将此人咒骂一顿。 暮云轩的另一侧,书房内。 谢淮渊将书案上的文书递给了一脸疑惑的苏宣怀:“近来圣上颇为在意多年前的剿匪案,这是目前搜集到的情报,你好好瞧瞧。” 满脸疑惑不解的苏宣坏:“可这不是早已尘埃落定的事了吗,怎么又翻出此案?” 话毕,他粗略看了一眼手上接过来的文书,越看越心惊,后面直接脸色都变了,气恼破口大骂:“这简直就是污蔑!我苏家清清白白,何曾有过受贿贪了这朝廷拨给剿匪士兵的银钱,当年的事发前,我与父亲都仅是听令给他们朝廷拨给物资,未曾有过……” 他气急发抖捶了捶书案桌面,手上的文书洒落四周。 谢淮渊:“桩桩件件的文书记录都在指向你们,若是按此事发展下去,你们苏家恐怕难逃干系。” “不会的,此等污蔑的事,太子不会听之任之的。” 闻言,谢淮渊冷笑一声,反问:“你确定?” 忽然,书房的门被打开,只见一皇宫女官狼狈的走了进来,脸上被蒙住黑色布带,身上有鞭打的痕迹。 女官在被推撞间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不……不是奴婢所为,奴婢只是听命公主,要将人带到冷寒宫。” “冷寒宫?那不是早已废弃的宫殿,去哪干什么?” 女官脸色惨白,颤着声音:“这……奴婢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公主要奴婢将人带过去。” 苏宣怀:“带谁?” “苏府……林姑娘……” 林婉是初次入宫,怎么这么快便与人结怨? 是他? 苏宣怀猛的抬眼看向眼前之人:“是因为你?” “是我,也不是我,”谢淮渊抬手示意,命侍从将跪在地板上的女官带走,缓缓道:“你可还记得在宴席上,何人突然离席?” 苏宣怀向来细致,更何况是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一般来说无人胆敢半途在宴席上离去,除了…… 昨日宴席上,君臣同乐时,有一人姗姗来迟,又早早离席,仅此一人,是太子! 实在是荒唐至极! 谢淮渊不管他脸色不敢置信地神情,冷冷提了句:“宫里的那位生性不纯,莫要到头来成了他人的踏脚石。” - 皇宫,公主殿内。 金碧辉煌的殿内跪倒了好几个宫女太监,皆颤栗得不敢抬头,只一味的求饶。 昭仪公主衣着雍容华贵,身姿弱柳扶风,可是精致妆容上的神色却无半点娇柔孱弱之态,反而眼眸中闪过狠厉,嘴角一抹讥笑,神色越发阴冷。 她随意地扫过跪倒在地板上的人,轻描淡写道:“这中了药的人竟然也能跟丢,你们的能耐也当真令本宫叹服啊,就这么一条宫道,不仅她人不见了,就连本宫的女官也不见了,你说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她遣人特意安排的事儿竟然就这般搞砸了,还险些连累了提早离席应约前往冷寒宫的太子哥哥,竟然白白干等了一宿,气恼得他今早过来训斥了自己一顿。 这事还得从上回桃花宴说起,那日太子在打马球场上,因意外打偏了的马球而瞧见了围观席上的林婉,被那惊鸿一面深深映在心中,惦记至今。 若不是她此番回京有求于太子,期盼太子能为她可以与谢淮渊结亲而想法子,她也不会因此得知那人竟然连得两人心意。 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既能讨好太子,又能除去阻挡自己的人,一举多得。 只是……事情竟然失败了! “办不了事的人,”昭仪公主轻巧地扫了跪倒的人一眼,眉角微皱,飞快地过一丝冷漠的杀意,随即,似笑非笑地抬了眼,“本宫是不会再用的。” 话落,几名面相凶残的太监闪现将跪倒地板上的人纷纷撸起,捂住了口鼻就往外抬去,很快消失在宫门甬道的拐角尽头。 昭仪公主问:“襄阳王府的王妃是不是还是淑贵妃那?” 一太监掐尖着嗓音低声道:“回禀公主,王妃她确实还在。” 昭仪公主脸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戾气,缓缓笑了笑,眯起眼睛:“回宫几天了,还没去拜见过长辈,很是不该,现在时日正好,便去见一见,正好可以借机提起当年本宫为他受伤而养伤的事。” - 入夜,襄阳王府的大门匆匆打开,快步走进一人。 王妃近来过得还算顺心顺意。 她自打应邀进宫与淑贵妃小住几日,日日都是在赏花品茶,日子过得甚是舒心,没任何事情能烦扰得了她,直到今日。 昭仪公主难得一次过来淑贵妃宫里,热情的邀她赏花游园,却在无意间提及了谢淮渊与林婉的事,话里话外都在透露出两人关系匪浅,这气煞她了,一股气压抑在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更无心思再继续在宫里待着,便与淑贵妃辞行离宫。 她踏进谢淮渊的院落里,看了眼天色,昏暗的夜空里竟然不见半丝云朵,更无半颗星星,漆黑得险些要吞噬人般骇然。 自从谢淮渊高中入朝为官后,做事向来都有自己的主张,即便是作为他母亲的自己也甚少过问他的任何决定与做事。 可如今这事关王府将来的新王妃,她不得不过问。 本来想着上一回罚他在祠堂反省后,以为至少会明晓她的意思,会收敛自己,怎知,她留在王府里的管事事后禀告她,即便谢淮渊在祠堂里反省的时候,苏府的林婉竟然也来府里寻他,甚至还是用已仙逝的老王爷留给谢淮渊的玉佩进来的。 这些事,她今日才终于得知,气得她恨不得撕破那披着狐狸精的面皮,竟然这么胆大妄为的勾引她儿子! 心中多少有些预料谢淮渊会说些什么。 但当她听到谢淮渊一开口的那句话,还是被气得险些坐不稳,手上的茶盏一下控制不了,砸向了站立在自己面前的谢淮渊衣摆,瞬间水迹染湿了一圈。 谢淮渊弯腰伸手将摔在地上的茶盏捡起,拿在手上,低眉顺耳道:“母亲,我要娶林婉。” 荒唐,当真荒唐! 王妃脸色被气的惨白,愤怒训斥:“你是不是偏要与我作对,你是何等身份,那个女子又是何等身份,京城里有那么多名门闺秀你都瞧不上眼?竟然要娶那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她气愤得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沉默的谢淮渊:“我是不会允许的这样的女子进府里来,你要娶也是得娶个门当户对的人。” “门当户对?难道母亲是觉得我要去娶昭仪公主?”谢淮渊冷笑,“母亲莫不会是被她言语激了一下,就以为昭仪公主也是个好人?” 一旁服侍的大丫鬟看到王妃被气急,慌忙上前为她舒缓怒气,安抚情绪。 谢淮渊撩起衣摆,探手擦拭几下衣摆上的茶水痕迹,淡漠的说道:“当年的昭仪公主受伤一事与父亲身死脱离不了干系,母亲你还是少与宫里的人来往,莫要到时还没寻出父亲身死的真相反而不明不白的陷入其中,那岂不是更得不偿失。” 第39章 039 今夜的襄阳王府并不安宁。 王妃僵了许久,看着眼前的谢淮渊,最后叹了一声,张了张嘴待想要再辩解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留下一句:“即便不是昭仪公主,也不可能会是她!” 王妃言罢,转身由着丫鬟搀扶着,往屋外走去,身影渐渐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谢淮渊也没再挽留辩解,目送王妃离去。 襄阳王府的大门忽然打开复而又关上,一辆马车缓缓穿行在寂静的街道。 “世子,是要往哪儿去呢?” 坐在马车里的谢淮渊,迟疑片刻,道:“去梨花巷的宅子。” 驾车的车夫得令,要往城郊梨花巷子的别院宅子驶去,这一路上几乎并没有在街上遇到旁人,接近宵禁的时刻,偶尔在路上遇上巡查的京城守卫,不过,那些人并不敢阻拦他的马车。 路经过苏府后方围墙时,谢淮渊让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他掀起车帘望了望,苏府的围墙几乎隐身在夜色当中,围墙里面的屋子轮廓层层叠叠,夹杂在高大的树木之间。 林婉在他回府之前就已经随苏芙蓉他们回去了,或许,倒映在墨色夜空上的光影其中一处便是她的住处。 马车也仅仅只是停留片刻,又继续行驶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苏府里。 林婉提了提衣裙,跨过外祖母院门的门槛石。 她早些时候回到的时候,便过来瞧瞧外祖母,这么大的京城里的,她回来的那一刻,忽然好想依偎在亲人的怀里,她这两日过得实在太不顺心了,进宫里赴宴席都会遭遇被人下药,若是没有遇上他,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婉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心里有硕大的委屈,在见到了外祖母那一刻忍不住哭了。 入夜了,苏府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苏少华看到她平安回来,宽慰了一番,孟氏更是抱着她说要替她出头,最后还是苏宣怀劝住了。 毕竟她是远亲,凡事还是得多留心,如今暂居府上,还是要多多考虑。 院子里的人得知她回来了,早早便备好的沐浴热水,是以林婉回到院子里便可马上洗漱,将那些晦气的通通洗去。 林婉强撑到此刻已经是十分疲惫,由着石榴给她退去身上的衣物。 石榴一直愧疚没能跟着她,才使得她遭此一难,心里已是万分内疚,可当她要给林婉沐浴擦拭身子时,却轻易察觉到不对劲。 腿间娇嫩的肌肤上,显而易见的微微泛红,忆起方才褪下的亵裤上犹自留着的痕迹。 更别提身上衣物遮掩处的痕迹,石榴看得脸热,她又羞又恼,恨不得去撕了那罪归祸首之人。 林婉瞥了一眼置换下来放置一旁的衣裙,脸颊微热,可是又不好不好与石榴细说她遭遇的那些事儿,便闭上眼不去瞧。 可不到片刻,林婉猛的睁开眼睛,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顾不上擦拭,匆忙上前去仔细翻看换下的衣裙。 越看越心急,可是翻遍了衣裙都没有找到其他。 林婉:“石榴,你可有看到我系在腰间的荷包?” 石榴想了想:“没看到过荷包,可是你一直带着身上的碎花小荷包?” “是的,”林婉闷声道,手上依旧在反复翻看衣裙,可却没找到。 不见了? 林婉微怔,脑中一片空白,她记得在出门前确实是有带上碎花,难道是落下在华医圣的暮云轩那里? 许是林婉眼神里的着急丝毫不掩饰,令石榴看在了眼里。 石榴之前收拾的时候是有见过这个碎花荷包的,里面是装着一枚玉佩,那玉佩在自从去年起,她就一直随身携带,很是在意的。 秋夜泛凉,石榴勉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匆忙给林婉擦拭干身上的水珠,避免一不小心着凉了。 石榴为她穿上收拾妥当衣裳后,回道:“莫急,可能是方才匆忙行走时掉落了,待为回头仔细瞧瞧,定能给你找到。” 林婉不放心,还是决定自己再仔细寻一遍,可即便她今夜把苏府找了无数遍,都依然没看到丢失不见的碎花荷包。 站在原地沉默许久的林婉,发觉自己忽略了两个关键的地方,若不是回来苏府后丢失的,那定是在华医圣的暮云轩,最坏的结果就是连这也找不到,恐怕就是在皇宫里丢失了的,那皇宫禁地,并不是她随意能进的。 因这事,她辗转反侧了一宿难以入睡。 翌日,林婉早早就特意去华医圣的暮云轩,没想到恰好在大门处遇上了正好要早早出门的华医圣。 华医圣惊诧道:“林姑娘,你这么早过来,莫不会是身子上还有哪儿不舒服?” 林婉开口:“昨日我在这儿可能有丢失了一个碎花荷包,想过来找找。” 暮云轩的厢房里,林婉已经是多次翻找了,可无论她如何寻找,那个荷包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婉无奈的面对事实,没想到最后还是弄丢了,垂眸苦笑。 又过了几日,中秋花灯节。 苏芙蓉听闻林婉已经连着几日都没有出过门,趁着这个好时节,过去寻她。 恰巧刚进院子门瞧见林婉在庭院的梧桐树下,石榴站身侧低眉奉茶。 “听闻表姐好几日都不出门了,可是身子上还不适?” 林婉拿着茶盏的手稍微一顿,浅浅尝了一口茶,“不过是见秋日转凉了,人犯懒罢了。” 苏芙蓉看了看她,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弯没3笑道:“表姐你多日不上街,许是不知道街上的热闹。” 林婉因丢失了荷包不见了玉佩,心情有些气闷,不过还是提起精神,问道:“是临近中秋节办了什么宴会吗?” “不是宴会,是中秋花灯节!” 林婉:“这不是宫里刚刚才办了的宴席吗?” “这个中秋花灯节与皇宫里的不一样,”苏芙蓉满眼期待道,“京城里有一条名为灯笼街,为迎中秋佳节,连开半个月的花灯,而且,还传言若是在这月圆之夜,有情男女提个成双成对同样的花灯同游共赏,则会恩爱到白头。” 携花灯同游共白头? 林婉想着,稍稍低了低眼。 桌上茶盏里的茶水算不得什么好茶,她不过将就尝着罢了。 也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听到苏芙蓉提的这句话,指尖轻抚茶盏,思绪却是飘到了另一处…… “明日正好是休沐日,不知世子哥哥有没有空,表姐你要不去问问看,多个人一起逛花灯也是一件乐事。” 林婉指尖微顿,她更意外的是苏芙蓉竟这样提出要邀请谢淮渊一同赏花灯的事。 她没有抬头,但这话,多少能听出来是为了寻个借口邀约谢淮渊。 只轻声嗯了一声,就当是默许了苏芙蓉的建议。 话落,苏芙蓉便遣人前去襄阳王府,很快人就回来了。 “世子回话说明日正好不得空,并不能应邀同往逛花灯节。” 林婉手上的茶盏险些洒落茶水,她虽有失望,但也不敢表露出来。 一直到传话的人离去,她顿了顿,强撑着浅浅笑道,“世子要忙的事情也多,恐怕也是走不开。” 林婉经过了宫里中秋宴席的事情,加上弄丢了谢淮渊的那枚玉佩,实在是有点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此刻听到他不得空,才稍稍松懈些。 苏芙蓉闻言,并未起疑。 翌日金乌坠落,苏芙蓉还是拉着她出门上街去逛花灯了。 华灯初上,圆月悬挂,街道上人潮涌动,男女老少皆着盛装,才子佳人相携而行,如梦似幻间,映入眼帘的皆是各式花灯。 苏芙蓉偏好拉着她往人群里挤,美其言也要提一盏花灯应节。 于是,她们两人各自选了一盏花灯,苏芙蓉手上的是走马灯,而林婉手上提的是伴月玉兔花灯。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紧接着人群涌动,纷纷朝声响那处挤去,林婉一时没站稳,被拥挤过来的人群将她与苏芙蓉分散开了。 待回过神来时,却不知苏芙蓉人在何处了。 紧接着烟火响起,在夜空中绽放,渲染了整个夜空变得绚丽多彩,异常的美丽。 林婉不知不觉间竟随着人群往前走着,待回过神来时,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贩卖着奇异货物的西域商人摊位前。 身着西域衣裙的妇人满脸笑意招呼道:“姑娘,可要挑选看看。” 纷繁的摊位上大大小小的奇异瓶罐吸引了林婉的目光,一眼瞧见了摊位角落位置上玉兰雕花小锦盒,她伸手将它拿起一看,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诱人的香味,引得人想要一观内里的感觉。 “姑娘,你的眼光当真不错,这可是我们西域特有的媚香丸,”妇人将锦盒打开,那股异香更浓了,看见锦盒里整齐摆放着两个精致小巧的药丸,“此媚香丸只需一颗,便可助其巫山**更为欢乐。” 林婉听了,哪怕是还在手上拿着,都忽然感觉异常烫手,这不就是妥妥的女眉药吗,惊得她慌忙将锦盒放回,仓皇而逃似的离开这摊位。 临近河边的人群更多了,林婉忽然抬眼往前望去,夜空上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她瞧见了前面河上的石拱桥那,是推脱说不得空的谢淮渊,他身侧紧随着一女子,是昭仪公主! 原来是这样的不得空! 林婉心里着实很不好受,也不想再多看一眼,转身往原路走去。 又再次经过西域夫人的摊位。 这一次,她在摊位前停了下来,紧紧的盯着那盒玉兰雕花锦盒,最后还是将它买了下来,拿着手上,捏得紧紧的。 第40章 040 此时灯火通盛,人群拥挤。 林婉提着伴月玉兔花灯,顺着人缓慢往石拱桥那处走去。 虽然隔着拥挤的人群,但是林婉还是认出了正在桥头上的两人,是谢淮渊和昭仪公主。 这场中秋花灯节办得极为热闹,街上往来的人颇多,不少人的手上也都是提着花灯,成双成对的人群里,却显得与苏芙蓉走散了的林婉是那样的特立独行。 林婉的瞳仁很黑,此时眼中倒映着桥上那抹倩丽身影,心中的不解,为何回话说不得空的人竟然转身却出现在此? 她瞧得仔细,想要将那远处的人看出端倪,却忽略了脚下不平稳的石砖板路。 临近石拱桥的石阶,林婉一时不察,被身后忽然挤进往桥上冲去的人推撞倒,径直往石拱桥底下的河那处摔去。 危机时刻,突然有一人拉住了她。 灯火照映下,林婉看清了眼前这人,很意外,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顾清和。 顾清和:“情急所致,望林姑娘莫要见怪。” “多谢,若不是你,恐怕我就要摔入河中。” “怎么只有林姑娘你独自一人的?”顾清和仔细瞧了瞧她身侧,并没有寻到同伴之人。 林婉无奈笑了笑:“方才出门时是与芙蓉一块儿的,不过,街上赏花灯的人有些多,不慎走散了,待会再去看看能否寻到她。” 夜空中再次被点亮,烟火绽放,绚丽的光亮顷刻之间洒落在众人身上,也落在了林婉的身上,映衬得她笑容和煦,顾清和看得微微一怔。 待明亮的夜空再次恢复了平静,林婉却发现自己在方才不慎崴了脚,方抬脚走上石拱桥一阶梯,却感受到脚上崴了的微微疼痛感。 林婉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朝着顾清和轻声道:“我的脚崴到了,恐怕不能再继续往前看花灯了,能否劳烦顾公子帮帮忙。” 她原本还想继续往前走,想跟上前方谢淮渊的步伐,也想看看他究竟是为何会与昭仪公主一同出现在此。 可此时脚下崴了的疼痛感惊醒了她,那人可是世子啊,是京城中众多闺阁中女子的梦中郎婿,更何况是传闻中与他有牵扯的昭仪公主,而自己又是何等身份呢。 林婉方才的气恼忽然随风吹散了不少,但她也不遗憾,道:“能否劳烦顾公子引个路,送我到苏府停的马车那处,就在灯笼街的路口那处。” 顾清和留意到她脚上的不适,微微皱眉,迟疑的伸出手:“路上人多拥挤,若是林姑娘不嫌弃,可扶着顾某的手,慢慢走回到马车那。” 虽然从前与顾清和来往并不多,但仅有的几次皆是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恰好遇上了顾清和,即便是前几日在皇宫里的事,也是因先遇到了他,不过,后来…… 林婉没在细细想下去,她闻言笑笑,只道:“多谢了。” 顾清和对这样乖巧的姑娘也难免多生了几分怜惜,特别是在皇宫宴席那时匆匆一见,后来他再重回时却没看到林婉,过了几日才从苏宣怀口中得知林婉遇上了些事情,具体他无从得知,苏宣怀也没有多言其他。 一连数日过去,今日竟让他再遇见,他那暗淡的天日里好像短暂地出现了片刻光亮。 顾清和也没多言,垂眸仔细瞧着脚下的石砖半路,细心的引着林婉转身缓缓往街口走去。 与此同时。 石拱桥的另一处,人群中的谢淮渊心有灵犀看往这边过来,却是看到顾清和扶着林婉往前走去,人群涌动中的缝隙里,他清晰的看到了林婉手上的花灯,点亮了的伴月玉兔花灯使得她在人群中格外的亮眼。 谢淮渊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花灯,同是伴月玉兔花灯,冷漠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 “世子哥哥,我看到那边还有猜灯谜,好热闹啊,可也要去瞧瞧?” 昭仪公主端庄的站在他身旁,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石拱桥另一处的人群中,也寻着目光看去,想要一探究竟。 耳边响起谢淮渊清冷的嗓音:“走吧。” 他视线里人群中的人影好像是短暂地出现片刻,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不论怎么说,昭仪公主今日还是很欢喜的,即便她使得的手段有些不光彩。 花灯也赏了,灯谜也猜了。 在昭仪公主温声道想要再去游船看烟火时,却得到了谢淮渊冷言拒绝。 谢淮渊:“已经达成了你的第一个承诺,把玉佩还回。” 原来当年昭仪公主因救了谢淮渊而深受重伤,谢淮渊曾许诺应她三个诺言,而今夜能够得他相伴同赏花灯,也是因下人办事不力,竟然让他暗里查到发现林婉掉落的玉佩在自己的手上。 那枚玉佩她曾多年前在已故的老王爷手上见过,是老王爷留给谢淮渊的,是襄阳王府的身份象征,更是昭显得老王爷允许承认的儿媳身份。 可这样的一枚玉佩竟然在林婉身上! 她为此气急险些摔了刚刚得到的玉佩,自己盼了许久的人竟然就这般落在一个不经名声的女子。 但是没想到谢淮渊为此径直寻到了自己,看到面色寒冷毫无半点温情的谢淮渊,昭仪公主无奈,唯有以一个诺言陪自己逛花灯节,以此交换换回玉佩。 昭仪公主纤长的眼睫落下,覆下了一片阴霾:“世子哥哥,当真这般急着要走吗?” 绚丽的烟火照映在谢淮渊冰冷的脸庞,那双漆黑深渊的眼眸看了眼:“夜深,公主也早些回宫吧。” 言罢,谢淮渊将玉佩放入怀里,转身头也不回的再次走进拥挤的人群当中,很快就消失隐身不见了。 昭仪公主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柔声道:“那好,世子哥哥慢走。” 可暗地里,华丽衣裳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握着拳头,即便指甲尖掐进了掌心也不管不顾,明艳的眼眸中溢出狠厉的神色。 - 林婉忍着脚上的不适,终于在街口处寻到了悬挂“苏”府牌子的马车,只是这马车看上去略微与早些时候有些不相同。 马车上的车夫,远远瞧见了林婉,急忙搬好脚凳放置在地上,笑道:“二姑娘有事已经回府了,特命我在此处等候林姑娘你回去。” 林婉认得这人,确实是苏府的车夫,打消心底的疑虑。 她依言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苏芙蓉也是一时兴起,或许当真也是临时有事才那般急着回府的。 “今日多谢顾公子了,改日定会备礼感谢。” 待林婉坐稳后,马车缓缓驶出繁华热闹的街道,转而驶向寂静的街道。 车辙碾过石砖板路,发出骨碌碌的车轮转动声音。 林婉抬手掀起帘子,看着夜色里马车匆匆掠过的街景。 即便已经驶出了灯笼街,可是其他街道上也依然是比往常的时候更热闹些,她看到街上提着花灯缓缓行走的才子佳人。 光影变换间闪过方才见到谢淮渊与昭仪公主的画面。 一时只觉得那些成双成对的人是那样的刺眼。 林婉不爽的重重放下帘子,倚靠着马车厢里的柔软坐垫,也不知是累过了头,不知不觉间她缓缓合上了双眼,昏睡过去了。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马车依然在匆匆行驶当中。 忽然一时不慎,马车的车轮碾过一块碎石,微微颠簸了一下,惊醒了林婉,却发现马车依然还在行驶。 可是印象当中,从苏府到灯笼街不过才是隔三四个路口,怎么会坐马车那么久还没到。 心惊,莫不会又那么的不幸遇上了歹徒? 又过了好一会,马车才终于停下。 马车外传来声音:”到了,请林姑娘下马车。“ 无论如何,林婉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将头上的珍珠发簪拆下,拿稳在手上,藏于衣袖里,深呼一口气,才缓缓掀开车帘。 待她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并不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常住的街道,即便夜里漆黑,也能分辨出四周的宅子不大,但极其雅致。 此处四周静悄悄的,街道的尽头处,仅有这一座宅子,大门处守着好几个人,眼看隐隐有若是她不乖乖自己走进去,就要上前要将强势带进去似的。 林婉藏于衣袖里的手再次捏紧发簪,提裙拾阶而上,跨进了宅子大门。 许是她方才在马车上歇了一会,脚上的外伤淡了许多,此刻她缓慢的走着也没怎么感到疼痛,更多的在意是此处究竟是哪里。 穿过庭院,映入眼帘的是梨林葱茏,枝叶挨挨挤挤的拥在枝头,夜风微凉而柔和,送来一阵清淡的香气。 待拐过长长的走廊,是正院。 夜色当中最为亮眼的是悬挂在墙壁上的一盏伴月玉兔花灯。 林婉脚下一顿,疑心自己的花灯放在马车上并没有拿下来,可这处竟然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花灯。 远远望去,亮着灯的花灯与天上的圆月相映衬,竟那么巧合的成双成对。 这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临近自己时却停了下来。 林婉猛的转身,抬眼寻声望去,就看到了刚刚走过来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那人身穿一袭墨色锦袍,负手而立,凤眼微挑,不期然与她对上视线。 林婉心跳蓦地加快,又装作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 她衣袖里捏紧的发簪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竟是谢淮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