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圈套》 第1章 CH01 八月,暑热难耐。 一列和谐白高速动车组缓慢停靠在陵城高铁南站。 广播响起安全提醒,林砚随人流刚下车,便接到了陆跃明打来的电话。 男人是她素未谋面的未婚夫,今天特意来接她,号码跳跃,她按下接通。 听筒里先传来震耳摇滚音乐,随之是他淡淡嘲讽,“我说远道而来的林大小姐,今晚的聚餐您还去不去了?” 人来人往,林砚不悦凝眉,忽略对方语气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十分钟到停车场。” 陆跃明口中的聚餐由陆林两家联合设宴,名头有二,一为流落在外的她接风洗尘,二为两人商议婚事细节,如今她只能去。 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九零年代,陵城部分医院实行母婴分离、新生儿集中管理的护理形式,却因管理不规范,导致新生婴儿被错抱的概率陡然增高。 很不幸,她就是其中之一。 亲子鉴定上显示累积亲权指数大于一万,医生专业解释,她和另一位鉴定人林秉山系为父女关系。 林砚并不认可血缘即家人的传统思想,也不执着于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随意打破平稳生活。 因此,她郑重其事地向亲生父亲表达自己没有回陵城的想法。 但林秉山不这么认为。 他花了一个月游说她,又花了一个月斥责她不孝,最后一个月彻底失去耐心,安排人三天两头来家里闹事,养母心脏不好,整日胆战心惊,几度晕厥。 有的时候,林砚真弄不清楚,林秉山究竟是想找回女儿,还是趁机发泄女儿被别人抱走的怨恨。 为了保证养母秦茵生活无忧,她拜下阵来,答应认祖归宗。 作为交换,她向林秉山提出两个条件:一,她要继续发展手头上的非遗刻纸传承;二,不能阻止她和养母继续往来。 林秉山爽快地同意了。 但她没想到他也有条件,她必须要代替养母突然消失的女儿,嫁进陆家,体面地维系两家良好的生意场关系。 以利益交换利益,很公平。 如果对方的确是良人的话。 十分钟后,露天停车场。 林砚轻松地找到了陆跃明的车,一辆显眼的迈凯伦蓝色超跑。 男人坐在主驾驶,闭着眼身体随车内音乐左右律动,金黄色发梢与双手在空中指点乱舞。 没等他听完,她大力敲响车窗,对面闻声抬头,原本懒怠的眼底明显流露出意外和惊艳,是那种男人天然的,不加修饰的,**裸的凝视。 没见到人之前,陆跃明对这位乡野长大的林家千金没有半分兴趣。 乡下人么,就算读书好考上陵大,见过四年世面,肯定也改不掉骨子里养起来的那股土气。他都能想象到对方大概模样,面色蜡黄,头发硬得像草根,不知道要浪费理发店多少药水做软化,才能达到柔顺效果。 更别提,为了省钱,放着时速更快的飞机不坐,非要在性价比更高的列车上坐半天。 因此,他一开始言辞拒绝了母亲来接她的提议,后来耳根子被磨烦了,他也起了坏心想来捉弄对方一番。 但眼前的这位林大小姐不太一样。 就算隔着车窗玻璃,深琥珀瞳孔依旧清澈深邃,不算标准的桃花眼清冷温柔。五官并不算上乘,但组合在不施粉黛的脸上,出奇的清爽和谐。 陆跃明突然觉得,吃惯大鱼大肉,偶尔尝尝清粥也不错。 他连忙关掉音响下了车,顺手拎起她脚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坐了那么久的高铁,累了吧。” 说着,拧瓶水递过来,“天气这么热,补充点水分。” 林砚隐隐能猜到对方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食色性也,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爱看长得好看的男人。 但此刻,她不动声色地拒绝了示好。 因为她不喜欢单看外貌就可以随意改变处事态度的人。 上车后,林砚一直低头看手机,没怎么说话。 - 暮色四合,陵城迎来晚高峰,长长的车流首尾相接串成亮眼的红线。 车载地图显示前方事故拥堵,陆跃明烦躁地啧了声,准备骂哪个孙子这么不长眼时,余光瞥见低头不语的未婚妻,想到母亲的叮嘱,嗓子眼里的脏话又被憋了回去。 这就像吐痰一样,不上不下令他难受,不得不找点话题聊聊,“平时喜欢听摇滚吗?我给你放两首。” 林砚正在和槐县小学低年级教导主任商量下次公益授课的时间,闻言,想也不想拒绝他这个提议。 男人划拉选曲的手停下了。 二十六年来,陆跃明头次感受到了被忽视。 他没生气,反而隐隐激动,林砚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玫瑰香混合些许洋甘菊的草本气息,隐秘地刺激着他此刻的神经。 “到餐厅还有段距离,饿了的话可以先吃点饼干垫一垫,”陆跃明不计较地指了指她前面的置物格,大方道:“就在里面,你自己拿。” 林砚确实有些饿了,从槐县到陵城,需要先坐大巴车,再乘高铁,算一算,已经将近六个小时没进食。 她也不想三番两次拒绝他的好意。 毕竟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需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没翻找,她直接拿了最上层的小袋曲奇饼干,合上置物格前,看见了一个猫咪发圈混在零食中,黑色的,带闪钻,很可爱。 毫无疑问,是女性物品。 她转头看了眼正在专注开车的男人。 陆跃明五官不算特别周正,但胜在气质随性不羁,会捯饬,家世也好,大抵身边不缺女人。 但能把私人物品遗留在车上不被发现,不是刚分手的前任,就是,现任。 没吱声,林砚轻轻合上置物格。 也许这是她摆脱陆跃明的好机会。 不知不觉,车缓慢行驶上陵江大桥,视野逐渐开阔。 陆跃明说:“这个时间大桥夜景最好看,不过现在太热了,等九月我带你来吹晚风,凉爽又舒适。” 林砚看向窗外,江景是特别的蓝调,几艘轮船慢悠悠地破开波光粼粼的江面,驶进远方低沉到与江面相接的天空,江水波动又趋于平静。 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陆跃明是会享受生活的人,但看起来没什么耐心,意外的是他连几点几月桥上吹什么温度的风都一清二楚,想必没少带女生来游江景。 林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没什么耐心的人在这时接到了母亲苏曼特意打来的电话。 他单手带上蓝牙耳机,按下接通,“儿子,接到人没?” “嗯哼。” 对方仔细叮嘱,“姑娘刚回陵城,肯定不太适应,你记得多照顾点。” “开车也慢点,别乱踩脚下油门,给人留个好印象。” “知道了妈,”陆跃明有些不耐烦,“来之前你都说多少遍了,我又不是三岁大的小孩子。” “你知道就好,今晚宴席你给我稳重点,”苏曼压低声音,“你哥也会来。” “他来干什么?”陆跃明声音陡然升高一个度,引得林砚下意识竖起耳朵。 “什么叫他来干什么,他是你爸的儿子,是你哥,哥哥参与弟弟人生大事,有什么不对?” 陆跃明冷哼,没避讳反正迟早要结婚的人,“他可是连亲爷爷去世也不回国看一眼的冷血怪物,谁知道这次回来憋着什么坏心眼。” “行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得了,你爸面前必须兄友弟恭,”苏曼抬手揉了揉今晚两个轮流直跳的眼皮,“记住,你今天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林砚,只要结婚了,想干什么妈妈都不拦着你。” “知道了,挂了。”陆跃明快速扯下耳机,往扶手箱里丢去,却因幅度太大,不小心滚落林砚脚边。 她没说话,回头弯腰去捡。 狭窄的车厢像有条暗线,暗线之右,林砚完全不受男人的情绪影响,安静地把耳机放进扶手箱。 陆跃明张了张嘴,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没事。”林砚靠回座椅。 陆跃明极快速地扫了眼情绪稳定的未婚妻,想到从小长着副具有诱惑性皮囊的兄长,忍不住沉声警告,“待会到餐厅你离我哥远点。”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林砚破天荒地问了句为什么。 “他那人不太好相处,”陆跃明不肯多说,“唉呀,你听我的就成。” 林砚没有和兄弟姐妹相处的经验,见他一副不方便的样子,没再多问。 - 林陆两家关系交好,非一日之功。 早从祖辈开始,两家生意多有往来。亲上加亲,是这个圈子里惯用的维系身份和地位的手段。 林家子嗣单薄,到如今只有林砚一个女儿,在林秉山的观念里,这叫后继无人。 反观陆家掌权人陆齐盛,共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陆京则本科毕业去了耶鲁大学读硕士,而后留在当地创立环晟科技,专攻裸眼3D技术与医疗场景的结合应用,近期刚刚回国。 小儿子陆跃明则早早进入公司,目前在陆氏集团基层历练,被外界默认为是下一任接班人。 其实林秉山以前更中意陆京则做女婿,无奈左等右等,对方始终没有回国发展的苗头,这才把对象换成陆跃明。没想到婚事将近,他多年养大的女儿竟然不是亲生的,还背着他偷偷跑到国外渺无音训。 国外的不好找,国内的倒是沿着线索一找就找到,好在陆家不嫌弃,换了个人照样继续推进联姻。 林砚以前来暮公馆吃过饭。大一那年,社团迎接新生,社长特意安排大家体验陵城特色菜,结账时不小心瞥见菜单,够她当时几个月的生活费。 前厅壁灯暖黄,多色玻璃窗折射五彩光线,黑白菱格的大理石地砖复古传统,让人禁不住回溯上个世纪辉煌时光。 陆跃明不愿意工作人员停泊新提的爱车,便让林砚坐在接待区等他回来。 服务员特地送来饮料,玫瑰柠檬冰饮,很适合炎热夏天。 酸酸甜甜,她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暮公馆大门被推开,门口依稀传来交谈声,好几个男人簇拥着往二楼走去,林砚看到陆跃明身影也在其中。 她皱眉拿起座位上的包,连忙跟了上去,丝毫没看见另一边有服务员推着酒水车过来。 等看见对方时,距离只剩咫尺。 酒水车上层摆着等待向客户推荐的各类酒水,每一瓶都价格不菲。 林砚眉心一跳,硬生生转向另一边,身体却因惯性直直向后倒去,头顶灯光刺眼,她下意识闭眼迎接地面。 蓦地,她感觉到一阵风带来沉沉的乌木玫瑰香味,随即是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自己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预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林砚恍惚睁开眼,尚未看清男人容貌,耳边先传来陆跃明尖锐的斥责声,“陆京则,你快放开她!” 第2章 CH02 视线逐渐清晰,陆京则的相貌成百倍在她眼前放大,极冷白皮,眼窝轻微凹陷,漆黑瞳仁反射碎冰般的冷光,薄唇微抿,长密黑睫微垂巧妙盖住眼底情绪。 林砚握住包的指尖紧了紧,思绪不自觉飞回到九年前与他初见,新生报道那个夏天。 那时高铁未通,从槐县到陵城花费的时间比现在更久,她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下火车时,在嘈杂人群中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矜冷淡漠,清瘦修长的黑衣黑裤少年。 少年双手插兜,肩线平直,体态犹如雨后青竹挺拔利落。 立在他身前的海报印着‘迎接陵大新生’的金色黑体,大巴车的位置却标注不清,先下火车的女生比她更快咨询这个疑问,最后趁机大胆索要他的联系方式,被少年以手受伤不方便为由拒绝。 女生扎着高马尾,青春阳光,看起来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不想加就不想加,哪有拿这种理由拒绝人的。” 像是证明自己似的,少年右手离开口袋,拇指和食指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举到对方面前,一言不发。 女生脸色涨红,快速说了声对不起,尴尬逃离现场。 刚给新生办完卡的黄毛见状笑着调侃,“陆大少爷,今天用这个办法拒绝不少学妹啊……” 少年没搭腔,一圈一圈耐心地拆开白色布纱,在同伴的揶揄声中丢进垃圾桶,轻松地握住笔,弯腰在名单上打对勾,“名单上的女生都到齐了。” 嗓音低磁,像浸了冷泉的低音弦。 手指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而此刻,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正将她抱在怀里,身上散发沉冷乌木玫瑰香气包围她的感官,那个夏季清爽冷冽的薄荷味道也成为过往。 她不知道陆跃明为什么会对陆京则有这么大的敌意,但她要管自己的处境。 身体悬空的滋味并不好受,她胡乱抓紧他敞开的衣摆,生怕自己“扑通”倒地砸到后脑勺,紧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说:“你别听他的。” 陆京则低低地嗯了声,起身时轻松托住她的膝窝和后背,林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控制身体平衡,清冽花香疯狂往鼻腔里钻。 片刻后,她双脚触地,再次体验到了脚踏实地的安心感,仰头说谢谢。 一步之遥,七年未见。 如今的陆京则早已洗褪青稚,轮廓利落分明,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合体衬得他愈发颀长挺拔,唯有周遭气质比从前更冷。 而她,模样应该也与过往不同。 林砚不确定对方是否能认出自己。 “不客气,”陆京则低头叫她,“桑学妹。” 桑,桑榆,她过去二十六年的姓名。 林砚呼吸微滞,两人过去并无许多互动,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 灯影绰绰,在黑白菱格地面照出两人交叠身影,如同一对恩爱情侣。 偌大的暮公馆前厅人来人往,议论纷纷落入陆跃明耳里。 “这不是刚回国的陆家大公子吗,他怀里的姑娘是谁?很眼生呐。” “没见过,不过两人还挺般配。” “确实,目测身高差最起码十八厘米……” 陆跃明目眦尽裂,双拳紧握,死死看向陆京则环在林砚腰间的大掌。 站在他身侧的狐朋狗友好奇发问,“那不是一向和你不对付的陆京则么,他怎么突然回国了?” 陆跃明烦躁地抓了下凌乱黄毛,“鬼知道!!” 说着,发疯似地冲上前去,强行将两人分开。 林砚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体被人扯走,又因惯性腰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痛地轻轻‘嘶’了声,下意识甩开男人的手。 刚刚以为自己要赔钱的临时工因躲过一劫正站在原地庆幸,下一秒,只听‘砰’一声,玻璃酒瓶在猛烈撞击下四分五裂,棕红色液体在黑白菱格的大理石上散开,脏了好大一块地。 他无语地闭了闭眼,狠狠看向一脸无辜的罪魁祸首。 林砚自然感受到了对方愤恨的目光,事发突然又狼藉刺眼,她眉心隐隐作痛。 接触到现在,陆跃明真的很像个狂躁症儿童。 她皱着眉想,她需要和他好好沟通一下。 然而始作俑者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状况似的,双手揪住陆京则的衣领,“我警告你,林砚是我的未婚妻,你别碰她。” 陆京则凉凉瞥他,“谁是林砚?” 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 男人淡淡的回应无疑是雪上加霜,陆跃明听完更气。 “你别装了,”他的手没有松开,反而越攥越紧,大有整个人贴上去的架势,“爸爸不在这里,你装给谁看?” 陆跃明比陆京则矮半个头,就算是威胁,也因踮着脚少了几分气势。 周围人越聚越多,暮公馆值班经理闻声匆匆赶来,正准备差人拉架,看到动手的是陆家小少爷,假装没看见赶紧差人去楼上包厢请人出面处理。 陆京则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没说话,也没反抗。 直到余光瞥见看匆匆下楼的一抹绿影,云淡风轻地出声,“你说呢。” 我亲爱的弟弟。 陆跃明心里一惊,他小时候经历过无数次相同的场景。 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又上当了。 他咬紧后槽牙,“行啊你陆京则,这么长时间没变,你果然还是这副死德性!!” 林砚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便听到一声“天哪”,紧接着,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不知从哪跑过来,冲上去直接捏住陆跃明右耳,把人从陆京则前面拉开。 “妈,妈,妈,”陆跃明捂住耳朵,狼狈求饶,“痛,快放手。” 威风在外的陆小少爷被亲生母亲当众斥责,场面太过滑稽,围观者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曼不管不顾:“向你哥道歉。” 林砚愣住,陆京则是陆跃明的哥哥。 从气质到性情可真是无半分相似。 “妈,你不知道,”陆跃明控诉,“陆京则他……” 没说完,苏曼加大手上力度,痛得陆跃明嗷嗷直叫。 “我电话里说的你都忘狗肚子里了?没大没小没礼貌,给我叫哥,道歉。”也许是真的生气了,林砚看到她脸颊明显涨红。 “对不起,”陆跃明不情不愿地发出了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哥。” “大声点!” “哥——” 苏曼满意地放开手,温柔地看向继子,“京则,弟弟已经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计较。” “怎么会呢,”陆京则慢条斯理地抚平西装领口的褶皱,“苏姨。” 苏姨。 林砚因这没感情的称呼侧眸看他,若有所思。 男人走到眼巴巴等着处理结果的值班经理那,不知低头讲了些什么,那人拘谨地点头,差服务员拿来pos机来寻陆跃明。 陆跃明傻了眼,“看我干嘛?” “不想善后?”陆京则替经理开口,后者麻利地报出一串五位数,维持着顾客就是上帝,但上帝要赔钱的得体微笑。 苏曼一掌拍上儿子的后背,“搁这站桩呢,赶紧滚去付钱。” 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终于结束。 苏曼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女孩子,白色短袖黑色阔腿裤,直顺的头发乌黑发亮,清清爽爽的也没化妆,倒是比她去世的妈妈还漂亮几分。 她笑着拉上林砚的手,关心道,“小砚,路上坐车累了吧,走,阿姨带你去吃饭休息。” 林砚有些不适应这份热情,念在对方是个长辈,点了点头跟着往二楼走。 刚踏上楼梯,苏曼转头冲陆跃明喊,“你小子麻利点,付完钱赶紧上来陪小砚。”骂完他又立马恢复温柔,“京则,你慢慢走啊,不着急。” 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咋舌,林砚都怀疑她是不是上过戏剧表演班。 没错,苏曼年轻时是个演员。 她父亲是某贫困村村长,捞不到油水不说,有时还要往外倒贴。苏曼的母亲看中他老实厚道,却也因他太过老实厚道生产不到半年毅然再嫁。从小吃苦长大的她极其羡慕光鲜亮丽的生活,不满十六便离乡进娱乐圈打拼,混了几年高不成低不就偶然在饭局上遇到了醉酒的陆齐盛,从此不愁吃喝洗手作羹汤。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陆跃明接管家业,她也好晚年无忧。 但陆跃明在陆氏集团基层混了五年,轮过几次岗,依旧是个小小的采购经理,她怎么能不着急。 都说男儿先成家后立业,苏曼觉得儿子之所以业绩不突出,问题主要出现在没老婆贴心打点照料。虽然心里着急,但陆家家大业大,陆跃明平时交往的又都是混不吝的公子哥,身边哪有正经女人。 于是,她将目标转向了知根知底的林家,但林家先前的女儿性子执拗得很,不顾林秉山的劝阻,偷偷混进了娱乐圈。 娱乐圈是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鱼龙混杂不说,一不小心还容易因戏生情。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那丫头,现在好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苏曼紧紧握住林砚的手不放,把她带进包厢。 先进入林砚视线的是坐在正对门主位的中年男人,上身是件纽扣扣到顶的深灰色中山装,鬓边微白,眉眼肃穆不苟言笑,威严十足不容轻慢。 右边坐的是林秉山,亲子鉴定时她在医院见过。 既然做好决定,林砚没有扭捏,进门时径直打招呼,“爸,陆叔叔。” 圆桌上共摆了六副餐盘,苏曼坐到陆齐盛身边后还剩三个相连座位,没有犹豫,她坐进最左边林秉山身旁空座。 刚坐下,右手位置被人拉开。 林砚听到苏曼轻轻欸了声,欲言又止,让后进来的陆跃明赶紧坐下,别耽误开席。 她转头看,陆京则坐在了她手边。 第3章 CH03 男人已经脱掉了那件被陆跃明抓过的黑色西装外套,解开了深灰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形状明显、冷白到有些刺眼的锁骨,随意地背靠黑色皮质座椅。 掀眸扫过一圈,招呼也挨个打过去,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漫不经心。 林砚莫名想到车里陆跃明对他的评价:冷血怪物。 人齐席开,服务员站在兄弟中间陆续上菜。 她抿了口冷凉的柠檬水,余光瞥见陆跃明还想说些什么,被苏曼使眼色按住,人高马大的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毫无痕迹地,她收回视线。 “菜齐了,请各位慢用。” 服务员离开时关上包厢的门。 苏曼扬笑招呼大家边吃边聊,主角本是她和陆跃明,最初的话题却落在了陆京则身上。 林秉山开口劝他,“京则,既然回来了,以后干脆就把环晟转回陵城发展,国内机会不比国外少。” 他看着这孩子长大,除了性子冷了点,学业事业哪哪都满意,只是没有一家人的缘分。 “林叔说得是。” 林秉山欣慰,“弟弟都在议亲了,婚姻大事,你也得抓点紧,现在有女朋友吗?” “还没,”陆京则停顿,“不过有喜欢的女生,只可惜我回国太晚,女方家里已经在给她张罗婚事了。” 林砚静心,咬断清脆芦笋。 羽睫微垂,视线盯着洁白瓷碗。 讨论还在继续。 林秉山发挥在商场的杀伐决断,毫不避讳地说:“小事一桩,别说没结婚,就算正在办婚礼,抢过来就成。” “你要是不好意思,林叔帮你一把……” “多谢林叔关心,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无法强求。” 陆京则喝水润嗓,不愿意多聊。 林秉山知道时代不同,现在年轻人都讲究你情我愿,话题又调转到一声不吭的自家女儿身上,“林砚,你初来乍到,给陆家长辈们敬杯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林砚点头说是,端起酒杯先敬了陆齐盛,而后是苏曼,视线落到身侧男人的空酒杯里,既然敬长辈,他是陆跃明的哥哥,自然也算。 她拎起酒瓶,倾身准备添酒。 陆京则伸手挡住,不冷不淡地拒绝,“抱歉,我不饮酒。” 他掀眸看她,看这个从学妹即将变成弟妹的她,喉结微动。 林砚分神,视线落在男人的手上。 手指骨节根根分明,手背青筋若隐若现,指甲前端圆润整齐,是双会定期保养的手。 她站在原地,看着这只左手没动,无声倔强,仿佛非敬不可。 当年陆齐盛和苏曼酒后搞到一起圈子里人尽皆知,林秉山打圆场,“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喝酒,你变通变通,以茶代酒敬你京则哥一杯,心意到了就成。” 这话说的妥帖,但有人听着不乐意。 陆跃明蠢蠢欲动,又不知道该怎么当着父亲的面开口替她拒绝,憋闷地吃了口刚上来的麻婆豆腐,舌头差点烫掉。 酒瓶换茶壶。 男人依旧拒绝,“林叔说得对,心意到了就成,我最近睡眠不佳,这杯茶,以后有机会再喝。” 正在喝冰水的陆跃明见鬼似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冷哼,算你识相。 话已到此,无人再勉强。 林砚坐回座位。 陆齐盛看了苏曼一眼,后者立刻从包里掏出个紫檀木盒,笑意盈盈地走到林砚身侧。 打开,里面躺着只翡翠手镯,灯光照耀下,翠绿纹理像水般自然灵动,纵然林砚以前没接触过翡翠,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来,砚砚,”苏曼拿起手镯往她手腕上套,“这是叔叔阿姨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快带上试试。” “苏姨,”林砚手下意识往外缩,“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苏曼嗔怪,“这孩子,怎么这么见怪。” 林秉山在一旁搭腔,让她收下。 林砚不知如何拒绝,眼神下意识向在场最熟悉的人求援,男人的视线却落在打开的紫檀木盒上,倒是陆跃明自认为接收到了未婚妻的求助,张了嘴,“妈,现在年轻人谁还喜欢戴翡翠这种老古董啊……” “她不喜欢,你别为难人家,”他自以为很帅地说:“我明天带她去Cartier转转,让她自己挑。” 苏曼:“……” 她这个傻儿子,这是戴不戴的问题吗,苏曼有些失望地问,“砚砚,真不喜欢吗?” 其实林砚很喜欢,倒不是单纯的喜欢这只翡翠手镯,她喜欢一切见证历史变迁的物件。传承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也与她现在的工作息息相关。 她没打算说谎,但今晚的相处让她看清陆跃明并不可靠,而这个手镯一旦带上,两家口头上的承诺就会变成沉甸甸的枷锁,再想退婚怕会更难。 林砚心底隐隐抗拒这样的强迫。 她尝试开口,“苏姨,我不是不喜欢……” 一直沉默的陆京则打断她没说完的话,“既然喜欢,那就带上吧。” 林砚愣住。 他还不如不要说话。 “哎呀,这就对了嘛,”就在她没反应过来的这一秒,苏曼攥住她的五指往前一推,手镯摇晃着圈住她细细的手腕,冰凉触感瞬间蔓延至小臂,“既然喜欢就别拒绝,Cartier也让跃明带你去买。” 苏曼对这个乖乖的儿媳妇越看越满意,“哎呀,你皮肤白,这个手镯和你真配。” 林砚骑虎难下,无奈地瞥了眼推波助澜的男人。而后者,不急不徐地放下玻璃杯,眼神扫向她腕间手镯,疑惑地‘嘶’了声。 在场的人视线本就聚集此处,闻言都被这不大不小的疑惑吸引。 林秉山好奇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陆京则皱眉走到她和苏曼中间,“这个手镯看着很眼熟。” 苏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我母亲的陪嫁。” 苏曼慌神否认,“不是,你看错了。” 林秉山帮腔表示应该不会。 陆京则视线扫过手镯又扫向强装镇定的女人,平淡无波澜,“苏姨这么肯定,那是我看错了。” 苏曼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新归位。 在场唯有陆齐盛脸色冷了几分。 陆京则转身,正欲坐下,又突然开口,“祖父疼爱母亲,特意请工匠在手镯刻有她名字缩写,烦请学妹帮忙看看手镯内侧,是否刻有LY样式的字母。” 这句学妹,叫的是她。 她静观全场,未知全貌,也能窥探一角。 没有犹豫,林砚抬手仔细转圈查看,转到最后,手镯内侧果然露出两个小小的字母,LY。 她看向主座脸色不愉的陆齐盛,“陆叔叔,有的。” 陆京则黑眸微不可察的闪过亮光。 苏曼站在原地疯狂思考说辞。陆跃明傻眼,他妈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家务事,顾念陆齐盛的面子,林秉山没再搭腔,假装喝茶竖起耳朵偷听。 陆京则看向陆齐盛,语气冷淡但并无责怪,“爸,这是怎么回事?” 陆齐盛瞪了妻子一眼,他当然知道柳瑛的陪嫁此刻都应该被清点后放在儿子的住处,至于为什么还有遗漏,必然是经手人故意为之。 但此刻显然不是算账的时候,他脸色不变,“应该是你苏姨清点漏了,我让她回去重新整理。” 陆京则没意见。 陆齐盛看向林砚,“小砚,按说送出去的礼物不该收回,但京则母亲已经去世,陪嫁处置权早已转给他,况且苏曼是跃明的母亲,你带这个也不合适……”年过半百的他拉下老脸,“这样吧,你先取下来,结婚时陆叔叔补你个更贵的。” 林砚脑海里陆家家庭关系愈发清晰,陆齐盛与苏曼再婚生下陆跃明,而陆京则的母亲,早已去世,嫁妆还被苏曼暗地里动手脚。 表面看陆京则不争不抢,一家人和和气气,实际可能并没有这么和谐。 陆齐盛这么说,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霸占着手镯不放,连忙点头答应,握住圆环往外拽。 只是带上去容易取下难。 林砚使了劲往外脱,尝试了三次也无果,她也担心太过暴力会让手镯受损,干脆说道:“我明天去专门的饰品店请人帮忙取下来。” “行啊,我陪你去,”陆跃明搭腔,“顺便带你去Cartier转转。” 苏曼:“……” 这一定不是她生的,肯定也在医院抱错了,她得查查看。 “拿不下来就戴着,”陆京则淡淡地扫了一眼有些发红的虎口部位,“也许是缘分,不用勉强。” 闻言,陆齐盛讶异地看了眼云淡风轻的大儿子,印象中,只要和柳瑛有关的事,他一向不好说话。 “这像什么话,手镯肯定是要取下来的,”陆齐盛交代顶着满头黄毛的小儿子,“你明天请假陪她去,顺便把头发给我染回来,一天天的,要结婚了还没个正形。”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都围绕林砚和陆跃明的婚事讨论。 苏曼和林秉山看起来最积极,陆跃明么,一切都听母亲的只是点头说好,忙着看手机没有半分主见。至于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林砚不禁想,如果她在餐桌上主动提出退婚,那林秉山一定会想办法圆回去,况且她感受到的这些不适,在他们眼里也许压根不值一提。 她看着其乐融融的和谐氛围只觉胸口发闷,借口去洗手间到窗边透气。 暮公馆装修复古,走廊里灯光并不算亮,只有暖黄的壁灯萦绕着整个空间。 蓦地,她听到有人在楼梯间拉扯,紧接着,是踩在地毯上的沉闷跑步声,林砚转头看,是在前厅推酒水车的服务员,挣脱了同事的手,往她这边跑来。 来这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暮公馆各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都极好,走廊里闹出点动静,也没有人发现。 一米八的男人直直向她冲来,她下意识想躲,无奈身后就是窗户,林砚避无可避,果断掏出手机。 翻开通讯录时,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思考间,服务员跑到她跟前一米处停了下来,眼睛红肿倒像是哭过的样子。 “你们做人怎么能这样,一面假清高替我赔钱,一面又让经理辞退我,”服务员抽抽噎噎,越说越气,“有钱了不起啊!姓陆的了不起啊!明明是你非要撞上来的,最后买单的却是我这个倒霉蛋,我只是个临时工,既要上学,又要养奶奶,家里还要还债,还没找到女朋友,我我我,我容易么我,你们个个都欺负我……” 林砚听明白了他突如其来的发泄。 她总结关键信息,“你是说,姓陆的让经理辞退你?” “对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林砚有些混乱,“今天来暮公馆就餐的陆姓客人很多,你说的是哪个?” “还能是哪个,”服务员不抽噎了,“就那个啊,那个把你甩到酒水车上不管你,只想打架的那个人啊!” 林砚沉默了。 本以为陆跃明只是不靠谱,没想到居然如此不食肉糜,如果是陆京则呢,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到底管不管啊,”发泄过后,男人彻底冷静下来,看她不说话,嫌弃地看了眼她的穿着,“算了,看样子陆少也不舍得为你花钱,我也不为难你了,大不了再找两份兼职,你走吧。” 林砚没有因为对方这句话生气,她在思考要不要试探地给陆京则发个消息,让他出来,用那个曾经偶然加上的微信号。 正犹豫,她看见男人走出包厢,径直朝卫生间的方向走来。 整个走廊突然安静下来,她眼也不眨地看着陆京则,男人的冷漠气质因周身萦绕着暖黄灯光而变得柔软,一如曾经那个夜晚。 林砚听到心底有声音在叫嚣——找他帮忙,快找他帮忙,他会帮你的,你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 另一个声音冷漠地说,他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不可能答应你的,你这么做,是把他架在不孝的火堆上烤。 “喂,喂!”服务员在她眼前摆摆手,见她毫无反应,同病相怜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上她的肩膀,“识人不清啊。” 下一秒,他的手被身后走过来的男人一把挪开。 “找她什么事?” 陆京则不动声色地侧着身体隔在两人之间。 眼见来了个能在经理面前说得上话的,服务员添油加醋地把刚刚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我知道了,”陆京则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和对面简单说明情况,“你和他说。” 接着,服务员从外放的话筒里听到了自家老板的声音,“你明天正常上班就行,有问题让今天的值班经理来找我。对了,陆……” 服务员眼里发光,刚想谄媚两句,就见面前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他那可怜的话痨老板,话才讲到一半。 事情完美解决,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在她看来难于登青天的事情,他轻易解决。 陆京则,七年不见,你还是没变—— 既会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会善心大发地偶尔伸出援手。 她摩挲着腕间冰凉的翡翠手镯,心底那股想法愈发强烈,狭窄空间寂静无人,她带着冲动突兀出声,“陆京则,你想和我结婚吗?” 第4章 CH04 男人转身,一言不发,她大胆地迎上他晦明晦暗的目光,“学长,我不喜欢陆跃明,不想嫁给他,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假结婚,我可以帮你追到心仪女生,并在事成后向她解释我们俩的情况。” “然后呢?” “然后,”林砚没想那么长远,“然后陆家和林家解除婚约,我就可以自由了。”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自由?” 陆京则目光灼灼,太过认真,叫她忍不住怀疑此计是否可行。 见她迟疑不定,男人大发善心,“让我来告诉你之后会怎样,之后,你会背着二婚的名声,继续和圈子里其他男人结婚,生子,循环往复,直到彻底失去价值。” 林砚心惊,真的会这样吗。 陆京则像医院的诊断机器,看透她内心疑问,“会,不但如此,你遇到的男人也许会比陆跃明更难掌控,会出轨,会家暴,会在你重症卧床时,让医生放弃治疗。”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这辈子都只能陷进婚姻的坟墓?” 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林砚像只鸵鸟,把头低低地埋进自己的羽毛。 陆京则无声凝她两秒,抬手挑出缕藏进白色T恤的黑丝,喉结微动,“抬头。” 林砚乖乖照做,站得笔直。 因着天生的身高差距,下巴微扬。 走廊寂静无声,昏暗灯光均匀勾勒男人挺拔身姿,两人视线相对,眼睛里只剩彼此。 陆京则郑重许诺,“以上那些我都不会做,找我结婚,是你在刚刚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林砚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明白他绕个大圈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似是不满意她发呆的表现,欲言又止,冰凉指尖划过她半边脸颊后挑起她的下巴。 他弯腰,低头,呼吸只剩咫尺。 林砚紧张到心脏怦怦跳,望向他漆黑犹如深海的瞳孔,却映出点点星光跳跃着像忽明忽灭的火苗,点燃她沉寂的期冀。 男人薄唇开合,终于将话说完整,“我愿意和你结婚,只有一点,事成之后,别想着功成身退,把我踢到一边。” 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林砚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像擂鼓般久久不能平息,“所以你这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嗯。” “为什么?” 男人低低地笑了声,“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林砚认真品味这个成语。 陆京则终于站直身体,那抹跳跃的火苗忽地被风吹灭,“为了防止后悔,我再给你点时间考虑。” 别让我久等。 - “小砚。” “小砚?” “嗯?”林砚回过神,“苏姨。” 苏曼笑了声,“这孩子,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我是说,三天之后正好是黄道吉日,你和跃明先去把证领了,不然还要再等一个月。” 这么急。 她看向前后脚回来的男人,后者不急不慢地喝着鸡汤,仿佛并没有听到席间逼迫。 林秉山不悦催促,“跃明都已经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砚默然,你们说什么陆跃明不答应。 她不指望他能有什么主见。 林砚张了张嘴,还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林秉山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你不是还想开个工作室么,早结婚早开始看场地。” 早结婚早看场地,难怪不担心自己不听话,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林砚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控制欲,再次对走廊里男人的话深信不疑。 “是呀是呀,”苏曼接过话茬,“不过女孩子嘛,重心还是要放在家庭上,趁着年轻恢复快多要几个孩子,我就后悔只生了跃明一个。” “也不小了,”林秉山说:“都二十六了。” “那该抓点紧了,我二十六的时候,跃明都上幼儿园了……” 苏曼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嗒”一声,陆京则手中的汤匙掉进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暮公馆今天炖的是松茸土鸡汤,黄澄澄的汤汁随突如其来的碰撞飞溅,男人价格不菲的衬衫袖口瞬间晕染出大块黑色污渍。 陆京则拧眉瞥了一眼,似是不悦又似可惜地叹了口气,惹得苏曼还以为他想到那个求而不得的姑娘,忍了忍,终究没继续这个话题。 林砚低头喝汤,余光里感受到他扫过来的视线。 “哪家的姑娘啊?”陆齐盛终是忍不住问。 陆京则睫毛低垂,伤心得像是连对方的名字也不愿意提起,“没有缘分的事不提也罢。” 见儿子这么伤心,陆齐盛没再逼问,给苏曼使了个眼色,让她悄悄去圈子里打听一下最近有哪家姑娘在议亲。 他要亲自出马,也算是修复父子关系的好方法。 今天已经定下林砚和儿子的领证时间,顾念到陆京则的伤心事,苏曼有眼力见的没再提后面的流程。 只要领了证,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她并不担心林砚会出什么幺蛾子,倒是陆跃明,出去接电话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苏曼凝眉发消息提醒他快回来。 时至九点,饭局结束。 两方家长有意为二人制造独处机会,嘱咐让陆跃明送林砚回家后,先行离开。 送走长辈,陆跃明回前厅结账,值班经理微笑着告诉他,老板是陆大少爷的朋友,自然也是林小姐的朋友,因此特意交代免单,算是请林小姐吃饭。 陆跃明本不差这三瓜俩枣,每个月拿的工资加上苏曼给的零花钱完全够用,但前天刚下单了L家最新款女包,今天又倒霉地赔了笔酒水钱,想了想没有坚持要付。 站在暮公馆廊灯下吹着暖风的林砚并不知道这一切。 她还在回想陆京则的那句话,考虑,是让她考虑多久呢,是真心想要帮她吗,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在她觉得快要成功时,冷漠地告诉她,我要出国了。 陆跃明还在前厅结账,但陆京则,已经一声不吭离开了餐厅。 林砚看着地面摇摆不定的影子,不确定自己向他求援到底是否正确。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三天后就是领证日期,人在冲动之下最容易上头,冷静过后的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勇敢。 身后传来推门声,随即是一声林小姐。 四下并无其他人,林砚楞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自从知道自己是林秉山的女儿后,养母只叫她的小名,别人都叫她林砚,砚砚,小砚,这声林小姐,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转头,发现是那个刚刚差点被辞退的临时工,想到这,她又想到了那个宽阔的后背。 林砚聚集精神,那人递给她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她下意识接过,里面插着一只新鲜的红玫瑰,还有一瓶包装过的酒瓶。 “这是?”她不明所以。 临时工连忙解释,“后来老板找我问了今晚的事情,我老实告诉他了,他说餐厅也有不到位的地方,特意让我给您准备了一瓶好酒。”想起来什么似的,他提醒道:“您品得时候千万别贪杯,这酒后劲挺大的。” “谢谢,”见他伫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打算,林砚问:“还有事吗?” 那人挠了下脖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陵大数媒专业的在校生,陆总,也就是陆京则先生,是我的偶像,能不能帮忙把我的联系方式推给他呀,我毕设有些技术上的问题想向他请教。” “为什么不直接让你老板帮忙?” 临时工哀嚎一声,“我说了的,老板说,能通过他联系到陆总的,只有长得好看的女生,其他人免谈。” “拜托你了,这对我很重要,”他拜拜手,像只可爱小狗,“如果样品研发成功,我就可以拉到投资,以后就可以留在陵城了,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请你吃饭的。” 林砚沉默地看着少年眼里流动的亮光,半晌开口,“我可以试试,但不确定能不能帮到你。” “太好了,我叫周铭,周到的周,铭记的铭,”周铭打开微信好友二维码,“您就是我人生路上的灯,我会把您的恩情狠狠铭记在心,您扫我吧~” 林砚被他的语气逗笑,“滴”一声,两人成功加上联系方式。 周铭给她发了份刚刚抽空更新的毕设,“里面有样品的基本情况,如果陆总问起,你可以发给他先看看。” 林砚看不懂这些专业名字,索性点了点头。 陆跃明接着电话从暮公馆出来,周铭同他颔首招呼,男人像没看见似的,径直向她走来。 周铭几不可察地无语耸了耸肩,回餐厅收拾东西下班。 “砚砚,”陆跃明伸手捂住听筒,神色为难,“我突然有点急事,你能不能自己打车回去,明天,明天我带你去取手镯。” 林砚盯着他看,她自认为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也很少动用第六感去怀疑别人,但看着这张与陆京则百分之三十相似的眉眼,又想到置物格里那个黑色发圈。 莫名直觉,他是去见发圈主人。 “去吧。”她说。 陆跃明不再为难,上前一步想摸她的头顶,她下意识偏开,男人的手落了个空。 他僵了一秒,随即快速地耸耸肩膀,“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是前往停车场的方向,她快速在手机上下了订单,屏幕显示车辆五分钟后到达暮公馆。 可她等不了那么久,焦急时,一辆黑色宾利劈开夜色,缓缓停在餐厅门口。 是陆京则的车。 他还没走。 林砚顾不上他为什么还没走,余光中,陆跃明的蓝色超跑正从停车场出口离开,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她小跑着到宾利副驾驶外,还没敲响,陆京则已经降下车窗,像是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 没有扭捏,她坐进副驾,自己系上安全带,“学长,麻烦你帮我跟一下陆跃明的车。” 陆京则没说话。 林砚生怕他不认识,指了指即将过去的蓝色超跑,焦急地说:“就那辆。” 男人悄无声息地锁上车门。 “学长?”林砚转头看他。 陆京则慢悠悠地靠进座椅,看着陆跃明的跑车从视野里闪过,没有感情地陈述事实,“跟不上了。” 想法落空,林砚像个圆润气球瞬间泄了气。 半晌,她不解地看向陆京则,男人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漆黑瞳仁也盯着她看。 狭窄的空间里气氛安静又诡异,突兀地响起手机铃声。 是刚刚忘记取消的网约车司机。 男人态度强硬,又恢复那副冰冷模样。 林砚无声叹了口气,“刚刚是我唐突了,抱歉。” 扭头,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猛然回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越过置物格,与她咫尺之间。 熟悉的清冽香气再次袭进鼻尖,林砚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陆京则沉沉地盯着她看,蓦地发问:“还没考虑好吗?” 第5章 CH05 林砚掌心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陆京则瞥了一眼,趁她没注意按下接通,快对方开口,“师傅,我们取消订单。” 说完,麻利地挂断电话。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男人继续开口,“今晚陆跃明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莽撞、冲动、无知、高傲自大,事事都要靠苏曼打点,像个没断奶的婴儿,不,更准确地讲是像单细胞原生动物,没有神经组织,没有心脏,最重要的是也没有——脑子。” “林砚,我这个弟弟,”他停顿,像是憋回更浮夸的说辞,总结道:“他配不上你。” 车厢里是长久的寂静。 天知道,林砚从来没有听过陆京则一口气说这么长段话(除了演讲),也没有听过他这么直白地不带脏字地辱骂一个人。这个人,还是他的弟弟。 她差点觉得今晚喝酒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可他身上并无半分酒气。 他说这一大段文字,只为告诉自己,他的弟弟,配不上她。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她的预料,但不管怎么样,是她期待的方向。 比起和他口中一无是处的男人度过下半生,她宁愿选择的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曾经让她仰望过的,相貌更加踩在自己审美上的人。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原本直行的道路突然出现岔路口时,她难免多思多虑。 她很现实,既没谈过轰轰烈烈的恋爱,也会权衡各种方案的利弊,比如,和他结婚,会面对多少流言蜚语,这段关系是否值得她用尽全力。 “陆京则,”林砚抬眸看他,试探性地说出心底担忧,“三位长辈能同意吗?” 男人依旧离她很近,她握紧莫名发烫的手机,耳边是两人均匀连续的近乎相融的呼吸。 她并没有期待从他嘴里听到‘包在我身上’、‘你别管我自有办法’等听起来十分靠谱的承诺,这实在不像他。 果然,陆京则说:“我只要你答应。” 听起来,只有她能决定是否继续,其他人都不能也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林砚承认,她心动了。 她愿意试试,最差的结果无非是长辈阻拦,她接受现实,和陆京则口中那个莽撞、冲动、无知、高傲自大的弟弟迈入婚姻坟墓。 林砚点了点头,“那我们结婚。” 这五个字就像自我鼓励,鼓励她不要害怕,不要担忧,人生并不是一次性的选择题。 她莫名激动又坚定地重复,“陆京则,我们结婚吧。” 听起来内心足够坚定,男人原本平直的视线微微下移,盯着张张合合的红唇,喉结微动,“证件都在吧,明天上午去领证。” 林砚欸了声,“不用先和陆叔叔他们交代吗?” 陆京则眼角扯出不太明显的笑意,干脆利落地说:“夜长梦多,先斩后奏吧。” 这两个成语听起来实在有些急不可耐,林砚隐隐激动,连忙低头翻包,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箱还在陆跃明后备箱。 “我的东西都还在陆跃明车上。”她心底带着点失落,却又不想被陆京则看出来,“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陆京则抬手阻止了她拨号的动作,“我安排人今晚去拿。”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她手背,传递出来的温度简直比熔炉还炽热,林砚不太习惯地缩了缩手。 “不过……”陆京则故意停顿,“我要先收取手续费。” 什么手续费。 林砚不解其意,下意识抬头,正好迎上男人的呼吸和目光,怔愣间,那只原本覆盖在手背上的掌心转移至唇边,陆京则亲上了她的唇角。 一个很轻的,温热的,柔软的吻。 她想,原来男人的唇也很柔软。 男人的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无数倍,她紧张到呼吸停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感受到她的呆滞,陆京则停了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 也许林砚会怪他突兀,怪他冒进,又或者像教训小混混那样给他一拳,但他并不后悔,这个简单的吻,他梦了七年。 他们有的是时间。 没问她住在哪里,车开始缓慢行驶,林砚下意识认为陆京则会送她回林家。 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一个长大的成年人,很难再付出精力和时间去讨好新的家庭。因此已经和林秉山约定好,结婚前会在外面单独找房子住。 网络时代最便捷的就是,她昨夜已经预约到了房屋中介,看房后明天就可以签约。 等一下,明天,林砚的计划再次被打乱。 她连忙掏出手机给中介发消息把明天上午的看房计划调整到下午,倒是没用临时去领证这么扯淡的理由,只说自己突然有事。 好在对方专业又热情,[没事姐我这边都可以的,咱们明天下午见~(笑脸)] 林砚又翻开日历表,调整了看房时间,添加了领证行程。 做完这一切,她在等红灯的时间开口,“我今晚不住林家,麻烦你送我去附近的酒店,三星级的就行。” 她住不起五星级豪华大酒店,但也不会没苦硬吃,经济适用型酒店正好满足她的需求。 陆京则又恢复了冷淡模样,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林砚知道,他这是听见了。 她放松下来,背部整个贴进座椅里。 五分钟后,某庭酒店从眼前闪过,她以为陆京则没看见,提醒他在前面调头。 男人像没听见似地,过了路口车速更快,没过一会,停在了陵城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林砚看了看夜色中格外亮堂的医院大楼,问:“你哪里不舒服么?” “不是我,”陆京则解下安全带,目光灼灼,“是你。” 林砚懵了,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弯腰、伸展、扭转都可以正常进行吗?” “可以的。” 值班医生撩起林砚的白T衣摆,见她左腰间有块不太明显的淡红色,“没什么大事,浅层软组织轻微损伤,睡前回去冰敷,这两天尽量保持腰部放松,别搬重物,少转腰,我给你开个软膏涂涂,够不到的话记得让家里人帮忙……” 林砚低头抬手放下衣摆,没注意到眼前的女医生凝眉深深看了眼她腕间的翡翠手镯。 “受伤部位颜色会随时间加深,大概一周后会彻底恢复,不过你皮肤白时间可能会久一点,不用太担心。有问题及时复诊。” “谢谢医生。” “不用谢,去缴费拿药吧,下一位——” 陆京则走了进来,林砚以为是来接自己的,拿着医嘱刚准备离开座位,就听见男人叫了声小姨。 她拎着包立在原地,不知该走还是留。 “臭小子,你怎么突然来了,”原本温柔得体的值班医生摆手,毫不客气地骂道:“滚滚滚,别耽误我看诊。” “外面现在没病人排队,”陆京则走到工作桌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柳瑜不悦,眼睛里简直要喷火,“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说,需要大半夜的跑我急诊室,你知不知道值夜班的医生时间比金子还宝贵,尽耽误我睡觉!!” “我明天领结婚证。”男人冷不丁宣布。 “领证?和谁领证?怎么突然要领证……”柳瑜突然卡壳,“等一下,你还是之前那个和我说不婚主义的陆京则吗?你不会在国外搞大女人肚子了吧?” 她简直是从座位上跳起来,死死盯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大侄子。 “没有你想的那些。”陆京则满脸无奈,牵过站在一旁的林砚的手,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配合性地走到与他并肩位置。 男人开口介绍,“林砚,我一直暗恋的大学学妹,这次回国正好在饭局碰上,我没忍住追她了。” 林砚忍不住歪头看了他一眼,男人还在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这段不存在的过往,只是为了在长辈面前帮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都说经历过父母婚变的孩子会比同龄人更抗拒走进婚姻,柳瑜起初是不信的。 直到侄子多次拒绝相亲,把耶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放在她书桌上那一刻,她才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离开这座城市。 而现在,回国不过三月,突然领过来一个姑娘不说,还要仓促领证。 柳瑜若有所思,“陆齐盛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陆京则说:“我的事本来也不需要他做主。” 柳瑜默然算是赞同,陆齐盛既不是一个忠诚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只配这样的待遇。 但她并不知道,不久前的饭局,陆京则还是以兄长的身份出席。 她牵过林砚的手,这才确认她戴的确实是姐姐留下的翡翠手镯,柳瑜抬眼,不带半分恶意地细细打量她,眉眼清凌凌的,看着不骄不躁,是个好孩子。 柳瑜忍不住叮嘱,“要是以后京则欺负你,你来找我,我帮你想办法出气。” “好。”林砚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人和人的磁场就是这么奇怪,磁场对了,就会觉得对方所言皆出自真心。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柳瑜夸了句乖孩子,瞥了眼侄子,以为他已经过了女方父母那关,“别以为领完证就万事大吉,早点安排我和小砚父母见一面,该有的仪式不能少,该有的礼数要做足。” “是。”陆京则老实应下。 柳瑜还算满意他的表现,又想到什么,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忍不住谴责,“你小子以后做什么事都悠着点,别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皮糙肉厚,还好这次小砚腰伤不严重,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砚没听明白,倒是陆京则从容不迫,含糊不清道:“我心里有数。” 第6章 CH06 晚上十点,医院紧急收治了批车祸伤者,柳瑜忙得脚不沾地,两人没再打扰,驱车离开。 几乎是刚靠进椅背,林砚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瞬间染上晶莹湿润。 短短一天,她实在经历太多事,脑细胞突然宕机令她疲惫不堪,顾不得其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车外通黑,她眨眨眼,发现是地下停车场,而车窗外,陆京则从一个穿职业套装的短发女人手里,接过一个白色箱子,两人短暂交谈几句后分开。 林砚定睛一看,是她大学起就在用的二十四寸行李箱。 她还以为要明天早上才能拿到,没想到陆京则动作这么快,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理由才让陆跃明肯把东西给他。 林砚整理好睡皱的衣服,拎着暮公馆赠送的牛皮纸礼袋下了车。 “这是哪里?”她担心酒店太贵,自己付不起房费,还要等他离开后再换个地方,太过麻烦。 林砚伸手去拿行李箱,陆京则没给,还从她手里拎过了纸袋,“维金大酒店,我朋友开的,免费住。”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掌心没说话。 两人并肩向楼梯间走去。 她十分佩服陆京则的人际交往能力,暮公馆老板是他朋友,维金酒店老板竟然也是他的朋友,最重要的是,他的朋友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大方。 林砚默默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男人熟练地按亮三十六层,酒店顶层。 她想到大学室友在寝室分享的霸总小说故事情节,幽幽地看了陆京则一眼,问:“顶层不会有一间专属于你的VIP套间吧?” “没那么夸张,只是用来过渡,”轿厢平稳上行,男人解释,“当年没想着会再回国,就没在国内买房子,最近公司忙好久没来了。” 林砚嗯了声,心里不可避免地想到当年少年坚定地告诉专业老师,他决定以后在国外定居,所以不会留在陵大继续读研。 他好像做什么事都很容易成功,在校时专业课遥遥领先排第一,轻松斩获3D大赛龙鼎大奖,一手创立的环晟科技在国外发展势头迅猛,说不定还拿到了永久绿卡。 可她并没有去国外发展的打算,想到这,她直白地问:“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做异地夫妻?” 陆京则转头看她,神情似笑非笑,莫名染上一层寒意,“你想吗?” 林砚当然不想。 但也不想听他说,那怎么办,我的事业重心都在国外,难道要为了你放弃回国重新开始。 “叮”一声,电梯门开,三十六层到了。 她站在走廊没再往里进,想把话说清楚,“养母那边还需要我照顾,我没有出国生活的打算,也没有婚后异地的打算,但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林砚拉住欲往前走的男人,周全地说:“这样吧,我花钱雇你一个月演我老公,时间到了我们去离婚。” 陆京则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还没开始,她就想着结束。 “一千?” “三千?” 她问,再多也能出,但谈价总得层层加码。 男人停下脚步,低低地叹了口气,真诚且无奈,“你知不知道,现在二婚男没有市场。” 光顾着解决眼下难题,她倒是忘记他的处境。 这算是没谈拢,“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 她放开深灰衬衫角,不打算强人所难,这个提议听起来确实很扯,她有自知之明。 陆跃明那边,她再想办法处理。 只是心底,莫名失落,像期待了整年的新年,却在除夕夜还没等到新衣服一样失落。 林砚伸手去拿行李箱,掌心却被男人一把握住,她不解抬眼,浓密睫毛在空气轻轻震动。 “我不会演戏,”陆京则说:“也没有离婚的打算,我会把研发基地转移到国内,所以短时间内会比较忙,经常需要两地出差。” 新衣服,找到了。 被妈妈当作惊喜藏在了衣柜深处。 陆京则将房卡插进取电盒,吊灯瞬间照亮偌大的客厅,男人把行李箱往前推了推,捞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关上窗帘,彻底隔绝窗外高悬的月色。 套房风格是现代奢华风,装修大多以米色和浅灰色为主,整体简洁又高雅。 空调也被男人调整成了适宜入睡的温度。 但林砚为自己刚刚的提议感到尴尬,埋头推着行李箱往里面走,“知道了,我先去洗澡。” 奔波一天她实在太累了,急需一场热浴缓解疲劳,然后倒头就睡补充今天消耗的能量。 “等一下。”陆京则突然响起的声音牵住她的脚步。 林砚转身看他,用眼神问还有事吗。 陆京则想了一下,说:“这个时间点你养母睡了没?” 她按亮手机,十点二十,槐县没什么夜生活,一般情况下,养母秦茵看完两集黄金档电视剧就会休息,早睡早起,比很多年轻人作息都规律。 林砚点了点头,“应该是睡了。” 陆京则说声知道了,“方便的话推我下她的联系方式,我打算领证前和她通个话。” 她本来没打算让这边的人和秦茵有什么联系,但他这么说了,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姓秦,单字茵,通常情况下九点半睡觉,清晨六点左右出门散步,你可以那个时间联系她,”林砚把电话号码发给他,想到养母的性格,又叮嘱,“她胆子比较小,也不喜欢生人,你打电话尽量别吓到她。” 陆京则掀眸看她,双眼皮堆叠成弧线。 林砚瞬间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把他说的很可怕似的,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淡淡地问:“那你什么意思?” 林砚:“……” 她确实有些担心他出口成冰。 但实话实说未免太伤人,他又不是什么急需教育的小孩子,而是完全具备思考能力的成年人。 “我没什么意思,”林砚不打算继续和他绕口令,“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早我自己打车去民政局。” 陆京则垂眸把秦茵的电话存进通讯录,手机揣进兜里,语气坚定,“明早我来接你。”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男人迈着修长的长腿离开了房间。 林砚眨眨眼,推着箱子进了卧室。 行李箱的东西分门别类收纳整齐,没有翻找,她捞出条浅蓝色棉质睡裙,拎着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她洗得很快,不到半小时顶着干发帽出来,客厅的灯还亮着。 从小在物资匮乏的县城长大,林砚养成了没人的地方灯也必须关着的习惯。 刚揿下客厅开关,她听到短促柔和的“叮咚”声,往卧室走的脚步调转到门边。 透过原型猫眼,她看清来人。 是陆京则。 没有迟疑,她打开门,“还有事吗?” 走廊暖黄的灯光投在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增添几分柔和,陆京则撩眸看她。 浅蓝色干发帽,浅蓝色睡裙,露在外面的腿部笔直而白皙,有一缕湿发漏在干发帽外面,尾部滴水沿着直线滴到脚边,而后没入金色地毯。 玄关空气也因她的到来充斥着湿润的洗浴用品混合气息。 陆京则快速收回视线,踏进玄关从里面关上门,却没有再进一步,他摇了摇手里半透明乳白色塑料袋,“给你送药膏。” 林砚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先是带她去医院,又给她送药膏,搞不好等会还要帮她上药。 果不其然,陆京则问:“需要我帮忙涂吗?” 她忽然想到车上的那个吻,超出计划的吻。 “不用不用,”林砚赶紧接过塑料袋,“麻烦你了。”她穿的睡裙并不适合他帮忙。 陆京则握了握空落落的指尖,不再勉强,“那你早点睡。” 当晚,林砚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她被锁在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铁笼里既有食物,也有水源,食物不会坏,水也喝不尽。 黑暗里有人窃窃私语嘲笑她是个笨蛋。 她却怎么也看不清是谁,也无法出声也无法辩驳,四季变幻,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如同咸湿的海水倒灌夺走她的氧气,令她窒息昏厥。 就在这时,黑暗里亮起光点,光点朝她走来,随光而来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眉眼清绝,气质矜淡冷漠,周遭如雪却依旧给她带来希望,走近,是陆京则。 喜悦的种子冲破泥土,她剧烈拍打铁笼向他求救。 然而画面一转,男人瞳孔布满鲜红血丝,面目狰狞,像个吃人的怪物,她被吓退至铁笼正中间位置。 男人微微一笑,吐出的字冰冷如霜,“终于听话了。” 林砚吓出一身冷汗,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铃声试图将她唤醒,睁眼,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也随之黯淡。 房内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按亮手机,已经早上八点,屏幕上显示陆京则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问她起了没。 她没着急回复,拥着薄被在床上静静坐了会,对噩梦仍然心有余悸,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如此离谱的梦。 梦里,陆京则还变成了如此可怖的模样。 林砚掀被下床拉开窗帘,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整个卧室,也驱散了她的惊魂不定。 她打开微信回复,[刚醒,半小时能搞定洗漱。] 陆京则:[不着急,慢慢来。] 林砚看着这六个字,心底生出一股奇异感受。 她曾经围绕陆京则的生活度过整整两年,甚至为偷偷见他一面,会花时间提前蹲点,再假装不经意间从他身边路过。 这还是头一次,她不用急着赶去见他。 第7章 CH07 简单冲过澡,林砚换上了行李箱里唯一一条长裙,白色的,收腰,衬得整个人高挑又纤细。 收拾东西时看到了偶尔用到的化妆包,想了想,还是化了个妆,毕竟是扯证的大日子,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不浓,淡妆,素净简单,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通透。 做完这一切,林砚给陆京则发短信,告诉他自己收拾好了。虽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但留给自己吃个早饭的时间应该是有的。 她没打算在酒店常住,因此走的时候推了箱子。 不料刚打开门,就看到男人站在门口。 黑色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浅灰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小臂,面无表情的脸无波无澜,气质冷淡,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他抬眼,瞳孔是纯粹的黑色,不似昨夜梦里的红。 林砚心下稍安,“你第一次发消息就到了吗?” 陆京则没回答,视线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昨夜住的不习惯?” 林砚立马意识到他误会了,“不是,我昨天就约了人今天下午看房,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找到地方住。” “那要是没找到呢?”陆京则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找不到的,”她肯定地说:“我在网上看过房源……” “是吗?”陆京则漆黑发亮的眸撞进她的眼,摄人心魄地问:“你要我今晚独守婚房?” 林砚微怔,她只是觉得匆匆领证进展太过仓促,再立刻搬到一起住,实在是太超出她的适应能力,她以为陆京则也会这么想,所以才想为他留些空间。 但是此刻,她怎么莫名有一种良心被谴责的感觉。 难道他不想多一些自由嘛。 林砚的沉默落在男人眼里成了默认。 几不可察的失落感划过男人眼眸,黑色外套掩盖下的手指握了握空气,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先下楼用早餐。” 说着,男人伸手拉走行李箱。 林砚一愣,没想到陆京则这么好说话,没着急解释,她带上房间门跟了上去。 另一边,陆家老宅。 苏曼独自坐在餐桌,神色疲惫,她昨夜睡得不太安稳,两只双眼皮更是从昨天下午跳到现在,叹了口气,她放下刀叉。 一旁的佣人见她眼底黑眼圈明显,大概猜到她没什么胃口,“太太,厨房炖了蔬菜鳕鱼粥,我给您盛一碗。” “可以,”苏曼随口问道,“小少爷还没起吗?” 佣人转身往里走,闻言又停下脚步,老实回答:“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见到小少爷。” 苏曼疲惫地按住眉心,这死孩子,不会又跑哪厮混去了吧,真是不让人省心。 “粥不喝了。” 苏曼连忙握着手机上二楼找人,空荡荡的房间、整洁的床单都暗示着陆跃明一夜未归。 她站在门口暗骂一声,给儿子打电话。 总算在第三次拨通。 “喂?苏女士,大清早什么事啊?”陆跃明的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 话筒那边依稀传出声不太明显的女音,苏曼敏锐捕捉,“林砚在你身边?” “林砚?”对方明显楞了一下,“她不是躲到国外去了吗?” 苏曼简直想把他的脑子塞进炼丹炉重造,闭眼忍了忍,勉强没有发飙,又听到陆跃明说,“哦,你说的是昨天乡下来的那位啊?” “不在啊,怎么了?” 有佣人从身后经过,苏曼抬手按住太阳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陆跃明,你还有三天就领证了,这几天能不能收敛点,别什么野花野草都随便招惹。” “妈,你说什么呢,我从不招惹野草,”陆跃明轻轻笑了声,语气轻松,“您这么紧张干嘛,那丫头又跑不了。” “最好是这样,”苏曼说:“这三天你不许和外面的莺莺燕燕厮混,给我老实陪着林砚,她不是想开工作室嘛,你就请假陪她去选选地方。” “顺便请她今晚来陆家吃便饭,我亲自下厨。” “啊?”陆跃明扑哧一下,“您亲自指挥佣人下厨啊,这也太辛苦了。” “少贫嘴!” “那行呗,都听您的。” 挂断电话,苏曼转身下楼,余光突然扫到二楼南边尽头的卧室,是陆京则小时候住的,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但她还是一直让人定期打扫。 至于为什么打扫,不过是做给陆齐盛看的表面功夫。 想到刚出发去公司的陆齐盛,苏曼的怒气便在胸腔涌动,她不过是藏了几个柳瑛的破镯子,他昨夜便狠狠教育她一番,让她认真地仔细地清点还有没有遗漏,一定要全部交给京则处理。 什么京则,现在叫得亲切,当初还不是没个爹样。 要是陆京则真的留在陵城,以后她和儿子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苏曼哼了声扭头下楼,顺手拨通了圈子里消息最灵通的周太太电话,“周太太呀,在忙吗?” “哎呀,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好久没逛街了,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 “那好呀,我换个衣服就出发……” -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民政局没什么人,林砚和陆京则意外成为了今天领证的第一对新人。 拍照、登记、敲章,流畅丝滑,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工作人员乐呵呵地递上红本,送来百年好合的祝福。 林砚看了一眼,将自己的那份收进包里。 回到车上,陆京则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红色首饰盒。 打开,里面摆放了两枚款式相似的纯金素戒,林砚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准备这些。 “帮我带上吧,”陆京则伸出左手到她面前,“木木。” 木木。 她的小名。 林砚下意识抬眼,男人没看见似地把手往前伸了伸,像不被主人理会的宠物主动贴过来摇尾巴。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会把陆京则这么冷的人和可爱的小宠物联想到一起去。 林砚取出那枚较大的素戒转进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刚送进去,男人顺势握住她的手,随后快速取出剩下的那枚,垂眸顺利推入她左手无名指。 尺寸近乎完美地贴合。 林砚不禁在心里感慨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指尖交缠间,林砚电话在包里响起。 她受惊似地想从男人掌心抽出手,没成功抽出,她提醒,“陆京则,我要接电话。” 男人依旧没放手,“叫我什么?” “陆京则。” 手被握得更紧,没有一丝缝隙,叫她不习惯。 电话铃声还在继续。 林砚实在是叫不出口太过肉麻的称呼,也不知道平时朋友亲人都怎么叫他,折中道:“京……京则。” 口令般,男人微微松开了她的手,却仍然抽不出来。 她闭上眼,连续快速地叫了三声京则。 终于,林砚腾出手去接电话,是陆跃明打来的,她没立马接。 “你弟弟的,”林砚说:“我点外放,我们一起听。” 陆京则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轻点,嗯了声。 刚接通,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大剌剌的声音传过来,“砚砚,在哪儿呢?我接你去摘手镯,咱们结婚你可不能带死人的东西。” 空气有一瞬凝滞。 林砚不知道陆跃明说话居然口无遮拦到这个地步,下意识看了陆京则一眼,男人侧着脸,神色不太明显。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用了,我有点事情要忙。” “是要找工作室吗?”陆跃明语气轻松,“这个简单,我朋友有资源,我下午带你去看。” 如果是昨天初见,她还有可能答应他。 但是现在…… “不用了,”林砚找了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我已经在签合同了。” “而且,我已经……” 林砚想说自己已经结婚的话被陆跃明打断,“签完了吗?小心有陷阱,你在哪呢,我现在过去帮你把把关。”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现在民政局门口,“真不用了,房东叫我了,挂了。” “哎,先等等,”陆跃明连忙问:“今晚有空吗?我妈让你来家里吃饭,她给你露两手。” 林砚正准备拒绝,拿着手机的手忽然被大掌握住,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要她答应的意思。 林砚改口,“有空。” “成,那今晚见。” 挂断电话,她抬头问:“为什么要让我答应他?” “我和你一起去。”陆京则说:“工作室位置真的选好了?” 她从昨天来就一直和他呆在一起,连房子都还没来得及租,哪还有时间去找工作室,他这不是明知故问。 房子。 想到房子,林砚脑海瞬间想到今早陆京则在房间门口问的那句话,你要我今晚独守婚房? “陆京则,”林砚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下午不去看房了?” “叫我什么?” 林砚一愣,低声说:“京则。” “不是和人约好了,放鸽子不合适吧。” 话是这样说,但林砚没有从中听出一点劝她去的意味,她沉默。 “为什么突然不想去了?”陆京则转头看她,像是一定要听到心中的答案。 “因为,”林砚羽睫轻抬,嗓音清泠柔软,“不想让你独守空房。” 第8章 CH08 “什么?”陆京则像没听清似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方,转身微微前倾,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表情认真到像个求知若渴的勤勉学子。 林砚想得简单,他在医院维护她的名声,那她自然也不能让他的名声因她受到影响。新婚期分居,外人一听只会觉得两人的感情有问题,又要怎么说服陆林两家。 她拉他下水,自然也要站在他的身边,况且,他们对不离婚这个事昨晚也算是达成共识。 “我不想让你独守空房,是因为,”林砚认真措辞:“新婚夫妻分开住,对你……对我们俩的名声不好,而且,你不是在小姨面前维护我了么。” “只是这样,没别的理由了?”陆京则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 林砚摇头,看他,这还不够吗。 陆京则正脸从她的视线中移开,轻轻嗯了声,没再追问。 原来只是这样。 对名声不好。 他在小姨面前说的话,她只当是对外体面的说辞,陆京则突然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车子驶离民政局停车场,二十分钟后到达绿澜华府,一个未建在市中心,却仍然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绿树环荫,满目尽是盎然夏意。 林砚在路上取消了下午的看房计划,连续两次放鸽子,为表诚意,又给对方发过去一个赔礼红包,对方仍是充满热情地欢迎她有需求随时联系。 她差点想问问对方有没有工作室房源,又担心计划有变,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绿澜实行人车分流,车子径直驶入地下停车场,林砚又跟着陆京则上电梯直达十二层,整个小区一梯一户,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陆京则输入密码,又指纹解锁,“滴”一声门从外面打开,“密码250828,如果觉得不好记,你换过后告诉我就行。” “知道了。” 林砚没打算改,领证的日子对两人来说都方便记忆。 她先走进玄关,发现门口摆了两双拖鞋,一黑一蓝,款式相同,尺码不同。 林砚楞了一下,正准备弯腰换上,听到男人叫她,“过来,帮你录指纹。” 她又走回门边,陆京则自然地牵过她的左手,正准备往门锁圆心上按,突然停下来问,“习惯左手还是右手?” 男人手却没有放开,“右手。”她说。 陆京则重新牵起她的右手,又问:“习惯哪个手指?” 林砚整个人被他圈在身前,清冽的乌木玫瑰香直往鼻尖钻,耳边是男人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顺着回答:“大拇指。” 陆京则掌心完全覆盖她的手背,热意源源不断往皮肤传送,她在手把手指导下,指腹按上门锁圆心,位置调整五次过后,机械女音提示录入成功。 整个过程,林砚像个提线木偶,被身后的男人带着操作。 只是录指纹而已,用不着这么亲密吧。 听到女音提示,她正准备撤开手,男人又说:“左手大拇指也录一下,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 林砚还没反应过来,左手也被牵过去,机械女音再次提示录入成功。 “咔哒”一声,陆京则从外面关上门,“你自己试试能不能打开。” 林砚嗯了声,轻轻松松将门打开。 “好了,”陆京则放开她的手,两人身体终于分开,“公司有事,我要先走,下班回来接你去陆家,冰箱有吃的,如果没有喜欢的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 “不用了,”林砚还没从刚刚的亲密接触中回过神,有些不习惯他的叮嘱,“你快去忙,我又不是小孩子。” “也行,那你自己看着办,有问题直接联系我。” “嗯。” 林砚换上属于自己的蓝色拖鞋,尺码又是正好,她没往心里去,开始熟悉以后要住的地方。整套房装修风格现代简约,颜色以黑白灰为主。软装不多但够用,拐过客厅能看到一排房间。 她犹豫要不要先把行李安置在客房。 毕竟光是牵手贴背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若是突然间同床共枕什么的,想想都很不习惯的程度。 林砚推开第一扇门,里面摆着一个书桌和一面摆满书的书柜,毫无意外,是书房。 那第二间一定是客房。 她关上门,推着箱子往里走,笃定地推开门,傻眼了。 是空房。 整个房间空荡荡没有一件摆设,甚至干净到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她站在门外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后,林砚走到尽头,握上把手下压推开,这间房比前两间都大,不仅有沙发、床、浴室,还有被隔开的衣帽间,以及一个小小的影音室。 衣帽间左侧有三分之二的空间可以用,右侧挂的是陆京则的衣服,大多是黑色和灰色的西装,少部分休闲家居服。 她总不能单独买张床放到隔壁房间,那也太欲盖弥彰了。 林砚放弃挣扎,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衣服也挂进衣帽间,挂完,两人衣服之间还剩半米距离,空白处像严格的分界线,左右两侧衣服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礼貌又客气。 就像现在的她和他。 林砚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和陆京则在一起,到昨晚她还觉得这一切像个梦,看到冰箱冷藏室里满满当当的蔬菜和水果,才对这场婚姻有了一点实感。 她很感谢陆京则做的这一切,只是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就算是夫妻,也不能一直消耗对方的善意。 因此,她决定以后少给他惹些麻烦。 - 下午六点,林砚躺在客厅沙发休息时收到了陆京则发来的消息,[现在下班回来接你,预计十五分钟到。] 十五分钟。 难怪他会买这套房子,上下班真的很方便。 林砚回复好。 掐着点,她拎着下午打车出去买的礼物下了楼,这是她第一次去陆家拜访,虽然不知道会面临什么腥风血雨,但空手去总是觉得不合规矩。 陆京则坐在车里,远远就看见一袭白裙的她,两只手都提了东西。 他下车接过,“这是什么?” “给苏姨还有陆叔叔买的东西,丝巾和茶叶,”她揉了揉小臂,“不贵,也不知道陆叔叔能不能喝习惯。” “他喝得惯,”陆京则弯腰把东西放进后备箱,“不过以后不用费心买这些。” “为什么?” 陆京则面无表情地说:“我怕他喝不下去。” 林砚以为他在说两人背着陆齐盛领证的事,会让他气得喝不下去,便没再多言。 路上,陆跃明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准备来林家接她,被林砚拒绝。 她看了眼正在开车的男人,不打算再隐瞒,“我坐你哥的车过去。” “什么?!我昨天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吗?!” 对面暴躁的反应早已在她意料之中,林砚懒得搭理他,“你没听错。”接着,没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做事惯来干脆利落。 有人会年复一年陷入不见天日的暗恋,也有人会疲劳不倦地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她不会,自从在办公室外听到少年坚定的人生计划,她便知道与他绝无可能,于是亲手掐断了心底的执念。 如今看来,那都是对的,她没有翅膀,所以永远不会去追赶天边的飞鸟。 如果有缘分,上天自会安排相见。 可好友说她之所以能很快放下,是因为不够喜欢陆京则。 那又怎样,她最喜欢的,永远都是自己。 - 陆家老宅坐落城南浅水湾别墅区,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传闻陵城排得上号的富豪基本在此处都有房产。 但距离绿澜华府,却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到这时,几乎每家门前都亮了灯,远远地,林砚看到陆跃明在外面来回踱步,身着亮色系绿衬衫和白色裤子,看不清神情。 车灯照在他身上,后者抬头看向车里,先是不悦眯眼,而后又火速瞪大,最后不敢置信般地皱起了眉头,像是对她的不听话十分不悦。 陆京则没有把车开进院子里,只是停在了围墙外。 刚下车,陆跃明满脸焦急地朝她飞奔过来,果不其然开始进行盘问: “你怎么会和他一起过来?” “为什么不通知我去接你?” “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 另一边,别墅二层陆齐盛书房。 男人站在窗前低头修剪小叶勒竹,听苏曼惋惜地分享上午从周太太那里打探回来的消息。 “哎呀,周太太都说了,圈子里现在除了陆家和林家,没有哪家正好在议亲的,京则他肯定是不想留在陵城……”苏曼故意停顿观察,男人脸色不变,剪叶片的速度却慢了一秒。 她连忙改口,“瞧我说得什么话,呸呸呸,京则他肯定是不想被催婚,所以才随口提了一嘴。” 被剪落的叶片落进陆齐盛掌心。 “年纪到了就得成家,哪有想不想的,跃明毕竟比京则小两岁,赶在哥哥前面结婚已经算是违例,”男人说:“京则的婚事你也得好好上心。” “是我的问题。” 陆齐盛把剪刀放进苏曼手里的托盘,取过喷水壶,小叶勒竹叶片均匀染上水雾,他满意地看了两眼。 “行了,下楼吧,”陆齐盛转身欲走,突然听到窗外传来动静。 他止步回过头看,陆跃明照着陆京则的嘴角狠狠给了一拳。 第9章 CH09 林砚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她还没说话呢,陆跃明动作迅猛犹如猎豹,突然转身朝陆京则嘴角狠狠给了一拳,只听“砰”一声,男人发出不太明显的闷哼。 林砚转头看去,陆京则两手拎着东西,血顺着嘴角流下,形成一道鲜红痕迹,表情发懵,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没事吧。” 她下意识关心他,伸手想查看他的伤口。 男人扯出一个安抚性的浅笑,摇头,抬手用手背擦拭伤口血迹,“我应得的。” 为我故意安排服务员与你相撞,营造英雄救美的重逢; 为我故意让他赔付酒钱,刺激他辞退无辜的服务员; 也为我担心夜长梦多,瞒着他乃至整个陆家先下手为强。 当然这一切,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林砚并不知道眼前受伤的男人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该用暴力解决。 她凝眉挡在陆京则面前,隔开准备继续动手的陆跃明,再次觉得自己和陆京则结婚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 原先本就不多的愧疚情绪也烟消云散,她没再忍耐,刨根问底,“陆跃明,你到底为什么打人?” 被点到名的人张了张嘴,那些面对陆京则才有的愤怒理由实在太过久远,导致现在护短已经变成他的身体记忆,于是避左右而言他,“谁让你坐他的车?不是说了让你别接近他。” “就因为我坐了他的车?”林砚简直不敢置信。 “是。” “我只是坐了他的车你都能打人,如果我告诉你,”林砚停顿,“我已经和他结婚了,你是不是要杀了他。” 陆跃明没想到看起来清丽温柔的人,只是坐了陆京则的顺风车,就能变得和他一样咄咄逼人,还试图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言来教育他。 他可不信。 女人像护小鸡仔似的把陆京则护在身后,陆跃明实在看不下去,就算自己不喜欢林砚,也不能允许她当面袒护别的男人。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陆京则。 他上前一步,想把她直接拉走,“别废话了,赶紧跟我进去。” 林砚向旁边避开,陆跃明的手落了空,视线却落到了她左手无名指间的纯金素戒,没记错的话,昨天还没戴。 他抬眼打量她,虽有夜色遮掩,还是敏锐地发现她今天化了淡妆,以及穿了裙子。 要知道,昨天两家正式见面,她穿得也不过普普通通。 他不是没谈过女友,就连今早也是从女人的床上下来的,自认为女容,不过是为悦己者。 但这个己,很明显不是自己。 陆跃明站在原地深呼吸,没关系,只要这个人不是陆京则,谁都可以。他能接受开放式婚姻。 林砚并不知道短短一瞬,陆跃明的脑子里已经跑了八百趟火车。 她想到昨晚令自己撞上酒水车的罪魁祸首也是他,蓦地笑了声,语气冷淡地开口:“陆跃明,你真是看不清自己,你以为你是谁?” 这句话刺激到了陆跃明心底某根隐秘的神经,他瞬间双眼通红,像一头嗜血后暴躁的豺狼,恶狠狠地地盯着她说:“再说一次,跟我进去。” 那些童年遭受到的痛苦犹如潮水向他袭来,让他难安。 林砚不知自己撞上枪口,“你醒醒吧,别说你只是未婚夫,就算你已经是我丈夫,也无法控制我的行动。” “你……”陆跃明再次从林砚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吃瘪。 沉默不语的陆京则忽然低头看了挡在身前的人一眼。 如果是我呢,也不可以吗? 但这是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永远也不会问出口。 两人对峙无果,陆京则走到林砚右侧,故意露出手指间的素戒,“我们进去吧,外面太热,容易中暑。” 纵然月色轻起,但陵城今晚还是有三十四度的高温,林砚不疑有他,跟在他身后往里走。 陆跃明当然看到了陆京则指节戴的戒指。 他故意调整好角度,又不经意地露出那枚,和林砚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你们俩?真的结婚了?”陆跃明呆若木鸡。 陆京则连身都没转,凉凉嗓音融化在燥热夏夜,“我的事,还轮不到向你交代。” 陆跃明终于反应过来,林砚刚刚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她和陆京则结婚了。 可是,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是他千辛万苦把她从高铁站接回来,一路护送到餐厅,餐厅!他想起来了,陆京则是在餐厅勾引的林砚!英雄救美! 陆京则惯会利用美色抢走他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一定是这样! 陆跃明看着两人出双入对的背影,恶狠狠地说道:“林砚,你知不知道,陆京则压根就不是喜欢你,才会娶你!!他只见你一面就愿意娶你,纯粹只是为了报复我!!!” 林砚脚步微顿。 身侧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迟疑,空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带她往前走,仿佛完全没听到身后男人撕扯的怒吼。 她侧眸看去,陆京则眼皮微垂,视线似是落在绿色地坪上,又像是落在虚无缥缈的空气里,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纵然陆跃明误解了他,他也从不会为自己辩解。 但她不行,这样只会让他陷入流言蜚语,随便一个人都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审判他、辱骂他。 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林砚握住他环过来的手臂,“放心,我不会相信他的话,我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眼睛这两天看到的,全都是你的周全、贴心和良善。 因此,我不会相信他的话。 林砚停下脚步转身,她不希望陆京则因为自己受到误解,于是脱口而出,“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和京则是陵大校友,七年前就互相了解互相喜欢,因为一些事情不得已才分开。我和你,才是见过一面的算不上熟悉的陌生人。” 说完,林砚耳根有些发烫,余光偷偷瞄了男人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对陆跃明继续说道:“况且,我和你的婚事不过是父母一言堂,我想,我还是有自己选择丈夫的权力,毕竟,大清朝已经覆灭很久了……” “你说呢,弟弟?” “林砚,你……”陆跃明话还没说完,被陆京则冷冷打断,“等你学会如何称呼我的妻子,再说话也不迟。” 不给他机会,林砚被男人揽着肩膀带进别墅,和慌张下楼的苏曼正好对上视线。 陵城八月的夜来得很慢,再加上院前亮起的灯,她刚刚和陆齐盛在二楼把陆跃明动手的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但却听不清三人具体在讲什么,不过讲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儿子动手了。 昨晚暮公馆的经理来包厢就说他要动手,陆齐盛已经不悦,她火急火燎地跑下去才制止,没想到今天正好被陆齐盛看了个正着。 老男人一向古板,最注重家宅和谐,纵然自己不作表率,但对小辈一向要求严格。 陆京则从小就是他眼里的乖乖仔,再加上对亡妻的愧疚,心里自然更是偏爱。 可惜她能看懂,却教不懂自己的傻儿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她才是家里的女主人。 苏曼换上笑脸,“京则,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话说的很是奇怪,这里是陆家,是陆京则从小长大的地方,回家,不过是普天之下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以这个问句开场,属实容易让人心生疑惑。 林砚下意识觉得苏曼并不欢迎陆京则回家。 陆京则不答反问:“我爸呢?” “他呀,他在书房呢,”苏曼问:“你找他有事?” 陆京则没再回答,手离开林砚的肩膀,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丝巾礼盒递给她,低声说:“我上去找他有点事,你在楼下等我,如果想走,随时给我发消息。” “我和你一起去。”林砚知道他不想让自己一起面对困境。 “不用,”陆京则说:“放心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话到如此,林砚不再勉强,“那我等你下来。” “嗯。要是陆跃明还找你麻烦,你就躲在苏姨身后,”陆京则忽然低头靠近她耳边,“这小子最怕的就是他妈妈。” “好。”林砚浅笑着答应。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小情侣咬耳朵,但落在苏曼眼里全变了味。 混迹国外几年,陆京则真是愈发开放风流,居然对着自己的准弟媳,也能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虽然两人从外形看十分相配,但他这么做,属实是没有把全家人放在眼里。 苏曼避开眼,假装没看见,即便她是陆家女主人,也无法轻易对陆京则发火,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要管,也只能待会提点提点林砚。 她只恨自己手机不在身上,客厅里没装监控,也没有一个佣人,不然,向陆齐盛告状时,好歹有个证据。 待两人分开,陆京则往二楼去了,苏曼连忙挽住林砚的手,带着她到客厅沙发坐下。 “饿了吧,饭马上就好,”苏曼给她倒杯水,见男人进了书房,这才说道:“小砚呀,后天就要和跃明领证了,和别的男人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合适,你说呢?” 林砚知道苏曼口中别的男人是指陆京则,也是在暗指她趁早收敛不该有的心思。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苏姨,我和京则已经领证了。” 第10章 CH10 “你说什么?” 人在震惊时似乎都会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苏曼也不例外。 林砚利落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正中苏曼眉心,迅速撩起一团火焰,令她火上眉梢。 “怎么可能呢?你们不是昨天才认识。”她试图证明林砚在说谎。 于是林砚把对陆跃明说的那段话,稍微修改了一遍,又说给了他的妈妈听。 苏曼听完,彻底坐不住了,她离开沙发,在偌大的客厅走来走去,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荒唐的现实。 与此同时,二楼书房也上演着相同的一幕。 陆齐盛坐在座椅上,看着大儿子手里举的结婚证书,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持证人:陆京则,登记日期:八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今天。 最重要的是,右上角是他和林砚的合照。 人是他生的,陆齐盛自然了解他的脾气秉性,这孩子从小就不是冲动的人,这件事绝不是他临时起意。况且,若是真喜欢林家姑娘,完全可以事前说清,而不是先斩后奏。 是啊。先斩后奏。 他还是在怨自己的吧,怨自己酒后做错事,怨自己坚持迎娶苏曼过门,怨自己这么多年对他不管不顾,怨自己先为弟弟定下婚事。 陆齐盛看着书桌前他与柳瑛几分相似的眉眼,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责备已是无用,说不定走到这步也是天注定。 “林砚的父亲知道这件事了吗?” “知道,”陆京则说:我下午去公司拜访过他。” 陆齐盛点头,“那你小姨呢?” 其实他并不太愿意提起柳瑜,那个当初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女人。 但她毕竟是儿子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血缘至亲。 “嗯。”陆京则把结婚证收进外套口袋,“不出意外,你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陆齐盛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被儿子排在最后的人。 即便他可以纵横商场,为陆氏集团开疆拓土,却依旧无法管理好家务事,这一刻,浓浓的挫败感向他袭来。 陆齐盛摆摆手,不打算再插手这件事。 无需言语,陆京则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委婉,他直接转达:“林叔……林砚父亲的意思是,两家的交情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生意场上的合作自然也不能断,陆家原先承诺的项目也该尽快启动。” 男人越说,声音越冷,周身气质几乎被寒冰环绕。 他淡淡地看着陆齐盛鬓间白发,心里只有无穷冷意,他费尽手段,才让林砚回到陵城,没想到临门一脚,他的好父亲居然想让陆跃明取代他的位置。 圈子里谁人不知,陆跃明就是个酒囊饭袋,有多少次打架斗殴都是苏曼连夜去警察局把人捞出来,有多少次偷偷跑去地下赌场一掷千金,又有多少次清晨是从不同的女人床上爬下来。 而他的好父亲,却只能活在枕边人营造出来的好儿子人设的假象当中,真是可笑。 他不打算再继续对话,毕竟到现在,陆齐盛也没问一问他嘴角是如何受伤。 也许没看见,也许看见了但装作没看见,但他已经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幻想能得到父亲的关爱。 小孩子才会靠示弱来博取同情,他不屑做也不想做。 他的过去已经充满黑暗,未来,自是会为她扫清一切迷障。 - 林砚和陆京则领证的事像个炸弹在整个陆家炸开,炸开过后,处处余烟弥漫,每个人的心情都受到了影响,谁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但碍于陆齐盛的掌家威严,苏曼和陆跃明还是不情不愿地坐进餐桌,偌大的长方形红木桌上,除了陆京则,谁都懒得开口说话。 唯独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往林砚盘子里夹了块话梅排骨,“尝尝,王妈的独家秘方。” 林砚肯定不会拂他的面子,夹进嘴里咬了一口,酸甜咸香,很合她的口味。 她吃一块,他夹一块,几轮下来,林砚面前的骨碟堆得像座小山,她不想成为全场焦点,左手偷偷伸到桌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感受到她的小动作,陆京则放下筷子,叫来王妈帮她换新骨碟。 林砚顿时感觉全桌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喂,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她假装无事发生,拿手机在桌子底下给他发消息,[别管我了,你自己吃。] 发完,放在两人中间的手机屏幕亮起,男人余光瞥了一眼,林砚以为他没看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王妈在这时来换骨碟,陆京则自然地把话题引到她身上:“王妈,你来陆家多少年了?” “二十八年。”王妈站到一旁,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记错的话,当年是太太给你谋了这份差事吧。”陆京则问。 “是。” 正在夹菜的苏曼脸色一变,好端端的,突然提这事干嘛。 两人口中的太太是指柳瑛。 当初王妈独身来陵城务工,证件和钱包在火车上被人偷走,身无分文只得向路人借钱,却无人信她,只有来接人的柳瑛主动伸出援手,不但给了她一周的饭钱,还问她愿不愿意到家里帮佣,会辛苦一点,但报酬也会很丰厚。 那时她身怀六甲,眉眼柔善,像春天里的樱花。 王妈家庭拮据,本就为赚钱而来,巧合遇上好主顾自然是机缘,便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好景不长,柳瑛意外身亡,陆家入住新主人,她顾念知遇之恩,也曾出去找过新工作,却不曾有合适的,因此一直在陆家干到现在。 陆京则点点头,当着陆齐盛的面抛出橄榄枝,“那你愿不愿意去我那工作?” 说话间,男人又给林砚盛了碗鱼汤。 王妈如今的经济压力自是没有从前繁重,但是,她偷偷瞄了今晚脸色不悦的苏曼一眼。 半年前,她想照顾刚出生的孙子,提辞职被女人狠狠拒绝,并扬言她若是走了,休想在圈子里找到第二家主顾。 她见过她们在麻将桌上谈笑风生间就可以断了一个人的后路,自那之后半字不敢提辞职的事情。 但眼下老爷也在,提议的人还是大公子,是她摆脱苏曼桎梏最好的时机。 “愿意的。” 王妈假装看不见女人皱到可以夹死蚊子的眉毛。 “工资照样,节假日正常休息,一周只用来两次,主要是做饭和打扫卫生,其他的时间都可以去陪小孙子,”陆京则顿了下,“没问题的话,下周正式开始。” “好的。” “我这边没事了,下周去找太太签合同,具体的听她安排。” 说完,陆京则仿佛才想起来挖墙脚这事不算道德,他询问陆齐盛和苏曼,“爸,你和苏姨没意见吧。” 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陆齐盛从来不管家里这点小事,闻言随口说道:“既然你想要,就带你那里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妈的工资还让你苏姨付。” “那就辛苦苏姨了。” 陆京则没客气,直接应下。 父子俩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轻飘飘地把事情揭过,气得苏曼只能咬牙扯出两个字,“好呀。” 生活在这种家庭最大的好处就是,除非天塌下来,否则所有人都能和和气气地同桌吃饭,面子上很快就可以忘记不愉快的事。 当然,陆跃明是这个家庭的例外。 就在陆齐盛和陆京则讨论环晟科技国内研发基地建设进度时,他憋不住了,他咽不下被陆京则抢走未婚妻这件事,哪怕他并不喜欢她。 但这是属于男人的尊严和斗争,他做不到像缩头乌龟一样,假装忘记这件事。 他最讨厌明明暗流涌动,却依旧要维持表面和平,陆跃明“啪”得一声放下筷子,“你们没有一个人在乎我的感受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苏曼不走心地打圆场。 “爸,陆京则他,抢了我的未婚妻!!!你不管管吗?”陆跃明看向一直未提及此事的父亲,期待着能有人可以为他主持公道。 对话被打断,陆齐盛不悦地瞥了小儿子一眼,“你这婚事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需要我当着众人的面和你好好谈谈吗?” 几句话让陆跃明像个哑炮,无力地缩回座位。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陆跃明二十五岁那年,苏曼就开始给他张罗对象,婚事却迟迟定不下来,不是听到他的名字直接拒绝,就是说定了被退婚。 陆齐盛起初不知原因,后来舍下老脸多方打探消息,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对外是个花花公子,不仅玩大过女人的肚子,还逼着人家打胎。 圈子里的好人家都知道他的恶名,偏偏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直被蒙在谷里。 没办法,他这才凭着和林家多年感情以及项目让利,为他定下和林砚的婚事。 林秉山起初是不愿意的,他又何尝不知,既然要结亲,林家肯定更希望是更优秀的陆京则,但他也不忍心陆跃明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好在当时京则没有回国苗头,林家没办法,这才同意。 只是他没想到,该在一起的人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 第11章 CH11 林砚抿了口鲜美鱼汤,竖起耳朵想听这桩婚事背后的隐情,原本义愤填膺的陆跃明却没再说话,被高高挑起的话题又轻轻落下,消散在再次安静的餐厅。 余光中,陆京则自己没吃两口,反而一直忙于投喂她,导致她盘子里的菜就没空过。 她有些心不安理不得,见状用公筷夹了块离他最远的白灼虾,放进他盘里。 男人低头深深地看了眼,“谢谢。” 林砚以为他喜欢,又给他夹了两块,放下公筷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冷哼。 “我的眼睛看不得这些脏东西。”坐在她正对面的陆跃明往嘴里送去一勺蟹黄豆腐。 林砚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装什么装,”陆跃明翻了个白眼,“吃饱了就赶紧回家,少在我面前秀恩爱,膈应。” 这句话又惹到了刚刚平静下来的陆齐盛,他也很膈应,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球,整天口无遮拦,没有一点带脑子的样子。 “膈应就滚出去别吃了!” 陆跃明恨恨地又往嘴里送了一勺蟹黄豆腐,心想,滚就滚,反正以后王妈也不在了,没有谁能做出这么符合他口味的豆腐了。 情绪上头,他也没给陆齐盛面子,“你以后可别求着我回来!!” “刺啦”一声,他用力地拉开椅子,揣了车钥匙往外走去。 事情转变太快,苏曼反应过来时陆跃明已经消失在玄关处,她连忙撇了筷子去追人,却被主座威严的声音吓到停下脚步。 “让他去,谁敢管他就是和我作对。” 五分钟后,陆跃明的蓝色超跑从地下车库驶离陆宅。 林砚想过今晚会有场腥风血雨,但没想到被针对的不是她和陆京则,反而是陆跃明,还搞到离家出走的程度。 而其他人,似乎心照不宣,就这样接受了她和陆京则领证的事情。 就连林秉山,也在回去的路上发来消息,嘱咐她和陆京则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她转头看向正在专注开车的人,讶异他什么时间说服了林秉山,又小小地感概了一下他的办事效率。 男人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趁着红灯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林砚这才看清他嘴角被揍的地方已经红肿,肿得高高的,像块发面馒头,却仍然不影响他整体的帅气。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肿得有点高了。” 陆京则拉下头顶的遮阳板化妆镜,舌头从里面高高顶起周围皮肤,照了照,无所谓地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说完,林砚听到他轻轻地“嘶”了一声。 既然不想去,她没再劝,等到红灯变绿,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在软件对话框里输入:[嘴角被揍肿了该怎么处理?] 总结依次浏览搜索出来的信息,林砚心里有了数,她放下手机,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排排商店。 十分钟后,她让陆京则把车停在路边,“我去买点东西。” 男人解开安全带,“我陪你。” 林砚没多想,“不用,你在车里带着,我很快回来。” 陆京则准备推开车门的手,落回膝盖上,他看着车窗外跑向药店的白色翩跹身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快记不清了,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林砚,哦,不,准确地说,是喜欢上桑榆。 与她的初见是在陵城火车站,一个现在已经停运,变成旅游景点供游客打卡的地方。 那一年,他二十岁,大三,填补临时缺席的志愿者位置,和青协一起迎接新生。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他按照同伴留下的资料,根据姓名、专业为每一位安排了固定座位,最后把自己的位置留在了后半车双人过道位置,一个名叫桑榆的男学生的旁边。 是的,男学生。 他的精心安排,因为同伴的粗心,出现了小小的纰漏。 大概从十二岁起,他开始不断地收到女生的情书,无论他如何好言拒绝,总是会有新人出现,以至于后来,他能躲就躲,躲不了的就会采取一些特别手段。 他拆开指尖纱布丢进垃圾桶,弯腰在名单上最后一位女生名字后面打对勾,打完,一页纸的名单被阴影笼罩。 少女清冷温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学长,桑榆的性别搞错了哦。” 他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转头抬眸,对方举着身份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巴掌大的卡片上的姓名,和照片。 和身份证在一条线上的,是一双好看的但不算标准的桃花眼,深琥珀色瞳仁清澈纯粹,眼角此刻正因浅笑而微微上扬。 而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没有激动,也没有其他女生初见他的欢欣和雀跃,有的,似乎只有修正自己性别的执着。 “抱歉。”他为同伴的错误买单,也怪自己没有利用身份证号认真检查。 少女低头把身份证收纳进黑色挎包,“没事,”她顿了下,“不过学长,你能不能……” 他警铃大作,思考着该如何婉拒她索要联系方式的意图。 幸运地是,他完全会错了意,因为对方说的是:“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大背包抗进行李舱,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陆京则这才瞥见她脚边那个比白色行李箱还大一半的大包,他放下笔,走到她面前,在潮湿闷热的夏季闻到一股洋甘菊的香气。 “麻烦学长了。”她礼貌又客气。 他弯腰把包放进行李舱,又顺手把她的白色行李箱塞进缝隙,确认好稳定性,他听到同伴在叫自己的名字。 少女不再纠缠,睫毛弯弯地向他说谢谢,随后走向车门。 只是刚踏上阶梯,她又转过头眨眨眼,狡黠又灵动地冲他说:“京则学长,看起来,你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很是健康,真替你开心。” 说完,不给他回复的机会,少女钻进车厢。 陆京则看着她从药店出来,指尖勾着一个乳白色半透明塑料袋,头发比初见那年更长,眼里却依旧没有对他的迷恋。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林砚坐回副驾驶,打开置物格,里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她把装药的袋子塞进去又关上。 车里因她的归来染上一丝热气,陆京则重新启动车子,问:“买的什么?” “生理盐水和红霉素软膏。”她说。 陆京则明知故问:“买这些做什么?” 林砚如实回答:“你嘴角破了,就算不想去医院,也需要上药。” “你帮我?” 林砚没多想,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挨陆跃明这拳,“嗯。” 话题被这个嗯字终结。 林砚想着要不要再多说两句打破尴尬,下一秒,隐隐感觉车速变快,她放弃干聊的打算,掏出手机开始注意上药注意事项。 回程的路比去浅水湾少了十分钟。 一进屋,陆京则顺手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方,换好鞋往客厅走,过程中熟练地解开手腕处纽扣,将衬衫挽至小臂中间,也许是觉得碍事,又褪去了银色腕表。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屈膝靠进宽大的米白色L型沙发,左手搭在沙发边缘,另一边散落着堆叠的西装外套。 林砚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她一愣,脱口而出:“你有事?” “等你上药。” 林砚:“……” 上药并不需要摆造型。 她弯腰把药袋放在茶几上,“那你先等我会。”说着,在男人的注视中转身走向厨房。 林砚从冰箱冷冻室找到下午制作的用来调制冰饮料的冰块,倒进保鲜袋,又趿拉着拖鞋拎着它跑到卧室,拆了条没用过的毛巾包在外面。 “呐,你自己看时间先冰敷十五到二十分钟,”她站在沙发面前,距他有半个身体,见他不接解释道:“家里只有这些材料,将就将就。” 陆京则掀眸看她,缓缓收回搭在沙发边缘的手,慢吞吞接过,嗯了声。 那你呢,你干嘛去。 他没说话,把自制冰袋贴到嘴角边,彻骨寒意涌入皮肤,惹得他下意识“嘶”了声。 “疼吗?” 林砚没有嘴角被揍的经验,属实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如果疼的话,你会像可怜小狗一样可怜我吗。 可他不想要这样的可怜。 陆京则摇摇头,“不疼。” 听他这么说,林砚放下心来没再管他,去厨房洗干净制冰模具,重新接了水放进冰箱。 她就这点习惯不好,特爱喝冰饮料,虽然有意控制少喝,但效果并不好,经常性地左右脑互博。 到最后,她索性给自己制定了每天不超过两杯的硬性计划。 但今天,她还一杯没喝。 林砚的计划会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于是,她决定明天喝四杯。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林砚翻出下午买的水果,准备切个果盘,洗干净后才发现餐具都不知道被放在了哪里。 她翻遍底层橱柜,没有。 于是开始翻找上层,林砚的个头并不算矮,一米七,但在此刻还是有些不够用,她努力踮脚打开橱柜门,也只能勉强看个大概。 “陆京则,”她完全忘记了他还在冰敷,“进来帮帮我。” 说完,林砚意识到不妥,刚准备撤回一句进来帮帮我,身后突然贴过来一具滚烫的身体,她僵在原地,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不等她开口说话,双腿突然被男人环住向上举起,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第12章 CH12 林砚的视线突然变得开阔,但身体却像漂浮在无边大海面,唯一的支点就是身后的男人。 她慌了神,生怕自己会突然落回地面,两只手死死地扒住柜门,深觉自己像只挂在树枝上却不敢移动的胆小树懒。 身后的男人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出声安抚,“别怕。” 林砚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忽视恐惧,探头看见柜子里有很多餐具,但并未拆封,她随手拿了摞白色圆盘,“拿到了。” 她想下去。 男人的手臂实在太过滚烫,此刻正毫无遮挡物的紧紧贴着她的小腿处,令她无所适从。 陆京则慢慢把人放回地面,淡淡地问:“这些够用吗?” 踏实感袭来,林砚把东西放在料理台上,摇头又点头,像喝了醉酒,“今天是够用的,但其他的说不定以后会用到。” “知道了。” 林砚下意识以为自己又会被举起来,连忙转过身想说等等。 等……等,咱们可以借助工具,比如搬一把椅子进来缩短行动距离—— 她准备好的话全部被撞进男人的胸膛。 林砚的腰被迫抵住料理台,眼前是男人黑色衬衫,再往上一点,是冷白锁骨,再往里往下一点,是男人半掩半遮的胸膛,鼻尖,是冷冽的玫瑰香。 她像闯入了一片玫瑰园,艳红的花瓣上还有摇摇欲坠的露珠。 没有花园主人的允许,她不敢窥探。 虽然合法又合理,但总有一个名为尴尬的词语在她心里打转。 她紧紧闭上眼,感受到陆京则正在往料理台上搬运东西,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不再动作,只是身体,却还贴在她的身前。 而且似乎……越来越近。 近到,她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林砚冷不丁睁眼,迎上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听他问:“为什么这么紧张?” 林砚没想到被他发现,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没有吗?” 林砚说嗯,男人问她,“上次在车里亲你,你好像也很紧张,是因为不习惯我的接触吗?” 她没有察觉到男人语气中的失落,老实点头。 “这样啊,”男人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撑在料理台上,禁锢在她身体两侧,“那我们接吻吧。” 林砚欸了声,瞪大眼睛,不知道话题怎么延申到这个程度。 还没等她开口拒绝,男人的脸已经压了下来。 她连忙伸手抵住身前的人,“不行。” 嘴上说着不行,但她的双手却隔着黑色衬衫紧紧贴在男人身上,意识到这点,她稍微放轻了力度。 “为什么不行?”陆京则认真问:“我们是夫妻,还是新婚,早晚得互相适应,这种事情难道不该勤加练习吗?” 他说的是没错。 但是…… 林砚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嘴角伤口,意外地,男人这次没有因为疼痛嘶出声,“不痛吗?” 陆京则说:“能忍。” 林砚:“……” 这还是她认识的陆京则吗,怎么没脸没皮的。 “痛就不要忍,”林砚拉着男人的手,把他带出厨房,重新把冰袋贴在他嘴角,“你再敷会。” 说着,又转身进了厨房,十分钟后再出来,手里多了盘五颜六色的水果,客厅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陆京则却不在沙发上。 药袋还摆在茶几上。 没找他,林砚弯腰坐进沙发,慢悠悠地吃着果切,手机在这时响起,老顾客顾棉发来消息,想加急定套正红色刻纸,装饰婚房,问她什么时间能刻完。 林砚心里盘算,从购材到设计,再到具体雕刻,送货,再少也要半个月,她报了二十天,给自己留点富余。 对方加价百分之五十,把时间压缩一半,虽然价格和时间的比例不是这么算的,但她还是回复了OK。 她还有晚上的时间。 沟通完细节,她刚放下手机,就听到陆京则在叫她,声音来源像是卧室,她带着药膏走进去。 浴室门口,男人发梢湿润,深色条纹睡衣微敞,晶莹水珠没入沟壑,身后是翻滚涌动的潮气。 “你叫我?” 林砚视线下移,自觉避开不该看的地方。 “嗯,”手里毛巾搭进脖子,陆京则坐到床边,“该上药了。” 她走进,站在他身边,尽量忽视被睡衣勾勒出来的腿部肌肉线条,“把脸抬起来。” 男人乖乖照做,像只乖小狗。 林砚垂眸,仔细消毒,而后棉签蘸取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周围,不到一分钟,她把用过的东西丢进沙发旁的垃圾桶,“可以了。” 动作十分麻利。 两人没有一点肢体接触。 扔完,她没走,站在原地犹豫着说:“我能不能借你书房用一下,时间大概一周左右,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翻你东西。” 没记错的话,他非常注重个人**。 “可以,你随便用,”随后又补充,“每一个房间。” “好。” 林砚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本想说谢谢,又担心太过见外。 刚搬到一起,还有太多生活习惯需要磨合,比如,她喜欢晚睡晚起,她从小睡姿就很差,可能半夜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鉴于今晚不想睡沙发,她决定以后找个机会再说清楚。 毕竟,也有可能无事发生。 “晚间新闻你还看吗?”她走到门边,停下来问。 “看,”陆京则掀眸看她,“水果也要。” 虽然他很少这么晚进食。 “行。”林砚调转脚步往衣帽间走。 她捞了条睡裙,想了想又放下,换成睡衣睡裤,拿了洗漱用品走进浴室。 林砚把自己的刷牙杯放在形单影只黑色杯旁,毛巾也挂进冷银金属毛巾架,对着镜子开始卸妆。 热水很快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从门缝偷偷溜进卧室。 从客厅回来的陆京则,听到水流哗啦,脚步顿了顿,转身坐进沙发。 等林砚洗漱好又护完肤出来,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 房间的灯暗了一半,陆京则靠在沙发里,手里不知在翻阅什么书,见她出来,把书合上放在一旁,起身进了浴室。 她没好意思拖拉,赶紧开始吹头发。 男人很快从浴室出来,没有直接上床,而是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拨动黑发。 林砚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吹完习惯性地收线,听到陆京则问她,“你习惯睡哪边?” 她楞了一下,她习惯一个人睡。 “我都行。” “嗯。”男人睡进左边位置。 收拾完,林砚绕到另一边,掀开薄被,直挺挺地躺进被窝。 两人默契无言。 “准备睡了?” 陆京则瞄了眼大半个脸都蒙在被窝里的人,打破沉默。 她低低地嗯了声。 谁也不知道,林砚此刻的脑细胞正是活跃的时候,她恨不得爬起来连做三张设计图。 男人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要留灯起夜吗?” “不用。” 她夜里视线也挺好,往常睡得晚,压根不会起夜,通常一觉到天明。 陆京则揿了最后一个灯,满室瞬间昏暗。 真奇怪,她刚刚看还感觉床挺大的,怎么上来之后,感觉空间完全不够用。 空调怎么也不给力,温度明明挺低的,但她总觉得身边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朝她涌来,就像沉睡的火山,慢慢烘烤着被窝。 她闭上眼,清晰地听到关灯前几乎听不见的空调制冷声,以及,男人的呼吸声。 林砚保持直躺的姿势一动不动,自从小时候独立分床后,她已经二十年没有和别人同床共枕过了,再加上自己睡姿差,真的很担心影响陆京则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呼吸变得连续均匀,林砚忍不住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刚准备换个姿势,就听到了陆京则的声音。 “睡不着?” 简单的三个字,在寂静的暗色中格外清晰。 林砚还没说话,男人低低地发出一声叹息,“我也睡不着。” “我吵到你了?”她问。 “不是,”陆京则说:“不习惯身边有人。” 好,和她一样的理由。 林砚突然有了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那我们聊聊天?说不定说说话就困了。”她提议。 “好啊,”男人侧过身子,带起一阵热风,“你有什么想了解我的吗?” 林砚:“……” 七年前有,现在么,她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探索欲了。 “你等等。” 她伸手摸到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移除数据线,暗室里瞬间亮起刺眼白光,她点进小某书,搜索适合和老公夜聊的话题。 #我和你前任谁吻技更好?# #你对我撒过最大的谎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分手?# 诸如此类。 林砚看得直皱眉头,怎么感觉这些问题,都在往吃醋算账的方向引导,就没有一些问题是针对没有感情的夫妻或情侣设计的么。 她下意识想退出,却不小心点进视频,机械的没有感情的女音瞬间开始读第一个问题,她手忙脚乱,总算在吻字出声前按停视频。 但陆京则还是清晰地听到前半部分——我和你前任谁…… 他问:“怎么突然暂停了?” 林砚呵呵笑,“这个话题不适合咱俩聊,我再找找。” “我看看,哪里不适合,”没等她点击退出,男人已经凑到屏幕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后半部分,“吻-技-更-好?” 第13章 CH13 翌日上午十点,关掉三次闹铃,林砚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她眯着眼往牙刷上挤牙膏,塞进嘴里,一股强劲的薄荷味在口腔扩散开。 是陆京则的牙膏。 她几乎是瞬间清醒,昨夜男人凉沉如水的声音也一并在脑海响起——木木,我没有前任。 她呢,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脑子一抽,说,还有两天你都二十八了,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黑暗中,男人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却并不真切,“天地良心,确实没有。” 这声笑朦胧不清,很快消散在枕边。 “那你呢?”他反问。 林砚脱口而出,“我也没有。”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 她一心想着他不该没谈过恋爱,却忘记两人年龄差不过两岁,她也是恋爱小白。 只是她的过去式暗恋对象现在意外又合法地与她并肩而眠。 那他呢。 他上次在暮公馆表现得那么低落,心底对那个喜欢过的女生是否真的没有惦念。 带着毛线团一样乱的思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几点入睡,醒来时男人已经不在家里。 “噗”一声,林砚吐掉漱口水,揿开水龙头弯腰洗脸,再抬头,镜子里是张素面朝天的脸,脸颊水珠滚落,肤色细腻润白,像成色上佳的澳白珍珠。 她好奇地想,能让陆京则喜欢的女生究竟会是什么样,两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没有在一起呢。 如果有人牵桥搭线,他是不是可以得偿所愿。 思绪发散时,玄关处响起悠扬铃声。 林砚对着镜子笑笑,毛巾挂回架子,她趿拉着拖鞋去看猫眼,是王妈。 她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王妈怎么会过来,没记错的话不是要到下周嘛,没让她久等,林砚下压把手,从里面打开门。 “太太,”王妈打招呼,主动解释,“先生说厨房用具不全,正好老爷给了我假期,我过来看看缺什么这两天先去采买。” 林砚楞了一下,对这个称呼不太习惯,她挪动脚步让人进来,空了整晚的肚子也在这时咕咕叫。 王妈自然是听到了,笑说:“正好快到饭点,我帮您做点吃的。” “麻烦您了。” “太太,您不用这么客气,先生开的工资很高。”两人一起走进厨房。 林砚下意识好奇,“有多高?” 王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个月两万元。” 林砚不好奇了。 当初她毕业准备留陵城发展,简历投遍了大大小小的工作室,过五关斩六将拿到的offer最高也才七千,就算是这样,还遇到了临时毁约。 她默不吭声地站在料理台前给自己调制了杯玫瑰冰饮,交代过后,端去了书房。 架好手机点击录像,她戴上眼镜,根据昨晚顾棉发过来的新娘爱好,开始设计婚房设计图纸。 这是一场中式宋制婚礼,了解风格特点后,林砚决定主图以正红色叠加橘红和孔雀绿,设计以比翼双飞为主题的纹样,再搭配基础款,不过最终是否采用,还是要看对方的决定。 她简单整理设计理念给顾棉发过去,很快得到对方同意,接下来一整天,除了中午出去吃饭,林砚就没离开过书房。 晚上六点,她收到陆京则发来的消息,问她想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林砚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了眼没画到一半的设计稿,决定不浪费时间。 她回:[你能接受外卖吗?可以的话我现在点,你到家差不多能吃。] 陆京则:[不用。] [想吃哪家?我下班顺路去店里带。] 林砚随手点进某蓝色外卖软件,上下划拉,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索性说都行。 陆京则:[好。] 林砚按灭手机,又埋头进画稿。 另一边,环晟总裁办公室。 陆京则扫了眼人事总监顾棉递过来的研发实习生简历,面试评价清晰详尽,面面俱到,“我看过之后给你结论。” 顾棉点头说好。 她没立马离开,想起刚进来时,男人不知捧着手机在和谁聊天,眼角微扬,面色放松。 她从大学起就加入了他的创业团队,又在国外一起打拼多年,这么些年,实在没见过他对着手机也有如此神情。 出于直觉,她觉得对面是个女人。 上次那个白色行李箱,也不是他的东西。 抛开职场关系,顾棉试探性地问:“京则,我表妹九月十三号结婚,家里催婚催得紧,你能不能以男伴的名义陪我出席应付一下?”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工作宴会场合,都是她扮演他的女伴,两人合作默契。 闻言,陆京则翻简历的手微顿。 他抬眼,顾棉一身米白色职业套装,短发利落飒爽,性格和工作一向不拖泥带水,“我们说好的,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私人婚宴我实在不方便出席,抱歉。” “一次也不行吗?” 指尖紧紧掐进指腹,她不死心地问。 “抱歉。” 顾棉咬紧牙关,“是我没考虑周全。” 是她忘了,陆京则向来说一不二,又岂会因为小小的私交做出让步。 日落西沉,天边橘色与红色交织,染成炫目画作。 陆京则拎起西装外套往外走,顺手拨通好友沈桉野的电话,对方声线懒散暧昧,“陆总,想我了?” 陆京则忽视对方惯用开场,按亮B2楼层键,“以后我要常定暮公馆的餐,推个负责人联系方式给我。” “哈?那你直接去吃不就行了,记我账上。” 电梯缓缓下行,“叮”一声轿厢门开,陆京则解锁车门,“我带回家。” 沈桉野切了声,“你金屋藏娇啊,干嘛非得回去吃。” 陆京则拉门的手微顿,波澜不惊地给对方扔去一个炸弹,“我太太今天不想出门。” 听筒里安静三秒。 三秒后,沈桉野懒散声线转变成不可置信,“陆京则!你就算懒得和我聊天,也别用这么离谱的谎言敷衍我!!” “你以后会见到的。”陆京则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机场VIP候机室里的沈桉野眉毛皱了又皱,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正在敲击键盘的男人,“陆京则说自己结婚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周行远抬眼,银色眼镜框折射冷冽寒光,薄唇微抿,摇了摇头。 “我就说嘛,咱仨都是单身狗。” 沈桉野咧着嘴,把暮公馆前厅经理的微信推给陆京则,发完,对方发来张照片。 他点进去看了眼,“啪嗒”一声,手机掉在桌面上。 面前的人呆若木鸡,周行远拿起手机,正好看到被放大的图片,图片上,一男一女,男是陆京则,女,只觉有些眼熟,他把手机放回原位。 沈桉野露出名叫同病相怜的表情,夸张道:“行远呐,现在只有你陪我了。” 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近,“您好,打扰一下,两位乘坐的航班现在可以登机了,请收拾一下跟我来。” 周行远点头,阖上银色笔记本电脑,朝着沈桉野无情开口,“不,现在只有你了。” - 离开公司前,陆京则点好菜发给暮公馆的工作人员,时至晚上七点,回到绿澜华府。 客厅一片昏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唯有书房门缝透出白光。 沿途揿开灯,他走进厨房,沥水架上是一个倒扣的透明玻璃杯,他看了眼,随后弯腰从抽屉取出王妈整理好的餐具,装入带回来的饭菜。 碗筷端到餐桌上,书房里的人还没有出来。 陆京则看了眼腕表,走过去敲响书房的门,里面却没有反应。 他推开,女人还穿着昨夜那套浅色睡衣,直发被整齐披在身后,露出小巧玲珑的左耳,和纤长白皙的天鹅颈。 林砚浑然忘我,丝毫没有听到外界的声音,她伏案在平板上,左手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右手握着笔勾勒线条,贝齿轻咬下唇,思考羽毛该怎么设计,才能更好地呈现出立体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删删涂涂,终于在平面上模拟出想要的效果。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双手举过头顶伸懒腰,一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林砚看了眼挂钟时间,刚过七点,也不知道他回来多久了。 陆京则出声提醒:“先吃饭。” “哦,好。”林砚连忙放下双手,职业习惯又保存了一次画稿,这才起身。 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花胶响螺片炖老鸡、糖醋排骨和芹菜炒百合,色香味俱全,分量刚好够两人吃。 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秦茵,问对方这两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陆京则准备给她夹菜的手,因拍照暂时中断,发完消息,林砚发现男人的筷子悬在米饭上方,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阻碍了他吃饭的进程。 “抱歉。”她把手机放到一旁,“我不拍了,你吃吧。” “没关系,”陆京则夹了块排骨给她,状似聊天地问:“发给谁的?” “我妈,”林砚看着碗里多了块浓油赤酱的小排,“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不是养母。 陆京则嗯了声,“今天一直在书房吗?” 林砚以为他晚上要用,咽下酸酸甜甜的肉,“晚上我可以用客厅。” “今晚还要加班?” 林砚点了点头,“这单有点急。”说着她又夹了块排骨,只是越吃,味道越熟悉,“这是暮公馆的菜吗?” “他们家味道不错。” 确实不错,林砚在心里肯定,转念又想到前天晚上答应周铭的事,这两天鸡飞狗跳的,她完全忘记了。 只是眼下,要怎么提呢。 她犹豫着,吃了口米饭。 她犹豫着,又吃了口米饭。 男人给她盛了碗汤,“慢慢吃,别噎着。” “谢谢。” 林砚接过,垂眸喝了口鲜美鸡汤,好喝,又喝了一口。 忽然间,陆京则叹了口气,她抬眼看他,“怎么了?” 男人神似无奈,眉间染上失望,“木木,能不能不和我见外,就吃饭这十分钟,你已经和我说了一次抱歉,两次谢谢,不觉得太疏离了太见外了吗?” 林砚一愣,“有吗?” 陆京则眸色幽幽地看着她。 林砚放下汤碗,好像是有点。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她张了张嘴,毫不犹豫地问道:“你能帮我朋友看看毕业设计吗?” 第14章 CH14 “当然,”陆京则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那麻烦你了,”林砚把资料和周铭微信一并转给他,“他叫周铭,是陵大数媒专业的学生,说是毕设有点问题,想请你帮忙看看指导一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了,不用勉强。” 她也不想过多浪费他的时间。 陆京则夹菜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秒,“好,我抽空看一下,先吃饭。” 林砚碗里多出一块排骨,下意识想说谢谢,又想到不必太过见外,礼尚往来地给对方也夹过去一块新的。 她没意识到,这是另一种客气与疏离。 吃完,林砚主动承担刷碗工作,被男人拒绝,无所事事,她又钻进了书房。 另一边,陆京则从厨房出来,打开新闻频道却没看,盯着林砚推过来的微信名片,没记错的话,暮公馆那个临时工也叫周铭。 大抵也能猜出对方费尽心机通过她想加他微信的原因,无非是以为自己知道了点什么,试图依此获取更多好处。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在以前,陆京则甚至懒得和他废话,但眼下,他倒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是否会有新鲜花样。 他添加了周铭的微信。 对方似乎在等他,几乎同时间,发过来长篇大论,先是荣幸再是敬仰,最后是关于毕业设计的疑惑点,看起来是位十分优秀的陵大学弟。 环晟科技的校招选拔十分严格,若是果真那么优秀,简历早就被送到他的办公桌上了。 陆京则忽略大段文字,言简意赅,[抱歉,没义务帮你答疑解惑,如果有问题,请咨询在校老师,不必大费周章在我这下功夫。] [另外,请勿再打扰我太太,否则后果自负。] 良久,对方发来一句,[学长,您是不是对我有误会?我哪里做错了吗?] 陆京则轻挑眉毛,小小年纪,倒是个种茶叶的好手。 他没再回复。 有些警告,对聪明人,只需要一次。 倘若对方装傻,说多也无益。 陆京则洗完澡正好晚上九点,头发吹到半干,穿着睡衣去了书房,明天是周六,他要连线开个例会。 目前环晟海外市场份额基本稳定,管理也已成形,日常运营基本不用他操心,但研发部门的例会,他有时间都会听。 房间内,林砚今日计划已经基本完工,她正在剪辑录制的视频内容,等这单完成后,她会在直播间详细介绍整个制作过程,虽然没几个人看,但她也想为非遗物质传播尽一份绵薄之力。 而此刻,浑身散发着沐浴气息的男人正坐在她旁边开会,甚至在得到她的允许后,直接外放了会议内容。 中英文夹杂,她大概只能听懂和病人、脏器有关。 即便如此,林砚觉得,环晟科技的法务总监也该给CEO科普一下会议保密的重要性。 会议到最后,只剩三个合作人还在线,陆京则刚准备退出,听到了沈桉野让他等等。 对方像是憋得不行,问题箭似地嗖嗖射出来,“你才回国三个月,怎么突然就结婚了?还有这个林砚,到底是谁啊?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靠谱吗?” 被质疑是否靠谱的人剪辑视频的指尖微顿,人都是好奇的吧,尤其是在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话题。 她悄悄竖起耳朵。 陆京则挑问题回答,“不是心血来潮。” 沈桉野是个好奇宝宝,“那顾棉呢?她为了你追到国外念大学,又陪你创业,现在好不容易回国了,你说结婚就结婚,她能甘心吗?” 顾棉? 林砚看向设计稿,会是她的那个老顾客吗。 如果是,那也太巧了。 她为什么不甘心,她会是陆京则大学喜欢过的那个人嘛。 如果是,他们两情相悦,她又追他到海外,两个人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林砚在心底无声叹气,这才结婚几天,她就要开始担心丈夫和别的女人了嘛。 陆京则余光瞥了眼心无旁骛的女人,嗓音微冷,“你要实在闲得没事,我们可以重新讨论一下明年国内市场的销售目标。” “怪不得老说兄弟之间创业要谨慎,”沈桉野戏精上身,“这才几年啊,小则则和我都有秘密了,嘤嘤嘤~” 林砚没忍住,往旁边的电脑屏幕瞥了两眼,视频里有个非主流黄毛正在掩面哭泣,而另一个人冷静到司空见惯,她侧眸看向陆京则,后者也一副见怪莫怪的神情。 果然,能玩到一起去的人大多都要互相包容。 “等一下,你身边是不是有人?”电脑那头的沈桉野突然出声。 林砚愣住,对方这是长着透视眼嘛。 她不过是随意看了眼屏幕,这都能发现有人。 “是嫂子嘛?”一直沉默的周行远问。 “嗯,”陆京则说,“我老婆。” 说着,他关闭发言,转过头来问她,“想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林砚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睡衣,时机好像不是很合适。 陆京则没有勉强,往三人群丢了两个字,退了,接着,阖上电脑。 “还打算工作嘛?”他问。 林砚看了眼挂钟,近十点,她摇摇头。 两人并肩往主卧走去,她去拿睡衣,而陆京则径直坐到了床上,继续翻开昨天没看完的书。 刚吹干头发,林砚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亮起,有两条微信消息,一个半小时前来自秦茵,一个来自周铭。 不想打扰妈妈睡觉,她决定明天再回,至于周铭的,是条语音,她点进去转成文字:[谢谢你帮我联系陆学长呀,他点拨后毕设问题我豁然开朗,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呀~] 林砚看了眼正在翻阅纸质书的人,清冷如常,没想到问题解决得这么快。 她站在地毯上,垂眸回复,[不客气,我也没做什么,吃饭就算了。] 对方的性格却好似真的和名字脱不开关系,非要请她吃饭,感谢她帮助自己解毕业之困。 林砚:[等我有时间吧。] 众所周知,有时间吧,是再一次委婉拒绝,因为时间是很难得的。 但周铭却当了真,[好呀,下周我再来问你,晚安我的大恩人~] 按熄手机,林砚没再回复。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说,周铭的大恩人,应该是陆京则才对。 但她没有深思,闭上眼睛钻进被窝,虽说昨晚已经同床共枕,但对于黑夜漫长且未知,她还是有些紧张。 十一点,陆京则准时熄灯。 满室皆是玫瑰香气。 说起来,男生好像很少用花香类洗护用品,会是因为顾棉喜欢这个味道,但陆京则爱而不得,所以才暗地里偷偷用的吗。 人的大脑有个神奇的功能,只能在关灯后到入眠前这段时间开启,简称胡思乱想。 林砚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思想异常活跃,一个疑问接一个疑问往外蹦,入睡困难,她没忍住,极低地叹了口气。 黑暗中,男人察觉到她的叹息,“睡不着?” 林砚点点头,脑袋与蚕丝被摩擦,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陆京则耳里。 “要不要做点别的?”男人提议。 做别的。 做什么,又和昨天一样,尴尬夜聊吗。 那她能问一些关于顾棉的事情吗,她可太好奇了,她可不希望自己未来头顶绿树成荫。 好奇心害死猫,此刻的她短暂地忘记了这个道理。 “顾棉是谁?”林砚问。 问完,她竖起耳朵,期待男人可以像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全都告诉她始末,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 用不上视觉时,其他感觉好像就会特别灵敏,比如,她的触觉。 林砚感觉男人的手越过了三八线,正贴着床单往她这边靠近,慢慢地,慢慢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环晟全球HRD。”陆京则捏住了她的无名指,像是在确认什么仔细摩梭,“婚戒怎么没戴?” 强硬的关节挤压她手指内侧皮肤,林砚感觉有微弱电流通过手臂传到心脏,她想了想,老实说:“担心损耗,洗澡前摘下来忘记戴了。” “你大学喜欢的是她?” “不是,”陆京则的戒指抵住了她的无名指,“下次别摘下来了。” “哦,好,”林砚难以忽视掌心覆盖的温热,努力向男人提问:“她喜欢你?” “我明确拒绝过她。” 两人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林砚紧张到咽口水,“她现在还喜欢你?” 陆京则反问:“你很在意她?” 老实说,很在意,是那种心底本能的在意,相信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在意丈夫身边有充满可能性的女人存在。 但林砚知道,这种事情,主要还是看陆京则的态度。 她在意,也只是因为好奇,天性八卦的好奇。 但她现在不好奇了,没有注意力好奇。 因为男人握紧她的手,侧身过来,她能感受到黑暗中对方灼灼的目光。 她摇头,没再说话,十指纠缠,她不确定下一秒他想问什么。 虽然今晚的提问并不是你一次我一次,但林砚现在突然想结束这个夜聊话题,后悔自己没有在十分钟前选择没听到他的问题。 陆京则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指腹温柔地摸她的手背。 就在她以为夜聊彻底结束时,男人蓦地开口:“今晚我能吻你吗?” 第15章 CH15 林砚呼吸微滞,从男人勾住她的尾指开始,心底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刻。 只是他的伤口…… 她今晚没帮他上药,并不清楚情况,如果按照昨天药店员工的说法,应该是还没痊愈的。 只是他问的这么认真,如果再次拒绝,会不会显得她刻意回避和他的亲密。 林砚没说话,轻轻回握本就纠缠在一起的掌心。 信号简单,陆京则却瞬间读懂,男女之间在这种事上似乎总是心照不宣,他侧头过来,在暗室里精准地找到她的唇。 如同四月的春风,不急不徐吮过她的唇瓣,在玫瑰花边缘流连忘返。 和上次的浅尝辄止不同,一下,一下,反复来回。 林砚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品中,闭眼感受男人近在咫尺的炽热呼吸,牙关不自觉轻启,主动回应。 男人微楞,而后回应她的,是更猛烈的强风暴雨。 陆京则空着的手蓦地叩上她的嘴角,呼吸不匀地冒进,而被窝下,紧扣的十指依旧相依。 空调嗡嗡散发凉气。 林砚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空气沉闷到让人发晕。 她试图开口说话,换来的却是男人无休止的缠绵,呼吸困难到近乎昏厥,她狠狠地拍打陆京则的肩膀,艰难地发出“呜呜”声。 终于换来一口新鲜空气。 陆京则放开了她的唇,鼻尖抵上她脖颈间的微凉皮肤,林砚像条濒临缺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在水里喘息。 “抱歉,”男人嗓音染上暗哑,“没想到会把你亲懵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没事,”林砚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菜鸡,接个吻也能接到呼吸困难,“还要继续吗?”她气息不匀地问。 如果他想,她愿意配合。 虽然进展很快,但床笫生活在她这里并不是什么羞于提及的事。 陆京则埋在她肩上的头微动,坚硬的短发像梳子齿一样短暂擦过她柔软的肌肤,而后远离。 主动权交到了他手上。 陆京则没有再继续,躺回自己的枕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只能循序渐进,徐徐诱之,还有,勤加练习。 他说:“明天开始,我们每天都要接吻,直到你学会换气。” 林砚:“……” - 翌日,她是被吻醒的。 为了避免陆京则每次想吻之前都要问一遍,我能吻你吗或类似问题,他们昨晚达成约定,不必那么生疏,自然一些就好。 林砚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么自然。 “醒了?” 陆京则咬着她的下唇明知故问。 “几点了?”她努力配合。 “十点。” “你今天不上班吗?”林砚想退开。 男人追了上来,“今天周六。” 一吻毕,林砚气喘吁吁,但她瞧着,陆京则却是神清气爽。 “中午想吃什么?”他掀被下床。 “都行,”林砚不挑食,有口吃的能饱腹就成,所以她的厨艺也只能饱腹,她老实说:“我不太会做饭。” “我来做。” 陆京则双手交叉捏着睡衣角,抬手举过头顶脱下衣服,毫不避讳地留给她一个宽厚背影,进了卫生间。 这还是林砚头一次见到对方衣不蔽体的样子。 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宽肩窄腰,腰身遒劲,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明显长期保持锻炼。 看起来对她没有一丝防备,她默默移开眼。 洗漱完,林砚去阳台给秦茵回了个电话,不知是不是在忙,对方很久才接通。 也许是家族遗传,秦茵前两年查出来患有扩张型心肌病,一直在吃药控制,上个月被林秉山派去人的骚扰吓到,经常心悸、头晕,这也是她答应回陵城的重要原因。 “喂,妈妈,在干嘛呢?” 林砚没有改口,虽然改名换姓,但如果没有秦茵的坚持,也不会有如今的她,养育之恩大于天,她时刻谨记。 “我在陵城一切都好,不用担心……他在做饭,嗯,好,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我回这边还没见过桑榆,等她回国,我会让她和你联系的……好,你记得按时吃药,注意身体,下次见。” 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比昨日清新凉爽几分,挂断电话,林砚倚在栏杆上,能听出秦茵十分忧虑桑榆的现状。 她只知道桑榆现在人在国外,至于在哪,却不知道。 秦茵到如今还没有见过亲生女儿,哪怕只是一张照片也行,她想让妈妈看到桑榆过得好,如此可以少些牵肠挂肚,专心休养。 阳台外满目绿茵,每棵树都有自己的生长轨迹,或笔直,或弯曲,但总归,都是破土向天,积极追求阳光。 收了手机,她踏进厨房。 就算不会做,忙还是可以帮的。 两灶齐开,陆京则捞起焯过水的羊排放在一旁滤干,又在另一边的火上放上平底锅,倒油加洋葱翻炒,动作十分熟练。 林砚刚想开口说话,又想到刚刚自己说吃什么都行,默默咽回嗓子眼。 她抬脚进去,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男人环顾四周,给了她一个最简单的任务——把西红柿切成尽量均匀大小的块状。 林砚套上天蓝色围裙,转身,看到男人正在从平底锅里捞出微微发黄的洋葱片,愣住。 除了秦茵,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天生不喜洋葱被炒软的口感,却能接受和它有关的一切菜肴。 结合刚刚电话里秦茵对陆京则的态度,再加上最近观察到的细枝末节,比如提前为她准备蓝色的拖鞋,身上天蓝色的围裙,她几乎可以肯定—— 陆京则在为她用心。 或者说,是认真对待这桩婚姻,也许结婚对象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得到他的特殊优待。 双手在背后灵活地系上蝴蝶结,她在菜板上开始切西红柿,林砚极为钟爱历史上的对称艺术,对半,对半,再分别对半,鲜红色汁水瞬间流满整个菜板。 陆京则把手抓羊肉的材料放进电饭煲后来看时,忍不住勾唇,“艺术家切西红柿都喜欢切成一样大小吗?” 林砚对这个词称呼受宠若惊,她哪里算得上艺术家,最多就是一个传承非遗刻纸的打工人罢了。 她笑道:“陆总,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这还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轻松地笑,陆京则端起碗,站在她身旁搅动黄澄澄的鸡蛋,岁月静好,与她三餐同食,是他以前从不敢奢望的日子。 人人都道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从襁褓起已经到达了普通人难以到达的巅峰,可陆家给予他的巅峰,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陆齐盛给了他优越的生活,与母亲青梅竹马,却在她再孕那年冬天,与苏曼在酒店厮混;又在她去世后不到三月,执意将有孕的苏曼迎娶进门,气得外公心脏病发去世。 再后来,没人知道,陆家那座价值不可估量的老宅里,都发生过多少令人作呕的肮脏事,而他,也诞生并成长于那方枯井。 从前,他认为,情爱是荷尔蒙作祟,并非真正的爱情。 后来,他遇到了持续作祟的荷尔蒙,令他困惑,令他烦躁,令他憋闷,他好不容易在国外站稳脚跟,又岂能因为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国内的市场评估远超想象,可就算他不亲自回来,团队里也有的是人可以担任中国区负责人,开会讨论时,大家已经定好了人选,是他,鬼使神差般地,执意要一起回国。 旁人都以为他舍不得故土,舍不得原本属于他的陆家荣耀,但他,只是想见见,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女人,到底过得好不好。 “还有别的菜需要切吗?” 林砚扬起脸,手里握着冲洗干净的菜刀。 男人像是若有所思,握住筷子和碗没动,她扯了扯他的衣角,“京则?” 陆京则回神,“嗯?” “我问,还有别的菜需要切吗?”她耐心重复。 陆京则低头扫了眼已经备好的菜,“没有了,接下来你负责等着吃饭。” 林砚不放心地又看眼他,发现他神色如常,放下菜刀,“辛苦你了。” 午餐是羊排手抓饭和西红柿炒鸡蛋,以及林砚自制的玫瑰葡萄冰饮,酸酸甜甜正好用来解腻。 其实她在陵城没有交心的朋友,大学室友毕业后有的回老家,有的出国,也有的北漂,独独没有人留在陵城。 林砚本以为她回来之后,会像电视里那样需要在圈子里交际,以维持人脉,经过这两天,她发现自己完全不会面临这样的难题,也导致,她完全没有机会找到桑榆的下落。 问林秉山?肯定不行,说不定桑榆就是不想和陆家联姻,所以才背着他偷偷躲起来。 问陆跃明?也不行,他要是关心桑榆,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跑到国外。 心里排除陆齐盛和苏曼,她猛猛吸一口冰饮料,思考着该怎么办时,陆京则在三人群里看到了沈桉野转发过来的校庆邀请函,并专门@他。 几乎没有犹豫,他直接回复不去。 不料沈桉野直接发了大串语音,陆京则点开,男人慵懒邪魅地责备在餐桌响起,[小则则,不是我说你,你难道就不能带老婆去逛逛你以前的学校,促进促进夫妻关系吗?] 陆京则犹豫了一秒,看向正在喝饮料的人,“你想去吗?” “什么?” 林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听到语音里刚刚在说什么。 “去逛陵大。” “逛陵大?” “嗯,”陆京则说:“我收到了学校的百年校庆邀请函,沈桉野不知道你也是陵大毕业的,让我带你去逛逛,说是,促进夫妻感情。” 林砚注意力全在百年校庆上,“那是不是说明会有很多学长学姐回去?” “应该是,”陆京则问:“你没收到吗?” 林砚低头看了眼手机,别说邀请函,她今天连公众号推广都没收到,她摇摇头,盘算着能在学校遇到熟人打听打听桑榆的下落。 “你能带我去吗?”她求助陆京则。 男人点进邀请函扫了一眼,表情严肃,“恐怕不行,这个是实名制。” “好吧。”林砚失望地低下头,又听到他说,“但我有办法让你进去,只要——” 她惊喜抬头。 男人目光灼灼,“你求我一下。” 第16章 CH16 你求我一下,就像我在梦里那样,向你伸手,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陆京则不像在开玩笑,他在等她开口。 林砚没觉得这要求有什么过分,想托人帮忙就要有态度,她脱口而出,“求求你了,带我去吧,我一定不给你惹麻烦。” 因着是求人,她还特意扬起笑,连眼角皮肤也一并漾出弧度,就像炎炎夏日清爽的冰淇淋,让人甜上眉梢。 陆京则漆黑深海如同无底漩涡,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低下头,“吃饭。” 既没答应她,也没拒绝她。 林砚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是她不够卖力吗,所以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诚意,还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言语上的求。 对啊,他在环晟日理万机,肯定见过不少下属谄媚与吹捧。 她刚刚那样,肯定看起来特别没有诚意。 那怎么才算有诚意呢。 今晚给他过生日算不算。 林砚心里默默祈祷,给他买的礼物下午能准时到达小区快递站。 陆京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是天然地,在渴求更多。 理智和**拉扯心底紧绷的琴弦,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 下午一点,林砚钻进了书房。 陆京则线上处理完紧急工作流程,留在客厅看书,两点多接到了周行远的电话,说新产品意外出现了失真状况,客户现在很不满,需要他紧急飞国外处理。 没有犹豫,他定了今天下午最近的航班,收拾完行李箱,敲响书房门,林砚闻声抬头,问他什么事。 “公司出了点问题,我需要立马飞国外一趟。” 林砚看到了他脚边的黑色行李箱,“现在吗?” “嗯。” 想到秦茵每次都会送她到公交站台,她放下手中工作起身,“那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陆京则抬腕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司机到楼下接我。” 原来有人送,林砚说了声好,那你路上小心。 穿过客厅,她送他至玄关,陆京则瞥到车钥匙,忽然问道:“会开车吗?” 虽然林砚大学时拿下驾驶证,但在城镇生活,日常电瓶车就够用,因此即便换过一次证,至今也没有多少实操经验,她老实说。 陆京则低头发给她一个号码,“想去哪里都可以直接联系他。” 林砚没客气,点头应好,她这两天确实要出门寻找合适的纸材。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又亮起,男人看了眼,是助理发来的到达提醒,他把换下的拖鞋收进木柜,准备离开。 她不知道他这一去会去多久,反正总归是吃不上她准备的生日蛋糕了,思及此,她忽然出声,“等等。” 陆京则转身,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直直往自己冲来,他下意识抬手,将人拥在怀里,低头问:“怎么了?” 林砚想着零点再给他生日祝福,于是踮起脚尖,大大方方地亲了他脸颊一口,“明天的练习。” - 槐县以前是出名的贫困县,林砚农忙季下地插过秧,也在放学后拐道去堵水渠,更在烈日炎炎卷着裤脚除过草,小小年纪的她,除了学业,便整日担忧秋来收成。 一年到头除了春节能放松,她最期待的就是自己的生日。 可惜,她生在腊月,连接旧岁与新年,为时尚早。 送走陆京则没多久,林砚还是下了楼,去取快递。 鉴于她对他的衣服尺码、兴趣爱好亦或是生活习惯,统统不知,为避免出错,她购买了榜单第一名的剃须刀作生日礼物,某星同款,购买人几十万,好评如潮。 寿星不在,她把剃须刀放进卫生间橱柜,左侧摆的是他正在用的那款,已经有些年头,她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新的。 最终,送上门的四寸蛋糕被林砚当作晚饭,全部进了她的肚子,她揉了揉圆滚滚的肚皮,躺在沙发上准备生日祝福语,在距离十二点还差两秒时,点击发送。 她查过,从陵城直飞纽约需要十五个小时,等陆京则看到这条祝福,她应该还在睡梦中。 - 翌日,她收到了顾棉发来的对最终版设计稿的确认,马不停蹄地,她买来纸材,昼夜颠倒连续一周,总算完成了全部雕刻。 而她和陆京则,除了每天打卡问好,再无其他交流。 就连那天的生日祝福语,对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了谢谢二字。 九月八日,是交货日期。 地点定在陵大附近咖啡厅,来取货的,是一个长相秀气乖巧的小姑娘,穿白裙,叫顾云,顾棉的亲妹,两人客气了几句便分道扬镳,姑娘刷卡进了陵大校园。 喝完最后一口玫瑰冰拿铁,林砚起身离开,忽然感觉小腹隐隐有坠涨之感,是月经到访的信号。 算算日子,已经迟了两天。 没再停留,她推门而出,却突然与前来开门的人撞到一起,说了句抱歉,她侧身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有男生喊她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 她转身,是周铭。 与暮公馆见面那日穿工作服不同,周铭今天穿了件柏林蓝基础款T恤加白色长裤,头发随意耷拉在眼皮上,青春洋溢,走路都带着风。 不知和同伴说了什么,他没进咖啡厅,朝她走来,表情惊喜,“你怎么会在这?” “有点工作。” “这样啊,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周铭已经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在花坛边,“今晚有空吗?说好了请你吃饭的,先申明,我可请不起贵的,只能带你去校外小吃街,你可别嫌弃。” 林砚大学时是那条街的常客,自然不会嫌弃。 但比起吃饭,她此刻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吃饭就算了,你能在校庆那天带我进学校吗?”如果没记错的话,虽然外人不能随便进入学校,但有人带领又是另一种情况。 “当然可以,”周铭笑说,“不过距离校庆还有一段时间,一码归一码,今晚的饭还是要吃的。” 一阵熟悉的暖流从腹部流下。 烈日悬空,马路边的每丝空气似乎都染上躁闷。 林砚双手紧紧贴在肚子上,她今天穿的是条浅色牛仔裤,很担心血会染到身上,“改天吧,我今天还有点事。” 话落,有两个男学生打闹着从她身后经过,周铭眼见其中一人要撞到林砚,连忙用身体阻拦,手也从后面环住她的肩膀。 远远看过来,两人像紧紧拥抱的小情侣。 周铭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提醒对方注意看路。 差点撞到人的男生忙说对不起,另一人见状不爽出口维护朋友,“干嘛,有本事让你女朋友别出门啊,神经病。” 一句女朋友,让林砚瞬间回神,意识到不妥,想离周铭远一点,不料后者拥得更紧,忽然就和那两人议论起来到底谁对谁错。 千万只蚊子在她耳边嗡嗡叫。 林砚眼皮直跳,忍不住出声制止,“够了,都别吵了。” 说完,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搁在以前这种事情她都懒得生气,但今天不知怎地,身体不舒服,眼皮也总是直跳,不过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放缓语气, “周铭,你先放开我。” 被点到的男人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吵架么,只要占个理,他就想尽情发挥。 连奶奶也常说他得理不饶人。 他没发现林砚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还以为她担心会给自己惹麻烦,头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你别担心,我能解决。” 这一幕,落到车里的男人眼里。 极为刺眼。 陆京则黑眸如深海翻滚,眉间染上如霜冷意,隔着深色车窗,瞥向周铭环住林砚的手臂,久久不曾移开。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此刻他很不爽,但是碍于场合,他不会发作。 车子在路边停下。 顾棉从副驾驶座转头看向陆京则,这么多年,他的视线还是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压下心中不甘,她扯开唇角,“陆总,我到了,麻烦你今天特意送我回来。” 窗外两人分开,微微熨平他眉间沟壑。 沈桉野对他的提醒犹在耳边,兄弟,虽然你拒绝过顾棉,但我能看出来,她的心现在还陷在你这里。 陆京则视线停在林砚微皱的眉头,半晌出声,“顾棉,我们认识多久了?” 他从不在私下讨论这些,顾棉心里一惊,不明白他的意思,忍着困惑回答,“十一年,陆总,我们大学相识。” “居然都这么久了,”陆京则提醒,“顾棉,做人永远不要吊死在一颗树上。” 如当头棒喝敲在头上,顾棉知道他在提点自己,但碍于多年情分,没有明说。男未婚女未嫁,她追随他的脚步这么久,她不信,他真的对她一点男女之情。 不顾司机在场,顾棉鼓起勇气,“京则,我……” “不是到了吗?”不等她说完,陆京则淡漠疏离地开口,“下车吧。” 说着,男人推开车窗,先她一步。 顾棉以为他要送自己回小区,心下惊喜,连忙拎着包跟上。 不料陆京则停在了咖啡厅门口三男一女面前,自然搂过其中身穿白T浅色牛仔裤的女生,当众说道, “老婆,想我了吗?” 顾棉站在原地,死命地抠住包上的金属链条,差点忘了如何呼吸。 男音温柔缱绻,与车里的冷漠疏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什么时候,他也会叫人老婆。 她还以为,他这辈子也发不出这两个连续的音节。 第17章 CH17 天气晴朗,空气里没有一丝风。 烈日炎炎,暴晒每个没做防晒的行人。 鬓角流下热汗,林砚捂着愈发不适的小腹,原本简单的口舌之争,已经上升到了院系之间的偏见。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停止这场闹剧,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拢住她的肩膀,五感中嗅觉最先认出男人,还未开口,就听陆京则温柔说老婆,想我了吗。 林砚僵在原地,心脏因这个称呼好像跳得快了几分。 正在和周铭battle的路人指着他哈哈大笑,“老婆,哈哈哈,你女朋友变成人家老婆了。” 此话一出,林砚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量沉重几分。 她抬眼,对上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和暗含审视的眼光。 林砚张了张嘴准备解释,男人眼皮微垂,视线转向亮眼的柏林蓝。 看来,有些人要明懂装懂。 “周铭同学是吧,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陆京则扯出不达眼底的笑意,声音沉了下去,“如果没记错的话,微信里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他今天依旧是得体妥帖的深灰西装,黑发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精英感。 此刻斯文褪去,露出在商场打拼沉浮后的狠戾,以及若有若无的威慑力。 如同雪原守护地盘的头狼。 不想真的惹是生非的两位男同学见势头不对,连忙躲进了咖啡厅。 周铭没想到陆京则下手如此快,居然已经得偿所愿。 前几天,暮公馆经理特意交代他,想办法找机会在陆小公子和他带过来的女生间制造点麻烦,他本以为,是经理想教育张扬跋扈的陆跃明做人。 他义愤填膺,没想到害自己丢了工作,也是这样,他才找上二楼,不料林砚什么都不知道。 拿钱办事,保守秘密,天经地义。 周铭不是贪心的人,但奶奶如今还躺在ICU,医院烧钱如流水,他总得搏一搏,“不巧,我就是来找林小姐的,托人办事,请人吃饭,聊聊家常,陆总,你要一起吗?” 无形硝烟在两人之中弥漫。 “抱歉,没空。”陆京则冷冷拒绝。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和林小姐约的,”周铭满脸无所谓,脑里转圈想主意,热心提醒道,“林小姐,看样子今天不太方便吃饭,不过我很期待校庆那天同你见面,记得打我电话,我随时陪你~” 说着,不看余下的人什么反应,人走进咖啡厅去寻同伴。 肩膀处的力道又大几分。 林砚:“……”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她只是让他把自己带进学校,什么时候要他陪了。 她忍着不适仰头,阳光切出男人精致利落的下颌线,陆京则没说话,也没问,但她能感受到他有些不悦。 罢了,回去再解释,她现在只想去卫生间解决麻烦。 转身,林砚看见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人。 女人一身米色职业套装高智干练,踩着黑色高跟鞋,双手紧捏黑包,额间没有多余碎发,唯独目光,克制地在陆京则身上流连。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觉得这就是那晚会议中提到的人,顾棉。 一阵极轻的热风穿过两方中间。 自从认识起,顾棉就没见过他和异性如此亲近,更别提,他口中的特殊称呼。 她常常在想,他不交女朋友,也从不与人暧昧,这辈子是不是会孤独终老。 如果是这样,她因工作陪伴在他身边,也许还能让他多看她两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短短时间,这世上会多一个陆太太。 一见钟情?不,这不符合他的脾性。 那一定是没有感情的家族联姻,她这么安慰自己。 顾棉用理智压下喉间疯狂的酸涩,努力忽略他身边扎眼的存在,“陆总,多谢你今天特意送我回家,路上小心。” 林砚能听出,女人有意无意加深特意二字的咬音。 也许是说给她听的,也许不是。 她垂眼等他们告别。 但愿不会很久。 “不是特意,是顺路送员工,特意来接我太太回家。” 陆京则清楚明白地向两人介绍,“老婆,这是顾棉,公司同事,顾总监,这位是林砚,我太太,以后你们应该会偶尔见面。” 林砚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顾棉露出职业浅笑颔首,和陆京则提起公事。 林砚实在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惨状,因此不希望继续参与话题,她冲顾棉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还有点急事要先走,你们继续聊。” 说着,她尝试挣脱男人手臂的禁锢。 无果。 下一秒,陆京则把顾棉晾在一旁,带着她大步往停在路边的车里走,男人嗓音是化不开的冷,“有什么事回公司再说。” 被留在原地的顾棉眼底泛起不甘。 林砚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只是这一跑,腹部热流如雨,她忍不住出声,“喂,陆京则,你慢点走,我跟不上。” 谁料下一秒,男人抄膝拦腰将她抱起,司机有眼力界地提前拉开车门,陆京则弯腰将她送进后座。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她压根来不及反应,能做的,就是夹紧双腿。 以及,像个小矮人一样姿势怪异地蹲在后座与前座之前的过道里。 因为,她不想弄脏坐垫。 陆京则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单手扶着车门,眼睁睁地看她调整动作,心底流淌着名叫可爱的词语。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 紧张又专注。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周铭刚抱过她的手臂,周铭要带她去游校庆,周铭要和她吃饭。 周铭周铭周铭,男人眼底如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暗流不断触动礁石。 “回绿澜。” 陆京则按下挡板,把蹲着的女人一把抱进膝盖。 林砚正在外卖软件上挑选卫生棉,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悬空而起,没拿稳的手机在眼前掉落,再然后,她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她紧张地倒吸一口气,她不想弄脏坐垫,也没想过要弄脏他的衣服。 “你快放我下来!不然裤子要脏了!” “脏了就脱掉。”陆京则毫不在意地说道。 挡板与车窗隔出四方空间,男人左手紧紧环住她细腰,右手掏出手帕,慢慢擦拭女人莹润纤细的手臂。 被周铭环过的手臂。 林砚呆住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身上有脏东西吗。 时间滴答流逝,男人还在擦,力度不大,擦过皮肤的指尖却灼热到要将她吞灭。 “陆京则。”林砚动了动,想从他身上下来。 “叫我什么?” 才一周不见,又忘记了。 林砚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小小的称谓,她修改道:“京则,你快放我下来,我月经来了。” “哪里不舒服么?” “不是,”林砚耳朵红到要爆炸,她小小声说,“刚来的,我还没垫卫生棉,血可能会沾到你的裤子上。” 话音未落,狭窄空间升起淡淡血腥气。 陆京则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湿哒哒的,温热的液体正在渗透他的西裤,他愣住,他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林砚察觉异常,觉得自己尴尬到可以原地爆炸,她催促道,“你快放我下来呀。” 陆京则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要蹲着,是不想弄脏坐垫。 想通这点,他向后靠进座椅,环在腰上的手臂微松,“坐我腿上,或者坐在座椅上,你选一个。” 林砚听出他的意思,没再乱动,大不了她帮他洗脏掉的裤子。 手机屏幕在座椅下亮着微弱光芒。 她妥协,手撑真皮坐垫就着姿势弯腰去捡,T恤随动作滑动,盈盈一握的腰间露出白皙皮肤,引得身后男人漆黑眸色陡然暗沉。 林砚浑然不知,顺着挑选界面付完款,老老实实地在陆京则腿上坐了二十分钟。 期间没有换过一个姿势。 司机把车停进停车场后离开,陆京则一路把她抱回家,勾起门口塑料袋,直接把人送进浴室。 落地,他看到她浅蓝牛仔裤上晕染大片鲜红血迹。 “要不要冲个澡,我去帮你拿衣服。” “谢谢。” 找到睡裙后,陆京则拉开衣帽间抽屉,是一排纯棉三角裤,蓝色、白色、带印花、不带印花,隔壁,和同色系内衣并排叠放整齐。 扫了两眼,他快速移开视线,拿出最靠外那套。 敲响浴室门,伸出只嫩白纤手,林砚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干净衣物随同她的手一并消失在门后。 水声响起。 淅淅沥沥如同春雨。 陆京则站定,低头看干涸后几乎融于黑色西裤的不明显的血迹,抬手扯松领带,两秒后,转身离开。 吧台,男人边喝水,边搜索经期注意事项。 扫到最后,眸色暗了暗,按熄屏幕。 喉结滚滚。 用过的水杯被放进洗碗槽。 洗完澡,林砚浑身舒展,只是小腹隐隐作痛但并不明显,她经期一惯规律健康,许是来之前正好喝了那杯玫瑰冰拿铁。 她没放在心上,趿拉着拖鞋来厨房准备烧壶热水,化块红糖水驱寒气。 刚走到吧台,便见一杯红糖姜枣茶。 热气腾腾。 她站在原地,感慨万千。 第18章 CH18 和大多数父母相似,秦茵思想传统守旧,导致她青春期时,羞于讨论一切有关身体的变化。 这一切中,包括月经。 幸运地是,她的初潮没有来于一切有可能令她羞愧尴尬的环境,而是一个平淡清晨。 那年,她十六岁。 她已经在生物书上学到了这部分知识,她甚至掰着手指算日子,如果再不来,她就会带着攒下的压岁钱去看医生。 爸爸早逝,她不想让忙于生计的妈妈担心。 她演练过发生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应对,淡定地喂完鸡,她换下带血的裤子,秦茵一早去临镇谈合作不在家,她洗干净晾到麻绳上。 只是那时的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道有哪些注意事项,更不清楚自己碰不得冰。 班长生日,慷慨地请全班同学雪糕,当天夜里,她躺在床上流虚汗被秦茵起夜时发现,给她冲了杯甜甜的红糖水。 纵然她与秦茵感情甚笃,成年后,也偶尔才得类似的照顾。 风扬起白色窗帘,阳台上,是男人宽厚的背影。 林砚抿了口红糖姜枣茶,味道和那晚一样甜。 她慢慢喝完。 另一边,陆京则掐断电话进客厅,见她脚趾晶莹圆润染着水珠,凝眉从浴室拿出条干净毛巾和拖鞋,蹲到她脚边。 “抬脚。” 林砚握住玻璃杯,不解照做,手肘撑在吧台上。 男人褪下湿漉漉的鞋,深蓝毛巾裹住她整个脚面,轻轻擦拭每一处水渍。 动作温柔,如珠如宝。 不自然,她嫌痒,不自觉后退。 纤细脚踝被大掌握住,固定在空中。 “为什么?”她问。 世上夫妻千千万,不是每一个丈夫都会耐心至此。 更何况,他们并不相爱。 林砚感觉男人动作微滞,随后为她穿上干净的鞋,深蓝毛巾去裹另一只脚。 “没有理由。” 心甘情愿,梦中所想的事情,不需要理由。 男人嗓音清冷,连带着这几个字也没什么感情。 林砚捏紧手中杯子,心底泛起涟漪,想起自己曾经喜欢上陆京则的原因。 费力考上陵大,她以为,背井离乡求学应该是个欣喜的事情。 可她高估了自己对陌生环境的适应力。 鳞次栉比的高楼,闷热潮湿的气候以及连住哪个床铺都需要明争暗斗的宿舍氛围,都让初来乍到的她,觉得陌生又心涩。 生存下去就已经足够费力,她自然是不希望把精力消耗在无畏的人际关系上。 找了个借口,她去操场跑圈。 一圈,两圈,四圈,挥汗如雨。 仲夏晚风如同自带粘液的蜘蛛网,在皮肤上挥之不去,如同她心头愈加旺盛的燥闷。 她喘着粗气躺倒在草坪上。 才第一天,就开始想念槐县夜空明亮的星星。 蓦地,一只飞虫钻进眼里,她费劲揉捏。 视线被阴影遮挡,操场灯光黯淡,她定睛一看,是位眉眼清绝的少年,再看,是火车站接人的学长。 见她没反应,少年踢了踢她的小腿,力度不重,冷漠如霜,“起来,操场要锁门了。” 林砚没想到他还管这个,不想惹麻烦,她乖乖起身。 异物侵入,她眼球干涩忍不住眨眼,捏住飞虫时,一滴泪也滑落眼眶。 少年高大,步伐远比她快,先她许久到铁门处。 铁门哐当落锁,意味着分道扬镳。 “谢谢学长。” 林砚没带纸巾,红着眼眶道谢。 少年双手环胸,冷冷盯她,忽然从口袋掏出一方手帕塞到她怀里,“哭完也要记得擦干眼泪。” 林砚知道他误会了,可她不想解释。 因为那时,夏风和欢喜猝不及防地一同撞进她心里。 从回忆中抽离,少年的干脆清绝与男人的成熟沉冷重叠,她打开了曾经亲手锁上的名叫暗恋的宝盒。 不知是对是错。 为她穿好鞋,陆京则起身,毛巾丢回浴室洗过手又回到吧台,“今晚想吃什么?” 经期胃口无故减退,林砚看了眼外面尚早的天色,“没什么胃口。” “想出门吗?我有朋友想见见你。”他问。 林砚对他的圈子并不熟悉,甚至称得上陌生,但她愿意走进,她点头说好。 陆京则懒散地扫了眼白墙挂钟,“时间还早,先做点别的。” 什么别的。 林砚抬眸看他,迎接的却是铺面而来的吻,陆京则像是把一周来的练习全都寄托在此刻,单手紧紧扣住她的下颌。 唇齿相抵,舌尖交缠,她背靠坚硬吧台,气息不稳地双手揽住他精瘦的腰,沉沦在无边缱绻。 她比想象中更不抗拒他的接触。 更甚从前地,迷恋他身上所有的特质。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毕,男人把头埋进她颈窝,嗓音染上暗哑,“来几天?” “什么?” 声音似羽毛轻轻刮过他的耳膜,陆京则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 路程很近,就在楼下。 初次拜访,林砚来不及准备礼物,索性带了周铭给的那瓶红葡萄酒。 虽然不太合适,但总比空着手强。 来开门的是名浓颜系硬朗帅哥,沈桉野,环晟科技市场负责人,林砚认出他就是那晚视频会议里的黄毛。 简单打过招呼,沈桉野见到她手里拎着的牛皮袋,嘴角忍不住笑意,揶揄道:“陆总,结婚之后变抠门了啊,来混饭也不知道带点自己买的东西。” 陆京则淡淡扫他一眼,“是谁天天吹自己酒庄天下第一。” 林砚看着他们打哑谜,忍不住勾了勾他的指尖,男人低头解释,“他是暮公馆的大老板。” 那她岂不是借佛种的花献佛。 林砚尴尬地低低啊了声,“你知道怎么也不提醒我。” 陆京则轻笑,“没关系,他以前给我吃过过期面包,就当帮我报仇。” 两人小小互动落在单身狗眼里,酸气十足。 “远子还在路上,你们能不能等人齐了再杀狗,”友好吐槽后,沈桉野问她想喝什么饮料,他去冰箱拿。 “温水就好,谢谢。” 她坐进沙发,陆京则去厨房帮忙处理食材,他们今晚吃烧烤。 客厅和阳台打通相接,空间看起来比楼上宽阔不少。 两整面白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模型、越野比赛奖杯、合照以及一件红黑白三色赛车服。 印象里,陆京则好像极少有兴趣爱好。 屋外传来敲门声,她放下水杯去开门,一男一女,男戴银丝眼镜,斯文禁欲,女身着红裙,明艳大气,是周行远和他的明星女友,方晴好。 两人的到来给五人中唯一的单身狗又一重击。 林砚在此刻相信了六度分离理论。 即通过六个人能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她要到了和方晴好的合照,并转发给她的戏迷,黄金档重症爱好者,秦茵女士。 烧烤是在阳台上进行的。 两位男生负责烤,沈桉野负责陪聊。 他唉声叹气,怨恨世道不公,“怎么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到现在还找不到女朋友呢,真是想不通啊!” 方晴好噗嗤一笑,“出道吗?出道后会有更多人看到你,到时候你慢慢挑。” 沈桉野正色:“快给我经纪人电话。” 林砚听着他们唠嗑,面前盘子里不知何时多出刚烤好的羊肉和牛肉串,陆京则弯腰凑近她耳边,“第一天,别贪多,想吃后面再给你做。” 她点头说好,恍然响起今日练习后他问她来几天,说的原来是这个。 耳根几不可察地被害羞染红。 沈桉野简直没眼看小夫妻蜜里调油,“则,你偏心,我也要吃肉。” 陆京则没搭理他。 另一边,周行远正把烤好的花菜和口蘑放到方晴好面前的盘子里,方晴好笑眯眯地给过去一个飞吻。 沈桉野嫉妒地直接原地昏厥。 他转移话题,“说真的,下周的校庆你们都不打算去吗?” 林砚耳朵一动,听见周行远说不去,那天正好环晟研发基地建成,会有媒体去参观采访。 她愣住,那上次陆京则让自己说好话求他,岂不是故意的。 “不去也好,那天肯定人很多,去也没什么意思。”沈桉野一口肉,又一口啤酒。 他徒手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收回视线时瞥到林砚微垂的侧脸,感慨道,“你们别说,血缘这东西真是神奇,之前没觉得桑榆和林叔长得不像,现在看看,还是嫂子更像林家人。” 听到这话,林砚抬头,“你认识桑榆?” “当然认识啊!”沈桉野笑答,“都一个圈子的,说起来她当时高中成绩挺好的,一门心思要学管理继承家业,后来不知道怎地,突然改名出道做了明星,当时林叔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后来林叔让她退圈和陆跃明联姻,她就躲起来了。” “再后来,林叔就把你找回来了。”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林砚追问。 “那我还真不知道,我和她联系不多,嫂子你问陆京则啊,陆家和林家很熟的,”沈桉野思考两秒,“没记错的话,当时她失踪前是不是还去纽约找你了。” 他问端着烤串坐到林砚身边的男人。 陆京则摇头,说太久远,记不清了。 看起来和她并不熟悉。 方晴好不知他们在说谁,双手攀到周行远肩膀上,红唇轻启,“你们在说谁啊,说不定我还和她合作过呢。” 周行远:“她艺名杨疏。” “她?”方晴好惊讶,“我前天还看到她在国内拍杂志啊。” 陆京则喝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微顿。 林砚:“那你能联系到她吗?我有话想和她说。” “我没她联系方式,回去问问经纪人再告诉你。” “谢谢。” “客气什么,”方晴好放开男友,笑嘻嘻地挑起她的下巴,“小美人,你考不考虑出道啊?姐姐罩着你。” 林砚鼻尖嗅到一股香甜的香水味,眼睛眨也不眨,淡定拒绝。 陆京则视线冷冷地扫向周行远,后者尴尬地轻咳一声,拉开随便作乱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CH18 第19章 CH19 林砚第二天坐在电脑前收到了方晴好发来的消息,听说她想找的人拍完杂志又出国了,短期内都没有行程,连经纪人也不知道她在哪。 林砚回了句谢谢,想请对方吃饭,方晴好说自己马上要进剧组,时间都要紧着和周行远腻歪,下次再约。 她默默放下手机。 先前整理好的设计图和刻纸过程被她上传到直播账号,收到了粉丝的夸赞,却也引起了部分路人的质疑—— 质疑她夸大其次,夸张刻纸的难度。 更有甚者,说有手就会刻。 隔着虚无缥缈的网络,林砚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简直被气笑了。 她决定,直播雕刻清明上河图。 晚饭时,她和陆京则分享了这个消息。 “书房空间够用吗?”他问。 “够的。” 陆京则点头,给她夹菜,“你直播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看吗?” 林砚问他为什么想看。 陆京则笑说:“了解一下老婆的工作。” 林砚默默吃菜,耳朵因为老婆两个字动了动,“如果你不觉得无聊的话,随时欢迎,但你注意别入镜就成。” “嗯?” 男人用嗓音发出单音节,表示疑惑,清冷中带有莫名磁性,狠狠踩在她的审美点上。 抬起浓密睫毛,林砚大着胆子直白地说:“因为你太帅了,我想把你藏起来自己偷偷看。” 空气有一瞬寂静。 陆京则握住筷子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喉结翻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视线相对。 林砚说知道。 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有些开关一旦打开,是再也关不上的。 比如,她对他的占有欲,妻子对丈夫的私心,林砚对陆京则的喜欢。 林砚轻轻笑,“不过你出镜的话,一定能让直播间人气大火,说不定我事半功倍呢,陆先生~” 有那么一瞬间,陆京则好像回到初见的那个下午。 她狡黠又聪慧地叫他学长。 他认真回答,“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林砚讶于他眼中严肃,她当然不会让他出镜,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她对作品的负责。 - 周六,万事俱备。 林砚掀开提前准备好的清明上河图,长9.8米,宽3米,刚开始直播无人问津,她也没在意。 喝水间隙,林砚抬眼瞥了眼评论,震惊到猛咳两声,差点把自己呛到。 一个头像漆黑,名叫木已成舟的账号,十分钟前给她打赏了一百个嘉年华,导致直播间人气水涨船高,一下子被推到直播前排,涌入不少路人。 而木已成舟,也成功成为榜单大哥。 开播五年,还是头次有人给她打赏。 林砚担心是哪个小朋友,登错父母账号误刷的礼物,也听过某些榜一大哥有和主播私下见面的要求。 不管是哪个,她都觉得棘手。 她立马放下刻刀,点进对方账号发私信,[你好,感谢对非遗刻纸的支持,但你刷的礼物我不能收,看到消息请联系我退款。] 发完,她退出去查找攻略,关闭了直播间打赏功能。 木已成舟很快发来消息,[我研究很久怎么操作,不喜欢吗?] 这句话让林砚直觉脑补出了一个小屁孩不好好写作业,趴在书本里研究充值教程的场景,[你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的,快去后台申请退款。] 木已成舟:[我这个年纪,他们没人敢管我花钱,放心吧。] 木已成舟:[老婆。] 林砚倒吸一口凉气,她这是惹到了一个什么臭屁小孩。 [不许这么叫我,快去后台申请退款。] 木已成舟:[我不会。] 理直气壮。 林砚不喜和人长篇大论,更何况对面还是个孩子,纠结间,她抬眼看了看书桌对面正在用手机聊天的男人。 他平时管理环晟上万名员工,解决这点小事应该易如反掌吧,想到此,她暂时关闭直播间麦克风。 “京则。” 他今天穿的是宽松家居服,黑衣黑裤,发型未刻意打理,黑发蓬松自然地耷拉在眼皮上,冷淡中多了几分慵懒随和。 自从他回国后,她有事就会想找他帮忙,起初也会担心他觉得烦,后来发现他的耐心比想象中多,几天过去她已经完全习惯这个相处模式。 陆京则很快抬眼看她,林砚伸手越过书桌递手机,“刚刚有人在我直播间刷了几十万,我想让他退款,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你帮我看看?” 陆京则抬手接过,没看屏幕直接问她:“为什么想让他退款?” 林砚老实说出内心想法。 “你怀疑他未成年?” “嗯,”林砚说,“现在有很多这样的打赏案例,我不想后面惹麻烦。” 陆京则若有所思,“为什么觉得他是未成年?” 林砚合力猜测,“他说自己操作很久,肯定是平时被限制上网,偷偷用的父母手机,哎呀,你快帮我看看。” 男人扶额沉思,碎发落在眼前。 半晌笃定地说:“他不会退的。” 她疑惑。 陆京则:“我就是木已成舟。” “……” 林砚觉得自己亏了二十万,“你知道平台会有抽成吗?” 陆京则点点头。 知道还。 林砚简直想掐脖,败家,真是败家。 就在聊天这会,木已成舟的大手笔已经在直播间引起另一波讨论: 唱将姐:木已成舟土豪哥,可以去我的直播间94****42点歌哦,唱腔包你满意…… 路人甲:楼上模仿姐得了吧,主包是正经手艺人,不是你能比的。 唱将姐:那又怎么样?不露脸谁知道是人是鬼!随便在纸上拉几刀谁不会?天天标榜非遗,谁能看出来有什么内涵! 路人甲:模仿姐疑似嫉妒到破防。 路人乙:模仿姐有理。 …… 陆京则凝眉看着排排闪过的对话,“他们平时也这样说你?” 林砚自然知道他指什么。 现代社会节奏太快,机器早已取代手工,生产的产品也更物美价廉,即便相较于流水线的无差别产品,非遗手工作品更有温度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它的价格,和时间成本。 她早已接受这一现状,并在前行中慢慢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 见她默认,陆京则若有所思。 林砚想临时关闭直播间聊天功能,被男人制止。 他以木已成舟的名义在直播间回复:个人很喜欢主播的作品,不知能否提前预定这幅清明上河图,我愿意出价一百万。 唱将姐:土豪哥看看我。 路人乙:666 路人甲:艾玛,好想举牌竞价,可惜兜里只剩两块五。 林砚哭笑不得。 “你不用给我撑场面,我早就习惯他们的讨论了,而且,这幅画已经有人定了。” “……” “谁?” 陆京则发现自己确实不够了解她的概况,不自觉想知道更多。 交易未成,她本想保密,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能说。 “姓于的一位陵城本地人,目前在平台上付了五万定金,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还没和她线下见过面。” 陆京则状做可惜,“没想到这么多人和我抢你……的作品。” 时至正午,阳光穿透玻璃窗,洋洋洒洒地画满一地金色。 男人翘着二郎腿,眼角微微上扬,不似往日无法接触的冷。 这几日,两人愈发亲近,哪怕他没有说过喜欢自己,能有这样自然的状态她也很是知足。 林砚浅笑着走到他面前,心里感念他的维护,趁他看手机不注意,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不料男人反应迅速,拉住她准备离开的手,稍微一使劲,她整个人坐进他怀里。 手机不知何时被丢在深灰地毯上,他一手掐住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脑袋下压,她被迫低头,一瞬间呼吸交融,分不清是谁的喘息。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他腿上。 地毯上金光移动,时间滴答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的肚子突然响起“咕咕”声,是饿极的信号,她推了推舌尖依旧深入的男人,后者不知满足地又亲了两口,而后退开两厘米,嘴角扯出一丝暧昧的晶莹。 额头紧紧相贴,林砚开口,“我饿了。” 陆京则在她鼻尖低低地叹息一声,嗓音沉哑,“宝宝,我也很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CH19 第20章 CH20 林砚像被株雨水打湿的玫瑰花,耳根红到透,艰难地生长在坚硬的岩石旁。 防止掉落,她双手交叠揽住他肩膀,经过这几天练习,她已经不会过度失氧,气息在胸膛均匀起伏。 “那你想吃什么?” 嗓音是与男人同频的沙哑质感。 结婚以来,只要他在身边,她完全不用担心用餐问题,这点让她很满意。 如果可以忽略身下那抹异样的话。 搁在纤细腰间的大掌收紧,隔着薄薄衣物的掌心烫如烙铁,她绷紧身子,洒在地面的金色折射进眼里,惹得她下意识软了身子退回男人怀里。 黑发擦过她耳垂,陆京则凑近她耳边低语,“宝宝,我不是肚子饿。” 林砚黑眸亮晶晶如星,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更何况,她也没想着要和陆京则做虚假凤凰。 但青天白日的,又工作了一上午,她确实是饿了。 睫毛垂下,她思考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和气,也不会让他难堪。 许是见她不语,陆京则以为她不愿意,扶着她脑袋的掌心顺势揉了揉乌发,“好了,不逗你了,先出去吃饭。” 林砚顺阶而下。 见他没有明显不悦,安心思考要吃什么。 市中心,博金商场。 作为陵城最高端、最赚钱和最具影响力的消费天堂,博金周末负一楼人山人海,将路围得水泄不通。然而随着楼层逐渐变高,消费者却越来越少。 大学时,林砚也来逛过几次见世面,不过最后除了吃饭只剩吃饭。 负一楼开着家陵城百年餐馆,好评如潮,她很喜欢店里卖的古法糖芋苗和烤鸭包,也是她每次来的就餐首选。 到店时门口大排长队,取了号服务员告知要等四十分钟。 陆京则一向不喜人多,她不确定他是否有耐心在嘈杂的环境中等待。 男人背着她站在玻璃护栏前接电话,黑衣黑裤,简单又挺拔,林砚捏着取号码神色迟疑,陆京则转身过来便是这幅她咬着下唇烦恼的模样。 掐断电话,他低头问怎么了。 林砚听到男人咕咕叫的肚子,“想吃他们家还要等四十分钟,我们换一家吧。” 陆京则扫了眼店门口长队,结合她犹豫不决,猜她是想吃的,“好饭不怕晚,我也想尝尝。” 说着,服务员拿起话筒开始叫号,有人早已离开,耐心等待的人最终得以品尝美味。 楹联灯幌,青砖木栏,雕梁画栋的屏风巧妙分割大堂空间;八仙桌,长条凳,传统灯笼取代刺眼白炽灯,暖黄灯光温馨又热闹。 古色古香的装修充满浓郁的陵城风情,置身其中足以让人穿越清末民初的茶肆酒楼。 点餐形式却跟随时代脚步变化,由人工转为线上自助。 刚下好单,林砚已经开始期待上菜。 蓦地,隔壁桌四五岁的幼童哇哇大哭,动静越闹越响,新手父母手足无措,服务员见状贴心送来儿童小鸭玩具,勉强止住哭闹。 林砚抿了口焦香甘醇的大麦茶,想到自己像他这么大时,已经学会喂鸭喂鹅,嘴角不由漾出笑意。 陆京则从永不止息的工作中暂时脱身,“笑什么?” 林砚没想到他会关注自己,感慨现在的小朋友生活条件确实大有改善。 话题打开,男人问她童年是什么样的。 林砚一怔,脑子里放电影似的闪过二十几年的生活片段。 她没上过幼儿园,直接开启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校生活;养父在她十岁那年去世,家里亲戚霸占房产,她被迫寄宿独立;十五岁那年考进槐市一高,十六岁那年战战兢兢地等来初潮,十八岁考上陵大遇到少年陆京则,十九岁夏天结束暗恋落下帷幕,毕业后求职遇阻回到家乡,二十六岁改名换姓,嫁给了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男人。 避开他的部分,林砚云淡风轻地讲给他听。 这期间,菜很快上齐,还是熟悉的味道,古法糖芋苗清甜不腻,烤鸭包咸香流汁,其他的新品也都没踩雷。 陆京则咽下裹满糖丝的嫩芋头,“毕业时你想进哪家公司?” 林砚黑眸黯淡,“春华,主做文化创意,当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作品有实力面试通过就能进,没想到这些只是基础的敲门砖。” “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我一副作品都能有人花一百万高价预定呢。” 双手交叠支起下巴,她看向正在咬鸭包的男人,“是吧,木已成舟土豪哥~” “咳咳……” 陆京则猝不及防被汤汁呛到,面颊涨红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林砚贴心地提醒他喝口大麦茶润嗓,男人瞥她一眼,却没有半分不愉快的意思。 她端起瓷杯不好意思地陪喝一口,狡黠地像只极地雪狐。 饭至尾程,林砚去了趟卫生间,经过过道时突然有人冲出来撞到她小腿,力度不大,但她却感受到一股湿润。 低头,是原先邻桌的幼童,一手拿着黄澄澄的玩具鸭,一手抓着店内瓷杯,而此刻,孩子手中瓷杯空荡荡,部分茶水染湿她裤子,部分洒在地面上,剩下的淋在蓬蓬粉色公主裙上。 许是知道自己闯祸,小朋友先人一步哇地哭了出来。 林砚哭笑不得,蹲下身子反过来软言软语地安慰她,问她妈妈在哪里,不料小朋友以为她要告状,完全不买账。 “那姐姐给你变个小鸭子魔术。” 她浅笑着诱惑小哭包。 对方奶声奶气,“你还有小鸭子吗?” “当然有啦。” 林砚从包里掏出张随身携带的烫金纸,沿对角线对叠压平折痕,用手指快速画出半只小鸭子轮廓,嘴巴、头、身体、尾巴,画完,她沿轮廓慢慢撕开,拿过小哭包手里瓷杯,把未完全成型的动物递到她手里。 “呐,打开看看。” 小哭包半信半疑,胖乎乎的小手打开烫金纸,果然是一只和手里长得十分相似的金色小鸭子! “哇~”小哭包抹干眼泪,发自肺腑地夸赞,“姐姐你真厉害!” 林砚笑着把她的麻花辫整理到肩前,“只要你愿意,以后你也会成为很厉害的人,但是现在,为了不着凉,你需要让妈妈带你先去洗手间换衣服。” “好的姐姐。” 小哭包听话又懂事。 林砚欣慰地把胖乎乎的小手交到孩子妈妈手里,对方投来略带歉意的笑容,带着孩子离开过道。 陆京则买完单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女人蹲在地上,笑容满面地和三步两回头的小女孩摆手,温柔冲散周遭清冷,整个人自上而下笼罩着暖黄灯光。 温暖了别人,也温暖了他。 他上前,伸手扶她。 小哭包在视线消失,林砚的视线里又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隐藏在皮肤下的青筋沿手背蜿蜒直上藏进臂膀,抬眸,是笼罩着暖黄灯光的陆京则。 眉眼一如那年仲夏操场铁门前递给她手帕的少年。 手心相合,林砚自然地借力起身。 “回家吗?”她问。 陆京则没说话,眸光落在她胸前灰色T恤上的大片暗色,光顾哄小孩,她并未发现蹲下去牛仔裤沾湿了薄薄的上衣。 男人摇头,“陪我去楼上买两件衣服。” 林砚并未发现异常,“好啊。” 她之前误入过高奢女装店,当时的店员并没有接待她,只是投来蔑视,那理所当然一眼轻视,也消磨了她年轻的心气。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进过那家店。 男人说是陪他买衣服,却把她带到女装店门前。 品牌logo是低调奢华的黑色烫金,林砚很眼熟,正是之前不愉快的那家店。 拱形气球装饰前,她叫停陆京则,“走错了,这是女装店。” “没走错,里面也卖男装。” 没给她再次喊停的机会,男人迈着修长的腿走进店里。 相似的情节总不会上演第二次。 这么说服自己,林砚跟了上去。 店里装修大变样,整体比之前更加宽敞明亮。 导购来迎陆京则,她看清对方相貌后愣住。 居然是那天替顾棉来拿婚礼装饰刻纸的妹妹,顾云,对方穿着统一制式的黑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到脑后,巴掌大的脸精致又秀气。 对方显然也认出她,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不熟,也不方便打扰对方上班,林砚浅笑回应。 “两位想看点什么?” 陆京则扫视一圈店里女装,“帮我老婆选几套合适的衣服,款式简约大方就好,等会我一起结账。” 林砚想说不用,男人提前预判了她的想法,侧耳沉声,“不许拒绝,否则等我从男装区回来亲自帮你试。” 呼吸灼热喷洒至耳垂,她哑然。 眼见他离开。 靠实力实习大半年才转正,顾云岂会看不出陆京则是位有钱的主。 那对特意配合表姐中式宋制婚礼的比翼双飞栩栩如生,令她本就惊叹于林砚的手艺,更别提现在她是自己的大主顾。 她不含恶意地扫了眼对方身上的衣服,立马辨出购于某橘黄软件,虽然上身效果不错,但也得益于对方原本的好身材。 顾云笑着说:“小姐姐长得漂亮,刻纸也精细漂亮,要是穿上更好看的衣服,妥妥的锦上添花。” 说着,她拿过一条新中式改良浅绿旗袍悬在手上介绍,“这条裙子清新优雅,用料柔软,整体不算修身,且袖口部分经改良后更适合活动,很适合你工作时穿。” 林砚本就对中式产品有特殊的情节,浅浅犹豫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进了试衣间,她才发现胸前有块深色水渍,难怪陆京则会特意带她来这家店。 脱下T恤牛仔裤,她不费力地套上一体式旗袍。 清新淡雅,确实很合她的眼缘。 就是,有点小。 腋下及腰间稍微有些勒。 踩着店里的黑色拖鞋出去,她向顾云说明情况,对方表示店里有再大一号尺码的衣服,让她先在沙发坐会,自己马上去拿。 林砚也不想在试衣间空等,索性答应下来。 百无聊赖,她小口抿着店内提供的绿茶,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去寻后方衣领下的挂牌。 蓦地,一股温热迎面浇下。 她下意识闭上眼,不料紧接着是清脆的“啪”声,左脸狠狠迎了一巴掌。 意外来得实在突然,她回陵城不过两周时间,就算想得罪谁,恐怕也来不及。 两只手背同时擦拭水渍,林砚睁眼,看清动手的是那天与陆京则一起出现在陵大附近咖啡馆的女人,顾棉。 故意也罢,无意也好。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傻傻地接受别人莫名其妙的欺辱。 她林砚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没有迟疑,她果断起身,嘴角扯开一抹淡笑,冷又寒地吐出“抱歉”二字。 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抬手就是狠狠反击。 偌大的店里,回荡着更加清脆的巴掌声。 第21章 CH21 手还没落下,她隔着倩影看见正在男装区域挑选衣服的陆京则,男人身姿直挺,脚步停停走走,指尖在空气轻点,一旁的导购手里便又多举了套深色西装。 对女装区域的意外毫不知情。 林砚没打算惊动他,收回视线收回手,集中注意力在顾棉身上。 与上次见面不同,她今天没穿职业装,穿着条浅黄长裙,肩上背着白色方形皮包,雏菊耳饰躲在短发里若隐若现,整个人卸下精英感,亲和又近人。 做的事,却与妆造不相匹配。 因着她还击的这巴掌,右边脸颊已经隐隐浮现红肿,四个指印,泪水在尚未发红的眼眶里疯狂打转,欲泫欲泣。 好不可怜。 此刻,空气里除了甜腻的香薰味,还有微涩带苦的茶味。 意外的疼痛感来袭,顾棉抬手捂住脸颊,仿佛此刻才看清她是谁,连声道歉,话里话外茶里茶气, “林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你错认成勾引表妹夫的狐狸精了,教训错人了,你不会怪我吧。” 林砚眯了眯眼,这些年陪秦茵看过不少狗血大戏,自然能读出顾棉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以及咬字刻意的,勾引,狐狸精,林小姐。 鼻腔哼出一声冷笑,“顾总监平时在环晟工作很辛苦吗?” “跟着京则,自然是不辛苦的。” “这样啊……”林砚拉长尾音,低头捡走粘在头发上的茶叶尖尖,“那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得了老花眼,离这么近也看不清人?” 一巴掌足以让顾棉知道她不是善茬,假意委屈道,“林小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既然认出我,还故意说些难听字眼,难不成我还要等着被你继续羞辱吗?顾-总-监……” 林砚轻轻笑了声,转头弯腰从茶几上端起刚刚喝剩的绿茶,手一抖,茶汤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泼上顾棉浅黄裙摆。 顾棉捂着脸惊慌退后一步,“都让你打回去了,你还想干嘛?” 林砚上前一步,逼得顾棉踩着高跟鞋倒退,嘴角依旧浅笑,吐出的字却犹如蛇信子叫人寒意连连,“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从环晟滚蛋。” 顾棉嗤笑,“就你?” “要是你有这本事,环晟上万名员工也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京则结婚的消息。” 林砚心尖微动,没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她盯着顾棉的眼睛如同盯着不服管教的叛逆儿童,“真诚道歉很难吗?” 店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恰好盖住两人交谈。 不难,但是顾棉不想。 她派人调查过这位林家千金。 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联姻工具,没有官宣,也没有婚礼,要不是她上次偶然撞见,京则压根就没想着给外人介绍她的身份。 想到这,她的底气又足了些。开玩笑,她可是环晟的开国元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岂能任人拿捏。 “既然林小姐不相信这是个误会,那你大可以向京则告状,我倒要看看,他会相信谁。” 京则,京则,听起来真是亲密无间。 如果刚才林砚还有些许怀疑顾棉此举目的,那么此刻,她确信无疑。 她双手环胸,余光看到男人走近,“那就请顾总监现在亲自问问陆总吧。” 顾棉僵在原地,她听到了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急不徐,永远都有自己的节奏。 她只是想试探试探,给林砚一个下马威,最好能让她知难而退,没想着真的要把事情闹大。 况且,她已经第一时间道歉,也挨了一巴掌,是对方纠缠不休。 顾棉试图占据上风,“京……” “谁干的?” 陆京则直接忽略浅黄身影,声音冷得像座巨大冰岛。 他离开才不到十分钟,林砚就成这幅狼狈模样——原本蓬松自然的头发成绺地黏在头皮上,头顶顶着明显水渍以及几根泡开的茶叶尖,试穿的旗袍也因沾了水紧紧贴在胸前,明显勾勒出浅色胸衣的形状。 很明显,不是她傻到往自己脑袋上泼水。 他随手扯下旁边假人模特肩膀上的披肩,盖在她身上,盖住她外露的春光,也阻隔了中央空调冷飕飕的凉风。 顾棉忽然想到环晟成立第三年,采购负责人中饱私囊,原料不合格导致大批量产品报废,陆京则也是冷着脸质问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再后来,那人工牌由她亲自回收。 背后不由惊出冷汗。 而此刻,一向不喜与人接触的男人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温柔地擦拭林砚额头和乌发上的茶水,擦着擦着又在她左脸颊发现淡淡手指痕迹。 不明显,三个指印。 男人眼底深海翻滚。 如同隐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顾棉心颤了颤,老实地称呼了声陆总,陆京则这才注意到一直欲言又止的她。 再多的不甘心也在此刻暂时隐藏,“是我做的,我将林小姐认作她人了,抱歉。” “我倒是没想到,平日里最是严谨的顾总监,也能在这种事上犯错,那下次,是不是还会认错候选人?” 陆京则厉声,视线扫过去时注意到对方脸上也有浅浅红印。 甚至还,多一道。 顾棉没料到他会拿自己的专业说事,当下有些委屈。 鼻尖酸涩,但陆京则向来不喜欢因为眼泪对异性宽容以待。 她忍住异样,颔首,“陆总,抱歉,没有下次。” 林砚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出顾棉异样,能凭借实力留在环晟这么些年,实力定是不俗。 她侧眸,男人下颌线优越利落,下巴干净到看不清胡茬,鬓角整齐连接到坚硬黑发,骨相优越,气质卓冷。 又是上司又是学长,长期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又有谁能不动心。 她本就没打算追根究底,只是想要一个道歉,见人这样,她扯他黑色衣角,“顾总监认错人了,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也没真的受伤。” 男人握住她扯衣角的手,依旧严肃,“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猫哭耗子假慈悲,顾棉没有因为林砚的求情心生感激,她死死扣住柔软黄裙,恨不得扣出一个洞,强迫自己转头道歉,“对不起。” 舒缓音乐结束,自动切换至下一首。 闹剧也随之落下帷幕。 顾云从仓库带着衣服回来,就见陆京则环着林砚,站在姐姐对面。 工作场合,工作优先。她把熨烫过的旗袍递给林砚,却发现对方头发也湿了,衣服也湿了,肩膀上还披着店里新款红色披肩。 要命,她突然发现,红色也很衬林小姐。 但眼下,她要先带人去吹头发,换衣服。 她以为三人认识,也不知发生什么意外,小声招呼顾棉,“姐,你等会我,我晚点给你拿过来保养的包。” 纵使声音不大,这称呼落入林砚耳里还是引起诧异,原来一直订购和支持自己作品的顾棉竟然是眼前人。 当年掀起直播带货,她也参与其中。严格来说,顾棉算是支持她很久的老主顾,虽然是反击,但她也有点后悔刚刚放出那些狠话。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顾棉失去对非遗产品的支持兴趣。 但此刻,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 顾云的眼光很好,搭配的每套衣服都踩在她的审美点上。 但毕竟是陆京则付钱,她考虑着要留下哪套。 却不知道她在试衣间犹豫的时间,男人已经结完账,包括,那条她临时用过的红色披肩。 至于那条尺码不合适被弄脏的旗袍,最后由顾棉买单。 店里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 临走前,她和顾云加了微信。 上车后,陆京则一声不吭地开车,林砚敏锐感觉到他心情一般,以为他在为面对顾棉的事情心烦,便没主动打破沉默。 于是这沉默持续到绿澜华府。 换了鞋,林砚又换下弄脏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扔了颗玫瑰味洗衣凝珠,滚筒转动,她到卫生间手洗胸衣。 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 白色泡沫味道香甜,像天上漂浮的白云在盆里炸开。 没洗完,有人敲响卫生间玻璃窗。 毫无疑问,是陆京则。 林砚忘记了绿澜华府这套房子是三室两厅两卫结构,想着他有急用,连忙冲干净手从里面解锁,相处这么久,她在里面时这道门还是会习惯性上锁。 门开,男人站在外面等她。 两人可以一起吃饭,但是还无法一起讨论上厕所之一二事。 没说话,林砚自觉让开狭窄空间。 擦肩而过时,陆京则一把攥住她的小臂,力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重。 毫无征兆地,她整个人被扯回卫生间,男人双手掐住她的腰,轻轻一提,将她放上洗手台,一言不发地欺身挤进女人两腿间。 林砚此刻穿的是店里最后试的一条蓝色及膝A字裙,向两侧打开的双腿匀称瘦长,清寂灯光下,白晃晃地像两条新鲜洗净的白藕,贴紧男人宽松的黑色家居裤。 “陆京则,你干嘛……” 她下意识抬手抵上男人胸膛,手感偏硬,纷纷向两侧移开两厘米。 “别乱动。”他警告她。 男人一手撑在洗手台禁锢纤腰,一手掐住她的脸向镜子扭转,林砚被迫向后看,看到了玻璃镜里脸颊上清晰的手掌印。 她皮肤又白又嫩,腰上的淤青刚刚消散没两天,又添新伤。 且颜色看起来,十分骇人。 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但她还手的那巴掌也不轻…… 男人的脸几乎贴在她耳边,呼吸灼热,“看清楚了吗?” 林砚点不动头,口齿不清,“看清楚了,但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照镜子。”不必用如此怪异的扭转姿势。 手指移开精致下巴,林砚松了口气,扭头,脸直直撞进男人眼里。 窗外吹进一阵暖风,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萦绕在年轻的交缠的身体周遭。 陆京则深邃瞳仁倒映着小小的她。 半晌,男人轻吐心声,“宝宝,下次能不能别再受伤。” 我心疼。 第22章 CH22 林砚呆住,这要怎么控制。 再说,她今天受伤,他也脱不开关系。 但男人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连眉毛也染上几分严肃。 她抬手,轻轻抹上硬挺眉梢,语气轻轻,“我知道啦,今天真的是个意外。” 谁能想到试衣服能试出这么大动静。 说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指腹点上他鼻尖,“我们俩可真是有缘分,接二连三的受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特工夫妇呢~” 陆京则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却任由她指尖作乱,“光荣吗?” “光荣呀,”林砚看着他黑到发亮的眼睛,第一次主动贴上他的耳垂,语气如兰地哄他开心,“你信不信,下次让我受伤的人……会是你。” 陆京则僵在原地,他的耳朵有点痒。 尤其是在她吐气的时候。 男人悄无声息地远离两分,却因生理原因耳根不可避免地泛红。 林砚也发现异常,眼睛像发现新大陆的飞船一样闪光,“陆京则,你耳朵怎么红了?” 男人想捂住她直白又无所顾忌的嘴,林砚丝毫没发现危险,仍然好奇追问,双腿自然地夹住他的双腿。 目光从嫩如白藕的双腿游移,陆京则重新瞥见她脸颊伤口,既享受又煎熬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以后会明白的。” 他不想在她受伤时碰她。 那她只会更加受伤。 受伤? 陆京则眸色愈发黯淡,喉结上下翻滚,原来她说自己会让她受伤,竟是这个意思。 - 没等她脸颊伤好透,陆京则飞往国外主导新品发布会。 林砚专注雕刻清明上河图,指印消失了,却因整日伏案手腕隐隐作痛,久病成医,这是腱鞘炎发作前兆。 时至黄昏,暖黄夕阳悠悠照进书房。 关了直播,她趿拉着拖鞋到厨房煮面。 细细的挂面在沸水里翻滚,碗里加入一勺猪油半勺盐,两勺生抽少许老抽,几颗葱花,她不喜欢吃生葱味道,开水化开调料时正好烫熟。 一周里王妈不在的几天,她主要靠这碗阳春面过活。 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进厨房。 收拾完,她下楼扔垃圾,绿澜严格执行垃圾分类,索性她已经提前处理好。 伴着一路蝉鸣回到电梯间等待。 轿厢完全关闭前,又缓慢打开,林砚正在低头看手机,自动靠往边角让出中间位置。 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接着吻进来。 粗重呼吸和嘤咛声引起她的注意。 抬眼,是沈桉野,怀里压着位身材娇小的看不到脸的姑娘,丝毫没注意到她站在一旁。 林砚尴尬地不知该看还是不该看,悄悄抬手帮他们按下对应楼层,而后继续低头看手机。 “叮”一声电梯门开又关,胶着身影随之不见,狭窄空间余一丝甜腻花香。 无处安放的视觉和听觉得到解放。 林砚轻轻呼出刚刚屏住的那口气。 打开门,不是满室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出差回来的陆京则坐在玄关处换鞋,脚边是一只黑色行李箱,黑色衬衫西裤,腕表是深海蓝盘面,给单调的黑色添抹亮色。 眉眼低垂,手机开着听筒模式放在身侧长形座椅上。 电流对面是她刚刚在电梯里碰到的男人,嗓音慵懒,“到家没?” “嗯。” “江湖救急,快给我送盒套下来。” 陆京则收皮鞋的手微顿,注意到身前投下的阴影,而后冷冷拒绝,“没有。” 林砚弯腰换鞋,没想到沈桉野忙成那样,还要先吃核桃。 真是奇怪癖好。 “没有!?”沈桉野不敢置信,“你都结婚多久了,家里居然没有!?” “你是用完了还是压根用不上!?” “你不会压根不行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砚听懂了,沉默着离开玄关。 她还没试过,无法判断电话里的揶揄是否准确。 轻轻抬手,陆京则掐断电话,隔断了对面的聒噪声,视线落向两周没见的人,“吃过晚饭了吗?” 林砚点头,“你呢?” “还没,”陆京则开始解黑色衬衫纽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扭转,露出冷白锁骨,“吃不惯飞机餐。” 林砚哦了声没移开视线,“阳春面吃吗?” “你下厨?” 衬衫脱掉,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六块薄薄腹肌,精瘦腰身,以及没入更深处的人鱼线。 看起来不像不行的样子,但行不行又与身材无关。 “嗯。” 林砚给自己倒杯凉白开,咕噜咕噜两口,抓着杯子对上男人平直的视线,“喝水吗?” 男人的行动给了她答案,掌心托着她的手,喝光了剩下的半杯水。 “吃。” 陆京则去冲澡,林砚回了厨房。 同样的方法,同样的灶台,她煮了碗加量阳春面,担心他吃不饱,特地加了两片水油煎蛋以及冰箱里最后两颗绿叶菜。 厨子好像都希望客人能满意自己的手艺,她端着面摆到餐桌上时,忽然想看到陆京则吃面的反应。 但又不想显得太过明显,于是她坐进沙发开始看新闻联播。 餐桌摆在客厅,只用余光,就能看清男人的动作。 头发吹到半干,陆京则换了套白色居家服,黑发随意耷拉在眼前,清爽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餐桌上摆着一个欧式描金玻璃花瓶,里面摆着九枝日落玫瑰,白色的,香味淡雅清新。 出差前还没有。 在面碗对面坐下,陆京则抬手把餐具端到眼前,略微抬眼,便是十五度角的电视屏幕,以及一抹靓丽身影。 无需刻意,沙发一角尽收眼底。 没想到男人会更换位置,她计划完全失败。 男人吃饭慢条斯理,在偷看两次差点被抓包后,林砚把精神彻底集中在新闻联播,九月不过中旬,新疆地区就已经下了两场雪。 她小时候一直认为全世界都四季分明,成年后才发现,有些人从出生到老去,都生活在冰天雪地。 可惜陵城同槐县一样,雪边下边融,太阳一上班,积攒了整夜的白絮也消失不见,更别提她辛苦堆得雪人化掉一颗黑豆眼睛。 画面一转,切换至下一条国际新闻。 身侧沙发凹陷,清新的沐浴香气传至鼻尖,侧眸,是男人清亮眼眸,好看,纯粹到像天空落下的第一片琼花。 林砚眼眨也不眨,咽了咽口水。 好想,碾碎啊。 “吃饱没?”她找话题。 “完美的八分。” 陆京则视线扫在她脸颊,像羽毛轻轻刮细碎绒毛,痒痒的,看的她有些不自在,心底却因他的话升起雀跃。 “这可是我的拿手菜,嗯面。” 她更正用词。 “很合口味,”他问:“还会其他种类吗?” “西红柿炒鸡蛋面,葱油面……” 她数着,一共不超过五根手指头,数到最后轻笑起来,她想到了男人出差前给她做的最后一顿饭,是拔丝排骨和老鸭酸萝卜汤。 他不在家时不觉得有什么,吃了十几天的挂面也觉得心满意足,此刻馋虫却被狠狠勾起,不自觉舔了舔有些干的下嘴唇,咽下口水。 她勾着陆京则手臂,馋馋地问:“明天我想你炖的喝老鸭汤,可以吗?” 这是林砚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要求,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气。 “可以,还想吃什么?” 林砚乐了,“还要清蒸鲈鱼,凉拌胡萝卜丝,这几天我刻集市,眼睛都要花了。” “好。”男人百无不应。 新闻联播结束,伴随着熟悉的结尾曲,主播百年如一日地开始整理桌面新闻稿。 遥控器陷进沙发缝隙,林砚被陆京则抱坐在腿上,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到鼻尖,从脸颊到耳垂,最后落在红唇上。 呼吸近距离纠缠,她微微低下头,配合男人索吻的动作,在他牙关里尝到了股熟悉的牙膏味。 甜甜的清凉的薄荷。 不自觉想品尝更多。 津液交换,男人啃咬她的下唇,柔软得像刚出锅的水蒸蛋,给人一碰就碎的错觉。 林砚双手轻轻搭在他肩膀,承受疾风暴雨。 男人似乎不太满足,圈住她的同时,另一只手从衣摆探入,她今天穿的是件前后都没有纽扣的一体式胸衣,弹性很足,微凉领地被温热轻易攻陷。 林砚紧张地吞咽口水,隐隐猜到后面要发生的事,心脏咚咚跳,节奏都比平时快许多。 天旋地转,她陷进柔软沙发,阴影再度笼罩,闻着男人身上沐浴后的香气,她双手及时抵住落下来的胸膛, “等等。” 陆京则很尊重她的想法,手肘撑进沙发看她,嗓音淡哑,“不想吗?” 平日里清淡冷漠的人,此刻性感到如同迷雾森林深处走出的魅魔,搅动她挣扎的神经。 “不是,你很香,”身上的男人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听她继续说,“我想先洗个澡,总觉得身上脏脏的。” 原来是这样。 陆京则起身淡笑,没给她落地机会,把人拦腰抄膝抱进主卧,身后电视是天气预报,主持人尽职提醒居民出门带好雨具,周末两天暴雨来袭…… 男人被关在卫生间外。 卧室是满目的黑。 循着记忆,他揿亮壁灯,床头柜上多了个珠光幻彩玻璃小花瓶,里面插着的,同样是一枝白色日落玫瑰。 他坐在床边,掀开之前没看完的书,静静等待,如同一只即将猎食的豺狼,不得不隐蔽在草丛,等待猎物自己送到嘴边。 第23章 CH23 卫生间里的林砚手有些抖,挤了两次牙膏才正好够用,连忙塞进嘴里。 她左手撑在白到发光的陶瓷上,对着玻璃镜认真刷牙,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刷了个遍。 刷完,轻轻冲掌心吐了口气,鼻尖凑上去闻了闻,明明两分钟前还在接吻,她却现在才检查口腔味道。 泡沫打在脸上,洗干净; 泡沫打在身上,洗干净; 泡沫打在头发上,也低头洗干净。 明明是平时觉得最花时间的洗澡,今晚也像踩了时光机,嗖得一下,她已经洗的干干净净。 套上平时穿的浅蓝色睡裙,又简单抹完护肤,她推门走进不算亮堂的卧室。 吹风机一向放在梳妆台,此刻却在陆京则身边。 男人阖上书,放在床头柜上,“过来。” 干发帽没裹到的发丝正在沿着脖颈滴水,不凉,但湿哒哒的感觉不好受,她抬脚踩上地毯,走到男人身边。 他要帮她吹头发。 于是他坐她站,变成他站她坐。 陆京则小心翼翼地解开干发帽,生怕勾到她的发根,动作轻柔地擦干还在滴水的乌发,“嗡嗡”声响,打破心照不宣的安静。 男人的动作并不熟练,加上林砚的头发又黑又密,吹了半小时才彻底吹干。 她坐在床边看他把吹风机放回梳妆台,紧张到不敢眨眼睛。 卧室主灯并没有开,只有沿墙壁的一圈暖光,莹莹照亮四方空间。 “喜欢亮一点还是暗一点?” 陆京则站在她面前,抬手悬在一排白色开关处。 林砚手指无意识搅着深灰色床单,“都行吧。” 听起来很不确定。 “啪”一声男人揿亮主灯,整个房间瞬间被照亮,“这样行吗?” “太亮了。” 男人关掉主灯又关掉壁灯,只留下一盏台灯,照亮床头一角,“这样行吗?” 又是同样的问题。 林砚觉得他是故意的,忍不住抬眼瞪他,男人身子隐在半明半暗光线中,表情看不真切,轻笑出声,“现在还紧张吗?” 她没好气地说紧张。 陆京则不再逗她,弯腰,双手捧起她微仰的脸颊,在红唇边轻轻呢喃,“宝宝,别紧张。” 接着,汹涌的吻扑面而来,比之前每一次都更缠绵,更热切,更滚烫,惹得林砚耳根泛红发烫,双手不自觉环着男人精瘦窄腰。 被迫扬起的脖颈如天鹅般修长,黑发如海藻般散落在她肩后,整个人美得如同一幅画。 女人无法欣赏到自己的美丽,却被陆京则尽收眼底。 接吻许久,她的身体涌起一股陌生情潮,胡乱抚摸他宽厚的背,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陆京则,陆京则…… 白色居家服像道屏障隔在两人之间。 好想……脱掉。 “宝宝,我在。” 男人的手从她脸颊移开,带着她卷起他的上衣,丢掉。 光线太暗,林砚抵在他胸膛的手指不自觉发颤,换气之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家里是不是没套?” “有。” 男人似乎没什么耐心,快速撂下一个字,复吻上红唇,粗粝指腹捏住她的耳垂,惩罚她的不专心。 林砚不再吱声。 双手克制地去捧他的发,明明身下是柔软床品,却如同孤舟浮沉在深海面,不知去向。 肌肤如同枝头熟透的桃般粉红。 …… 水流汩汩。 陆京则薄唇回到她脸颊,“好多……” 林砚红透脸主动索吻,想弥补无端的空虚。 男人安抚性地回应,手从枕下摸出四方袋,撕开锯齿边缘,将她拖进翻涌情海。 地毯上深浅衣物交缠散落,雪尼尔窗帘严密地隔绝高悬月色与灯红酒绿,唯有暗室高低吟哦,风月无边。 精疲力尽后,陆京则替累得抬不起手的她清理。 拥她入怀,轻轻吻住她白皙的,睁不开的眼皮。 枕边人是梦中人。 他满足喟叹。 - 凌晨两点,林砚迷迷糊糊被渴醒,拥着薄被手肘撑在床上,又因男人压在身前的遒劲手臂跌落柔软。 陆京则感受到动静,睁开眼,“想喝水?” 林砚软软地嗯了一声,想移开他的手臂起身去客厅,被男人拦下,他亲了下她未完全睁开的眼皮,“我去。” 嗓音如同被沙砾磨过,暗哑粗糙。 没再挣扎,她埋进被窝。 水蒸气伴随“呜呜”声在厨房响起,陆京则往杯子里倒了点热水,又兑进去半瓶矿泉水,端回卧室渡给半睡半醒的女人。 又点起燎原之火。 林砚再次睁眼时,满室昏暗,窗外雷声“轰隆隆”作响,不知今夕是何夕。 呆呆地放空两秒,随之而来的是脸红心跳的昨夜倒带,以及浑身脱力的酸软。 好累啊。 摸到手机,屏幕显示已经下午一点。 坐起,身上空无一物,她低头,锁骨手腕全是陆京则留下的暧昧红痕。 脑子里发出浅浅尖叫,她这两天还怎么直播。 拖鞋也不知在哪,她拥着被窝赤脚溜进衣帽间,指尖在长袖面前停顿一秒,换了一条吊带长裙。 她决定,这两天先不出门。 洗漱完,林砚给卧室的日落玫瑰换了水,去寻陆京则。 老鸭汤鲜美咸香从厨房飘到客厅,男人黑衣黑裤,系灰色围裙,视线聚焦沸腾砂锅,手里汤勺缓慢搅动。 清冷淡漠,与床上形象完全不同。 窗外的雨倾盆如柱。 她去吧台喝水,玄关处门铃忽响,她放下杯子去开门,还未触及把手,被人从身后叫住。 “我来开。” 她转头,看见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隐晦视线,瞬间明白过来,转身去衣帽间套衣服。 见她走远,陆京则打开门,是沈桉野。 门开,对方直接钻过他腋下,狗鼻子不断轻嗅,“兄弟,你做啥大餐了,我在楼下都能闻到香味。” 陆京则手慢一秒,人已经钻进厨房,“天哪,是老鸭汤啊,我得喝上两大碗好好补补,昨个可把我累坏了。” 他头一次想把兄弟丢出家门。 没同意也没拒绝,陆京则捞起沙发上的遥控器,默默把餐厅温度调低,转身进厨房多炒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这已经是眼下最高的待客之道。 他只希望对方吃完可以赶紧滚蛋。 林砚依稀听到有人说话,抬手把原本只是套在身上的衬衫纽扣自上而下依次扣紧,直到最后一个纽扣。 沈桉野比她想象中更热络。 也更具备蹭饭礼节。 盛饭、端菜、舀汤,给自己舀汤,动作顺滑又流畅,主人完全没有招待空间,全凭客人自由发挥。 刻意调低的空调没有发挥作用,一碗汤下肚,沈桉野从胃暖到心,话又多又密,“我那刚到了套新的大富翁,下午要一起玩吗?” 陆京则睨他一眼,“你很闲?” 沈桉野夹兄弟专门给做的西红柿,“是啊,女朋友周六要值班,没人陪,我可不是个大闲人。” 鸭肉软烂入味,林砚用筷子轻轻一拨,鸭腿很快脱骨,随口问道:“是昨天电梯里的那个女孩吗?” “咳咳,”沈桉野差点呛到,昨天他亲的太投入,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人帮他按了楼层,脸皮薄,就没好意思打招呼,“是她,下次聚会带给大家认识。” 陆京则把剔除刺的鲈鱼夹到林砚碗里,冷不丁质疑,“人家姑娘亲口答应要和你交往了?” 沈桉野愣住,亲都亲了,抱也抱了,更深入的交流也有了,这还不算交往吗。 他昨晚可卖力了呢。 林砚想到上次五人聚会沈桉野被虐的场景,在桌下轻轻戳了戳陆京则的腰,示意他好好说话。 接收到她的信号,男人安抚性地握住她指尖,“行了,吃完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别赖在我这不走。” 沈桉野后知后觉,原来是要赶他走好过二人世界,他转移对象,“嫂子,你也不想玩游戏吗?” 林砚可以玩三个字没出嗓子眼,手被男人握着放到他腿上,手背有指尖轻点,仿佛在用摩斯密码发电报。 没找借口,这就是她原来的打算,“我有点累,下午想补觉。” “这样啊……” 无意扫了两人一眼,沈桉野发现三个人,餐桌上却只有四只手,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那行,我们下次再约。” 没再喝第三碗汤,他礼貌退场。 碗筷锅具摆进洗碗机,林砚离开厨房,在客厅看见男人蹲在电视机前翻找东西,好奇心驱使,她走过去蹲在地上一起看。 是碟片。 “想看哪个?” 见她过来,男人拿出一叠放进她手里。 林砚翻看,大多是好莱坞电影,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要一起看吗?” “嗯。” 最终,她选了1948 年上映的《Letter from an Unknown Woman》,原先没看过,单纯对这封信的内容产生好奇。 黑白电影复古怀旧,她窝在沙发里,靠在陆京则肩膀上,开始阅读这封神秘来信。 这封信很长,纯英文,还没看完,她吻上了凑过来的薄唇,于是台词变得模糊难辨。 她在追逐中寻找间隙,咬住他的下唇,“刚刚是什么台词?” 陆京则摸到遥控器,倒放,很长一句,她依旧听不清。 男人却不肯再倒一次,“不管,我就要听。” 语气里是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娇横。 陆京则低低地笑了声,附到她耳边,“只要你叫我,我就是在坟墓里,也会涌出一股力量,站起来,跟着你走。” 跟着你走。 林砚,我的爱人。 第24章 CH24 男人嗓音低哑,如同发酵百年的陈坛酒令人迷醉。 林砚想,若是陆京则愿意,恐怕会有无数女人为他倾倒。 这场婚姻,起初是各取所需,却未必是同一个终点。 心头涌上一丝涩意。 她如藤曼寄生双手主动攀在他肩上,想靠夺取养分,让对方眼里多一些自己。 “陆京则,你到底为什么娶我?” 指腹轻轻抵在薄唇边缘,她还是执着地问出这个问题,哪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要像飞蛾扑向烛火。 陆京则看向她星亮瞳孔,语速极且低地蛊惑人心,“喜欢你。” 林砚觉得他是个妖精,真的是个妖精。 但是她很开心,有什么能比喜欢的人说喜欢自己更开心的事情呢。 虽然男人在某些时候会说些甜言蜜语,但她甘之如饴,“我也是。” 男人反客为主。 暴雨倾盆。 两人躲在家里度过了整个周末。 林砚会在陆京则炒菜调味时,从后面偷偷抱住他的腰;也会在陆京则喝水时,故意去戳他的喉结,看他无奈反应;也会在懒得拧瓶盖时,把饮料送到他面前。 而这一切,男人照单全收,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宠溺,以至于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婚后正在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偶尔,她也会想起顾棉在商场说过的话,陆京则并没有正式公开自己已婚的状态。 想到这,胡思乱想是难免的,但她也没有底气手叉腰站在沙发上平视他,质问他原因。她趴在沙发上,假装不经意拿错了他的手机,叫他解锁,传送自己的生活照片,偷偷替换成他的壁纸。 仿佛这样,对方就能彻底爱上自己,她也可以彻底安抚漂浮不定的心脏。 当晚,陆京则就发现了壁纸被换,他把她按在吧台,礼尚往来,她的壁纸也在对方的操作下换成了新的。 于是,所有的互动都成了她的定心丸。 - 又一场雨,陵城正式入秋。 空气里满是金桂绽放的浓郁香气。 晚饭后,她照常拉着陆京则到小区里的人工湖边散步,袭来的微风已经染上凉意,她贴着他的手臂,与坚硬骨节紧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陆京则看了她好几场直播,提出想把她只能平面展示的刻纸效果3D化,提高视觉效果,让大家能更加直观地感受每划一下刻刀,纸上都能生成不一样的效果。 林砚担心投入成本是否过大,男人轻笑一声,“我希望你的努力能被更多人看见。” 多美妙的一句话,她心动地踮脚,快速在他脸颊贴了一下,又迅速撤离。 “谢谢。” 她低声说道。 走至尽头,二人牵着手往回走,在半路看到一位正在闯小区的不速之客。 一男子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一双耳朵,长长的黑衣黑裤,腰上绑着的两圈尼龙绳连接栏杆顶端,双脚蹬着墙壁,正在缓慢下移。 后背上,还沾染着零星的桂花花瓣。 绿澜华府安保严明,最近却偶有失窃事件。 没有迟疑,林砚掏手机想打保安室电话。 还未拨通,男子已经跳下地面,“哎,林小姐,你等等……” 说着,他低头去解腰间绳索。 林砚往陆京则身后躲的脚步停顿,听着对方声音十分耳熟。 绳索丢到一旁,黑衣男连忙扯下口罩和帽子,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周铭。 他尴尬地笑了笑,眼里带着疲倦和疲惫,“我只是想同陆总单独说几句话。” 林砚迟疑地看了陆京则一眼,后者气定神闲。 是什么话,值得周铭大费周章,翻墙来寻人。 后者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先回去,我和他聊两句。” 她留下空间,放开手说好。 走到楼层下,忽然想起秦茵给她寄了东西,于是折返去拿快递。 她低着头去找取件码,丝毫没注意与一个高大黑影擦肩而过。 另一边。 周铭抖落身上枝叶和花瓣,他这几天一直试图联系林砚,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去环晟,更是连陆京则的脸都看不到一眼,无奈之下,他才来这里试试运气。 “陆总,我……”满腔腹稿等真见到人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京则看着周铭吞吞吐吐,想到前两天林砚在刷牙,他给她发消息说想见面。 洗手台水声未停,他拿起套蓝色壳的手机,解锁,删除消息,拉黑。 见面,只是浪费她的时间。 陆京则抬起手腕,“两分钟。” 他还要回去陪她看电影,没那么多空闲。 有了时间限制,交谈变得紧迫。 周铭这段时间想得很多,以卵击石,碎掉的只会是卵,“陆总,我想向您借五十万现金。” 虽然环晟每年光研发投入都要上亿,但花出去的每一分钱精心计算过回报率。 陆京则不是慈善家,冷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借你?” 周铭硬着头皮,“我听说环晟成立起每年都会给陵城第一人民医院捐款,想必陆总很注重社会责任。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还您,我会写欠条的。” 声音越说越低。 陆京则没什么感情地说:“你错了,我往医院捐款,是出于私心。” 周铭楞住,没想到他直白又坦荡。 陆京则抬腕看表盘,“两分钟到了。” 他欲转身离开。 周铭着急,脑海冒出二人亲密牵手的画面,“如果,如果您能借我钱,我答应替您保守秘密,永远也不会告诉林小姐那晚是您故意制造事故。” 他握紧拳头,大着胆子紧张猜测,“相信陆总很在意她对您的看法吧,不然您也不会阻拦我和她的联系。” 移动的影子不动了。 周铭心里冒出成功的希望。 陆京则重新回到他面前,狠狠泼了盆凉水,不屑又淡漠,“周同学,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费很贵吧,如果我是你,这个时间应该在兼职赚钱,考虑给老人家转院。” 周铭呆在原地。 这一刻,他意识到阶层和人脉是他这辈子也无法挣脱的困境。 快递站。 林砚顺利取到货。 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了耷拉着脸的周铭,垂着头往小区门口走去。 这人,来的时候翻墙,走的时候要走大门。 “周铭,”林砚叫住他,双手在身前捧着快递箱,“这个小区是实名制,需要人脸识别才能出去,你这样会被发现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铭抬眼—— 眼前人的状态和半个月前大不相同,眉眼轻松愉悦,柔顺黑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身上是条价值不菲的蓝色长裙,双手抱着纸箱贴在身前,连箱底的泥土粘脏裙子也丝毫不介意,松弛感拉满。 亏他之前还觉得她可怜,现在看来,可怜蛋只有他自己。 “没事,大不了把我抓进去教育一顿就放出来了。” 他灰心地想,说不定警察局还能管顿饭。 林砚傻眼,刚刚还有勇气攀墙的人,怎么突然这么悲观。 好歹相识一场,她调头送他出门。 “你和陆京则事情谈妥了吗?” “没有。” “哦。” 林砚以为他求项目失败心情郁闷,无声胜有声,她不怎么会安慰人,抬了抬有些重的箱子没再开口。 绿澜华府的安保人员皆是退伍军人,纪律严明。 林砚笑着打招呼,称周铭是朋友,对方扫过低着头的男人,口罩鸭舌帽,这穿衣打扮,不是明星就是贼。 迟疑一瞬,保安看在她的面子上没说什么。 林砚凑到机器前刷脸,紧闭的铁门缓缓打开,“走吧,下次有事找人,可以去环晟预约。” 一直沉迷不语的周铭终于抬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抬手接过她的纸箱,“你帮我免一顿教育,我送你回去。” “叔,我等会再走,麻烦您帮我开门。” 保安摆摆手,点头。 愿意说话总是好事,林砚拍了拍裙身上的泥,给他带路。 周铭是她来陵城加到的第一个微信好友,“你现在还在暮公馆兼职吗?” 这话一出,周铭停下脚步,故意神秘道,“你撞到酒水车那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不要。” “是关于陆京则的。”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林砚再次拒绝,“不要。” 周铭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你老公哎,万一是他和别的女人的秘密呢?” 林砚看了眼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睛,认真地说:“要是以后你撞见,再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那天我和他还没结婚。” 周铭无语,“你懂不懂什么叫藕断丝连?” “知道,”林砚一字一句,“酸辣藕丁很好吃,不然明天让陆京则做这个。” 周铭:“……” 十分钟后,两人停在楼下。 林砚收到了陆京则刚发过来的消息,[你在哪?] [现在在楼下,刚去拿快递了,妈妈寄了很多新鲜蔬菜,明天我们吃酸辣藕丁好不好?] 发完,她接过箱子,背对大门站在楼梯前开玩笑,“快回去吧,下次记得走正门。” 身后大门开,有个高大黑影压低帽檐走出来。 周铭摆了摆手,正准备转身离开,眼尖地看到一抹刺眼冷光。 是刀刃! 他三步作两步跨上楼梯,一把推开心情愉悦的林砚,后者跌倒在地,而他,感受到了左手小臂传来的尖锐疼痛。 第25章 CH25 林砚手里的箱子和手机都飞了出去,“噗通”一声,两只膝盖狠狠磕到地上,空出来的双手下意识去撑瓷砖保护脑袋。 意识空白三秒。 手掌和膝盖一并传来刺痛。 “嘶……” 好疼。 林砚深呼吸一口气,十指撑住地面起身,刚站起,就看到周铭捂住左手臂,面前站着个高大瘦削的陌生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鲜血从刀刃流到刀尖,一滴一滴,没入白色地砖。 几乎没有犹豫,她连忙去拿摔在墙角的手机报警。 脚步声惊动了和周铭对峙的男子。 他边挥舞水果刀,边靠进林砚,没等周铭反应过来,手臂已经从前面紧紧环住林砚的脖子,水果刀抵住她修长脖颈。 刀尖,距离她的皮肤不到一厘米。 “臭娘们,放下手机!” 香烟味混着发酵的酸臭味袭来。 林砚忍着恶心,丢掉屏幕已经四分五裂的电子板砖,双手打开举到肩膀附近,小心翼翼地盯着泛着冷光的金属器具。 见她乖乖照做,男子满意地用刀柄在她脸上划了两下,威胁道:“不想破相就让你男朋友赶紧滚!” “她不是我男朋友。” 林砚克制着恐惧,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男子不耐烦,“少和我在这打马虎眼,不是你男人能替你挡下一刀,骗鬼呢你!!” 另一边,周铭看看到电梯门开,陆京则从里面出来。 他扯下口罩和鸭舌帽摔在台阶上,吊儿郎当地大声喂了声,“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小爷我今年二十出头,大好年华,能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吗?” 男子看了看林砚,又看了看退到台阶下的男人。 两人确实没什么暧昧火花。 但是孤男寡女,大晚上的…… 见他迟疑,周铭忍着痛从裤兜掏出手机,“你是不是傻啊,她那手机都摔成破烂了,要报警也得用我这个。” 说着,他低头作势去拨电话,而后贴到耳边,对着空气超大声说话,“喂,110吗?我要报警……” 男子慌了神,没想到那人居然真的不管怀里女人死活。 与此同时,交谈声掩盖了玻璃门从里面打开的动静。 小臂在滴血,周铭咬紧牙关吸引男子注意力,“地点是绿澜华府,八栋门口……” 男子狠狠淬了口痰,下意识想去阻止周铭动作,于是手上的刀又偏离林砚脖颈两寸。 林砚捕捉到身后人的分神,脚后跟大力踩中对方右脚大拇指,趁对方回身瞬间,低头用牙啃咬他的小臂,男子连续吃痛,顾不上正在报警的周铭,下意识甩手。 林砚整个人被甩出去两圈,堪堪站稳,趁机往空地方向跑去。 “操,臭娘们找死!” 男子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她的鲨鱼夹,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陆京则挡住。 陆京则快准狠地一把握住他拿刀的小臂,往对面墙壁重重撞击对方手腕,“啪”一声,水果刀落到地面。 男子发出声痛苦呻吟。 林砚闻声回头,见状一脚把刀直接踢进了花丛。 干脆又利落。 陆京则二话不说,一百八十度扭转男子手臂,又从对方身后一脚踹进膝窝,“噗通”一声,男子嚎叫着脸贴住地面。 场面形势彻底扭转。 风波平息过后,林砚用陆京则的手机给保安室打电话,男子被两名身强力壮的保安押在原地,等警察前来调查取证。 - 医院,急诊科。 刺激的消毒水味道弥漫着整个大厅,病床、长椅躺满病人,有人脑袋上卷着厚厚白绷带,有人捂住嘴巴低声咳嗽,更有甚者,衣服粘满血抱头痛哭后悔今晚不该出门。 林砚坐在刚空出来的靠墙床位,任由护士掀开裙摆露出膝盖,伤口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已经破皮红肿,部分还沾着明显的尘土,她被带着轻轻抬起脚,又放下。 “还有其他伤口吗?” 林砚翻出双手,明显的红痕从掌心蔓延至手肘,像两块被蹭掉皮的橡皮擦,露出红色内里。 “都是表皮擦伤,先帮你处理伤口。” “谢谢。” 护士毫不手软地把生理盐水倒在红肿膝盖上,冰凉唤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林砚紧咬下唇,闭眼尽量不去看伤口。 一旁的陆京则眉头紧皱,忍不住出声提醒,“轻点。” “唰”一声,护士从里面拉上蓝色隔帘布,“家属外面等待。” 陆京则忍着憋闷,转过身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另一边,柳瑜得了空从值班室出来,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见到满脸菜色的外甥。 平日里再怎么叱诧风云,在疾病和伤痛面前都是初级玩家。 她挑了挑眉,双手插兜上前,“心疼了?” 陆京则默然,看了眼蓝色隔帘,回头压低声音,“周铭怎么样了?” “伤口缝了十几针,肯定是要留个疤了,以后行动没什么问题,但最近生活和工作肯定会受影响。” 以她处理伤口的经验来看,这不是普通的刀伤,柳瑜严肃,“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陆京则三言两语带过。 身后病床又传来阵压抑的痛苦声。 男人眉心直跳,“小姨,你能不能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柳瑜轻笑,“你小子也学会假公济私了。” “我假公济私也不是一天两天。” 柳瑜想到诊室新换的两台进口呼吸机,噎住,“行了,我外甥女自然我来疼,你一边呆着去。” “谢谢小姨。” “唰”一声,蓝色隔帘从外面被拉开,原本被阴影笼罩的狭窄空间照进亮光。 护士正在往膝盖伤口抹碘伏,闻声下手不小心重了两分,林砚本能地往后退了两公分,抬眼,看见柳瑜走进来。 身后,是身材颀长的陆京则。 面色紧绷,隐隐压抑不悦。 柳瑜又一把拉上帘子,隔绝外面某人沉冷视线,“王护士,我来吧。” 王护士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擦伤能引来主任亲自动手,惶恐,“柳主任,这点小伤我来就成,您去忙吧。” 柳瑜笑了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家里人,我顺便和她说说话。” 王护士不再坚持,去隔壁照顾其他病人。 柳瑜坐在凳子上,边涂药边转移她注意力,“晚餐吃的什么?” 林砚老实回答:“红烧茄子,清蒸鲈鱼。” “京则做的?” “是。” 柳瑜丢掉棉花球,去找纱布,“他厨艺怎么样?” “还不错。” 比她好很多。 “明晚你吃不上他做的饭了。” “为什么?” 指尖捏着白纱布轻轻绕圈,柳瑜在尾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明晚我不值班,去家里给你露两手。” “好了,伤口痊愈前,最好别碰水,”她把医疗垃圾扔进垃圾桶,眨眨眼,“有什么事都指使陆京则去干,他一定会很乐意。” 林砚想到了男人那张面色紧绷的脸,心头划过一丝不确定。 - 另一边,周铭手臂被纱布缠绕在脖颈,缴完费,卡里还剩三千块—— 是他接下来半个月的生活费以及奶奶治疗的药钱。 他低头看了眼五花大绑的小臂,无声叹了口气,去护士站打听护工的情况。 这幅鬼样子,肯定会吓到病床上那位。 周铭拿到一张医院常合作的护工机构宣传单,坐在长椅上研究价格,按月的他一下子付不起,按周的又价格翻番。 犹豫不决间,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抬眼,是面无表情的陆京则。 男人居高临下,“谈谈?” 两人移步到医院门口。 夜色里弥漫着天然的金桂熏香,周铭悄悄把手里的宣传单调转方向,正面恰好露在廊灯下。 陆京则淡淡地扫了眼他的小动作,没有揭穿,“银行账号发我。” 欸。 周铭意外抬眼,又听男人继续说道,“五十万,作为你今晚受伤报酬,以后别再出现。” “能加一点吗?” 陆京则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多少?” 周铭在心里算了笔账,半个月的生活费再加上一个月的护工,以及兼职的误工费,“一万。” “一万就够了。” 陆京则看了两眼没有狮子大开口的男人,沉默两秒,“今晚为什么救人?” 有风吹过,桂花零星掉落。 斑斑点点,绿茵开出黄色小花。 “我看到了那人手里有刀。” 所以依靠本能做事。 陆京则抛开偏见,认真审视眼前刚毕业的少年,“我正好缺个助理,愿意来环晟做事吗?” 周铭心中一喜,得寸进尺,“去的话,您能不克扣刚刚谈好的五十一万吗?” “那一万块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周铭嘴倔,“不反对就默认同意。” 陆京则:“十一过后去环晟报道,薪资按管培生方案走,试用期三个月,五十一万……” 他看了眼对面眼巴巴的少年,公事公办,“每个月从你工资里预支一半,结清为止。” 周铭眼里短暂失去一点光,又因能进环晟重新雀跃,“陆总,我不会辜负你这个决定的。” “不过,您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又改变注意呀?” 手机突然震动,是柳瑜特意发来的护理注意事项。 陆京则扫了眼点进收藏,声线染上些许柔软,“谢谢你。” 今晚恰好在她身边。 第26章 CH26 包扎结束后,柳瑜又陪着林砚说了会话,直到陆京则带着警察来问话才离开。 林砚如实描述案发经过,提到周铭也在现场,隐去了他偷偷爬进小区的事情。 要不是他,说不定受那一刀的就是自己了。 这期间,陆京则一直陪在她身边。 林砚想和他说话,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在笔录上签完字,陆京则送警察离开,顺路去药房取了生理盐水、纱布和敷料。 明天柳瑜来家里,会顺带帮她检查伤口。 车内空气并不流通,林砚打开车窗,晚风习习,送来令人陶醉的桂花香气。 她偏头看了眼上车后就一言不发的男人,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那点因后怕想抱抱贴贴的念头显得不合时宜,索性一起沉默。 沉默持续到家。 林砚的手机意外报废,想去书房用电脑登直播账号,发条停播声明,但陆京则直接把她抱进了主卧沙发,自己进了卫生间。 水声响起。 她偷偷起身去书房,刚碰上卧室门把手,听到男人沉声责问,“你又去哪?” 你又去哪? 如果今晚没乱跑,也不会发生这些意外。 林砚突然不想承他莫名奇妙的脾气,没吱声,径直往外走,留下一个沉默的一瘸一拐的倔强背影。 陆京则眸色暗了暗,败下阵来,将后怕压制到心底,深处。 毛巾挂回架子,他快步上前,拉住她没受伤的指尖,声音软了下来,“要拿什么?我帮你。” 林砚鼻尖一酸,受伤以来的脆弱忽然有了落点,“电脑。” 陆京则把人抱回沙发,拿来笔记本电脑,却没有给她,屈膝放在了自己腿上。 “你不方便打字,我帮你。” 林砚看了眼掌心白纱布,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需求,陆京则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很快拟完。 她凑近屏幕一看,这哪里是和网友请假,简直批复文件—— 双手意外受伤,明日起暂停直播,复播时间待定,勿扰。 林砚努嘴,“你能不能写的稍微活泼点。” 陆京则抬手按住删除键,删除了勿扰两字。 …… 林砚嘴角神经抽搐,“可以了,就这样吧。” 登账号,发送。 时至凌晨,她眼皮开始打架。 电脑被转移一旁,陆京则从卫生间拿出条温热毛巾,屈膝坐回沙发,握住她的指尖,开始慢慢擦拭,垂下的黑发正好盖住他的眼睛。 他不开心。 林砚敏锐察觉。 但她并不会哄人,于是试探性地用小拇指去描他的掌心,一下,两下,像粘人小猫。 男人捏住她作乱的指尖,强硬地放回她的膝盖,沉默不语。 林砚在心里叹了口气,膝盖处隐隐作痛,却还要学着哄男人。 可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擦干净手指,陆京则轻轻抬起她的腿,开始擦拭脚心,林砚眨眨眼,“哎呀,痛……” 男人抬眼,看到双狡黠瞳孔,知她故意喊痛,还是本能地放轻手下动作。 林砚小心地用腿环住他的腰,不让他走,“陆京则,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明明害怕的是我,明明受伤的也是我。 女人声音温柔得像一滩水,无形之间化开他复杂的情绪。 毛巾丢在一旁,陆京则掀眸看她,瞳仁漆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乌云,浓得化不开。 “以后我会安排人跟在你身边,绝对不允许再发生类似今天的意外。” 林砚楞了一下,以为他在开玩笑。 男人继续说,“以后你去哪,我都必须知道你的行踪。” 林砚凝眉,“今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不用这么麻烦。” 陆京则不认可,“上次挨打是意外,今天刀尖抵在脖颈也是意外,那下次呢?下次又会发生什么意外?” 林砚愣住,眼底涌上不可置信,意识到他语气认真,激烈拒绝,“可是那样和被圈禁有什么区别,我去哪都得在你的监视之下,不觉得很奇怪吗?” 男人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语气坚定,不容置喙,“我不是在和你讨论这个话题。” 恍惚之间,林砚想起那个梦。 那个她被关在笼子里,怎么也逃不出去的噩梦。 如果不反抗,梦终将成为现实,但这是结婚以来两人第一次面临分歧,她不希望以吵架收场。 林砚双手握住他遒劲有力的手腕,商量,“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听话。” 男人温柔又执着。 林砚缓慢放开他的手腕,心里有部分塌陷,眼里却更加坚定,“陆京则,我不认可你这个做法,也不想同你吵架,我可以去学防身术,可以训练力量,却不会在这件事上妥协。” “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我也无话可说。” 林砚双手环在胸前,垂下睫毛不再看他。 她在赌,赌他不会如此自我。 陆京则双手叉腰,胸腔缓慢起伏,看着她分明低下却倔强的脑袋沉默。 夜风从阳台吹进来,吹到林砚裸露小腿,轻轻带动她的裙摆,蓝色丝绸柔顺得像水般流动,扫过男人黑色裤脚。 陆京则闭了闭眼,弯腰捞起她身侧的遥控器,关上窗帘。 风止心静。 他打破沉默,“等你伤好后,我亲自教你防身术。” 这是答应她了。 林砚做好了冷战准备,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妥协,心里又酸又甜。 鸦羽般的睫毛轻眨,她向两侧张开双手,“要抱。” 没有迟疑,男人避开受伤部位倾身回应,林砚把下巴搁在他肩头,耳垂像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垂,“别告诉秦女士我受伤的事情。” “嗯。” 男人安抚性地拍了拍纤薄薄背。 “我想洗个澡,”她闷闷地说,“身上的汗都发酵了。” “不行,伤口会沾到水,”男人想也不想拒绝,“我帮你擦身体。” 擦身体,林砚耳根一红,这比负距离接触还亲密,连忙转移话题, “那我明天还能吃酸辣藕丁吗?” “不行,要忌口。” 陆京则谨记柳瑜发过来的医嘱,宜清淡,忌辛辣。 “陆京则,你没人性。” 林砚窝在他肩头小声抗议。 “嗯。” 只要她健康,他没什么都行。 最后,林砚还是拒绝了他擦身体的提议,并保证绝不冲澡,好说歹说男人才把她抱进卫生间。 全身擦拭过后,一个人躺进被窝,打了个悠长懒散的哈欠,没等到陆京则洗完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男人裹着浴袍出来。 见她睡着,去了客厅阳台,直到湿发被夜风吹干,才重回卧室。 抖开薄毯,陆京则睡进沙发,手枕在脑袋下,慢慢睡去。 - 雨好大。 窗户没有关。 陆京则穿着橘黄短袖短裤,趴在彩虹地毯上,胖乎乎的小手捏着红色积木,笨拙地搭建高大城堡。 城堡里,有妈妈,有爸爸,有王妈,还有小小的自己,和即将出生的弟弟。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成功了。 每次成功,爸爸妈妈都会一起夸赞他可爱又聪明。 什么是可爱? 什么是聪明? 小小的脑袋装不了太多词汇,他无法理解,最近妈妈都不会甜甜地笑,他只想成功后,赶快给爸爸发消息,叫他回家。 搭呀,搭呀。 他的身体忽然离开彩虹地毯,手一抖,最后一块城堡尖尖滚进墙角,消失不见。 他的城堡! “哇”地一声,陆京则嚎啕大哭,挣扎着要从王妈手臂里下来,去拍去打她的肩膀。 可王妈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也没有平时温柔,强硬地把他塞进儿童座椅,是他经常坐的黑色车车。 他去了一个只有白色的小房子。 妈妈肚子里的弟弟不见了。 妈妈不说话,也不会笑,手指冰凉,连最喜欢的闪闪戒指也没有戴。 妈妈, 妈妈, 你怎么不起来,是我的城堡没有搭好吗…… 一滴泪从眼尾滑落。 紧紧贴着冷白皮肤,打湿鬓角。 有人在推他,在叫他的名字,还有清冽的玫瑰香萦绕。 “陆京则。” “陆京则?醒醒。” 昨夜睡在沙发上就算了,怎么还做噩梦了。林砚弯着腰,用手背轻轻推男人肩头,小声叫他名字。 半晌,男人恍惚睁开眼,眸里满是迷茫,仿佛深陷梦魇。 “醒了就好。” 见他不说话,林砚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又弯腰去贴他,没发烧,站直问,“哪里不舒服吗?” 陆京则沉默,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两秒,忽然坐起来双手环住她的腰,盖到胸膛的毛毯滑落地毯,嗓音微哑,“抱一会。” 垂眼,是他坚硬黑发。 这人,怎么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林砚楞了两秒,手背去蹭他线条紧实的小臂,“好。” 十分钟后,男人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 长时间站立,膝盖实在有些吃不消,但想到昨夜自己求抱半小时,她缓而沉地呼出一口气,没有推开他。 时间滴答流逝。 没过几秒,陆京则忽然放开她,神色恢复清明,“抱歉,我忘记你受伤了。” 男人一把扯回落在地上的薄毯。 沙发上睡了整夜,裹在身上的浴袍早已凌乱,系带散开,露出了微微折叠的腹肌,深灰色平角裤头,以及…… 春光乍泄,清晰地落入林砚眼里。 脑子里本能地浮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没关系。” “你把衣服穿好就行。” 第27章 CH27 陆京则没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重新系上腰带,掩住春光,拦腰把她抱进卫生间洗漱。 揿开灯,头顶落下清寂灯光。 林砚穿着吊带睡衣被放在洗手台上。 陆京则在她的蓝色牙刷上挤满牙膏,林砚抬手想接过,被男人拦住,“张嘴。” 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惺忪。 眼神向下,无端有些落寞。 她坐得有些靠后,于是手背乖乖摆在自己腿上,张大嘴巴努力露出口腔,却不知两排牙也顺势贴紧上下唇。 皮笑肉不笑,紧绷得像个假笑女孩。 陆京则嘴角向上弯,嘴唇轻抿,梦里那些阴霾一扫而空。 “宝宝,把牙露出来。” 林砚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她习惯先刷左下侧磨牙,却忘记他并不好操作,连忙重新长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 浓浓的薄荷味道在口腔化开,陆京则轻轻掐着她的下颌,动作轻柔地在她嘴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林砚无需动手,配合即可,不自觉开始打量差点贴脸的男人—— 睫毛密度和长度是普通人的两倍,顶端上翘弧度像被精心夹过,根根分明,却又没有假睫毛那么浮夸,自然到不能再自然。 往下,是高挺鼻梁,人中窝连接微微上扬的薄唇,唇色是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很好亲。 可惜亲不到。 她眨了眨眼睛,忘记自己还在刷牙,呼出一口略带可惜的气。 下一秒,融化成泡沫的薄荷味牙膏被吹到陆京则深色睡袍上,像四处漂浮的白云一头撞上了沉默高山。 陆京则垂眼,看到了“犯罪现场”。 林砚尴尬地呵呵一笑,口齿不清道,“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男人不在意地用指腹擦拭白点,漱口杯端到她嘴边,“没事,很可爱。” 弄脏他衣服,林砚很是不好意思。 又因这句可爱,心里像喝了甜甜的蜂蜜水。 听话地低头喝水,“咕噜咕噜”两声,她侧头弯腰把漱口水吐进台盆,接过陆京则递来的湿润到正好不滴水的毛巾,擦干净脸。 做完这一切,她以为自己能先离开。 没想到男人没把她抱回去,刷牙,弯腰洗脸,擦干,又抱着她去了衣帽间。 衣帽间不知何时多了个单人沙发,于是林砚被放进柔软的沙发里。 “想穿什么?” 男人拉开衣柜木制的门,露出一排收纳整齐的女装。 “裙子吧,方便些。” 林砚考虑换药方便,指了指材料舒适的无袖雾霾蓝汉麻裙。 卸下衣架,陆京则轻轻搭进手里。 又拉开抽屉,没等她反应过来,指尖挑了件清凉的蓝色胸衣,薄款兔耳杯。 林砚耳根一红,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但是这若有若无的暧昧好像更容易让她脸红心跳。 男人阖上抽屉,把挑好的衣服挂在沙发扶手上,“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我……我自己来就行。” “好。” 这下总该走了吧,她暗想。 不料男人突然转身,抬手,在橱柜里捞了套黑色居家服,林砚连忙问,“你今天不出门上班吗?” 今天是周一。 深灰居家服褪至脚边,林砚没想到他丝毫不避着点,慌忙移开眼。陆京则弯腰套上裤子,“不去,今天起我居家办公。” 她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还不到完全不能照顾自己的地步,心里却又因为他这点调整像喝了杯蜂蜜水一样甜。 林砚哦了声,见他已经换好衣服,“你不出去吗?我要换衣服了。” 她从小连大澡堂子都没去过,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当然,有些事除外。 陆京则扫了眼她缠着纱布的手,“确定自己能反手扣胸衣扣?” 不太…… 能。 林砚本能地屏住呼吸,不去想现在是怎样一个情况,任由男人微凉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背部皮肤,像羽毛刮过掌心,一下,一下,又一下。 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 她绷直身体,连锁骨都格外明显,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听到男人说了句,“扣好了。” 陆京则抖开汉麻裙,低声地自言自语,“穿比脱麻烦不少。” 林砚耳根爆红,忽然不甘示弱地来了句,“你多穿几次就习惯了。” 男人低低一笑,没让这话掉地上,“那我倒是因祸得福。” 说归说,手里动作没停。 好在有一层遮挡,林砚没有刚刚那么紧张,舒适的汉麻裙一上身,整个人又放松下来。 小区金桂这两天刚开花,香味馥郁芳香,飘进整个客厅。 林砚窝进沙发,刚打开电视,看见陆京则抱进来一个纸箱,和昨天自己取的快递一模一样。 “是秦女士寄过来的蔬菜吗?” “嗯。” 陆京则抱着箱子,拆开,里面是带土荠菜,带刺黄瓜,茄子和番茄还挂着露水,扑面而来是满满的新鲜无公害气息。 她还以为,昨天那个情况下,没人会在意这箱蔬菜。 “能借你的手机拍张照吗?”林砚说,“我想发给秦女士看看。” 她的手机还没来得及送修。 没有迟疑,陆京则把纸箱放在地板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拍了张全景图,“要修图吗?” “不用。” “发过去了。” 说着,没给她触摸机会,男人把手机放回兜里,捧着纸箱进了厨房。 林砚一愣,没想到他和秦女士还有联系。 男人留下宽厚背影,她悠闲地躺回沙发看动物迁徙纪录片。 九点半,玄关处传来悠扬铃声。 “陆京则!开门!” 男人往围裙上擦手,开门,从跑腿手里接过东星斑和牛骨。 十点,玄关处又传来悠扬铃声。 “陆京则!开门!” 男人往围裙上擦手,开门,从快递员手里接过手机盒,开机,确认非二手翻新机,签收。 厨房飘出鲜香骨汤。 十一点,林砚想起了柳瑜今天中午要来吃饭的事情。 男人恰好从厨房出来,她问起此事,担心自己没收到对方消息。 听完,他淡淡一笑,“她是不是还说要和你露两手。” 林砚点头,讶于他猜测如此准确。 陆京则弯腰把她抱进餐椅,“放心,她会来的。” 他忙前忙后,最后一个菜上桌,玄关处正好响起铃声,柳瑜拎着桂花盐水鸭满脸笑意地来加餐,“哎呦,真是赶巧了,小两口正好准备吃饭呐。” “小姨。”林砚打招呼。 陆京则转身进厨房又端了一碗白饭。 三个饭碗,两双筷子。 林砚无从下手。 男人轻轻拨开鱼肉,沾上酱油,放到勺子米饭上,当着柳瑜的面喂到红唇边,她瞟了眼专心吃饭的人,张口,咽下。 柳瑜眯眼夸赞,“这番茄好吃,酸酸甜甜的,哪里买的?” 林砚笑,“我养母自己种的。” “真厉害,我养盆薄荷都活不过夏天。” “你带点回去吃。” “好。” 柳瑜没客气。 吃了几口饭,林砚不肯再让陆京则喂。 “次卧能睡吗?”柳瑜忽略小情侣那点秀恩爱的客套,说,“我下午六点要回医院,就不折腾了。” 她住的地方离绿澜有半小时车程,到医院也有十分钟,从这直接去上班至少节约一半时间。 林砚看了眼正在咀嚼的侧脸,“次卧是空的。” 柳瑜啊了声,“怎么会呢,我上次来还借宿了。” 陆京则咀嚼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一秒。 她八月底搬进来后,柳瑜还是头次来。借宿,应该是许久之前的事。 “确实是空的,里面之前有床铺吗?” “岂止是床铺,橱柜沙发啥都有,”柳瑜突然停下来看了眼没有一言不发的外甥,挑了挑眉,“应该是我记错了,我记得那间房京则想用来装修成儿童房来着,一直专门空着呢。” 难怪。 林砚没想到他考虑那么长远。 “说到这,你们俩打算什么时间拍婚纱照?” “等她养好伤。”陆京则回答。 “需要我给你介绍婚纱设计师吗?”柳瑜说,“之前给我设计的那个法国帅哥挺不错,蛮周到细心的。” “不用。” 想也没想,陆京则果断拒绝。 柳瑜无所谓地耸肩,挖了勺西红柿炒鸡蛋拌饭吃。 真香。 林砚侧脸在男人耳边压低声音,“为什么不用小姨推荐的设计师呀?” “不合适,我不喜欢。” 三言两语带过,陆京则帮她夹鱼。 林砚哦了声,没见他这么直白地说不喜欢谁,心里忽然对那位设计师有些好奇。 柳瑜抗议,“喂喂,当着我的面就说不喜欢人家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当他面我也这么说。” 陆京则毫不留情。 林砚更好奇了。 吃完饭,男人收拾厨房,柳瑜坐在沙发上帮她换药。 一圈一圈,白纱坠进雾霾蓝裙摆上,最里层隐隐渗出血水,越贴近伤口,越能感受到血肉被撕开的刺痛。 林砚咬着牙没吭声,下颌隐隐颤抖。 柳瑜放轻动作,“好不好奇京则为什么不喜欢我推荐的设计师?” 她点点头,没说话。 棉签蘸取药膏涂抹伤口。 柳瑜卖关子,“听说曾经有个新娘,在调整婚纱的过程中深深爱上了他,于是和未婚夫取消了婚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柳瑜认真又神秘,“我亲眼看见的!保真保熟!” 所以陆京则是因为介意这个…… “想不想知道那个新娘子是谁?” “是谁?” 药膏擦到皮肉分理处,林砚努力忽视疼痛,柳瑜笑了一声,“是我。” 啊? 她傻眼。 那设计师岂不是小姨夫。 第28章 CH28 换好药后,柳瑜开车回了医院。 值班室的床位虽然小且算不上舒服,但也足够她睡上几小时。 人走了,但留下的故事还在。 林砚从陆京则口中得知,这位法国设计师不是小姨取消婚约的主要原因。 彼时,柳瑜未婚夫和陆齐盛是知交好友,姐夫出轨,柳瑛身亡,小三上位,她殃及池鱼看他格外不顺眼,婚礼前夕,借口有了设计师的孩子取消婚约。 也因这件事,设计师名声大跌,出于愧疚,柳瑜偶尔会向朋友引荐。 这是林砚第二次,听到柳瑛的名字。 身亡两个字太沉重,她不确定他是否介意别人随意提起,问,“那你为什么不同意他帮我设计婚纱?” 既然是个误会。 陆京则看向她好奇黑眸,温声解释,“这些年他利用小姨的愧疚,有意无意索要了不少钱财。” 人心贪婪,自是避之不及。 好奇心止,她理解他的决定。 卡针戳进卡槽,陆京则取出她原先手机的SIM卡,装进上午拿到的新手机里,四分五裂的手机被收进报废盒。 “多少钱?我转给你。”她问。 这个型号刚上市,价格并不便宜。 陆京则屈指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我赚的每一分钱,有一半都是你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林砚缩了缩头,想到衣橱里大半衣服都是他买的,没再吱声。 - 林砚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可笑的是,林秉山的关心电话直接打给了陆京则。 反而是方晴好,发消息让她好好养伤,好了之后几个人组团去北方看雪。 彼时陆京则刚挂断林秉山的电话从阳台回来,问过他的想法,林砚回复好。 接着,她被方晴好拉进一个新组建的六人群,群名很朴实,就叫六人行。 里面还有陆京则,沈桉野,周行远,以及,顾云。 这世界很大,又很小,人与人能否相遇,如何相遇,全靠缘分牵引。 林砚这才知道,那天电梯间沈桉野怀里抱着的女孩,就是顾云。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她友好地在群里发消息打招呼,收到了清一水的健康祝福。 纵然知道部分是看在陆京则的面子,但她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能在陵城遇到朋友,真的很难得。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除了睡,就是吃,不然就是拆纱布换药,以及使唤陆京则拿这拿那。 亲到情浓时,两人都会想要。 但顾及她的伤口,男人总是喘着粗气说不行,然后用别的方式让她感受云端的快乐。 时间飞快,林砚膝盖和手腕擦伤基本愈合。 但她皮肤白嫩,受伤处留下明显的色素沉着,她不爱穿短裤短裙,自己看不见倒是没什么所谓。 闲聊时提起这事,方晴好送给她一管熊果苷乳膏,说温和无刺激。 心底到底是爱美,没拒绝对方好意。 周五这天艳阳高照,气温又陡然回升至三十五度以上。 洗完澡,林砚吹着空调,坐在床边往膝盖涂药膏,空气里弥漫着轻微的植物草本味,和淡淡的沐浴味道。 心里算着今晚得几点睡,明早去试婚纱才不会脸肿。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她下意识瞥了眼,陆京则的,顾棉打来。 没有擅自接人电话的习惯,她继续低头抹药膏。 无奈对方坚持不懈,一个打完又接一个,仿佛他不接便不肯罢休。 陆京则进卫生间冲澡还没两分钟,想了想,林砚按下接听。 对面干练的女音染上焦急,先她一步出声,“喂,陆总,广城那边的工厂出了……” “顾总监,”林砚打断她,“我是林砚,陆京则在洗澡,你要不晚点再打。” 电流里安静两秒,“抱歉,林小姐,打扰了,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今晚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向陆总汇报,能不能麻烦你请陆总接听一下。” 林砚一愣,顾棉以为她故意接听吗。 她无奈,“他真的在洗澡。” 顾棉放软声音,“林小姐……我们俩的恩怨似乎与工作无关。” …… 她到底有什么不信的。 林砚不理解,拧紧药膏盖子,拿着通话中的手机,敲了敲卫生间门。 四方天地水汽聚集似白雾飘荡。 三十秒后,陆京则湿润黑发随意竖起,下半身裹着浴巾,露出泛着水光的六块薄腹肌,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沫,“怎么了?” 林砚已经习惯他衣衫不整,指了指手机屏幕,放低声音,“顾总监打电话找你说有急事。” 陆京则松了口气,还以为她有事。 站在门边,他侧脸擦滴水的湿发,温柔,“知道了,耳朵里进水,帮我点一下外放。” 她照做。 男人语气瞬间切换成公事公办的冷漠,“说吧。” 林砚心尖动了一下。 “陆总,广城制造厂下午五点有员工擅自登高作业,没按规定穿戴防护工具,从升降机摔到地面,抢救过程中意外身亡了。” 顾棉一口气汇报完事故情况。 擦头发的动作停住,陆京则掀眸看了眼壁钟,晚上十点,距离事故发生过去五个小时。 好,很好。 “王权呢?” 顾棉实话实说,“员工家属有律师,王总现在还在医院,刚刚抽空向我打电话咨询工亡赔偿,我才得知此事。” 咨询赔偿。 陆京则按住眉心,“帮我定张去广城的机票,越快越好。” “已经定好了,零点的航班,购票信息已经发到您手机上了。” “我和您一起去。” 陆京则没有异议。 掐断电话,他低头查看航班时间,12:02从陵城飞往广城,绿澜华府到小区车程四十分钟,还要收拾行李,没时间再耽误。 给司机打了个电话,陆京则握着手机,眉眼染上歉意,“明天没办法陪你试婚纱了。” 事出紧急,人命关天,林砚自然懂他的为难。 她温和,“没关系,我帮你收拾行李,你去把身上泡沫冲干净,不然难受。” 陆京则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出差时间未定,林砚按三天准备了贴身衣物,收拾完,思考过后,又放进去几个常备药。 出门在外,不管自己还是团队,总归方便些。 她昏昏沉沉睡去时,陵城开往广城的飞机同步起飞,在夜空留下白色凝结尾迹。 翌日刚醒,林砚看见男人凌晨两点发来的落地信息,以及入住的酒店地址。 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报备行程,不太习惯地回了个好字。 洗漱完,林砚接到了方晴好的电话,说要陪她一起去试婚纱,某人担心她会孤单。 某人,自然指的是陆京则。 勾了勾红唇,她笑说谢谢。 上午十点,两人到达婚纱店。 悦禧开在博金商场顶层,由国内知名婚纱设计师云昭一手打造,风格独树一帜,店内装修明亮舒适。 刚踏进,一股清新不甜腻铃兰香扑面而来。 紧接着,身穿黑色套装的工作人员来迎,悦禧设计室实行预约制,报名后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过回型陈列展示区,方晴好坐进沙发休息,林砚去试穿。 悦禧婚纱大多是设计师款,只售不租。 隔断帘缓缓拉开,精致刺绣搭配亮片自肩头连接至裙摆,鱼尾又仙又灵,完美勾勒出纤细林砚腰身,她略一低头,薄如蝉翼的头纱像星河披于肩头。 方晴好抬眼,忍不住发出惊叹,“真美啊,像个仙子。” 她放下杂志,抬手拍了个全身照发群里,低头打趣,[@陆京则,陆总,不在现场没眼福了。] 顾云:[这套好看的,你们在博金悦禧店吗?] 方晴好:[对] 顾云:[我请两小时假,来现场瞅瞅。] 方晴好:[快来,中午一起吃饭,陆总请客。] …… 林砚并不知道群里聊得热火聊天,只觉腰身有点紧,动作和呼吸不太顺畅。 她侧眸告诉工作人员这个情况,后者明显楞了一下,善意地上下打量她情况,“按理说应该不会的,林小姐,您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最近半个月她不是吃就是睡,腰身确实胖了一圈。 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工作人员了然,“那我稍后再帮您整体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一起调整的地方。” “好,麻烦了。” “不麻烦,应该的。” 聊天间,顾云已经找到正在拍照的方晴好,后者诧异道,“怎么来这么快,坐火箭啊?” “别提了,”顾云一口干了工作人员端来的茶水,“今天一秒都不想在店里多呆。” 高奢服务业虽然工资高,但遇到的糟心事同样不会少。 方晴好笑语,“待会去吃好吃的。” 晨袍、秀禾、迎宾纱、主纱、敬酒服,好在款式提前选定,没怎么费工夫,不到一小时林砚全部试完。 刚准备坐下休息会,工作人员推来一排男士礼服,让她确认陆京则当天的穿搭。 林砚犯了难,这比让她选婚纱还难。 “你打电话问问陆总。”方晴好支招。 林砚听到昨夜事情的严重程度,“我不想打扰他工作。” 顾云啊了一声,“这怎么能叫打扰呢,他今天本来就该到场,你不计较已经是你大度,这点事情问问他怎么了。” “小云说得对。”方晴好附和。 最终,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林砚选了套黑色塔士多礼服,拍张照发给陆京则并拨通他的电话。 “嘟嘟嘟——” 长久的无人接通。 就在林砚准备放弃时,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吵闹声,紧接着,是熟悉清晰的女音, “你哪位?” 第29章 CH29 林砚愣住,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她昨晚在陆京则的电话里刚听过。 是顾棉。 他的手机,是顾棉接的。 电流里背景音嘈杂吵嚷,依稀有声讨呐喊以及咄咄逼人的质问,与婚纱店的慢节奏完全相反。 她意识到陆京则也许正在处理重要工作,不是商讨婚服的好时机。 “喂,京则在忙,您有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我晚些会帮您转达。” 对面催促,听起来礼貌又,亲密。 林砚一贯相信时间久了,伤口会自己痊愈,人走错路也会自己回头,因此从前并没有把顾棉暗戳戳的小心思放心上。 但现在对方似乎越来越得寸进尺,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棉才是陆太太,她握紧手机,独自走到窗边,“顾总监连夫妻之间的私密话也想听吗?” 听筒沉寂一秒。 顾棉似乎被噎住,半晌才开口,“原来是林小姐啊,陆总没备注名字,我还以为是哪个合作单位负责人,真是抱歉。” 没备注吗。 林砚无法判断真假,指尖轻轻拨弄窗帘白色结绳流苏,“所以现在可以把手机还给我-老-公-了吗?” 她简简单单地拖长老公二字发音。 顾棉坚持,“陆总真的在忙,现在恐怕没办法接你的电话,抱歉,林小姐。” 像是为了证明她这句话,下一秒,听筒里传来陌生男人焦急催促,“顾总监,您怎么还在这接电话啊,陆总被员工家属刺……” ci,ci什么?刺伤么? 后面的话陡然变小,林砚完全听不清,心里却无端有了这样的猜测。 不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顾棉丢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先忙”,径直挂断了电话。 林砚盯着由亮转暗的屏幕,陷入沉思。 片刻后,调出陆京则的微信,在没人回复的界面发过去关心,[你受伤了吗?] 工作人员踩着乐福鞋过来询问,“咱们男士礼服还需要调整吗?” 意料之中没有回复,林砚按熄屏幕,笑答,“暂时不用,先定这套。” “好。” - 离开婚纱店,三人直接去了暮公馆用餐。 考虑到方晴好职业特殊性,顾云提前定了二楼小包间。 已然入秋,三人来了次养生局,板栗炖土鸡,百合西芹炒腰果,凉拌秋藕木耳以及杂粮饭。 饭菜上齐,服务员退出包间。 方晴好取下墨镜和口罩,“憋死我了。” 她最近刚凭借《月神》拿下双冠影后,每天都有无良狗仔偷拍她的私人行程,不堪其扰。 顾云笑,“总比混一辈子岌岌无名来得好。” “也是。” “如果那样,真是浪费我这张明艳大气纯天然的美丽容颜。” 方晴好略带可惜地啧了声。 两人说说笑笑,林砚的沉默便显得不合时宜。 “怎么不开心?”方晴好问。 顾云撇嘴,“一个人试婚纱,搁我我也不开心。” “我在设计室给陆京则打电话,是顾棉接的。” 顾云震惊地啊了声,“我姐?” 林砚点头。 顾云凝眉,这些年顾棉一直有个喜欢的人,求而不得只能单方面陪伴,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陆京则。 他可是有妇之夫。 她向来帮理不帮亲,“她说什么了?” 林砚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挂电话之前,我听到陆京则似乎受伤了,但又没办法确认,有些担心。” 顾云立马放下筷子,“我给沈桉野打电话问问情况。” 一声,两声,没人接。 顾云拍脑袋,“哎呀,我忘记他这几天在赛前集训了,应该没有和陆京则在一起。” “我来吧,周行远这两天在广城出差。” 话音刚落,方晴好已经拨通对方电话,没有废话,她单刀直入,“听说陆京则受伤了?” 另一边,警察局。 周行远顿住,起身捂住听筒,拍了拍陆京则的肩膀,“出去接个电话。” 后者正在签调解书,闻言头抬也没抬地点头。 广城刚下了场暴雨,空气里漂浮着尘土和桂花香,清新与浓郁交织缠绕。 周行远站在走廊下,凝眉,“小伤,你怎么知道?” 工亡家属在办公室对陆京则动手的消息已经紧急封锁,这么快传到陵城实属没道理。 方晴好无语地切了声,“让陆总管好自己手机,别什么人都能拿到。” 周行远是聪明人,当下猜出两三分,看了眼正当头的烈日,关心,“吃饭没?” “正在吃。” “嗯,多吃点,我过两天就回去,”末了,周行远仔细叮嘱,“让林砚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知道了。” 电话挂断不到两分钟,林砚收到了陆京则的微信回复。 [你选得这套很好看,就定这个。] [一个只需要贴创可贴的小伤。] [担心我了?] 林砚垂眼,[下次不许让别的女人碰你手机。] 陆京则:[一定。] 刚发完,她便觉后悔,她的醋意都要盖不住屏幕了。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想解释又显得欲盖弥彰,索性放下手机。 下一秒,屏幕亮起:[这么担心,要来广城陪我吗?] 看懂他话里的揶揄,林砚抓起手机,[不去。] 为了让这拒绝更具有说服力,她继续在对话框打字:[没空,我要继续完成清明上河图。] 陆京则:[加油,老婆。] 放下手机,男人看了眼小臂创可贴,眼底阴沉得像风雨欲来前的乌云。 车很快行驶到维金酒店门口,下了车,他叫住顾棉,让周行远先进去,后者看了眼从警察局开始僵持的两人,心底叹了口气,走向玻璃旋转门。 喷泉起又落,水声哗哗。 酒店客人来来往往,无人驻足。 两人对立而站,中间隔着一米间隔。 陆京则面无表情地打破沉默,“顾总监,有些事以后别再越界。” “另外,小砚是我妻子,请你不要再有意无意对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多想。” 顾棉惴惴不安,“京则,我不是……” 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解释,“我相信,环晟HRD有大把的人想做,不是非你不可。” “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换个人。” 顾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居然会因私废公,“京则,我……” “别再这样叫我,我妻子不喜欢,”陆京则纠正,“以后不管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人场合,都请叫我陆总。” “陆总,我今天真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会了。” 顾棉捏紧包抬眼,贪恋地汲取男人的眉眼,若有若无的香气,以及她最爱的矜冷气质。 曾几何时,她才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天空轰隆一声巨响,乌云集聚,是下雨的前兆。 陆京则冷冷地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你明天回陵城,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说罢,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个她渴望而不可及的背影。 豆大的雨粒突然降落,顾棉咬着牙,躲进酒店走廊。 - 晴空万里,蓝天白云。 吃完饭,方晴好开车先送顾云回了博金,而后送林砚回家。 车窗降下,是袭人香气。 林砚靠进座椅,身体有些疲惫。 等红灯的时间,方晴好切换了首舒缓歌曲,八卦,“等陆京则回来,打算怎么和他算账?” 向来独立的林砚,更习惯一个人消耗糟糕状态,因此并没有和陆京则算账的计划。 方晴好的话让她有些好奇,“你和周行远会因为这种小事吵架吗?” 听到这话,主驾驶座的人见鬼似地看了她一眼,“你老公电话被别的女人接了,你管这叫小事?” 是不算小,但在林砚心里也不算多么大的事件。 毕竟昨晚她也接陆京则电话了,在对方坚持不懈打来并且他不方便接听时。 绿灯亮,过了路口,方晴好打着双闪把车停在路边,伸手探了探林砚的额头。 “我还以为你发烧说胡话呢。” 后者摇了摇头。 方晴好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认真看向她,“亲爱的,你知不知道,这情节搁电影里就是男方出轨前兆?” “这么严重?” 方晴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周行远第一次分手,就是因为他扶住了故意撞倒他怀里的女生,第二次分手,是因为他一分钟之内没有接我电话,第三次……” “你俩竟然破镜重圆这么五次,感情还这么好。” 她一直觉得,分手、离婚都很慎重,还是头次遇到如此与众不同的爱情经历。 “哎呀,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爱一个人都会有占有欲,你会不自觉希望他只属于你一个人,不希望别的女人靠近他,斩断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坏情况。” “亲爱的,你扪心自问,真的对陆京则没有吗?” 话音刚落,车厢响起方晴好经纪人的电话。 林砚默默看向窗外,花圃里的桂花树绿叶葱葱,点缀着淡黄色小星星。 占有欲。 她在心里念出这三个字。 方晴好嗯了两声,挂断电话,回头看副驾的人像坐定了般,纹丝不动地盯着窗外桂花树。 她推了推林砚,后者恍然回神,“如果算账的话,应该算到什么程度才不算过分?” 第30章 CH30 方晴好想到他们这桩婚姻的特殊性,不禁感慨恋爱过后再谈结婚的重要性,幸好她没有这样的困扰。 再三思考,她慎重给出四个字,“进退有度。” 红色车影汇入车流,林砚手肘撑住车窗,心里细细咀嚼适才全部交流。 她想,她对陆京则明显有占有欲。 她小时候养过一只三花猫,不管是出门放风,还是交友都受到她谨慎限制,甚至最偏爱时,连秦茵想摸都要经过她同意。后来,三花趁她不注意攀上长高的橘子树,头也没回地翻出了墙。 从那天起,她再没见过它。 恍惚间,她看见后视镜里有辆黑色轿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车后。 也许是狗仔,林砚凝眉告诉方晴好这个可能性,后者快速瞥了眼后视镜,漂亮额间夹出两道不悦竖纹,“坐稳了。” 车子明显加速,林砚瞬间向后贴住座椅,抬手抓住车顶扶手。 方晴好连续两次左拐,拐进左转车道,黑色轿车慢一拍没跟上,堪堪开在最左侧直道。 成功甩掉,林砚透过车窗往右看了眼司机,黑色帽子,口罩,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收回视线,没把对方放在心上。 - 三天后,陆京则落地陵城机场。 黄昏时分,太阳还未完全落尽,余天际与城市边缘织了张橙橘与粉紫的网。 林砚知道他回来,早早过来接机。 坐在车里等了半小时。 视线落在车窗外,男人挺拔修长,清冷淡漠,单手推着行李箱,手腕上挂着深灰色西装外套,身边是同行的周行远,侧首简单说了两句话,两人在路边分离。 司机下车替他搬行李。 林砚收回视线,方晴好最后说的话犹在耳边响起。 “亲爱的,这种事情没什么过不过分,要看你们俩合不合拍,合拍你怎么算账都行,不合拍不算帐也早晚会出问题。” “所以,跟心走,大胆去试。” 男人坐进后座,带来股清冽乌木玫瑰香以及风尘仆仆。 林砚扭头看他,深灰色西装外套依旧落在他右臂,衣摆自然垂坠,落在两人座位之间,她语气带点强制和骄横, “把你手机给我看一下。” 陆京则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意外,毫无抵触地从外套里掏出手机递给她,“密码你知道的。” 林砚嗯了声,没再看他。 专心解锁,点进最近通话,搜索自己的手机号码,刚输入第四位数,界面备注显示老婆。 果然,顾棉故意那样说。 即便如此,也是他创造的机会。 解开心头疑惑,她没再多看,把手机塞回外套,表情依旧不算友好,“顾棉为什么能接你电话?” 车子缓慢驶离机场,司机静心静气,观察前方路况。这语气他熟悉得很,是他老婆发飙前最后的铺垫。 陆京则沉目看她,耐心解释。 顾棉趁他不注意,拿走了他放在休息室的手机,员工家属买通保安,闯进会议室闹事,他处理时,顾棉私自接了电话。 等他发现,已经是在警察局做笔录。 “下次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纵使占据道德上风,林砚依旧不愿失态取闹,清清冷冷地发问。 “绝对不会。” 居然这么配合,她这三天一个人白演练了,林砚心头划过一丝浪费时间的可惜。 她不动声色地哦了声,坐正身体。 陆京则低低地笑了声,仿佛秋夜西沉的太阳,迎接月亮升起,清辉骤亮。 “没有别的想问了?” 想起方晴好的叮嘱,进退要有度。 至于如何进,如何退,要靠天赋把握现场。 林砚右手骨节支在膝盖上,侧脸看他,没有需要再进的了,那,退吧。 “没有了,其他的看你自己良心。” 陆京则哭笑不得,忍不住抬起左手捏了捏她下颌,惹得她缩了缩下巴,别在耳后的黑发顺势落到肩前。 他别扭地用手指勾到她耳后。 林砚早已习惯这些亲昵的小动作,没拦他,反而注意到了他不算顺畅的动作。 他坐左边,她坐右边,明明用右手更方便才对。 视线落在中间的外套上,趁他不注意,掀开,男人右小臂上有个伤口,很浅,约两厘米,已经结痂。 铁证如山般证明她打电话时他真的在处理冲突。 她默然两秒,“这么小的伤口,干嘛特意盖住?” 陆京则笑,“担心你看到它无心找我算账。” 林砚抬眼看他一副我早猜到的表情,“你不觉得我无理取闹?” 男人浅笑,伸手去握她搁在腿上的手,林砚本能地翻过手背,二人十指紧扣,他说,“你可以每天这样,我很喜欢。” “才不要。” 略带薄茧的指腹抚摸她弯曲的坚硬拇指关节,陆京则拆穿,“你嘴硬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林砚扭头瞪他。 “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林砚转过头不再看他,“陆先生真是没有不喜欢的,老好人吗?” “是,”陆京则说,“只对你。” 一颗糖融化,糖丝包裹她跳动的心脏,甜味在胸腔扩散。 嘴角多了抹上扬弧度,林砚抿嘴看向窗外,有人往天际泼了橙红颜料,挥笔晕开,烈焰在江上燃烧。 寂静车厢内,二人十指紧扣。 男人掌心滚烫,犹如白炽灯散发热量,辐射到周围环境,连带着她的掌心也热了起来。 出汗了。 粘腻湿润,林砚想抽出手,却敌不过男人故意阻挠,挣扎无果,索性放弃挣扎。反正难受的也不止她一人。 她任由他牵,任由他在电梯里接吻,任由他把自己抱上吧台,大半个月的空旷被重新填满,她闭上眼,感受思念已久的疾风骤雨。 腰陡然悬空,她双手撑在台面,无意在身后挥动,调整合适的姿势。 “啪”一声,花瓶摔进地面,泛着水光的玻璃瞬间四分五裂,林砚侧眼看去,她新买的多头江南花瓣如雪,凌乱地落了一地。 “陆京则,我的花!” 男人掰过她的脸,吻住她颤抖的睫毛,嗓音欲哑,“我的错,加倍赔你。” …… 醒来时,身侧没有人。 摸到手机,已经上午十点。 起身,低头,身上是一件白色吊带睡衣。站在洗手台前,林砚看清昨夜脖子上斑驳红痕,昨夜疯狂的暧昧与心跳重回大脑。 最后,她累得昏昏欲睡,陆京则,吃的是自助餐。 精疲力尽,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吃饭,肚子“咕咕”叫地不满抗议。 刷牙,洗脸,护肤,林砚趿拉着拖鞋到厨房觅食,刚走到客厅,愣在原地。 吧台,餐桌,茶几,橱柜,地毯,只要是家里能摆的地方,都摆满了江南玫瑰,洁白如雪。 她好像闯入了无人到访的雪山。 他为她精心打造。 阳台吹进一阵风,掀开遮光窗帘,男人背影宽厚,单手撑在黑色栏杆上,垂首接电话。 站在原地看了两眼,林砚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精瘦的腰,头贴在他柔软的家居服上。 闭眼听他讲电话,心被填满。 陆京则垂眸看了眼突然绕上来的纤细手腕,“好,那先这样,我问问她的意见。” 电话挂断,他揣进兜里。 转身,将她揽进怀里,“醒了?” “嗯,花很好看,”她慵懒,“在和谁打电话?” 男人抚摸她柔顺黑发,“一个朋友,头发好像长了点,他开了家格斗馆,我咨询他教学课程。” 她还以为之前气头上的决定不算数,“教练凶吗?” “你觉得我凶吗?” 林砚惊喜抬头,下巴抵在他结实有弹性的胸肌上,“你教我?” “林学员不愿意?” 林砚故意挎脸,“要是陆教练太严格,我会哭的哦。” 男人微微低头,唇附到她耳边,温热呼吸激起皮肤颤栗,“像昨晚在床上那样吗?” “陆京则!”她炸毛,抬手捂住他的薄唇,“不许胡说!” 男人拉下她的手,低沉笑,阳光照在二人身上,在地面投下一道缠绵身影。 “饿不饿?” “饿。” “小馄饨?” “吃。” 换了衣服,两人开车去了一家馄饨店。 停好车,二人牵手走进步行街,约莫十分钟,林砚闻到一股清新面食香气。 店铺招牌蓝底白字,店面不算大,整齐地摆放了六张四人木桌,白墙上贴着某软件2022年陵城必吃榜以及食品价目表。 环境干净整洁,岁月自然雕琢的痕迹是对口味的另一种保障。 榨菜、虾皮、猪油、葱花、高汤,冲出一碗碗浓郁底汤,大小一致的白瓷碗整齐地摆放在操作台上。 林砚饿极了,点了份大碗馄饨,外加一个茶叶蛋,坐进靠墙位置。 陆京则点得和她一样,紧随其后坐进过道。 一锅出,两人的馄饨同时出餐。 林砚尝了口,薄皮裹着猪肉馅,汤底鲜香可口,不由自主地点头嗯了声,“好吃欸。” “他们家还提供速冻生馄饨,喜欢可以带点回去放冰箱。” “好,”咽下馄饨,林砚可惜,“不过今天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 林砚放下汤匙,抬脚轻轻去蹭他裤脚,一本正经,“我还等着陆教练在格斗馆弄哭我呢……” 第31章 CH31 不知从何时起,她可以很自然地同陆京则说些亲密私房话。 也许是做过更亲密的事。 也许是他的放纵和配合。 也许是日常积攒的习惯。 毕竟,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而他们结婚早已超过这个时限。 林砚眼不红心跳,男人掀起眼皮看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欲,“不去了,回家哭。” “都约好了,放人鸽子不合适。” 她笑意盈盈,原本空荡的店铺忽然涌进许多客人,想收回不安分的脚,没想到男人提前握住她纤瘦脚腕,她动弹不得。 “陆京则!”她压低嗓音,小声叫他,生怕叫人看见。 男人看出她的窘迫,沉笑,“兔一样的胆子。” 手下却不再禁锢。 - 格斗馆空间很大,有整面墙的玻璃镜,空中悬挂着几个深蓝色沙包,两侧是原木色橱柜,摆满头盔和手套。 训练场地都是一对一教学,学员人不算多,正好一人一沙包。 林砚跟在男人身后,径直从门后拐上二楼。二楼摆设和一楼相似,不同的是,楼上没人,空旷,说话声音大点就会有回音。 休息用的长板凳上提前摆着运动饮料和水果,可以补充能量,是他朋友提前准备,很贴心。 放下背包,她弯腰换运动鞋,“就我们俩吗?” 男人单膝半蹲,替她检查鞋带松紧度,“二楼不对外,都是朋友来,试试看紧不紧。” 难怪不担心放人鸽子,原来只有他们两人。 林砚随意走了两步,“正好。” 她抬起胳膊向上拉伸,对第一次教学充满期待,“陆教练,我现在要先做什么?” 陆京则笑,“先绕场地慢跑两圈热身。” 林砚摆出敬礼姿势,“遵命!” 在格斗馆,她完全是个新手,全都听从男人的指挥:热身,练站姿,前后手直拳,组合练习,汗液沿着眼皮流下,昨夜身体产生乳酸堆积在此刻充分反应,胳膊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酸痛。 但运动带来的内啡肽让她心情愉悦,因此流汗也变得酣畅淋漓,心甘情愿。 陆京则是个好教练,耐心,不厌其烦,他知道她柔韧性很好,绕到她身后,屈膝顶她的膝盖,精心计算她打拳时双脚距离以及膝盖弯曲弧度,确保她不受伤害。 初次训练强度并不算大,时间一小时。 没有哭,倒是大汗淋漓,咸湿汗液流进眼角,很不舒服。好在格斗馆配备了独立浴室,她简单冲洗换了长袖长裤,手臂吻痕颜色由淡粉转浅褐,愈发明显。 换好衣服,下楼,陆京则拎包,包里是她换下来的脏衣服。 出门前,她听着一楼沙包沉闷的“咚咚”声以及学员咨询前台费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免费用了这么久场地,论理我该向你朋友道个谢。” “不用客气,站这等我。” “好。” 户外停车场距离格斗馆有段距离,她现在素面朝天,只抹了基本的水乳护肤,没涂防晒霜,也没带伞。 索性站在过道低头回复线上客户消息。 身后是说说笑笑的交谈声。 有些许熟悉。 林砚转头,其中一人竟然是陆跃明。 月余未见,男人显眼黄毛褪成纯黑,天然发色破坏了张扬,冒出淡淡的温顺,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即将碰面,如何称呼成了问题。 幸好对方忙着聊天没看见她,林砚往前台退了两步,避开直面。 咨询费用的学员离开,前台认出她是二楼贵客,连忙倒了杯温水,一次性纸杯递到她眼前,“林小姐,喝杯水。” 声音不大不小,此刻经过的人都能听见。 “谢谢。”她接过。 正在说话的陆跃明停住脚步,脸色微变,身侧同伴见状问他是不是认识说话的人。 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张孕检照片,男人恍若初醒,摇头,抬脚离开。 同伴跟上,却仍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台前的姑娘扎着高高丸子头,露出修长挺拔的天鹅脖颈,浅灰色运动服套装高挑清爽。 不像是陆小少爷会喜欢的类型。 他拉住陆跃明,“你等我一下。” 后者几乎瞬间会意,“劝你别招惹她。” “为什么?” “她已经结婚了。” 同伴不放弃,“和谁啊?” “姓陆的。” 圈子里能和陆小少爷同姓,还避之不谈的人,除了陆京则,整个陵城找不出第二个。 同伴耸肩,招惹谁也不敢招惹不要命的。 五分钟后,林砚坐上陆京则的车。 系好安全带,她把格斗馆遇见陆跃明的事告诉男人,后者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嗯了声,问她还有没有力气。 “还有其他活动吗?”她问。 “带你去环晟研发中心转转。” “外人能进去吗?” “你不是外人。” 车停在研发中心负二楼,电梯上行,林砚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出差这么久,他应该堆积了很多公务才是。 中途没人,电梯顺利停在第八层。 环晟办公室以半包围式办公桌为标配,沿着过道贴墙走,最里面是总裁办公室。 她跟在他身后,办公环境安静,只有偶尔键盘敲击的声音。 “想喝什么?”男人边推门边问。 “玫瑰生椰水。”附近有家饮品店,她在咖啡系列挑选,“我帮你点杯咖啡。” 陆京则走向咖啡角,“不用。” 林砚头也没抬,强制,“不行,满三十才配送,你得负责帮我凑单。” 男人悬在半空拿马克杯的手停顿,毫无犹豫地收回,“听你的。” 随机绕进办公桌后的座椅,电脑开机,招手让点完外卖的她过来。 林砚没注意到休息区配备了咖啡机,走近,眼见他点开桌面视频,下一秒,熟悉的画面跃然整个屏幕。 是她曾经发布过的某个教学视频。 不同的是,画面右上角多了一个三维立体视频讲解,她刻在正红纸面的每一刀,在讲解视频里都同步转化成立体效果展示。一分钟后,两朵玫瑰花立在二人眼前。 心脏疯狂跳动,她还以为他之前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做出来。 “这个很费功夫吧。” 陆京则不想向她解释那些拗口的技术名词,比起刀下线条,人体器官上的血脉和构造显然更为精细,但他假装沉思道,“确实费了我不少功夫。” 她当真,左手撑着座椅扶手,凑在他侧颊送了一个香吻,以表谢意。 一触即离。 男人揽住纤细腰身,声音和气息一同压过来:“这点可不够。” 林砚意识到他想深吻,连忙双手抵住他肩膀,正色道:“陆总,在办公室不许做与工作无关的事。” 男人哑然失笑。 后悔没把视频带回家。 纠缠间,办公桌上的套着蓝色外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外卖员的电话,让她去楼下大厅取饮品。 陆京则环住她腰身的手没放开,欲起身,“我陪你。” 刚说完,有人叩响办公室门,来找他签字。 林砚莞然,嘴角弯弯,“陆总,公事为先。” 男人正襟危坐,拿出抽屉里冷淡风的黑色备用工牌,叮嘱,“上来时记得乘坐左侧最离间电梯,刷卡可以直接到八楼。” “好,我知道了。” 工牌揣进口袋,她莫名有种自己也是环晟员工的错觉。 输入取件码,林砚在外卖柜取到饮品,沉甸甸的,她单手提着往闸机走。 快到时,被新入职的前台眼疾手快地拦住,“你好,外卖员不能进。” 她下来时前台正在签收快递,没注意到她从里面出来,“我不是——” 前台上下打量她,神色笃定她不可能是本司员工,“那你说说自己是哪个部门什么职位?” 林砚说不出来。 前台一脸被我抓住了还死不承认的表情,“给点餐的人打电话让他下来自己取。” 她也没办法自己给自己打电话。 陷入自证是最无解的境地,林砚从口袋掏出陆京则的工牌,递给对方看,“我有这个也不能进去吗?” 前台扫了一眼,照片是个眼熟的帅哥,但她这两天忙着交接头很大,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但总归不是眼前这位。 她保持着职业操守,“这位小姐,用别人的身份证,你是坐不了高铁的。” 言之有理。 林砚没再争辩,拎着饮品坐进大厅沙发,给陆京则发了消息,没得到立马回复,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啜饮冰凉的玫瑰生椰水。 前台见她拆了外卖自己喝,心头狐疑,又被“哒哒”高跟鞋声打断。 “顾总监。” 她眼见顾棉踩着高跟鞋从旋转门外进来,连忙侧身打招呼。顾棉是她终面面试官,飒爽利落的女强人,也是她奋斗的目标,前台带着敬意真诚打招呼。 洁净反光的瓷砖地面印着后者急匆匆的身影,顾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刷卡又刷脸快速进了闸道。 另一边,陆京则听完汇报签字,手机跳出林砚求助信息,[饮料太沉,拎不动。] 随后是一个眼巴巴的小猫表情包。 他回复:[两分钟。] 起身,打电话给沈桉野,“例会你先主持。” 后者没有拒绝,顺嘴问:“你干嘛去?” “接老婆。” 第32章 CH32 下一秒,对面挂断电话。 利落干脆。 下行键亮起,陆京则站在专属电梯前等,助理带着资料从他身后经过,向他打招呼。 国内每周例会由总裁办召开,地点定在八楼会议室,参会者皆为各部门负责人及核心人员。陆京则走进电梯,同时间顾棉从隔壁电梯出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瞬间消音,没往会议室,她径直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男人私密性极强,从不喜被打扰,她站在门口等待,心底有些紧张。 广城工亡事故判断责任书已经出来,对外,工厂并无过错,但人命关天,仍被有关部门敲打。对公司,单知情不报便是致命过错。 要被处罚的,首当其中的便是工厂负责人王总,其次,便是她监管的EHS管理部门安全宣传责任。 EHS管理部长是她大舅儿子,人是她招的,事一出,于情于理她难辞其咎。 至于处罚到什么程度,她心里没底。 “顾总监,”助理回来取矿泉水,见她站在门口不动,“您找陆总吗?” “嗯。” “不巧,他刚出去了。” 顾棉有些恍惚,这么多年的默契,他不会猜不到自己会来找他,一时间竟无法判断是故意躲避她,还是真的巧合到有事外出。 不管是哪个原因,她都没办法接受。 “我知道了。” 另一边,陆京则刚出电梯,便见林砚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玩手机。 走近,满屏是白炽灯晃眼的光。 “玩什么呢?” “比赛抓鹅呢,”林砚懊恼,“但我抓不过人家。” 吸管插进塑料杯,男人尝了口咖啡,清甜盖过苦味,点评,“那对面还挺厉害。” 游戏结束,她输了。 “陆京则!”林砚假装生气,“能不能不长别人威风,灭你老婆志气。” 这句老婆很受用。 男人拉她的手,打趣,下次一定。 打趣完,他正色,“刚刚还不让我陪你下来,怎么忽然改主意?” 林砚不想说被前台拦住,对方是工作职责,对于不认识的人自然应当恪尽职守,她总不能自己拿着大喇叭宣传自己是总裁夫人,万一陆京则不愿意在公司公开,那她岂不是笑话。 起身,她收起手机,一副我做事自有主张的模样,“哎呀,少管我做事。” 男人被噎也不气恼,指尖并入她指缝纠缠,带人往里走去。 从格斗馆来,他穿一身深蓝运动服,青春又休闲,少了几分严肃派头,骨子里却依旧是冷的。 前台自然看到两人亲密互动,心下不安,趁他们不注意,拍了张照片发给升职成行政主管的前辈,请问对方两人身份。 后者正在整理九月行政工作总览报告,顺手在电脑点开弹出来的微信,傻眼,一个电话立马拨出去。 电话挂断,前台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脑袋,开始担心饭碗不保。 不能自己吓倒自己,她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来自老板的拷问,不料两人手拉着手低声交谈,径直走过闸机,没有兴师问罪。 回到八楼。 陆京则自然是不相信林砚说辞。 把人送回办公室,去开会的路上发消息让助理把大堂监控调出来。 一人待着,林砚无聊,又点进小程序玩游戏,连续两局失败过后兴致缺缺,索性躺进沙发。 等着等着,不小心睡了过去。 醒来时,神思朦胧混沌。 落地窗外斜阳熔金,巨大又渺小的圆橙悠悠悬挂钢铁森林上空。 她坐在沙发里呆呆看了两眼,回神,起身转了转,看见角落里有方咖啡角,豆子、瓷杯,小冰箱里鲜奶和矿泉水摆放整齐,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她点的那杯玫瑰黑咖啡属实多余。 林砚摸了摸鼻尖,转身看见半人高的绿植后有间小小的休息室,推开门,一张床,一张单人沙发,以及洗手台。 是陆京则专门午休的空间,萦绕着淡淡的香精味道。 和他身上的香气一样。 揿开水龙头,她弯腰洗脸,彻底清醒。 水声止,洗手台上摆放着某品牌棉巾,是她常用的,结婚以来,她无时无刻感受到男人的体贴与细心。 擦干,湿透的白色丢进黑色垃圾桶。 一门之隔,外面传来清晰交谈,女音夹着不甘心和质问。 林砚出门的脚步微顿,虽然她的手机还在外面,但现在显然不是打断的好时机。 想了想,她坐进沙发,随手捞起放在扶手上的书—— 纯英文版的3D建模书籍。 词汇拗口难懂,她随手翻阅,不小心从里面掉落一张照片,是个身穿白裙的女生背影,背景是连成线的蓝色看台,顶端白色挡雨金属棚。 几乎瞬间,她认出是陵大操场。 照片凑到眼前,林砚若有所思。 外面声音渐停,书归位,她指尖捏着照片,双手别在身后,开门。 轻微的开门声被还没离开的顾棉忽然提高的嗓音掩盖。 绿植叶片茁壮,虚掩办公室内情形,林砚没想到她没走,正准备退回休息室,忽然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名字。 “这些年你身边从没别的女人,家族联姻而已,我不信你和林砚能一直走下去,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比她更清楚,她不可能……” 陆京则眸色一冷,“说够了就出去。” 相处这么多年,顾棉向来知道男人冷情冷性,像块捂不热的数九寒冬里的石头,可她偏偏不甘心。 她没见过他和林砚私下相处的样子,自然不相信短短一月,便有人轻而易举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她失了理智,“怎么,你想以顶撞上司的理由把我开除吗?” “以你现在的情况,我确实很难相信你的专业。” 男人骨子里渗透着冷漠,情感的偏颇让她无法接受会议上他公正无私的裁决,也无法看清,对她的敲打,是出于工作,还是暗含私心。 沙发上反扣的手机响起铃声。 背面的壳是深海蓝,漂浮着几朵黑色的云。 很显然,不是他的东西。 顾棉下意识去翻看,她坚定地认为,是谁的都行,只要不是林砚的,她就还有一丝机会。 渺茫的机会。 陆京则没能拦住她,或许也不想拦住,铃声灭,出现的会是他新婚妻子上午新拍新换的手机壁纸,白色花海,她的笑颜。 仔细看,眼里会有他的眉眼。 他站在原地,拒绝的话说一百遍,也不如亲眼所见。 几十秒的铃声拉长了顾棉的时间感知能力,度日如年,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最终结果。 也许是某个动漫人物,也许是某处风景。 都不是。 是林砚手捧玫瑰置身花海的照片。 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细节捕捉能力,这张照片,是陆京则拍的。 手机落回沙发,顾棉忽然觉得好累,时间漫长,他冷情,她心甘情愿等待。 可她何时见过他在女人面前上扬的眉眼。 镜花水月,不过一场空。 - 顾棉走后,林砚背着手出来。 “谁给我打的电话?” “陌生号码。” 陆京则知道她不曾离开,面色变柔,弯腰捞起沙发上手机,递过去。 偷偷把照片塞进运动裤后袋,接过,是串没备注的十一位数字,回拨,林砚凝眉变成苦瓜脸,“是骗子。” 男人走过去捏了捏她薄薄的耳垂。 小脸五官充满好奇,“你也会接到诈骗电话吗?” “不会。” 林砚叹息,“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陆京则安慰,“你这么聪明,他们肯定骗不到你。” 林砚没说话,大一那年,她接到自称槐县警察的电话,称有人盗用自己身份证欠债。 口音是槐县本地人,她的基本信息对方也全部说对,那时她还没有防诈意识,糊里糊涂地给对方转过去八百元,她卡里剩下的当月生活费。 也正是如此,她才会答应舍友参加四人联谊。 去一次,只需要充当氛围调味剂,喝完咖啡带走另一位凑数男同伴,舍友付费一百外加包一周早午餐。 对她来说,比校外兼职划算得多。 也能快速填平八分之一的账目亏空。 不去白不去。 舍友明艳泼辣,为了强烈衬托她的美,林砚应要穿了条白色连衣裙,卷了发尾,简单大方,也是她很舒适的穿搭。 没想到的是,凑数男伴居然对自己一见钟情。 一路从校外咖啡厅跟到校内梧桐道,执意要送她回宿舍。 正值下午上课时间,同学们从宿舍鱼贯而出,不想被人看见,她拐弯,去了宿舍后面的操场。 她平静地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 对方不信,拉拉扯扯想动手,被捧着篮球路过的学长热心制止。 回忆至此,学长的轮廓渐渐清晰。 但那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她踮脚,恰好埋在他肩头,满足地嗅着和休息室完全相同的气息,“陆京则,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陆京则身体僵了僵,揽住她纤薄腰身,心底下意识不想回答,却本能地希望她能得到回应。 “你指哪件?” 从肩头离开,林砚狐疑,“你有很多事瞒着我?” 陆京则抬右手,大拇指点无名指又点食指,来回几次,落在她眼里成了故弄玄虚逗自己开心。 她轻轻笑,抬手握住他宽厚掌心,呼吸如兰,“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 第33章 CH33 透亮落地窗外是漫天霞光,织出一张色彩斑斓的布料,高高悬在天边。 办公室里,是逐渐发酵的暧昧气息。 过去于他,已经过去。 陆京则并未着急回答,垂眸,抬手抚上她脸颊因侧躺留下的明显指印,“这么想知道?” 林砚点头,轻轻蹭他粗粝指腹。 她想知道,想知道过去那些卑微又酸涩的喜欢,是否在某个时间段,某个隐秘角落里有过回应。 抚摸变轻抬,陆京则弯腰附她耳边,气息缓而沉,逗她,“你猜。” 鲜少见到他恶趣味的一面,林砚也觉得新奇。 她没有反感意味地轻哼,反手从身后抽出照片,贴上他耳垂,“我有证据。” 相纸触感顺滑却不冰凉,带着些许温热,与她身上温度接近。 不知在兜里藏了多久。 陆京则并没有责怪她私自翻出照片,眸里带笑地从她手里拿过,“这是哪个姑娘的背影,真好看。” “陆京则!” 从前他执着于让她叫自己特殊称谓,提醒两人关系亲密,相处下来,他现在更喜欢她微微愠怒地叫他全名。 清泠嗓音夹带柔软,尾音上扬,与旁人的叫法皆不相同。 独属于他。 “我在。”陆京则带她坐进沙发,照片平稳摆在摊开的掌心里,思考该怎么诉说那段起初并不算深重的喜欢。 他好像自小与常人不同,反感教养,反感苏曼,反感有一半相同血液的弟弟。 当有女生打着一见钟情的旗号递情书时,他嗤之以鼻,以浅薄的皮相作为喜欢的支撑,定是镜花水月,没有真心可言。 火车站初见他并没有感觉到心动,星空下落泪递手帕也是出于同情,但操场看台上,见她与其他男生对立而站时,他只觉对方碍眼。 罕见地投篮连续失败。 周行远察觉异常,不是因为敏锐,实在是陆京则视线太过不对劲,总是飘向远方看台。 他瞥过去,年轻男女,在拉扯。 神情并不真切,像小情侣闹别扭。 “认识?”周行远问。 认识吗。两面之缘,短暂接触而已。 陆京则愣住,他心里,下意识认为两次见面,是缘分。 多么难得的想法。 “算是。”毕竟他们互知姓名。 不想看那刺眼画面,陆京则沉脸捡起篮球,“再来。” 周行远看出他心不在焉,玩不尽兴,摆手拒绝,“改天吧,我回去冲个澡,要接女朋友下课。” 双手握球,手臂上抬,轻跳,球稳稳落进篮球框,“砰”一声落地。 球从地面弹起,陆京则随手接住,随口问:“还是她?” 周行远有个女朋友,青梅竹马,分分合合好几次,黏黏糊糊纠缠不清。 最夸张那次,一早堵在男生宿舍铁门前,趁宿管不注意直接冲进宿舍,赤膊早起的男大们被吓一跳,自此人人皆知。 提到方晴好,周行远唇角上扬,嗯了声。 陆京则敛眉沉思,半晌,开口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意外他会提出这个问题,周行远想了想总结,“做什么都想她,想见她,想亲她,想独占她,希望她的身边永远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 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是她永远的男主角。 不管闹多少次别扭,吵架,分手,他永远爱她。 陆京则若有所思,视线重新瞥向蓝色看台,胸腔有股闷闷的气。 说不清,道不明。 收拾好装备,周行远从朋友手里拿过女友送自己的生日礼物,“你走吗?” 手里瞬间空落落,陆京则嗯了声,率先抬脚离开。 选的出口位置,却一定经过看台。 身后就是敞开的侧门,周行远看了眼舍近求远的好友,挑了挑眉跟上。 走近,站在纤细高挑白色身影背后,陆京则听明白了。 是男生对林砚的单箭头纠缠。 而她,正在拒绝。 清凌凌的,丝毫没留余地。 也许是有人接近,男生脸面有些绷不住,倔强地说自己不信。 陆京则垂眸,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两米外的台阶上。 没想到他忽然不走,奇奇怪怪的,周行远看了眼时间,抱着球径直略过他,往出口走去,路过年轻男女。 林砚双手环胸,呈抗拒姿态。 “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男生抬手推了下黑框眼镜,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想到这人看似斯文,实则固执。 她脑海冒出一个名字,但也仅有一个名字,不够具体,不够细化,不够有说服力。 林砚随便扯了个比较熟悉的高中男同学救场,“周凛,我发小,老家的青梅竹马,说了你也不认识,你们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见到。” 男生咬牙,慎重地提了个荒唐的想法,“我不介意做你陵城的男友。” 花了三秒钟,林砚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她不做道德方面的对错批判,他能说出这句话,已经代表了不是一路人。 打从心底抗拒这种脚踏两条船的她毫不犹豫,“抱歉,我介意,我不想让周凛伤心。” 听起来很是维护她的青梅竹马。 黑框眼镜男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大度,换来的却是拒绝三连,他实在太喜欢林砚的长相,虽然没有气质出尘那么浮夸,却真的很像学校池塘里那朵独自盛开的白色睡莲。 见到的第一面,他想摘下带回家,插在卧室的花瓶里,独享芬芳。 眼镜挡住了他部分暗黑想法,男生不肯放弃地来搭她的肩膀,林砚本能地皱眉往后退,不希望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这举动刺激到了对方,不由分说,男生上前一步来掐纤薄肩膀,她“嘶”了声,引得身边路过的周行远驻足。 虽无心偷听,但他也听清不少。 追求不成,使蛮力欺负女生,属于人渣行径。 “同学,需要帮忙吗?” 怀里抱着篮球,他问她。 林砚不知心念的人在身后,果断推开男生按在肩膀上的手,跟在周行远身后离开蓝色看台。 男生讪讪,看见高年级学长陆京则举着手机拍视频,僵在原地没敢追上去。 陆京则扯了下嘴角,起身举着手机推到眼镜男面前,冷漠威胁,“再敢纠缠她,这段视频会被发到学校各个平台。” 男生脸色铁青,后悔今天参加联谊。 - 林砚只记得当时有个抱着篮球的学长帮她解围,没想到是周行远,更让她意外的是,这张照片居然是陆京则从视频里截出来的。 心里发软,有部分塌陷。 照片铁证,是暗藏的情谊。 但她是听觉动物,还是想亲口听他答案。 林砚手撑下巴,指尖懒散地点着她扬动的白色裙摆,“干嘛偷偷藏我照片?” 陆京则沉默。 那是出国第二年。深夜,项目失败,醉酒后莫名想听她的声音,视频不长,只有三十秒,听了三遍,有个名字实在太过碍耳。 他躺在沙发里,关掉声音来回拖动进度条,截取了只有她的一张照片。 本以为这段过往不会再被提及,没想到被她无意探得。 提醒之下,陆京则再次想起那个他不喜欢的名字,好在,一切已经过去。 他把林砚抱进怀里,灰与黑交织,在白墙投下交叠阴影,像副和谐山水墨画。 下巴抵住薄肩,鼻尖是缕碎发带来的痒意,“睡不着的时候会拿出来看。” “看了就能睡着了?” “不能,”陆京则说,“会更加睡不着。” 林砚哦了声,“原来我不是褪黑素,而是兴奋剂。” 哪有形容自己是兴奋剂的,陆京则失笑,唇凑到她耳边,换了种更贴切的说法。 林砚耳根爆红,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 两人贴在一起你侬我侬,旖旎氛围被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打断,陆京则没避讳,直接就着相拥姿势接电话。 五分钟后,HR部门经理敲响门。 林砚生怕被人看到影响他形象,连忙从他身上下来,刚站稳,又被男人单手揽进怀里,她挣不开,索性放弃。 经理进来,明显楞了一下,脑子里飞速闪过绝配二字,而后镇定自若地说明来意—— 要帮她在系统录入信息,制作工牌,开放进出环晟的所有权限。 她看向陆京则,反应过来他知道自己被前台拦住上不来的意外,但她以后也不会经常出入环晟,“一定要吗?” 经理拿着手机,站在原地等指示。 男人牵着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站过的白墙前,解释,“以后你会常来,刻纸展示视频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打磨。” 这个理由,她没办法拒绝。 人力资源部门的经理一贯很有眼力界,三下五除二,照片和基本信息全部录入系统,打过招呼,又把空间留给两人。 自今日此,林砚在环晟畅通无阻。 就连保密程度最高的实验室,也毫无保留地向她开放。 这是只有极少数高层,才有的权限。 比爱更让人感到踏实的,是信任。 好像,没什么能回报他。 林砚踮脚,蜻蜓点水般地亲上他脸颊,而后飞速分开,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想了想决定同样告诉他过往,“我也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第34章 CH34 处理完最后一点工作,两人并肩离开办公室。 来时直接从停车场坐电梯到八楼,回时一楼按键亮起一圈红色灯光,跟着陆京则下了电梯,林砚才发现又回到一楼大厅。 与两小时前不同的是,现在正好是下班时间,赶上周五,连环晟这样的科技型公司也有不少员工踩着点离司,愉快地迎接周末。 有员工认出他,打招呼。 他一一回应,等迟疑的眼光落在林砚身上时,他毫不吝啬地公布她的身份——新婚妻子,林砚。 消息在公司内部不胫而走,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老员工闲谈时传递给新人。 助理提前将车从地库开到出口,换成陆京则亲自开。 今年天气异常,九月末仍高温不止,车窗紧闭,空调口散发微凉热气。 林砚坐在副驾驶,刚才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抬手,目光温和地替她整理微乱乌发,“想听。” 虽然做好决定,但话到嘴边犹豫也跟着上涌,她轻咬下唇,思考如何措辞最合适。 眼前落下阴影,暖热指腹触摸柔软唇角,替她抚平纠结,“等想好再告诉我也不迟,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不再咬,乌睫在空气忽闪,很喜欢他这句有的是时间,“回家,回家我说给你听。” “好。”骨节弯起,不轻不重刮过她挺翘鼻梁。 无限柔情。 - 红尾灯串起晚高峰紧密的车流,堵车时,陆京则探手在置物格上握住她的手,轻缓摩挲凹凸不平的虎口。 一刻也不想分开。 心脏被裹着蜜的认知包裹,林砚耐心回握,相处这么久,空气里早已没有不言语带来的尴尬氛围,反而流淌着舒适的轻音乐。 到家时六点半,她撇下他钻进卧室去找东西。 行李箱被收在衣帽间。 打开,她拿出最里层置物袋里叠整齐的男士手帕,深蓝色,绣着暗色不明显纹样,和当年她对主人的认知一样,冷漠深远又低调。 来陵城前,她纠结要不要带在身边,犹豫过后,还是塞进了箱子。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仲夏隐秘的心意还可以让她亲自说出口。 阖上箱子归位,林砚拿着手帕转身,撞进坚实胸膛,瞬间被蓝色阴影笼罩,布料仿佛还残留着格斗馆的汗液气息。 “拿的什么?”他问。 退开半步,身距缝隙里她抬起掌心,上面是叠成方块的崭洁如新的男士手帕,直接闯入他眼里。 林砚说:“从前有个学长借我擦泪用的手帕。” 陆京则当然记得那个夜晚,她独自躺进染墨的绿茵,眼眶泛红,整个人看起来落寞又孤单。 这样的手帕,他有很多条。 但能让他第二面就泛起同情心的,唯有她一人,陆京则抬手接过手帕,眼也没抬,“质感很好,哪个学长送的?我认识吗?” 没听出话里揶揄,林砚下意识认为他忘记是自己送给她的,有些失望,“你不记得?” “我该记得吗?” “不会是我自己吧。” 听到后一句,她才反应过来他故意那样说,其实什么都记得,“陆京则,你真的很坏。” “是吗,”他说,“只对你。” 抬手,陆京则随手将布料丢往一旁单人沙发,林砚视线被蓝色弧影吸引,欸了声,下意识担心会掉在地上,侧身去接。 肩膀被人从身后掰正,脸极近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双瞳,黑得像宝石。 她下意识咽口水,脑海闪过色气二字,没有立刻阻止他的动作。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压进沙发,臀下是一角深蓝手帕,再是,黑色的真皮沙发,眼皮掀起,正好迎接轻柔唇瓣。 拉开距离,陆京则缓沉呼吸落进耳里,是极致诱惑的邀请,“想不想在这试试?” “这里?” 他点头,不是心血来潮,上次帮她换衣服,就很想这么做了,“不愿意?” 林砚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好。” 她也想试试。 骨节分明的指尖探入衣摆,她皮肤白,肤色与沙发形成极致对比,是他精心挑选的颜色。 林砚并不知,耳根染上胭脂酡红,像喝醉了酒,意识与肌骨都是情爱臣服者,随婚戒拥抱潮汐。 单人沙发位置狭小,考虑到实际情况,她大方地全部分给他坐。 自己只能将就。 高高扎起的丸子头不知何时散落,乌发与潮热空气纠缠,散发令人迷醉的玫瑰香气。 衣帽间也有个和卧室相似的花瓶。 水位在玻璃瓶三分之二处,插着枝饱满的多头玫瑰,是他对昨夜的赔罪。此刻风吹进窗户,精心修剪的绿叶随将落欲落的白色花瓣齐齐坠入地毯。 陆京则抬手擦去她汗涔涔的鬓发,吻走发红眼角不自觉落下的一滴泪,代替多年前的手帕。 这次,比婚后每次都更激烈,林砚忽然感觉,他之前都在克制。 心照不宣的情谊过后,是无底线的放纵与越线。 林砚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于是,晚餐是陆京则准备的。 煎到五分熟的牛排,清甜的芦笋,加热后微酸的小番茄,些许意面,组成一顿补充体力的完美事后餐。 两人都是菲力,肉质鲜嫩细腻,当然也得益于他的好手艺。 肉用刀叉分切好后,陆京则把自己那盘交换给林砚,今天的体力消耗实在太大,后者饿极了,大快朵颐。 吃饱后,她娇气地指挥他去刷碗。 虽然不说,他也会主动包揽。 但她需要做点什么,用来发泄他最后蛮横无理地冲撞,控诉他在耳后留下的斑驳红痕。 独自窝进沙发,林砚用电脑反复播放立体展现视频,心里冒出一个大胆设想—— 如果雕刻清明上河图时,能有这样的在线展示,是不是能更直观,更具体,甚至不用说,点进直播间的每个人都能看懂她在做什么。 想到这,她隐隐期待。 两人吃饭用过的餐具和锅具不多,十分钟后,陆京则坐进沙发,熟练地揽住她右侧肩膀,凑过来一起看电脑。 林砚顺势提出设想。 显然是没想到她在琢磨这个,陆京则楞了一瞬,很快思考技术可行性。 半晌,他抬手盖住她期待的眼光,“有点……难。” 很显然,陆京则语句重心是“难”,但林砚不这么认为,“有点”就是不难,对他来说,全是小菜一碟。 她欣喜地拉下男人手腕,“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他愣住,还好老婆没做产品经理,他也不是技术人员,不然她动动嘴皮子,他得敲烂键盘。 既然她想,他能配合,是他的荣幸。 陆京则捏着她纤瘦指节上的突起,打商量,“我们可以先从简单的开始做。” “当然。” 试点嘛,她懂的。成功之后再来波大的。 林砚隔着坚硬笔记本电脑直接吻上他的薄唇,在后者反应之前又退出,止不住兴奋,“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测试?” 陆京则虚揽住她过分活跃的身体,反问她意见,“我随手都可以配合。” 她不想打乱他的工作计划,也要按时交付清明上河图,略微思索,“周末吧,只要你不出差,周末两天我都可以。” “两天不行。” 几乎没思索,他果断说拒绝。 她眨眼不解,“为什么?” 陆京则移开两人之间碍眼的电脑,搁上茶几,黑眸直直撞进好看的亮晶晶琥珀色瞳仁,“老婆,周末我们得早睡晚起。” 几乎瞬间,林砚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确实在周末做的比较多,有时候,她白天都不下床,累得能睡一整天。 可是,明天就是周末,她试探地问:“那明天呢?” “明天你起床后我可以陪你。” 林砚开心,伸手要去拿回电脑,她要思考思考展示什么图纸,一套不行,她不了解技术难度,得多准备几套,让他明天好挑选。 陆京则抢先一步拦住她去触摸电脑的手,她抬眼问又怎么了。 “今晚不行,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林砚看了眼挂在墙上滴答旋转的时钟,已经快指向十点,今晚还来的话,她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起床。 顿时反应过来,他刚刚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她眯眼,不想让他得逞,昨晚到现在已经好几次,让她腰酸背痛,要是刚刚的姿势再来一次,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不行。” 林砚头次在这种事上提出拒绝,双手交叉呈抵御姿势。 黑眸闪过微不可察地意外,陆京则觉得他该早点回国的,那么多个日夜只能靠遐想度过,有些事真的做了才知道食髓知味。 知道她今天确实累了,他也没真打算继续,那是禽兽。 “逗你的,”陆京则阖上电脑盖,抄膝拦腰抱她进卧室,“这么晚了,先休息,明天再说。” 交叉姿势本能变化揽住他的脖颈,林砚眼尖地看到他肩上有两排牙印,不太明显,是她刚刚在衣帽间没控制住咬的,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她不自觉拿手去摸,问他疼不疼。 陆京则抱着她往上提了提,“疼。” 林砚心下愧疚,是她下口重了,正准备保证下次肯定不再咬他,他没脸没皮地来了句,“但很喜欢,要不你再咬一口?” 第35章 CH35 林砚觉得那一口真是咬轻了。 没客气,就着被抱的姿势,她低头在他另一边肩上又咬一口,惹来男人步伐短暂地停顿。 她能感受到,膝窝处陡然收紧的小臂,也能感受到与软肉摩擦的蜿蜒突起的青筋,以及他细微到几乎听不清的唔声。 这一口的力道比刚刚大,牙印也比右肩深,她得意,“这下疼了吧,我劲比刚才使得大。” 陆京则没说自己疼不疼,她在怀里动来动去,他鼻尖全是沐浴品的香气,还有缕没干透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擦过喉结。 “嗯,感觉到你还有力气,”他提议:“不然我们再来一次。” 林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前她当他清冷淡欲,可碰到这种事,就完全变了个人。 她连连摆手拒绝,几乎是双脚刚碰到床边,便逃窜进了被窝。 蚕丝被下的鼓包从床尾鼓囊到床头。 怀里空落落,陆京则站在床边,看着她忙慌避让的样子,低低笑出声。 - 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林砚醒来时,窗外秋雨暂停,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但这场雨过后,陵城再次迎来高温。 长时间呆在空调房,体感不适的她头昏脑胀,只想去外面透透气。 午餐时,她问陆京则有没有推荐的地方,最好是那种山清水秀的天然阴凉处,她可以带着工具坐一下午无人打扰的那种。 后者想了想,“带你去陵山度假村。” 陵山度假村位于半山腰,在网上以绝美日出观赏点闻名,由于是私产,不怎么对外开放,因此需提前一个月预约门票。 大学班级团建时有同学推荐此地,但最终因允许进入游客数量受限放弃。 “门票要预约吧。” “你想去不用”,陆京则说:“自家产业。” 到了目的地,林砚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度假村是他外公留给两个女儿的产业,陆京则继承了母亲股份比例,与柳瑜一人一半。 两人平时忙于事业,因此聘请了专业经理人打理。 车在入口处停下,泊车员负责后续工作,两人牵手拾级而上,虫鸣鸟叫送来山谷清风,森林是最高级的人类滋养地,空气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房间因山势修建,清一色的白墙灰瓦,错落有致,互不干扰。 入住后,林砚跑到露天阳台猛吸几口纯氧,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里挑选热度较高的几款刻纸,打算问问陆京则的意见。 风吹过,无边泳池波光粼粼。 陆京则端来杯水放在木桌上,玻璃杯里是浮动绽放的墨红玫瑰,热气袅袅专门泡给她,这次她没说谢谢,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体贴。 商量过后,两人最终确定雕刻今年的生肖代表-金蛇。 不打算直接沿用先前图案,林砚计划重新设计底稿。翻出张素描纸,三两下便勾勒出草稿——金蛇活灵活现,蛇头仿佛要溢出屏幕,蛇尾圈住梅枝,花瓣漫天。 安静地陪她一会,陆京则起身进房间处理线上工作。 这是他的习惯,当日事当日毕,绝不会让决策和流程卡在他这里。 傍晚,山里逐渐起雾,林砚今天上身修身黑T,搭配牛仔半身裙,小腿感受到凉意,她存档,同步发给陆京则,收了电脑进房间换衣服。 陆京则带着眼镜,批注昨日市场部交上来的策划方案。 见他神色专注,林砚轻手轻脚,从行李箱里翻出条直筒牛仔裤,钻进卫生间,半身裙刚落地,门从外面被叩响。 亲密无间时不会考虑衣不蔽体带来的尴尬,但在清醒时却总是希望能保留最后一点身体上的**,人好像就是这样,穿过衣服,便再也脱不下来。 门没上锁,担心他突然进来,她赶紧弯腰抬脚穿裤子,“等下,我马上出来。” 陆京则应了声好,却未离去。 透过磨砂玻璃门,林砚清晰看见黑色身影。 人在慌乱的时候总是手忙脚乱,平时灵活的手脚像打结一样解不开,踉跄间,她左肩结实地撞上墙壁,痛到“嘶”出声。 陆京则显然听到里面动静,担心她出意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推开门,“我进来了。” 语气里还有担忧的余韵,神色却由亮转沉。 她半靠墙壁,露在外面的右腿纤细笔直,如同无暇白玉,脑子里浮现的,是白玉透粉紧紧勾着小麦色精瘦腰身的镜像画面。 在林砚看不见的角度里,陆京则握紧门把手,喉结上下滚动,“需要我帮忙吗?” 她真是不要面子了,连穿个裤子也要被围观,“不用。” 他低低地嗯了声,却没有离去,目光灼灼地看她弯腰,提起脚尖,均匀完美地填充空荡布料。 像在看会动的艺术品。 冷静叩上金属扣,林砚让出卫生间,镇定自若地擦过他肩膀,“我出去了。” 手腕被扣住,她被迫停下,眼神问他怎么了。 陆京则放轻力度,却没完全放开,“怎么突然换衣服?” “山里有点凉。” “怕冷?” 林砚点头,她确实是畏寒体质。 “我也冷。” 陆京则弯腰,抱住她纤薄上身。 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林砚第一反应,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上半身向后撤离,手背去探他额头,与自己的温度相似,她皱眉:“身上冷吗?” 身上冷的话,有可能是受寒。 陆京则说:“现在好了。” 林砚无语,拍他手背表示不满。 怎么总爱逗自己。 骨节分明的指尖顺势滑进指缝,他牵着她往卧室走,“晚餐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嗯,每天都会有人专门往山上送食材。” 林砚想了想,有点馋黄金蛋炒饭,但不一定有隔夜大米。 “有的。” “那我要吃你做的。” “可以。” “你上辈子是厨师吗,怎么什么都会做?” 陆京则笑,“如果你想吃国宴,我做不出来。” “那我要吃国宴。” “……” 林砚翻出红色披肩裹住肩膀,贴在他身边,慢悠悠地穿过小道,来到餐厅厨房。 陆京则提前电话让人备好食材,热油,炒散鸡蛋,米饭粒粒分明,一撮盐,少许葱花,高温下融合成家常美味。 好吃不用说,她一口接一口,认真道:“老公,这比国宴还香。” 这称呼很受用,他坐在餐桌对面,“你吃过国宴?” 林砚摇头,“没吃过。” 没吃过还敢这么肯定,陆京则嘴角弯出上扬的弧度,服务员这时送来鸡汤,最上层油脂撇去,只剩鲜香浓汤。 盛一碗放到她面前,“慢点吃,别噎着。” 最后,林砚吃得有些撑,拉着他在森林里漫步。 为了尽最大可能保留生态环境,度假村没修太多路灯,光也不算亮,是以两人从暗走到亮,又从亮走到暗。 浓雾渐起,夜色幽深。 夫妻俩如入无人之境,手指却始终紧扣,穿过潺潺流水,二人回到熟悉的房间。 还没来得及开灯,林砚后背便猛地抵在门上,灼热粗重的吻落了下来。 红色披肩滑落脚边。 她抬手揽住他脖颈,错开唇寻找新鲜空气,“先洗澡。” “一起。”陆京则拦腰把她抱进浴室。 热腾白雾翻涌,精疲力尽时恢复平静。 眼皮都睁不开,林砚躺在他怀里,哑声叮嘱,“记得叫我起来看日出。” “睡吧。” 陆京则轻吻她额头,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定好闹钟。 - 翌日五点,陆京则早闹钟醒来,侧身亲了下枕边人唇角,睡梦里的人发出嘤咛,转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他看了两眼,轻手轻脚地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向卧室阳台。 想在山里见到日出,除了早起,还需要几分运气加持。 距离预测的日出时间还有十分钟时,山涧依旧是浓雾笼罩,恐怕某人的想法要落空了。 回屋,陆京则取来厚毛毯,轻轻叫醒床上的人,后者揉了揉难以睁开的双眼,满脸疑惑,“怎么了?” “日出时间快到了。” 意识模模糊糊,林砚依旧记得自己要看日出,白皙双臂从被窝探出勾上他的脖颈,黏糊得像个孩子,陆京则顺势将人抱到外面沙发上。 毛毯裹住拥抱在一起的身影。 环境一下子从温暖变换成湿润的冷凉,林砚意识回笼几分,眼里却是白茫茫一片,连昨日看见的绿色森林都魔法般消失在雾气中。 “我的日出呢?” “再等等。”他耐心哄她。 其实陆京则也不确定,也从不关注这些风景,什么日出日落,只是地球自转引发的视觉现象,所有浪漫解释不过都是富有情怀的人类想象。 只是看她如此期待,他不忍心打击,也从这点期待中生出点念想。 和她一起看日出,确实是一件很让人难忘的事。 六点,距离日出预测时间过去六分钟。 太阳依旧没有半点升起的迹象。 林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觉得希望渺茫,“我们回去接着睡吧。” 昨晚折腾到太晚,她还没睡够。 “困就眯一会,”他辨出雾变浅,万一错过,她一定会后悔,他说:“我叫你。” 眼眶红润,看他如此坚持,林砚坐正身体,陪他一起等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彼此都明白不该抱太大希望。 大自然是最神奇的造物者,薄雾之外,天际忽然橙黄交接,群山连绵,轮廓显现。 没多会,云海翻涌,朝阳初生,金光盖满整片上空。 疲惫瞬间一扫而空,林砚新奇又惊喜地拍他臂膀分享,“陆京则,太阳出来了!” 第36章 CH36 陆京则搂紧了她,浅声应答,“嗯,太阳出来了。” 和你在同一时空,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裹着同一条毯子,看到同一片日出。 心跳同频,抬眼,他小心翼翼地吻上她发亮的清眸。 大自然是神奇造物者,轻而易举地牵起怀中人的震撼与兴奋,林砚早已习惯他的亲近,扭头继续观看日出,“快许愿!” 她听说,对着初生的太阳许愿,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但闭上眼的那刻,林砚才发现自己想许的愿望实在太多,且都很重要,她舍弃不了任何一个,也没办法选出哪个最首要,索性放弃。 转头,发现他刚睁开眼,好奇,“你许了什么愿望?” 陆京则拉上掉落到肩膀的毛毯,“希望你许的愿望全都实现。” 林砚呜咽一声,“那完蛋了。” “为什么?” “我愿望太多,担心太阳忙不过来,一个也没许。” 陆京则轻轻笑了声,被她可爱到。 “你还笑!”她锤他。 “那我只好辛苦点,一个一个帮你实现。”陆京则语气慎重又认真。 林砚眨眨眼,发现刚起床的他发型塌陷,随意盖在额头前,打破了他平时的沉冷气质,多了种懒散自得的气质。甚至靠得太近,她能清晰看见他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就连平日看不清的细微绒毛也在金光的照耀下悄悄显现。 “为什么不给自己许愿?”她好奇。 正常人应该皆为自己所求。 陆京则掰过她好奇的脑袋去看即将完全升起的圆日,提醒,“再不看快没了。” 山里吹来一阵冷风,他紧紧圈住她,满足地嗅她发丝香气。 后半生所求已在身边,他不敢再过多奢求。 惟愿此生,她永不离开。 - 又过一周,迎来国庆并中秋的八天长假。到处人山人海,却也到处阴雨连绵。 坏天气似乎暗示着坏心情。 前一天中午,林砚收拾行李时,接到了林秉山的电话,寥寥几句陌生寒暄,让她和女婿一起回家吃饭。 她蹲在行李箱旁,手里捏着赠品洗面奶,“他出差没时间。” 没说谎,他一号飞国外,她回槐县看秦茵,三号汇合,和朋友们一起去北方看雪。 静了一秒,林秉山说你一个人回来也行。 林砚把洗面奶放进洗漱包,“我也没时间。” “你干嘛去?” “回槐县。” 对面明显不悦,“我才是你的亲人!” 林砚没纠缠板上钉钉的关系,反正他想见的也不是自己,“爸,你找陆京则干嘛?” 林秉山咳嗽一声,“生意上的事,你不懂。” 她确实不懂,也不想懂,既然她不懂,又为什么要来找她。 好吧,她是女儿。 “我问问他今晚有没有时间回家吃饭。” 电话掐断,林砚给陆京则发去消息,等了五分钟,对方回我都可以。 她想早去早回,[我去公司找你,吃过饭就回。] [好。] 五点半,林砚换了条天蓝长裙,宽松版型,却不显臃肿,搭配黑色链条小方包,松弛自然。 再来环晟,畅通无阻。 长假前几分钟的上班时间,整栋楼都弥漫着自由和期待,遇到的每个人,嘴角皆是无意识上扬。 一路到总裁办,助理正在工位收拾东西,见到她打招呼,“太太好。” 林砚微愣,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点了点头很快坦然处之,“假期愉快。” “您也是,”助理把私人物品放进纸箱,“陆总会议结束时间有延迟,让直接您在办公室等他就行。” “好,”林砚想走又停下脚步,看着箱子里满当当的物品和水杯,“你要离职?” “不是,”助理解释,“假期过后会有新助理报道,我调岗。” 她点头,“祝你新岗位一切顺利。” “谢谢太太。” 林砚坐在沙发刷热搜,没多会,助理敲门送进来一本小册子,“陆总让我准备的,您应该用得到。” 她翻开,是各种和玫瑰饮品有关的制作步骤,详尽清晰,一看就费了不少心思,“谢谢,麻烦了。” 距离会议结束还有段时间,林砚走到咖啡角,或者这么叫已经不合适,黑色咖啡机旁,多了很多原先没有的东西,玫瑰干花、冰糖、炼乳等材料和工具。 册子上需要用到的,都在。 她扬唇想笑。 要是他在这,她肯定不吝啬拥抱。 半小时后,陆京则回到办公室,就见沙发里窝了一团天蓝,顺手关掉空调,“等多久了?” “半小时,”她坐起:“你过来。” 他听话近身。 林砚环住瘦腰,脸颊贴在舒适衬衫,“谢谢。” 陆京则抬手,抚上她明显变长的垂顺黑发,“谢什么。” “没什么。” 安静地抱了会,她仰头,正好看见对方系着的深色条纹领带,尽头是微动突起的喉结,真性感啊。 下一秒,领带扯松,他问:“怎么突然想回家吃饭?” 林砚放开他起身理裙子,把链条包塞给他,后者顺势拎在手里,“爸打电话了。” 缺了二十几年的父女情非朝夕可补,她极少主动联系林秉山,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差点忘记她还有个父亲。 陆京则了然,没再多问。 林陆两家皆常住浅水湾别墅区,只隔了几家门头,往来很是方便。 正逢晚高峰,车流南来北往,回去的路比之前多花了半小时。 这是林砚第二次回家,上次,是新婚第三天回门,待了没多久,陌生又难挨,还是陆京则临时有事,她才得以解脱。 车停院里草坪,两人顶着稀薄月色踏进家门,带来的礼物交给住家阿姨,去书房叫人。 门外,林砚听到了林秉山和陆齐盛下棋博弈的对话。 手悬停在把手上空,她下意识看向身后男人,“你爸也在。” 如果早知道陆齐盛会来,她宁愿硬着头皮一个人来吃饭。 “别担心,”陆京则替她压下手把,“我们关系还没僵到老死不相往来。” 书房里两人没听到动静,执棋落子,陆齐盛抬手捡走角落里被圈的三枚白棋,丢进棋罐,碰撞出清脆声响。 他提醒,“该你了。” 林秉山边思考边说:“那孩子真的是跃明的?” “等到时间去做绒毛穿刺。” “现在多大了?” 陆齐盛叹口气,“说是两个月了。” 悬在棋盘上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林秉山抬眼看对面的人,面色不悦,“这么说,跃明这小子明知自己要联姻,还在外面胡……来。” 转了个弯,他咽下搞这个字。 陆齐盛默然,算是承认。 棋子丢进棋盘,林秉山没心思再下,两家虽从祖上交好,但这德性,算是从陆老爷子开始断绝了。 心里弯弯绕半晌,终归是看在生意场上的合作,没有深究。 他看了眼对方紧锁的眉头,“不说这些了,孩子们该到家了,今晚你就在我这吃。” 胎儿不稳,苏曼和陆跃明都在医院作陪。 陆齐盛没说话,小口饮茶。 推门而入,听完全程,林砚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以她的性子,若是婚后发现陆跃明在外有一子,哪怕是婚前旧事,她也会麻利地提离婚。若真这样,陆家脸面只会更加难看。 “爸。”她率先打招呼。 “爸。”陆京则紧随其后。 林秉山转头,看见女儿女婿并肩而站,一对璧人,感情和谐,又想到陆跃明那档子不靠谱的事,原本就对陆京则更满意的他看对方愈发顺眼。 不管怎样,林砚始终是他独女。他还指望着两人能尽早生个孙子,继承林家家业。 “哎,”林秉山离开棋桌,“都回来了。” 他答应得快,让一旁刚放下茶杯的陆齐盛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明明两位都是爸爸,被儿女率先搭理得却不是自己。 气氛瞬间有些微妙。 林砚应了声是,明白不该厚此薄彼,又转头去叫另一位长辈,也是同样的一声爸,清凌凌的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 像是后知后觉,陆京则转移视线,看向正准备回应的陆齐盛,冷不丁开口关心,“最近身体怎么样?” 后者不敢置信,张了张口,话到嘴边还没出声,又听他说:“马上要抱重孙重孙女的滋味如何?” 林秉山捂拳轻咳一声,“我去楼下看看饭好了没。丫头,你也一起。” “好。” 林砚从身后戳了戳陆京则的腰,不料反被他握住,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示意林秉山先走。 “爸,你不走吗?”陆京则说:“苏姨和弟弟应该在家等你吃饭。” 陆齐盛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的主还轮不到你来做。” 气氛僵持不下。 林砚叹口气,如果不把他叫来,也不会有现在的场面,况且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也有她一份。 她扯笑打圆场,“爸爸留在这吃也一样的,都是一家人。” 陆京则垂眸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倒是陆齐盛,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打转,没想到,自己这个薄情冷性的儿子,挺会给另一半留脸面。 他不是不识趣的人,能分清客套话和真心话,“公司临时有事要处理,不留了。” 天平偏向陆京则,林砚自然不勉强,“我送您。” 陆齐盛看了眼凝眉不语的儿子,冷哼一声,应承下来。 走到玄关处,陆齐盛换鞋,朝她摆摆手,“不用送了,回去吃饭,吃完你还有个大工程。” 没头脑的一句话,她没放在心上。 但很快,林砚就发现了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