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D级向导》 第1章 第1章 深夜的公寓里，秦溪正裹着被子思考人生。 仔细算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前，她走出养育她长大的福利院的大门，准备去b省开启阳光明媚的大学生活，却突然眼前一花，摔进了一个陌生的实验室里。 穿越嘛，秦溪很熟。 班上同学正值喜爱小说的幻想年龄，托他们的福，她看过的穿越小说也不是一本两本了，说不定她现在也是哪个作者笔下的角色呢。 而且还是不虐主的那种作者。 毕竟她在异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好心的博士。 博士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像是高岭之花，但真正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人美心善，是个超级好哄的心软的神！ 博士不仅包办了她穿越后的衣食住行，教会她这个世界的语言，还解决了她身份问题，简直就像院长妈妈一样亲切！ 如果不是因为博士拒绝，秦溪现在估计已经抱他的大腿叫妈咪了。 经过一年多的学习，她初步具备在这个世界独立生存的能力，又检测出了精神力，顺利取得了向导身份，得到了足以称得上优厚的待遇。 人生瞬间从HARD模式变成了EASY模式，美好得不可思议。 不出意外的话，等她完成白塔的向导培训，就能在填写意向工作地点时选择中心院，回到她的快乐老家。 这样光明美好、前途灿烂的人生，显然是不会让人深夜emo，咬着被角嘤嘤呜呜的。 那么，她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哇。 秦溪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床头柜上显示着04：44的电子钟，紧紧地抱着被子。 泪，喷了出来。 天杀的作者！我要把你团吧团吧塞进火葬炉里！ 为什么！为什么哨向废土文里还会有灵异事件啊！ 晦暗昏黄的灯光笼罩着狭小的一居室，仿佛老旧影片中接触不良的光源，时亮时灭，短到一两秒的黑暗剥夺视野，如同在为黑暗中的某些存在创造靠近的时机。 静到连颤抖的呼吸声都能听到的黑暗带来未知的恐惧，但随后亮起的灯光却也无法给人以安全感，昏黄的灯光下，每一件家具都投下漆黑浓重的阴影，多了难以言说的陌生感，仿佛突然间被赋予了生命，正沉凝地注视着其中的唯一活物。 太冷了呜呜呜呜，而且为什么还加上了鬼片滤镜，好好的一间卧室被搞得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有鬼爬出来一样！ 好崩溃！好绝望！ 无处不在的冷气透过厚厚的棉被，侵入肌肤，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秦溪忍不住战栗。 哈——还能听到牙关上下打颤发出咯咯哒哒的声音。 原来动漫里那些冷到发抖的声音不是夸张化的表现，人冷到了极致是真的会发出这种声音。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 再这样下去，不等鬼出来吓死自己，她就要先被冻死了！ 冷静、冷静！当务之急不是思考人生，而是从房间里出去。 秦溪抖着腿，裹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 她租住的地方是一座公寓，公寓里住着很多人，她所在的这一层里起码住了几户人家，只要出去嚷一声，大不了多嚷几声，总会有人出门看情况的！ 好话说，人多壮胆，只要她不是一个人就好了！ 然而，尽管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可一想到门外，想到走廊，秦溪的思绪就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开门杀，联想到了无尽长廊。 万一有鬼正等着她开门怎么办？万一出去以后发现自己又掉进了异空间怎么办？ 呜。 真想回到过去攮死为了脱敏看恐怖片的自己。 现在好了，不仅脱敏没脱成，还真遇上灵异事件了！ 砰！砰！砰！ 就在她撑着颤抖的双腿向门口走去时，门外突然响起巨大的撞击声，合金门板不断地浮现向屋内一侧的凸起的凸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门一样。 秦溪被吓得一激灵，好悬撑住了面条一样软的腿，没摔到地上去。骤然发生的变化下，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像提线木偶般，煎熬而恐惧地注视着不知何时会被撞开的房门。 终于，在门板发出在撞击下快要砰然倒下前，撞门声停下了。 秦溪心浮气短地扶着桌子，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停跳了一瞬。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好恐怖。 撞门的是什么东西？ 不行、不行，不能害怕，要冷静、要冷静。 秦溪努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平复下情绪。 门外走廊存在怪物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呆在屋子里也不见得有多安全。 先不提门外的怪物随时可能会闯进来，屋内的这些个灵异物件也是隐藏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秦溪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撞门声砰砰作响的时候，它仍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冰冷的秒时一秒一秒地增加着。 但电子钟上显示的东西已经没有任何可信度了。 电子钟上最大的那几个数字依旧显示着04：44，即使秒时达到了60，下一秒也还是04：44。 盯着看久了，就会感觉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分钟里，无法逃脱。 秦溪赶紧转移了视线。 而后是墙角的抱枕和周围的碎片，那个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睡觉的纯色抱枕长出了奇怪的绿色长条，在睡梦中缠上她的脖子，她也是因此被窒息感惊醒，一醒来便害怕地扯下抱枕，把它扔了出去，碰倒了桌子上的杯子。 或许就是杯子摔碎的声音把门外的怪物引过来的。 眼下，抱枕上的绿色长条无风飘动着，像是什么异形生物在挥舞触角一样。 要不要扔件衣服把这些诡异的东西盖上？ 不行不行，这种鸵鸟行为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很像恐怖片那种出场几秒就死掉的笨蛋才会干的事。 现在的情况是，终端无法使用，她联系不到外面的人，无法求救。 唯一获救的可能，就是等第二天早上，白塔的生活助理发现她没有去上课，派人来找她。 可电子钟上的时间不能作为参考，她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最糟糕的情况是，她像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一样，被困在04:44这一分钟里，等到死也无法等到救援。 秦溪又瞥了眼电子钟，心有余悸，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总之，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自救。 停下思考，再度面对现实，秦溪打量着昏暗的房间，又不可避免地害怕焦虑起来。 她住的地方是六楼，从窗户跳出去的方法跟找死没什么两样，只能想办法从门口逃生。 希望怪物发现撞不开门，已经离开这里，不要堵在门口。 合金门被撞得轻微变形，但好在猫眼没有被扭曲损坏，她可以通过猫眼去看怪物走了没有。 在那之前…… 先找把武器！ 虽然就合金门上留下的恐怖痕迹来看，就算拿了武器，她这小身板也是打不过，但手里拿着武器起码心里会安稳一点。 秦溪环顾四周。 厨房的柜台正对着卫生间，柜台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 搬来这里才三天，这三天她都是在白塔解决早午晚餐，没有买菜刀。 向导配发的生活用品很丰富，但不包含武器，而且大多生活用品都被她留在了白塔的宿舍里。那种便携的高科技激光武器只供给负责守卫白塔的巡卫队哨兵，任何武器都不在向导配发的物资清单里。 秦溪的目光转向了床对面的落地衣架，那是她从网上采购零件自行拼装起来的，挂衣服的杆子可以拆卸。 拆下来也能当个武器了。 身上裹着的薄被有点碍事，秦溪犹豫了一会，松开了裹紧的被子，只穿着单薄的睡裙赤脚站在地上。 出乎预料，没有被子以后，虽然还是很冷，但她居然也没有感觉变得更冷了。 难道是在梦里？ 对哦，她还没掐过自己呢，说不定现在只是在做梦而已，等醒来，她就会发现其实只是睡梦中踢掉了被子，所以才会觉得冷。 这样想着，秦溪满怀希望地掐起胳膊上的软肉。 嘶——痛。 不是做梦呜。 希望又一次破灭，没办法了，真的要自己想办法逃出去了。 秦溪含着眼泪，一边绷紧神经留神门口的情况，一边动作小心地拿下晾衣杆上的衣服，拆下晾衣杆，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晾衣杆的表面带着金属固有的冷，即使双手已经冻僵，秦溪依旧能感觉到冰冷，但好在晾衣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稍微给她带来了一些安全感。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好，武器已经有了，接下来就去门口看看怪物走了没有。 由于腿实在软得不行，为了避免着急摔倒，秦溪压抑着内心的慌乱，稳且慢地向前挪步。 快到卫生间的门口了。 为了能在20平米的单身公寓里装下一个人生活必要的家居，森见公寓的房间布局相当紧凑，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前方的左侧是一间狭小但依旧装了浴缸的卫生间，右侧则是厨房柜台与小型油烟机，中间只留下约为0.7米的过道。 卫生间，一种恐怖片里的事故多发地段，常常是鬼怪藏匿的地点，阴恻恻的鬼会在泡沫糊住眼睛时突然出现。 还好还好，她睡前有按照习惯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秦溪小心翼翼地瞥过去。 噫！门怎么开了！ 卫生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道门缝，昏暗的灯光经由门缝照入卫生间，均匀地分散铺洒，照出了物体的隐约轮廓，却又不让人看得分明。 洗手池的上方，未被门框遮挡的一角镜子倒映着卫生间内的局部景象。 除了氛围恐怖了些，似乎没有其他异常…… 秦溪松了口气，挪开视线，诡异的影子忽然从眼角的余光里划过。她惊魂不定地看过去，人影却又从镜面上消失了。 什么东西！ 秦溪捂住嘴，将尖叫声死死憋在喉咙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要把门关上。 她撑着发软的腿，大跨步走向卫生间，去够卫生间的门。 只要把门关上，就…… “滴滴滴——” 秦溪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床头柜的电子钟正发出急促尖锐的铃声。 而另一边，阴冷的风从卫生间的方向袭来，她应对不暇，急忙透过门缝看去。 只见洗手池上的镜子如同充气的塑料袋一样鼓了起来，人脸拓印在镜面上，仿佛有什么鬼东西正要从里面冲出来。 秦溪的脑袋懵了一瞬。 当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推门冲入卫生间，拿着晾衣杆捅碎了镜子。 镜子碎片哗啦啦地落在洗手池上，地砖上，数不清的镜子碎片中，数不清的黑色阴影扭曲蠕动着，其中已经有一小部分爬出了镜面，只有尾部粘连着镜面，就像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样。 秦溪的表情一片空白。 完蛋了。 这下死定了。 “呵呵，等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秦溪的动作僵住了，她梗着脖子，一顿一顿地向左侧声源转去。 一个男鬼正泡在浴缸里，他的身形修长，浓黑的长发水藻般在水中四散开，还在淌水的面庞如同尸体一样苍白，却又妖艳异常，他的脸上带着阴郁的笑容，乌黑的瞳仁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先动了起来。 秦溪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晾衣杆向前劈去。 第2章 第2章 晾衣杆带起的风吹动了她的长发，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过得很慢，慢到她足以在恐惧中看清男鬼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双漆黑的瞳仁因诧异微微颤动，紧接着，凶狠暴戾自艳丽的眉眼中爆发，却又在与她对上视线时，瞬间消弭于无形，化作嘴角一抹无奈好笑的弧度。 像是从阴间的男鬼突然变成鲜活灵动的狐狸精。 秦溪眼前一花，陌生男人轻巧地躲过晾衣杆，踏上破碎的镜子，碾碎爬出的阴影。 他抓住晾衣杆，弯腰与她平视，笑眼眯眯地说道： “这位小姐，在梦域里使用污染物充当武器，可是会被教官扣分的哦。” 骤然放大的脸庞吓了秦溪一跳，她猛地后仰，拉开距离。 “你是人？” “小姐把我当成什么了？梦域的怪物吗？”陌生男人伸手拉住因猛然后仰重心不稳的秦溪，“低级梦域里是没有人类形体的怪物的。看来小姐你的梦域常识也不过关嘛，需要我帮你补课吗？当初我的梦域通识考试是满分哦。” 秦溪借力站稳身体，思绪不由歪了一下。 什么？向导还有通识考试？ “等等，现在不是说考试的时候，你说我们是在梦域里？” 陌生男人点了点头。 梦域，这个单词用博士的翻译来说，可以解释成陷阱、副本与猎场。 是“与”这个连接词，她应该没记错，梦域同时包含这三个名词的意思。 它是母树为捕食人类而设下的陷阱，是以梦核为媒介、以现实世界为模版复制的猎场。在梦域里，母树驱赶残酷嗜血的怪物，追逐四散而逃的猎物，令恐惧浸满人类的每一处皮肉，最终杀死猎物，使之成为梦核生长的养分。 不是很复杂，但这些词语的组合很陌生，她是硬背下来的。 总之，既然身处梦域，那么屋子里的这些灵异现象就都可以解释了——这些都是母树为了让她恐慌而制造出来的的。 秦溪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是真的误入灵异片场了。 过度紧张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后，便是一阵自五脏六腑生发的脱力感。 小腿肚因为之前的过度紧绷，现在有些发软，秦溪后退半步，半坐在洗手池上，双手抓住盆沿，一时间脑子嗡嗡的，简直想要现在、立刻、马上厥过去。 她虚着眼看向眼前黑发黑眸、五官柔和的面孔，心中升起了久违的亲切感。 这个世界的人长相更偏向于她原来世界的西方人，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种东方风格的面孔了。 出现在浴缸里的男人穿着警卫厅的制服，身后背着一柄黑色长刀。或许是在浸入浴缸前脱掉了外套，现在他的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绣着桑叶图案的制服衬衫。 丝绸质地的衬衫被水打湿，因直起身体的动作紧贴他的皮肤，勾勒出流畅分明的肌肉线条。 “你是警卫厅的……警官吗？” “小姐可以叫我付蔚，小姐的名字是什么？” 付蔚的脸贴得有些近，含笑的眼眸如黑曜石般，状似散漫却又隐隐专注，仿佛在期待些什么。 在这样的注视下，秦溪有些不自在地偏移视线。 “秦溪。” 报出名字后，秦溪感觉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紧了紧，接着，她听到一声叹息。 “小姐一直在流泪，是因为害怕吗？” “也、也没有很害怕。”秦溪抽回手，窘迫地擦掉了眼下的泪水。 “害怕也没有关系，”付蔚抹去她因仓促没来得及擦去的泪水， “我马上就送你离开。” 是错觉吗？交换名字后，这个从浴缸里出来的男人的语气温柔了很多，没有刚开始那种轻佻感了。 秦溪有些纳闷付蔚帮她擦泪的动作。 亲近却不狎昵，有种被当作小孩照顾了的感觉。 他们之前认识吗？ 秦溪打量着付蔚的脸，他的眉眼极尽风流妍丽，未尽的水滴从微挑的眼尾滑落至唇畔，薄唇嫣红似血。 虽然是东方风格的五官，没有凌厉深刻的线条，但五官搭配起来极具冲击力，像是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这样的样貌，如果以前见过，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从着装上看，他至少是警卫厅里队长级别的人物，那应该很厉害吧？ “那就谢谢你了，但是，送我离开？你要留在梦域里吗？” “嗯，我还要剪断根系，回收梦核。”似乎依旧坚信着她梦域常识不过关的人设，付蔚一边偏头拢起长发拧水，一边解释，“梦域已经展开，梦核生根，从现实潜入梦域。在梦域完成构建，侵占现实以前，必须摧毁它的根系，不过……嗯？” 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的小姐递来了毛巾，讨好地冲他一笑。 付蔚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某种情绪在他的心中激荡，让他想要发笑，但他还是忍住了，接着说下去。 “不过，没有经过训练，最好不要贸然靠近根系所在的区域，这会刺激到它，进而刺激梦域中次生怪物向梦核聚集。” “训练里……包含不引起梦核应激靠近它的方法？” “当然不是，小姐，哨兵的训练只有战斗、战斗、战斗。你唯一需要学会的，就是如何从怪物的包围圈中快速向梦核突进。不过，接近梦核的方法是通识课的内容，也很重要。五区的位置尴尬，既比不上内三区，也不像边缘区一样直面母树，能即时更新梦域信息，你可以考虑更换……” “等一下，你是说哨兵训练？” “嗯，怎么了？” 秦溪面露迷茫：“可我是向导啊。” “向导？” “对，D级向导。” 付蔚的表情有些懵，他眨了眨眼睛，湿润的睫毛颤动着，像只落水的狐狸一样茫然。 随后，他将滴水的头发往后捋，顺着手臂向后的力道仰头发笑，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的闷笑颤抖着，温良的表象下不经意泄出疯狂。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五区的白塔还真是废物啊。”付蔚单手按住秦溪的肩膀，阻止她向后退去，他将脸一抹，再一次面向她时已经恢复了温柔的表情，只是语气里还带着笑腔，“抱歉，抱歉，小向导，吓到你了吗？” “也、也还好……” 这个人长相是很亲切，怎么性格好像有点疯啊。 “向导应该住在白塔里，你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公寓里？”他停顿了一秒，声音柔和得仿佛能滴水，“是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喜欢白塔的氛围而已。”秦溪连忙摆手，忍不住在心里辩解。 而且也没有“这样的公寓”吧，小是小了一点，她一个人住着是刚刚好的。 眼见付蔚嘴角的笑意更深，秦溪连忙转移话题。 “你说可以送我离开，要怎么做？” “照我刚才的方法做就可以离开了。不过，离开前，可以跟我介绍一下这个梦域里的异常吗？” 刚才的方法……是说浴缸吗？ 秦溪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满水的浴缸，又把视线放回到付蔚的身上。 “梦域的异常，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处吗？” “越接近梦核所在的地方，越容易出现异常，这能帮我定位梦核的所在。” “哦哦。”秦溪点头，用手指向镜子，“这里好像有很多个异常，一个是这面镜子。” 残存的镜面上，漆黑阴影如同粘稠的石油，在重力的作用下垂落。 付蔚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镜面残片便收回了视线，轻快地说： “嗯，不用在意这个，不过是连形体也无法产生的弱小怪物，构不成威胁。” “可这面镜子里藏着……” 想起付蔚所说的低级梦域里不会有人形怪物的说法，秦溪犹豫了一下。 “镜子里好像藏着人形的怪物。”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如实说出来，“你进来那会儿，我在捅镜子，就是因为镜子上出现了人脸，里面的那个怪物正在往外面冲。” “你看到的应该只是类似人脸的东西，它已经被你杀死了。” “那么容易吗？” “不必高估C级梦域的怪物实力，很多情况下，只要失去凭依物，它们就会消散。其它的异常在外面？” “对，欸——” “那我们就出发吧。” 付蔚抓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轻轻松松就带着她调转了方向，游戏一样将她往前推着走。 “等等，等一下，我自己走。” 想到外面诡异的电子钟和带触角的抱枕，秦溪腿有些发软。 “别怕，这座梦域的等级只有C级，威胁不大。”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付蔚还是变了动作，化推为揽，抓着她的胳膊，与她并肩挤出浴室的窄门。 高热的体温从紧贴的位置传来，像是在阴凉的地下室里贴上一块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剧烈的冷热变化让秦溪不由哆嗦了一下。 “很冷吗？”付蔚关切地低头，随即恍然大悟，“抱歉，我忘了向导的体质比较脆弱。” “没事，也没有很冷，我可以忍。那个……”秦溪忍不住说道，“可以松开我吗？” 她是有点害怕没错，但是也不至于挤在一起取暖啦。 付蔚从善如流地松手。 秦溪站在床边，伸手点向房间各处。 “灯泡、抱枕、还有这个电子钟，都有点诡异。对了……”她的表情紧张起来，“门外也有很凶的怪物，这扇门就是被外面的怪物破坏成这样的，刚才电子钟的声音和镜子被打碎的声音很响，可能会再把怪物招来。” “别担心，母树不是全知全能。在你达到致幻期被母树标记以前，祂必须借助怪物的耳目才能定位你的位置。既然怪物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说明它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倒是你说的电子钟、抱枕和灯泡，这些也太……” “太怪异了？” 付蔚失笑着摇头：“是太弱小了。小向导，我实在想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秦溪的脑子空白了一瞬，紧接着脸颊胀红，眼眶含泪。 什么弱小！什么弱小！知道什么叫作鬼怪出现的征兆吗？知道什么叫做恐怖氛围吗？知道什么叫做东亚式恐怖吗？只会拍血浆片的异世界不配谈恐怖，给我闭嘴啊！ “抱歉抱歉，小向导，不是在说你胆小的意思。”付蔚正了正神色，随后又忍不住笑出声，在秦溪羞愤的视线下，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咳，好吧、好吧，是很恐怖。” “恐、异常的东西说完了，我要离开这里。”秦溪别开脸，羞恼得不想再看那张笑脸。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小向导你原谅我好不好？” 看见付蔚收了笑容，做出认真道歉的模样，秦溪又觉得有些别扭了。 一不小心情绪上来，居然冲着陌生人发脾气了。 “我也没有生气，还是很谢谢你愿意救我。” 话抛下去了，付蔚却没有回复，秦溪有些忐忑地抬头望回去。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仿佛有些惊讶，紧接着，闷笑声从他震动的胸腔中发出来，付蔚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向导，你有些可爱。” “啊？谢、谢谢？”被夸得有些懵，秦溪不确定地回了句谢谢。 “走，我送你离开。” “哦、哦。” 这是什么走向？ 算了，能离开就好。 付蔚带着她回到浴室，他随意地将镜子碎片扫开。 “小心，不要踩到。” 秦溪靠近浴缸，伸手探向水面，指尖还没碰到水就被付蔚抓住了。 “等等，水很冷，先换缸温水。” 还可以换温水吗？ 秦溪狐疑地歪头看着他打开水阀的动作。 照梦域里这冷得要命的温度来看，应该不会有热水吧？ 但是也不一定，她对梦域的了解比不上一线作战的哨兵，万一梦域是一比一复制现实世界，真能放出热水呢？ 不确定，先看看。 水流哗啦啦地流淌，十秒钟、三十秒钟…… “嗯……这座公寓不提供热水吗？” “提供的哦，我租房之前是有特地考察过的，热水和地暖都是有供应的。”秦溪语调轻快，有点赢了的得意感。 “看来这座梦域有些古怪，小向导你只能泡冷水了。” “没关系，我不怕的。” 满怀着将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雀跃，秦溪忍着寒冷在浴缸坐下，期待地望向付蔚。 “接下来，面朝天花板躺下，把整个身体浸入水里，默数三十秒后起来，就可以离开梦域了。” 躺下、全身包括脸浸入水里…… 秦溪一边忍耐着刺骨的寒冷缓缓躺下，一边默默在心里复现出去的方法，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诶，不是，深夜闭眼泡浴缸。 这个方法怎么那么像作死的灵异仪式啊？ 第3章 第3章 “等等等等！” “怎么了，小向导，你不想走了，想留下来陪我冒险？” 这个选项也安全不到哪里去啊。 秦溪抓住付蔚的手，心里流泪猫猫头。 “不是，我是想问，还有没有别的出去的方法啊？” “小向导害怕淹水？”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这样的，我老家里有一种说法……” 她欲言又止，付蔚眯眼笑了笑，坐上浴缸边沿，一副很有耐心听她解释的模样。 “就是说，像这种完全隔绝感官，把自己浸到水里的行为，出来很容易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有鬼、怪物的地方。”秦溪的声音越说越小，她仰头看向付蔚，“而且，在梦域里把自己浸进水里，是不是有些危险啊？” “小向导，你仔细想想，你描述的不就是从现实进入梦域的过程吗？” “啊，是、是这样的吗？” “目前已经探明的进出梦域的方法不多，将全身浸入水中后起来是其中一种。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种方法是最方便快捷的。不过小向导你既然害怕，我们也可以换个方法。” 还真有别的方法！ “好呀好呀！” 秦溪高兴地从浴缸里爬起来，带起的冷风让她打了个颤，“对了，是什么方法？” “这个方法需要用到全身镜。在镜子前点亮四根蜡烛，当镜面产生涟漪时，穿过镜子，你就能返回现实。” “啊？” 秦溪跨出浴缸的动作僵住了，她扶着付蔚的手，望向他，满眼不可思议。 不是，你这个方法怎么也这么灵异啊？ “这个方法也不喜欢？那找根绳索怎么样？只要挂在房梁上，结一个小圈，然后挤过去就可以了，不过森见公寓的房屋结构不容易找到房梁，想要挂绳会费些功夫。” 秦溪崩溃地说道： “就没有正常一点的方法吗？” 付蔚状似疑惑地偏了偏头：“嗯？这些办法有哪里不正常的吗？” 这些完全就是见鬼速通大全啊！哪里正常了！ 秦溪欲哭无泪。 “我是说有没有那种，比如说像门一样，跨步走过就可以出去的方法？” “真遗憾呐，梦域里没有这样的出口。” 付蔚说着遗憾却勾起了嘴角，他的嘴唇嫣红，盯着她的瞳孔幽邃专注，像极了故事里描述的某些精怪。 狐狸精、艳鬼这两个词在秦溪的脑海里头打转，那种鬼怪扮成人的模样把人骗进陷阱里的故事情节在《聊斋》里也很常见哇。 太可疑了。 她眼前的这个五区警卫局警官，真的是人么？ 秦溪抽回手，扶在浴缸的边沿上，只觉双腿发软，她的声音发颤：“我我我我、我就是问一下啊，您有精神体吗？” 精神体是高等级的精神觉醒者独有的属性，而觉醒者是向导与哨兵的统称，用以与普通人区分。只有具备B级以上精神力的觉醒者才能稳定产生精神体。 虽然她只是D级向导，没有实体化的精神体，但是也具备精神力，也可以通过触摸感知来估算精神体主人的精神强度。 就算外形可以作假，精神力总不能吧？ “小向导想看我的精神体？这可真是叫人为难，精神体可是很私密的东西呢，随便把它放出来给人看，我也是会害羞的。” 说着害羞的话，付蔚脸上却没有分毫羞意，他偏了偏头，语气低沉暧昧，意有所指，像是在说什么成人的糟糕话题。 秦溪坐在浴缸的边沿上，仰视视角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低头。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怯懦，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她又不是什么小女孩，不会被轻易吓住的！ 秦溪猛地抬头，对上了付蔚含笑的双眼。 “精神体也没有那么私密吧，我的朋友就给我看过。” “她和你是同性吧。” 秦溪哑然，这么一说确实。 难道这个世界的异性精神体有什么不同的说法，比如说只能给专属向导/哨兵看，或是异性看了之后要负责？ 等等。 “我记得有看到一些资料里提过，部分哨兵的精神体可以与哨兵协同作战，哨兵作战期间不可能不……”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现在的重点不是哨兵的精神体能不能给异性看，而是她需要通过精神体的存在来确定付蔚是否非人。 哪怕遭到拒绝，他的态度同样可以说明问题…… 秦溪的心跳有点快，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付蔚从鼻腔哼出了笑音。 “小向导，试探别人却把自己吓到了可不行，心跳得那么快，会被听到的。”付蔚隔空点了点她的胸口。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秦溪按住胸口，被亲和无害的语气短暂迷惑了心神，但又很快警觉了起来。 仿佛读出了她的心音，付蔚道： “小向导，我说过，低级梦域里不存在人形的怪物，也不存在伪装成人类的怪物。况且，除了信任我，你现在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像是威胁…… “如果你接受通识课的教导，就会知道，能不惊动母树而出入梦域的方法很少，而这三种方法是最稳定的。” 秦溪忍不住去看被他挡住的卫生间出口，她心神不宁地低头，按在浴缸边沿稳定身体的手不留神间滑落下去，浸入寒冷刺骨的水里。 冰寒顺着接触点向上蔓延，她迅速地收手，却还是被冰得受不了。 浴缸里的水好像变得更冷了…… “算了。”付蔚的声音带着无奈，“小向导，看这里。” “嗯？” 秦溪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伴随着砰的一声仿佛卡通人物出场的音效，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出现在了半空中。 它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那一瞬间，秦溪对上了那双黑曜石般纯粹的圆眼。 紧接着，在重力的作用下，小狐狸直直地向下坠落，火焰般柔顺的赤红毛发逆风飘扬。 尽管刚出现就面临如此窘境，小狐狸却毫不慌张，它轻巧地调整姿势，四脚着地，为了化解动势，向她所在的方向弹跳了几步。 柔顺的毛发因它的动作变得凌乱，小狐狸蹲在地上，挥舞上肢梳理了几下毛发，耳尖白色的绒毛在半空中甩出可爱的弧度。随后，它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偏起脑袋，乖巧地抬头望向她。 狐狸？ 是精神体？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害怕与僵硬，小狐狸碰瓷一般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柔软温热的小脑袋撞上了她的小腿，嘤嘤地叫了两声。 小腿上传来温暖的毛绒触感。 秦溪无措地看向付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抱胸背靠墙壁，姿态悠闲散漫，含笑地注视着她。 浴室阴冷昏暗，付蔚的身侧，挂在镜面上的漆黑阴影还在努力挣扎着，原油般的质地粘稠古怪，如同流血般一点一滴地落下，甫一接触地面便化为黑色的雾气，融入不知何时升腾而起的冰冷白雾中。 这一切本应诡异恐怖，但加上还在她腿边嘤嘤撒娇讨怜的狐狸，却仿佛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付蔚抬了抬下巴，他那因笑容而微眯的狐狸眼在此时也仿佛多了分可爱的意味：“还不能确定的话，摸摸它如何？你们向导是有一套自己的辨别方法的，对吧。” “可以摸吗？” “当然。” 小狐狸用温暖湿润的鼻头蹭了蹭她的小腿，吸引她的注意。 秦溪向下看去。 小狐狸终于赢得了她的注意力，后退几步，欢快地跳了起来。 她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小狐狸，小巧的、温暖的躯体在她的怀里缩成一团，火炉烘烤般的温暖漫开，软化了她被冻僵的肌肤。 好暖和的一团。 小狐狸像是坐不住，在她的怀里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随后，它干脆扭了一下，用脑袋顶着她的手臂，似乎在催促她快来摸摸。 这样的可爱攻势直接打消了秦溪的所有疑虑，她已经不再怀疑付蔚的哨兵身份，但…… 好可爱，想摸毛茸茸！ 她假公济私，揉了好几把小狐狸的柔顺的毛发，才让指尖亮起纯白色的微光——那是精神力外放的体现。 精神力的强度似乎有点微弱，似乎只有B级不到的强度？ 秦溪闭上眼睛，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仔细感知。 嗯嗯，是一片火红色的精神力，和小狐狸皮毛的颜色一模一样，只不过付蔚的精神力色彩较之更加暗淡。 在这个世界，觉醒者的精神力是有色彩的，大多数觉醒者的色彩是纯净的单色。博士告诉过她，通俗文学常常将精神力的色彩与本人的性格底色相联系，不过目前并没有足够有力的科学证据支撑这个观点。 虽然强度不高，但韧性还可以。在她的精神力冲撞下，没有散开，有点像是柔韧的青团，要费些力气才能扯散。 嗯？那些灰黑色的尘埃是什么，精神污染吗？ 就在她用精神力触碰红色精神力上的灰色斑点时，有一部分的精神体忽然裂开，部分灰尘般的细小颗粒从裂口处逸散开来，转眼间，撕扯成两片的精神体重新弥合在了一起，愈合的部分颜色似乎比周围鲜亮了几个度？ 这难道就是精神净化？ 表现形式好像和向导老师说的浅层净化相一致。 秦溪结束了精神力等级评估，睁开了眼睛。 韧性符合精神体诞生的条件的，等级大概是在B级左右。 这一点信息再次佐证了付蔚的哨兵身份。 她望向付蔚，眼中充满了信任，不好意思地说： “抱歉刚才怀疑你了，只是我实在很害怕。” “哼，”付蔚愉悦地笑了一声，声线里带着不明显的轻喘，“没关系，我不介意。那么，小向导，现在你打算怎么做？是用浸水的方法，还是随我一起去寻找其它的方法？” 她的身上现在**，梦域里的温度那么低，再拖延下去，失温带来的危险比浸水的可怕要严重得多。 “我现在就走吧。” 秦溪松开小狐狸，它留恋地蹭了一下，随即跳了出去，怀中的暖团瞬间被冷风取代，她想要站起来，才发现因为过度的紧张与寒冷，双腿僵硬得动不了。 付蔚很快便发现了她的窘境，他突然走了过来，右手放在她的背后，左手绕过她的腿弯。 “稳住，要起来了。” “诶？” 秦溪被抱了起来，骤然的失重叫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环过付蔚的脖颈，靠在他的胸口上。 付蔚调整姿势，将她悬抱在浴缸上，搂着腿弯的左手下移：“要先适应一下水温吗？” 秦溪咬咬牙，环住付蔚脖颈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直接把我放下去吧。” 付蔚依言照做，刺骨的冷水瞬间激起秦溪的鸡皮疙瘩，她嘶嘶地抽气，过了好半会才适应过来。 “接下来，只要把全身浸入水里就可以了吗？” “对，默数三十秒，担心时间不够的话，你也可以多数几秒。别担心，我会在旁边看着。” 秦溪依言滑落下去，冷水漫过口鼻，窒息的恐惧令她又挣扎着起来，迟疑而惊惶地看向身边的付蔚。 “这样做，真的可以出去，对吧？” 水珠坠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上，那双湿润的眼眸紧张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依赖，仿佛只要他点头，便能抛却恐惧，勇敢去做。 付蔚恍惚了一瞬，旋即笑容回到他的嘴角。 “当然，我保证。” 他的笑容如此温柔坚定，哪怕这个保证来自一个相处不到一小时的陌生人，秦溪依旧感到了安心。 她闭上眼睛，沉入水底。 冰冷的水体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无孔不入，恐怖的压力与窒息感催促着她浮上水面，呼吸空气。 秦溪艰难地屏息沉底，在心中默数。 1001、1002、1003……10033！ 时间到！ 秦溪猛地坐起，她紧闭着眼睛，狼狈地大口喘息，含在口中的氧气本不应该消耗得那么快，但她实在太紧张了、太害怕了。 等终于从被水淹没的恐惧中缓过神来时，秦溪才有心力抹掉眼皮上水迹，睁眼打量浴室。 此时此刻，浴缸边的付蔚已经消失不见了。 昏暗的光线下，狭小的浴室阴冷如旧。 通向走廊的合金门不知什么时候被破坏，暗红的灯光穿过敞开的门洞，洒在浴室前的过道上，如刀锋般割裂室内凝滞的黑暗。 地面上，破碎的镜子碎片仍旧维持着被她打碎时的最初状态。 第4章 第4章 “你、你好。” “我、我好害怕。” “……” “救、救救我。” “……” “你、你好。我、我好害怕。救、救救我。” 秦溪瘫坐在走廊上，露出一个和哭差不多的笑脸。 在她的对面，穿着警卫员制服的人形生物同样瘫坐在地上，它牵动五官，试图用融化蜡像般的诡异面孔做出和她一样的表情。 看到这张崎岖脸上做出的崎岖表情，秦溪白眼一翻，觉得自己马上要厥过去了，她狠掐大腿，拼命维持意识的清醒。 蜡像怪物也掐起了大腿，这个动作很简单，很快，它就完成了模仿，结束动作，倾身向她靠近。 过度惊恐带来头晕目眩的感觉，双腿不争气地发软，根本站不起来，秦溪又气又急，她眼睁睁地看着蜡像怪物靠近，只能比出一个复杂的手势，赌它会停下来模仿她的动作。 万幸！怪物停住了！ 它伸出双手，把右手手指像拉橡皮糖一样拉长，笨拙地模仿她将手指勾勾绕绕缠在一起。因缺乏小指，又常常弄错食指与中指，它的模仿进度缓慢，给秦溪留下了喘息的气口。 但在这个时候，比起理智的思考逃生的出路，懊恼更多挤占了秦溪的脑子。 呜，早知一见到怪物会被吓得腿软跑不了，她当初就该躲在公寓房间里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还要从她离开浴室后说起。 在检查了水杯碎片、始终维持在04:44的闹钟和灰蒙蒙的窗户以后，秦溪终于不敢置信地得出了结论—— 她还没有离开梦域。 更糟糕的是，付蔚不见了踪影，她很可能陷入了梦域的另一层空间。 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她发现公寓门洞大开，合金门被暴力破坏，推倒在地上。即使是在她浸水的时候发生的，她也不可能听不到一点门被暴力撞碎的巨大声响。 所以，很大的可能，是她不仅没有通过浸水离开梦域，还被转移到了梦域另外一个地方。 仔细查看被破坏的大门后，秦溪还发现，倒下的合金门板还残留着恐怖的凹陷与爪痕，门框破碎变形，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硬是要挤进来一样。 这让她不由联想到了先前猛烈撞击公寓大门的未知怪物。 在那个局面下，留给她的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在房间里躲着，被可能折返的破门怪物像小面包一样被撕碎；要么离开房间，在走廊上迎面撞见破门怪物，像小面包一样被撕碎。 或许她的运气没有那么糟糕，不会变成倒霉的小面包，而是能在屋里等到发现不对劲的付蔚，又或者能在外面走廊上找到新的出路。 这两个选择毫无确定性，全凭天命。 但秦溪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确信付蔚值得信任，但她知道自己的胆量不值得信任。 在等待中，过剩的想象力将为恐惧添砖加瓦，层层加码，过不了多久，摇摇欲坠的积木塔倒塌，恐惧会将她的思考引至极端—— 是否唯有死亡，才可以终止恐惧。 不管是被自己的莽撞和无知害死，还是坐以待毙被想象吓死，都非常可怕。 但比起后者，前者起码挣扎了一下。 那就这么决定了！ 出门寻找生路，还有试试寻找蜡烛、全身镜和长绳，尝试付蔚所说的另外两种离开梦域的方法。 正打算一鼓作气跑出门，秦溪就感受到了湿漉漉的衣服导致的动作的粘滞感。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被戳破，秦溪含着眼泪，小心地换掉**的衣服，用力擦干还在滴水的头发，速度地系了一个马尾，从门口里探头观察遍布红光的走廊。 幽暗红光下，一切皆笼罩着不详的血腥色彩，光线昏暗，可见度被局限在三米左右的范围。 短暂的退缩后，她选择了最靠近上下楼梯的右方，小心翼翼地走在走廊的中间。 她担心有什么东西从走廊两边的公寓里突然冒出来。 好在，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她顺利地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或者说，走到了本应是电梯和楼梯的地方。 无尽长廊从想象中降临现实，记忆中646号公寓旁的出口不出所料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间标牌为646的公寓。 复制的646号公寓再往前是644号公寓，而644号公寓的对门是645号公寓。 看起来像是长廊的镜像。 从楼梯逃离的愿望破灭，那只破坏合金门的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游荡过来。 没胆子踏上镜像长廊，秦溪试探着摁下最近处的公寓门把手。 咔哒—— 轻轻一声，门开了。 她蹭蹭后退两步，确定没有什么怪物冲出来，才又靠近，推门往里看。 屋子里一片昏暗，她只能借着走廊投射进去的光来观察。 这间公寓也是一样的一居室版型，窗帘紧闭，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好像是还没有租出去的房间，没必要进到屋子里查看……等等，床头柜的方向是不是有点亮光？ 秦溪左右观察，确定没有异常，往屋子里走了几步，在正好能看见床头柜的位置停下。 柔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白色光芒从抽屉缝隙中溢出，光源的位置在抽屉里。 如果能拿到这个，是不是就能在走廊里看到更远的地方了？ 犹豫中，她慢慢走近床头柜。 面前是封闭的陌生抽屉，在打开前，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全然未知。 好烦啊，为什么她要被困在梦域里，要一次又一次地去做这种可能会威胁生命的选择？ 秦溪的眼眶再一次盈满了眼泪，这一次，除了对未知的恐惧，还多了些厌烦与愤怒。 她用力闭上眼皮，将模糊视线的眼泪挤出眼眶，接着，秦溪鼓起勇气打开抽屉，找到了一串能够散发白色荧光的项链。 她将项链缠绕在手腕上，发现自己在走廊上可见视野扩展了两三米的距离。 也算有些收获。 接下来，秦溪又先后进入了五间公寓，这五间房子里都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空荡荡的，十分渗人。 一路探索过来，滴到后颈的血珠、莫名凹陷下去的床垫，以及无风自动的窗帘消弭了她那原本就没有多少的怒气。 等到从第四间公寓里出来的时候，秦溪的眼睛又红了一圈，鸦青色的羽睫被泪水打湿作一团，压着眼皮，看着眉眼耷拉的，格外可怜。 她紧紧抓着在第三间公寓找到的亮银宝石匕首，小心翼翼地从公寓里探出头来。 而后，在走廊上，她看到了穿着警卫员制服的“人”。 秦溪惊喜万分，冲上前去，喊着： “你好，我好害怕，救救我！” —— “你、你好，我、我好害怕，救、救救我。” 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对面的蜡像怪物长出了小指，并且终于将全部手指都摆到了正确的位置。 它直勾勾地盯着秦溪，又开始重复起她对它说的第一句话。 在一次又一次的模仿中，它似乎变得更像人了。 蜡像怪物的五官不再是最初融化成一团的模样，嘴巴与眼睛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呆木的眼神也逐渐染上似人的执拗。 秦溪吓得眼泪又飙了出来，怪物似乎对这种透明的液体十分好奇，它歪了歪头，向秦溪的脸颊伸出了手。 艹！不是说好了低级梦域里没有人形怪吗！ 这只类人怪物的类法是不是有点超过了？ 秦溪顾不得害怕，连忙抹掉眼泪，又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那张似人非人的脸上出现了表情空白的停顿，过了片刻，怪物才放弃眼泪，转而模仿起她的动作，先抬起一只手胡乱抹脸，再学着她开始掰手指。 做出新动作可以拖延它的行动，但这只怪物很明显不是规则怪，它有自己的倾向与选择。目前模仿是它的第一选择，可说不准什么时候，怪物对她本人的好奇心会胜过模仿的优先性。 必须逃跑！ 心跳依旧又慌又虚，鼓噪的心脏仿佛要跳上喉咙，冲进她的脑子里，但好在双腿不再是刚开始那样软得完全动不的情况。 只是单纯的逃跑是行不通的，这只蜡像怪会模仿她跑起来，追在她的身后。 似乎因为熟练了动作，蜡像怪这次掰手指的速度快了许多，不消片刻，就即将摆好。 秦溪焦急得不行。 对了！ 可以试试倒着走！ 就像面对镜像一样，她倒退得越远，和蜡像怪拉开的距离就越长。 她曾经在惊悚故事集中看到过类似的故事，主角因为某些令人害怕的原因，必须在一条无人的道路上倒退行走，结果鬼怪…… 住脑！现在不是想恐怖故事的时候！ 秦溪扶着墙，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她的面前，蜡像怪放弃快要完成的复杂手势，学着她颤抖着双腿站起来，姿态有些滑稽。 但秦溪却没有心思发笑，她精神紧绷地关注着蜡像怪的一举一动。 模仿新动作的优先级要高于旧动作。 好，又总结出了一条规律！ 现在，慢慢向后退去，不要刺激到怪物。 由于双腿还是有些发软，使不上劲，为了避免摔倒，秦溪后退的动作有些慢，是拖着双腿往后蹭。 蜡像怪像她预料的那样，也蹭着腿慢慢远离。 一步、两步、三步…… 渐渐的，怪物的身影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变得模糊。 再往后，它的身后就是那条镜像长廊了。 镜像的动作，镜像的长廊…… 此时此刻，这种微妙的巧合让秦溪的心中产生了微妙的恐慌，仿佛走上了梦域预定好的未来。 她的喉咙发紧，呼吸轻且急促。 温热的新泪淌下，覆盖湿冷的泪痕。 新的感觉唤回了她被恐慌带到发飘的意识，秦溪狠狠咬唇，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不要管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摆脱蜡像怪物。 怪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可见视野里了，他们的距离有多远了？ 十米？十五米？二十米？ 这份不可知的恐惧加剧了秦溪的恐慌。 再往后走一小段路，再离得远一点。 右侧的视野骤然开阔，她停下脚步，望向左右，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公寓的门前。 之前探索的方向没有发现大体型怪物，另一只破门的怪物有可能在她身后的走廊上。 怎么办？再退下去，她可能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境。 那要藏到对面的公寓里吗？ 公寓的合金门可以轻易推开，之前探索的时候，她发现内侧的门锁还能使用。 但之前探索的五间屋子越来越诡异诡异，这次开门后，屋子里的或许不只有道具，还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进、还是不进？ 犹豫中，秦溪一边靠近635公寓门口，一边小心地回头观察身后。 躲进门内说不定还能拖延一时，等到付警官摧毁梦核的根系，梦域瓦解，她就能得救。 再一直退下，即使没有撞上身后走廊上可能存在的破门怪，她也会步入走廊的另一边尽头，她不确定那会不会是另一条镜像长廊。 秦溪死死盯着怪物消失的方向，抓住门把，犹豫着要不要摁下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重新出现了蜡像怪物靠近的黑影，过度紧张之下，秦溪的手使不上劲，滑脱了一次。 她心如擂鼓，这种突发状况让她的脑子又晕了起来。 它怎么又靠过来了？ 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做出新的复杂动作了？ 不、不要管这个了，藏进屋子里，藏进屋子里把门锁上就好了！ 急中出错，慢慢来、慢慢来…… 秦溪颤抖的双手摸索着再度握上了门把，怪物的身影在她的眼中慢慢清晰。 直到它近到了一定的距离，秦溪看清了它的脸，而它也看清了秦溪恐慌的神情。 他们对上了视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紧接着，怪物动了，它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她的方向冲刺过来。 秦溪猛地按下门把，推门进屋，迅速地将门锁上。 怪物被关在了门外。 四肢发软，秦溪脱力地靠着门缓缓滑落下来，膝盖着地，在极度的惊恐中，忍不住害怕地抽泣出声。 为什么怪物的脸变得有点像她了？ 成为我？取代我？ 恐怖的联想让秦溪喘不过气来，她将额头抵在门板上，用力按住激烈跳动心脏，慢慢将呼吸与心跳平复下来，自我安慰。 别慌，别乱。 只是长得像而已，这代表不了什么。 迄今为止，作为一个几乎毫无攻防能力的D级向导，除了惊吓以外，她还没有受到过实质性的伤害。 假使她没有记错，博士曾经提供的语言对照材料里有提到，低频攻击意味着梦域仍处于构筑期，而非猎食期与成熟期。在这个阶段，所有的危险依旧潜伏在水面之下，唯有从船底游过的漆黑阴影昭示着危险的预兆，除非主动触发，否则遭遇致命危机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她现在只是被船底游过的影子和过剩的想象力吓到而已，她所预想的那些进入镜像长廊后被扭曲或者是被蜡像怪取代等想法实际上很可能不会发生。 在自我安慰下，秦溪那被恐惧支配的大脑终于暂且平静下来，与此同时，应对外界刺激的感官也渐渐恢复。 紧接着，她听到了水滴滴落的细微声响，铁锈般的腥气萦绕鼻尖，抵在地面上的膝盖传来湿粘触感…… 奇怪，我受伤了？ 秦溪向下看去，光洁的手臂与大腿上没有任何划痕。 那这是…… 她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右手握紧匕首手柄，看向地面。 鲜红的血液汇成涓涓细流，在暗灰色的地砖上缓缓流动，她顺着血流的方向看过去。 浴缸的边沿，一条惨白纤细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血液自手腕的细长切口淌下，流过掌心的纹理，汇聚在微微蜷起的指节，于指尖缓慢滴下。 滴答——滴答—— 第5章 第5章 滴答——滴答—— 水滴自破碎的缺口处滴下，体型庞大的异形怪物倒在四分五裂的浴缸上，它的肢体无节律地抽搐着，仿佛依旧活着在忍耐疼痛，又仿佛只是尸体在冷水刺激下的生理性抽搐。 付蔚半倚着破碎的门框，气息平稳。他用尖牙咬开绷带的防水包装，手臂上数十个的深且细长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崩裂，流出鲜血。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瞬间，他的脸上又出现一道细长血痕，仿佛薄如蝉翼的无形刀片骤然划过面颊，留下淌血的口子。 轻微的刺痒从各处细碎的伤口处传来，并且还在不断加深。 付蔚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臂上不断增加的伤痕，挑了几个靠近动脉的伤口处理。 应激期。 C级梦域却能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让他的精神污染达到应激期的水平，身上出现外化躯体的伤痕。 显然，这座梦域的精神侵染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在C级梦域中的时间达到16个小时以上，污染值才会突破危险阈值，达到躯体化的应激期。低等级哨兵的安全时间是12小时，高等级哨兵的安全时间大幅下降，仅有4个小时。 即使他本身存在污染积聚，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被污染到应激期的程度。 那么，是梦域本身出现了问题？有人通过仪式，将梦核原本应当展开的空间压缩，从而提升梦域中的污染浓度，加快污染速度。 这样的方法，只有天母教会的融合派才能做到。 看来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龟缩在边缘区，打算采取更加激进的手段推动梦域扩散，好为母树的降临铺路。 “嗤，那帮疯子。” 只是可怜了小向导，被卷入疯子的仪式里，平白无故遭了灾。 想起那双含泪的、不安的眼眸，付蔚的眼神变得有些渺远。 真令人怀念啊，黑色的眼睛。 那样的天真，因为一套制服就轻易交付信任。 又那样胆小，因为小小的试探便开始惊慌失措，胡思乱想。 但想要再度取得他们的信任，却又总是轻而易举。弱者存活在强者投下的阴影中，他们缺乏力量，任何一阵拂过的强风都会让他们如田间的麦秆一样，轻易倒伏。 身体停止出现新的伤口，但旧伤口的刺痒感却变得更加强烈。 一幅幅昏暗的记忆画面在付蔚的眼前闪现，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痛叫、哀嚎，在怪物的屠刀下，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下。 面对那样的生死压力，下跪、叩拜、逃跑，一切似乎都变得理所当然…… 一道缥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为什么要为他们找借口呢，难道你打算原谅他们？” 付蔚勾起嘴角，发出嘲讽的轻笑： “当然不。臣服是他们的选择，而仇恨是我的选择。又有谁能够失去一切，却不怨恨些什么呢？” “那为什么要进入梦域？又为什么要帮助那个向导呢？还是说，你还在迷恋曾经的称呼——” 迷幻的声音骤然尖利，咯咯地讥笑。 “英雄？” “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套话术，真是一点新意也没有。” 付蔚嘴角依旧带着轻讽的微笑，他直起身，将包装袋攥成一团，砸向身侧喋喋不休的幻影。 随着包装袋的穿过，幻影如被戳破的泡泡般悄声消散。 从应激期到致幻期，只过了十三分钟。 付蔚抬眼向走廊望去。 挤挤挨挨的虚浮扭曲的身影在走廊上隐约闪现，这些怪物长得奇形怪状，仿佛各种非人生物的拼接体，一部分假得一眼就能分辨，还有大部分看起来都很真。 C级梦核不可能孕育出如此数量的怪物，也就是说，那些看起来很真的部分怪物，有很多也只是他的幻觉。 “利用我的幻觉来隐藏真实杀机，呵，看来教廷的疯子还能帮母树长长脑子。” 话音落下，本不会产生情绪波动的怪物却仿佛突然被他的话语激怒，一拥而上。 诧异的表情从付蔚的脸上一闪而过。 巧合？ 紧接着，他如娴熟的屠夫一般向冲过来的怪物挥刀。 锐利的刀光闪过，冲在第二位的怪物被精准地切成几段，石油质地的“血液”哗啦啦地向下堆落在地上，尸块如破碎的拼图般散落。 1只。 三只体型羚羊大小的触手怪物跳起来，向他正面冲来，与此同时，灰黑色爬虫形状的怪物从他的身后袭来，付蔚不躲不避，反手一刀，将身后的怪物钉死在墙面上。 2只。 身前的三只触手怪物穿过他身体，凭空消散，却另有一只漆黑的怪物无声出现，从幻影消散的方向袭来。 付蔚矮身闪过，在漆黑怪物维持向前冲的势头时一刀上挑，将它劈成了两段。 3只。 就在他好整以暇，等待下一波攻击时，怪物却突然停止了攻击，它们如同被某种存在操纵，齐刷刷地向走廊两边避让，留下了通往走廊尽头的出路。 尽头隐隐透出白光，属于森见公寓的现实走廊影影绰绰。 哪怕付蔚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也能猜到，这是要放他离开的意思。 3只怪物远远没有达到C级梦域的极限，就算梦域中所有的所有的怪物都被斩尽，梦域也不会主动放猎物离开。 有意思，母树居然会主动放跑到嘴的猎物。 但他又为什么要顺从母树的意愿呢？ 倒不如说，母树第一次做出这种掠食本能以外的动作，叫他更好奇母树想要做什么了。 付蔚利落地挽了一个刀花，将粘在刀刃上的粘稠“血液”甩开。 他对着走廊中静止的怪物礼貌地笑了笑，语气漫不经心： “嗯，只能让艾德蒙再多等一会了。” —— 无水的浴缸里躺着一具尸体，一具神情平静的女尸。 她穿着黑色的修女长裙，纯白的长发柔顺而服帖，不再起伏的胸口上坠着一条宝石项链，宝石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衬得她那足以称得上美貌的脸庞宁静而圣洁。 她的右手握着一柄精致的十字匕首，置于心口，而她的左臂则搭在浴缸边沿。仿佛永远也无法流尽的鲜血从她左手手腕上的细长伤口中流出，滴落到地上，与血流汇聚，蜿蜒蔓延。 尽管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几近于零，但从地面上积聚的大量血液来看，浴缸中的女人已经死了。 可她的姿态却出奇的放松，并不狰狞，或者说，起码不像秦溪想象中尸体应有的狰狞模样。 如果忽略地上的鲜血与不再起伏的胸口，那么她看起来就仿佛只是在浴缸中小憩。 秦溪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解开手腕上的项链，抓在手里——那是她之前在探索的第二间公寓床头柜捡到的项链，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被她充作照明用具使用，和这具尸体脖子上的项链一模一样。 而原本握在她的手中，现在被她小心放到洗手台上的匕首，也与尸体手中的那柄别无二致。 按照她的胆量，在备受蜡像怪物的惊吓，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喘口气的地方，却又碰到这种仿佛被安排了的诡异事件，应该会吓得立马把手里的东西全都丢出去。 但眼前的画面实在太宁和了，比起恐怖片中的场景，更像是一副圣洁的宗教油画，传递着令观者也能感知到的虔诚与满足，并由此发自内心地生出安宁感。 诡异，但又好像没那么诡异。 这也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把匕首和项链丢出去，而且还敢在离浴缸两步远的距离查看情况的原因。 秦溪摇了摇脑袋，把脑子里那些“这样看起来梦域好像也没那么危险”“是不是可以在这里躲到付蔚摧毁梦域”等等想法甩了出去。 虽然她没有足够的胆子，但是有够用的脑子。 光是不会让人感到害怕的尸体这一点就够诡异的，先前撞见蜡像怪的经历已经证明了她的胆量——遇到怪物能跑得起来就算赢。 这种会让人失去恐惧与警惕心的地方，说不定比蜡像怪物还要危险。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还是试试摸清楚633号公寓的情况，为之后做打算？ 镜面倒映着秦溪犹豫迟疑的表情，半晌，她重新拿起洗手池上的匕首。 散落在外的线索在此整合，这里说不定就是破除梦域的关键所在。 况且，就算探索可能会遇到危险，也比干坐着等死要好得多。 这样想着，秦溪再次看向浴缸，想要再次确认女尸身上的细节，找寻可用的线索。 然而，就在她看过去时，却发现—— 浴缸里空空如也。 尸体不见了？！ 原以为消失恐惧感重又充盈胸腔，秦溪只觉一阵眩晕。 她脚步虚软地扶墙退出卫生间，因恐惧与激动而生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呜呜呜。 秦溪背抵着墙，慌张地左右查看，担心那具尸体会从没有看见的角落里窜出来。 最后，她右手侧不远处的床上，看见了一具人形躯体，正是浴缸中消失的那具尸体。 它跟被操纵的提线木偶一样，一顿一顿地从床上坐起，下床，朝她的所在方向走来。 在极度的惊恐中，秦溪的注意力无比集中，而这又让她发现了一个更为糟糕的消息。 尸体的脚没有着地，它是飘着过来的。 呜呜呜，蜡像怪那种人形怪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飘着的啊？ 真的见鬼了吗？ 秦溪吓得脑袋都快要宕机了，接连的两声巨响又突然在她的头顶处响起，她被吓了一跳，赶忙仰头看向天花板。 伴随着第三声巨响的响起，头顶的天花板出现了可怖的裂纹，她慌乱地往门口的方向退去，碎裂的混凝土块砸在她的脚趾尖前，纷扬的沙尘迷住了她的眼睛。 “小向导？” 泪眼朦胧中，她听到了熟悉的带着诧异的呼喊。 付蔚从破碎的天花板洞口摔下，摔到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丢掉手中的匕首，伸手勾住付蔚的肩膀，减缓了摔倒的速度，靠在墙壁上滑下去。 付蔚的手垫在她的后背上，秦溪没有摔疼，但手心却摸到了黏腻温热的液体。 紧接着，她被付蔚的体重带倒到在地上。 付蔚的头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吐息拂过肌肤，激起了她的一阵战栗。 模糊的视野里，他身上那斑驳的血色是如此得显眼。 泪水再一次从秦溪的眼眶里滚出。 你都是哨兵了，怎么比我这向导还菜啊？ 第6章 第6章 “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秦溪带着哭腔问道，付蔚压在她的身上，好像痛得动不了，向下看过去时，她只能看到柔软浓密的黑色头发。 付蔚闭着眼，埋在秦溪的颈窝处，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他的体温从致幻期开始就一直在升高，小向导穿得轻薄，体温有些低，抱着她的时候像是在抱一块温凉的软玉，喋喋不休的幻听仿佛也轻了许多，很是舒服。 打破地板后看到小向导让付蔚感觉很是惊讶，他本以为秦溪已经离开了梦域，但转念一想，这或许和这座梦域的异常有关。 毕竟浸水、镜子和上吊这三种方法其本质都是通过一种简易的仪式蒙骗母树的感知，让母树觉得他们是已死的尸体，而非活人。 而既然母树的意志降临，并且能对梦域的怪物下达一些主动命令，那么，这座梦域的出入口显然不是那么简陋的仪式就能混过去的了。 所以呀，小向导还真是可怜。 被无故牵扯进教廷的布局也就算了，偏偏还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母树意志的降临。 她的声调带着哭腔，含糊可怜，一听就是被吓得不轻，遇到他就激动得连话也说不清。 可惜，提供出去的方法和贴身保护可不是同一个价码，前者可以免费，但后者的价码可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小向导支付得起的。 嗯，让他想想，该索要什么报酬才好呢？ 肩膀上传来的轻微力道打断了付蔚漫不经心的思索。 小向导好像觉得他受了重伤，但即使着急且害怕，也没有把他推出去，而是想要把他托起来，可她的力气小，试了半天也托不起他，只好出言： “你的身上怎么那么烫啊？你怎么了？先起来好不好？” 付蔚抬头。 在重重叠加的幻影中，他看到了小向导那张被泪水沾湿的脸，她的眉眼耷拉着，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红了一圈。 此时此刻，晶莹的泪水盈满她的眼眶，随着她眨眼的动作，饱满的泪珠便滚落下来，沿着尖细的下巴坠入衣领。 真叫人可怜。 付蔚舔了舔尖牙，嘶地笑出了声。 这时候明码标价说要收保护费，大概会被当成铁石心肠的混蛋的吧。 “你怎么还在笑啊？” 秦溪努力地止住眼泪，但她的两只手都被付蔚压着，根本没有办法抽手擦眼泪。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这种仿佛隔着帘幕的视野让她生出了无法了解全貌的畏怯。 尤其是付蔚此时的样子还不太对劲。 哪怕身上一直在流血，他依旧笑着，可这时候的笑却不像初见时那样仿佛带着某种亲切的温情，而是多了什么都无所谓的疯劲。 轻慢的笑容下，是一种压抑的愤怒、一种刻意的凉薄。 她曾在一无所有的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那是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他人的笑容。 这种发现加剧了秦溪的不安感，她下意识加重了手下的力气。 “唔……” “按到你伤口了？”秦溪慌了一下，“抱歉，但是你先起来好不好，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付蔚没有回答，也没有起身，他慢了一拍才说道：“小向导，你知道致幻期吗？” 致幻期。 秦溪背过梦域的相关资料，自然明白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的，它代表着梦域施加的精神污染达到了第二阶段。 对于觉醒者来说，致幻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阶段，因为在它的后面就是已经无可挽回的阶段——麻木期，而一旦达到了麻木期，即使精神污染者得到了向导的净化，人格也会产生扭曲。 更糟糕的是，受到幻觉影响，其本人的行为也会变得不可预测。在危机四伏的梦域里，进入致幻期和敲响死亡丧钟没什么两样。 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让秦溪的眼前又晕了晕，本来控制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已经到致幻期了？怎么会那么快啊？” 付蔚笑了笑，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为什么要为我哭泣呢，小向导？现在，你大可以抛下我，去寻自己的生路了。一个将死之人，说不定还能帮你拖延时间。” 秦溪哽咽着说：“你这样压着我，我怎么去找自己的生路啊？” 付蔚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埋在她的肩颈上笑个不停。 不远处，水泥块被推开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从声音的方向来看，是那具被掉下来的水泥块砸倒的女尸所在的方位。 秦溪用被压着的两只手用力地推付蔚：“快起来，那具女尸要过来了！” 这一次，她终于把付蔚推开了。 他颓唐地往旁边一倒，秦溪赶忙拽住他的手臂：“别在这里倒，我们躲去卫生间！” 说着，她拉起付蔚，往卫生间的方向推。 对她的行为，付蔚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困惑，但他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兴致，顺着她的力道便进入了卫生间。 秦溪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入，锁上门，这才有空腾出手抹掉模糊视线的眼泪。 危险被阻隔在外，又有熟悉的人在身旁，秦溪的恐惧褪去了许多。 她在福利院时也是这样，玩捉迷藏时，她一个人完全不敢躲藏到黑暗封闭的衣柜里，恐惧会让她提前暴露，输掉游戏。但如果有人陪她一起，她就能在衣柜里躲藏很久。 另一个人存在的证明，他人的呼吸与体温能够很好地抚平秦溪的恐惧不安。 借着洗手池上宝石项链散发出的莹莹白光，她看向倚墙而立的付蔚。 他的身上有很多道血痕，血迹洇湿衬衫，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斑红。眼眸下的那一道伤痕尤其令人心惊肉跳，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睛。 伤口虽然有很多处，但是细看起来，那些没有被衣物遮挡的伤口深浅和长度几乎一致，大概只是应激期外化躯体的表现。 这个阶段虽然很痛，但并不会有致死的伤口产生。 所以就紧急程度而言，现在最严重是他的精神污染。 付蔚任她打量，他的嘴角勾勒起轻慢的弧度，那双曾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暗沉沉的，比初见时更像阴郁艳鬼。 而这一回，他没有主动示好了。 秦溪深吸了口气。 “小向导想要要怎么处理我了吗？” “咳咳咳咳……” 那口气卡在了半途中，秦溪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抱怨道：“怎么说也没有到我处理你的时候吧？” 说是抱怨，她的音调却是柔软沙哑，更像一种示弱与撒娇。 但付蔚的表情却没有柔和半分，倒不如说那昳丽明艳的五官变得更加黑沉。他的神色阴晴不定，眼神渺远，仿佛沉浸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里。 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梦域的幻觉有那么厉害吗？ “别听幻觉里的声音了好不好。” 秦溪鼓起勇气走上前，踮起脚尖，捂住付蔚的耳朵。 他低下了头，与她四目相对。 秦溪暗暗吸气，拿出了在白塔里学到的治愈温柔的笑容：“我帮你净化污染好不好？” “哼嗯，向导小姐愿意帮我治疗？” 付蔚好像被幻觉折腾得迷糊了，他哼出了几个音节，表情阴郁地贴着她的手心蹭了蹭，这让秦溪有一瞬间幻视了小狐狸，但小狐狸显然是不会口吐人言的。 “嗯嗯，愿意的愿意的。” 她想帮付蔚净化精神污染的心肯定是真的，就是精神净化技能的熟练度还没有点上而已。 她刚进入白塔半个月，作为“刚入学的新生”，主要学习的内容是“向导专业”的历史，有限的关于向导精神力操控的方法，也还是跟艾薇拉老师学的。 如果不是她跟老师学了精神等级评估方法，锻炼精神操控能力，她现在连如何使用精神力都还不知道。 不过，之前检查付蔚的精神力等级时，付蔚的精神力被扯断后，污染颗粒释出，精神体弥合后色泽变化符合浅层净化的特征。 因此，她所掌握的精神等级评估法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浅层净化的方法，只不过向导老师碍于白塔的规定，无法明确告知她。 浅层净化相比于深层净化，精神链接更浅，风险性也更低，即使净化失败，损耗的也只是一些精神力，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复。 眼下她还没有找到离开梦域的方法，而即使付蔚知道离开梦域的方法，他现在的状态也无法执行。 所以净化他的精神污染，让他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就变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秦溪打量付蔚的表情，他眯着眼睛，轻轻地蹭她的手，滚烫的肌肤贴着她冰凉的手心，很暖和。 闭上了暗沉阴郁眼睛，他便显出了和小红狐狸如出一辙的温驯可爱，而且更加漂亮，衬得眼下那抹血痕看着更疼了。 “接下来我会给你进行浅层净化，过程和探测你的精神力是一样的，配合一下我好不好？” 说完秦溪默了默，她被付蔚的外表迷惑，一不小心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语气。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付蔚的回答。 付蔚掀开眼皮，半眯半睁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朦朦胧胧的，看不出什么。 没有拒绝就当是默认了。 她试探地将手放上付蔚的后颈处，往下按了按。 一直踮着脚也是很累的。 付蔚顺从地弯腰靠近，但是太顺从了，秦溪一时没反应过来，失去平衡，带着付蔚往后踉跄几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才停下。 这下，他们的姿势就变成付蔚笼罩在她的身前，两手支撑着她身后的墙壁。 体型差让她的身前左右完全被付蔚挡住。付蔚顺从地弯腰低头，却让她上方的空间也被他占据。 这样也行吧。 她捋顺付蔚脑后的长发，将它们撇到一边的肩膀上，觉察到细碎的发丝拂过手背，仍有些碍事，她推了推付蔚。 “等一下，我把你的头发先系起来。” 付蔚动了动，她的身前空出了小半个身位，秦溪迅速地抽下了自己头发上的浅绿色发绳。 狭小的空间内，动作幅度不好做得太大，因此，她动作有些别扭地绑住付蔚末梢的头发，放在他的左肩。 “好了，那我就开始治疗了哦？” 明天开始，更新提到早上九点啦，啾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 第7章 第7章 秦溪双手贴着付蔚的后颈，有些踌躇，临到头来，她反而没有之前那样的果决了。 她本来该在白塔设置完备的干预措施后，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第一次净化练习。这样就算净化出现什么意外，也有强有力的第三方力量干预。 但现在事急从权，只能努力尝试了。 “付警官，你之前有接受过向导的浅层净化吗？” 付蔚没有回答，他低垂着眼睫，像是任人摆弄的乖巧玩偶，只会在下达指令后才行动。 加上她给他做的披肩马尾的造型，可能还是贤良淑德的人妻玩偶。 这种认知消弭了体型差带来的压迫感，秦溪想起初见付蔚时他那副艳鬼的模样，还有他帮她时那热心开朗的模样，心虚了一瞬。 “我这是第一次给人净化，如果你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记得喊停。” 付蔚还是没有回应。 是幻觉又加深，影响了五感吗？ 秦溪正了正神色：“那我开始了。” 她屏气凝神，轻轻动了动指尖，释放出精神力，专心地沉入付蔚的精神图景，缠上他的精神体。 这个时候，付蔚动了。他收回撑墙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动作受到干扰，秦溪艰难地分出心神去看他。 “怎么了？” 付蔚面无表情，黑沉的眼眸中暗潮涌动，他轻声道： “这就算是报酬了。” “什……” 下一个字被席卷而来的狂潮打碎，庞大的精神力顺着她所搭建的桥梁，冲开几不设防的关卡，侵入她的脑域。 精神被瞬间击溃，脑海一片茫然的空白尚未消散，便被另一股更为强大的精神力所占据，秦溪的喉咙微动，精神体撑满的饱胀感同一时间外化到了她的躯体上，仿佛食物塞满食道，将要从喉中涌出。 但无论怎样蠕动喉管，都不曾有具体的实物从口中吐出，精神与□□的错位让她更加晕眩。 她张开嘴努力呼吸，舌尖却品尝到了咸涩的味道，那是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 “等、等……唔！” 察觉到了她的抽离，那一股凶猛的精神体蛮横地将她的精神体包裹起来。 好像被吞入肚腹，秦溪奋力地挣扎，向上游动，却又被纠缠而来的精神体狠狠拽下，与他共同沉沦。 这一次，不知过了多久，秦溪才获得短暂的清醒。 她恍惚看向对面的镜子，镜中的女人被泪水打湿睫毛，脸上遍布凌乱的泪痕，出口便是一声呜咽。 秦溪别开头，透过磨砂玻璃，看到挤在浴室门外的黑影，这才记起自己仍在梦域中，用力扯了一下付蔚的头发。 头皮传来刺痛，唤醒了付蔚的意识，他发现自己紧紧环抱着秦溪，如同溺水之人攀附浮木。 精神体仿佛泡在温水中，久违的轻松与安宁令付蔚恍惚了一瞬。 超常五感积聚的躁狂、母树污染导致的扭曲，以及自苏醒以来直面家乡毁灭的现实，种种压迫使他的精神不堪重负。 而今，哪怕重生都无法消除的痛苦，从此根除。 就像神明降下奇迹的甘霖，洗去尘垢，消除沉疴。 而赋予这一切的，他的神明，正依偎在他的怀中。 她紧闭着眼，身体轻微战栗，呼吸不稳，即使有意控制，也仍是泄出两三声喘息。 当她睁开双眼时，她会如何看待他？ 是否就像所有向导看待属于ta的哨兵一样？ 依恋、爱怜。 付蔚注视着秦溪的眼眸，浓密的眼睫如风中的蝶翅扑闪着，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下，她用力地压制喘息，仿佛在极力平复身体的震颤。 充盈的情感满溢胸膛，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抬手，去触摸那湿红、带着齿印的、令人怜惜的嘴唇。 随即，他的神明握住了他的手指，嘴唇缓缓张合： “麻烦你，终止精神链接。” 冷漠，疏离。 迷恋无从得到回应，幻想中的柔情破灭，现实是—— 净化不过是他强求的报酬，他们并非两心相依的爱侣，他已经得到了超乎付出的回报，他应该让她离开了。 心脏抽搐着发疼，付蔚启唇，却在同一时间预见自己出言后的哽咽。 他会恳求她不要再露出那样冷漠的表情，求她爱他。 那将叫他尊严扫地，在她的面前狼狈得像一条狗。 理智与爱欲交锋，付蔚呼吸不稳。 最终，他闭上眼睛，断开了精神链接。 秦溪松了口气，精神图景不再被另一个充满存在感的陌生精神体占据，她感觉轻松了许多。 向导老师说过第一次净化会很刺激，没想到会是这种刺激，简直像是一口芥末下去，刺激得她鼻腔发酸，到现在眼眶还是热热的。 不过，虽然终止了精神链接，但付蔚还抱着她。 算了，抱就抱着吧，她现在也没有力气一个人站着了。 好累，腿软得像刚跑完八百米一样。 这就是D级向导的耐受力吗，菜得令人安心。 秦溪闭上眼，神情安详得像是已经走了一会儿。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好！复苏—— …… 嗯，勉强复苏。 该找找离开的办法了。 “付警官，你好一点了吗？” “嗯。” “楼上，我是说你打破地板下来前的那个房间，是734号公寓吗？” “是634。” “634？这里也是634。这样看来楼上也复制了森见公寓的第六层。啊，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浸水的方法失效了，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我没能离开梦域，反而被转移到了这一层的633号公寓。” “抱歉。” “我不是埋怨你的意思。” “仪式生效，母树的视线投射到这里，原有方法会失效。” 母树？ 虽然梦核遍地生根，但秦溪还记得母树被阻挡在隔离线外，目前的活跃范围主要集中在边缘区，和五区还隔着七八个区域，上万公里的距离，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隔离线被打破了？还是母树进化了？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种东西交给大人物们头疼就好了，她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把自己和付警官捞出去。 “那我们是不是就只能考虑摧毁根系这一个方法了？” “……” 付蔚不语，仿若默认，秦溪便自顾自地思索起来。 根系、根系……根系在哪呢？ 博士给她的资料好像有提到过一些，梦域以现实作为副本搭建，除了危险程度，环境的稳定程度和细节的丰富程度也可以作为依据，判断梦域根系所在的方位。 现在回想起来，现在所在的这间公寓集中了她在其它房间找到的东西，她之前探索的第三间房子的床上有个莫名的凹陷，似乎也和之前女尸躺在床上的位置一样。 虽然楼上有也634，但付警官刚从楼上下来，他应该没有在楼上发现梦核。 嗯……确定一下好了。 “付警官，楼上的634也和这里一样吗？” “没有尸体。” 也就是说，楼上的634缺乏一个元素，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说明，这里就是梦域根系所在的地方？ 想通了这点，秦溪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付蔚的话好像比之前少了许多，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表情冷淡，不再像之前一样嘴角总是噙着微笑，薄唇紧抿，克制的神色压住了昳丽的眉眼，看起来很可靠。 如果她最开始见到的付蔚就是这副神情，应该不会把他误认成艳鬼。 秦溪有些发愁，刚刚的净化感觉和老师描述的有很多出入的地方，尤其是被吞掉的感觉…… 回忆起之前的难耐感受，秦溪拧了拧眉。 现在付警官的变化那么大，该不会是她把他给治坏了吧？ 算了算了，治坏了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快点离开梦域再说了。 她将自己的经历与分析同付蔚说了一遍，接着道：“梦核有可能就藏在这间公寓里，卫生间里不像是藏着梦核的样子，我们要去外面看看吗？” “嗯。” “找到了以后，我们要怎么摧毁根系？你的那柄刀可以吗？” “嗯。” “……不要只是嗯呀，再不快点出去的话，污染积聚，你可能还会再次进入致幻期的！我就没有精力给你做第二次净化了！” “好。” 秦溪有些抓狂：“我的意思不是说把‘嗯’换成‘好’，付警官，你倒是说点别的什么啊！” “跟我来。”付蔚拿起靠在洗手池边上的长刀，与她错身而过。 秦溪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抓住他的手臂。 “等等，付警官，我也不是催你的意思，外面还有会动的女尸！我们先商量一下该怎么对付她！” 付蔚长手前伸，打开了推拉门的门锁，拉门前，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沉静： “不用担心。” 伴随着推拉门的打开，贴在玻璃面上的黑影挤入门内。 秦溪拉着付蔚想要后退，却没有拉动。 就在尸体将要挤进来的时候，门外，火红的毛发飞扬，一只巨大的狐狸从另一边跃出，一口衔住尸体的头颅。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锋利的尖牙自细长的颈项闭合，冷白的齿隙间，透明的涎水染上了猩红的色彩。 无首尸体瘫软在地，那双镶嵌在巨大兽首上的猩红兽眼冷酷狰狞，带着将要撕碎一切的凶狠，可怖而又陌生。 唯有那熟悉的火红皮毛证明它曾是在她怀中嘤嘤打滚的小红狐狸。 秦溪瞠目结舌。 付蔚垂眸望向她，他的声线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艰涩： “这才是我的精神体的真实状态，你会害怕吗？” “也、也挺威风的哈……” 秦溪将目光集中在“小狐狸”头上，那里的毛发变得粗硬了许多，比起柔软的毛发，更像是粗硬的针刺。 说起来，“小狐狸”的嘴巴还鼓鼓囊囊的…… 秦溪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去，掰它的嘴巴：“不要乱吃东西啊！快吐出来！” “小狐狸”将头颅吐了出来，秦溪快速地瞟了一眼，被沾满口水的人类头颅吓到，连忙将目光集中在“小狐狸”身上，将手搭在它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抚摸，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付蔚操控精神体垂下头，好让秦溪抚摸得更顺手一些。 狭窄的过道里，女孩依靠在巨大的野兽身旁，凶恶的野兽此刻收起尖利的爪牙，低伏兽首，摆出了臣服的乖顺姿态。 “你好厉害啊，等会我们离开就靠你了。不过，梦域里的东西不能乱吃，你等会对付怪物的时候，只用爪子，不要用嘴好不好？” 耳边传来秦溪对“小狐狸”的殷殷嘱咐，精神体传来被抚慰的温暖。 女孩的言语看似自然，但不自觉发紧的声线却泄露出了她的紧张，藏在身后的左手也不住颤抖着。 这一切都落在付蔚的眼中，他不由恍惚，心脏有如被紧紧攥住，闷得发痛。 不过是分神的片刻，倒在地上的女尸再一次消失不见。 墙壁与地面出现瓷器碎裂般的裂痕，原本就微弱的光源也被黑暗逐渐吞噬。 这种现象…… 秦溪顾不得安抚凶兽：“根系在转移。” “往外跑。” “但是外面也有……” 没等秦溪说完，付蔚抓住她的手腕，撞开门，向屋外冲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7章 第8章 第8章 这门，是向内开的吧？ 秦溪顾不得震惊，匆匆捞起地上的匕首，插入腰上的系带内，踉踉跄跄地跟着付蔚的冲出门外。 C级哨兵就那么猛了？ 对了，那只蜡像怪…… 出门的瞬间，她匆忙观察周围。 不见了？ 身后，墙壁和道路寸寸龟裂，化为飞灰，露出深邃幽黑的底色，那只巨大的狐狸不见了踪影，大抵被付蔚收回了精神图景。 奔跑中，秦溪气喘吁吁地发问： “根系转移不是只有高级梦域中才会出现的现象吗？” “圣徒举行了献祭仪式，母树降临，这座梦域的性质已经改变。” 付蔚的语气不急不缓，抛下来的话却令秦溪一头雾水。 梦域还能改变性质？圣徒又是什么？ 那具女尸？ 片刻功夫他们就已经跑到了走廊尽头，秦溪顿了顿脚步，拉住付蔚的手用劲把他往回拉，却轻轻松松地被往前带跑，她踉跄着跟上，喊道： “等等，前面是梦域构建的镜像走廊。” “都一样。” 他们在走廊中奔跑，很快穿过了镜像长廊。 秦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反观付蔚，长腿一迈，姿态不比散步要艰难多少。 她还来不及为自己糟糕的体力悲伤，就被接下来所见到的景象震惊。 镜像走廊之后，却不再是森见公寓第六层楼的复制或者镜像复制，而是635与634的无尽重复。 634号公寓的门完好地关着，但女尸所在的635号公寓却开着门。 屋内，那具尸体站在床边，它面向走廊，随着他们的跑动偏转头颅，仿佛在用未睁开的眼睛捕捉他们的身影。 每次向前跑一间，女尸就会往门口的方向移动一段距离。 就像在看一帧一帧的动画，连续的画面组成了动态的影像，那具女尸不断地接近走廊，不断地接近他们。 双腿酸得要命，喉咙也被不断灌进喉咙的冷气割痛，秦溪喘着粗气：“呼哈——那具尸体呼哈——一直在向呼哈——我们靠近！” “不用着急，等根系稳定。” “可是呼哈——可是我呼哈——我快呼哈——快跑不动了!” 付蔚看了一眼秦溪，他右手使劲，拎着她的手腕就把她拽飞起来。 “啊啊啊啊——” 骤然的失重感让秦溪慌了神，但紧接着，毛茸茸的狐狸从她的身下顶了上来，稳稳地将她接住。 秦溪趴在巨大狐狸的身上，一手紧紧握着付蔚的手，一手紧紧抓着狐狸的颈毛，在颠簸中懵逼地喘气。 “我……我的精神体可以载你。” 下一秒，狐狸一个跳跃，秦溪猛得撞上它的肩胛硬骨，痛得眼泪冒了出来，也就没有觉察到付蔚语句间停顿展露的幽微情感。 昏暗的走廊，狭窄的长廊无尽地向前延伸，奔跑的红狐有如流淌的火焰，娇小的身影隐没在飞扬的红色毛发中，若隐若现。 付蔚奔跑在红狐身侧，没有了秦溪的拖累，他奔跑的速度提上了许多，身姿矫健，矫如游龙。 大概又跑了两三分钟，在秦溪觉得眼泪又要被颠出来的时候，狐狸尾巴一甩，转变方向，冲向大门敞开的635号公寓。 付蔚跑在前面，将已经一脚迈出门口的女尸狠狠撞进了屋子里。 他们冲到窗前，在快要撞上墙壁的时候，付蔚道： “小心。” 话音落下，精神体消散，秦溪率先调整了姿势，却还是在脚掌碰触地面时往前倾倒，还好付蔚抓着她的手扯了两下，帮她维持住了平衡。 付蔚提刀敲碎玻璃，秦溪转身背对着窗户，警惕地盯着被撞到床边的女尸。 果不其然，尽管撞碎了床板，女尸依旧毫发无损，它，还是她？ 它蹒跚着从破碎的木板床垫中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活人一样。 秦溪紧张地抓紧付蔚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到冰冷的窗台上。 她偏头问道：“解决根系的方法难道在窗外？” 付蔚不答，他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向导小姐，你知道吗？离开梦域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那就是找到梦域的边缘，而后——” 肩膀传来一阵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秦溪只来得及惊愕地看向付蔚，便被带着向后倒去。 失重感与眩晕感一同占据秦溪的脑海，最后一声尾音如同来自天外： “坠落。” 有如身置迷蒙梦境，不断的坠落中，高楼远去，斑斓的黑色光芒自世界边缘溢出，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出现重重叠影。 困倦一下子潮汐般涌来，眼皮如有千斤沉重。 时间似乎被拉得无比漫长，直至秦溪的脑海产生了针刺般尖锐的疼痛，她猛地清醒，看见被打破的635窗户又飞速出现在近处、身前。 墙壁消弭于无形，她与楼房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 身体仿佛悬浮在无重力的太空，无法借力，身侧的付蔚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窗口，教廷圣徒的尸体站在那里，有如神明的牧者，向她伸出双手，敞开怀抱。 秦溪咬牙，抽出匕首，狠狠向尸体的左手划去。 由于无处凭依，匕首递出的那一刻便偏离了方向，只划断了几根手指，顷刻间便修复完好。 眼见快要贴上尸体，秦溪急得伸脚去踹。 就在这时，锋利的刺骨寒凉从耳侧划过，伴随着耳尖的刺痛，寒芒闪过，长刀从身后袭来，穿过尸体的胸膛，将它向后带飞，死死钉在墙上。 “蹬墙壁，后退。” 秦溪连忙转变脚尖的落点，用力蹬去，在反作用力下，她缓缓向后飘去。 长刀深深地贯穿尸体的胸腔，它抬起双手握紧刀刃，似乎想到把刀拔出来，在某个瞬间，秦溪似乎看到了尸体的部分躯体变得有些透明。 鬼？ 她尚未来得及细思，便被刀柄处闪烁起的点点红光吸引了注意力。 静到唯有慌乱呼吸声的死寂中，她听见了“滴——”的一声。 紧接着。 “轰——” 爆裂的光芒刹那间充斥秦溪的视野，一片空白的茫然后，她扶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止不住地干呕。 头很晕，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喉咙努力蠕动着想要吐出什么，但胃里却没有什么内容物，抽搐的胃囊挤出酸水，腐蚀咽喉。 大口吸入的空气通过咽喉，在某一刻化作尖锐的颗粒，刺激气管，叫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缓了好一会，秦溪眨着泪水涤洗过的眼睛，看向眼前。 她扶在对窗的桌子边沿，明月的清辉穿过敞开的窗户，洒落在地上。 晚风吹拂，送来远方似有若无的喇叭声。 欢喜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谢天谢地！这回是真的出来了！ 那付警官呢？ 秦溪环视四周，被站在身侧的付蔚吓了一跳。 “付、付警官？”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沉默地站在她的身旁，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但秦溪能注意到他的目光落点在自己身上。 “谢谢你帮了我。我们这是回到了……我的公寓？”看到桌子边缘那熟悉的杯子，秦溪茫然的同时还有点惊悚的感觉，“梦域发源自我的公寓？” “梦域扩张的同时，也会产生现实方位的偏移。” 想起梦域中对门635号公寓的异常，秦溪不由问道：“那梦域的真实发源点，不会是635号公寓吧?” “对。” “所以那里也有一具圣徒的尸体？” “或者说，正是她将梦核带到这里，并以自己的死为祭品，催发梦域。” “可……梦核……圣徒……”秦溪一时有些混乱，“她为什么这么做？而且，梦核不是违禁品吗？” “教廷的信徒是一群信仰母树的疯子，在他们之中，圣徒尤其疯狂，他们肆意扩散梦核，意欲建立母树主导的‘天国’。” “所以我这是被殃及到了？” 付蔚摇了摇头。 “不全是。向导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刚才离开梦域时，我顺利出来了，而你却险些失败？” 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出来后，见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秦溪本来是想略过这个话题，等其他警卫员来了以后再问，没想到付蔚先挑起了这个话题。 她尴尬一笑，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是为什么？” 付蔚没有马上回答。 月光笼罩，仿佛一层朦胧的纱落下，万物模糊，秦溪的眼前只剩下那双幽黑的双眸，清晰、专注。 奇怪的气氛氤氲，她不由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 “你的身上，必然存在母树觊觎的特殊之处。”付蔚抬手，指尖轻拂过她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下滑，仿佛在描摹她的轮廓，“你认为，那是什么呢？”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声，落在秦溪的心尖。 秦溪的心猛地一跳，她最大的特殊之处，不就在于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吗？ 想到付蔚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秦溪勉力维持镇定，直直地看着付蔚的眼睛：“难道因为我是向导？但是D级向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 秦溪的眼眸颤动着，她不知道付蔚有没有看出什么。 短暂的对视僵持了几秒，付蔚轻叹一声，率先别开了视线，像是败退，又像是认输。 “梦域里的东西最好不要留在身边，会造成污染的。现在已经很晚了，向导小姐，你换件衣服，我们先离开这里。” 还好还好没有追问下去，不过，付警官的意思是要去治安局吗？ 秦溪庆幸地松了口气。 如果当真如付警官说的那样，她被教廷的圣徒盯上了，或许去警卫局寻求庇护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她对所谓的官方组织存在着天然的信任，如果不是孤儿院收养了被抛弃在路边的她，她早就死了。 而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收留她的博士，也是官方人员，这就导致秦溪对原本世界的官方的信赖也移情到了这个世界的官方组织上。 “好。那我先把梦域里的衣服换掉。” 付蔚颔首：“我去走廊等你。” 他走出房间，将门掩上。 屋内昏暗异常，封闭的狭窄空间又留下了她一个人，叫秦溪回想起被困在梦域里的情景。 她的心里发怵。 秦溪尝试打开灯光，却发现无法点亮，只好借着月光快速打量着衣架上的衣服，挑了能最快穿上的白色连衣裙——她从白塔里带出来的都是清一色的白色衣服。 “纽扣、纽扣……” 秦溪套上裙子，把手臂绕到背后，努力想要抓住扣子，反而因为心急，总是抓住头发，她只好把头发全捋到前面，而后又转身背对着穿衣镜，看看纽扣到底在哪。 月色似水柔和，纤长的指节穿过鸦青色的发丝，那发丝如绸缎般柔顺地滑下，露出白皙细腻的脊背。 镜中的秦溪仰头，她专注地看着镜中的倒影，微微咬唇，神色中有几分执拗倔强。 终于，她扣住了扣子。 秦溪笑了笑，紧绷的精神在这时才彻底松懈下来，疲惫与困倦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镜面的倒影里，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出0154这四个数字。 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早早过了她平常入睡的时间。 秦溪打了个哈欠。 梦域里那场让人筋疲力尽的浅层净化，也是让她困成这样的原因吧。 D级向导果然是菜得可以。 这样想着，秦溪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晃到床头柜的位置，拿起自己的终端。 说起来，她在梦域过了一天里，不知道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白塔对向导的管理很严格，旷课了一天，管教应该会发消息确认一下的吧？ 博士那边呢？他也会发来什么消息吗？ 秦溪低头操纵的手机，朝门口走去，鬼使神差的，她抬头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她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清冷的月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浮现在深蓝的夜空中，他手持雕有繁复树纹的金色长弓，身披白纱，及腰的长发随风舞动，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泽，而他的眼睫却是圣洁的白，俊美无俦的脸庞宛如神明手下完美的艺术品。 朗月高悬，陌生的哨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淡漠的白色眼睛不含丝毫人间**。 而后，弓拉至满弦。 他缓缓启口，犹如宣判不可违逆的命运： “神，会铭记你的死亡。” 眼前的场景让秦溪的脑子空白了一下，她拼命地向旁边躲去，大喊道： “付警官，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