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剑春》 第1章 前尘 血,漫天的血。 阮枝绵只觉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她同门的血。 护宗大阵发出最后一阵哀鸣,如琉璃破碎般刺痛着阮枝绵的耳膜。那道庇护了听剑阁千年的光罩化作流萤漂浮向天空,却在触及血色天幕时瞬间湮灭。 魔族如潮水涌进山门,血一片一片汇聚成溪,沿着汉白玉台阶的沟壑向下流淌,将象征祥瑞的云纹浮雕浸染成狰狞的暗红色。 天赋奇差修为极低阮枝绵被师兄师姐们派人从宗门后山送出。 可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心安理得至同门于不顾,故而左避右避偷偷跑回后山,只是一回来见到的便是宗门被破,同门被害。 阮枝绵也曾声嘶力竭的反抗过,说她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亲手交给师兄师姐。 可是负责送她出山门的同门好似听不到一般,只是不耐烦的皱着眉。 也是那时,阮枝绵才意识到,她往常所不在意的名声、别人的看法究竟有多么重要。 阮枝绵深吸一口气,手中紧紧的握着三师姐耗尽生命算出的宗门最后气运的账本,并且将它护于胸前。 回来的那一刻,脑海中瞬间浮现三师姐将账本交给她时泪流满面的脸。 咽气前,三师姐看着满目疮痍的听剑阁,轻声说:“这次……是笔亏本买卖啊。” 阮枝绵强行压下涌上眼眶的热泪以及喉头的哽咽,悄咪咪的潜入听剑阁寻找大师兄大师姐的下落,准备将这珍贵的账本交给他们。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焦土的味道猛然扑面而来,阮枝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断壁残垣间攀爬,目光死死锁在前方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上。 是大师姐! 慕幽梦的剑光,即便在漫天魔气的笼罩下,依旧如同破开乌云的皎月,凌厉地穿梭在狰狞的魔影之中。她的白衣早已被血与尘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片魔族的惨嚎。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阮枝绵的喉头,几乎是脱口欲出的呼喊卡在了嘴边—— 就在这一瞬,一股冰冷刺骨的恶风自身后袭来。 阮枝绵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只覆盖着坚硬鳞甲的巨爪便死死扣住了她的肩膀,尖锐的指甲瞬间刺破皮肉,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将阮枝绵猛地向后拖拽,天旋地转间,她已被死死摁在原地,动弹不得。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她的脖颈皮肤传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阮枝绵僵硬地垂下视线,一柄门板似的、血迹斑斑的巨型砍刀,正稳稳地横在她的颈前。 刀身上黏稠的、尚未干涸的血液,正顺着锋利的刃口,一滴,一滴,砸落在她身下的尘土里,晕开一个个暗红色的圆点。 阮枝绵清晰地感受到刀刃压住皮肤沉甸甸的、致命的冰凉,这让她不安的握紧了手中的账本,将其往下藏了藏。 这是三师姐用命换来的成果! 她可以死, 但是账本绝对不能丢! 阮枝绵被迫仰着头,视线越过那骇人的刀锋,恰好迎上了前方大师姐猛然转过来的目光。 慕幽梦的视线落在阮枝绵颈间那柄血淋淋的屠刀上。 她脸上那惯常的、让阮枝绵安心的沉稳与清冷,在这一刹那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惊怒与恐慌。 她的剑势因分神出现了致命的迟滞,身体猛地一颤。 一截漆黑的刀尖带着粘稠的魔气从她背后突兀的透出。 “不!”阮枝绵绝望的喊,声音透露着哽咽。 扼住阮枝绵的魔族发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狞笑,他似乎很享受阮枝绵此刻的绝望,并且欣赏的看着慕幽梦一掌拍开偷袭她的小魔,然后面色不变的拔出捅她的那把刀。 带着慕幽梦血迹的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上,她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又马上站定,横剑指向挟持阮枝绵的魔族:“放开她。”声音冰冷的仿佛要掉渣。 北域雪仙,听剑幽梦。 这是修真界赠与她的尊号。 慕幽梦不仅是听剑阁的大师姐,更是公认的“修真界年轻一辈第一人”。年仅十八便在这灵气稀薄的修真界迈入了元婴期,是宗门公认的“剑尊”之位继承人。 一柄归云剑便让修真界流传了一句—— “云心剑骨,百刃皆伏。” 其实力与声望让其他宗门的同辈天才望尘莫及。 阮枝绵感到十分的自责和苦涩,早知道她就好好修炼了,这样也不至于毫无察觉的被挟持,更不至于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害得大师姐受伤。 不等阮枝绵难过,紧接着,没有任何预兆,那柄一直横在她颈间那血迹斑斑的砍刀被猛地抽回,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刀刃离开皮肤时带起的细微气流。 在慕幽梦凛冽的目光下,那魔族松开了一直死死摁在阮枝绵肩膀上的那一只手。 他的双手朝两侧摊开,认输的耸了耸肩,仿佛真的放过了阮枝绵一般。 重获自由的阮枝绵心头一喜,迫不及待的朝慕幽梦跑去,而慕幽梦也放下了手中的剑。 可既然是挟持,又怎会因为慕幽梦的一句话而放弃?或许两人都因过于担心对方的安危导致了思维能力的下降,这一起一落一起扰乱了她们的心绪。 下一刻,阮枝绵只见永远云淡风轻的大师姐瞳孔猛然骤缩,薄唇恐惧的张开。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彻底的寒意从阮枝绵的背后袭来。 “噗呲——” 是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 阮枝绵低下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宽阔刀尖从她的胸口正中刺了出来、 剧痛在短暂的麻木后,如同爆裂的岩浆瞬间炸开,席卷了阮枝绵的每一根神经。 她自进入听剑阁起,受过最大的伤也不过是练剑后的肌肉酸痛,但即便是这点小伤,她也能叽叽歪歪个许多天。不经历不知道,这就是大师姐方才因她失神所受到的痛楚吗? 别说, 还挺疼。 力气随着温热的血液急速从体内流失,视野也开始模糊、变暗。 她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血液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出,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向前栽倒。 无需那魔族拔剑,阮枝绵的身体便自行脱离了他宽阔的刀尖。 阮枝绵本以为自己会以一种极其丑陋的死法死在她最爱的大师姐面前,可预想中脸撞击冰冷地面的触感并没有到来。 阮枝绵艰难的抬起眼帘,模糊的视线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那是大师姐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里再没有平日里的冷静,只有一种燃烧生命般的、令人心悸的清醒与痛楚。 慕幽梦胸前的伤口仍在汩汩涌出鲜血,将她残破的白衣染得更加触目惊心,但她的手臂却异常稳定,仿佛将所有力量都凝聚于此。 慕幽梦避开阮枝绵胸前的伤口,搂着她缓慢地坐在了焦黑的地面上,让小师妹的身体躺在她泛着幽香的怀中。 这让阮枝绵的唇角不自觉的往上勾了勾。 但她并没有沉迷于此太久,因为她奇异的发现自己胸前的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大师姐纤长白嫩的手轻轻地覆在她胸前狰狞的伤口上。师姐的指尖冰凉,却亮起一团强大而深厚的白色灵力,试图弥合她破碎的心脏与经脉。 阮枝绵皱起眉头,抬起双手握住了慕幽梦那只冰冷的手,她摇着头,张开嘴露出被血染成红色的牙齿断断续续的说到:“大师姐…不要为了我而浪费灵力……我本来就该死了…不能强求的……就算你用灵力保下了我的性命…你带着我这个修为低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拖油瓶也跑不了的……” 阮枝绵往常的声音似浸了蜜的银铃,此刻却因伤变得清凌凌的,像催命符一般裹住了慕幽梦的心。 “别说话,”慕幽梦重复着,声音更轻了,像是梦呓,“……看着我,看着我。” 阮枝绵清晰的感受到,大师姐环抱着她的手臂在细微的颤抖,原本平静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破碎。将自己的生命力,如同输血般毫不吝啬的渡给她。 见此情形,阮枝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把慕幽梦的手移开,瞪眼看向对方道:“师姐!这是没有用的!”掌心指腹触摸着大师姐的光滑又略带薄茧手…她才恍惚想起来…… 账本呢?! 阮枝绵扭头看向身侧,只见身旁一掌的距离账本正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阮枝绵顿时浑身的毛发都奓了起来,她立马腾出一只手将账本抓来,塞进了慕幽梦的手里。抬头义正言辞的说道:“大师姐,这是三师姐用尽所有生命力算出的最后一线生机,以及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你务必珍重,并且坚持下去……” 慕幽梦一掌拍开账本,继续为阮枝绵输送灵力,迎着阮枝绵不可思议的目光,她认真道:“会看。” 阮枝绵垂下焉了吧唧的脑袋,心里十分难过,她觉得是她害了师姐,如果不是她,师姐便不会受伤,也便不会浪费这么多灵力…… 她想直接咬舌自尽,可是又狠不下心来。 察觉到阮枝绵低落的情绪,慕幽梦瞥了一眼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的魔族,确认目前暂时没有威胁后轻声对阮枝绵安慰道:“这也有师姐的责任…是我大意了……若是我平日里学习一些治疗类的术法,你早就好了。” 说到最后,慕幽梦竟然愧疚的垂下眼眸。 阮枝绵震惊的张了张嘴,最后,万般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充满疑惑和不可置信的“啊?” 要知道,大师姐平日里醉心于武学剑道,即便外出历练受多重的伤也不曾主动进行救治,回来时伤口都发炎了也依旧神色淡淡。为此,阮枝绵还特意去学习治疗类术法,虽然自我感觉学得还不错,但因为修为实在太低,每次为大师姐治疗的效果都跟清洗伤口一般。 正想着,阮枝绵心口猛然一痛,像是被冰锥狠狠扎入,冷意顺着血管迅速蔓延,疼痛如潮水般袭来,每一次呼吸动如同刀锋在胸口摩擦,额头脊背不断地冒出冷汗。 这痛楚与之前的贯穿截然不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燃烧的毒虫猛地钻入血管,沿着经脉疯狂啃食、蔓延。 阮枝绵浑身猛地一颤,控制不住的蜷缩起来,一口发黑的、带着腐坏气味的血液从她口中呕出。 “呃啊——!” 阮枝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慕幽梦的脸色骤变。她输送灵气的白光像是被无形的污秽侵蚀,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黯淡、溃散。她闷哼一声,法术被强行中断的反噬让她唇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她低头看向阮枝绵的伤口,只见那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青黑,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紫黑色的毒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扩散,散发出不详的死气。 那魔刀上,竟然淬有如此阴损歹毒的剧毒! 慕幽梦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近乎绝望的神色。她之前渡给阮枝绵的灵气,此刻仿佛成了滋养这剧毒的养料,加速了它的爆发。 阮枝绵清晰的感觉到,那毒素并未单纯的破坏,而是在疯狂的、贪婪地吞噬她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灵气,连同慕幽梦方才渡入体内的,也一并被她毫不留情地吮吸、消融。 “是……‘噬灵疽’……”慕幽梦看着那不断蔓延、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毒纹,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源自内心深处的惊悸与绝望。 自捅了阮枝绵一刀后就在远处看戏的魔族爆发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他十分自豪的介绍道:“这可是魔族特有的阴毒,以灵气为食、以生命本源为食,无、药、可、解!”最后的四个字他说的一字一顿的,十分得意。 这如同最终的审判,重重的砸在了废墟之上,也砸碎了所有残存的侥幸。 慕幽梦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燃起了滔天的烈焰。 可那魔族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到:“不错的养料。”他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震得耳膜生疼,“‘噬灵疽’最喜欢你们这些修士的灵气和生命力……看着它一点点将这个废柴吞噬,真是……赏心悦目。”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弄,“呵呵,若这个废柴是尊贵魔族,或许还可以存活,可惜啊!可惜!她只是最为孱弱的人族,这么说来是必死无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魔族刚刚还做出一副痛心的模样,可下一秒便演不下去了,直接乐不可支的大笑了起来。 魔族充满戏谑与侮辱的话语,让慕幽梦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慕幽梦甚至没有松开搂着阮枝绵的手,也并未拔剑,只是并指如锋,用力的朝那魔族挥去一击。 没有声音。 也没有光。 只有一道纯粹的“寂”。 空间本身被她这么一指裁开,露出后面更深邃的虚空。 空气、魔气、乃至声音和光线,都在那道墨痕前无声湮灭。 不是崩碎,不是燃烧,是彻底归于“无”。 那魔族好像早有预料一般朝旁边躲开,凝聚魔力进行抵挡。但即便如此,也依旧让他被迫手捂胸口,他惊讶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寂灭剑意’吗?” 见此情形,其他潜伏在暗处的魔族都涌了出来,围在那个手捂胸口的魔族身边,对那魔族行了一礼道:“殿下,我们的计划好像成功了。” 那被称为“殿下”的魔族听罢,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说:“还不够…没想到那人说的都是真的。这个颇负盛名的‘未来剑尊’竟然真的是……”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总之还不够,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要想爆发这股剑意,必须要通过极致的痛苦、绝望与背叛,让剑意在她体内彻底‘成熟’并失控显现……” 那魔族笑意吟吟的看向他们道:“然后我们再乘机获取。” …… 阮枝绵只觉得世界像一锅被打翻的粥。 声音粘稠的搅在一起,远处的打斗声,大师姐绝望的呐喊声,还有魔族的嘲讽声,这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隔着厚重的水传来。她努力的想要听清,那些字句却像滑溜的鱼,从耳边掠过便消失无踪。 身体深处升起一股陌生的灼热,沿着血脉蛮横地游走,所到之处,理智的堤坝纷纷溃决。 思想断了线,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东一片西一片,抓不住任何一片。 无边的黑暗带着天鹅绒般柔软的窒息感,悄悄吞噬掉了最后一点光亮。 第2章 重生之赛博护身符 日光刺眼。 阮枝绵眼皮颤了颤,她那双漂亮又不失俏皮的荔枝眼,微微眯开一条缝。 正午的太阳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细小的浮沉,闪闪发光。 阮枝绵所居住的暖烟阁因为被师兄师姐们施了法术缘故,即便在炎炎夏日也感到十分的凉爽。明晃晃的太阳直直的照在脸上,带着细微的暖意。 她躺在一片柔软当中,半眯着眸子,有些茫然的看着熟悉的床帐顶,鼻尖萦绕着草药淡淡的清苦气。 记忆像是断了片,最后停留在…停留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 断壁残桓的听剑阁,以及…… 师尊那以往温润的面孔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冷漠、陌生,看向她的眼神也不似以往,即便她浑身是伤的躺在他的面前也依旧无动于衷。 在阮枝绵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一刻,“轰——!”的一声,运转千年的灵枢大阵轰然爆炸,火光吞噬了一切,强烈的光让她瞬间失明,方圆万里的一切生灵全都化为糜粉。 一股带着杏花香的风从窗外飘来,阮枝绵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灼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后的软绵。这股犹在云端、晕晕乎乎的感觉,她很清楚,这并不是来自既是来自身体上的疲惫,更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摸不着落处。 在眨了眨眼微微驱散这股疲意后,阮枝绵睁大了她那双失焦却清澈至极的荔枝眼。 她猛然坐起身!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低头,颤抖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白皙、纤细,带着少女的柔嫩,没有一丝灰尘和伤痕。 她又操控着自己举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温热而真实。 阮枝绵这辈子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可以再次醒来。 中了噬灵疽后醒来,见证宗门为何灭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如今再次醒来…周围熟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听剑阁还没有覆灭。 阮枝绵敢说,就算是锦鲤真仙来了都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不真实感。 她……真的回来了么……? “我滴妈呀!这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一道暴跳如雷的声音猛然从阮枝绵枕边的护身符内响起:“我不过就是在下雨打雷天好奇的摸了一下上古玉佩而已,这都给我干哪来了?!请问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的巨大,我竟然还动弹不得……” 阮枝绵朝声源看去,只见那枚她拜师时,师尊亲手交给她的环形玉佩的玉环中央频繁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由黑白小方块组成的方形图案光泽。 那玉佩依旧在喋喋不休:“啊?别告诉我,我还不是人!不是,我请问呢?一个理工科的考古博士在打雷的时候研究文物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这不是很正常吗?!!” “就算是被雷劈死我也认了,但凭什么不让我当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玉佩”的连声质问下,阮枝绵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虚,手不自觉的搭上脖颈。 反应过来后,她用力的摇了摇头,甩掉了这奇怪的感受。 “啊——?!”那名“理工科考古博士”浑然不顾身旁的一脸疑惑的阮枝绵,自顾自崩溃的嚎叫道:“老天鹅啊——!你没有心啊——!!” 阮枝绵手握成拳,轻轻地搭在唇前,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 那玉佩尖利崩溃的男声骤然停止了,玉环中央的二维码画面似乎接触不良一般,扭曲成了雪花状,一闪一闪的。 “你…你都听到了……?”玉佩的声音带着疑问和试探,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 阮枝绵刚下意识的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拼命的摇头,然后十分没有可信度的说了一声“没有”。 “啊——!!!” 在阮枝绵否认的一瞬间,一道崩溃到近乎扭曲的尖叫,直接从她的脑海深处炸开。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和彻底的绝望。 在这股凄厉的尖叫下,阮枝绵的喉头猛地一甜,身体里那股翻涌了许久的热流再也压制不住。 她身子一颤,“哇”地一声,一口殷红的鲜血直接喷在了身前的锦被上。 “——!!!” 脑海中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某种极致的、无声的惊恐。 那枚躺在枕侧的玉佩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猛地跳动了一下,表面刚刚还紊乱闪烁的流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变得黯淡无光。此刻只剩下断断续续、微弱到几乎湮灭的杂响,充满了彻底的茫然与不可置信: “你……你受……伤……凭什么……我也会……反噬……” 随即,声音彻底沉寂了下去。 只剩下阮枝绵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看着被面上那滩刺目的鲜红,以及旁边那没已然灵气全无、如同普通顽石般的玉佩,眼中一片复杂。 “叩、叩、叩。”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不疾不徐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小师妹,醒了吗?林师妹熬了灵药给你,让我给你送来。” 门外传来大师兄温和清朗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 阮枝绵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看着锦被上那滩尚未凝固的鲜血,又瞥见身旁那枚灵气尽失、如同死物的玉佩,脑中一片空白。 拜师剑尊时交给阮枝绵的自然不是寻常玉佩。这是认主的,它代表了“青霄剑尊”座下每个弟子的身份,每个人的玉佩都各不相同。比如说阮枝绵的叫兰馨佩、慕幽梦的叫露坠佩,大师兄的叫玉屑佩……形态也各不相同。 阮枝绵担心大师兄发现并不是因为这枚玉佩有多么的独一无二、价值连城,而是每位听剑阁的弟子在祠堂都有一盏灯,灯死则魂灭。这盏灯又与每个人的玉佩相连,在玉佩的持有者死后,玉佩的灵气会消失,然后变得极其的脆弱易碎,每个人所对应的那盏灯也会随之熄灭。 阮枝绵之所以担心大师兄石砚尘发现,就是怕大师兄误以为她油尽灯枯、命不久矣,然后抓着她从下往上看个遍,再给她灌几大碗苦涩难当的“良药”。 那样的话,阮枝绵就可能真的要驾鹤西去了。 所以说,绝对不能让大师兄看到这一幕! “等、等等!大师兄!” 阮枝绵慌忙应声、声音因急促而带来一丝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手忙脚乱的扯过旁边的薄被,试图掩盖那片狼藉,指尖却因内心的惊涛骇浪而发颤。 所以说,她这是重生了?! 但是她真的记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啊! 平常她就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根本就辨认不了呀!! 大师兄的敲门声停了。 门外,大师兄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语气多了几分关切:“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越温和,阮枝绵心就揪得越紧。毕竟在所有师兄师姐里,只有他灌药最不讲情面! 她飞快地擦拭着唇边的血迹,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借口。 “没、没什么!我……我刚醒,衣衫不整!大师兄你稍等下!” 阮枝绵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唇边最后一点血迹,又将那枚变得灰扑扑的玉佩迅速塞入枕头底下。 指尖触到门框时,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枝呀——” 门被拉开一条缝。 正午的阳光瞬间涌入,将阮枝绵有些苍白的脸映照的几乎透明。她微微侧身,恰好挡住了屋内大部分视线,只仰起那张玲珑剔透的小脸,挤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 “大师兄。” 阮枝绵刻意将声音放得轻柔,带着刚睡醒不久的朦胧。 石砚尘站在门外,身姿挺拔如松,手中端着一只白玉药碗,氤氲着温热的药香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阮枝绵的脸上,温润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慌:“小师妹?你面色怎么比就诊前更差了?!” 话语的最后语调都变得有所上扬,可见其慌张。 阮枝绵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悄然收紧,面上努力维持那懵懂虚弱的样子,轻轻摇着头:“没有,只是刚起身,还有些乏力。多谢大师兄关心。” 石砚尘看着阮枝绵强装镇定却更显苍白的脸,眉头微皱。他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语而避开,反而向前踏了半步,声音温和却不容质疑: “乏力就更需要好生调养,莫要逞强。” 阮枝绵那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她的太奶仿佛在天边云层间向她招手。 石砚尘一手稳稳端着药碗,另一只手已轻轻抵在门板上。那姿态并非强硬,却带着一种惯常的、令人难以拒绝的关怀:“让我看看你,不然师兄无法放心。” 阮枝绵:“……” 大可不必! 她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终是侧身让开了通路,低垂的眼睫,声音细若蚊呐: “……那,大师兄请进。” 阮枝绵将门彻底推开,她眼睁睁的看着大师兄端着药碗,步履沉稳地踏入房内。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阮枝绵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随即,便精准的将视线投向了床榻—— 床褥凌乱如鸡窝,非常符合小师妹的作风。 若是放在以往,石砚尘或许就信了,可今日阮枝绵的种种非常的表现让他并不相信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他走进了凝神去看,只见那床凌乱的锦被,尽管被她仓促掩埋,边缘却仍洇出一片未能完全遮盖的、刺目的暗红。空气中,除了清苦的药香,更弥漫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血腥气。 石砚尘整个人瞬间石化了。 他握着药碗的手指几不可查的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视线缓缓从那片血迹上移开,重新落回阮枝绵强作镇定的脸上,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那其中有关切,有震惊,更有更深沉的、化不开的凝重。 这反应让阮枝绵有一些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 嘶…… 大师兄这反应有一些奇怪啊…… 石砚尘没有立刻追问,只是将药碗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发出“叩”身为一声轻响。 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第3章 混乱 石砚尘的目光沉甸甸的压下来,那里面有她熟悉的关切,更有更深处的审视和凝重。 阮枝绵的心脏狂跳。 大师兄看到了。看到那滩血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师兄会露出这幅神情? 阮枝绵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块。她拼命回忆着现在是今夕何年,自己又究竟为什么这么虚弱,试图找出此刻应有的轨迹—— 可是她向来不记仇怨,受过的伤也转眼之间就忘了…… 屋内静得可怕,阮枝绵心慌得厉害。她是真的怕了回答不上来,大师兄会将她当成夺舍了他“小师妹”的孤魂野鬼! 不知不觉间,手心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为何好端端的会落入寒渊泉?” 大师兄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寂静。他目光如炬,紧紧的锁住阮枝绵每个细微的反应。“那泉水至阴至寒,寻常弟子靠近泉眼十丈便会血脉凝滞。你修为尚浅,为何只身前往那里,还跌入泉中?” 阮枝绵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寒渊泉? 她……跌入了寒渊泉? 前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段!她只记得她是在后山练习剑诀时突然灵气滞涩,昏厥过去,醒来后便一直缠绵病榻,何曾去过那连师尊都叮嘱莫要轻易靠近的禁地? 巨大的信息差让她如坠冰窟。重生带来的先知在此刻成了笑话,她不仅没能避开灾厄,反而卷入了更深的迷雾里。 “我……”阮枝绵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唇,喉咙干涩的发紧,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出一丝一毫于此相关的记忆。那段时间的记忆像是被人挖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阮枝绵眼底的茫然与惊骇无比真实,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不记得……大师兄,我……我怎么会去哪里?” …… 一个时辰后,暖烟阁内,气氛依旧凝重。 阮枝绵披着外衫,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石砚尘静立一旁,眉宇间锁着未曾化开的沉思。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二师姐苏玉娆一袭红衣,身姿婀娜的率先迈入。 三师姐林清音一身素净青衣,手持紫颤木算盘,行色匆匆;四师姐云舒则捧着几卷医书,温婉眉宇间含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二师兄陆惊鸿和玉三师兄萧澈紧随其后。二师兄剑眉星目,身负巨剑,气质爽朗;三师兄则慢悠悠的摇着一柄折扇,看似潇洒不羁,目光扫过阮枝绵时却瞬间变得锐利。 七人齐聚,这方小小的暖烟阁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塌上那个看起来脆弱又迷茫的阮枝绵身上。 阮枝绵顿时感到寒毛直竖。 大师兄环视众人,沉声开口,将“寒渊泉”之事与那不明缘由呕血的事尽数道出。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四师姐一步踏前,柔柔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认真:“小师妹,我们都是收到大师兄的传信,说你醒来之事赶来,我们都很担心你。”她轻理裙摆,侧身坐在阮枝绵的床头,神色担忧的看着她,“所以不用着急,记不起来了也没事,好好想一想就可以了。” 重回世间的不真实感在四师姐云舒温柔的话语下落定,阮枝绵也是现在才找回了“家”的感觉。 这时,拨弄算盘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齐齐转头。阮枝绵只见站在所有人身后的三师姐正低着头,目光如鹰的弹着手中的紫颤木算盘。她波澜不惊的嗓音响起:“多大点事,我算出来不就行了吗?用得着这么麻烦?” 一声叹息传来,二师兄双手抱在胸前,感叹道:“没想到小师妹竟然是大半夜跑去了后山练剑?我们还以为你是贪玩去了那后山禁地,然后不小心掉入那寒渊泉呢。” 三师兄手中轻摇折扇,感叹道:“同上。” “所以还是大师姐料事如神,”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阮枝绵偏头一看,是二师姐苏玉娆。她涂着红色豆蔻的纤纤玉手扶在脸上,慢悠悠道:“师尊说你不守门规,私闯禁地,打算等你身体恢复将你关去思过崖面壁,是大师姐一口咬定你去不了那里才打消了师尊责罚你的念头。” 阮枝绵顿时心中一阵无语。 要不说还是大师姐了解她呢……只不过过于了解了…… 她正想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抬头问道:“大师姐呢?” 慕幽梦那犹如梦呓一般的祈求犹在耳畔。阮枝绵只要一想到前世大师姐是因为她才受伤,让魔族抓住的把柄就心如刀绞。 似是察觉到阮枝绵的情绪,石砚尘安抚道:“放心,慕师妹下山去给你抓灵兽补身子了,师尊并没有为难她。” 阮枝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等她追问,二师姐便咯咯笑道:“大师兄,你糊涂啦?大师姐可是咱师尊最得意的弟子,捧在手心都来不及,又怎会为难她?”二师姐的语调慵懒软绵,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小勾子,勾得阮枝绵心里直发痒。 石砚尘无奈笑道:“我只是想让小师妹不要担心。” 三师兄听罢走上来搭上石砚尘的肩,他的折扇合拢,轻轻敲击着石砚尘的肩,调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压力?恐怕再过一段时日,大师姐的修为可就要超过你了。” 石砚尘莞尔一笑,抬起手轻轻移开萧澈搭在他肩上的折扇,然后后退一步,与之拉开距离道:“师妹修为高深,我自是求之不得。” 萧澈刚准备与石砚尘打闹一阵,却听三师姐林清音的算盘声骤然停下。便立刻放下玩闹的心思,立刻扭头问道:“三师姐可是算出来了?” 林清音不想理会萧澈那宛如傻狗一般的眼神,只丢下一句,“都说了,很简单的事,用不了多少时间。”随后忽略掉萧澈那马上要喷火的眼神,对石砚尘道:“两个小喽啰,竟然也想害小师妹。” 说完,林清音如往常一般哼笑一声。只是了解她的人便能轻易的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满和嘲讽,以及周身的如有实质低气压。 第4章 三师兄立大功! 石砚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如有实质的威压:“什么意思?小师妹是被人故意推入寒渊泉的?” 林清音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什么?!” 二师兄陆惊鸿猛地一步踏前,背上的巨剑“嗡”地一声发出一阵嗡鸣,周身的杀气瞬间凛冽如冬。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宗门内行如此卑劣之事。”陆惊鸿的目光锐利如刀,眼神扫视周围,连窗外也没有放过,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暗处的人揪出碎尸万段。 萧澈“唰”地合拢折扇,脸上惯常的慵懒一扫而空,转头看向阮枝绵时又带上了温和的笑意:“小师妹别怕,师兄师姐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阮枝绵认真的点了点头,看着各位师兄师姐怒气冲冲义愤填膺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令人心酸的甜蜜。她已经知道她重生到了前世的什么时间段了。宗门覆灭的三年前,她曾因在后山练剑时突然“灵气滞涩”而昏厥,随后便一直缠绵病榻。 前世,师兄师姐们只是在她醒后探望她,送了一些东西,交代她好好静养,便没有下文了。那时,师兄师姐们半字不提“寒渊泉”,估计也是不想揭她的伤疤,想让她保持一个好心态。不过也正因如此,错过了探究事情的真相的机会,让犯人逍遥法外。 阮枝绵不禁在心里感叹,她的师兄师姐还真是“宽于律人,严于律己”啊!不论她犯了多大的错,无论他们在心里面有多么的恨铁不成钢,可是只要眼神接触到她的一刹那,便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了。 “呵、呵呵……” 一阵诡异的、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低沉笑声,陡然拉回了阮枝绵的思绪。扭头一看,竟然是她那向来温和的四师姐。 四师姐云舒侧坐在阮枝绵的床头,两只手的手心里轻柔的托住阮枝绵一只虚弱的手,她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一阵诡异的笑声从她那发出。 只见她慢慢的抬起头,露出宛如画本子里夜叉一般的眼神,一字一句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都有,地沟里的老鼠都敢跑出来害人。” 阮枝绵见状,顿时如坐针毡。被四师姐托在掌心里的手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二师姐苏玉娆身姿婀娜、莲步轻移的走上前来,她一只手交叉在胸前,另一只手抬起,手指脸颊边自然舒展,整个人姿态放松又随性。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完美的打破了这份唯美:“若是直接上报宗门,这些‘老鼠’最多也就是得个逐出宗门的惩罚,但若是……” 她柔柔的笑了笑,一张涂了鲜艳口脂的唇,衬得她越发明艳,“若是我们悄悄行动,将这两人一网打尽,再关起来好好折磨,才能不负因果报应。” 除了阮枝绵之外,所有人听到苏玉娆的话后,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纷纷表示同意、赞成。 见证了这宛若犯罪同伙围炉谋划的一幕,让阮枝绵又蒙圈了。 师兄师姐们真的和三年后好不一样啊! —— “师妹,是这里吗?” 大师兄石砚尘从假山后探头盯着前面两道交头接耳的人影低声说道。 林清音将她那宝贵的紫颤木算盘别在腰间的蹀躞带上,低头看向手中的一卷金黄色账本。不消片刻,便抬头看向石砚尘道:“没错,听剑阁的外门弟子李娟、吴婷会在今日的午时三刻,在云蔚庭的善渊池旁见面。” 二师兄陆惊鸿听罢,冷笑一声,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讽刺道:“善渊池这名还是取自《道德经》中的‘上善若水’,暗含‘心若渊澄’之意。祖宗取名时就是为了告诫我们要注重心性修炼,执手中剑,行善事怒不平。可她们倒好,直接把人推水里去了,可真是‘上善若水’啊。” 苏玉娆撇了撇红唇,不赞同的补充道:“她们岂止是把人给推水里了?她们是把人给推寒渊泉里去了,还把人整失忆了。若不是那日大师姐恰好去寒渊泉修炼,小师妹说不定——” “唔!” 苏玉娆话还未说完,便被四师姐云舒从后面一掌捂住了嘴。她在苏玉娆身后笑眯眯道:“二师姐,慎言。” 阮枝绵蹲在几人右后方的假山后,一脸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重新回到三年前,阮枝绵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上古哲人笑寒灯说得是对的—— 人,不是一个静止的名词,而是一个动态“生成”的过程。昨日的某一个人,只是今日那人的一个模糊草案。 面前的一幕完整的印证了这点,阮枝绵低下头,不忍直视,便转眼朝右侧看去。三师兄虽然为人潇洒狂放,但一个人待在假山后总不至于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阮枝绵心里正默默想着,转头却见三师兄左手拿着合起来的折扇漫不经心的摇着,右手五指却深深的嵌入了假山。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问题就出现在三师兄躲在的似乎并不是假山后,右手五指深深嵌入的也不是假山。因为在三师兄的头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双眼睛愤怒的紧紧盯着他。 也正是在这时,地面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阮枝绵只见三师兄萧澈摇折扇的手一停,脖子僵硬的朝右上方扭去,恰好对上了那“怪物”犹如要吃人的眼神。 “啊!!!” 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传来,震得阮枝绵耳膜生疼,其程度不亚于她那护身符玉佩崩溃后嚎叫的那一嗓子。 众人早在地面震动时,就朝萧澈那看来,在萧澈咆哮的那一刻,捂耳的捂耳、闭眼的闭眼。 师兄师姐们:“……” “???” 不过这群“不法之徒”的反应还算冷静,前方善渊池旁的李娟与吴婷二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她们本就不知道身后的三处假山后面都藏了人,萧澈咆哮的那一嗓子,直接就把心里有鬼的她们吓了一个激灵,吴婷更是脚一滑就直接就摔入了善渊池当中。 然而,因为二人因为心怀鬼胎,谈话时的声量极其的小,二人便只能贴得很近,面对着面,手拉着手谈话。 故而在吴婷脚滑摔下去之前,手里还握着李娟的手腕,即便李娟在看到吴婷脚滑的那一瞬间,立马松开了手,可是却不及吴婷摔下去的重力,随后二人双双“噗通”一声,双双落入水中。 两位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眼高于顶的女弟子,此刻如同两只被折断翅膀的笨拙的鸟儿,惊叫着在栽进的冰冷池水中慌乱挣扎。 “救……咕嘟……救命!” 吴婷刚一张口呼吸,就被还在水下挣扎的李娟给按了下去,最后的“救命”二字只好可怜的淹没在水里。 在把吴婷按下去后,李娟终于可以重新的浮出水面,只是她刚一露脸,就重新被吴婷抓着后衣领按下了水面。 “贱人……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你竟然这样对我!” 重获自由的吴婷对着李娟怒骂道。 李娟重新反手吧吴婷压下水面,她猛吸了几口气,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若不是你拉着我,我会落水?!故意的吧你!!” 二人疯狂的对骂、叫嚣着,不停的狼狈挣扎着。身上听剑阁外门弟子服饰吸饱了水,变得沉重而略微的透明,勾勒出不再完美的体态。 周围原本盛放的莲花,都被她们搅起的波浪打得东倒西歪。 阮枝绵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一幕。 所以说,三师兄这是无意之间立了大功啊! 石砚尘也一脸复杂的看着这一幕,他轻轻摇着头,感慨道:“还得是三师弟啊。” 林清音木着脸重新掏出腰间的紫檀木算盘,账本则直接被她抛弃到一边。 “这、这……我竟从未算过……” 林清音难以置信的小声道,埋头“库库”的拨弄起手中的算盘,“噼噼啪啪”的算盘声在众人耳中响起。 二师兄陆惊鸿此次行动倒是没背他那视若珍宝的巨剑,众人都褪去了青霄剑尊的亲传弟子服饰,着着普通的外门弟子服。 陆惊鸿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道:“所以说,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他在林清音越发崩溃的算盘声下,自顾自道,“也好,这样也省去了我们思考如何将她们一网打尽的功夫!” 说完,他还右手握拳,在身前比了个“打气”的手势。 于是,林清音拨弄算盘更大声了。 二师姐苏玉娆见此没忍住娇笑一声,对着林清音慢悠悠的说道:“哎呦呦,别算啦,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算还有什么意义呢?” 林清音迅速抬头瞪了苏玉娆一眼,继续埋头拨弄算盘更大声了。 在不被在意的一角,萧澈站在小巨嶅怪前,疯拼命的吞咽唾沫。 他想要收回扣在这不知道从哪来的巨嶅怪上面的手,可是又害怕在收回手后会惹来巨嶅怪更大的反应。 萧澈右手在巨嶅怪身上不受控制的疯狂抖动。因此,巨嶅怪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愤怒的眯成一条缝。 在一阵地动山摇后,巨嶅怪微微起身,身上被风化的岩石碎屑被轻微的抖落。它巨口怒张,朝萧澈发出了一阵深沉的、带着历史痕迹的剧烈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