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狼?不对,那是我养的小狗呀》 第1章 神棍啊神棍,我是神棍。 中北云城,因为一面临江,清晨傍晚多有水雾弥漫,飘渺如在云端,因而得名。 灰色调的街道上,多是行色匆匆,面露仓皇的行人。一道道匆忙的陌生虚影相接组成了一条条流水线式的可视化人生,在这些毕生的奔波中,一个停留的人,一声鲜亮的吆喝就显得格外怪异突出。 “走一走看一看啊!有钱的捧个钱场!云城长寿街天下第一神算子!算的不准不要钱!” 吆喝的神棍满脸的络腮胡子,厚厚密密,但是说话时苹果肌吊得老高,任那被子厚的胡子都遮挡不住他盎然的笑意。他吊儿郎当的摇晃在躺椅上,手上一根竹棍,懒着身子,随手招揽着客人。 “父老乡亲都来这边看一看哈,您这姻缘生子,朋友交情,钱运财运,福寿前程,我都能看!只有您没想到的,没有我算不成的!” “哎,这位美丽的姑娘,算姻缘吗?哎别走呀。你现在的不是良缘呀!” 姑娘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走过去。跟在姑娘身边的男人路过铺子时悄悄落后一步,横他一眼,眼神凶狠,抬手一划脖子,呲牙咧嘴似个恶犬——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神棍被吓得噤声,缩紧脖子,迅速瑟缩地垂下眼帘,忙不迭点头。 躺椅不摇了,手中清翠的竹子被吓蔫了,竹棍没再揽客人,叶子都耷拉下来,在地上没精打采地拖了两下。 几息过后,几家店铺后的小道上,骚乱声起。隐约的叫骂声传来耳畔。 “……你他娘的就不是个好东西!” “……丽儿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喝了酒……” “呵,酒?解释?” “……我冤枉啊……” “冤枉?!!那被你骗了的姑娘能是假的???你个落魄户,倒插门!没有我家庇护,就你这样他娘的一点法力都没有的废物!你早死怨邪手里了!今天你就滚出我家!” “丽儿,不要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吧……” “滚!……” 啪—— 也不知道是什么响,声音很大。 神棍勾起嘴角,心情很好,他晃晃脑袋,竹叶又精神抖擞起来,几支小调从他嘴里流淌出来,竹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上敲着节拍。 依着他的歌声,倒是有不少人看向他,却还是没有人停下来光顾生意。 其实,他在这里摆摊子,特别还是算命的摊子,着实不太明智,要摆摊子该去贵人区,来这等市集坊间,大多是普通人,任他再怎么揽,也不会有一个客人。这样乱的世道,朝不保夕,没有人有闲心去算一个虚无缥缈的富贵命。 可是神棍不知道,他还是悠哉地晃着腿,摆着这样这样不伦不类的摊子,微调上扬的清脆嗓音听着光亮,与周围格格不入。 “算一个呗,唉!这位公子,您看着就非富即贵呀,但是我瞧您这眉目,怕是接下来会遇到血光之灾,来算算吧,求个安心也好呀。” “哪来的叫花子?!走开走开,别咒我家少爷。”一个十五六岁长相周正的小童举起持剑的手挡了那神棍一下,满脸的嫌弃。 被小童护着的小少爷则是连视线都没有歪斜一下,衣摆生风,一掠而过。 神棍不在意地笑笑,没有强求,准备接着吆喝下一个。 偏头瞬间,一抹紫色恍住了他的眼睛。 ...... “你要干什么?”小少爷皱眉看他,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神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手抽地又拦了一下,他弯下眼尾尬笑几声:“那什么,公子您就看看吧,我给您便宜点。您最近刚出门不是,在家里留了这么些时日,算算运气还是很有必要的,免得又是一个五年,您说是吧?” “五年?”少爷来了些兴趣,道:“你还能看出些什么?” “我能看出来的可多着呢,比如灵魂因果,因缘际会,或者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我什么都能算!”神棍又嘿嘿笑两下,“但是您得先给报酬……” “怎么?难道我们家少爷还会赖账不成?”神棍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小童先炸了,“就你这种招摇撞骗的神棍。我们没抓了你就不错了!” 那少爷也有些许不爽,但是倒是也没有因此为难他。他拦了一下炸毛的小童,臭着脸道:“你想要什么报酬?” “那个——”神棍不好意思地笑,“不知公子腰间的玉佩能否当做报酬啊?” 玉佩?少爷愣了一下,随即给气笑了,像看什么稀奇生物一样打量他,阴阳怪气:“你眼光还怪好的。” 小童听到他的话,也觉得他简直大言不惭,不可置信地大声嚷嚷:“脑子没问题吧?!就你不知真假的算词,还想抵上这块玉佩的价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肯定是不会让你家公子吃亏的,先听听我的算词呗?”神棍脸上的笑意丝毫不见羞耻和谄媚,那态度让那小少爷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占了大便宜的人。 小少爷用力甩头,将那诡异的想法甩掉,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神棍在消遣他,他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这时,街头突然传来一声嚷嚷,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刚才瞧见了,真的瞧见了!就是官老爷您画上画着的这个人,他就在这边摆神算摊子!” 哟,糟了。 神棍一听到这动静,把脸上的络腮胡子一扒,转手换上了一块新胡子安上,外袍一扒,随手扔给了墙角的乞丐,摊子也不管了,拔腿就要跑。 小少爷被这一招偷梁换柱惊在原地,看着这一翻动作,他思考一番,心说,这的确是个骗子吧,人家都找来算账了。于是抬手一拽,就把将将要跑的神棍拉了个踉跄。 “哎,小公子我说你……” 神棍试着抽回自己的胳膊,死紧。 神棍:…… 就一来一回这么几下,在街头的人就窜到了神算摊子前。 领头的是个声音尖细的男人,一把嗓音尖厉得让人联想到被卡住脖子惊叫的公鸡。身边跟着的六七个粗莽大汉一个赛一个的壮如山,手上操着几把成年人胳膊粗的木棍在手上拍打拍打地走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公鸡嗓”尖叫:“你再跑?你跑得出这云城吗?” 被几座山围上,神棍看起来反倒不慌了。 他懒懒站直,还像模像样地整整衣领,爽朗地笑,好似方才要逃跑的不是他一样:“哈哈,那我这不是在赚银子攒路费再出云城吗?” 这话说是挑衅没有人不信。 “你!呵!你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带走。” “公鸡嗓”一抬手,旁边的两个壮汉就上来想拉人。 完啦,要被抓走了。 神棍眼珠子一转,哎呀呀惊叫起来,惊慌失措的左右逃窜,泥鳅似的滑不溜秋。一边逃窜,一边手里的竹棍毫无章法的挥舞着,胡乱的残影像猫逗老鼠似的将几座“山人”结结实实的绊了个人仰马翻,才又转回去,反手就拽住了那小少爷的衣袖。 少爷一惊,抬头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人可怜兮兮的缩在自己身后。 这神棍这会瞧着真真是可怜极了,嘴角向下撇着,刚贴上去的胡子也可怜兮兮的耷拉在一边。他带着哭腔道:“公子我看着你一身正气!你行行好,帮帮我吧。我是被他们强买强卖过来的!他们想把我抓去做男宠!男宠啊!我又不是断袖!” 神棍装模装样地抬手用衣袖抹眼睛,凄凄切切,悲惨万分,像是个本该豪情万丈却被奸人所误的未来豪杰:“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怎肯被逼着做那种——恶心!!下作!!不入流!!——的勾当?求求小公子救救我吧,要不然我就只能,我就只能!” 那神棍四周看了看,看上了隔壁看热闹的人的手上一个手腕粗细的杆子。他挤了滴几滴眼泪下来,哭哭啼啼的:“我就只能一头撞死在那杆子上!以死明志了!” “?!!!”杆子主人惊恐地将杆子丢得远远的。 “......”不谙世事的小公子被这稀里哗啦的一通给说得大脑一时过载,怔在那。 抓住他衣袖的力道其实并不大,他随便一甩就能甩下去,但是听完那神棍说的话,看看神棍的眼睛,再看看对面那凶神恶煞的人,他又不好将神棍甩开了。 这感觉很奇怪,也很莫名,就好像要是他撒手不管这件事了,他就犯下了弥天大罪一样。 深吸一口气,太奇怪了,好像有哪里非常不对劲。小公子闭闭眼,但是他向来是个随心的性子。 于是他恶狠狠瞪了那神棍一眼,却没管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转头朝那领头的行礼道:“在下明昇楼少楼主,斛炘。既然这个流氓求到我头上了,那我也得问问清楚,还望不要觉得我逾矩就好。” 那领头的一听是明昇楼的人,原本松松垮垮歪歪扭扭的站姿登时就直了,正了脸色,恭敬许多。他道:“原来阁下是少楼主,小人失敬失敬。只是这其中怕是没有半点误会。这个偷溜出去的贱蹄子就是我家老爷花钱买回去的。买卖得当,钱货两清,如若他并不是真心的,我们倒是也不会强迫他,做工还了钱放走就是了,只是他杀了我们家二少爷!那必须得以命偿命!” “公鸡嗓”的声音抑扬顿挫,说出来的话一字不漏地生飘了十里地,跟说书似的,整条街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斛炘听着紧皱了眉,他及其厌恶买卖人奴的行为,但现在的他却的的确确拿这个说法没办法,按理说,被买了就是主子的人了,就算是明昇阁的人也无权置喙家务事,不过这其间还参杂了人命官司,倒是可以作一番文章。 还在他思考该如何介入时,一道惊雷自耳边炸响,将他唬的一抖。 “什么!!!那恶心的色批怎么可能是我杀的!杀他都嫌脏我的手!公子我跟你说啊!我当时无知无觉的什么都不知道,一醒来就在那张床上躺着了,还被套上了不知道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不一会儿那色批就进来了!” 如同比赛般,那神棍的声音更具有穿透性,还很好听,誓要与“公鸡嗓”一较高下。他的话中完美诠释了慌乱、焦急与惊恐。喊冤的声音大得能直冲云霄,无论是音量还是感情都更胜一筹。 “他一进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浑身白肉晃动——!脸盘如猪——!眼眯成缝——!鼻孔朝天——!嘴大如盆——!瞧着就——恶心!!!那□□没二两肉!的东西——竹签!都不如!那也能拿出来显摆,还要我违心地夸他威武。那真真是把我恶心透了!我就抬手打晕了他,然后逃出来的。我可没杀人啊。” 这段话的停顿处听着很妙,像是在假公济私地骂人,但是那神棍满脸无辜,神色惊慌,眼含泪水。攥着斛炘衣袖的手颤抖得剧烈,完全能感觉到这个人要吓死了。 斛炘听得满脸不自在,感觉四周的目光都成了让人面上发痒的毛毡子,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被神棍方才露骨的话噎得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自小周围的人都温文尔雅,言辞考究,就没有见过如此粗鄙大胆直言不讳的人。 那神棍满脸希冀地看斛炘,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位公子,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看着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就想着上来讹你的,但是这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呀,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呀!这,这杀人是要偿命的!我求公子给我清白!” 斛炘:“......”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人才? “你!你胡说八道,我们公子就是被你给害死的,你是杀人犯!你个贱人!” “公鸡嗓”要气死了,神棍的嘴劈里啪啦地倒腾出一马车的话,马车还是千里快马在拉。他几次欲插嘴无果,只能在最后把方才的憋屈全吼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你才胡说八道,就我这小身板能搞得动你们家那坨状如肉山的白猪肉吗?”神棍语气委屈极了。 “你休要侮辱我家少爷!” “我在陈述事实!” 两边各执一词,把斛炘脑袋搅得头都大了。他揉揉额角,忍了半天的火气和被压了五年的怨气直直冲出来。 “闭嘴!!!!都别说话!”斛炘满脑子官司,来回呼吸几下,“既然是出了人命官司,这又是在明昇楼的地盘,我还差点被他讹了,那就是与我有关,那我就掺上一脚。”他似乎也知道这借口十分牵强,于是就先下手为强,抬手招来小童,“飞星,传信回去给母亲说我在这云城待上几天。也劳烦这位。”斛炘看着“公鸡嗓”不知怎么称呼。 “公鸡嗓”谄媚地道:“小人云城赵家管事,卢贵。” “好的,卢管事劳烦您转告赵家,要叨扰一段时日了。” 卢贵抬手,一个大汉就弯着腰退了出去。卢贵伸手指了指身旁牵来的马车:“劳您大驾,我们赵府那必然蓬荜生辉,那就请您上马车?” “嗯。”没再客气,淡淡的点了点头,抬步要上去。 单一个“嗯”字。穆囚月挑眉,这小少爷挺傲气,那明昇楼的地位应当相当不简单。神棍垂下眼帘,乖顺地抬脚要跟上斛炘却被拦了下来:“那是贵人坐的,你跟他们坐后面那辆去。” 那怎么行?看了一眼身边几个大汉,他默默估计了一下,现在的他在马车那样狭小的空间里,根本不可能打赢他们!要是跟着他们坐,自己才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于是神棍嗷地一嗓子就出来了:“公子啊!公子!我要跟您坐一辆马车,我只相信你!我不相信他们,他们要是对我起了色心怎么办?虽说这样说不好,但是我长得其实还挺好看的。” 斛炘被那一嗓子嚎得又吓了一跳,上马车的脚都踏空了半步,险些摔下来。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火冒三丈地转头过去,刚要开口骂。却在看见神棍那张脸的时候,诡异的安静下来。 的确是很漂亮的一张脸。 没了威胁,那用来伪装的胡子扒了下来,显露出神棍的原貌来。 他长得其实很是端庄大气,眉眼温润,眉梢眼角时常噙着仿佛怎么都消不下的暖融融的笑意,身段极好,隽长高挑,气质奇特,是让人见一面就忍不住放松警惕去信任他的类型,很让人有好感。 除了看起来身体不好之外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火气诡异地消了下去。 ......其实那神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揭下来之后,说那神棍长得比他更像是个少爷不会有人不信的。 “那不行。”卢贵恶狠狠地瞪他,抬手就要去推,“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看着那双皱皱巴巴黝黑暗沉的手就要往有着那样一张脸的肩膀上推去,斛炘皱眉,在抬头看了一下卢贵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时,还是不忍直视,率先开了口:“你上来。” 随后就一句话都不想多说,顺着飞星撩开的帘子钻进了马车。 马车最多只能坐两个人,要是再坐进第三个人就稍显拥挤了。于是卢贵只能退出来坐到后面一辆马车上。 二人擦肩而过时,卢贵面色青绿,却死撑着高昂着头,用鼻孔看人的仿佛高人一等的姿态,狠推了神棍一把——没推动。 神棍瞧上去很是得意,轻蔑的笑笑。他比卢贵高了一个头,于是他挑衅地低着下巴,看他,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而后伸出小指往下一倒。没去看卢贵是什么反应,翩然离去,钻进了马车。 马车的空间不大,神棍进去的时候那少爷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神棍不在意,摇摇头,笑着寻了个地方,坐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 “穆囚月。” “穆囚月。”他一字一顿的念着,念了两遍,末了没什么意味地笑了一下,“名字还挺雅。” “那是万万没有您高雅的。”穆囚月笑着道。 “……”恕他直言,他自己看自己的名儿都没瞧出什么高雅的地方。 斛炘“呵”的冷笑一声,闭上嘴,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彻底没了交谈的**。 车内的安静有些安宁,穆囚月静坐一会,抬眼看斛炘,他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于是他靠上车壁,掀开帘子,探出一点头,朝外看去。街道依旧匆忙,熙熙攘攘,刚才的那场闹剧应该可以算是可以津津乐道最少一个月的大事,却好像没在这片死水里掀起任何波澜。 街上依旧没什么谈天交流或是些轻松些的声音,方才少数围观的人也很快散去,更多的人是避之不及。所有人都像在恐惧着什么东西会突然出现然后自己就会没了命一样,每个人都紧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的弦。 街对面,一个瘦长男人走过另一个男人,两人平行时不小心触到了胳膊。两人的反应截然相反,却没有一个人的反应是正常的。 前者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鬼魂一般晃悠过去,而后者则是反应巨大,甚至是相当神经质的护住了身边的妻子,抱头蹲下,脸上的惊恐喷涌,几息后,四周安静,瘦长男人走远,男人才抱着妻子松懈下来,疾步离去。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街道上的行人,紧绷,忧虑,凝重,心事重重。甬长的街道上,行人稀少,看不见一个孩子,甚至都没有看起来未婚的男女,像一座没有希望和盼头的死城。 穆囚月看着这景象,久久不语,也没有放下帘子,就这么看了一路。 长寿街离赵家有点距离,马车咕噜咕噜的行驶了许久才在赵府门口停下。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神棍啊神棍,我是神棍。 第2章 赵府好俗啊 “凶手!你是凶手?你是吗?!”声音尖利刺耳。 他们一下马车便迎面而来一个穿着华贵、配饰奢侈的妇女。女人跌跌撞撞,逮到一个人就嘶吼着质问,披头散发,妆容被泪水晕花,看着惊悚,情状宛若疯子。 “凶手在哪里?!是谁杀了我的儿?把凶手交出来,我要杀了他,我杀了他!!!!” 穆囚月和斛炘下意识往前一步,想要扶住这位伤心欲绝的母亲,却在碰到她的前一刻被卢贵拦住,随后那名妇女被紧随其后的一个年长的男人和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子拦了下来。 年长的男人动作粗暴,抓住女人的手腕就往后一扯,险些将女人扯倒在地。 “真丢人!”年长男人喝道。 这男人大概有四五十岁,堆了满脸的肥肉,谄笑让脸上沟壑纵横。他走上前来,充满歉意对斛炘道:“内子无状,见笑了见笑了。” 斛炘伸出去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不动神色地收回,回道:“无妨,我瞧着令夫人状况不太好。” “是啊,小儿子前日方才离世。”他语气叹惜,“这不,还在院子里停着灵呢。拙荆一时无法接受,所以这几日才疯癫了些,我这就遣人带她下去休息,绝不惊扰少楼主。” 说完,身边侍奉的两个丫鬟就一人钳制住了那赵夫人的一只手臂,连拖带拽地将赵夫人扯进了内院。 赵老爷和大少爷连看都不往那边看一眼,态度恭谨,只顾地将斛炘引去正厅。 穆囚月和斛炘对视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进去的一路上,穆囚月四顾打量着,赵府院子相当豪华,雕梁画栋,一路假山溪流,走入正厅更觉金碧辉煌。 待客间里,玉器瓷器古迹文物跟陈列展似的,将整个前厅挤得满满当当,原本宽敞的地方挤得拥挤不堪。 坐上楠木雕花鎏金椅,上好的细雨松针被沸腾的水往下一滚,雨季松林般飘然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正厅。 赵老爷率先开口:“前因后果,管事已经差遣人跟我说清楚了,这其实也都是家务事,还劳烦斛少楼主前来一趟,我们赵府真是受宠若惊。” 或许是因为都一个老男人了,还眼波荡漾,跟献媚一样。斛炘听他说话听得浑身难受:“跟人命相关的事便是大事。既然我旁边这个流氓求上了我,又是在明昇楼管辖地内,那我便是要管上一管的。” 赵老爷重重点头,长长赞叹一声,抑扬顿挫的表达和“公鸡嗓”简直是一脉相承,甚至夸张成分还要更胜:“少楼主大义呀!小小年纪如此气度不凡、气宇轩昂、凛然大义!果真不愧是明昇楼下一任楼主,我等在明昇楼的管辖下,那都是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啊!我们一直是很......” 长长一段,冗余又没什么内容。斛炘皱眉,不耐烦听这些官话和奉承,但却也没有打断。 好不容易熬到他听完,斛炘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回正:“我来这儿是为了二公子离奇死亡一事,不知此中细节可否详谈。” “唉,不急不急。这细雨松针可是淮南来的好货,您尝尝?若是喜欢,走时我给您装几袋回去吧?”赵老爷端起茶杯向前敬了敬,满是讨好。 然而,斛炘没抬茶杯,也不接话,就这么看着他。 气氛沉默几秒,赵老爷讪讪地笑了,将茶杯放下:“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谈的,凶手一目了然啊,那时就是这下等人为了逃出去,一下打在了我儿子的脑袋上,那自然就是没命了的。” 穆囚月瞪大眼睛,委屈得大声反驳:“我只是把他打晕了!” 被一个眼里的垃圾臭虫接话,赵老爷勃然大怒:“这里哪来你这下等人说话的份!” 斛炘碰都没有碰桌子上的茶,扯了扯嘴角:“浅浅一击并不致命。而且断案定是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的,既然这流氓跟我喊了冤,那各种细节我必然是都要了解清楚的。我手下就没有糊涂案。” 被驳了面子,赵老爷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就又满脸堆肉,笑道:“这是当然的,少主手下怎么会有断不清的案呢?” “那你说说吧,二公子死的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就是当天把那下等人买了回来,谁知他突然暴起伤了我儿子便夺门而去,我家小儿子都没来得及救治就一命呜呼了。” 说得跟之前那一番话没有区别。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杀他,而且我醒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还被你们套上了一件衣不蔽体的布料。当时我的手还被布捆着!我逃出去的时候四周都有把手,哪有那么轻易?” 有了斛炘这块免死金牌来狐假虎威,穆囚月言语相当放肆,虽然语气可怜,但是脸上却带着戏谑的笑,满眼看好戏的性味,甚至怀疑他在故意接赵老爷的话,就是为了欣赏赵老爷和他这个“下等人”对话时扭曲的面目。 赵老爷七窍生烟:“黄口小儿!无知短浅!不知好歹!不知好歹!”他双眼横竖,转头对斛炘谄笑着义愤填膺,表情杂糅扭曲,“那就是一个身份低微作风下作的下等人,他的话有什么可听的?” 一口一个下等人! 斛炘心中默念几次不要气不要气,他现在不能发作,这群蠢货不值得他再重蹈覆辙。深深呼吸了几下,终于压住了蓬勃而出的怒火。他知道在这个所谓的赵老爷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再耐着性子打太极:“行,大概的我都了解了,劳烦赵老爷请个人带我们去看一下令公子的尸体。” “哎,好好。我这大儿子也是个一表人才的人,如今法力修为也是不低,我就让他领着少楼主去看一看。你们年轻人之间也好交个朋友,交个朋友嘛。” 虽然斛炘忍住了没骂人,但他实在是不想再接这个赵老爷的话了,头都不想点,他赶紧逃似的起身就走。 穆囚月和赵家大公子也都跟着出去了。 赵大公子的身形不似他的父亲和弟弟那般壮硕,反而有种谦谦公子的意味,更像他的母亲。 “你叫什么名字?”斛炘问赵大少爷。 “在下赵仁。” “行,赵公子,你将我们领去停灵的地方便自行去吧。我自己看一会儿。” 斛炘准备到了地方就将赵仁打发走,他现在生怕这也是个一肚子废话的人。 “好的。” 灵堂离正厅有些距离,但万幸的是这赵大少爷并不多话。到达目的地后,也是干脆利落的道别,便离开了。 斛炘着实松了一口气。 “不再问问?”穆囚月笑着推开灵堂的门,转头问他。 非常理所当然的将穆囚月当作开门的小厮,斛炘目不斜视地抬脚走进去:“有什么好问的,他们赵家上边的人统一了口径,问也问不出个三七二十一来。” “哦。”穆囚月耸耸肩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你难道要相信我吗?仅我一个人的话也算是一面之词哦。” “多大脸面,油嘴滑舌的流氓也没什么可信度。”斛炘斜眼瞟他一下:“他们想跟我攀点交情,肯定会要留我今天在这宿一晚,今天晚上随便绑个人,利诱一下真话都能吐出来了。” 还以为这是个及其正派的世家子弟,没想到这行事风格还挺荤素不忌。 “那赵家的可就容不下那个人了。”穆囚月笑嘻嘻,撑着脸看他。 斛炘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明昇楼养得起一个扫撒。” “行吧。” 穆囚月一下跳过门槛,晃晃悠悠地在灵堂里寻了个能坐的地儿,一屁股坐下了,一只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斛炘推开棺材,对着那堆叠的肉山上看下看。 过了好一会。 “看出点什么来了?小公子。” 斛炘皱眉:“面目安详,身上无伤,只头上有一小处撞击,这应该就是你说的,把他敲晕的那一下,但绝不至死。除此之外再无伤痕,唇色无异,不是中毒。那他这是怎么死的?” “这么奇怪?”穆囚月闻言也将视线放在了那厮身上。微眯起眼,一瞬的,他的左眼瞳孔深处紫光一闪,隐隐约约的灰败之气从那具尸体上渐渐升腾。 是正常的死气,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穆囚月放下心,准备收回法力,突然几缕毫不起眼的血色雾气抓住了他的视线。 血红色如同绞杀般丝丝缕缕地死死缠绕在专属于死人灵魂的灰败颜色上,不易发现,他也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 “这人身上有怨邪邪气。”斛炘的语气骤然严肃。 怨邪是什么? 穆囚月看到斛炘的手中正拿着一个椭圆形状似表盘的物什。一缕血色丝线从表盘中钻出来,连上了那具尸身。然后穆囚月就看见那尸身上不寻常的血红雾气顺着那根丝线尽数吸入了表盘之中。 “怨邪?”穆囚月小声嘟囔,心中疑惑,但面无异色。 “看来这一趟来对了,幸好我带了怨邪标。”斛炘面色微沉,“既是与怨邪有关那必然不会那么简单。一定会有下一个受害者,来人!” 门口随侍的佣人应声而来,斛炘对她说道:“让今夜所有人提高警惕,府内有怨邪作祟,我会在周围布下防护法阵压制它的力量,但还是会有一定危险,告诉府内的人,有任何异状,无论大小,来唤我。” 那侍女听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面色惊恐,连回应都做不到,便连滚带爬地跑出灵堂传信去了。 “......”穆囚月看着侍女的反应若有所思。 “如此如临大敌啊?”他状似无意地调侃一声。 “如临大敌才是正常的,像你这样,听了我刚才的话还反应如此平淡的,都不会是普通人。所以此间事了,你最好跟我讲清楚你的身份。不然就只能请你明昇楼走一趟了。” 两人视线对上。 哦豁。 穆囚月嘴角卷起,不甚在意的想。 完啦,被注意到喽。 两人下榻的地方叫财宝阁,听说是整个赵府第一华丽的待客之处,占地及广,阁府堂屋都极尽奢华。财宝阁的房间不少,但是为了保护穆囚月,斛炘主动要求两人住在同一间房, 月爬柳梢头,人静黄昏后。一夜平静安宁,财宝阁里斛炘怀中抱着他那把从未离身的长剑,靠在外间的软榻上休息。里间,穆囚月躺在床上,视线落在床顶上,雕花繁复华丽。 雕刻着——一朵由高山夹缝中生长的花——花叶脉络凸起花瓣下凹,整朵花像一个不详的符文,诡异又艳丽。 这时一朵紫色小花从他的耳后探出来,蹭了蹭脸颊,于是穆囚月也伸出手蹭蹭它,它又缩回去。 他睁着眼,回想方才的场景——他们刚询问完那名叫小林的婢女,斛炘就让守在赵府周围的飞星将她带了出去。 莫名的,他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笑意慢慢收敛。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许他只是看着床顶的花在发呆,总之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的后果就是早上哈欠连天。 斛炘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外间那软榻那么别扭我都睡得还不错,你房里那张床还不够舒服?你还认床啊?” “嗯嗯呢,对啊。”穆囚月无懈可击的笑加上懒懒困意和眼角的水珠,看上去无端勾人,可惜对面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我比较认床,床上最好有一个香香软软的美人给我抱着睡,我才睡得着。” “......”神经病流氓。 早饭过后,两人准备去四周转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但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啸让所有计划都被打乱。 “老爷!老爷他!他!他死了!”来传话的侍女满脸惊恐。 ---- 同样是及其符合赵府风格的名称,赵老爷的院子叫富贵间,是整个赵府最高最大的,以此显示他至高无上的权利威严。 他们到现场时,赵老爷的尸体已经被移到灵堂去了。 要求保护现场的斛炘暴怒:“不是说都别动吗?!谁让你们动的?!”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早在他们来之前就齐齐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听见斛炘的怒火,条件反射一般的,所有人都表情麻木地齐齐跪下。 穆囚月和斛炘都一愣,虽然他们昨天听过一耳朵,说富贵间里当差的下人是整个赵府规矩最好的,安静本分,从不出错,礼数及其周全。当时没当一回事,却是没想到如今是这个效果。 膝盖撞地撞的震天响,把斛炘响得一惊,他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跪什么跪,都站起来。” 唯唯诺诺,颤颤巍巍,没人站起来。 “不是,为什么啊?动不动就跪人。财宝阁的人是,昨晚那姑娘也是,现在还是,都站起来啊,到底有什么好跪的?”斛炘完全无法理解,他觉得整个赵府,都是让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包括里面的每个人,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脑瓜子突突的,这样的情况让他发火都不行。 “你想让他们站起来?”穆囚月问。 “是啊。”斛炘气恼。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还需要原因?” “以你的身份,不应该有很多人跪你吗?” 斛炘觉得穆囚月说的话匪夷所思,甚至还怀疑他居心不良地要败坏他和明昇楼的名声:“你不要乱讲啊!我们明昇楼从来不搞那一套的!让人跪来跪去才是有病好吗?而且本少楼主这辈子只给恶人当爹,旁人没那个资格!” “这样啊。”穆囚月看着跪了一地的人,静了一下,随后眉眼弯了弯,“那你知道要怎么让他们站起来吗?” “怎么做?” “像这样。” 啪——! 是鞭子落地! 声音比方才跪地的声音要响得多。 鞭子摆放在室内主座旁,质量很好,入手贴合,很有质感,血腥气从上面飘散开来。 这一声鞭子将所有人惊醒,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那个嘴角笑意缱绻的男人,再瑟瑟发抖地看向他手里的鞭子。 鞭子甩得力道不重 ,地上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没有飞石溅伤人,但它让所有人看向他。 他笑着,声音不大,甚至语气像是哄劝,但他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站起来。” 富贵间所有人,仰头看着穆囚月脸上的笑意,寒意攀上脊柱,冷汗一点点渗透。 唯唯诺诺,颤颤巍巍,但是这次是站起来。 斛炘呆住,愣愣地看向他,穆囚月转头朝他展颜一笑,四目相对,他伸手将鞭子递给他,他接住。 “少楼主,想叫醒已经没了尊严和反抗意识的狗,只靠善心和愤怒是不够的。”他拍拍愣着的小孩,“还需要一根鞭子。” “你......” 穆囚月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带着一阵风进了里间。 [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赵府好俗啊 第3章 我不会用鞭子的,别冤枉我 等斛炘收拾好复杂的心情进来,穆囚月已经在室内找了个舒坦的地方坐下了,正撑着脑袋补觉。他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似乎是习惯性的,自初见起,就没落下来过。 斛炘看他一会,什么都没说,转过头看向床榻边。 里间晕厥过去的赵夫人被侍女半抱着扶住,安置在了椅子上。 他身后乌泱泱跟进来一群人,都是方才在外面跪着的人,人很多,但是在这样的大房子里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斛炘先是查看了一下现场,果然,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他转身面对那群人问道:“是谁发现的?在哪里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死的?谁来跟我说一下。” 所有人哆哆嗦嗦瑟缩,不敢回话。 斛炘头疼地扶额。他指了一下衣着不太一样的一个小厮:“你说。” 被点到的林大膝盖一弯就想跪下回话,被斛炘手中的鞭子晃得一抖,只好省了:“禀,禀告大人,是今天早上。我是老爷门口守门的大林,早上巳时我见老爷还未起身,便想着进房伺候。进去就瞧见老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叫也不醒,伸手去一试就发现他浑身冰凉,已经没了呼吸。” “是谁让你们移动尸体的?” “夫,夫人和,和大少爷,他们说不忍让老爷如此不体面,想要尽快敛了。” “他们......”斛炘直觉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没什么头绪,只好暂且放过,“你们老爷,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这......”大林眼神躲闪,犹犹豫豫地闪烁其词。 “我们没人知道他做过什么。”这时,赵夫人出言打断了大林。她悠悠转醒,半倚着正扶着她的侍女,紧抓住她的手,满脸的沉痛欲绝。 斛炘:“为何?” “夫人没有跟赵老爷住在一间屋子里吧?”不知道穆囚月是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他一只手揉捏着鼻梁,一手放在腿上把玩着腰下的衣摆布料。他思考时喜欢摸索些东西,于是飘摆的布料便成了趁手的东西。他垂着眉眼,眉眼依旧含笑,“您恨他。” 赵夫人骤然抬头看向他,目光如炬般横扫过去。 穆囚月闭眼,不动如山。 “你怎么知道的?”斛炘问他。 “第一个发现赵老爷死亡的不是夫人。” 斛炘若有所思。 赵夫人浑身一震,眼中的悲痛逐渐夹杂着流露出一些恨之入骨的浓黑来:“是,我恨他,我难道不该恨他吗?他负了我,他背叛我,他对我暴戾以待,于是我便不愿再与他住一间屋子。你们也看见了他是怎么对待我的,我这么做没有一丝半毫的错处。” “这是当然的,您有选择的权力,我们尊重您。但是我们也希望您可以不要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向我们隐瞒细节。您应当知道怨邪的危险性,按现下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整个赵府都会鸡犬不留。”穆囚月眼眸睁开,其间的温暖好像要看到赵夫人心里去,笑意宛如初升朝阳,是扎破黑夜的光,却毫不刺眼,嘴角卷起的弧度温柔,令人控制不住要交付信任。 赵夫人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整个人恍惚了,却在一瞬后又恢复清明。 “我,我不知道......我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都说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杀千刀的畜生!亏心事做多了!总怕鬼来敲门,身边就没几个可以贴身伺候的!他要做什么我们怎么知道!” “再说了。”赵夫人笑,脸在一瞬间看起来诡异极了,“死啊!我巴不得他死!都死了,才干净。” “你......”斛炘被笑得一悚,汗毛都竖起来。 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了,斛炘觉得自己可能是昏了头,竟然求助地看穆囚月。 穆囚月也不知瞧见了没有,他半垂着眼帘,手上绕着不知哪里来的紫色风信子,虽然满脸笑意,但神情蔫蔫的,也不晓得是因为困还是什么,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斛炘叹口气:“算了,夫人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了。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吧。” 穆囚月站起身,揉捏着手里的花,眉眼温润平易近人:“那就劳烦这位林大带我们走一趟吧。” 闻言,原本柔弱靠着侍女的赵夫人猛地站起来,连忙道:“我大儿子如今便在灵堂,我叫他来领诸位过去,我还有点事儿找林大。” 穆囚月慢悠悠地走到门边,笑言晏晏地回身看她,极没眼色地刨根问底:“什么事儿啊?” “…就,就是收拾老爷的遗物跟着下葬什么的,老爷平时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啊,那没事。就给我们领个路而已,耽误不了多久。我们到了就把他放回来,您不用担心耽误下葬。不是还停灵七天的吗?来得及。” 赵夫人笑容勉强,看着他们,却也没法再说出什么阻拦的话来。 去灵堂的路上,斛炘看了穆囚月好几眼。 穆囚月在后面揉着眼睛,没看他,懒懒散散:“看我干嘛?问吧。他有事没说,你有事想问他,你们‘情投意合’,我成人之美啊。” “......”斛炘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习惯这个人胡说八道的风格了。无言的看了穆囚月几秒,随即移开眼,问走在前面引路的林大:“你有什么没说的?” “没,没有。”林大膝盖一软。 “站着!” “是,是。” 低着头,不敢直视,不敢说话。 “......”斛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第二次看向穆囚月。 穆囚月也讶异地挑眉,看了他好一会。看得斛炘自己都觉得他是有毛病才会这样做第二次,穆囚月才大发慈悲地抬手拍拍他的手:“鞭子我已经交到你手上了。” “......” “你才是有鞭子的人,你知道怎么做的。” “......”他静了几息。 再睁眼,斛炘上前走几步,不疾不徐。 “林大。”他喊他,示意他抬头。 “......我是明昇楼少楼主,远远不是一个赵家可以比拟的,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有机会去到明昇楼,靠自己的劳动,安安稳稳地活着,不用再低头弯腰,天天下跪。” 他讲的时候很平和,他很静地看他,他可以看到大林眼睛里微微动摇的神色,但是却有什么东西死死地扯着他,让他没有办法下定决心。 鞭子在手中晃着,摩擦地面发出蛇一样的声音:“你帮我,没有人可以动你,但是你不帮我,如今的赵夫人也不会再放过你了。你选哪个?” “......”林大死死咬着牙,双手反复抠扯着皮肤,极度焦虑的样子。 穆囚月看看他,轻飘飘地砸出一个炸弹:“你的妹妹已经做出选择了。” 林大瞬间抬眸,眼神惊恐:“别,别动她!” 穆囚月还是很困:“没动她。二少爷院子里的贴身侍女,小林,十六岁,脸颊上一颗痣。我们昨晚见过她,她把握住了机会。” 林大看看斛炘,再看看穆囚月,眼神晃动,怀疑,犹豫,踌躇,最后坚定:“我说!大人,我说!府里的人都知道赵夫人恨老爷,所以都很忌讳提起老爷。但我是老爷的随身小厮,老爷的行踪我一清二楚。我可以给您说。” 斛炘点头:“你说。” “老爷昨日见了诸位之后,便回房处理族中事务。在睡前要了一位男宠,一直到晚上子时,随后便将人送回去,再往后便休息了。” “男宠?”斛炘表情都失去了管理。不是因为那赵老爷竟然喜欢男的,而是他居然在他的小儿子头七都没过的时候迫不及待地行房事? 哇哦。穆囚月一下感觉自己不太困了,扒拉了一下挡住他的斛炘道:“赵家这三个男主人是都好男风吗?” 林大斩钉截铁:“是的。” “哇哦,这下有趣了。” 斛炘怀疑地看过去:“什么?” “这一家竟然没有一个男的喜欢女人诶!” “......”斛炘沉默一会,“你在八卦?!” “没办法,太困了,问点有意思的精神精神。” “......”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不搭理他,斛炘回身问:“还有吗?” “回大人,没有了,昨日我一直在旁随是半刻都不曾离开,不会有疏漏的。” 斛炘:“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夫人那儿吧,我之后会安排你的。” 林大左右踌躇一下,嘴唇张合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下了。 等林大走远了,斛炘问穆囚月:“你怎么知道他和昨天那个姑娘是兄妹?” “啊,不知道啊,或许是因为名字?” 名字?林大小林? “......你是太困了?”编的理由除了离谱又加了一个敷衍。 “是啊。” “......”斛炘:“你到底怎么知道他们是兄妹的,他们长得也不相像。” “我算出来的啊,我是神棍。而且我还知道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穆囚月得意挑眉,在前头倒着走,笑容满面。 “那你真厉害……” 两人安静一会。 穆囚月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你会一鞭子抽上去。” 斛炘翻了个白眼:“你的‘鞭子’是这个意思?” 穆囚月泪眼朦胧地笑:“是啊。” 斛炘:“你放屁。” 穆囚月新奇:“哇哦,脏话!” “......”神经。 并肩而行了一段时间。 “那什么,总之......谢谢你。”斛炘扭扭捏捏的,声音很小。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一会不犯贱会死是吧?” 穆囚月觉得冤枉:“没有啊,这次真的是你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斛炘没信,但还是粗声粗气地再说了一次:“谢!谢!你!” “啊?谢什么,不用谢,我本来就想抽他们。你跟他们磨磨唧唧的,我觉得烦。都耽误我进屋补觉了。” “......”斛炘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脾气还挺好的,他努力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道,“告诉他我们有能力跟压迫他的势力对抗,给他反抗的底气和安全感,这是第一根‘鞭子’。将自己作为现下紧迫的威胁,在心理上推他们一把,成为他们选择反抗的借口,将罪恶感和自己做出选择的压力和恐惧转嫁到我们这些‘敌人’身上,这是第二根‘鞭子’。你是这个意思是吧?” “嗯嗯嗯,你说得都对,你超级棒。”穆囚月困得意识都要不清楚了,跟魂似的从他身边飘了过去。 斛炘:“......”他就不应该多此一举觉得这个人的不正经还有可救之药。 但没过一会,一句话也跟魂似的飘了回来:“用这么卑鄙的办法,还冠以高尚的名义,真够不要脸的。这可不是帮助,是胁迫。” 斛炘愣了一下,那句话在心里犹如一盆冷水浇下。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穆囚月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穆囚月在前面挥手:“走吧,走吧,我还想睡觉呢!” 顿了一会,斛炘三两步跟上,点头,一件一件事数:“我们赶紧去灵堂看尸体,看完还要见大少爷。赵夫人不是个老实人。林大和小林作为下人总是有些不知道的。这位大少爷知道的估计不少。然后我们还要去赵府后院看一眼,昨天小林说二少爷在死前叫了后院一个男宠。今日的赵老爷也叫了一个男宠,或许其中有什么联系。” 穆囚月语气轻飘飘的:“是啊是啊,我们赶紧去,要去后院看了呀!赵家唉!整个云城最大的世家。他们家的后院,那可是比云城最大的青楼红袖馆还要百花齐放,妖艳多姿的吧?我们可以去好好一饱眼福。” 斛炘:“......” 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穆囚月又不困了,笑嘻嘻,吊儿郎当,满脸不怀好意,“小少爷,你今年几岁了?有喜欢的人了吗?去逛过馆子吗?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啊?全都跟哥哥说,哥哥帮你留意,算算你的姻缘啊。” “……”斛炘,“你闭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啊,我算得真的挺准的......” [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我不会用鞭子的,别冤枉我 第4章 他好好看啊 灵堂门口的柳树抽了芽,初春的生机在还未回暖的寒风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倒春寒。 “什么?他不在这里?”斛炘眉心凸起来。 “是的,大少爷来灵堂跪了一会儿便悲从心来,恸极攻心,没一会就回院子里休息了。” 穆囚月:“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穆囚月跟在后头喃喃自语。 “怎么了?”斛炘瞧他。 穆囚月摇摇头,左手搓着腰间的布料:“没什么。只是觉着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一种感觉。算了,我们先进去看尸体。” 原本只停着一具尸体的灵堂,如今填进了第二具,白色丧幡挂的更多了些,让原本还看着宽敞的悼念空间变得狭小逼仄,显得有些寒酸。 一天前还在面前阿谀奉承,废话连篇的人,如今嘴已经闭上了,紧抿着的,苍白的。属于死人的灰败在他身上飘散开来。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时间紧急,赵老爷仪容的整理并不精细,衣衫和头发还凌乱着,不服帖也不端庄,让整个人看起来很潦草。与生前那副,浑身上下穿金戴银的体面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样?” 穆囚月还是坐在上次进来的位置,看着斛炘对着那具尸体细细端详。 斛炘拿出怨邪标,果不其然一缕红线连上了那具尸体。 “还是怨邪。”他上手同样检查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其余的伤口。” 穆囚月毫不意外,抓起贡台上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爆炸似的在口中飞速扩散开来,他的表情一瞬间扭曲,一个激灵,那一刻他都不困了,古怪地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无言两秒。 这赵夫人是真恨赵老爷啊,够酸。 他撑着满面笑容,将剩下的苹果往嘴里塞。 “你有什么想法?”斛炘看向他,突然安静了还有些不习惯。 “......”穆囚月将嘴里最后一口苹果咽下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嗯?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用什么方法彻底杀死怨邪?” “灭怨咒。”斛炘的眼睛第一次带上了震惊的情绪,他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你是哪来的古董?我这几天就觉得你有点怪怪的。你就好像没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一样离谱,什么都不知道,一点常识都没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穆囚月笑得还是不太正经。 斛炘看他。 “好吧好吧,我知道我现在不太可信的样子。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穆囚月稍微认真了些,“我没有记忆,一醒来就在这个地方,逃出去之后就遇到了你。别的我什么都不记得。” 斛炘是一个字都不想信的,但是穆囚月的态度看起来太真诚了,实在不像是假的。他又将信将疑了,他看着他,也没说到底信不信,一会儿过后便收回了视线。 “随便你,反正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这时,灵堂外的柳树被一阵剧烈刺骨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一阵强烈的、不详的预感从穆囚月的心里升腾,昨夜床顶那朵古怪的花突然在他的脑海里闪了一下,心脏一瞬间被揪起。 “遭了!大事不好了!大少爷他!” 外头传唤的小厮大喊大叫地跑去正厅,被斛炘闪身一把拦下来,他问:“大少爷怎么了?” 面前的小厮瞳孔放大,呼吸剧烈急促,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见了及其惊悚的东西。定睛看到斛炘后,小厮都快要哭出来:“太好了!您在这!大少爷大少爷!他被鬼上身了一样,一直在说有火,有大火在烧他!低喃着热,烫,要被烧死了!如今正在床上打滚呢!您快去看看吧!我要去通知夫人,还要让人去传大夫!” 斛炘一松开他,那小厮便一溜烟窜出去。 穆囚月从地上跳起来,看他,眼底说不好是什么情绪:“走吧,去看看。” “嗯。” 等他们赶到大少爷的院子时,已经没有了想象中的凄厉叫喊,只剩下静默。 房间里已经被侍女仆从围了个水泄不通。等二人挤进去,他们就瞧见赵大少爷浑身无力瘫铺在床上,浑身剧烈地发着抖,眼珠狰狞得要瞪出来,眼白被烧成血淋淋的红色,整个面目皱在一起像一团被使劲揉捏过的宣纸。 他的手指小幅度地抽搐,想要抓挠床榻上的布料,却在伸屈到一半时无力的松懈下来。有小厮将他从床上扶起,想要喂一点水,赵大少爷却如同一张没了骨头的面皮,里头灌着晃动的水一般软趴趴的任由动作,他连吞咽都做不到,水从嘴角凝成一缕水流,浸湿了一片衣襟。 “还救得了吧?”穆囚月站在床前问。 “救不了。”斛炘不想看眼前的情景,于是转过头,“一但怨邪开始杀人,那么作为猎物的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 突然,床上的面皮开始抽搐,非常剧烈的,及其剧烈的抽搐。那张俊秀的面皮几乎要拧成一块抹布,眼眶倏忽凸起,脸颊红的发紫,他看着极度痛苦,嘴巴张着想要嘶吼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 这像是一幕黑白默剧,四周都是诡异的寂静,毛骨悚然。 旁边照顾的佣人被吓得浑身盗汗,伸手一捞却发现如今能捞起来的,真的只剩下一张面皮了。皮下的血肉骨头都没有了它该有的柔韧,在手下,真的如同一股股水流般来回涌动——他们用手抓住他的胳膊,手中便只能捏到两层薄薄的皮,中间的骨血一股脑涌上两头,将手指头胀的鲜红巨大,宛如下一秒便要破裂涌出血浆。 怎么回事?! 佣人们尖叫连滚带爬的远离床边。 这时的赵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她披头散发,猛地扑到床边抓住儿子的手。她泣不成声,眼眶通红,剧烈起伏的胸膛宛若破碎的鼓。 大少爷的眼睛死鱼眼般凸起撑大,他死死瞪着看向他的母亲,嘴努力的挪动,轻颤妄想着动弹,却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它吐出任何一个字节。 死死瞪着的眼睛,睁着,睁着......终于,连细微的震动都没了。 终于,他死了。 狰狞而沉默,痛苦而无声。 死后的身体仿佛沸腾的水逐渐流淌变冷,凝固结冰,最终他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恢复了正常身体的形状。看不出一丝伤痕,浑身干净得连汗水都没有。光看这样安详的尸身,不会有人猜得到他在生前受了多大的痛楚。 他们方才目睹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 “啊!——”凄厉的呜咽。 赵夫人趴在床上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啊?夺走我的一个孩子还不够,要带走我的两个孩子?!” 斛炘不忍地上前一步,想说两句话安慰一下。 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就看见有浓稠的恨意破土而出,在赵夫人身上歇斯底里:“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我们家所有的灾祸,所有的!都是因为他才招惹来的,他就是个灾星,是个怪物!” 穆囚月微眯双眸:“您说的是谁?” “那个妖怪!妖精!他就是灾祸!”赵夫人怒目圆瞪,猛的转身跪在了斛炘脚下,扯着他的衣摆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少楼主!他是杀了我全家的罪魁祸首,你一定要杀了他,您要帮我杀了他,要报仇,我求你了!” “您冷静一下。”斛炘想将赵夫人扶起来,却拗不过她执意跪在脚边,“你先带我们去看一下,如果她真的是杀害您丈夫儿子的凶手,我们绝不会姑息。” 赵夫人听不进去,磕着头,厉声大叫:“他是!他是!” 斛炘试图讲道理,但赵夫人现下根本无法沟通,他表情难得有些无措,然后将视线投向了穆囚月。 穆囚月抬了下眉,从善如流地开口:“走吧,您带我们过去,我帮您杀了他。” 斛炘:“……” 赵夫人飞速放开了攥着的衣摆,连连扣头道谢。 她站起来,仪容溃散,跌跌撞撞着就迫不及待地领着他们出了赵大公子的院子。 不知第几次走在赵府的连廊里,穆囚月发现,赵府的景致看似考究,精致漂亮,但却呆板压抑。整座赵府都是别无二致的柳树,毫无差异的长廊,大同小异的金玉摆设。巨大的重合与雷同把已经死过三个人的赵府衬得更加诡异。鬼气森森,阴风阵阵,这里如同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 走过这段长廊,他们回到了富贵间,推开一道十分隐秘的暗门,他们才发现正对着床的方向,有布满一整面墙的一个封闭的收藏品柜。 柜子里的物品摆放错落有致,这可以说是整间房子里最有格调的地方了。 “他在这里藏了那个妖孽将近十五年。” 穆囚月和斛炘闻言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没来得及追问。 在前方带路的赵夫人,毫无征兆的大步上前一迈,与此同时,强大的法力从掌心倾泻而出。疯狂的,四周桌床震颤,摆放得较小的东西全都倒飞出去。风旋集于掌心,赵夫人身上的金银装饰被风浪击溃,四散摔落,考究的发型被彻底吹散,褐色长发疯狂舞动,广袖鼓进自由的风—— 她像个即将展翅翱翔于天际的青鸟。 她像是个一直是困于这里,困于躯体的灵魂。 这是个根本不该属于这里的背影。 穆囚月紫色的瞳孔里映照着的不只背影——它在这金碧辉煌的笼子扑腾挣扎,濒死哀鸣。最后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呐喊出了自灵魂而出的自由的本质。 斛炘上前一步将穆囚月护到身后,防止他被误伤。 穆囚月眨眨眼中干涩的水花,没什么精神地合上眼睛,好像又打了个哈欠,理所应当地躲到斛炘后面。 数十息过去,赵夫人破坏了墙上的法阵机关,一道暗门从墙后面打开,一道漫长黝黑的甬道后,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与卧室差不多的房子。 衣柜桌椅屏风梳妆镜,家具一应俱全。精细雕刻的床,足够柔软的织物被褥,所有的物件都延续了赵府金灿灿的风格,却比外面的庸俗雅致多了,像是被房里的人自己收拾过。 这是有人生活的样子。正在众人打量着这被开辟出来的空间时。一点响动从他们右侧传来,一个男人抱着一捧紫色的风信子出现在他们跟前。 长发及腰,并未束冠。 如瀑墨发被笼在一侧松垮编成麻花垂在左肩,其余发丝微微凌乱,更显朦胧,略显春色。 眉目如青黛远山,正经抬眸看人时有些上三白,眼尾上挑显得凌厉迫人,薄唇清冷,右耳一枚紫色玉石坠在耳畔。 雪白的人抱着一捧紫色的花。 他像是被藏匿起来的神明。 [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他好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