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山,不就我》 第1章 第 1 章 “妈,我要去云城上大学。”,迟普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米饭,碗挡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怎么去云城?不是说不走远吗,就在锦市。”,张桦拿住筷子的手一顿,不解问道。 迟普放下碗筷,低头慢慢嚼着嘴里的米饭,咽下最后一口,抬头道:“妈,我想出去看看。” 少年声音诚恳,却有些难以掩饰的小心翼翼。迟普知道,十八岁的他,一无所有,十八岁的家,一贫如洗。 供一个大学生对别人家来说可能挺简单的,但对于他家来说,挺难的。从七岁开始,迟普就只有母亲了。 如果去远一点的地方读大学,来往路费也是一笔额外的开销。 白炽灯下,女人温婉的脸上,细碎的皱纹愈发明显,有担心,也有困惑,但更多的还是体谅。 “行啊,想去哪个大学?”,听了迟普的话,女人没什么犹豫,笑着问道。 看着张桦,迟普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母亲一个月工资四千五,锦市房租不低,一个月两千,高中还好,除了吃饭之外不花什么钱,可现在他要上大学了。 上辈子,就算迟普勤工俭学,告诉妈妈不用给自己打钱,他完全够用,可张桦还是每个月都给他打一千五百块,迟普不忍心,可也拗不过女人,只能默默攒着,想着先替她攒着,等哪一天自己再加点儿钱,给她包一个大红包,好好高兴高兴。可是…… “上哪个大学?”,见迟普半天没说话,张桦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云城大学。”,迟普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立马说道。 “不愧是我儿子,这可是云城最好的大学!”,张桦喜上眉梢,有些骄傲地说:“看来估分估得不低啊,小伙子。” “嗯。”,前世的高考成绩,迟普印象很深,能上锦市大学的成绩,能和关山在一个学校。 云城大学和锦市大学差别不大,但南北隔江,隔川,又隔着山,一道道,一重重,跨越千里,相距甚远。 “妈,我去刷碗。”,迟普站起身,一米八的大个子把白光挡住了大半。 “高大帅气,聪明过人。”,张桦女士捧着脸,满眼星星地欣赏着自己的儿子,再度感叹自己命好得不得了。 “呲——”,水从塑料水龙头里面流出,不断冲击,滑过迟普的手背,这才让他有些安心。 “呼——”,迟普长长呼出一口气,关了水龙头,盯着浸湿的双手,出神。 重生回来已经过去六年了,他还是没什么真实的感觉,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只有他真切感受到某种冲击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在真正的活着。 六年,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时间。六年前,刚上初一,他和关山,谁也不认识谁,迟普刚好可以逃避自己一点儿都不想面对的痛苦。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那就让一切都不要发生。 “关山,去哪个大学?”,一头红毛的蒋愈安瘫在沙发上,手上打着最近很火的一款手游,很是惬意地问道。 “云城大学。”,关山抬眼,淡淡道。 “云城大学……奥……啊?”,蒋愈安吓得手机都扔了,“你你你……” “怎么?很奇怪吗?”,关山明知故问,好看的脸上多了几分调笑。 “我我我……”,蒋愈安卡了半天的壳,最后蹦出了句,“你是去找死的吗?关叔叔怎么可能同意?” “不是我说,”,蒋愈安急得头顶上几根红毛都立了起来,苦口婆心道:“不是我咒你,你们家这种情况不用我多说吧,内斗太他妈狠了,别的我不敢说,你爸的势力足够保你小命,但这云城,你知道是谁的地盘吧?我说……” 说到一半,蒋愈安突然顿住了,半蹲在沙发上,因为他对上了关山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蒋愈安知道,一旦关山露出这种表情,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你不会是早就……”,蒋愈安脖子微微前倾,不自觉放轻声音,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有,就是听说云城风景不错,去旅游的时候年纪太小,都忘了,什么河,什么花啊,什么楼的,一点都记不住了,才想去看看。”,关山挑眉,转头,悠悠然看起了电视。 “大哥,你看看我。”,蒋愈安跳下沙发,挡在关山前面。 “怎么了?”,被挡住了电视,关山的脸上也毫无怒色,只是抬手,笑着把眼前那张穿孔无数的叛逆渣男脸推到一边,没有一丝犹豫。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蒋愈安气得嘴角抽了抽。 关山抬眼,看着在一边活蹦乱跳的蒋愈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嘶……嗯……”,一阵犹豫过后,表情真挚地说了句,“我觉得不傻啊。” “你!”,蒋愈安简直要被气疯了,从小到大,就是这张完美无邪,蛊惑人心,柔和如玉的脸坑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 还记得十岁那年,明明是关山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从学校里翻墙出去,结果自己掉进了泥坑里,那个坑不浅,对于当时的关山来说有如一道高墙,没有任何借力点和落脚处,单凭关山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爬上去的。 幸亏蒋愈安不放心这个新交的朋友,跟在后面,看见关山掉进坑里,急忙趴在坑口往下张望,担心喊道:“关山!关山!” 坑里挺黑的,透不了什么光,蒋愈安看不清,只能喊。 “我在。”,关山的声音倒是冷静不少。 “你有没有受伤?我现在去找人……” “不用。”,关山沉着说道,声音干脆,让蒋愈安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掉在坑里着急出来的不是关山,而是他自己。 “那你怎么办?这里多深啊?我怎么救你?” 蒋愈安不记得当时具体什么情况了,就能模糊回忆起好像是找了根绳子,把关山拉出来了。 然后这货出来的时候还一脸不高兴,和平时笑眯眯的样子大相径庭,怎么叫都不走,老往坑里看,就像是坑里埋着什么宝藏一样。 不过这都无所谓,重点是最后两个人被老师发现了,捉回办公室盘问为什么逃课,去哪儿弄了这一身泥。 两个人都什么都没说,但最后被打电话叫家长的只有蒋愈安一个人,挨了老爸三个小时口头教育的也只有他一个。 原因很简单,当老师问:“是谁带的头儿?”,蒋愈安因为兄弟义气,偏过头,一个字都没透露,颇有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意味。 就在蒋愈安盯着地板出神的时候,老师突然严厉地叫了他的名字,“蒋愈安!” 因为过于猝不及防,蒋愈安被吓得一激灵,身上装酷的深沉也被吓掉了。 “现在不仅逃课,还怂恿其他同学一起?” “啊?”,蒋愈安有些没反应过来,身体微颤,但还是有些呆愣。 这怎么就成他怂恿的了,他怂恿谁?这个满身泥点子的关山吗?后面的事情蒋愈安统统不记得了。只是到现在还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被骂后关山的眼神,一眨一眨,温温的,满眼都写着无害两个大字。 当时的蒋愈安还没反应过来,但之后被坑的次数多了,他也就看懂了关山的意思。那是一种怜悯外加感谢的喜悦之色。 但是这次不一样,关山要坑的是自己,还是百分百必死坑。 “你别转移话题,不能去,真不能去,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蒋愈安坐在沙发上,极力劝说,企图动摇关山磐石一样的心思,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劝说不可能起到一丁点儿作用。 “你是白发人?”,关山拿起茶几上的橙汁,喝了一口,轻飘飘说道。 “你他妈真是……”,蒋愈安恨铁不成钢。 “现在只有你知道。”,关山的意思很明显,他要蒋愈安守口如瓶。 蒋愈安也知道,自己但凡多说一个字,关山就去不成云城。不用说他父亲关城义,就是他爷爷也坚决不会同意。 就这么一个还算正常的孙子,绝对不能再出问题了。 只是,说了的话,关山能活,不说的话……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只和你说了。”,关山看着电视,淡淡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蒋愈安现在是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小少爷架在道德制高点上了,嘴角抽了抽,开口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也去云城。” “你去的是哪片云?”,关山质疑开口,皱起眉头,好看的脸上缠绕着不解的神色,按蒋愈安的成绩,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也不可能考上云城大学。 “就是那片。”,蒋愈安撇撇嘴,“云城又不是只有云城大学。” “你去那儿干嘛?你不是要出国?” “老子追爱去……我靠!”,说到一半儿,蒋愈安一个侧身,翻到沙发另一边,捞起手机,痛心疾首道:“我竟然晾了老婆那么久!” 第2章 第 2 章 “今天上午回学校登成绩啊小杉,别忘了。”,张桦说完就出门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迟普一个人。 木遇水则生,小时候张桦带迟普去算过命,说他属木,命中缺水,取个“杉”字最好。 但从上初中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迟普就不喜欢张桦这么叫他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会让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所以,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迟普都不止一次地提醒母亲叫他本名。 张桦一开始还有些不愿意,到最后实在是犟不过儿子,又考虑到迟普确实一年年长大了,总这么叫可能确实不大好,也就渐渐改口了。只是在家里想起来的时候,愿意“小杉小杉”的叫他。 迟普没有忘记上午要去学校,相反,他五点钟,莫名其妙的,就起床了。其实也算不上是莫名其妙,毕竟高考前天天都是这个时间起床。只不过高考完一下子轻松了,又放了几天假,这才把他的生物钟向后挪了一个小时。 和上辈子不同,他记得之前高考完自己变得异常能睡,一天能睡十二小时。可能是把三十多岁的睡眠带到十八岁的身体里了,迟普有些头疼,本来还想着回来能多睡会儿,结果还是得靠着安眠药。 至于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就起床的行为,迟普很清楚,他在紧张。 今天,可能就是他和关山最后一次见面,这辈子,最后一次。 其实迟普早就做好了告别。重生之后,从初中到高中,六年时间,迟普都在刻意避开关山,以至于到现在,关山可能都不知道锦市一中有他这么一个人。 锦市一中天才太多,迟普的聪明根本不值一提。他不爱打扮,也不张扬,各种比赛一律不参加,只是学习,想在学校里做个小透明太容易了。 回来之后,迟普曾不止一次感谢自己的普通,让他轻而易举地让关山和自己相识的时间推后了六年,不对,也可能是一生。 尽管这样,高考结束后,迟普经过关山的班级时,还是没忍住向内张望了一眼。 六年时间,只是一眼,并不过分,况且关山学理,考试结束要比迟普早一天,所以那个时间他肯定早就收拾好东西回家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教室。 迟普是这样想的,匆匆走过,关山的脸却一闪而过。 他不清楚当初是什么感觉,只是匆忙地调转了眼珠的方向,脚步更快,却很沉重,匆匆走出了教学楼。 走到楼外平台,迟普的呼吸才逐渐归于正常,心跳声不断乱响。热风席卷而过,他觉得胸口有些闷,就赶紧走出校门了,只不过那天,他觉得书包格外重,自己的脊梁一点都挺不起来,格外佝偻。 迟普将虽然被那匆匆一眼吓掉了魂儿,却也觉得弥足珍贵,天天晚上想一遍,生怕忘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本来只是想看一眼关山用过的桌椅,待过的教室,感受过的黄昏和日落,上天却给了迟普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让他再一次见到了关山温柔的眼眸,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被自己拖累,眼睛里还没有疲惫,很好看,真的是好看极了。 见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然后期待更多。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孤零零地响起,迟普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感受到了一点点的疼。 吃一堑,长一智。迟普在心里狠狠咒骂自己,是上辈子不够痛苦吗? 阳光正好,一点云彩都没有,迟普觉得自己快要被烧干了。 可是那种巧遇并没有如期而至。迟普穿着短袖短裤,找到班主任,很顺利地登入了成绩,陪着满面笑容的班主任笑了两声,然后孤零零地离开了。 他没想过会这么顺利,顺利得像缺了什么。 “关山,我爸说今晚咱们两家单独聚一聚,庆祝咱俩高考结束。”,蒋愈安眼睛不离手机,一边打字,一边对着旁边的人说道。 半天都没动静,蒋愈安不禁又说了一声,“关山?”,但眼睛还是没离开他那个刚刚发行不到三天的限量款手机。 关山盯着校门口,难得出神,反应过来旁边的蒋愈安在和自己说话,回答说:“你爸知道你网恋吗?” “别瞎说!”,蒋愈安,好不容易分给关山一个眼神,皱眉教育道:“我们可没谈恋爱,小姑娘挺单纯的,别动不动就网恋网恋的,爱一个人,就要懂得珍惜,而不是赶紧弄到手就算完事,那叫耍流氓,不是谈恋爱,懂吗?” “你懂?”,关山反问,面上带笑道:“小姑娘知道你私下叫她老婆吗?” 蒋愈安不说话了,脸颊比他那一头红毛还要鲜艳,低着头看手机,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说道:“早晚的事儿。” “小杉!”,迟普开门,张桦从门口跳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蛋糕,“惊喜不惊喜!” “你不是要加班吗?暑假商场里人挺多的吧。”,迟普有些惊讶,闪身让张桦进门,自己把门口的大包小包拎了进去。 虽然是重活一遍,但是迟普记性不太好,也可能是时间太长,有些事情他是记不住的,比如高考题目,再比如现在的惊喜。 当张桦站在他面前时,迟普才模糊回忆起,上辈子,张桦好像也像现在这样,庆祝他高考考出了一个好成绩。 这样也好,忘得差不多了,才好开始新生活,才不会觉得很无聊。 “人多也要给你庆祝庆祝啊,昨天下成绩的时候我就在上班,没第一时间赶回来我已经很遗憾了好嘛。”,张桦动作很麻利,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已经把从超市买回来的火锅材料摆好,吩咐道:“儿子,把锅拿到客厅,我们今晚吃火锅!” “嗯。”,迟普拿出锅,倒上水,加上汤底,然后等着热汤煮沸。 “咕噜咕噜——”,火锅的香气很快就冒了出来,很诱人的味道。 “火锅是还要等一会儿的,”,张桦看着迟普的样子就是有些饿了,笑道:“但是蛋糕是可以现在吃的,我知道你喜欢吃白巧克力蛋糕,特意买的。” 满是巧克力碎的蛋糕上写了十个大字:小杉,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还写字啊,都多大了。”,迟普无奈笑道,心里却也开心。 “切,不解风情。”,张桦女士切了一块儿蛋糕推到迟普面前:“都多大了,还不知道给老妈切块儿蛋糕。” “那您先吃……” “诶诶诶,我才不要呢,你那块光秃秃的,自己吃去吧,我要带水果的。”,说完,张桦便高高兴兴切蛋糕去了。 迟普盯着眼前那块蛋糕,完完整整写着:快乐。 “生日快乐,迟普。”,关山将他拥在怀里,轻轻吻了吻迟普的额头。那是上一世,关山给他过的第好几个生日,他记不清楚当时到底是多少岁,可能是十九岁,也可能是三十岁,关山也一样,把带着完整“开心”的蛋糕分给了他,然后给了他一个吻。 那时候,迟普觉得,蛋糕上的字好像有魔力,因为只是看着,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和“开心”的字样融为一体,化在甜甜的奶油里了。 白炽灯下,迟普盯着蛋糕暗暗决定,以后每一个生日,都要给自己买一个蛋糕,都要在上面写上:祝迟普开心。 “那就祝两个孩子以后一帆风顺!”,关城义站起身,笑着举杯。 在场所有人立刻跟着站起,蒋桢笑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省得你们总嫌我啰嗦,我言简意赅,就祝愿关山和蒋愈安两个人以后相互扶持,共同进步,一朝同风起,鹏程万里,天赋少年,功成名就!” 包间里,众人举杯欢庆。 “愈安这次考得不错啊,不看专业的话,这分数都可以上锦市大学了。”,隔着几个人,关城义和善笑道。 蒋愈安浑身打了个激灵,心里还是比较想念那个严厉冷漠的关城义,笑着回答:“多亏关山考前带我复习,才让我茅塞顿开,一步登天!” “哈哈,是嘛,你们可是从小长到大的兄弟,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蒋城义听到蒋愈安这么说也是高兴,看向关山,说道:“关山这次考得也不错,正常发挥。” “嗯,正常发挥。”,关山笑着附和。 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个服务员打开了包间的门,一人推着蛋糕走了进来,说了一大段祝词,恭敬分好蛋糕后便出去了。 一个锦上添花的东西,增加点气氛而已,饭桌上没人把它放在心上,甚至有人一口都没吃。 “诶?白巧克力的?”,蒋愈安看着蛋糕,有些惊讶,戳了戳关山,“你爱吃的。” “嗯,我爱吃的。”,关山看了眼瓷盘中的蛋糕,拿起叉子切下一块儿,丢入口中,酒也没喝几口,就周旋在周围人的各种恭贺吹捧里,游刃有余,手到擒来。 一场下来,只有关山的蛋糕吃完了。 第3章 第 3 章 “我们这里一天可以给150,讲三门课,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课程结束后还要给孩子上一对一加课,一般在四十五分钟左右,能接受吗?”,店长问迟普,那是一个三十多岁,妆容明艳,穿着淡粉色纱裙的女人。” “可以,上课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迟普问女人。 上一世为了减轻家里的压力,迟普也和现在一样领到成绩就出来找了份辅导班的兼职,只不过他当时初出茅庐,根本就不懂辅导机构的开价,找到兼职机会就立马应下了。三千块钱一个月,负责两个班,一天讲课七小时,还要额外给加钱的孩子上一对一,不出三天,嗓子就不堪重负了。 他那个时候不知道,只是觉得赚钱确实不容易,也没想着多找几家看看,就一直干到开学,拿到手的也就不到六千块钱。 等着几年后迟普自己上班了,同事的小孩找了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一对一辅导才知道,像他这种水平的学生,尽管还没上大学,就算每天只讲四个小时,到手的也比教育机构开出的价格高得多。 一对一的开价确实高,可也难找,更何况还要面对和个别家长周旋沟通的问题,所以迟普现在还是将上门家教这种选择排在后面,先在附近找几家教育机构看看,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接受。 “好。”,店长似乎很高兴,“我们这小机构可算来了个高材生!”,红艳的嘴唇弯起,女人拿手拍了拍迟普手臂,道:“小伙子好好干!我们这儿虽然不是什么全国连锁机构,教师水平自然也没那么高,不过咱这儿的老师可都是用心教的,干得是良心活!” 狭小的办公室内,迟普看着店长身后的锦旗,愣了愣,也不知道是自己买的还是学生送的。 “我该怎么称呼……”,迟普开口,眼神示意眼前的女人。 “我叫柳漪,我比你大,叫我柳漪姐就行。”,说罢,柳漪招呼迟普坐下,手上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别光站着了,现在不忙,喝口茶,聊聊天。” 迟普反应了一会儿,他并不想和柳漪聊天,他只想回家吹空调,但最后还是接过茶,和柳漪面对面坐着。 “我们这儿七月十五号开始第一期课,十五天一期,连上三期,八月三十号放人。”,柳漪喝了口清茶道:“不耽误高材生开学吧?” “不耽误。”,迟普简单回答。 “暑假不出去玩玩?刚高考完,新鲜着吧?”,因为还没开课,其他老师都不在,只有柳漪一个人在这里招聘再加上招生,属实无聊,只能拉着这个初来乍到,看起来有些沉闷的小伙子聊聊天。 “不出去。”,许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生硬,之后还要相处四十多天,迟普又在后面补充了句,“我不是很喜欢出去玩。” “嗯嗯,就是会有这种,我家那个也一样,哦哦,就是我对象。”,柳漪像被打开了话匣子,“只要有空闲,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就抱着他那几本破书,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像是找到了知己般疯狂输出,但迟普并不感兴趣,看着在听,是不是点头敷衍两下,其实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了。 “迟普,你读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没良心的杂种!”,面相可怖的男人狠狠踹了他一脚,其实不疼,但是他却直接躺在地上,并没有还手。 面对无赖,绝对不能还手,不然只会更加纠缠不清。 接着,男人又上前踹了几脚,但究竟是几下,迟普记不清了,反正隔着厚厚的棉服,也没什么疼痛的感觉。 “老子跑了,借的钱就得小的还,别想着赖账!”,男人许是发泄完了,就没管躺在地上的迟普,满嘴脏话地走了。 这种事迟普上辈子碰到的多了,熟悉的,不熟的,甚至有些人他见都没见过,迟普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冲上来就是一顿讨债。 迟普对此甚至有些麻木,根本记不清这些人来过几次,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哭怎么打的,每次,他只是当成家常便饭,讨债的人来过了,又会走的。 不过那一次,迟普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明明知道人已经走出很远,但他就是躺在雪堆儿里不想动,他有点儿累,看着旁边的细雪,挺凉的。 然后眼前的光就被一大片阴影遮住了,头顶上传来关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迟普条件反射般“蹭”地一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低着头,看着两个人的鞋子。他自己的已经被浸湿了,虽然看不出来。 关山的鞋子却很干净,很好看。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迟普却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久得脑子里已经搅成一团乱麻。 关山会不会觉得自己奇怪?风把头发搞得乱糟糟的是不是很非主流?自己身上沾着雪水,看起来会不会有些脏?关山他怎么在这里…… “迟普,你嘴角流血了。”,平时温和的关山消失了,当时,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严肃,一句话就把迟普镇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下意识的,迟普想跑掉。 然后,他的脸就被关山捧了起来。关山的手应该是在衣服口袋里暖了很久,热乎乎的,烧得迟普几乎要冻僵的脸上很痛很痛。 “下次,给我打电话。”,那是一种近乎于命令的语气,让人想要服从。当时迟普才十七岁那是他第一次从关山身上感受到压迫感,无形却有足够沉重,说得直白点,当时迟普腿软到差点跪下,只不过在雪里待太久,小腿外面好像结了冰,这才撑着他没有掉下去。 平和的气场消失,关山凌厉的五官开始显化,像是天生的领导者。 其实单看关山长相,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再加上接近一米九的个头,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但是他平常总是笑,好像不会生气一样,性格温温的,也就让人忽视了他的长相,自动给他加上一层柔光滤镜。 迟普心脏狂跳,血液疯狂滚动全身,要把自己烧化了。 “嗯。”,迟普简单回答,他想多说,比如“知道了。”之类,但当时那种情况,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正常说出一句不走样的普通话,为了不出错,即使对面的人已经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还是大着胆子只回答了一个字。 “迟普?迟普?”,柳漪探过头,“这孩子,是不是昨天晚上熬夜了?不是我说,你们现在这群年轻人啊……” “柳漪姐,我妈叫我中午回家吃饭,就先走了。”,没等女人回答,迟普已经闪身到了店门口,不忘礼貌地叮嘱道:“您也早点吃饭。” 说完便消失了。 “诶?这孩子……”,柳漪在托着腮看了眼对面的钟表,“才十点半,这是早饭还是午饭啊。” 燥热的夏天,连空气都是凝固的,迟普在路上狂奔,一路上不知道差点撞到几个小孩儿,也不知道差点被多少电动车撞倒,他只是一直跑,一直跑,路过家门口,冲过去,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下。 快疯了,他真的快疯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魔怔了一样,总是想到关山,醒着的时候想,做梦的时候也能梦到。他不想,他真的不想这样。 热风关进喉咙,堵塞住迟普的呼吸,“啊……啊啊……”,好痛苦,呜咽声不知不觉就从嗓子里流出来了,很难止住。 重生之后,一直隐隐作痛的情绪在此刻被逼疯。“哈……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迟普不想和别人交流,他不感兴趣,他感到恶心,他死的时候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留恋,为什么老天要让他重活一次啊。 为什么不能去死,为什么不让他死啊,这件事情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难。重活了六年,和上辈子有什么区别? 一定是老天知道迟普这辈子一定会逃避关山,因为他爱关山,老天才肆意玩弄他,看他笑话,看他痛苦地活。 就因为他爱关山,这辈子,上辈子,没办法了。 “关山,关山……啊啊……”,迟普蹲下,手堪堪撑住滚烫的地面,扯着嘴角,嘶哑却又无声,叫着关山的名字。他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以至于此刻的呼唤显得有些委屈,有些无助,有些献身的意味。 迟普不懂,为什么只是被店长拉着唠了点家常,自己的心理防线突然崩溃了。可能是他讨厌和别人说话,也可能是对自己时不时想起关山的厌恶,总之,迟普觉得自己是一个丑陋至极的人。 如果别人知道他心里从早到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定会知道他是个阴郁恐怖的异类。不愿意和人交流,不想和人产生联系。别人插入自己的情感,搅入自己关系的时候,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要逃离,想要把自己关起来,然后躲过所有人,最好任何人都无视他的存在,只把他当一团可以打招呼的空气。 迟普这种人,就算想死到极点,也不会为了自己去死,那样动静太大,会让他不安。 要是有一天能悄无声息地灰飞烟灭就好了。 “呜……”,他哭得悲切,泪珠刚掉到地面上就被烧没了,很干,什么痕迹都没有,有的只是少年低沉的心声,“关山,关山……” 第4章 第 4 章 “中暑了吗?” 万千的燥热哽在迟普的喉咙,瞬间被冻成了冰碴儿。他太熟悉了,这个声音,是关山。 巨大的阴影为他遮住了烈日,泪水刹不住车,低落在地面,“啪嗒啪嗒”,留在地面上了。 “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吗?”,关山并没有靠上来,保持通风。 迟普低着头,摇了摇。意思是不用。眼泪却珠子似的砸在地面上,声音太清楚了。 他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挡住自己的眼睛,可又怕动作太明显,只能用指腹按着灼人的地面,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眼前的人不会知道那是泪水还是汗水。 “你情况不对,我……”,关山看眼前人近乎脱水的状态,想着反正顺路,让司机捎上他赶紧去医院,这么热的天,别出什么事儿,接过刚要伸手去拉那人的胳膊,“啪!”一声,他的手就被拍开了。 是凉的。 “不用。”,眼前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近乎冷漠地拒绝了关山,强撑着站起身,擦肩而过,向他身后走去。 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少年大半眉眼,关山只能看清他紧抿的嘴唇。还有,锁骨处的一颗红色的小痣。 “等等!”,关山突然伸出手,拉住迟普的胳膊。 迟普显然是没想到,被吓了一跳,紧绷的身体懈了力气,再加上关山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将身形瘦削的少年往后扯了一大步。 “你!”,迟普很惊慌,尽管整个人都要向后倒下去,头也尽力低着,他不想让关山看见自己。 日头越来越高,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人会喜欢在这种闷热的天气下出来闲逛。 “松开!”,关山将人硬拉回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迟普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现在自己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不能在这里,不能和关山单独在这里。 “不好意思。”,关山却像是刚反应过来,松开了迟普的手腕,柔和笑道:“我没注意,只是中暑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迟普知道,关山这种语气,并不是真正感到抱歉,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关山近乎**的目光正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 关山很少这样,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更何况,现在的迟普,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人。 可能是自己的刘海太重,遮住了眼睛,让关山放松了警惕,迟普开始思索,静静地,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关山晾在一边儿了。 “你家在这附近吗?实在不想去医院,回家也行。”,关山站在迟普对面,语气温和地关切道。 “不在附近,不用了,谢谢。”,迟普冷声,极其无情。只不过心跳不会骗人,迟普知道,他在紧张,更在恐惧。 和关山在一起十五年,他太清楚关山的为人处事,尽管这个时候他还是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但是迟普心里明白,和关山交流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一句话说不对就会被他踩住尾巴。 因为这辈子不想再和关山有所纠葛,所以迟普撒了个谎,告诉他自己并不住在这儿附近。 “也不用去医院。”,为了避免之后出现什么差错,迟普直接封死了所有和关山发生联系的可能。 声音冷漠,却是在祈求。迟普很清楚,只有关山远离自己,才会得到配得上他的爱。他内心极致祈求着,祈求关山不要靠近自己,祈求关山过得幸福。现在的关山对他来说,不再是无所不能的避风港,而是一个需要好好保护,以免受到自己毒害的小山。 迟普不止一次感到疑惑,如果说他这种人,不配得到爱,感受爱,难道关山这种高悬于天穹的明日也不配吗?到底什么人能被上天眷顾?那个人该有多幸运呢? “把你手机号码给我。”,关山猝不及防开口道。 “啊?”,迟普愣住一瞬,有些茫然,甚至忘了遮掩自己的脸,随即反应过来又迅速把头低下去。 “这里到处是监控,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扯不开关系,还不如你现在把号码给我,要是有什么问题,赶紧给我打电话,这样我也不用一整天为了一个疑似中暑的同龄人提心吊胆了。” 关山分析利弊,说得很自然,乍一听似乎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好。”,这次迟普答应得痛快,这让关山不由挑了挑眉,有些意料之外。 要是没碰到他,正放暑假的关山应该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一天,根本不用为了这种事情操心,迟普认为自己有责任,于是开始尽可能地挽回,根本来不及去想眼前这个总把笑容挂在脸上的男人又在算计着什么。刘海挡住视线,他当然没看到男人眯起眼睛,一副得逞的样子。 “微信也加一下。”,关山说得理所应当。 “好。” 关山勾唇,低眸,眯着眼打量迟普锁骨上那颗小红痣,仿佛对眼前这个人有些兴趣。 “通过了,我走了。”,这次没等关山说话,迟普就匆匆跑开了。 “这头像……呵……”,关山看了眼通讯录上那束随手用手机拍的向日葵,放大,上面竟然还插着几根儿棒棒糖。 这么童趣? “艹……”,关山低骂了声,觉得自己是疯了才加了一个陌生人的微信。他看起来,和自己应该差不多大。 “关山,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今天是什么日子?人呢?赶紧给我滚过来!”,电话那头,关城义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暴怒喝到。 “下午一点,我准时到。”,关山脸上可算是一点笑意都没了,还没等对面的人开口,直接挂断。 “呼——”,关山长长呼出一口气,迈开长腿,沿着街数着门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嗯,今年就是这家了。” 这是一家糖果店,店面不大,甚至有些简陋,因为天气太热,糖果全部被搬到店里面吹空调。 关山走进店里,随意逛着,买了两袋儿硬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坐在店里凉快。 已经十一点半了。关山就这么在店里坐着,也不玩手机,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望着玻璃门外面,有些懒散,像是故意在这儿消磨时间。 “小伙子长得真俊,有没有对象啊?”,卖糖果的阿姨笑着问道,她也是看关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以为是在等对象,“这糖给女朋友买的?” “一个朋友。”,关山柔和答道。 “这么多糖,得吃到明年了。”,阿姨笑着说了句就进屋后面忙自己的活去了,她看得出关山应该没什么坏心,再说店里有监控,出不了事儿。 整个糖果店,看上去只有关山一个人了。 时针一点一点的走过,马上就要到十二点。关山站起身,没什么情绪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小伙子,等你那个朋友吃完,再来啊,我们这店开了好几年了,口味儿没得说!” “嗯……”,没等关山回答,店门开了。 经年的店门有些生锈,摩擦地面的声音异常刺耳,让人心惊。 “杨阿姨,我要一个小蛋糕,还是,还是……”,黑色T恤的少年再度出现在眼前,强力呼吸着,和刚刚像是中暑的样子一模一样,都像不要命了,毫无预示地闯进了关山的眼睛。 关山愣住了,糖果袋挂在手上,有些重。 “你走错了吧小普,杨阿姨在隔壁,诶呦,你这是干啥去了,一身汗。”,糖果店的阿姨似乎和迟普很熟,手上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就往他头上擦,扒拉开他的刘海,用毛巾盖住少年的额头,埋怨道:“这空调开的,一吹准感冒。” 刚刚少年的脸一整个全埋在头发后面,现在倒是毫无遮掩,干干净净露了出来。乌黑的眼珠看向店主,含着点儿笑。 然后,笑眼在看到自己之后消失殆尽,那人似乎很紧张,因为跑步挂着汗珠的脸更加虚白,好像关山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坏人。 为什么? “阿姨,我……我先走了。”,迟普转身推开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像躲鬼一样。 “怎么跑了?”,店主笑着嗔怪,“这么着急吃蛋糕。” “阿姨,他经常来这儿买东西吗?”,关山笑着问道。 店主摇摇头,道:“不经常,他上学,今年刚高考完,就每年暑假,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都要去一次隔壁的蛋糕店,都养成习惯了。” “诶呦,他学习可好了,在锦市一中读书。”,店主讲得眉飞色舞。在这种街坊住着,邻里邻居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儿。 关山看了眼手机时间,笑着附和道:“哈哈,那学习很好啊。” 说完,便走出了糖果店,走出一百米左右,上了车。 “养成习惯了……”,关山看着窗外,百无聊赖,想着糖果店主的话,看了眼刚刚加上的微信好友,心下好奇,为什么他的微信名要叫“哈哈哈”呢? 按灭手机,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给迟普改了备注:smiling cake。 第5章 第 5 章 今天,是关山母亲的忌日。 上辈子,每到这一天,关山都会推掉所有事情,默默地待在家里,然后去墓园看一眼,再回家,和迟普待在一起。 那一天,关山会特别粘人,像只巨型犬,迟普走到哪他就跟到哪,还特别喜欢抱着迟普。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带迟普去过墓园,一次也没有。 关山没说原因,迟普也没问。但迟普心里是有答案的。 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到那一步,自己对关山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洗完澡出来,空调的凉气吹进迟普每一个毛孔,很冷,也很透气,不停驱赶迟普周遭的热气。 迟普脖子上搭着跟毛巾,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又退出去,反反复复。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关山的微信上。迟普点开关山的微信头像,放大。 和之前不一样了。是一棵树。 迟普看了一会儿,思索着,关山为什么会用这个当做头像呢?和他本人一点都不配。 关山不像树,不沉闷,也不单薄。他是哗然的山,拥有一切,值得一切。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事,让他放心呢?这个想法刚冒头,迟普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 不合适。今天是关山妈妈的忌日,这种行为是一种打扰。再者,关山不过是礼貌性地关心一下,如果他真的当真,那就有点自作多情了。 迟普趴在桌子上,沾着水的头发贴到脸上,很凉。他看着手机,默默出神。 今天过后,就删了吧。 关掉手机,迟普的脑子不停闪过关山的脸。 “唉……”,桌子上的人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迟普很清楚,如果是自己,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很难受的样子,他是会视而不见的。 就像今天他蹲在街上时,路过他的每一个人。 只要装看不见就行,没什么道德负担,也不用操心后续处理的问题,平平给自己添麻烦。 普通人,想要保持善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释放善意是一件更困难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善良一次的后果是不是自己可以承担的。 关山上辈子就像这样,因为可怜,拼命拉着自己,可是就算关山不普通,那么强大,也还是被他这个麻烦拖着,让原来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阴雨不断,乌云四起。 是个人,一直处于这种环境里,都会郁闷,烦躁,疲惫,却无能为力。 尽管上辈子关山一直告诉他,“你很好。”,但迟普从来没信过,他知道是关山在安慰他,他能看得清自己。 暑假说是将近三个月,过得也快,反应过来时,迟普已经在学校了。 云城离锦市确实很远,直到这里,迟普才感觉自己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和关山的联系,都没有了。他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平行时空,整个世界突然只有他自己了。 他们都说大学会不一样,走出去,看得更多,眼界也就打开了。 可是这些,迟普在上辈子就已经看过了,一点都不稀奇。 世界很大,风土人情都不一样,但好像又都是一样的,都是人类,归根到底没什么区别。 亲手斩断和关山的联系,从他到达云城的那一刻,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所以,他还能做什么呢?回来之后,他满脑子就认定了一件事情,远离关山,现在他做到了,倒是不知道自己之后应该为什么而活了。 人的一生为什么那么长,为什么突然无事可做? 混了几天,莫名其妙的,迟普就到大二了,没过一样,无非就是上课,作业,竞赛,打工。 他对别人的生活不感兴趣,宿舍里面任何八卦从耳朵里过了一遍也就消失了,也没有人清楚他一整天都在哪,只是知道迟普这个人挺自律的,再就没了。 迟普本来以为他这一辈子也就这么混过去了,年年复年年,没什么不一样。 直到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上午。 “那边儿打起来了!” “我去,咋了?为啥打起来?” “我舍友给我发消息,说是欠钱什么的,几个社会上的人围着一个学生,也不知道他从哪招惹那么一群人。“ “啊?前面这一圈人都是看热闹的啊?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啊。” “凑过去看看。” “关山,我们去看看。”,蒋愈安拿着手机扬了扬下巴。 “人太多。”,关山皱眉,他懒得去管这种闲事。 “走吧。” 没听关山说什么,蒋愈安一把将他拉进前方的人群里,不知不觉就挤到前面了。 “我靠,这么多人。”,蒋愈安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围攻一个人,少说也有七八个了。 看不见里面的学生。 敢在云城大学这么闹事,要不然就是没脑子,要不然就是被围攻那人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但蒋愈安显然更倾向于第一种,因为那群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素质。 打扮俗气招展的女人尖声道:“我们也不是为难你,但你们家有钱供你上学,怎么就没钱还给我们呢?” 女人这话一出,围在周围的学生大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一边小声嘀咕起来。 “这是讨债的吧?” “是啊,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欠了多少人的钱啊?” “看来不少,要不然就是数额太大了。” …… 议论声不止,吵得关山心烦,他不明白,蒋愈安为什么愿意凑这种热闹。 女人似乎从议论声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云城大学的学生,不也得向她借钱,再怎么高学历都没用,活得还不如她。 “大家伙都看着啊”,女人越讲越起劲儿,冲进去把里面的迟普拉了出来,“就是这位,你们云城大学的学生,欠钱不还!” “我的天啊好尴尬。”,围上来的学生,其中有一些,往后推了几步。 “万一他真的有什么困难呢。”,刚刚只是看热闹的人有些动摇。 任谁都看得出这些外校人的行为有些过分。 听见人群里的议论声,女人四下看了看,咳嗽了两声,哭叫到:“我也是没办法了,家里还有孩子要上学,当时借钱的时候好好的,可是要钱的时候难啊,说好了一个月,这都不知道几个月了,不还钱,让我们家怎么活啊……” “这就有些过分了吧。”,人群里的人开始义愤填膺。 “是啊,借钱应急,到时间却不还,确实有些欺负人了。” “看他那打扮,也不像是乱花钱的人啊……” “你懂什么,钱又不是一定要花在打扮上,万一他是去……” 迟普静静看着女人,没什么反应,既不悲伤,也不激动,单纯地像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闹剧。 人群里有起哄的,有可怜的,有单纯看热闹的,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迟普站在他们的对面,被虎狼包围着,爱好者,想要吸干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可是迟普却没有满足看客的心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去形容的话,那天,关山只能用麻木来形容眼前这个人。 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感到麻木,对周围的人感到麻木,也对自己感到麻木。 关山觉得,在这一刻,迟普这个人没有一点活人的味道,像是一个死人,飘了一缕魂,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上的人。 尽管迟普没有半分悲伤痛苦的举动,关山却觉得对面的人,心气儿快要没了。 紧接着,像是感受到关山的注视,迟普抬起头,瞳孔猛缩。 震惊突然撕碎了他呆滞的神情,紧接着是皱起眉,猛地低下头。 “怎么?现在知道丢人了,那就赶紧还钱啊!”,收获同情的女人更加猖狂。 刚刚的冷静突然消失了,站在女人身旁的迟普突然双手攥拳,好像很着急,想要跑走。 “多少钱?”,迟普咬牙,只有女人听见了他在说什么,那声音低小,沉闷。 “一万。”,女人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比划着,一脸傲慢地看着他。 “联系方式,明天我转给你。”,迟普掏出手机,说得很快。 “早还了不就行了吗?”,女人逮着机会又教育了迟普几句,也没继续耗在这儿,招呼着那群人走了。 她干干净净地走了,云城大学的学生也不好继续留在这儿看校友笑话,四散开了。 迟普没敢抬头,他不确定关山有没有离开,只是本能地想要赶紧跑掉。 女人带头堵他,让他还钱。迟普不是没有这个钱,而是不能替迟景还。在八岁就抛下了他母亲,也抛下了他,只留了一堆债。 有些债留的是张桦的名字,只能张桦还。 但有些,根本就是迟景这几年刚刚欠下的,凭什么让他还。 按迟景的德行,还了一次,就有无数次,根本就是个无底洞,麻烦事不会少。 迟普不想无缘无故背上迟景这个麻烦,他不愿意,迟景也不配。 他不知道这些债主怎么知道的他在云城大学,接二连三找上来。 这次是这些人最猖狂的一次,他们以为让迟普丢脸就会让他妥协,把钱还了。但迟普面对这种事情最是无所谓,无所谓别人怎么看自己,怎么议论自己,不重要,但是,他在人群里看到了关山。 上辈子,关山早早知道了他家的情况,却极少见到追债的画面,也没插手,因为迟普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很快就把七零八碎地债务,悄悄地,替张桦还完了。 但是,这辈子,他来了云城,不知道为什么迟景的债主,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突然找到学校,大账小账铺天盖地,不是勤工俭学就能还完的。 他不清楚迟景的近况,也不清楚迟景是从哪结识了这么一批人,也不知道自己的信息为什么会被这些人知道。 迟普不明白,但也不想搞清楚,那太费力了。 算了,怎么闹都随便吧,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是关山竟然站在他的眼前。他怎么会来云城大学?是旅游吗还是……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这辈子好不容易跑开了,怎么又见面了。 一开始没感觉的,无论那些人怎么闹,可是,一看见关山,他的心里就很郁闷,甚至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就给那个女人钱。 明明他可以早早了结今天的事情的。 迟普步子加快,朝关山的反方向跑走。 “关山,我觉得……诶?人呢?“,蒋愈安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真知灼见,却发现旁边的人消失了。 第6章 第 6 章 “我见过你。”,手腕突然被抓住,关山的声音就这么在身后响起。 迟普的心一下子坠入冰湖里,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被认出来了。 迟普不明白,关山应该只见过自己一次,为什么就记住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看起来过于不堪吗? 之前的一切都前功尽弃,重生回来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也失败了。 “你为什么删我联系方式?”,关山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背影,不自觉抓紧了他的手腕。 关山自认为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是这一次他还是追上来了,就和那天中午一样。 “放手。”,眼前的人并没有转头,冷淡道。 尽管穿着白色T满身的攻击性,关山却并不觉得收到了威胁,可能是因为身高的问题,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像一个幼兽,在怯生生地保护自己。 与其说是自保,可能不顾一切地想要跑走更加恰当。 见人不再挣扎,关山松开了僵住的手臂,走到他面前,“我长得很吓人吗?” “没有。”,迟普低着头,迅速反驳。 “那为什么不看我?”,关山低头,打量着他,有些好奇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抬起头。 “我要走了。”,迟普很着急,四肢僵硬着想要走开。 “不行。”,关山语气强硬了些,但还是带着笑。 他没有任何拦住少年的动作,但很奇怪,眼前的人确实停止了,不再躁动,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关山挑眉,带着些玩味地看着他。 “抬头。”,不是在商量,是一句带着笑的命令。 慢慢的,颤抖着,眼前的人竟真的抬起头。 “呵……”,关山没控制住,调笑了一声。 直到完全看清那人脸上的神情,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张十分干净的脸,说不上多好看,但就是干净,没有瑕疵,没有算计,像是冰冷的木头,不像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少年的嘴唇不自觉抿起,皱着眉头,像是在压抑这什么,强撑着什么,戒备地,挣扎着看向关山。 离得很近,关山能够清楚地看见少年的睫毛在不可控地颤动。 他在恐惧。 “需要帮忙吗?”,关山笑了声,恢复往日的温和。 周围人来人往,喧嚣不止,却又安静异常,所有人仿佛到了迟普眼前都突然噤了声,不知道有多少刚刚还在看热闹的人正混在人群里,路过他,悄悄打量,然后走开。 可是关山却像看不见一样,只是笑着问自己。 尽管那笑带着疏离和客套。 为什么他会认出自己,为什么关山要认出自己,为什么关山会在云城大学?满心的困惑一个一个砸到迟普头上,他简直要崩溃了。 喘不过气,仿佛被接二连三的乱石砸中。 “不需要。”,迟普拼了命用最后一丝氧气,尽可能保持冷静地说出三个字。 他看着关山,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轻视,不屑,可是没有,关山依旧淡淡笑着。 “哦,那你可能需要帮我一个忙。”,关山脸上带着些懊恼。 “什么?”,迟普愣住了,一时间忘了自己刚刚的不适。 像个吃惊的小鹿,总算是有了点儿人气,关山看着他,有点好笑。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关山歪头,笑道:“上次走得太匆忙,忘记问了。” 迟普心脏狂跳,脸烧得生疼,头也晕晕的。 “我……”,他看着关山深邃的眉眼,一时开不了口。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迟普朝思暮想。 他想要靠近关山,一直都没变过。 排斥的气场消失了,迟普垂着眉,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好想抱住他,好想被他抱住。 “名字?”,关山再度开口。 “迟普。” “哪个字?” “迟到的迟,普通的普。”,迟普说得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嗯。”,关山看着他,一丝狡黠在他眼中闪过。 迟普低着头,想着自己应该可以走了。 “嗯……备注好了,我给你发个消息看看……” 突然意识到什么,迟普条件反射两只手同时抓住关山的胳膊,着急道:“别发!” “怎么?我已经……”,关山故作惊讶道:“诶?您和对方已不是好友。” 一字一字读了出来,迟普的手上没了力气,耷拉了下去。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迟普抬起手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看着右面那棵树。 “唉。”,纠结半天,迟普轻轻叹了一口气。 关山看着他,笑意更浓了些。 “我叫关山。” “我知道。”,迟普有些丧丧的。 “嗯?”,关山敏锐反问,看着眼前的人。 “我……我知道了。”,迟普的慌乱不加掩饰,也许是忘了,但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关山!”,蒋愈安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认识啊?” 迟普认识他,是关山为数不多的朋友。 “嗯,迟普。”,关山介绍。 “嗨?”,蒋愈安没想到关山会给自己介绍眼前这个人,但还是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迟普点了点头,嘴唇若有似无勾起了一个弧度。 蒋愈安尴尬说道:“这位朋友挺内向的哈。” “嗯。”迟普应着,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这个人是蒋愈安?他有些难以置信。上辈子,蒋愈安确实是在云城大学,但他和关山都在锦市,直到大学毕业了,他们才正式见了几面。 印象中,蒋愈安总是打扮得体,头发也是一丝不苟地梳好,如果说关山是皮笑肉不笑,那他简直就是演都不演了,压迫感都摆在脸上,拒绝任何客套和寒暄,每一句话都直冲要害,是个只谈利益的商人。 迟普实在是无法把眼前这个一头红毛的中二病少年和蒋愈安联系起来。 大名鼎鼎,只手遮天的一号人物,大学的时候竟然这么狂野。 “朋友?我脸上有东西吗?”,蒋愈安见人一直看自己,拿起手机,细细打量自己的帅脸。 “没有。”,迟普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收回了目光。 空气安静一瞬,蒋愈安看着手机的眼睛向迟普一扫,又立刻收敛,一只手搭在关山肩上,笑道:“这家伙忘了今天晚上约人,我先带他走了哈。” “嗯。”,迟普点头,看着两人离开。 “我没约人。”,关山拍开蒋愈安的手,无聊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约人!”,蒋愈安气不打一出来,“你没看见刚才看热闹的人没走啊?有几个还拿着手机,不知道在那儿拍什么!不赶紧走等着和那人一样被挂网上啊?” “你不怕被挂?”,关山无所谓地笑着。 蒋愈安一时语塞,憋了一肚子的火,低吼道:“我在云城又没有仇家!” “再说,你从哪儿认识的这人?”,蒋愈安气得有些上头,道:“我爸说了,来路不明的人……”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你爸的话了?”,关山打断他,“对了,蒋叔知道你网恋吗?” “关山!”,蒋愈安急得跳到关山面前,抓着他的衣领,吼道:“你他妈别和我转移话题!到了云城,就是关城远的地盘,你,还有我,都不可能斗得过他,你懂吗?就算你恨,忍一下会死吗?你不是最懂得克制吗?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关山,你今天不冷静。”,蒋愈安松开关山的衣领,退到一边,对着不知名的绿植骂了句,“艹!” 迟普奔走在路上,很快,热风呼啸而过,他的耳朵有些疼。 关山是来找蒋愈安的吗?或者,他就是云城大学的学生。 关山的笑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迟普心里酸酸的。 他不可控地在心里想,如果是上辈子的关山看到自己今天的处境,会怎么做? 会抱住他吗?然后把所有人赶走,轻轻亲他,告诉他没事,都能解决。 迟普沉浸在甜得发苦的想象里无法自拔,他快要被虚假的幸福感淹没,眼泪却先一步滑到他的嘴边。 很苦,很咸,将他拉回现实。 本来没觉得多痛苦,可是幻想实在是太甜了,让人欲罢不能。 此刻,视而不见的麻木也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痛苦。 他跑回宿舍,在自己桌前坐下。 寝室今天异常安静,迟普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他回来之前就这么安静吗?他没精力去想,只是想要找个地方,一个人,藏起来。 “诶呀!我妈给我寄了点特产,你们来点儿不?”,宿舍里,张铭易翻弄着快递箱,大声道。 “张哥,我来一个!”,李毅轩最先配合。 “我也,我也要!”,张季铭立刻接上。 “还有我!”,王沣在床上助力。 “行,那我就挨个儿发了昂!”,张铭易手里拿着小零食,从最靠近他的李毅轩开始,一个个发,眼神却是不是偷瞄几下迟普。 “咳咳……给,我妈寄的,你尝尝。” 零食放在迟普桌子上,很自然的,张铭易就走开了。 张铭易还没回到自己座位上,身后刚刚还疲惫不堪的人突然惊起,他回头看着,只见迟普脸色苍白,瞪着眼珠,一脸惊恐。 第7章 第 7 章 “咋了?”,张铭易吞了吞口水,不由得有些紧张。 “张铭易,你是从哪看到我被堵的消息的?”,迟普僵着脖子,颤抖着开口。 浑身都在颤,控制不住。 “啊……就……”,张铭易没想到迟普这么直接,磨蹭说道:“就我们校园墙上,有人拍了现场的照片。” “王沣,你在哪里看到的?”,迟普没回答,声音发颤,问另一个人。 “啊?”,王沣被点到的时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回答道:“我,我是在短视频上看着的。” 宿舍微妙的安静被打破,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僵局里。 张铭易站在迟普对面,看得最清楚,他看着迟普那木头一样的表情逐渐撕裂,崩溃。 也是,换个人被债主堵上门,还被发到网上,都冷静不了。 “迟普啊,我们知道你不能……“ 张铭易话还没说完,迟普又一次开口,“李毅轩,你呢?” “我也是在短视频上看到的。”,李毅轩像是知道自己会被问道,脱口而出道。 “我是同学截图发我的。”,张季铭不问自答。 所有人的心此刻都被吊在屋顶上,宿舍里安静一瞬。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安慰迟普,他们这个沉默寡言的舍友。 都在一个屋子里住着,没必要因为个人私事闹得太难看。 “那个,迟普啊,虽然平台上发的挺多的,但其实看到的人没多少,而且大家看一眼也就过去了,没人会揪着不放的。”,张铭易率先开口,倒不是他多想热络这个诡异的气氛,只不过他离迟普最近,最能看到他的状态。 每问一句,没听到一次回答,都是对他的凌迟。 “你们能发给我吗?”,迟普冷不丁开口道。 在得到舍友肯定的答复后,迟普转身,拿起了手机,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保持平稳。 等待间,迟普无数次的祈祷,不要拍到关山,不要拍到关山,千万不要拍到关山。 审判很快一条接着一条发到他的手机上。 迟普的心脏快要跳出来,眼神专注,迅速一条一条看视频或者文章上的配图。 直到手机颤得看不清楚,他才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握紧拳头,只用一根食指上下翻找。 幸好,各种配图和视频拍到的都是堵他的那批人和他自己,之后人都散开了,也就没拍到关山。 “呼……”,长长舒出一口气,迟普浑身瘫软在桌子上,根本撑不起来。 “迟普,你没事儿吧?”,张铭易想了半天,还是不忍心,走上前问他。 迟普艰难抬起手,晃了晃,意思是自己没事。 “奥奥,那你好好休息啊,明天还要上课。”,见状,张铭易也没再纠缠,走开了。 “刺啦—”,耳边一片嘈杂,迟普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像是被毒打了一顿,迟普浑身疼痛。果然,关山碰上他,就会变得不幸。 冥冥之中,迟普相信,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越是亲近的人受影响越大。 妈妈是这样,关山也是,甚至路边的一条小狗都是这样。 尘封的记忆突然清晰,一幕一幕撞在迟普的脑海。 “闪开!”,关山怒吼,迟普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个猛冲扑倒在地。 还没反应过来,水滴突然滴落在他的眼珠上,他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黑压压的一片。 他抬手抹了一把,结果,飘入鼻尖的,是异常突兀的血腥味。 预感发生了什么,迟普强力睁开另一只眼球,看到了关山被子弹打穿的腹部。 “关山!快闪开!”,迟普惊吓大喊。 威胁并没有解除,枪里不可能只有一发子弹。 关城远把他当成人质,而关山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这种情况,正好称了关城远的意。 “你还真和关城义,哦不,我的哥哥,一样啊,都是情种,哈哈哈哈哈……”,关城远嘲笑着,声音愈发变态扭曲。 迟普被关山护在身下,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关城远一步一步逼近,直到关山的背后。 拿着枪,抵在关山的后脑勺上。 晚风凄冷,高楼的天台满是血腥与不堪。 周围阴影里,藏着的全是关城远的人。 迟普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当时的他推不开压在身上的关山,也没办法从关城远手上夺下那把枪。 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悲怆压得他喘不过气。“啊……啊啊……”,他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没事,我能解决。”,关山向往常一样,亲昵地笑,腹部的鲜血汩汩涌出,变成捅向迟普心脏的刀,让他痛到崩溃。 最后,自己昏迷三天,关山却差点儿在在急救室里没出来。 “如果不是你,关山的情况绝对不会这么危险。”,病房门口,蒋愈安的声音里藏着压制不住的怒气。 蒋愈安走后,迟普走进病房,默默在关山旁边坐下,怕压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腿边。 “关山,你快醒过来吧。”,迟普哀求道。那是他为数不多,主动请求关山做一件事情。 可那一次,关山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把他拥在怀里。 这辈子,绝对不能靠近他,绝对不能。 “啪嗒!”,一滴水声敲醒了迟普,他抬头,原来是刚刚咬破了嘴唇。 两人加回了微信,半年里,陆陆续续聊了几句,逢年过节的发个祝福,保持一种萍水相逢的网友关系。 尽管一开始迟普心里有些排斥,他不能接受自己心安理得地靠近关山,但时间久了,他开始期待什么时候关山会再给他发消息。 并不希望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只是这样,迟普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个念想,不至于那么绝望。 思考了很久,迟普决定放任自己这点自私的**。但每次和关山简单地聊完几句,他那一整天都会在心里祈祷赎罪,如果自己身上真的带着厄运,那就双倍落在他自己身上,千万不要碰到关山。 过年夜,张桦熬不了夜,强撑到十一点,吃了口饺子,就回房间睡觉了。 关山:新年快乐! smiling cake:新年快乐! 两人的新年祝福在同一时间到达对方的手机,迟普握着手机,振动声弄得他整个手腕都有些酥麻。 玻璃窗倒映着迟普的身影,朦胧罕见的笑意漏了出来,映在楼下铺满地面的白雪上,有些冰冷,却又很好看。 零时的新年祝福,总会给人一种对方正记挂着你的感觉。 很奇妙,不用多说什么,收到的人会很开心。 本以为过年的嘘寒问暖已经结束,迟普盯着手机反反复复欣赏了很多遍,那四个字,还有上面的00:00,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机放到书桌上,自己盯着楼下厚厚的雪地发呆。 迟普喜欢雪,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欢。白白的,干干净净,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要办葬礼的话,一定要选在冬天。 可是关山不喜欢,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迟普就发现了。 “你喜欢雪吗?”,关山笑着问他。 “当然!”,迟普眼睛亮亮的,轻轻摸了摸积在叶片上的白雪,“你喜欢吗?” 迟普看着关山,鼻头被冻得红红的,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爱。 “当然。”,关山笑着,“喜欢和你一起看。” 当时迟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更大的弧度,“嗯!” 他知道自己的笑是装的,因为他看破了关山脸上的伪装。 那种关山习惯表露的,驾轻就熟的表情,仿佛被练习了很多遍,只要需要,关山就会把那种温和得有些虚伪的笑容贴在脸上。 之后的每个冬天,关山提出要看雪,迟普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脱拒绝。实在是找不到理由的时候,迟普就跟着他出去一会儿,然后借口自己怕冷,很快就回家了。 关山:[红包] smiling cake:? 关山:过年发红包,吉利 smiling cake:[红包]…… smiling cake:[红包] smiling cake:[红包] smiling cake:一起 关山:好 见人收了红包,迟普心满意足地点开他给自己的。 关山:想看烟花吗? smiling cake:? 关山:我在锦市,等会儿去郊外放烟花,一起吗? smiling cake:不了,你们玩得开心。 迟普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去,但又觉得大过年的拒绝人家的好意不太礼貌,就在后面加了个祝愿。 新年第一个愿望,希望关山不要生气。 关山:好的。 放下手机,屋子里又安静了。 听说新年许三个愿望,愿望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会实现,迟普刚刚用掉了一个,还有两个。 他面向白雪,虔诚祷告:希望关山健康,希望关山离迟普远一点。 不知道会不会实现,迟普眼神温柔地看着窗外,今年的雪下得很大,路上没什么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突然,无数烟花在迟普眼前炸起,把他的眼球烧成了一团火。 红色,金色,蓝色,绿色,紫色,五彩斑斓,照亮了迟普眼前的天空。 很美,很震撼。数量过于庞大,放烟花的人手笔很大。 不知道关山放的烟花是什么颜色的,有点好奇,迟普拿起手机,笑着拍下了眼前持续不断的烟花,保存在了手机相册里,谁都没有说。 那一天,他悄悄蹭了场不属于自己的绚烂烟花。 “出来放烟花还看手机啊?”,蒋愈安拿着仙女棒冲到关山面前,火星四处喷射,点亮了两人的脸,“靓仔谈朋友了?” 关山按灭手机调侃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去去去,都说了八字还没一撇。”,蒋愈安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没注意火星差点溅到他的新款大衣上,限量版,不好买,只有蒋小少爷有钱又有闲,提前两个月定制,重金买下。 关山朝周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仙女棒的火光上,低声道:“愈安,万事俱备了。” “太急了吧?”,蒋愈安质疑道。 火光下,关山的脸若隐若现,时明时暗,但他应该是笑着的,淡淡地看着在他眼前燃烧的焰火。 “我真好奇,”,蒋愈安撇嘴道。 “什么?”,关山声调不高。 “你发疯的样子。” 两人间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