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第三天老婆死了》 第2章 《其实想死也可以直说》 “叮——” “尊敬的乘客您好,您本次乘坐的G530列车已到终点站,请您带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列车缓缓到站,车窗上凝结的冰花在暖气中融化,像眼泪般蜿蜒而下。随着清脆温柔的女音播报响起,人们一窝蜂地涌向门口,人声嘈杂。 卷云舒费劲地动了动手指,双目无神地坐在车座上,直到列车员不断地催促,车厢最后一个人也离开座位,他才拿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下了车。 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行寒风萧瑟,深冬的寒意让人冷得受不住,卷云舒紧了紧毫无御寒作用的衣服,拖着疲惫的步伐钻进不远处的快餐店。 店里的人熙熙攘攘成群结伴,吵得卷云舒有些头痛,他压低帽子在狭小的角落里坐下,掏出早就摔得不成样子的触屏手机。 卷云舒木楞地看着备注“妈妈”的账号发来的一串语音,嘴唇抿了抿,犹豫了许久还是怀着些许期待地选择了转成文字。 【你上哪去了,电话都不回。】 【这个月的生活费什么时候打?你这个兔崽子想饿死你老娘嘛!要不是你害死了你弟弟咱家也不至于这样!】 心脏依旧如刀割般疼痛,剩下的语音卷云舒并没有看,反正不用看他也知道都是些什么。 不过那个女人说的对,如果不是他害死了弟弟,家里的条件也不会那么难过。 点开银行卡,余额仅剩四千出头。 他熟练地输入密码,手机立刻收到了一串信息。 星期日08:44 [中国农业银行]您尾号0386的农行账户于12月07日08时44分完成一笔转账交易,金额为4000,余额368。 看着桌子上没了盖的尖嘴茶壶冒着腾腾的热气,卷云舒突然有一瞬的恍惚。 他用剩下的钱点了一份最贵的盖浇饭,可五十块钱的米饭硬得难以下咽,就连上面的牛肉也是又干又柴,顺着食道下去磨着胃壁。 出了车站,天空中又开始飘着雪花。路边拉着行李的旅客都行色匆匆地上了出租车,唯有卷云舒目光呆滞地站在路边,任凭从空中飘落的雨雪灌进衣服里。 雪片就像葬礼上撒的纸钱,像极了弟弟下葬那天,白色的纸圈从头上飘落。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母亲就是让他跪在这样的天气里,任由雪花浸透他的秋衣,化成水滴再凝结。 那天也是冷得要命,直到他冻得晕死过去。 往事再次如走马灯回放,卷云舒终于皱了皱眉。他哆嗦找了辆出租车,示意师傅送自己去导航上的地方。 陌生城市里,卷云舒呆呆地看着窗外,任由窗外的车水马龙在瞳孔上闪过。 “小伙子多大了?”司机看他长得好看,开口问他,“有女朋友没有啊?” 卷云舒机械般地回过神,目光聚焦,散开,再聚焦,他摇了摇头,又缄默着靠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觉得他有点精神不正常,自讨没趣地闭了嘴。 等车子停在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威严庄重的高楼把卷云舒压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握紧兜里的手机。 也不知道挂号费贵不贵,现在他就剩下两百块钱,全身的家当也不过一个手机、几只铅笔和一个白纸本。 纤长的睫毛垂下,密密地遮住了那双空洞的眼睛,卷云舒盯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许久,直到有志愿者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才挪动脚步进去。 大厅里十足的暖气顿时让人暖和了不少,卷云舒在想,今天晚上睡在医院的地板上,是不是还能省一笔钱。 “好啦~我还死不了,医生不是说治愈率挺大的嘛,你别那么晦气地现在给我哭丧。” 一段让人忍不住八卦的话在耳边不远处响起,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男人笑容无奈地安慰着对面的人。他长相俊秀,脱下的羊毛马甲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贵气。 卷云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如果没有猜错,男人身上的那件衬衫是MON前几年的【臻爱·冬】系列的限定。 就连鼻梁上的那副眼镜都是今年时尚杂志配饰板块的封面款。如果是正品,光是眼镜腿上面镶嵌的几颗宝石都价值不菲。只可惜被人戴着,卷云舒看不见。 医院广播忽然响起,人群如潮水般向诊室涌去。男人在骚动中抬头,可当目光扫过卷云舒站过的位置,那里已空无一人。 也许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太过于明显,男人显然有些烦躁,他拧起眉头目光警惕地扫过人群,直到确定没人盯着自己,才疲惫地倚在冰冷的椅背上,单手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绷得太紧了,可来不及多想手机上的预约叫号就打来了信息,男人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直到确定所有报告都带齐了,那种不安的感觉才悄然而逝。 望着单子上姓名一栏写着【诗清欢】三个黑字,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肺癌——两个字在报告单上虽然不大,却足有千斤重,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也许是出于机体对“大刺激”本能的逃避,他感觉不到一丝恐惧,反而是当做一件棘手的工作不停搁置。 而现在唯一让人苦恼的就是他并不想处理这件麻烦的事。 怔怔地盯着报告看了很久,早上十点的闹钟在此时嗡嗡作响,男人也不再耽搁,修长的手指轻划过屏幕,拿起自己的衣服乘电梯上去。 电梯门前围了不少人,他在等待之际拿出自己的病历拍给医生。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人群一阵骚动。 身后突然传来推搡,人群骂声四起。诗清欢被撞得向前扑倒,重重撞进一人怀里。胸口剧痛如骨裂,他捂着嘴呛咳不止,报告单和手机随之跌落。 人群中根本无人顾及他的死活,只顾推搡着前行。诗清欢被这混乱逼出满背冷汗,刚想弯腰捡东西,就被人摁住肩膀跨过头顶。幸亏中途被人捞了一把,否则真要活活踩死。 他踉跄起身,胸腔像被塞进滚烫的煤块,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人群默契退开半步,眼神淬着嫌弃又漠不关己的冰碴。 诗清欢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兜里摸出两片止痛药吞下,待悄悄平复了症状之后才拿出报告单准备继续之前的事情。 他再次拿起手机对准病例却愣住了,屏幕却映出陌生的名字——报告单上赫然写着“卷云舒”。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应该是自己结结实实地撞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人也被自己撞得措手不及,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 想必就是在慌乱中自己捡错了报告单,男人就捡起另外一份,顺便捞了自己一把。 卷云舒……诗清欢在心里默念,回想着那慌乱中的一瞥。 少年身材纤细高挑,穿着一件黑袄,帽檐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半张脸,可依旧光从外形上看都胜人三分。 可惜了,又是个得抑郁症的。诗清欢缓缓地吐了口气,把单子揣进兜里。 走走停停的电梯,差不多用了六分钟才到达了指定楼层。胸外科的消毒水味儿有点难闻,84的味道灼烧着鼻腔。 医生的办公室里,诗清欢陷进诊椅,双手交叉,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我不治疗,我就是过来旅游的,药没了,来医院开点药。” 面对男人的松弛,医生有些诧异,抬起的目光透过镜框上缘落在诗清欢身上:“但是我建议你尽快接受系统治疗,毕竟现在的恶性程度,不管是治愈还是延长生命都是有很大可行性的。” 听着医生的劝诫,诗清欢有点烦躁,每旅游一个地方医生都这么劝他,听多了他都觉得医生比他妈唠叨:“反正都活不了太久,活那一年两年的也没多大区别。”想了想,诗清欢又说,“我身边没什么亲人了,只剩一个妹妹,所以我不想最后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躺在医院里。再说了,多大点事儿。” 医生又诧异地瞄了他一眼,见过太多追着问病情的,也见过太多痛苦的和认命的,但像他这样无所谓的还是头一次见。 “医生,快点开药吧。”诗清欢笑着催促,“我今晚还有party呢,在这里待太久了有点浪费生命。” 指尖轻点着桌沿,男人的声音像冬日里的暖阳。医生叹了口气,黑色的签字笔划过病历。 一直到深夜,城市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下降,街上的行人一个个吐着白气,裹着大衣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 一个人出来“旅行”的卷云舒也没好到哪去,他现在兜比脸干净,加上十几块的现金也没个五十块。 实在冷得不行,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抱着书包缩成一团,把脸埋在手臂里,心脏疼得没办法让它继续跳动。 说实话,他有点不甘心自己的旅途就这样结束了,这辈子他哪都没去过,什么枫林都没见过,甚至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他生命前的最后一次旅行,就像他这无所谓的一生,用尽一切力气也只能走那么远。 其实要说自己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从小靠着补贴上学,好在他争气,高三的时候直接被保送进名牌大学。 在学校里他人缘好,稍微给别人补补课就能保足生活。有时候再画些稿子,好的时候也能一个月赚个一万多块钱。 就当他以为生活能这样安定下来的时候,上天却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压根没给过自己一分生活费的父母,不知道怎么就得知他能赚钱了,两个人千里迢迢地到学校门口堵他。 试图反抗过,试图逃跑过,他宁愿在学校闹得全校皆知也不愿意妥协。 “卷云舒!你害死了你弟弟,是你欠我们的!怎么?杀了弟弟还不够,还要这样对你的父母?” 耳边突然出现的噪音像魔咒一般响起,卷云舒抓紧了自己的手臂,仿佛又听到了那条水流湍急的河,卷着黄沙的泥水灌入口鼻。 身子猛地一颤,卷云舒像是噩梦惊醒般突然抬头,他下意识摸了摸口鼻,又摸了摸脖子,直到确定泥浆没有灌入口鼻,母亲的麻绳没有勒在喉间才松了口气。 抬头看看,天空中的雪花又有了磅礴之势。 他没地方可去,就任雪花落进衣领,然后在颈间化成水滴,直到浑身都已经被冻得僵透。 身上冷,心里更冷。卷云舒缓缓松开身子,摸了摸兜里的纸张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本来想今天看医生开个报告,可现在报告丢了,就连死了都没人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可能人死的时候都会看开吧,卷云舒突然感觉身上来了劲。他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去小卖部买了包烟,虽然他平常不抽烟,但现在总想试试。 烟草味吸进嘴里说不出什么味道,他也辨不出烟的好坏,反正30块一包已经是他能买的最贵的了。 就这么一直顺着大路走,寒风萧瑟大雪飞扬的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劣质烟草像砂纸般摩擦着喉管,每一口都带着铁锈味。 不知道顺着江道走了多久,卷云舒突然不想走了,他抬起头,看到高大的路灯投下暖色的光影,丁达尔效应下大雪纷飞,真的就像鹅毛一样。 白色的雪花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卷云舒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笑,他张开双臂感受着雪粒扑簌簌砸在脸上,江风卷着心事在冰面炸开。卷云舒觉得自己的旅途到这结束刚刚好,他把双手搭在围栏上,风轻轻一吹,燃烧到指尖的烟就飘出零碎的火星。 看着点点星火凋零在寒风里,卷云舒思绪也跟着飘得好远。 想当初弟弟就是被淹死的,所以他也想尝尝淹死是什么滋味儿,就当是赎罪了。 一包烟被抽了个精光,卷云舒突然觉得浑身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从兜里掏出诗清欢的报告重新阅读片刻,指尖一松。 看着雪白的报告单像只垂死挣扎的白蝶飘飘跌落到河里,他突然觉得对诗清欢来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吧。 至少那人的诊断书上还写着明确的死因,而自己的灵魂早在那年夏天就溺亡在弟弟的瞳孔里 而且他也不想自己死了,还被警察误以为自己是得了肺癌想不通自杀。 深灰色的影子在路灯下被风吹得忽长忽短卷云舒深深地嘬了最后一口烟,脱下身上的棉衣,身手矫健撑起胳膊。 还没来得及翻越,他就感受到一道刺眼的光划破雪幕,紧接着就是一辆黑色轿车碾过冰面在他身后十米处急刹的声音—— “你这是准备下去冬泳?” 回头望去,一辆通体亮到反光黑色迈巴赫碾碎一地冰凌停在不远处,溅起的雪沫扑一时间在灯光下遮挡的视线。 当卷云舒从那“迷雾”中缓过神时,男人已经撑着细长的黑伞朝他走来:“需要载你一程吗?”他的声音比雪花落地还轻。" 有问题可以指出[让我康康]听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其实想死也可以直说》 第3章 陪睡协议 回头望去,比起被人看透小心思的尴尬,卷云舒更多的是愣神。 他直勾勾的盯着被黑色的伞遮住了大半身的男人,踏着两条修长的腿朝着自己走来。在雪夜中应着车灯,男人如同爱神降临一般,熨得刀锋般笔挺西装裤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现在的小孩都长那么好看了?” 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男人黑色的长伞微微抬起,卷云舒这才看到男人的容颜。 一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架在鼻梁,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再加上高挑的身姿,一时间让卷云舒看的痴迷。 他画过很多模特,但这种条件的绝对为数不多。 一股冷风裹挟冰渣袭来,男人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好看的眉头突然蹙起,整个人捂着嘴忍不住的闷咳。 卷云舒懵了片刻,这才回想到什么似的掐灭了烟,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满地的烟头上。 诗清欢弓着腰呛咳,指节攥得发白,好不容易才在喘息间隙挤出问句:“咳…咳咳,为…为什么不回家?” 他现在31,又当惯了老板,总有一种训人的威严。 卷云舒不理他,主要是也没什么理由回答。 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没地方可去?因为准备死在河里?还是因为他兜里只剩几块五的巨款? “你吃饭了吗?”看着面前的小孩儿无动于衷,男人又问,然后屏住呼吸上前,捡起盖在烟头上的衣服,用两根手指捏着递给他。 “我身上烟味儿重。”卷云舒下意识躲开,可看面前的男人压根没有收手的样子,他才不确定地上前,把自己的衣服攥在手里。 无意中,手指交碰,一股暖流窜到了身上,卷云舒下意识抽回,却被男人用指腹轻扫了一下。 “手那么凉?”诗清欢看了看卷云舒身后的河,又看了看卷云舒,然后转身打开车门:“我请你吃饭?” “不用。” “怕我害你?”诗清欢勾了勾唇,一字一句道:“卷,云,舒?” 被人如此清楚的叫出名字,卷云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紧紧攥着手机的衣服:“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诗清欢推了推脸上的金丝框眼镜,摊手:“如果不出意外,你不也知道我的名字?这很公平。” 男人身材清瘦,穿着合身的白色衬衫和深灰色马甲,西装裤平展的没有一丝折痕。更何况,如果他马甲上的郁金香胸针是真的,那就是个价值不菲的作品。 “诗清欢,著名模特公司老板?”卷云舒的视线落在他胸前。 “你知道我是干嘛的?” “知道。”卷云舒说:“你身上的这个胸针是新生设计师扬灼的作品,他说送给了一个合作伙伴。” 诗清欢有些意外的挑眉,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胸前的饰品,笑道:“既然是熟人的熟人,那就是朋友,跟我去吃个饭?” “朋友个屁。”卷云舒眯了眯眼,脸上终于染上一丝不善:“你这胸针值多少钱?” “干嘛?” “买你胸针。” 诗清欢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又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行吧。”诗清欢懒得跟他废话,从兜里掏出他的报告:“把我的也还给我吧。” 卷云舒迟疑了片刻,毕竟谁他妈会一直放着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报告啊! 可犹豫了半响,他还是张了张嘴:“丢了…” “丢了?”诗清欢扬起声音,瞥了眼黑沉沉的河面:“丢哪了?” 他明知故问,也不给卷云舒回答的机会:“我本来明天就走了,你现在报告给我扔了,我还得回去重新开。” “这样吧,我还没吃饭,看在咱俩相识一场的份上,你陪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卷云舒本想拒绝,可听到对方说请他吃五星级餐厅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要死就做饱死鬼,反正都准备自杀了,要不要脸面又能怎样?就算觉得自己这样没出息,又能这么感觉多久? 最终,他还是坐上了诗清欢的那辆迈巴赫,略高的暖气烘得人发晕。 卷云舒坐在后座,霓虹灯的光影在脸上明明灭灭。卷云舒偏过头,用余光打量着这个过分精致的男人。 诗清欢长得很好看,虽然睫毛不算很长但很直,没有那种卷翘的感觉,虚无的遮住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下颌线很锋利,以至于看起来有些严厉。 一路上霓虹灯透过车窗闪过卷云舒的脸上,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车子最终停在一家高档酒店门前。 庄严的大门加上华丽明亮的装修压的卷云舒喘不过气来,看着周围身着体面的人,他感觉身上的一切都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要不是诗清欢一身得体西装,他估计都要被当成找事的扔出去。贫穷的自卑感,把他逼得无处可藏,一直到餐点被端到面前,卷云舒都没敢抬头。 诗清欢意外地体贴,选了最隐蔽的卡座。他解开西装扣子时,袖扣在烛光里闪了一下。 看着那双纤长白皙的手,用银叉插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塞进嘴里,卷云舒抿了抿嘴,见识的匮乏甚至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动。 诗清欢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插了块食物塞进嘴里:“鹅肝,味道还不错,可以尝尝。” 似乎是受不了男人轻飘飘的语气,卷云舒突然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他一把攥住对方手腕,针孔在苍白皮肤上淤紫成灾:“这是怎么搞的!” “打针留下的。”面对手背上的一大块淤青,诗清欢抿直唇角,回答的很坦然。 “你快死了。” “我知道。” “我说你活不久了!”卷云舒猛的撂下手里的叉子,引得其他人纷纷注视。 该死的人活着,生活精致的人却要死了。 看着面前情绪有些失控的人,诗清欢也放下手里的刀叉,他没兴趣纠结神经病的情绪爆发的,只是认真的看着卷云舒的眼睛,:“我知道我快死了,可能还有一两年?” “为什么……”卷云舒嗓子堵的说不出话来,不明的情绪惹得他眼睛发酸:“为什么好好的人要死了。” “因为太好了,上帝嫉妒我。” 这句话像发锈的刀柄捅进了旧伤,诗清欢盯着对面的那双眸子有些失神,直到眼睛发酸,面前的人开始与另一个人重叠,他才勾了勾唇,目光从卷云舒身上移开。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 而诗清欢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有一天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毕竟上一次是他问别人为什么一定要死,而那个人回答的是:“因为太好了,所以上帝嫉妒。” 因为上帝嫉妒… 所以收走了他的命。 诗清欢从苦涩中回过神来,然后又看了看那双酷似故人的眸子。 他不明白上天这么安排的意义是什么。让他一个要死的人,遇见了一个神似故人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卷云舒的眼睛跟那个人十分相似,而那个人也因为轻生丧命,那他大概不会为了“拯救”卷云舒,而非常唐突的请人来吃这顿饭。 一顿饭下来,两个不太熟的人并没说很多话,只是后来卷云舒有点破罐子破摔,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 —————— 当清晨第一缕照进来的阳光悄悄爬上脸庞,诗清欢才轻轻地颤了颤睫毛,我皱了皱眉从困意中找回离家出走的神智。 天花板白的刺眼,枕边还残留着些许温度。诗清欢下意识伸手抚过那片尚有余温的床单,指尖却只触到冰冷的空气。他闭眼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房间里静得可怕,连浴室的水声都没有。 “倒是识趣...”他喃喃自语,嘴角刚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突然浑身一僵。 下一秒,诗清欢猛地弹坐起来,丝绸软被从身上滑落,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 他顾不得穿上衣服直接光着脚下床,快速检查了自己的随身物品,直到确定身份证,钱包,银行卡什么东西都在,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余光下瞥,眼前的一切让他浑身一惊。 灰色的西装马甲被扔在地上,上面那个价值不菲的胸针早已不翼而飞。 一瞬间,诗清欢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纯像个傻逼。 就算那小子想不开要自杀,自己请他吃饭就算了,干嘛还非要把他带回来?! 带回来也就算了,但他自己竟然会因为酒精上头,压根没想过跟一个陌生人住在一起会是什么后果! 一想到这诗清欢就想扇自己两巴掌,自从生病以后整个人都过于心软,做事也不计后果。 仔细回想昨天的情景,前台小姐问他开几间房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是那时候他张嘴就来:“两个大男人无所谓,我不看着他,万一他大半夜死了怎么办?” 妈的………! 就算那人真的死了管自己什么事啊! 诗清欢恼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在抓着头发坐在床尾苦恼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胸前的隐痛挨了过去才烦躁的摸出手机报警。 再次见到卷云舒的时候,那小子已经在警局了,虽然勾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还是让诗清欢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好心收留他,结果东西被偷了。被偷也就算了,结果警察还是把这小子从车站逮回来的! 面对这种偷了东西还想跑路的行为,诗清欢巴不得把他关起来,好好改造改造!可这所有的怒气,在对上那双酷似故人的眼睛的那一刻他还是心软了。 毕竟他物质生活足够富足,并不会因为被偷了胸针而真的生气。 所以在他的要求下,警察给了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 “为什么偷我东西?”诗清欢抱着胳膊,深情淡漠的看着面前的人。 “我可以把钱给你。” “我好心收留你,你偷我东西还想跑?” “我可以把钱给你。” 一连两次的统一答案,诗清欢无语了。 他报警也并不是真的想抓卷云舒,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顺便给他长点教训。可看这人的态度,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奈。 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卷书对胸针的了解,和三番两次的提出购买,诗清欢有些狐疑:“那个胸针对你很重要?” “嗯。”卷云舒点头,手指逐渐紧握。 “那些样吧。”诗清欢压根不想纠结这胸针和卷云舒有什么联系,他把警察归还的“脏物”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你跟着我,吃喝住全包,每天负责待我身边,我就把这胸针给你。” 卷云舒依旧不说话。 “我快死了。”诗清欢又说:“陪我一年,胸针送你。”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波澜。 “这个胸针是白金镶钻的,总共二十一克拉钻石,加两粒黄宝石,市场价大概四千万左右。” “包吃包住每月2000生活费,一年,很划算。” 这样的条件,就连旁边的警员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惊叹于有钱人的大手一挥,又心疼自己一个月勤勤恳恳还不一定能存多少钱。 见卷云舒不答,诗清欢又道:“就算金额只有一千万,那也是十年左右有期徒刑,更何况这个胸针加上其本身的工艺价值,四千万,只多不少。” 诗清欢的利害关系摆明的很清楚,卷云舒也不是傻子,几乎是听到前半句话他就选择了前者。 可在签订协议的时候,他明显看到第二页写着一条离谱的要求——陪睡。 从警察局出来天空又下起小雪。 风里夹着冰渣,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似的割开肺部,诗清欢皱眉捂住口鼻,不太爽地快步朝着车子走去,直到隔绝了寒冷空气才敢大口呼吸。 卷云舒站在警察局门口没动。 诗清欢也没催他。 雪越下越大,逐渐有了磅礴之势。透过纷飞的大雪看他,诗清欢好像又看见了自己缪斯。 他们身上都带着独特的破碎,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人身上比卷云舒多了几分精致的贵气。 再次想起这个人,诗清欢只觉得苦涩。 自从生病以来,他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死亡不是生命的最终章,远方还有他的缪斯等在那里笑意明媚张扬,而他会比缪斯等待的人先到。 这也算死亡路上唯一的慰藉。 他们就这样静待着,谁也没有催促彼此。直等到诗清欢的耐心耗尽按了几声喇叭,卷云舒才低着头朝他走来。 寒冷的空气又被带进车里,诗清欢下意咧开距离,带着打量的目光在卷云舒脸上停留片刻,少年似乎察觉似地勾着头。 两个人关系还有些尴尬,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 车内空气的回温让人有些燥热,卷云舒越发耐不住太过安静而来带的窘迫,他反复地把棉衣的拉链扯开又重新拉上。 最终,他终于鼓起勇气,俯身拿起扔在挡风玻璃前的平板上开口:“你画的是我?” 诗清欢快速瞥了眼平板上草图:“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谈到这个话题,诗清欢终于破天荒的转头看了他一眼:“来感觉了。” “那你这感觉似乎是不太完整。”卷云舒勾唇回望过去,低头看手里的平板。 画面上的人显然只勾了一半,略显粗糙的线条每一笔都诉说着绘画者的烦躁。 可就算不耐,那苍劲有力的线条还是在寥寥数笔中勾了出一个人形的大致轮廓。 只是…卷云舒看透不说透。 第4章 履行床伴协议 其实也能理解,卷云舒难得的笑了笑。 毕竟在他们每个设计师心中都有一个因为常人无法达到,而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缪斯。 他们都靠着“幻想”活过。 云舒将平板轻轻扣回支架凹槽,塑料与皮革摩擦发出细微的刺啦声。他偷偷的,目光倾斜着看驾驶位上的人。 诗清欢长得极好看,是即便在他们这个盛产美人的行业里也少见的类型。侧脸的轮廓如同刀刻,让他想起上学期没日没夜雕琢的那尊石像,冷硬,精准。即便生了病,那股子难以亲近的清冷感也未曾消减半分。 视线落在男人的手上,手背淤青的针孔,在转动方向盘时宛如一朵正在枯萎的玫瑰,诡异地绽放着。 卷云舒觉得他很奇怪,莫名其妙的要请自己吃饭,又莫名其妙的把自己捞出局子,甚至说要把那个价值不菲的胸针送给自己。 “你什么时候把胸针给我?”半晌,卷云舒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不太相信有人能开出那么好的条件。 诗清欢握着方向盘,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残影,他盯着前方模糊的路况淡淡开口:“那么急?” 男人的视线透过镜框边缘落在身上,卷云舒被他盯的些局促,想说这胸针本来就是自己的,是别人偷了他的设计,可一想到自己无凭无据,又悻悻地低下了头,“没有,我怕你反悔。” 诗清欢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皱了皱眉,又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咧嘴嗤笑:“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难不成带墓里去吗?” 男人的声音温柔,轻松而谈的样子像在面对一位认识许久的老友。 卷云舒更局促了,他觉得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拳头攥的紧紧的,就连脸上都带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其实你也可以留给你父母,最…最起码是个念想。” 这次诗清欢没在说话,他眺望着前面大雪,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紧。 最终车子再一次停到医院门口,诗清欢回去重新开了一份检查报告。 “要我帮你放着吗?”回停车场的路上,卷云舒看着旁边用手捏着报告行色匆匆的人,忍不住开口:“可以塞我包里。” “不用。”诗清欢摆了摆手。 他走的很急,毕竟是一刻也不想暴露在这寒冷的空气中。 冷风像淬了冰的刀片,每一次吸气都凶狠地刮擦着肺叶,带来密密麻麻针扎似的锐痛,诗清欢难受的要命,脸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 “你没关系吗?”见他脸色难看,卷云舒快步跟上。 诗清欢摇头,走的更急了。 可老天好像偏偏是跟他们过不去,更加强烈的寒风像剔骨刀一样刮来,逼的两人抬手挡着。 冷冽的雨水中夹杂了冰渣,肆虐的甚至看不清眼前的路。 诗清欢的步伐有些吃力,猛的咳了几下,再一吸气,胸口像是被人给了一锤重击。 胸口疼的有些发懵,他尽量憋着不呼吸。可这似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一呼吸就疼的好似胸腔被撕裂,不呼吸又会在憋气末忍不住大口摄入空气。 “咳咳…咳!”诗清欢有些无措的捂着嘴,想赶紧回到车上,可脚下软的像踩着浮云。 眼见他咳得厉害,脸上的皮肤也变得苍白,卷云舒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毫不犹地脱下自己的棉袄,裹在了诗清欢头上:“跟我走” 还带着温度的棉袄隔绝了冷冽的空气,诗清欢大脑有些空白,他下意识透过缝隙往下看去,卷云舒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想说大可不必,可下一秒仅有的缝隙也没了,他感觉自己突然被人紧紧的裹在怀里,夹带着往前走。 卷云舒的臂弯很有力,可两个人依旧被风吹的倾斜。好不容易回到车上,温湿正好的空气缓解了胸口的疼痛,诗清欢躺着缓了好一会才找回神智,他扭头看向另一侧,发现卷云舒压根没在车上。 没来得及反应,车门就被打开,来人急匆匆揣着一瓶热水塞到他的怀里。 “你先喝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卷云舒此时像个硕大冰雕,仔细看,漂亮的指尖已经冻得发紫,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化完的冰霜。 诗清欢有些愣神,怀里热水瓶的温度透过衣物渗进来。他把视线落在卷云舒身上,皱眉:“咳…你穿…咳…那么薄?” 再次吸入冷空气,诗清欢的眼底瞬间就被激起了一层水雾,难受的他忍不住捂着胸口,皱眉仰进椅背。 卷云舒立马关上车门,不想他继续说话就打断他:“没事,你先缓缓。” 大雪还在下着,呼啸的北风糊了整个世界,可两个人待在一起,耳畔充斥着彼此的呼吸。 随着车里的空气重新暖和起来,诗清欢的状态也明显好了许多,两个人相互沉默地坐在车里往外看,世界除了白色就是白色,就连并排停着的车都看不太清。 反正也走不了,两人就干脆在车里看雪,诗清欢打开座椅加热,倒了两杯热果汁,其中一杯递给了卷云舒:“明天你跟我回上海。” “回上海?”卷云舒。 “对。”诗清欢抿了一口果汁,继续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风雪:“公司在上海,工作还没交接干净,现在很多事儿还得我回去处理。” 卷云舒有些不乐意,但目光也顺着诗清欢望哦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路人在他们车头的位置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我还没答应呢。” “我需要你答应吗?”诗清欢收回视线扭头看他:“偷窃证据我还留着呢。” 车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听得见空调的低鸣和彼此压抑后的呼吸声。两人一同望着窗外被风雪糊住的世界,除了白,还是白。 “你得记住。”诗清欢提醒他说:“当你偷我东西的那一刻,就算是卖给我了。而你当的名字落在协议上,就再也没了反悔的余地。” ———— 自从回到上海之后,这句话就如同魔音绕耳。 也可能是被诗清欢关在家里太闲了,卷云舒一想到这句话就懊恼的不行。 早知道会是这个下场,他就不偷了。 这几天他给诗清欢打过无数个电话,请求对方让自己出去,可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我在忙,开完会再说。 这一忙不要紧,卷云舒被整整关了一个星期。等诗清欢消失回来的时候,他正摆烂似躺沙发上,穿着大裤衩,脸上还盖着一本时尚杂志。 诗清欢也着实没想到他会这幅光景,对视了片刻,不太爽快地从里屋拿出一件衣裳扔给他:“穿好再跟我说话。” 见对方态度不好,卷云舒也不干。他揪起脸上衣服,报复似的丢在一边:“你把我带回来关着几个意思啊?” “我说了,在忙。” “你忙也不至于不管我吧。”卷云舒从沙发上爬起来,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诗清欢后面讨要说法:“我错了行吗?再怎么着你也不至于囚禁我吧?” “囚禁?” 诗清欢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他走过去弯腰把衣服捡起,然后顺手搭在手臂:“你别忘了我们签过床伴协议,就算囚禁你,那也顶多是情趣。” 一瞬间,卷云舒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囚禁那两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恐惧的囚笼——不是华丽的公寓,而是童年里那个阴暗、恶心、永远无法逃离的家。他毫不怀疑诗清欢有能力将他永远困住 看到面前的人真的当真了,诗清欢才突然垂眸一笑。他收起逗人的心思,走到吧台前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找出药片吞下:“时间太过于仓促,我们什么事儿都没说清楚,不把你暂时关起来跑了怎么办?” 是的,跑了怎么办? 毕竟他们两个之间所有的决定都过于唐突,快到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细想。 哪怕是现在,他的脑子也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再说了,”诗清欢闭眼忍过一阵因极度疲倦带来的眩晕,嗓音沙哑,“我只是先处理工作,还没来得及……处理你。” “会做吗?”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什么?”卷云舒没听懂。 “会□□吗?”诗清欢盯着他的眼睛,重复得直白,“有经验吗?” 望着男人眼尾晕开的倦色,卷云舒瞬间结巴起来,床伴协议的内容猛地撞进脑海,让他心生怯意:“你…你这么问是不是太冒昧了…” “冒昧?”诗清欢挑眉,“那换个问法,现在要和我做吗?”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很累,想发泄一下再去睡觉。” 作为成年男性,卷云舒喉咙发干。他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寻找最后一丝转机:“你确定要和我……?” “对。”诗清欢点头。 他们这类人有时就这么奇怪,所谓的底线在极致的美感面前不堪一击。若说性是因极致的喜爱而产生的占有欲,那艺术家对美的追逐,则是一种更为偏执和疯狂的迷恋。 卷云舒的目光掠过诗清欢微微滑动的喉结,身体莫名发热。他内心抗拒亲密,却又无法不被这副精美的皮囊吸引。单论外表,他并不排斥,可心理上的防线却始终难以突破。 看得出他的勉强,诗清欢终于皱起了眉:“如果你觉得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今天也可以先算了。” 一瞬间,卷云舒心底涌起一股熟悉的恐惧。他下意识挡住诗清欢,却在回神后吐不出一个字。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对视着,周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卷云舒看着诗清欢的眉眼,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喉结微微滚动,挣扎了半天,才涨红着脸憋出一句:“怎…怎么做?谁上谁下?” 看到诗清欢微微扬起嘴角的那一刻,卷云舒被镜片后骤然柔软的目光晃得心悸。 “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在上面。”诗清欢抿着笑意微微抬头看他。 清冷优雅的狐狸漏出了一瞬间的谄媚,卷云舒完全被迷住了,他感觉诗清欢的笑容完全就是对听话小孩儿的嘉奖,就连心底的恐惧也一扫而空。 他感觉到自己这次做对了,心情也好了起来。 卷云舒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把将人扛起朝着屋里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诗清欢的房间,玄关到主卧的距离比他老家整个筒子楼走廊还长。 他的目光掠过房间,最终被床尾一个造型极简、几乎与室内装融为一体的迷你冰箱吸引了片刻注意。 再看看别的,就光是这个卧室里的设施,都能单拎出来当一个小型公寓。 “喜欢怎么玩?”卷云舒在脑中飞速搜索着看过的零碎“知识”,然后模仿着记忆中父亲的粗暴,将人丢在宽阔的床榻上。 “都行…”诗清欢被摔得轻哼一声,眉头微蹙,声音却透着倦怠:“我不想动。” “好。”卷云舒又问:“有什么特别讨厌的姿势吗?” 诗清欢摇了摇头:“不喜欢太疼,喜欢开灯。” 卷云舒低低应了一声。 他刚才拦住诗清欢完全是本能反应,就像小时候一旦表露真实喜好被母亲否定抛弃,他就会立刻选择另一个讨好。 可他完全没有经验,就只能先进行“缓兵之计”,轻轻抚摸着诗清欢的身体。 诗清欢的身体很滑,像做雕塑时加了水的陶土,温凉细腻,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脖颈,锁骨,胸膛,腰腹… 掌心一路向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人细微的颤栗。 好在诗清欢只是不耐地轻轻挺了下腰。 见没有遭到抗拒,卷云舒的胆子稍大了些,指尖流连忘返。却忽然被身下的人不耐地打断:“很累,不想预热,直接开始吧。” “用T吗?”卷云舒松开手。 “用。”诗清欢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了:“少问这些玩意儿,对你我都好。” 卷云舒察觉他情绪不佳,立刻噤声。诗清欢配合地转过身,将自己完全交由对方摆布。 当身体真正结合时,诗清欢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手指猛地攥紧了床单,竭力吞回更多声响。 他经历过不少人,却从未有过如此……难以言喻的体验。 第5章 之前做过吗 一种陌生的饱胀感充斥开来,不同于以往的填充,更像是一件过于沉重的雕塑坯料被强行嵌入体内,粗粝而存在感极强,撑得他发慌。 “怎么了?”卷云舒停下动作,语气带着试探,“需要慢一点吗?” “不…不用,”诗清欢难耐地喘了口气,指尖揪紧了枕套,“按你的…节奏来… “那我开始了?”卷云舒拍了拍那圆润的珍珠。 诗清欢咬紧下唇,极力忍耐的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诗清欢的体验感并不是很好。 他能感觉到身体本能地想要排斥抗拒,却又被一次次强行撞开,反复拉锯间,肌肉因过度疲劳而变得酸麻无力,几乎门户洞开的迎接着。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甚至连喘息都压抑着,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黏腻碰撞声响格外清晰。 不知是空调温度太高,还是单纯的难受,诗清欢只觉得浑身被汗浸透,沉重不堪,连眼皮都懒怠抬起 他竟然觉得累了? 这是他没体会过的。 以往他总是把时间控制在半小时之内,留下足够的精力和体力把自己身上收拾干净,并换上干净的衣服。 主重要的是他习惯地位在上,不喜欢自己被玩到最后像个被人榨干的玩偶狼狈的躺在床上。所以半小时准时赶人是他雷打不动的惯例。 “累了?”卷云舒停下K间的动作,轻轻抚摸他的腰。 “嗯…”诗清欢趴着,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要洗洗睡吗?”卷云舒贴心的把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看到那红辣辣地方又问:“用给你涂点药吗?” “不用。”诗清欢艰难的翻了个身:“床位冰箱里有冰块。” “冰块?”卷云舒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消肿。” “哦。”卷云舒秒懂他的意思,乖乖去拿。 打开床尾的冰箱,卷云舒下意挑眉。只见只见里面的冰块多种多样,有圆的,长方形的,还有三角形的… 被精密模具塑造出的冰块,在冷光灯下折射出锐利而冰冷的光泽。卷云舒的指尖在冰格上方停顿了一瞬,最终捻起的,却是几颗最普通的方冰。 冰冷的触感瞬间刺入指尖,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用干净毛巾仔细裹好,回到床边。 诗清欢依旧保持着趴卧的姿势,脸颊深陷进柔软的羽绒枕里,露出的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床头灯下显得异常柔和,甚至透出一丝罕见的脆弱。 看着那副惯常清冷疏离的面具,在极致的疲惫中短暂瓦解,卷云舒跪坐在他身侧,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更轻。 “是这里吗?”他捏起冰块,小心抵在那处明显红肿发烫的地方。 “嗯……” 冰块的侵入让诗清欢眉头蹙紧。他指节攥紧了枕套,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声音,腰身难以自持地往床垫里陷了陷。 看着那透亮的冰块被粉嫩湿热的软肉完全包裹、吞没,卷云舒只觉浑身血液轰地涌上头顶,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专注地保持着动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流连在那片光滑的脊背与劲瘦的腰线上——肌肤还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泛着细腻而**的光泽。每当他推入一颗新的冰球,那截腰肢便会随之难耐地起伏。 他一颗接一颗地推进,直到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拖长的“呃——”,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看够了没?”诗清欢极为压抑的声音忽然响起,裹着浓重的倦意与含糊的喘息,瞬间刺破了静谧的帷幕。他没有回头,后脑却仿佛长了眼睛。 卷云舒像被烫到般猛地移开视线,耳根烧得厉害。 也许是塞得太满,随着诗清欢呼吸的微颤,卷云舒甚至能窥见那一张一合的翕动间,晶莹剔透的冰块若隐若现。 底下的皮肤热得灼人。卷云舒终于拽回迷失的神智,他勾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指尖因一种陌生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一会化了……会不舒服吗?”他极力稳住声音,扯过被子盖住诗清欢腰际以下。 “废话……” 刚刚经历完一番“非人”对待,诗清欢没什么好声气。他疲惫地瞥了卷云舒一眼,抬手指向衣柜:“里面有尿垫。” 卷云舒愣了一下,耳尖的烫意迅速蔓延开。 捕捉到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窘迫,诗清欢的神情瞬间沉了下来:“尴尬什么?” 他牙关微咬,声音变得生硬:“病情晚期时用的东西。我都没嫌丢人,你倒先不好意思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卷云沉默着没有接话。他避开那锋利的目光,俯身依言取出垫子,轻轻铺在诗清欢腰下:“别乱想,先好好休息。” 别乱想? 诗清欢眉头皱得更紧。他厌恶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抚,更讨厌别人教他做事。 “出去!”突然一声暴喝,诗清欢突然抬脚踹在卷云舒大腿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卷云舒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见人愣着不动,诗清欢拉长声音,更清晰地重复:“出——去——!” 这次卷云舒听懂了。他点了点头,弯下腰,将被踹开的被子重新仔细掖紧,然后低声道了句“晚安”,转身离开。 夜风寒冽,刺骨的风早已穿透单薄的衣物。回到卧室卷云舒换回了自己那件旧羽绒服,他弓着腰趴在窗台上,觉浑身冰冷。 时间滑过凌晨一点,城市喧嚣已经沉淀。刺眼的霓虹熄灭,残留一片银色灯光如碎钻般铺就一片静谧的“星河”。 望着这片陌生的璀璨,卷云舒的意识像飘散的柳絮,抓都抓不起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踏足这样的高楼大厦,更没想过会睡了这里的主人。 特别是当诗清欢抬脚踹在他身上时,哪怕隔着着一层布料,那温热的体温也如同烈火般要将他灼伤。 回想到这,卷云舒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任凭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这是一种陌生的、鲜活的悸动,是他二十年来贫瘠生命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活着”。 回想自己前半生的日子,那恶心的感觉就好像是家后面那条臭水沟,哪怕再猛烈的风都吹不散鼻尖的腥臭。 他记得很清楚,当母亲把他推倒在臭水沟的那天,淤泥的腐烂味就浸入了骨髓。 也许是真的被腌入了味儿,所以他才变成了一个满身腥臭的人,“劣质”的想要占有诗清欢带来的一切。 食物,住所,甚至是诗清欢的目光所及…… 他心动诗清欢给他的那杯果汁,也心动初识的那天诗清欢逆着光朝自己走来。 特别是男人捡起了他的衣服,指尖相触的那一刻仿佛有电流穿过了身体,让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不明确的情绪。 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彻底让他变成了一条渴望被爱的流浪狗。他害怕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惹得“主人”不高兴,然后诗清欢就不要他了。 所以当他的床伴提出上床的时候,他压根没理由拒绝。 哪怕对方看的出他的不情愿,提出也可以下一次的时候,面对诗清欢转身就走的背景,心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让他失了阵脚。 他害怕诗清欢的冷漠。得不到情绪上的反馈会让他不安。想到这,卷云舒终于紧紧发冷的身体,把脸埋进臂弯里。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好。 梦中,那个年幼的自己淹死在家后的污河里,而母亲站在岸边冷漠地说:他太臭了,烂在粪水里正好。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卷云舒完全是被恶心醒的,当大脑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一大口恶臭随着呼吸钻进了胃里,难受的他一骨碌到床边呕吐。 涎液牵出细长的银丝,断断续续地坠入桶中。他撑在床头柜上的手指节发白,吐得眼前发黑,喉管像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火辣辣地灼痛。 他用手背狠狠抹过嘴角,试图大口呼吸,却引来又一阵剧烈的反胃和痉挛,仿佛有只冰冷的手在他腹腔里攥紧、搅动—— “呃——!” 黄绿的胆汁混着胃酸猛地呛咳出来,酸苦的液体甚至从鼻腔倒灌,刺激得他眼泪直流。直到最后一点苦水吐尽,那如影随形的腐烂气味才终于散去,只留下满嘴的铁锈味和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钝痛。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卷云舒完全是被恶心醒的,当大脑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一大口恶臭随着呼吸钻进了胃里,难受的他一骨碌到床边呕吐。 卷云舒吐得脱力,他勾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回床上。 妈的……又幻嗅了…… 他使劲抹了把嘴,胸口剧烈起伏。头痛欲裂,鼻腔发麻,他烦躁地揉了揉鼻子,翻身从枕下摸出手机。 屏幕早已碎裂不堪,连锁屏上的时间都只能看清一半。他熟练地解锁,拖动着他能触控的那部分屏幕碎片,粗略地翻看信息——除了上学期加的兼职群,空空如也。 扭头看向窗帘缝隙,早上六点半,天色依旧漆黑。卷云舒抓了抓头发,再次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这几天被诗清欢“关”在这里,一日三餐有人照料,反而让他变得异常困倦,仿佛要把过去亏欠的睡眠一次性补回来。 可安逸伴随而来的,是无休止的头痛。 直到八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卷云舒才再次睁眼。他没像前几天那样睡到中午,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下楼梯。 “醒了?” 一道淡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冰锥猝然刺入脊椎,让卷云舒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循声望去,诗清欢已经在用餐了。 一件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妥帖地勾勒着他的身形,昂贵的袖夹挽起布料,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就连随意散开的领口,都散发着一种慵懒的精致。 这人在家里也如此一丝不苟?卷云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起吃吗?”男人抬高了声音,打断他不加掩饰的打量,随即推开手边的A4稿纸,将另一份未动过的早餐推了过去。 卷云舒怔了一下,心底莫名涌起一层浮躁。他移开视线,走到餐桌前坐下。 “在家还穿这么正式?”望着那枚扣在臂弯的暗蓝色宝石袖扣,卷云舒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个人习惯。”诗清欢淡淡抬眼,目光从卷云舒的脖颈一路扫到他松垮的睡衣领口,“就像你在家,穿的随便一个道理。” “……” 卷云舒喉间一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 “那你今天还去工作吗?”望着桌面上散落的稿纸,卷云舒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这些天被单独留在这偌大的空间里,能说话的只有做饭的阿姨,那种无处排遣的沉闷几乎让他窒息。 看出他的烦闷,诗清欢屏退了旁的阿姨。“不去,”他放下刀叉,“今天在家陪你。” 陪? 这个字眼用得微妙,让卷云舒心头那点烦躁更盛。 他至今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决意赴死的人,怎么偏偏偷东西失手被抓,然后更莫名其妙地签下那一纸为期一年的“卖身契”——而且,是真真正正字面意义上的卖身契:以诗清欢为主导、用金钱购买的床伴关系! 卷云舒不受控制地抓了抓头发,手臂青筋凸起,手中的叉子尖利地刮过餐盘,发出刺耳的噪音。 诗清欢对这类反应不算陌生,几乎立刻判断出这是焦虑的症状。但两人关系远未到应该互相关心的地步,这声音只让他蹙眉。 “需要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吗?” “不用。”卷云舒眉头紧锁,几乎是强迫自己扔开叉子,努力深呼吸平复。 看他状态稍稳,诗清欢才重新拿起餐具,状似无意地问出盘旋已久的疑问:“之前跟人做过?” “什么?”卷云舒脑子乱如浆糊,皱了下眉,思索片刻才明白过来。 “……没有,第一次。” “第一次?” 诗清欢挑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甚至有一丝玩味的笑意。毕竟昨晚床上,这人虽动作生涩,却也不至全然懵懂。 被人质疑,卷云舒也没急着回答,他叉了一块鸡蛋塞进嘴里,僵硬的嚼着:“我家比较小,就两个卧室。我弟单独一个房间,我和我爸妈一个房间,他们睡床上,我打地铺,所以我爸和我妈做的时候从来不避讳我。” 这话内容有些惊人,但诗清欢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毕竟像他们这种公子圈里的事,哪个单拎出来都足够引起社会热议。 “你在家那么不受宠?”诗清欢望着对面的人有些好奇。 人嘛~听八卦的时候总想干点啥。他简单地在桌子上翻了一圈,可平常放的哪都有的烟,现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卷云舒没提烟被他扔了的事,只是点了点头,又塞了一大口食物:“我妈死得早,我爸娶了后妈,生了我弟。” “小时候分不清亲妈后妈,只觉得她讨厌我,所以拼命想讨好她。” “后来……”卷云舒顿了顿,像在咀嚼更苦涩的东西:“后来,我没看好我弟,他掉河里淹死了。然后我爸妈把我打了一顿,当天就赶出来了,然后我就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诗清欢没料到是这样一个故事。即便好奇,他也不再准备深究下去。 好在这对卷云舒影响并不大,毕竟他能将这些说出口,就说明这些他都能坦然接受,可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影响却远不止于此。 最起码如果不是生活环境的影响,他不会在昨天诗清欢转身要走的时候变得紧张,然后讨好似的妥协。 回溯昨日发生的种种,每一处细节都仿佛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明明有多次机会可以向诗清欢坦白说出自己缺乏经验,从而扫了对方的兴,或许就能求得“一线生机”。可经过一番挣扎,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甚至在过程中笨拙地掩饰,生怕身下的人流露一不悦。 那是刻入骨髓的敏感与讨好,无法轻易剥离。就像小时候,后妈问他吃不吃苹果,他总会先遵从本能说“吃”,可一旦看到对方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丝不情愿,他就会立刻把苹果放回去,直到看见笑容重新浮现,才能松一口气,笨拙地跟着开心。 有时候,卷云舒觉得自己这种病态的讨好,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郁结都倾泻而出。他抬起眼,目光有些闪烁,却直直地看向诗清欢,反客为主地问道: “那你呢?” 诗清欢正准备送入口中的叉子,骤然停在了半空。 第6章 一个月5000块的牛马 “我什么?”诗清欢将食物送入口中优雅地咀嚼着,眼神锐利了几分,带着一丝审视,仿佛在判断卷云舒这个问题的意图。 卷云舒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餐桌的边缘,声音低了几分,却还是坚持问了下去:“你为什么会跟一个刚认识的人建立床伴关系?而且还能那么轻易地......和一个陌生人做?” 这问题问得很刁钻,甚至有些冒昧,诗清欢耸了耸肩,摘下眼镜轻轻擦拭。他低头笑着,眸子中却闪过一丝不明情绪:“这件事不太好解释,但我现在成功让你放弃了轻生的想法并续命一年不是吗?而我也不用重新找一些新的床伴。” 放下手中的镜框,诗清欢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卷云舒的眼睛。 不可否认,哪怕卷云舒跟那人只有三分相似,他还是珍惜地把人当成了百分相似的替身。所以当那天在桥边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时,他就发誓一定要把人留在身边。 当再一次从这双的眼睛里看到的熟悉的平静与绝望,他无法再一次看着自己的“灵感缪斯”因为轻生而走向死亡。 哪怕两个人只有片刻的重影,他都把卷云舒当做那个人。 况且…诗清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把这个冒牌货拴在身边,试图从其身上窥见前者的身影,为《臻爱》找到新的灵感。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一石三鸟的好事情。 “至于为什么能‘轻易’这么做……”诗清欢深吸了口气,目光投向卷云舒身后巨大的落地窗,语气变得平淡,“生病之后,很多东西都变得很虚,好像整个人都被蛀空了。大概……只有一些足够强烈的感觉,才能填上那种空洞。” 水晶灯的光晕在他睫毛上跳动,就连苦笑都被融化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卷云舒攥紧了手里的筷子,他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但事情关乎诗清欢,他还是试图开口引导:"或许......你可以试试正常的减压方式?朋友聚会,或者发展一段健康的关系......" 诗清欢耐心地听着那些充满常理却对他压根无效的建议,直到对面的人讲完,才重新调整了姿势:“让我一个对未来毫无指望的人,去经营一段需要负责任的关系?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我都给不起任何承诺。” 看着男人脸上被睫毛掩去的淡漠,卷云舒竟看不透那表情下的真实含义。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回想发病时的恐惧和空虚,诗清欢只觉得疲惫。 他回应不了任何人的感情,所以只能在被恐惧占领的时候,去专业的会所随便的找个人做。 逢场作戏,银货两讫,谁都不用有情感甚至道德上的压力。 看着出面前的人情明显绪低落,诗清欢最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他带上擦干净的眼镜,然后笑着安慰:“没关系的,事情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这话说的比卷云舒更不切实际,但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继续交谈。 卷云舒低着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想到诗清欢以后可能会死,一种陌生的揪心感就蔓延开来。 这感觉让他更加沮丧,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这是抑郁发作的前兆。他想赶紧吃完逃离,可一想到诗清欢还坐在对面,又强迫自己慢下来,一口一口斯文地嚼着。 “你先别动。” 蓦地,诗清欢压低声音叫停他。 卷云舒下意识的保持着当下的动作,只感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耳边传来铅笔快速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没人会去打断设计师的灵感,即使是烦躁上头的卷云舒也不会。 他照着诗清欢的要求一动不动,直到餐桌上的人头也不抬地拿着稿纸钻进书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扔这了。 卷云舒收了碗筷回房间吃药,等胸口的淤堵散去不少,才换了身稍微正式点的衣服跟去书房。 房门是虚掩着的,卷云舒也没有敲门,他就在诗清欢身后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忙碌中的人才终于注意到他。 “我以为臻爱系列你已经不画了。” 看着桌面上凌乱的手稿,卷云舒随手拿起来了一张。 上面的线条栩栩如生,虽然是最简单的勾了,可是人物形体的表现连带着衣服都能看出独特的气场。 “你怎么知道?” 听到“臻爱”,诗清欢突然来了兴致,他像老师突然抓到学生那样想考考他:“那你说说臻爱是什么时候停刊的?” 卷云舒对流利地回答:“《臻爱》五年前出道即巅峰,后续又连出了《枯寂》《伊甸园》《臻爱·冬》——但也就是从《臻爱·冬》之后,这些才被合订为臻爱系列。” “可惜当业内都在期待《臻爱·秋》的时候,MON的boss,也就是臻爱系列的设计师诗清欢先生宣布暂时休刊。” “本来大家也都等待着新作品的回归,可是没想到再次听到消息,是MON突然发了新的公告,《臻爱》系列永久停刊。” 听到如此专业的回答,诗清欢轻轻笑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臻爱系列的确是我心中的一个特殊存在。”他的声音依旧清冷而富有磁性:“当初推出这个系列,是因为我想通过它表达一种极致的情感和追求。每一件作品,都是我对‘臻爱’这个概念的不同诠释。” 卷云舒看着手中的手稿,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突然停刊了?” “臻爱系列是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但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私心的产物。”诗清欢转过办公椅,起身拿过卷云舒手里的稿子。看着那已经被时间侵蚀的线条,他微微一笑,眼中也掠过一丝遗憾,“这些手稿是我在休刊期间的一些尝试和探索,虽然耗费了大量心血,但终究不够完美。” 诗清欢苦笑着讲稿纸压回桌面,目光也恍惚地落在了远方。 五年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记不清那个人的模样,而带走的,还有他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创作欲。 《臻爱》是他职业生涯里的偏执,可有生之年,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臻爱》一个最完美的结尾。 “遇到瓶颈了?” 卷云舒翻了翻桌面上其他的稿子,他能感受到诗清欢对臻爱系列的执着,无穷尽的废稿承载着他创作过程中全部的压力。 很多设计师穷尽一生也可能没有任何能被人叫得出名的作品,而诗清欢的《臻爱》系列确实是业界里一颗无法因为时间而蒙上灰尘的新星。 毕竟当初那条停刊公告,别说业界,就连他们整个设计学院都议论纷纷。 “瓶颈倒不至于。”诗清欢的语气落寞了下来,纤长的睫毛随着目光落下:“臻爱系列本就是因为一个人而灵光乍现的作品,所以他走后我就再也找不到灵感了。” “走了?”卷云舒问:“去哪了?” 比起这个人是不是卷云舒的爱人,他更在乎这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影响了臻爱的刊期。 “打听太多可不好。”诗清欢重新在软椅上坐下,又一次将卷云舒打量了一番,“身材不错,衣服很合身。” 卷云舒被夸得有些尴尬,虽然衣服很合身,但应该是都是诗清欢喜欢的风格,毕竟就连刚才的画稿,都跟自己身上穿的风格类似。昂贵的布料包裹着身体,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被巧妙地勾勒出来。 最起码从视觉上,一眼看过去除了宽肩就是窄腰,整个人显得高挑优雅,但也色情。 他轻咳一声,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闪躲移开。 诗清欢抿唇笑了,目光草草掠过卷云舒,微微扬起下巴:“把你展柜里的那瓶红酒拿过来。” 卷云舒本不想动,但一想到那张卖身契,还是攥了攥拳,沉默着起身” 他从容不迫地从展柜拿起那瓶摆放精致的红酒,轻轻启开瓶塞,将红酒缓缓倒入高脚中。 红酒在杯中摇曳,散发出浓郁的果香和醇厚的香气。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诗清欢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不太信任地接过酒杯轻抿一口,红色的液体在杯沿流转,沾湿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诗清欢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口中还残留着红酒的韵味,“还会这个?”诗清欢略有意外的看着他。 “嗯。”卷云舒规规矩矩把酒瓶放好:“导师经常带我出入交流会。” 那就不奇怪了。 诗清欢压下心中的疑惑。 毕竟他已经把这个男人扒明白了,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里,父母尖酸刻薄,但好在是有些天赋,多少也算考出来了。 至于跟他的工作专业对口,纯属意外之喜。 “过几天你跟我去公司入职。”诗清欢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性感的喉结因吞咽而微微滚动。 卷云舒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或者说,他有些不相信。 MON是他们这个行业中多少大佬挤破头想进的。作为新起之秀,之所以能快速崛起是因为整合了很多国内外世家传承企业。 除了顶尖的专业性,背后更是庞大的人脉资源和用金钱堆砌起来的顶奢品牌。 换句话来说,MON没有任何门店,可很多近年来突然复苏的传承老店,都隶属于MON。 “公司的人不知道我生病的事儿。”诗清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新的合同:“总裁助理,一个月3000。” 看卷云舒没动,诗清欢提醒:“加上每个月的生活费2000已经很多了。” 卷云舒差点没被气笑,总共5000块钱,要不是包吃包住还给“年终奖”,在这个城市他连活都活不下去。 再说了,说是总裁助理,但到时候估计是伺候人,跑腿,床伴,全被他一个拿着5000块工资的人给干了。 只能说按年算不亏,按月算巨亏。 “5000块,买我当助理兼……伴儿,诗总倒是会算账。” 诗清欢无所谓的挑了挑眉,修长的指尖有节奏的点在桌面上,意有所指:“不要只看短期工资,要往长远的看不是吗?所以要来吗?” “要!”卷云舒眯起眼,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他笑着应下,乖顺的像一只小绵羊:“对我来说进入MON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他原本就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进入MON,如今机会自己送上门,他必须抓住。 杨灼—— 这个名字像根冰刺,瞬间扎入卷云舒的脑海,他垂下眼,掩去眸子里骤然腾起的冰冷火焰。指关节微微攥紧,骨节泛白,那天他没死在河里,算这家伙倒霉。 第7章 私生子? 秉着“来个新人必须八卦”的原则,卷云舒进公司的第二天就成为了员工们讨论的焦点。 一时间,这位空降助理的身份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员工拉了个小群专门讨论。 也许是讨论得太过火热,就连当事人也未能幸免。 ————————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百叶窗,在电脑屏幕上投下金色的栅栏。诗清欢的眼皮渐渐沉重,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刚用完午餐,胃部微微发胀,暖气的热浪一阵阵袭来,将困意熬成蜜糖般的稠。诗清欢困得厉害,意识即将坠入混沌时,实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卷云不适舒皱眉,像只被惊扰的布偶猫,睁了睁眼,又带着浓重的困意向后仰进椅背伸了个绵长的懒腰。手臂划过一道慵懒的弧线,指尖精准落在发亮的手机屏幕上。 随着屏幕的解锁,弹窗上的消息提示像受惊的鱼群倏然四散! 他眯着眼看了看,是一个新的群聊——“茶水间特工”。 【你们说新来的那个什么来头?流程都没走就总助?】消息提示窗闪过一条,诗清欢下意识点开,一个小猫头像的人第一个在群里真诚发问。 【总助?】一个“向日葵”热心发言,【我看你想多了吧,人事的姐妹跟我说这人是老板单开的,肯定是那样啊。】 小猫头像又问:【人事姐妹?】 【对啊!】又有一个动漫头像抢答,【就那个穿高跟鞋的,他可是个gay,公司里来个小帅哥他可谁都清楚好吧?】 看着他们聊天的内容,诗清欢紧靠着这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说的话题捋了个大概。 这次的主人公是卷云舒。 【怎么说?】又有一个美女头像加入了进来,后面还带了三个吃瓜的表情。 【那一看就是靠酱紫酱紫进来的啊/GIF】向日葵信心满满地热情解答,后面突然就跟了不少人吃瓜。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诗清欢不解,他带着疑问往下扒拉,但下一秒就看到了一张GIF。 他点开那个动态表情包,只见一个食指如同闪电般飞速在一个OK手势上穿梭,还有稀稀拉拉的液体落下来。 ……… 诗清欢嘴角微微抽搐,下意识退出群聊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像,确认是“无人知晓”的私人账号后才又回到群里:【你们要不要那么大胆?】 【在艺术人眼里不要谈性色变OK?大家都很开放的。】一个奥特曼挑水的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进来,并艾特诗清欢。 【可这样讲不太好吧…】终于有一个小兔子头像对这么离谱的猜论提出质疑,可还没来得及让人欣慰,下一秒就直接语出惊人:【虽然挺可疑,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老板的私生子?】 【????】一瞬间,群里像被点燃的烟花,消息如雨点般炸开。 【不至于吧。】看着快速刷屏的群聊,诗清欢第一个带头理性反驳:【31岁的男人生出23的儿子?生的时候成年了吗?】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诗清欢才惊觉不对——他怎么会记得卷云舒身份证上精确的23岁?那天在酒店见到对方身份证时,自己明明只看了一眼。 此话一出,刚才冒泡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好在大家都没纠结这个问题。 【那如果老大有个比他小九岁的弟弟呢?】 不知是谁又在群里丢下一颗“炸弹”,刚刚趋于平静的群聊瞬间又炸开了锅。 【emmmmm…那岂不是说…豪门狗血恩怨?】 【那现在出现是什么意思?分家产?】 【就是,说不定诗总的爸在外面藏人,然后搞出来一个私生子???】 一时间信息刷得飞快,就连诗清欢都觉得比私生子可信,手指扣得飞快:【那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突然群里又有人艾特他:【不对啊,你怎么知道他俩多大?老大的年纪一直都真真假假好吧。】 【对啊。】又有人附和:【至今没人知道老大二十多还是三十多。】 诗清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莞尔一笑一下:【虽然他挺帅的,但是确实31了。】 怕被人怀疑,他又加了一句:【上次餐厅吃饭的时候问了一句。】 【?????我靠,真的假的?】群里突然变了风向标:【31的韵味20多的脸,咱们组团睡老大吧。】 眼看着风向标转向自己,吃瓜的也越来越多,诗清欢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多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当准备关掉手机任由员工“狂欢”时,群里突然传出一条新的信息:【你们不觉得新来的跟臻爱的模特有点像吗?】 看到这句,诗清欢终于皱起了眉头。他手指划过屏幕退出页面,又点开另一个人的微信发了条信息,没一会他就听见走廊传来三长两短的高跟鞋敲击声,紧接着就是文件夹敲击工位的声音:“一个个都不好好干活,干嘛呐?” “所以我是你儿子还是你爸私生子?” 玩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割开办公室凝滞的空气。诗清欢手一颤,手机从指间滑落,在即将坠地的瞬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 "你进来不敲门?"诗清欢尴尬地抿紧唇线,脊背绷得笔直。 “敲了,你不理我。”卷云舒若有所思点了点墙角的监控探头,手里的银色杯子折射出反光:“老板需要调监控确认吗?” “……”被小孩将了一军,诗清欢有些头疼:“少听那些风言风语。” “可你自己玩得挺开心啊。”卷云舒俯身,阴影笼罩下来,手指划过还亮着的手机屏幕,“31岁生23岁儿子?嗯?” 诗清欢立马合上手机,脸色涨得通红。他猛的转过来,就连身下的皮质座椅都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你要没事干就出去!” “当然有事。”见他有些不高兴,卷云舒收起调侃,摊开掌心:“别生气了,先把药吃了。” 看到几颗鲜艳的药片展现在自己面前,诗清欢下意识皱眉。他讨厌在工作的时候除了咖啡有任何进食,以至于现在有些常理性的反胃。 看着“老板”脸上所浮现的厌恶,卷云舒以为他不想吃药,于是像哄小孩儿一样变出一颗糖来:“甜的。” 彩色的糖纸突然出现在面前,在灯光的映射下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五颜六色,像是闯入这一片苦涩的惊喜。 诗清欢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盯着那颗糖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二十多岁的少年太幼稚了,幼稚到会以为他不想吃药而准备一颗糖。 这与他所熟悉的行为模式相差甚远,以至于像这般带着些许孩子气的举动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诗清欢觉得自己不应该接过,可这糖又似乎有什么魔力。 看出他的为难,卷云舒又往前递了递:“接着吧。” 这次诗清欢没有再继续犹豫,缓缓伸出手接过。 “谢谢。”诗清欢把糖果攥在手里,接过药一饮而尽。 他已经吃了挺久的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格外的苦涩,咂了咂嘴,药物的后味儿在舌根久久不散。 “你帮我倒杯水吧。”诗清欢重新把杯子递给卷云舒。 看着甚至比自己高点的人乖乖离去,诗清欢这才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那颗糖果。 他缓缓摊开掌心,尖锐的棱角已在手中扎出红痕,可糖果就静悄悄地躺着,粉色的镭射纸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 说不动摇是假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好看的小玩意儿。剥开糖纸,就连里面都是半透明粉红色的。 塞进嘴里,浓郁的果味儿瞬间在嘴里炸开,酸酸甜甜的,让人清醒了不少。 正当他仔细感受着坚硬的糖果滑坡口腔时,诗清欢突然想到什么。他慌乱的打开手机,直到看到那个拉自己进群的号码时,刚刚在才心底旋起的大石头,重重的砸向了他的胸腔。 诗清意。 这个名字犹如惊雷般把他吓醒,混沌的大脑突然找回了理智。 他快速地回想着这两天的事儿,突然觉得自己过头了。从遇到卷云舒,并签了当床伴甚至带回公司,这也不过短短几天。 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想,这些东西都实在太荒唐了。 不管是随便捡了个人回家,还是签订了不正当关系,这些他都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而现在最大的事,就怎么跟自己妹妹解释自己捡了一个神似她的“白月光”的人回来! 想到这诗清欢有些头痛,呼吸不畅,脑子也像加了水的浆糊。 他不知道怎么跟妹妹解释这件过于巧合的事,更不知道有何正当理由为自己开脱。 也正是因为就连他见到卷云舒的第一眼时脑子里就浮现了那个人的脸,所以才会在现在,有一种明知故犯、睡了妹妹白月光的心虚感。 疲惫裹挟着焦虑袭来,诗清欢忍不住地翻开已经被锁了很久的抽屉,从里面摸出烟盒,熟练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青灰色烟雾在顶灯下织成蛛网,辛辣气息滚入喉咙,诗清欢颤抖着手猛地吸了一口。火星骤亮,胸口炸开的灼伤感顺着血管爬满全身。 门锁突然落下,站在门口的人几乎是愣了一下就大步流星地走来。 “你不要命了?!”水杯掷在烟灰缸旁,溅起的茶水在诗清欢手背烫出一道红痕。卷云舒愣了一下,明显是没想那么用力。 可诗清欢没动,他只是将自己陷入椅背,直到肺里的灼烧感慢慢褪去,才抬手抽了张纸,按在手背。 视线落在卷云舒拿着杯子的手上,他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也被烫了。粉色的,湿漉漉的指节,就像刚刚群里发的那张GIF一样。 想到这,前夜两个人耳鬓厮磨时卷云舒跟自己做到手臂青筋暴起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诗清欢闭了闭眼,狠狠地吸了口烟,直到察觉面前人的忍耐逐渐耗尽,目光才终于停在人的脸上:“干嘛啊?” “什么干嘛啊?”卷云舒被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到:“你身…” “咱俩什么关系?”诗清欢声音沙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关系?卷云舒答不上来。 看他说不出答案,诗清欢干脆替他说:“床伴关系。” “床伴关系,懂吗?”诗清欢提醒他:“你只要在床上让我满意就行,而不是站在这里管我的生活,我的健康,我想做的一切。” 冷漠的话让卷云舒脸色有些苍白,他就那样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但是作为你的助理,我有义务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诗清欢皱眉:“那么敬业?可员工的第一条原则是服务老板,以老板的要求为第一准则。” 面对男人的强势,卷云舒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努力压制住内心的落空:“好,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自己去岗位上转转,能干什么就干点什么。”诗清欢终于直起身子,掐灭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今天晚上陪我去吃个饭。” “知道了。” 卷云舒默默转身,皮鞋在地毯上拖出两道浅痕。他指节发白地攥着门把,在关门瞬间听见诗清欢的钢笔又沙沙响起来——仿佛刚才的对话还不如一份文件值得在意。 他有些越界了,他知道,可当诗清欢那么明确地指出来时,就像是指责自己不知廉耻。 就跟他妈一样,只要自己稍微想要靠近一点,就会立马摆清跟自己的关系,就好像除了利益,生怕跟自己扯上别的东西。 卷云舒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狠狠地搓了把脸试图清醒。他觉得一定是最近生活环境太舒适了,所以才不小心模糊了界限。仗着诗清欢对自己的那点好,开始变得有些贪婪。 正心烦时,一道刻意拔高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哎呦~哪来的小帅哥呀?” 卷云舒抬起头,只见一个个梳着小辫子的男人正扭着腰直逼自己走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令人烦躁的节奏。 卷云舒直勾勾的盯着,刺耳的声音让卷云舒后颈肌肉绷紧,直到那涂着小兔子美甲的兰花指快要戳到肩头,他才猛地起身。 “哎呦~反应那么大干什么。”来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捏着极为做作的声音,目光把卷云舒从头打量到脚。 那目光如同粘稠的舌头舔舐自己的全身,卷云舒下意识闪开。 “躲什么呀?”男人突然有些不满的皱眉,看到卷云舒被吼得愣住,才又换个一副和善的模样:“哎呦~这两天公司都传遍了。说是来了个小帅哥,这一看啊果然是秀色可餐呢~” 卷云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浑身不自在,试图推开对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却毫无用处:“请你自重,不要动手动脚的。” 听罢,男人撇了撇嘴,然后不以为意道:“哟~这么小气干嘛呀。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卷云舒皱着眉,脚步不由得后退一步:“与你无关。” 男人被他的态度弄得很不高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哎呀,我这刚和你开个小玩笑,怎么就生气了呀。” 见卷云舒没反应,男人又说:我是市场部林肖雨,他们都爱叫我琳达——上次咱们MON和奢牌的跨界联名,就是我一手对接的,在公司也算小有名气~” 卷云舒被他弄得心烦,再一次想走,却被林肖雨一个箭步挡在面前:“小帅哥,你这就不懂礼貌了哦。在公在公司里大家都相互照应的,我呢~对你也很感兴趣,难道你不愿意给我个认识你的机会吗?” 卷云舒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后撤半步,避开林肖雨几乎贴过来的身体,心中厌烦得要命:“我没有兴趣让你认识。你再这样纠缠不休,我就叫保安了。” 见卷云舒语气冷硬,林肖雨这才稍有收敛,嘴上却不饶人:“切~有什么了不起?不就长得帅点儿嘛,神气什么。” 两人正僵持,卷云舒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西装身影朝这边走来。他攥紧的拳头猛地松了一瞬,随即又死死攥紧——还未转头,一道冷得像冰的嗓音已砸在耳边…… “林肖雨!上班时间,围着我的助理做什么?” 刚才还气焰黏人的林肖雨,被吼的猛地一缩,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僵硬地转过身。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诗清欢正站在三步之外,西装凛冽,眼神如淬毒的刀锋,死死钉在林肖雨脸上。 卷云舒清楚地看到,林肖雨脸上那副刻意堆砌的假笑瞬间冻住。好几秒后,他才扯动嘴角,重新挂上那副油滑的腔调:“诗总~我这不是和新同事交流感情嘛~” 看诗清欢不为所动,林肖雨反到一笑,歪头反问: “倒是诗总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第8章 你叫什么名字 “是么?你和我的助理交流什么感情?”诗清欢显然不太相信,他大步掠过林肖雨,径直走到卷云舒面前:“他没欺负你吧?” “哎呦~!”听到这话,林肖雨立马就乐了:“诗总,这就护上了?” 林肖雨话里带刺,谁都看得出来。 瞥见诗清欢紧抿的唇线,卷云舒心头莫名一堵,他眉头紧蹙,反过来将诗清欢护在身后,沉着脸站在林肖雨面前:“有病?” 卷云舒186,林肖雨176,这个身高离得近的时候,不亚于面前站了一堵墙。 也许是感受到了不善,林肖雨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临走前,他又毫不避讳的把卷云舒打量了一遍,眉宇间全是挑衅。“诗总~这小帅哥的眉眼,倒是我们家诗意喜欢的,你们兄妹俩真是审美一致啊。” 看着林肖雨走远的背影,诗清欢有些紧张,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心虚些什么。直到看着人走远,他才低着声音问卷云舒:“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卷云舒没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盯了诗清欢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诗清欢微微一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觉得卷云舒应该是生气了,毕竟刚刚人家好歹也是关心自己,结果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凶。 “你生气了?”诗清欢追了上去,目光死死盯着卷云舒的侧脸。 “没有。”卷云舒的声音依旧冷淡,但步伐明显加快,试图把诗清欢甩开。 “刚才是我不对。”诗清欢跟着道歉。 “所以呢?”卷云舒猛的止住脚步,害得诗清欢因为惯性又不得不拐回来。 是啊,所以呢? 诗清欢也没想过,毕竟他这辈子都没跟谁道过歉。 看他犹豫,卷云舒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又轻又冷,像碎冰碴子似的砸在空气里::“咱俩只是床伴关系,你没必要在意我的心情,更没必要道歉。” 这话是认真的,没有赌气。 当被诗清欢“教训”的那一刻,他就从自欺欺人的环境中清醒了,摆正自己的位置,牢牢记住他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诗清欢是衣冠楚楚精致而优雅的存在,而他只是市井鱼龙混杂中的那条小狗。 他们的关系只是床上谈笑风生,生活中互不干涉的人罢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诗清欢也读懂了他的意思,低头想了想,又恢复了平淡的模样:“抱歉,没跟人走的那么近过,我们还需要适应。” 没给人回答的机会,诗清欢看了看表,又说:“一会儿你去人事部把最近入职的名单拿给我。六点城西的私人庄园有场秀,你提前把礼物带到。另外晚上八点的时候会有人直接去你餐厅吃饭,记得提前熟悉一下法餐礼仪。” 卷云舒点头,草草地记下注意事项,就直奔人事部。 在公司呆了两天,诗清欢就像故意给他引路一样,有了老板的命令,他也能名正言顺的理由查找资料。 文件室里,空调风带着纸张的霉味,吹得卷云舒后颈发凉,他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人员立牌,不太确定地又把近两个月的人员名单又确认了一遍,可依旧没有杨灼的档案。 杨灼……明明诗清欢提过这个名字,怎么会没有档案? “李哥,最近半年的入职名单都在这吗?”卷云舒瞄了一眼桌子上的立牌,笑着开口。 “都在。”名叫李哥的中年男人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又放下茶杯。陶瓷杯底在桌面重重磕了一下,男人才抬起眼,透过眼镜框看他:“找谁啊?” “不找谁。” 卷云舒天真无邪地朝男人笑了笑:“这不刚入职嘛,多确认几遍省的办不利索。” 看他笑的乐呵,中年男人没搭腔,毕竟这两天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诗总身边来了个关系户? 把原来公平晋升的名额顶掉了不说,还是个靠屁股上位的**。 再看看卷云舒,目测一米八五的身高,宽肩窄腰,一双眼睛漂亮的处处透露着滥情。 就这个20多岁的样子,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干那种勾当。 感受到中年男人略显鄙夷的目光,卷云舒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他把目光转向男人,忍不住地感慨:“那么多资料需要整理,还能标注的那么认真详细,李哥你这也太厉害了吧。”他奉承的夸着男人,嘴里也不忘了关心:“那么多资料一个人能弄的完嘛?” 也许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会关心到自己身上,男人有些尴尬的错开视线:“没,平常肖雨也在。” “肖雨?”听到这个名字,卷云舒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就那个穿高跟鞋的?” “对。”男人又抿了口茶,看了看卷云舒,又看了看卷云舒手里的资料,警惕道:“你查完了吗?” “查完了,查完了。”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卷云舒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他跟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抱着文件离开。 一直到晚上八点半,接送的车子带着他稳稳地停在一家私人酒店面前。 欧式风格的喷泉在夜晚的灯光下不停涌出银辉,周围半人高的花墙素白清雅,时不时传来的茉莉花香令人心情愉悦。 诗清欢坐在车里有些紧张地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已经为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发愁了。 毕竟这里他总共就送东西的时候来过一次,上次来送设计稿,门童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不速之客 如今再来,他还是会被压的喘不过气。 简单的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卷云舒缓缓地推开了车门,脚尖甚至还没有沾到地,就有衣着得体的迎宾一路小跑的站在车边,然后弯着腰做了个引导的手势:“先生这边请,请问有预约吗?” “诗总让我来的。” 卷云舒本来想说是诗总邀请他来的,可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大脸面。 看面前的“迎宾”面露难色,卷云舒又补了一嘴:“诗清欢。” “原来是诗总啊!”迎宾的服务更加热情了,甚至从车子一直走到大门,那腰都没直起来过。 这次没人把他拒之门外,更没人向他要邀请函,仅仅是迎宾冲着对讲机窃窃私语了几句,他就被引入了大堂。 卷云舒简直惊呆了,大厅的正中央,一个长达几十米的水晶灯从楼顶垂了下来,抬眼望去,不真实的像掉入了幻境水晶折射的光晃得他眼晕,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这种金光璀璨是卷云舒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的,甚至上面的每一颗水晶,都是他只有在展示性作业中才舍得用的。 他看的怔神,就连身边的人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到。 “我的大小姐啊!你慢点!” 身体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肩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推力,卷云舒才从那让人炫目的璀璨中醒过神来。 仓促地抬眸,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个女人正转头怔怔地盯着他,唇瓣微张。 两人的眼神中都是不可思议,唯有女人的眼神除了震惊,还温柔的快要溢出水来。 卷云舒下意识想起来了诗清欢,那是一张十分相似的脸。 可这里的人都匆忙,几乎是被惯性带着没能停下脚步。 等到卷云舒被带入包间,桌子前已经坐了两个人。 见他来了,诗清欢连忙站了起来,就算装的再怎么自然,卷云舒也能看出他的手忙脚乱:“坐,这是我妹妹,清意。” 女人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如瀑布般的波浪卷发垂落在纤细腰间。面对诗清欢的介绍,始终一个人自顾自的抿面前的红酒,背对着他们无动于衷。 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诗清欢的眉微微蹙起,他想说些什么,可唇瓣张了又张,也只是让卷云舒坐吧。 卷云舒把目光落在女人侧脸的耳环上,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笑着打招呼:“好巧,我们刚刚是不是已经打过照面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女人微微侧身,手里的动作陡然停滞,酒杯的边缘在灯光下折射出一丝诡异的光 卷云舒也愣住了,他看到面前的女人呆愣地望着自己,抬手捂住嘴巴,指缝间泄露的呼吸都带着颤抖。那眼底不断翻涌的泪花,像是看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诗清意连呼吸都忘了,只是紧紧盯着那双眼睛,手指死死攥着桌布,指节泛白,连手边的红酒杯都被带得轻轻晃动。 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盯着卷云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在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可视线却死死黏在他脸上,连眨都不敢眨。 诗清欢察觉到了空气中愈发浓重的压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诗清意却突然转过身去,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卷云舒目光望向诗清意离去的方向,然后转头看向诗清欢:“她…你妹妹…没事吧?” “没事…”诗清欢摆了摆手,坐在桌子边饮了一口闷酒。 如卷云舒看着桌上晃动的红酒杯,诗清欢低头摩挲杯壁 等诗清意再回到包间已经是半小时后,这次她没有看向诗清欢,而是径直走向卷云舒:“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过于冷清,以至于让卷云舒有些不知所措,他老实回答了自己名字,诗清意又问:“哪几个字?”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云卷云舒…”诗清意晃了晃神,她若有所思地在卷云舒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指微微颤抖地抽出一支烟,将烟点燃,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袅袅的烟雾在包间中弥漫开来,萦绕的白烟模糊了女人的大半张脸。 诗清欢下意识想要阻止,可手伸到半空,又无力的放下。他沉了沉气,最后也只是无奈的在诗清意看不见的地方,用开水沾湿面前的纸巾,偷偷的捂在口鼻。 良久,烟雾萦绕在精致的指尖,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流淌下去,诗清意才终于冷静了许多。 “多大了?” “二…二十三?”卷云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不停的扭头看诗清欢,似乎是担心身边的人会因为烟味儿受影响。 诗清意又是新一轮的沉默,她缓缓抬起手,将那快要燃尽的烟头轻轻摁灭在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咽了两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烧感,却也无法驱散她心底那如影随形的苦涩。诗清意的手指再次伸向烟盒,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这只是一个早已习惯的仪式。 火红的光在这一刻跳动起来,像是黑暗中的精灵,轻轻舔舐着烟身。透过发丝,甚至能看到那火红的光映在她精致的脸上。 “诗意,别抽了。”诗清欢声音发紧,伸手去夺她手里的烟,指尖刚碰到烟盒,就被诗清意猛地挥开——她抬眼时,眼底还带着未干的红,语气却冷得像冰:“别管我。” “听话!”诗清欢皱起眉头,手里却极轻夺走她手里的烟,然后将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只是刚刚靠近那支烟时吸入的刺鼻味道,不断的萦绕在鼻腔和喉咙间,让他有些不舒服。 果然,没过多久,诗清欢忍不住咳嗽。他咳得弯腰,手死死按着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 第9章 狗咬主人 “别抽了?为什么别抽了?你自己抽的少吗?”看到诗清欢咳得厉害,女人终于有了其他反应,她她厌恶的皱起眉头,较劲儿似的又摸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你们俩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卷云舒喉结滚了滚,正襟危坐的身子绷得像块铁板,眼神却不受控地往诗清欢那边瞟——他想从那苍白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犹豫或慌乱。 诗清欢还在压着胸口的闷咳,指节因用力按在桌沿而泛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红酒,喉结滚动间,声音沉得像浸了水:“恋爱关系。” 语毕,桌上陷入了一种更诡异的安静。 不管是是清意,还是卷云舒,都被这话震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毕竟两个男人,突然把这种然公布于众,多少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诗清欢何尝不紧张?他太了解诗清意,知道这三个字抛出后,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毕竟这是个送命题,不管是怎么回答都显得处心积虑,充满了谎言和欺骗。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自己的妹妹说,自己一个必死的人,在街上捡了个要死的人,然后这人还好巧不巧的长得很像一个故人。然后又在孤独,私心以及想要救回一个想自杀的人的情况下,就跟人签了床伴关系,还脑子一抽带进了公司当助理。 再说了,他也不觉得诗清意能相信自己这些话。一切都巧合的像是假的。 “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诗清意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了诗清欢的冷静,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在这一刻爆发,她指着卷云舒,扯厉声问:“诗清欢!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诗清欢自然知道她是指什,想要避讳的事情再一次扯到明面,诗清欢也不想坐以待毙。 他站起身,强制性搜出诗清意剩下的烟,连带着盒子扔进旁边用来热菜的火盆。 “滋啦”一声,火盆里的火苗更望了,像一头突然发狂的巨兽,把烟盒蚕食殆尽。 “你到底要干嘛!”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丢进火盆,诗清意彻底崩溃的看着亲哥,她伸手要捡,可下一秒就被诗清欢强势地摁在座位上。 “诗意!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所以你就背着我跟他谈恋爱?!” 诗清意用手指着卷云舒的鼻尖,胸口因动怒而剧烈的起伏。有些话她说不出口,但凡没第三个人在场,她都得问问,诗清欢是不是跟她是情敌! 然后再问问当初连心爱之人的葬礼都没通知她,是不是就是因为诗清欢背着自己偷偷去了! 五年了,这种不解逐渐演化成了怨恨,她不停的猜忌各种原因,如今见了卷云舒,她才觉得真相大白! 要不是怕被人听见,怕媒体编排,她今天非要拉着诗清欢问个明白。 可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又仿佛一把利剑刺穿心脏,是清意眼眶一红,眼泪不值钱的掉了下来。 卷云舒也没想到好好的一顿饭会闹成这样,诗清意的眼泪更像是落入岩浆的冰滴,一下子让杂乱的气氛安静至极。 卷云舒看着这兄妹俩剑拔弩张,又看着诗清意突然掉泪,只觉得胸口发闷——这气氛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生理性不适。他死死按着太阳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间四面漏风的老房子:年幼的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背心,缩在墙角,听着父母在客厅里尖叫、摔东西,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当年的争吵声,直到一股呛人的焦糊味钻入口鼻,他才猛地回神——刚刚扔进火盆的烟盒已经被烧得变形,里面的烟草散落在火里,跳着星星点点的红光,黑烟越来越浓。 “靠,怎么全着了!”卷云舒低骂一声,一把扣住诗清欢的手腕就往外拽,“烟太浓,你肺不好,赶紧走!” 话音刚落,浓烟已经裹住了小半间屋子,天花板上的烟雾感应器突然发出刺耳的“滴滴”声。紧接着,酒店的火警警报响彻走廊。“闪开!快闪开!”,呼喊声此起彼伏,工作人员提着灭火器一路狂奔,隔壁包间的客人也慌慌张张地往外挤。 混乱中,卷云舒却瞥见一道身影反方向冲进来——是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在灭火装置洒水的前一秒,脱下外套罩在诗清意头上,护着她往外走。 这么一闹,谁都没了吃饭的心思。诗清欢留下助理跟酒店商谈赔偿,自己则带着卷云舒绕到了酒店后花园。 夜里的茉莉花香浓得化不开,像是要把两人从头到脚腌入味。白色的小花爬满了花架,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卷云舒盯着那些花,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茉莉是夏天的花吗?现在都入秋了。” “是夏天的。”诗清欢伸手摘下一朵,凑到鼻尖轻嗅,熟悉的香气让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遗憾,“但爱他的人,总能让遍地开满茉莉,不是吗?” 其实最初的时候这里没有茉莉,后花园也没禁止入内。 “他?”卷云舒不懂。 “今天的事很抱歉。”诗清欢把茉莉花揣进兜里,刻意岔开话题:“诗意知道我带你回公司的事儿,我瞒不了她。” 所以你带我来吃这顿饭,就是拿我当挡箭牌?”卷云舒后知后觉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他刚才还傻乎乎地担心诗清意的情绪,原来自己只是个用来堵嘴的工具。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诗清欢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他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明明是抬着眼,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作为我的床伴,早晚要跟我妹妹照面,而你这张脸,长得本来就不是很好解释。” “我长得很像谁,对吗?”卷云舒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最讨厌这种“替身”的戏码,更讨厌自己糊里糊涂成了别人的影子。 “你长得像诗意的初恋。”诗清欢没有隐瞒,语气坦然得近乎残忍:“我没办法跟她解释,我找了一个和她白月光很像的人,做我的床伴。 卷云舒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诗清意的失控、诗清欢的隐瞒、林肖雨说的“兄妹审美一致”……所有疑点瞬间串联起来。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试图从诗清欢脸上找寻一丝破绽:“所以你为什么要找一个类似于自己妹妹初恋的人做床伴?” 类似,初恋,床伴,明明都是事实,可这几个词在卷云舒嘴里说出来就很让人不舒服。诗清欢蹙眉,解释到:“我的本意是不想那么孤单的等死,顺便你也不想活,我们的情况很合适。” 停顿了一下,诗清欢又说:“至于你长得像谁,纯属情况之外。” 诗清欢说的很委婉。 毕竟他也不会对卷云舒说:“我妹妹的白月光就是我的灵感缪斯,所以带你回来也有私心,那就是为了在你身上找他的影子然后来获得灵感完成《臻爱》。” 这本来就是一本荒诞的故事,人人都都是带着不可被揭开的面具。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会在某一瞬间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的缪斯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 可惜替身永远不是正品,卷云舒确实能在某一瞬间让自己灵光乍现,但又转瞬即逝到压根来不及记录。 而且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能分清两个人的区别。 最起码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卷云舒不像那个人了,就连那双第一眼就让自己愣神的眼睛都变得不一样。 卷云舒的眼睛相对偏宽,看起来更加有“男人”的味道。 而记忆中的那双眼睛精致狭长。用他的说法就是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甚至带着厌世的无差别抵触感,但是只要笑起来又会变得温柔。 “其实你跟他长得也不是很像。”诗清欢说:“不是全像,只是某些细节上有几分相似罢了。” “所以,你找我做床伴,只是因为你孤单,而我长得像你妹妹的白月光,恰好能让你在某种程度上找些刺激?”卷云舒压下唇角,眼神变得冷厉。 诗清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茉莉花架旁,轻轻拨弄着一朵洁白的花瓣:“你想多了,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感情的纠葛。” “你说没有就没有?”卷云舒瞪他。 “我对着这满园的茉莉花发誓。” 看卷云舒没有反应,诗清欢唇角微微上扬,眼底也掠出一丝玩味:“如果是那个人,应该已经哼了一声冷着脸走了,所以你俩真的很不像。” 卷云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这话像根刺,扎得他莫名恼火。 看他炸毛的样子,诗清欢忍不住低笑出声。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平日里的冷硬。他抱着胳膊,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卷云舒:“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就着。” 这话彻底点燃了卷云舒的火气。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攥住诗清欢的腰,将他狠狠按在身后的茉莉花丛上。紧接着,他扣住诗清欢的手腕,用力摁在头顶的花架上。 “唔!”诗清欢毫无防备,后背撞上坚硬的花枝,疼得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他能感觉到枝条刺破了衬衫,洁白的茉莉花瓣簌簌掉落,落在两人的肩头和地上,铺成一片凌乱的白。 他想破口大骂,可唇瓣刚一张开,就被卷云舒狠狠吻住。一股浓郁的薄荷味直冲脑门,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几乎要将他的呼吸彻底剥夺。 诗清欢愤怒地挣扎,可卷云舒的力气大得惊人,禁锢着他的手腕像铁钳一样。奇怪的姿势让他浑身使不上劲,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唇上肆虐。 氧气越来越少,胸口的疼痛又毫无征兆地袭来。诗清欢又气又急,眼中燃起怒火,他猛地偏头,狠狠一口咬在了卷云舒的唇上。 丝丝的血腥味儿在口中蔓延,卷云舒条件反射的躲开,可下一秒,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头昏脑涨。 “怎么了?”卷云舒吃痛地偏着头,连声音都是没换过劲儿的气音:“我们是床伴关系,床伴关系是相互的,不是你占主导地位。” 卷云舒抹了一把嘴角,手上血呼啦次的糊了一片。 这人下死嘴啊… 卷云舒偏着头,又用手背胡乱抹了把嘴角,手背瞬间糊上一片刺目的红,被人教育的隐痛混着唇上的刺痛,让他眼尾泛着生理性的红。 卷云舒深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诗清欢:“这里不是公司,没有诗总。”他攥着染满鲜血手,就连尾音带着点颤:“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第10章 没有公平可言 毕竟在公司他是助理,没资格逾越老板的各种意思,可离开公司他们就是床伴,所以谁都可以有想搞另一个人的心思。 ………… 面对的男人的挑衅诗清欢简直头大,他没想到卷云舒竟然跟自己谈公平。 他是自己花钱找的床伴,而不是两情相悦的情人。所以当感情存在金钱交易时就没有公平这一说,只有谁的地位高,谁就能彻底掌控另一个人。 不然怎么着?花着钱让别人睡自己,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操自己一顿撒撒气? 诗清欢无奈与年轻男人的幼稚,可当看着卷云舒嘴角鲜红的血液一滴又一滴落入泥土,心底又突然闪过一丝怪异。 他没心情跟幼稚的人讨论臣服问题,只是倾起身子,手指禁锢住卷云舒的下巴:“破了,伤口有点大。” “伤口有点大?”卷云舒又被他“不惊”的态度气的想笑,可一张嘴,刚刚才勉强止住的血又渗了出来:“你是怎么轻飘飘的…说出这样的话的?和着没疼你身上是吧?” 刚挨了训的小狗还在不知错的叫嚣,诗清欢眸子一沉,指尖发狠地擦过又渗出血液的地方:“喊什么?”如果有下次就是缝针了。”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卷云舒下意倒抽一口冷气,想往后缩,却被人钳着下巴掰了回来。 被抹过的伤口像是加了层盐,新一轮的苦痛让他鼻子一酸,生理盐水几乎是一瞬间就滚了下来。 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寒光,落在诗清欢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谁也没想到刚刚还像个小狗崽一样犯浑的人会是这个反应,诗清欢动作有眼可见地一僵,可下一秒,就像反应过来似的咧着嘴笑了。 那笑容如同春日的花,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轻盈。 望着明媚的笑意在诗清欢唇角晕开,卷云舒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仿佛都静止… 那些原本对诗清欢的怨怼和不甘,此刻都被这抹笑容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诗清欢没了那种当老板的“严肃”,笑的没有一点防备。 纤长的睫毛在眼框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上扬的弧度如同夜风中轻轻摇曳的柳枝。 不得不说,诗清欢是他喜欢的类型,以至于这个人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劣质的基因就在身体里躁动。 “怎么跟个小狗崽似的?”诗清欢抬手擦掉手背眼泪,口气难得的有点宠溺。 松开视线,原本安稳挂在枝头的茉莉已被撞的散落,洒在草坪如同满天繁星。诗清欢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小声催促:“赶紧收拾干净,被人发现了可不太好。” “为什么不太好?”卷云舒从“花痴”中缓过神来,含糊不清的张口。 诗清欢冲他扬了扬下巴,看向不远处的摄像头:“如果你想身上的秘密被人翻个精光就不用收拾。” 卷云舒依旧不理解:“怎么?弄掉几朵花,被发现了就会被人肉?” “那倒不至于。”诗清欢弯下身,把那散落的茉莉一朵朵捡进手心:“这里所有的茉莉都是这里的主人为了纪念自己儿子种的,我们把它弄坏了,酒店发现之后肯定会上报。” 见卷云舒一脸懵逼,诗清欢犹豫了一下,又道:“这里的主人很爱他的儿子,所以在这个地方种满了茉莉,如果发现毁坏,那脾气肯定是要查的。” 说起这个,诗清欢是认真的。 他从来不怀疑朴安对陆子旭的爱,所以更怕自己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被人发现。 毕竟…卷云舒的眼睛跟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他也不想让一个父亲看到这么“离谱”的一幕。 自己与一个像他儿子的人,在纪念他儿子的花园里接吻。 他也没脸想,他在死者的纪念花园里,跟一个长得很像死者的人拉扯缠绵。 可说到底,也许只是他太过于心虚罢了。 “如果你想被人看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在这里接吻,并弄得满嘴是血,那也可以不用收拾。”诗清欢终于在“悬崖”边找回清醒,他点了点不远处的牌子:“而且这本来就是禁止入内的。” 提到这个,卷云舒又觉得嘴唇火辣辣的痛。他强压下心中的好奇,跟着诗清欢把地上的茉莉收拾干净,花朵没地方扔,就干脆揣进了兜里。 两人回到停车场,准备让司机送他们回去,可到了停车场却发现车胎被放了气。 看着那瘪瘪的轮子,又看了看摆设似的摄像头,卷云舒想查,却被诗清欢制止。 其实不用查,诗清欢太了解自己妹妹了。 被这么一折腾,两人只能打了个计程车回到住处,刚一进门,诗清欢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软绵绵的躺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怎么了?”卷云舒担心的在他身边坐下。 “累…”诗清欢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眼神撇过卷云舒,又沉沉闭上。 今天出了那么多荒唐的事,简直搞得他精疲力尽,就连胸口都沉的他呼吸不畅。 “不舒服?” “没…”诗清欢艰难从口中溢出一个字,躺了一会儿又撑着身子坐起来,揉着太阳穴对卷云舒说:“茶几那头的抽屉里有药箱,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了。” “没阿姨吗?”卷云舒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几个人,手上却老老实实的把箱子递给卷云舒。 “有,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诗清欢熟练的打开药箱,甚至眼都没抬。 成熟的男人是钓鱼钩,而幼稚的男人会被钓成翘嘴,这句话在卷云舒身上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我是你的东西吗?”卷云舒不知道被戳中哪一点,眼中含笑地蹲在诗清欢脚边,抬着头乖的像个大狗狗。 诗清欢被他幼稚的想法逗的想笑,可是想了想,还是压下嘴角:“不是,我们只是单纯的床伴关系。” ………这话说的卷云舒心凉。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是心情很好,很想靠近面前这个男人。 也许人的心都是细腻的,就算诗清欢一向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他还是能从玻璃渣中品出一点糖。 “诗总,你谈过恋爱吗?”卷云舒找了舒服的姿势趴诗清欢腿上,然后抬着下巴,盯着诗清欢。 “问这个做什么?”诗清欢没看他,只是自顾自地用棉签沾了碘伏,轻柔地点在卷云舒唇边的伤口处。 冰凉的触感落在唇边,新一轮的疼痛让卷云舒忍不住想躲:“作为床伴,当然要了解对方的感情史。” 诗清欢无语,但还是乖乖回答:“没谈过,没有时间。” “没时间?”卷云舒笑的更明显了,嘴角甚至因为动作太大又扯出来鲜血,他盯着诗清欢,一双眼睛恨不得粘诗清欢身上:“那我算是第一个吗?” ………… 算吗?算的。 至少诗清欢这么想。 毕竟卷云舒是他第一个确定固定关系的。 但他是一个必死的人,没办法和任何一个人产生别样的感情。 看着腿边一脸期待的人,诗清欢抿紧唇线,他想提醒卷云舒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又不忍心把话说的太过于直白。 他见过抑郁症患者会因为一点小事破溃的样子,所以就更不愿意伤害卷云舒。 刚被捡回来的小狗,会本能的更黏主人,也许有一天他腻了瘦如枯槁的自己,不用赶就想跑了。 诗清欢微不可察地垂下眼睫,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卷云舒的脑袋上摸了摸:“算,毕竟之前的之前我都在工作,别说交往,甚至连闲聊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呢?”诗清欢反问:“谈过吗?” “我啊~”说起这个,卷云舒有些失落地咂了咂嘴:“应该算是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吧,但是我还没弄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就偷了我的东西,然后分道扬镳了。” “偷了你的东西,然后分道扬镳?”诗清欢声音充满了意外。 “对。”卷云舒依旧盯着他:“他偷了我的东西就跑了,而且还有各种理由躲着我。不过我现在有跟稀罕的东西,目前为止好像也没那么想计较了。” 看着腿上趴着的人突然拉耸下“耳朵”,诗清欢皱眉:“很重要的东西吗?别人偷走了你就不要了?” 这次卷云舒没说话,他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脸贴在诗清欢腿上。 很重要吗?他也不知道。因为那个东西已经用自身的价值证明,它足以让诗清欢满意,然后把自己纳入公司。 可现在他也阴差阳错的待在诗清欢身边,获得的东西却不一样。 如果一个好的前程是他想要的,那对他来说有人的陪伴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卷云舒的声音闷闷的,原本已经没什么感觉的嘴唇,又因为说话太多而痛了起来:“原来挺难接受的,但现在看的话…还好?” 果然…三十岁的男人和二十多岁的男人思维不一样。 诗清欢莫名其妙的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你还挺爱吃哑巴亏的?” 这句话的揶揄味儿已经冲破云霄,可卷云舒却像感觉不到,他嘿嘿地冲男人一笑,然后指着自己的嘴:“我的床伴老板,今天有什么补偿吗?” 看着“大狗狗”的脸一瞬间红温,诗清欢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能又不好意思,又要直接说出口的。 他不喜欢别人冲自己提要求,因为自己给和别人要是两码事。诗清欢下意识的想要想要拒绝,可是胸口泛起淡淡的闷感,他喉结滚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淡淡地垂下眸子:“任凭处置。” 第11章 错失良机 这一晚他们聊至夜深,临睡前诗清欢默默洗了澡。可当他躺进被子,做好兑现诺言的准备时,卷云舒却只是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得像羽毛的吻。 那触感凉得惊人,诗清欢的心脏骤然停跳半拍。他僵着身子躺了许久,久到天花板的灯光刺得眼睛发酸,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彻底猜错了卷云舒的意思。 回想之前的日子,曾经的那些床伴并不会在意这些。他们总会是把他的默不作声当作忍耐,然后变本加厉地做出各种方式来显示所谓的“职业素养”,似乎只要自己叫出了声,他们就会有很强的优越感。 虽然弄得不疼,但却很没意思。除了偶尔问问自己要不要换个动作,其他时候只是像个机器似的重复抽X。 甚至有的人也觉得他没意思,完事儿了拿着钱就跑,只有少部分人甜言蜜语,试图与“老板”维护床下的关系。 昏黄的灯光洒满房间,仿佛还弥漫着那些过往的回音。 诗清欢自己也说不清,是被**驱使,还是自暴自弃才会沉溺于这种关系。 如果说是因为性Y,可是每次做完之后,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无尽的委屈。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一样躺着,等待着疲惫抽走了他的感官,无尽的空虚像深渊一点点将他笼罩吞噬。 那时候他跟心理生病似的,必须在做完之后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点一根烟,直到看到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跳动,他才觉得心里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尼古丁刺激着神经,烟草灼烧着胸腔,每一次吞吐烟雾,所带来的疼痛仿佛都是对他给胡作非为的唯一的洗礼。 那种钻心的疼痛像是给予他的警示,提醒着他不能再这样沉沦,可是过去的种种经历却又如同枷锁,紧紧束缚着他难以挣脱。 诗清欢不自觉的攥紧手指,思绪飘回到这些天与卷云舒相处的的日子。他觉得自己不该得到一个人情义,而最舒适的关系就是他躺在床上,让“正常”的人发泄。 诗清欢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节在被子下蜷了蜷,才抬手将胳膊搭在脸上。冰凉的肌肤遮住了刺目的灯光,他声音里裹着层自嘲的沙哑,像块浸了水的海绵:“给你随心所欲的机会,怎么倒把握不住?” “可你不是说,感觉累了吗?”身旁的人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认真,像是怕戳破什么易碎的东西。 诗清欢的胳膊顿了顿,随即偏过头,目光透过臂弯的缝隙落在卷云舒嘴唇上,语气里藏着点试探的冷意:“那你不想报仇吗?” 卷云舒自然懂他指的是什么。他先看了眼诗清欢眼底没褪尽的红血丝,又下意识舔了舔唇边尚未愈合的伤口,那点刺痛让他更清醒了些。他伸手扯过被角,轻轻往上拉了拉,将诗清欢露在外面的肩膀严严实实裹住:“现在更重要的,是你需要休息。” 诗清欢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将脸埋回臂弯里。黑暗中,他忽然觉得二十多岁的年纪,实在太“天真无邪”。 天真到不懂成年人世界里的规则。像他们这种三十多岁的男人,早该习惯各取所需谁会为了顾及对方的感受而变得这么“矫情”? 沉默了半晌,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平淡:“那你要跟我睡吗?”这是他对床伴惯有的“补偿”,简单,直接,也最安全。 可卷云舒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连带着眼底的光都暖了些。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小心地往诗清欢身边挪了挪,却刻意保持着一寸距离,没敢靠太近。 或许是两人都太久没跟旁人同床过夜,又或许是心里都揣着点说不清的情绪,直到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彼此都还睁着眼,毫无睡意。 一开始是沉默,后来不知是谁先开了口,话题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滚得老远。 他们聊天聊地,聊晦涩的哲学,聊小众的艺术,也聊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 卷云舒讲他小时候,怎么顶着寒风走两里路去上学,怎么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在文具店门口徘徊了三次,才买下人生第一支自动笔。 听着卷云舒的生活,诗清欢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自己侧着身子眼皮很沉,脑子里罕见没有被各种事务困扰,卷云舒的故事让他像回到了盛夏的课堂上。 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 等到第二天第中午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房间,诗清欢才终于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 他习惯性的摸出手机瞅了一眼时间,眉头却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大12:00点时不可置信地拧了起来。狠狠吸了口气,胸口却像堵着一团湿棉花,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 这一觉睡得太沉,沉到让他浑身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涩。 要知道,他的生物作息很准,不管前一天几点休息,第二天七点半的时候都会准时醒来。 转头望去,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手心探去,只剩下冰凉的一片。 诗清欢靠在床头简单回了一下昨天半夜发来的工作信息,直到淤堵在胸口的那一团浊气散掉,才扯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简单收拾一下走出卧室。 刚走到楼梯后,他就听见一向冷清的家里传出了阵阵欢声笑语。顺着声音看去,卷云舒正站在厨房门口,卷着袖子做饭。 浅灰色的衬衫袖口向上折了两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额前几缕碎发随意散落,被厨房的热气熏得微微卷曲,添了几分随性的少年气。 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辰,连平时总爱冷着脸的阿姨,都被他逗得眉眼弯弯。诗清欢没出声,脚步顿在原地,心里竟生出点莫名的暖意。他不习惯这样的祥和,刚想偷摸回房,就被从厨房里钻出来的卷云舒撞了个正着。 “你醒啦?”卷云舒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好的炒蛋,金黄的蛋液裹着翠绿的葱花,香气瞬间飘了过来。 “嗯。”诗清欢的目光落在那盘炒蛋上,喉结动了动:“你做的?” “对啊!”卷云舒把盘子放在餐桌上,麻利地解下身上的围裙:“你尝尝,我做炒蛋可拿手了,以前在家经常给我妈做。” 听到动静,阿姨也端着两杯热牛奶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跟诗清欢打招呼:“诗总醒啦?”简单寒暄后,她又把目光落在卷云舒身上,语气里满是夸赞:“哎呦~真没想到小舒还会做饭,手艺看着就好!诗总你是在哪儿找的这么好的小伙子啊,又勤快又会说话。” 阿姨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只当卷云舒是来借宿的。 诗清欢没说话,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所以一直都是非必要情况请闭嘴。 阿姨在他身边呆的久了,自然是识趣地闭上了嘴,然后打了声招呼回房间去了。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卷云舒的观察力向来敏锐,他注意到诗清欢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些,立刻转身去客厅的抽屉里翻找药箱,很快拿了瓶药和一杯温水过来。 他总觉得诗清欢的身体不对劲,偶尔会突然喘不过气,可连贴身照顾的阿姨都好像不知道这件事,让他心里隐隐发慌。 诗清欢没说话,接过药和水,仰头吞了下去。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直到他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脸色好了些,卷云舒才在他对面坐下,把那盘炒蛋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神里满是期待:“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诗清欢盯着那盘炒蛋沉默着,他想说卷云舒吃力不讨好,毕竟在食物里,他最讨厌的就是炒蛋加葱。可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期待,诗清欢夹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还是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嗯…还不错。” 卷云舒笑得更开心了:“这可是我的拿手菜!以前在家过得不好,能吃到一个鸡蛋加点葱花就已经很好了!” 诗清欢抬眼瞥了他一眼,卷云舒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家冰箱里也太干净了,除了酒和矿泉水,什么都没有。这小葱还是我早上让阿姨出去买的,不然连配菜都没有。” “那你喜欢吃葱?”诗清欢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点,难得的对别人的喜好生出兴趣。 “还行吧~”卷云舒若有所思的揉了揉后脑勺:“葱姜蒜不是每家每户做饭必不可少的东西吗?” 诗清欢没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装着炒饭的盘子往卷云舒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赶紧吃饭。两人偶尔抬头对视一眼,没有了往日的尴尬与针锋相对,只剩下一片难得的宁静。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诗清欢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眉头瞬间紧蹙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卷云舒,然后起身走到阳台,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头叮嘱了几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挂掉电话,诗清欢返回餐桌:“公司有点事儿要去处理,你今天休假,不用去公司。” 卷云舒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安,他下意识地站起来,脱口而出:“要一起去吗?我可以帮你打打下手。” “不用。”诗清欢的语气很淡,一边拨打电话联系司机,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司机一会儿来接我,你在家待着就行。” 看着诗清欢连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卷云舒快步跑到窗边,扒着窗帘缝隙往外看。他看着诗清欢的背影走出大门,钻进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想说“注意安全”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怕诗清欢又像以前那样,冷着脸对他说“不要越界”。 回到客厅,卷云舒的心里还是慌得厉害。他总觉得诗清欢接电话时的样子不对劲,公司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反复敲打,直到估摸着诗清欢该到公司了,才连忙发了几条信息过去。 【到公司了吗?】 【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他一条接一条地发,指尖都有些发颤,可那些信息却像石沉大海,连一个已读的提示都没有。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手机的消息页面依旧空空如也。卷云舒有些坐不住,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最后甚至不顾一切的打了好几个电话。 一开始还能听到“嘟嘟”的忙音,响了几声后被挂断;可后来再打,电话那头竟直直接把他拉黑了。 诗清欢是不方便接电话?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会不会是手机被别人拿走了?密密麻麻的猜测和不安从脚底爬上心头,卷云舒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恐惧贯穿,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攥着手机,无意识地用牙齿啃咬着唇角伤口旁边的死皮,直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才猛地回过神来。嘴角的伤口又被他咬破了,鲜红的血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卷云舒慌乱地从茶几上抽了几张卫生纸,蹲在地上擦拭血迹。可越擦,地上的血点好像越多,甚至沾到了他的手背上,红得刺眼。 “艹啊!”他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把手里的卫生纸狠狠摔在地上。所有的冷静和理智都在这一刻崩塌。 卷云舒再也无法保持理智,他冲回房间找了件最厚的外套,又从枕头下摸出药瓶揣进兜里。 他担心诗清欢的情况,所以不能任由自己的脾气发展。 卷云舒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家门、拦到出租车的。他坐在车里,一遍遍催促司机开快点,脑子里全是诗清欢可能遇到的危险。等到了公司楼下,他几乎是跑着冲进大楼,不顾前台的阻拦,飞快地爬上楼梯,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那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人群,直奔诗清欢的办公室。 楼道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员工,有人趴在办公室的门上听八卦,看到卷云舒冲过来,才悻悻地散开,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探究。 “我就不信!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声,紧接着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巨响,隐约还能听到很多人的劝阻声。 卷云舒握住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他听出来里面是诗清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