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人反篡记》
第1章 序章
月黑风高,马蹄声如雷,震彻整片森林,仿佛将夜空撕裂。
为首的是一对被追赶的少年男女。女子披着黑色斗篷,发丝凌乱,神情呆滞,仿佛早已脱离现实,却仍旧难掩她那清秀的脸庞与清丽的气质。
坐在她身后,护她周全的,是一位少年。他身披黑甲,面戴金属面具,仅露出的双眼所流露出的神情比铠甲还要冰冷。
而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支身着黑色铠甲的追兵。偶有寥寥数人追近,却无一例外被少年手中的武器斩落马下。那是一把奇特的兵器——由两个刀柄连接所形成的双刃利器,寒光逼人。
狂奔中,前方却已是绝路。少年连忙腾手猛拽马绳,仅一步之遥,他们将立马坠入深渊。他们被迫至一悬崖前,崖下幻蓝一片,烟雾缭绕,宛若云海,美丽而梦幻。
然而两人心知,这里不是桃源,而是断生崖!
传说天地初分,人神伏羲、女娲与神农为阻魔界入侵人间,与天界共铸此地结界。幻蓝的雾气,正是那道无魔生还的净化屏障。
少年见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把原本相连的刀刃一分为二。剑锋直指追赶而来的敌人,打算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少女的眼中依旧透露着一抹绝望,却也隐含解脱。脚下的坐骑似察觉崖下的强大灵力,忽然嘶鸣着狂乱挣扎。它猛地前腿腾空跃起,她被掀下马背,坠落下崖。
少年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跃下。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死死抓住崖边的落藤。
“斗生,松手。”少女语气平静,甚至带了些许解脱,“你一个人还能逃出去,就别管我了。”
名为秦斗生的少年并没有理会少女的话,他快速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这根摇摇欲坠的落藤,四下空无一物。上方的马蹄声逼近,仿佛命运也在催促结束。
他忽然低声道:“公主……对不起了。”
话音落下,他脸上的面具骤然消失。那张年轻的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自两边唇角横跨脸颊,仿佛是一张永远在笑的表情——那是当年为救她而留下的伤疤。
少女怔住,尚未回神,斗生已托起她的纤腰,轻轻吻上她的唇。那不是狂烈掠夺,而是温柔轻触,仿佛珍宝般怜惜。
短短瞬息,少女却历经恐惧、绝望、愧疚与羞涩四重情绪。
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是血阵!
她猛然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她体内的皇族之力,正被他以血阵引出!而他体内的魔力,却在反向涌入她的身体,为她承载那属于帝族的血脉传承!
“斗生……”她颤声呼唤。
下一刻,映入她眼中的,竟是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而她,已变成了他,连那冰冷的金属面具也落在了自己脸上。
泪水无声滑落,在‘斗生’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上方火光射来,她露出温柔的笑,松开藤蔓,两人极速下坠。
“你要活下去,听到了吗……‘斗生’。”
她左手画出传送结界,将他送走;右手高举,强撑着最后一击魔力,击向上方的魔兵。
消失前,‘斗生’最后看到的,是她坠入断生崖的身影……
幻蓝结界吞噬了一切。
天幕,染上了一抹血红。
第2章 神仙大人
天色尚青,河面已响起细碎的劈啪声。惊起的鱼群在微弱的晨光中四散逃窜,却终究逃不过那灵巧的双手。
少年单薄的衣衫被河水浸透,贴在瘦削的身板上,他却浑不在意,只专注地将又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儿投进浸在水中的竹篓。
望着篓中游动的几抹黑影,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嘴角浮起一丝意犹未尽的笑意。看起来这点收获,离他心中的盘算还差得远呢。
树上一位少年实在看不下去了,摇着腿打趣道:“我说萧瑯啊,你就别折腾了!这么辛苦抓鱼卖钱,图什么啊?”
萧瑯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混蛋东西!你也不看看你身上的吃穿用度,赌的嫖的,哪个不是我血汗换的?”
说罢萧瑯继续扑向河水。当然,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着。
“这你就不对了。”白夕夜“噌”地一声从树上跳下,“我们是什么?妖!只要我们‘哇’这么一吼,那些凡人不都给我们乖乖奉上钱财美人?”
他一脸“我真是天才”的嚣张模样,萧瑯看了他一眼,回了个笑脸,极其敷衍的那种。
“就你我那点妖力还钱财美人?搞不好修为高些的凡人都能将我们弄死!啧,当初我就不该捡你这个烂摊子,比我这狼妖还要坏。”
白夕夜陷入了回忆。
他活了很久……久到连自己都记不清岁月的长短。在他开始记事的时候,记得自己默默生活在一个宁静的村庄里。村民们友善淳朴,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又美好。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周围的世界渐渐改变。人们都需经历着生、老、病、死。而他,却始终保持着少年的模样。
渐渐的,人们从最初的惊奇与羡慕,逐渐转为不安与恐惧,尽管他自己对他们而言并无恶意。
终于,有一天,恐惧催生了杀意。
那一日,夕阳似血,天与燃烧的山林融为一体,哀嚎与咆哮此起彼伏。村民们手持火把与刀刃,将他当作异类,狂乱地砍向他。伤口不断在身上出现,又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就在他即将被烈火吞噬之际,一只少年模样的妖挡在他身前,他挥舞着大狼爪,挡开袭来的利刃与火把。村民见状,纷纷慌乱逃离。
狼妖身着轻衫,眉眼张扬。他转身看着身后的目光依旧处于恐慌的少年,道:“我叫萧瑯。呆子,你叫什么?”
少年怔了一下,似乎从未有人问过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抬头望着天边深红与黑蓝交织的天幕,夕阳与夜色交替之中,他低声开口:“夕夜……白夕夜,我的名字。”
白夕夜一晃神,却很快从回忆中醒来。他俏皮地把手搭上萧瑯的肩膀:“萧瑯,我的好兄弟你就别气啦!我马上去弄点银子回来!”
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着脸色难看的萧瑯挥挥手。
萧瑯撇嘴:“哼,什么银子,不就是找女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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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城,是在荆国之中除了京都以外属于最繁盛的城池,别名“蓬莱城”。百里之外往鹿城方向望去,灯火通明如白昼。
街道纵横交错,坊巷之间香风四溢,笙歌不绝。鹿城三业最盛——娼、酒、赌,几乎垄断了整个荆国的快活产业。诸多高官权贵、世家子弟都以“到鹿城快活一场”为荣。
华灯初上,灯市如昼,花船如织,就连乞丐都懂得用诗词换酒钱。鹿城可谓称得上人间烟火的极致融合。
“荷萍姐姐,你就帮帮我嘛!”白夕夜那张俊俏的脸上堆满了讨好之色。
荷萍看着眼前这个嘴甜的少年,不禁皱眉:这小子的脸棱角分明,长得一表人才。就是这副作态让人想打!
“我哪次没帮你的,你倒是说说啊?帮着帮着,楼都快被你吃垮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多难?夜夜开门,年年亏本,一年到头我是忙了个寂寞!”
白夕夜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你这话都念叨五年了,还不是轻易被我这张脸拿捏……
“我的好姐姐!你看这样行不行,最近不是有居民接连失踪?我呀,护你们周全。”白夕夜拍着胸脯。
何萍双手叉腰,瞪了白夕夜一眼,“谁需要你保护了?这件事早就传到沧澜山了,人家啊,早就派出仙门弟子出来调查此事。”
“再说你欠了那么多钱,就是巴不得我们死光了才乐意!”荷萍气得继续飙脏话。
“你这话太伤我的心啦……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们看到我有多靠谱的。”白夕夜说罢,转身奔出门外。
何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啧”一声不以为然,朝着与白夕夜反方向的大厅走去。
可当他前脚刚踏出门槛,忽然他隐约嗅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奇怪,哪来的血味?”他皱眉,正想回头问问荷萍,却听见庭院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只见萧瑯踉跄而来,满身是血:“夕夜,快跑!有仙人……追杀我们……”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袭来,白夕夜一把地将萧瑯拉开,一个下蹲扫腿,却被对方轻巧躲开。
只见来者轻纱披身,身姿曼妙,显是位少女。
她攻速太快了,白夕夜施展的术法,全被轻易化解。眼看打不过,他连忙念咒聚力,忽然四周烟雾弥漫,勉强抵挡住少女的视线,为他们争取些时间。
他乘机连忙架起萧瑯,逃回住处。
烟雾中,少女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夕夜,你别跑了……”
“没事的萧瑯,家里有阵法,那妖女伤不了我们。”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根本没打算真的抓我们,是在玩猫捉老鼠!”萧瑯气若游丝,“她想,一锅端……”
白夕夜喘着气,“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可以再死一次。你不能。”
“哟,原来妖也讲义气?”
白夕夜感到一股冰凉刺入胸膛,他低头一看,心口处一把剑透体而出,剑锋还带着一片血红。
他跪倒在地。少女拔出利剑。
“刚才人多,我不方便动手。现在……你们可以安心地去死了。”少女冷声道。
剑锋未至,一缕金光自天而落,一捆金绳飞来,精准地缠住少女的腰身,将她从萧瑯与白夕夜身边拉开。
“你让我们找了多久了……长乐公主。”一道男声传来,声音温和清朗,却也藏着说不尽的疲惫与无奈。
来者是一位青年,他五官清秀,气质清雅。衣着干净利落,腰间垂着一枚珍珠色的铃铛,行走时却无任何声响。他神情不急不缓,像是早已习惯了眼前的场景。
“我!在!办!案!”长乐一字一顿地吼道:“这些妖鬼鬼祟祟的,肯定和居民的失踪案有关!青龙,你凭什么拦我?!”
青龙叹了口气:“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抓了一窝无辜的兔子精。”
他看着面露恐慌的白夕夜和萧瑯,又叹了口气:“你在捉妖,我们在找你。这不是第一次了,长乐。你总是这样,自己跑出来,留下一地烂摊子让我们收。”
长乐公主脸颊微红,气势却依旧不减:“你们每次都太慢了!再晚点妖都跑光了!”
“是是,和前几次一样。”青龙语气仍是淡然,却藏不住那种“又来了”的习以为常。
“明明三、五天就能办好的事,你一来,我们还得拖上十来二十天才能完成。唉,这样下去啊,帝君迟早会责怪我们办事效率越来越低。”
他看向白夕夜胸口:“不过,比起妖的问题,我更在意的是,你的伤,好得未免太快了些。”
他抬指点了点白夕夜的胸膛。白夕夜一愣,垂头一看,才发现那处原本插入利剑的地方,竟毫发无伤。只在衣服处留下一片血迹。
“有趣。”青龙嘴角上扬,又望向白夕夜,“少年,你知道原因吗?”
白夕夜因为长乐的事,身体不断抖动。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尽力让颤抖的身躯镇定下来,可声音还是轻轻发抖:“我……我不知道。”
”嗯?也罢。”青龙淡声道:“你们可称我为青龙。这位是神女——长乐公主。”
“神女?”白夕夜喃喃重复,眼神落在那仍被金绳缠着、气鼓鼓瞪着他们的少女身上。
他这才有机会看清她的模样。她明眸柳眉,肤若凝脂,确实是天仙之姿。若不是方才那番狠厉追杀的架势,光凭这副模样,谁会不以为她是温婉贤淑的仙子?
“你方才说鹿城有妖祸作乱,所以才出的手?”青龙回过头问长乐。
“那是当然!”长乐公主气得跺脚,“你们都不知道,最近居民不断失踪,城中人心惶惶,所有证据都指向有妖潜伏作祟!我不过是抢先一步找出他们!”
她眼神凌厉,看向白夕夜和萧瑯。
青龙又无奈叹气:“你每次都‘抢先一步’,却总是弄得我们四处找你。这到底是第几次了?我都快记不清了。”
“你、你少管!”长乐耳根发红,急忙岔开话题,“而且你还好意思说!你居然和这两只妖打招呼!你疯了吧?!”
“为何不能?他们看起来比你乖得多了。”青龙语气依旧平缓, “两位,可愿一起和我们捉拿妖怪吗?”
从见面到现在,白夕夜就觉得眼前的这位男子犹如一阵清风。他的一举一动不急不缓,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不自觉间,白夕夜居然点头答应了青龙的邀请!萧瑯则一脸不可置信,疯了!这小子真的疯了!
“神和妖一起抓妖?!青龙你疯了吗!”长乐公主把萧瑯想说的话一同说出口。
“为何不能?”青龙依然十分平静,“现如今,神,亦非神;而妖,亦只能是妖?”
长乐公主一怔,一时无言以对。
青龙转身看向白夕夜与萧瑯,神情温和了几分:“我并不认为你们是祸害百姓的妖。既然你们无意为恶,愿不愿随我们一同调查此事?若与你们无关,我自会保你们周全。日后愿意修行,我与我的同僚们也可为你们寻得一处安身之所。”
白夕夜和萧瑯对视一眼,多年漂泊之苦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归处。他们默契地点头:“我们愿意。”
第3章 鼠妖
白夕夜与荷萍做了个简单的道别。当然,也顺便借走了萧瑯的全部积蓄,把欠下的债一笔还清。至于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继续赖账几年就拍拍屁股走人?白夕夜一本正经地说——为了情报!
毕竟,荷萍所经营的醉乡楼,可说是鹿城最大的情报网也不为过。
“所以呢?”长乐眯着眼,语气不善,“你知道了些什么?”
白夕夜打量她一番:这姑娘明明长着张漂亮的脸蛋,说出的话却总是想让人揍她一顿!虽然……打不过就是了。
他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开口:“最早出现平民失踪的地方,是鹿城以东的蒲江村。一开始也只是一些家禽莫名失踪。可村里太穷了,家禽也是宝贵的资源,于是他们设下陷阱想查查到底是什么野兽在作祟。结果你们猜,他们抓到了什么?”
白夕夜那浮夸的表情不禁让人想翻白眼,不只是长乐,连萧瑯也快忍不住了。
青龙语气平静地问:“然后呢?”
白夕夜嘻嘻两声,认真说道:“据说他们啊……抓到了一只奇丑无比的鼠妖!”
青龙挑了下眉,显然难以置信。
长乐接话:“鼠妖吃鸡鸭也正常啊?可它会吃人?”
白夕夜胸前交叉双手,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你以为所有妖族都和我们一样,心思纯良、天真无邪?”
长乐瞥了眼萧瑯,眼神似在说:你兄弟?
“走吧。”青龙轻轻说道:“有线索总比没有好。但等这一切都结束了……”
他说到这儿,语气忽然一沉,“还请长乐公主随我们一同回到神界。”
那句“长乐公主”刻意加重语气,冷得她心头一颤。但她很快恢复高傲神态:哼,你们能拿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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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城.蒲江村]
远远望见蒲江村,哪怕早有耳闻,可这片贫瘠景象仍叫人心头一紧。
枯黄的庄稼、干裂的土地、以及那几近断流的河道……宛若一片死地。白夕夜望着村里一位拄着木棍的老妇步履蹒跚;身边几个小孩相互依偎在一口破井边,偷偷啃着野草根,他感到心口一阵钝痛。
“你们不是神仙吗?能不能,帮帮这些村民吗?”他轻声问,声音里满是怜悯。
“等一切结束再说。”青龙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现在,最重要的是不打草惊蛇。”
前方忽然传来吵闹声。似乎有人在争执,白夕夜等人加快脚步前行。
“放火!先烧东边几户,逼那畜生现身!”
“对!孩子都被它抓走了,再等就全完了!”
“那群妖人说会管事,结果到现在连根毛都没抓到!”
一群怒气冲冲的村民举着火把,将村口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已经准备点燃干柴,几簇火星随着风飘入了枯草间。一些老弱妇孺被迫领着孩子撤回村中,哭喊声、咒骂声混杂一片。
挡在村口最前方的,是一名白衣少年。他眉清目秀,但面对这么混乱的场景却丝毫不慌。他手中的剑鞘在火光下反射着银色寒芒。
“住手!”他双手展开,怒喝道:“你们怎么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烧村?!这里的村民都是老弱病残,你们这样是草菅人命!”
一位灰发壮汉怒吼回应:“难不成继续让那妖孽害人?!我孙子前日才失踪!就是因为你们这群道士无能,才逼我们自己动手!”
少年看似柔弱,语气却丝毫不退:“我乃沧澜山弟子叶子清,师承紫暝道长,奉命前来捉妖。如今并无确凿证据妖物就在此地,你们擅自纵火,是要让更多无辜百姓死在你们手里吗?!”
他忽然神色一凝,猛地抽出利剑,直指不远处缓步而来的四人——白夕夜、青龙、萧瑯与长乐。
“你们是什么人?”他明显感觉这四位并非凡人——其中似乎还有妖族!
白夕夜和萧瑯下意识紧贴青龙背后。眼前这位虽然是人族,但这气势、这剑意……搞不好还真的打不过。
一旁的长乐对于两人这般窝囊模样嗤之以鼻。
青龙神色平静,朝叶子清缓缓行礼:“听闻沧澜山弟子皆为正道楷模,紫暝道长首徒叶子清,更是当代翘楚。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叶子清皱眉,他显然已看出萧瑯和白夕夜的妖族身份,虽看不透青龙与长乐。但面对这股莫名的压迫感,他本能地收起剑锋,恭敬还礼。
“看来此地之事,需道长协调。”青龙淡淡一笑,转头对白夕夜等人道:“我们先在一旁等着。”
许久之后,村民逐渐散去。火把被扑灭,空气中仍残留一丝焦灼。
叶子清朝几人走来,恭敬道:“敢问几位道友如何称呼?”
青龙从容道:“在下霁言,这几位,皆是我的友人。”
随后,他向叶子清逐一介绍几人。
叶子清虽知青龙故意不提几人的身份,却也不多问,只郑重道:“我已向村民承诺,三日内定擒拿鼠妖。若三日无果,我愿自断一臂。”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他们:“若诸位不嫌在下学艺不精,还请一同出手,护此一方安宁。”
白夕夜撇撇嘴,心中暗道:你这‘学艺不精’的,搞不好都可以把我们俩收了……
他转头一看,长乐正以“你看看人族都比你强”的眼神盯着她。气得白夕夜想踹人!奈何踹不过,只能直勾勾干瞪回去。
青龙看着这一切,神情淡漠,显然早已习惯这群小朋友的“眼神大战”。
“叶道长言重,这是我们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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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荒外的天色总是黑得格外早。月光似乎已被乌云吞噬殆尽,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瑟瑟晃动,映得林中影影绰绰。
“所以,霁言兄认为鹿城百姓的失踪,并非鼠妖所为?”叶子清望向青龙,语气低缓却带着一丝试探。
“我也有此疑虑。”青龙神情平静,目光如潭水般幽深,“鼠妖生性胆怯,虽嗜腥,但吃人……却未必有此胆量。而且据我探查,浦江村并无妖气残留。想来,那只妖早已离去多时。”
“我的朋友在赶来的路上,其中一人精通鸟语,这样一来可扩大搜索范围。所以我在想,要不等明日他们赶到时再作打算。”
这时,一旁的萧瑯怯怯地探出脑袋,小声开口:“其实……我的‘朋友’也不少,或许……可以请他们帮忙。”
除了白夕夜,其余几人疑惑地看着他。
萧瑯深吸一口气,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他倏地化作一匹通体雪白的狼,仰天长啸,狼嚎声瞬息传遍百里。紧接着,四面八方的林间回荡起此起彼伏的狼啸,密密麻麻,仿若应声而至的百狼夜会。
萧瑯身形如电,直朝东南方向奔去。白夕夜抓起它的皮毛,一跃而上,其余人也纷纷拔步跟上。
林深处,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仿佛生锈的骨骼在缓缓摩擦。腐臭气息随风而来,令人作呕。
“到了。”萧瑯眸中寒光一闪,低声开口。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自林中一闪而过,但萧瑯任然能看清那道身影。
它低矮而畸形,体型却与常人无异。身披破旧斗篷,勉强遮掩其四足如犬的诡异姿态,唯有那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尤为骇人。
“是它!”萧瑯低吼,脚步不停朝后方快速奔去。
那鼠妖反应极快,竟在众人发动攻击前率先扑向萧瑯与白夕夜,明显认定他们是队伍中最弱的环节。事实是如此,然而它却小觑了两人的能力。
萧瑯身形一跃,敏捷地躲过攻击。白夕夜手中妖力凝聚,一柄透着幽光的匕首骤然成形,猛地划过鼠妖肩侧。
鼠妖发出一声凄厉嚎叫,黑血喷涌而出。
“嘿嘿,我的刀有毒,谁让你小瞧我们。”白夕夜笑得得意。
“金缚!”青龙一声低喝,手中挥出金光闪耀的灵线,如灵蛇缠绕,瞬间绑住鼠妖。
“哟,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点小厉害。”难得长乐开口夸赞,白夕夜立马摆出一副“那是自然”的神气模样。
叶子清上前,揭开鼠妖斗篷,露出的模样果然是一只鼠妖,但他脸部爬满诡异的黑色纹路。
青龙看见鼠妖那诡异的纹路,紧皱眉头。
叶子清蹙眉质问:“鼠妖向来以动物为食,为何要袭击百姓?”
鼠妖浑身颤抖,低声哽咽道:“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一个月前,我被一个神秘人抓走。他、他喂我吃了颗黑色药丸。然、然后我就变成这样了!对不起……”
那双妖眼中,透着悔意与痛苦,甚至夹杂着一丝人类的情绪。
“别信他!”长乐怒道,“这分明是惺惺作态,青龙,你可别心软!”
然而,青龙还未回答,林间倏然破空而来一道金光箭矢!
他眉头一紧,凭空唤出灵剑,挡下那支箭——但下一箭却接踵而至,快如闪电。几道下来,其中一支箭尖准确无误地刺入鼠妖喉间!
鼠妖,死了。
众人一惊,纷纷戒备。
林中走出一人。月光终于露出一角,映出那人俊美的面容带着邪魅,唇角含笑,却令人寒意直窜背脊。
“区区鼠妖,居然劳烦青龙大人亲自出手。啧啧,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他轻轻一挑眉,笑意森冷。
青龙面色微变,却很快恢复平静:“我乃管辖人间分司的神官,人间之事自然责无旁贷。但沈渊大人来此,所甚为何?”
“路过而已。”沈渊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到你带着一群小朋友追赶这鼠妖甚是辛苦,便顺手帮了个忙。”
青龙沉声:“敢问沈渊大人,您究竟是路过……亦或者说,你在灭口。”
他眼神犀利:“我还没对他进行任何盘问您就把他杀了,这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吧。”
“青龙大人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怎么要开打吗?”沈渊轻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我看其余三位都不在,就凭你那点灵力?我看要打的话不如你们一同上,这样我可能还能尽兴些。”
青龙目光一凛:“此事,我会禀明太晨帝君。”
沈渊不置可否,只是摆摆手,“随你。”
他转身离去。笑意仍挂在嘴角,寒意却逐渐蔓延四野。
第4章 四神
“此事谢过各位,尤其是青龙大人。”叶子清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诚恳,“不过,这件事……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看出他话中的迟疑,青龙语气平静地回道:“此事复杂,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如今的天界由四位帝君分别掌管:东方的朝晖天界、南方的烈霞天界、西方的玄寂天界,以及北方的冥辕天界。前三界分别由太晨帝君、释偈帝君和西池圣母执掌。
而冥辕天界的结构则略为特殊,其由五族构建而成。分别是水族、鸟族、兽族、长灵族和麒麟族共治。重大事务上,常由长灵族的前任族长代表冥辕天界发声。即便他已不再掌权,各族依旧亲切地唤他一声“爷爷”。
青龙身为朝晖天界的神官自然不好与身居烈霞天界的神官——沈渊直面对立。只能将事情转交朝晖天界的主神——太晨帝君处理。
“在下明白。”叶子清点头,“虽然能力有限,但若将来有所需,尽管来沧澜山寻我,我必不推辞,倾力相助。”
说罢,他取出一块刻有自己名讳的腰牌,双手奉上。
青龙接过令牌后,也凝聚灵力,在掌心化出一颗莹白透亮的水灵球,递给他:“如有需要,只需将灵球投入任何水中,我会尽快赶来。”
一番郑重道别后,叶子清往南方离去。
众人目送其远去,长乐忍不住开口:“青龙,那鼠妖到底是……”
话未说完,前方走来一男一女一童。他们气息强横,来意不明。男童率先开口,语气轻快中带着一丝戏谑:“看来我们来晚了,你遇上麻烦了?”
白夕夜与萧瑯下意识警觉起来,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那名男童,年纪看着不过十二三岁,长相稚气却不显稚嫩,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不羁和自信。他身形虽小,站姿却极为挺拔,气势丝毫不输旁人。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神,分明藏着早已超出年龄的洞察与锋锐。
女子素发挽起,仅以一支素色簪子固定出半髻。她五官称不上出众,甚至略显平淡,与长乐相比逊色几分。然而,她神情坚毅,一双冷眸透着不容侵犯的英气,整体自带一股刚毅又凛然的威压,让人不敢小觑。
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他长发高挽,面容精致得近乎妖异。肌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带笑,睫毛着随目光微微颤动。他明明是男子,却拥有不输任何女子的绝世容颜,令人移不开眼。
白夕夜与萧瑯一时看呆,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意。
青龙轻轻一笑,向众人介绍:“这位女子是白虎,红衣男子唤作朱雀,而这个……男童,叫玄武。”
玄武立刻不满地瞪他一眼:“什么男童!我和你们年纪一样好吗!”
青龙忍着笑,轻咳一声,“好好好,是我说错了。”
他旋即正色补道:“是啊,有些事……确实不好办。”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众人听罢皆面色凝重。
玄武一脸不屑,率先发言:“他沈渊就是看我们不在才敢这么欺负你。不然就凭他?哼!给我提鞋我都嫌鞋脏。”
白虎接话:“他沈渊究竟想做什么?其实我们刚从鸟族那边得到消息……”
她略作停顿,眼中寒光一闪:“一个月前烈霞天界出兵,灭了修罗魔族。”
“修罗一族自前魔尊艾狄离世后便日渐式微,对神界早已构不成威胁,释偈帝君为何突然出兵?”长乐难以置信,语调中满是疑惑,“况且修罗族与鸟族之间,早在两百年前已缔结和平协议……”
白虎冷哼一声,神情中满是嘲讽与不屑:“谁不知道那老色坯当年曾向修罗王求娶修罗公主罗依,后来被拒。现如今打着灭魔的旗号,搞不好纯粹就是公报私仇。”
朱雀缓缓启唇,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这两位小兄弟,打算如何安排?一位确是狼妖,另一位……”
他顿住片刻,望向白夕夜,面上竟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夹杂着恶心与怀念。
白夕夜心中一凛,见朱雀神情异样,不自觉向长乐靠近半步,似是寻求依靠。
白虎见状,悄声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这小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对方吗?”
朱雀一脸严肃,沉声回答:“没有。但他让我觉得有些恶心。”
长乐一听,偏头对着白夕夜一顿揶揄:“朱雀他的直觉准得可怕,他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肯定不是好东西。要不你现在把你做过的坏事都招了吧,没有太夸张的话兴许我还能帮你求个情。”
萧瑯凑了过来,道:“夕夜他曾经分别看过一个八岁的男孩和一个八十岁的老爷在河边洗澡……这些算吗?”
长乐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什么!你……你好这口?”
白夕夜重重拍了萧瑯的头,“那是我要看的吗?那不是他们自己跑到河边洗的澡!”
听着他们的谈话,青龙顿感无奈:“玄武,能否查出白夕夜的真实身份?”
玄武点头:“若只是验血脉不难,不过要查父母来历,恐怕需请西池王母出手了。”
说着,他走到白夕夜面前,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结构复杂的符阵。他一把拿起他的手掌,划破的掌心以血引阵。
符阵流转不定,色彩变幻,最终缓缓定格于澄澈的湖蓝色。
“仙族血脉?嘶……!!可我并没听说谁的孩子流落在外。”玄武陷入沉思。
白夕夜怔住了,眼中一片茫然:“所以……我不是妖,而是仙?”
“我就说嘛!”萧瑯拍了拍他的背,笑得眉眼弯弯,“我教你的妖术你怎么都学不会,原来你小子根本不是妖,是仙家的种!”
白夕夜的眼神开始动摇。他曾以为自己是孤儿,孑然一身,如今却忽然被告知原来自己或许还有父母……
青龙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放心,等我们回到天界后,我们定会带你到玄寂天界查出你父母的身份。”
白夕夜看了眼青龙,红了眼眶,“谢谢你。”
众人商议过后,萧瑯决定依照众神的意见,前往与他们交好的麒麟一族处修行。
临别时,白虎从发间取下素簪。顷刻间,长发如瀑落下。她将簪子递至萧瑯手中:“到了天禄谷外,拿出这簪子便可通行。”
她这一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唯有白夕夜一脸茫然。
玄武支支吾吾,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把抓住萧瑯的手,嘱咐道:“你见到麒麟族任何人,都照我说的讲:‘玄武神官让白虎神官将信物交予我,投奔麒麟一族。’记清楚了!是我,玄武,让白虎交的簪子!一句都别说错!”
白虎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往后脑随手一盘,重新把头发系上,“玄武,你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其余几人各神色复杂,但无一不在控诉着:不是我们夸张,事实就是这么夸张……的感觉。
见玄武一脸严肃,几近焦虑,萧瑯背后顿时冒出冷汗。他低头望了眼那只素簪,心中悄然生出疑问:这簪子,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在告别了萧瑯后,白虎轻声开口,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无奈与隐隐的疲惫,“好了长乐,是时候回朝晖天界了。太晨帝君他会担心你的。”
“我不回!”长乐倔强地别过脸,语调高亢,“我才不要回去!他根本不爱我,他爱的是他的帝位!他从来、从来都没想要过我这个女儿!”
白虎闻言轻叹,却没再说什么。
朱雀倒是直接,皱着眉就召唤出金索。长乐一惊,后退连连。
“哎哎哎!”玄武连忙一把摁住他的手,一脸嫌弃地嘀咕:“你长着张好脸都白瞎了,哄人不会啊?女孩子你得哄,她闹你还捆?你看看你,成天冷着张脸,怪不得没有女子喜欢你,活该单着!”
朱雀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金索“啪”地一声消散在空气里。
“这样吧,”青龙笑着打圆场,“我们在凡间多待几日,也好让夕夜学点基础法术。起码能保护好自己。”
话音刚落,白夕夜不禁撇了撇嘴:啊这……就这么明显吗?我的灵力有这么糟糕吗……
这时,玄武一脸正经地凑过来,摁住他的手腕,仔细检查:“嗯……你这灵力温温的,一点戾气都没有。不怎么适合攻击法术。”
他笑得特别亲切:“看见敌人,你就跑吧,保命第一!”
白夕夜嘴角抽搐:“所以……就没有点别的选项吗?”
“怎么没有!”玄武立刻拍拍胸口,“你可以跟我学辅助和治疗系的法术嘛。听青龙说你恢复能力特别强,我看你这体质,大概能吸收自然灵气转成治愈力还是什么的。”
他顿了顿,继续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必要时冲上去当前锋也挺好,抗打啊,不容易死。”
白夕夜默默攥紧拳头:我、真、的、很、想、揍、他!
我们走啦。”临行前青龙闭眼喃喃。顷刻间天空乌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一阵干燥的泥土味扑鼻而来。
白夕夜张着手,看着豆大般的雨落下,嘴角微扬:这样一来蒲江村必然能在不久后,重获生机……
第5章 朝晖天界
[朝晖天界.东阳殿]
另一边,朝晖天界的东阳殿内,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东阳殿虽是重要的议事之所,却无精雕细琢,无金碧辉煌之饰。整座殿宇如一块温润美玉,通透澄澈,有一种晶莹素雅之美。肃穆中透着天界威仪,简约却不失高贵。
殿左侧,一袭红衣女子静坐其间,宛如寒梅傲雪,绝色中自有一股冷傲孤华。她名为“凤凰”,乃鸟族族长,容貌艳绝、神情清冷,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感。
她身侧站着一名白衣男子,此人名为熠辉,乃凤凰一族的长老。他身姿挺拔,气质温润,举手投足间尽显君子之风。
若他二人是伴侣,倒真称得上“天作之合”。
此时,一道男声带笑而来,让人听着却带有挑衅的意味:“凤凰族长依旧风华绝代。”
说话者是沈渊,他步履潇洒地踏入殿中,眼神却紧紧锁在红衣女子身上。他看着她微阖的双眼,哪怕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也仿佛能激起心湖涟漪。
他话语轻佻,“早听闻鸟族女子皆是水灵灵、娇柔柔的模样。可今日一见,才知她们加起来,也不及凤凰族长万分之一。”
站在一旁的熠辉眉头微蹙,眸中寒光一闪,沉声道:“沈渊大人还请你自重,你虽为释偈帝君的神官,但这等轻佻言辞,纵然是你,斩了亦无不可。”
他向来护短,不容他人对凤凰有所轻慢。
沈渊却毫不在意,似笑非笑道:“熠辉长老此言未免太重。沈某此番建议,是为你们鸟族考虑。若能与烈霞天界缔结姻盟,凤凰族长便不必再事事亲力亲为,岂不更好?”
他话音未落,忽有一道灵力自大殿外强势袭来。
只见一身影从殿外飞身而入,身形如鹰隼掠空,瞬息之间已将沈渊掐住脖颈,声如寒铁:“熠辉长老说得对,不过动手这事,还是我来更合适些。”
男子的眼神带着讥讽,“哟,我还以为是一条狗在吠。现在仔细一看,原来是沈渊你啊!许久未见,你的灵力依旧没什么长进,真可怜啊!”
来者是一名劲装男子,他剑眉星目,身材修长精悍,一股长辫随动作而扬起,带起一缕凌厉风声。他出手干脆利落,神色间满是不屑与愠怒。
凤凰缓缓起身,语气冰冷如霜,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多谢麒麟族长。沈渊,你听好了。我鸟族,自古不屑与外族联姻。不需要,也没必要。”
沈渊被掐得脸色微变,但尚未开口,殿外又一道威压如山而至。
只见一身华服的男子步入殿内,灵气萦绕,气势恢宏:“沈渊啊,看来你这嘴得罪不少人啊。”
来者正是烈霞天界的主神——释偈帝君。
熠辉强压怒火,面色凝重,终究低头行礼:“释偈帝君。”
麒麟这才姗姗松开,眼角扫过释偈,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袖口,动作间全是对他的不屑。
殿中气氛正微妙平衡之际,一道稳重的声音打破僵局:“看来各位相处得不错。”
来者乃一位中年男子,衣袍绣着金色日纹,威仪不怒自威。他站在殿门外不急不缓而步入,脚步所及,灵力如水波般荡开,悄无声息地笼罩全场。似无形之中敲响了警钟,暗暗告诫——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沈渊与熠辉肃然行礼:“太晨帝君。”
太晨帝君微微点头,权作回应,抬手道:“诸位,来者是客,入座吧。”
众人纷纷落座,灵压稍缓,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暗流。
熠辉首先开口,语气温润却话锋凌厉:“想必太晨帝君已知修罗族覆灭一事。且不论修罗王早与我鸟族定下和平之约,我方想问,烈霞军为何越界入我族边境?此举,意欲何为?”
沈渊冷峻接言:“魔尊艾狄既亡,修罗族确实式微。但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再受新魔尊幽离重用?释偈帝君不愿再见生灵涂炭,遂趁其势弱先行出手。为不打草惊蛇,未及通知凤凰族长,还请见谅。”
凤凰短暂的将怒意被压下:“所以你们连知会都不肯,便贸然派兵入我族地界?你们明知修罗与我族已缔结和平协议却依旧进行屠杀,贵界此举是将我族陷入不仁不义之地。”
熠辉态度坚决但冷静:“贵界如此行事,便是把鸟族当作外人了。”
“就是知道贵族与修罗的协议,所以帝君才不愿凤凰大人为难。”沈渊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况且……莫是凤凰大人忘了五百年前那场战争?”
凤凰脸上的冷意更浓,“沈渊,你的言外之意是说我族勾结外敌?怎么,现如今我鸟族做事需要和烈霞交代了?!”
“况且那场战争中,修罗族并未参与其中,我鸟族如何算通敌!”
正言之间,一道轻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原本的辩论:“所以我说彩粼你太好人了,不仅未伤他们的人分毫,还放了他们回去。那些虫子我早就发现,全杀了。”
说话者,赫然是麒麟族长。他倚身而坐,眼神直视沈渊与释偈帝君,眉眼间尽是挑衅,他嘴角微扬:“我动的手。”
沈渊脸色剧变,大步走到殿中央,怒火再也压不住,直指麒麟,“黎曦,你身为一族之长又如何,行事也未免太过狂妄了!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提起这事儿来。你胆敢残害同僚,杀害我族兵士,是谁给你的胆子!”
麒麟双眸一抬,双手一滩,冷笑反击:“那又如何?同僚?不好意思,我可不认识他们。况且他们可是在我麒麟族辖界内被我擒杀的。”
他语调森冷,字字钉入:“胆在我境之中,设下隐秘结界结界,连一句通牒都不下。沈渊,你莫非真将我们看作你烈霞的附庸?”
这话看似针对沈渊,实则直指他身后的释偈。
沈渊一时哑然,脸色涨红:“你、你竟敢强词夺理!”
麒麟不理他,眼神如冰刃:“若你不愿安份呆在你一亩三分地,那就别怪我。”
沈渊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以为神界是你肆意妄为之地?”
话音未落,他周身烈焰乍起,神将威势顿现,虚空中浮现一尊三首火狮虚影,神威沉沉压向麒麟!
殿中众人变色,熠辉已转身欲拦,凤凰却仍含笑未动。
麒麟抬眸看了那火狮一眼,似是打了个呵欠,手指微勾,竟反卷其势,硬生生将那狮影扯碎!同一刹那,一道强势灵力悍然扣向沈渊,几乎是瞬间压制!
“你吵得我烦。”
沈渊强提灵力反抗,脸色已然苍白,但却仍咬牙抵死不屈。他双腿颤抖,已逼近极限,忽听麒麟语气森冷:“沈渊啊,你就这点本事吗?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就别使出来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沈渊两膝一软,一把跪倒在地,口中溢出一缕血线。
“放肆!”太晨帝君怒喝一声,袖袍挥起,金光炸裂,将麒麟法力震散!
“此处是东阳殿!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天界之主吗?!”
麒麟收回神力,虽未言歉,却也知理不饶人,只得一拱手,算作低头。
沈渊大口喘气,抹去血迹,眼中仍带忿意。他心中暗忖:果真如传闻所言,这位麒麟族长乃神界罕世天才,神龄不过四千余年,修为却远胜于我。
太晨帝君冷眼扫过全场,语气沉沉:“我理解释偈帝君除魔之决心,但诸位还请记住。五百年前魔尊艾狄携弑神将军秦斗生及其黑甲精骑攻上九霄,神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此等大敌,焉能忘乎?”
众人默然。
良久,释偈帝君连与沈渊先行告退,气氛才稍稍松动。
此时,凤凰侧身对麒麟轻轻一蹲,“方才多谢麒麟族长相助。”
任是旁人,恐怕早已心神荡漾,但麒麟面不改色,淡淡挥手:“我说过,叫我黎曦。你喊我族长,我听着烦。”
凤凰淡然一笑,“族长是不怕你的心上人误会吗?”
“她?”麒麟瘪嘴,完全没有刚才的强横,“她会在意就好。”
凤凰摇头轻笑:“不过若是方便,不如我们一同回冥辕天界?”
麒麟尚未作答,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颤抖的喊声打破了殿中的静谧:“族、族长!族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长袍的男子慌慌张张地冲进殿中。他额角渗着细汗,神色焦急,脚下更似踩不稳似的踉跄了好几步,几乎撞上门边的仙柱,才勉强站定。
麒麟一见来人,眉头狠狠一皱,声音压得极低:“……水月?”
他嘴角抽了抽,有些头痛地扶额:“你来干嘛?我不是说了,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别每次都跟吓到似的跑来……”
话音未落,他看见水月手中的物件,脸色骤变。
那是一支素簪,白玉温润:“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水月喘着粗气,“一只狼妖带着来的,说、说要到麒麟族修行。”
麒麟低吼一声,“该死!”
言罢,便朝天殿外快速奔去。
水月慌忙向凤凰与熠辉行礼后就急急追随而去。
殿中再次沉寂。凤凰轻抚衣袖,“他可是去找少穷一行人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熠辉轻声问道:“少穷他也许久没回来了。要不……”
凤凰摇了摇头。
还没等熠辉接话,她回眸一笑:“熠辉,我们先回空音涧吧!”
第6章 聚气
[人间]
“夕夜练得怎么样了?”白虎望向远处的白夕夜。随口问了正在地上半蹲,还咬着根狗尾巴草的玄武。
“灵力有点低啊。”玄武抬头看了看白夕夜,“我把他的本命灵器引了出来,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一把弓。”
白虎一愣:“弓?”
“对,是弓。”玄武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们都知道,对白夕夜来说,弓确实是最适合的武器。毕竟他的定位是以辅助和治疗为主。
但弓系武器的缺点是对灵力的要求极高,不但需要用灵力凝聚出箭矢,还得在其中融入术法,才能射出有实质伤害的攻击。
然而就目前来看,白夕夜连能不能凝出一支箭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融入术法了。
更糟的是,这里已经是附近灵力最充沛的地方,可是白夕夜仍然难以将这里的灵力导入体内。
“我能试试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朱雀缓缓走来,站在白虎身边。
玄武眼睛一亮:“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教引灵这块你应该最擅长!快去快去,别客气啊!”
朱雀径直朝白夕夜走去。
或许是因为他太专注了,也可能是对方的灵力远远高出自己,白夕夜在看到朱雀时猛地一惊,对方眼神中仍满是厌恶。
白夕夜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杀气!不是吧,大哥,你那张脸都倾国倾城了,我承认我也算英俊潇洒,但你这是天神下凡,我这连个秀才都算不上。你、你讨厌个什么劲儿啊!
朱雀看着他,微微抿嘴,低声道:“你这张脸,怎么看都让人讨厌。”但心里却暗想:可偏偏这小子身上又有股气息,让我下不了手打他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冷静下来:“这里是灵力最充沛的地方。你能感受到灵气了吗?”
白夕夜摇了摇头。
“是吗?那好。”朱雀没有多说,右手聚起一团金色光芒,其中似乎夹杂着些幽蓝,看起来有些诡异。
瞬间,一杆银色长枪出现在他掌中。白夕夜正疑惑着,只见朱雀毫无预兆地将长枪猛地插入他左脚板!
“啊啊啊啊啊!!!”
白夕夜发出惨烈的叫声。鲜血直流,他却不敢蹲下。因为那长枪半截插入地,已将他的脚板活生生地和地面钉在一起!
远处的白虎和玄武见状齐齐闭眼,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眼不看为净。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几人连同青龙和长乐,都是在灵力充盈的神界成长,吸收灵气如呼吸般简单。
但朱雀不同。
白夕夜还在嚎叫,朱雀皱了眉,一颗丹药直接塞进他嘴里。疼痛迅速缓解。
“现在……”朱雀声音低沉而稳重,“静心,别管脚。感受脚下,有没有一股流动的暖意?”
白夕夜尽力忽略脚下传来的疼痛,心神沉入体内。也许是兵器与地脉相连,他开始感到有一股暖流缓缓涌入体内,这股暖流让他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朱雀观察到他脸上的变化,微微颔首,站到他身后,握起他的手。
“别动,我来教你怎么拉弓。”
白夕夜的左手被他抬起,手指被他一根一根摆正,掌心紧握灵器弓柄。右手被带动做出拉弦姿势,朱雀的灵力自掌心灌入他的经络,引导他体内那股刚刚苏醒的灵流汇聚于指尖。
“沉气,锁意,聚灵于弦——”
嗡!
一道灵箭在指尖浮现,光芒微弱,却真实存在!
白夕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能凝箭了!
“放。”
随着朱雀一声低喝,箭矢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纯净的灵光,深深嵌入前方的岩壁中!
他兴奋得浑身颤抖,哪怕脚下还痛着,也几乎喜极而泣。
然而下一秒……
“嘶啊啊啊啊!!!”
朱雀毫无预警地拔出了长枪!
剧痛再度袭来,白夕夜惨叫着握住左脚,倒地翻滚。而朱雀却完全无动于衷,只淡定地掏出一块布,小心翼翼擦拭着枪尖,毫不在意地说:“死不了,反正你的愈合能力好。”
白夕夜泪眼朦胧地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这群家伙根本不是神,全是恶魔!!
第7章 修罗王女
这几日,白夕夜都在苦练凝箭术。玄武曾说过,他的箭不够坚固,无法承载更复杂的术法。为了突破这一点,他几乎将所有时间与精力都投入进了修炼中。
其他人各有要务处理,倒也无人打扰,这让他反而觉得舒适许多。
暮色渐深,天地间浮着一层薄雾,白夕夜正沉浸在灵力运转之间。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如爬虫穿行草丛,又似有人低声细语。
他猛地转身,却见身后空无一物。唯有一阵凉风掠过,几株狗尾草随风轻轻摇摆。那一刻,白夕夜只觉脊背发凉,他总觉得刚有人在那里蹑步而行,心头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幻觉吗?”他揉了揉眉心,勉强挤出笑容,“白夕夜啊白夕夜,别自己吓自己。”
他轻拍胸膛,“呵呵,或许只是修炼太久了,是时候歇一会儿。”
他就地盘腿而坐,刚坐下,忽然感觉体内猛然涌入一股诡异的力量。如蛇般蜿蜒缠绕,经脉之间隐隐作痛。他眉头一皱,尚未来得及细查,一股寒意涌上天灵盖……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小女孩看。还要我去照看白夕夜那个笨蛋……”不远处,长乐踏着草地碎步而来,语气虽不满,但眼里却对白夕夜带着隐约的担忧。
她站定在草原上,双手插腰,鼓足气朝前喊了一声:“大笨蛋白夕夜你在哪儿!”
回应她的,却只有草原上那悠悠风声。
“他不会是……死了吧?”长乐嘴上毒舌,但心中却泛起一丝真切的慌意。看着那片被暮色吞没的沉寂,她心中泛起阵阵不安。
现在若是有妖力或魔力在中阶以上的存在现身,别说白夕夜,她恐怕也难以应对。
她当即取出灵符,施法画阵。阵光微闪,她打算用灵力探查白夕夜的位置。但结果却让她心头一紧,符咒显示——他,就在她的身后。
她猛地转身,却只见身后空无一人。
风,忽然停了。
******
“是长乐啊,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夕夜呢?”青龙背对着她,一边整理手中的柴火,语气随意。
“那笨小子说,今晚不回来了。”长乐声音柔软如水,缱绻入耳,任谁听了都不免心神一荡。
青龙嘴角一扬,轻笑道:“是吗?可天色已晚,以他的灵力来说夜间修炼实属危险。你还是去唤他回来吧,告诉他欲速则不达。”
“我目前有些走不开,这事还得麻烦你了。”
“才不呢!”长乐撒娇似地一跺脚,旋即双手抱住青龙的右臂,靠得更近了。她肌肤胜雪,红晕染面,眼波流转中含着几分情意。
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寻常人恐怕早就难以招架。
“哥哥,我累了。想让你背我。”她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他的右臂,暧昧十足。
青龙眼神微变,他分明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苦味,但他唇角仍旧带笑。猛然间一条金丝飞掠而至,如闪电般将“长乐”牢牢困住。
随后,朱雀等人现身。
朱雀笑着调侃:“还能听完她的话,不愧是你,定力不错。”
青龙微微一笑,轻轻抖落手上的灰:“这还得谢谢你。你这张脸看多了,再美的女子也就那样了。”
“你这是在夸我吗?”朱雀不以为然。
“当然。”青龙答。
这时,白虎沉着脸走向“长乐”。走至她面前时,她单膝跪地,语气冷肃:“你是谁?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要知道你的身份也不难。”
“长乐”依旧挣扎不休,眼神阴狠:“要你们多管闲事!你们神族一个个都是伪君子,背信弃义!我呸!”
白虎看了一眼玄武。后者心领神会,立刻施法。一道光刃划破“长乐”掌心,形成一道阵纹,如同当初为白夕夜探查血脉那时一般。
阵光五彩斑斓,在空气中跃动,最终归于一抹深沉的紫色光芒。
“修罗血脉?”玄武失声惊呼。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我父王和我族中所有的男子,都是被你们神族屠戮殆尽的!”“长乐”压抑的声音猛然提高,眼角泛起泪光,“不仅如此……族中的女子,许多被你们神族羞辱,最后……还被残忍杀害!你们这群伪君子,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一眨不眨。高傲,让她不肯让一滴泪落下。
白虎瞳孔一震,脱口而出:“你是……修罗公主,罗依?”
“对!我就是修罗王之女——罗依!”罗依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个名字,如同将所有屈辱与仇恨一并吐出,“我族与鸟族缔结和平协议,但在我修罗被烈霞屠戮之时,竟无一神族出手相助!真是可笑,我们居然相信那一纸盟约!”
“我魔力虽不能与你们抗衡,今日你们要杀要剐,随便!不过,有朝晖天界的公主陪我走黄泉路,我也不算孤单!”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谁也未出声。
这时,一向沉默的朱雀终于开口。他缓步上前,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单膝跪地,低声唤道,“罗依公主,我是鸟族莫少穷。”
听到鸟族二字,罗依的眼神变得凌厉警惕。
朱雀语气温和,“你还记得吗?你父王曾在两百年前与我鸟族签下和平盟约,誓言两族永不互侵。当时我兄长也曾作为盟使之一,去过你族的魔殿,见过你……”
罗依身形一震,低声:“你……是鸟族的……熠辉长老的弟弟?”那位长老她记得,当时给她的印象是位风度翩翩、言谈得体的君子。
朱雀点头,目光没有移,声音低沉却温柔:“那场灭族之灾,我鸟族虽未参与,但知情时已晚。我们终究……是负了那一纸盟约。”
说到此处,朱雀沉默了一瞬。随即,他收起金索,被松绑的罗依感到一惊。
她沉默的看着朱雀。后者一字一句:“如今你还活着,我就有责任代表鸟族,保护你的安全。”
“另外我须代表鸟族……”他双膝跪地,“和你说一句,抱歉。是我们负了修罗一族 ”
四野寂静,火光摇曳间,罗依的神情开始动摇。
那是来自敌族迟来的誓言与回应。
白虎低声补充:“可是罗依,长乐是无辜的。她的身躯,不该成为仇恨的容器。”
“朱雀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的事情。他答应了会保护你,我们;亦如此。”她郑重承诺,“如果你要,请到我的身体来,我愿替长乐成为保护你的‘人质’。”
罗依怔怔地望着他们,那一刻,她眼中终于落下眼泪。
“我……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白虎缓缓点头;朱雀低声回应:“我们希望你能。”
说完,白虎一把抱住罗依。
那一刻,她僵住了。
这是敌人……是杀父仇人一族……但为什么,为什么从她怀中传来的温度,会让她忍不住想靠近?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久违的,来自生命深处的温暖。
第8章 秦斗生
“我……我这是在哪儿……”白夕夜感到头昏眼花,脑子像被灌了浆糊,意识一阵阵翻涌。他费力睁开眼,橘黄色的火光在眼前晃来晃去,跳得他心里发毛。
“你醒了?”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啊啊啊冷冷冷……谁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泼凉水当头盖脸浇下来,激得他猛地一个哆嗦,打了个寒颤。
他一抬头,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只见对方身穿劲装,下半张脸罩着一块冷冰冰的金属面具,长得什么样完全看不出来。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像夜,冷得像冰。瞪得他双腿直抖,脊椎发凉。
“清醒了吗?她在哪里?快说,我的耐心有限。”
他?它?……她是谁?我我我我我怎么知道……。白夕夜嘴唇直哆嗦,脑子飞快转着,却越转越懵。他刚醒呢,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这怎么就被架上刑台了?
还没等他多想,那人手中忽然凭空凝出一柄利剑,寒光一闪,白夕夜的脖子就开始冒凉风。
“我的耐心有限!快说!”
“说说说!我说还不行吗!”如果不是被绑着,白夕夜真想立刻举手投降。
他立即转为狗腿般赔笑,“哎呀少侠您瞧我这脑袋,刚才是有点晕,但我肯定知道的!它……不对,他?她?呃,总之我肯定是知道她在哪儿的对不对!嘿嘿,肯定知道!”
他边说边干笑,眼珠子疯狂乱转,脑中翻腾千万个念头:死脑快转啊,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能死,千万不能死!哪怕胡编乱造,也得唬过去啊!
“快说!”男子喝道,剑锋又前移了半寸。
“我我我说啊!”白夕夜强作镇定,整张脸都快笑抽了,“它……他往那边去了!对!绝对是那边!”
男子冷冷盯他一眼,语气更寒:“你方才不是说晕着吗?怎么那么肯定她往那边去了?”
白夕夜脑门一紧,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我晕之前看见的!就一眼,但我记得可清楚了!我眼神好!对,我这脑袋呀记性也好!嘿嘿……”
其实他屁都不知道。那个她是男是女是狗是猫他压根没印象。只是那边有青龙他们,实在不济还能甩锅。虽然不厚道,可眼前这位魔力高强、杀气腾腾的,能活着才是王道啊!
男子手起剑落,白夕夜吓得下意识紧闭双眼。“咔”的一声,身上的绳索赫然全断落地。他眼神惊恐,完全不敢直视对方。
“走!”男子一把拽起他,脸色阴沉,“若她不在,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哎哟哎哟哎哟!少侠轻点儿拉啊,别扯我袖子!你看,我这小身板禁不住折腾啊……哎别推别推,我、我自己走还不行嘛!”
******
夜色静谧,虫鸣与徐徐晚风交织在一起,宛若一首轻柔的摇篮曲。长乐蜷缩在玄武身旁,呼吸平稳,似已安然入睡。朱雀走近,轻轻为她盖上长袍。
“白虎”蜷缩身体,脸上浮现出疲倦之色,眼皮几乎要合拢,却依然倔强地撑着不肯睡去。
青龙倚着树干,看着她这副模样,声音温和地劝道:“累了就睡吧。”
但“白虎”依旧不语,只是倔强摇头。
青龙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白虎的身体掌握在你手里。即便你不信任我们,可我们总不会真的伤害她吧?”
“白虎”闻言,双手紧缩,沉默不语。
青龙见她不为所动,语气转为轻松道:“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罗依公主能以真面目示人。”
“白虎”别脸看向他,打量一番,“怎么?看着我的脸就下得了手的意思?”
见她终于肯回话,青龙轻松一笑,“自然不是。虽然这具身体如今是你的,但看着熟悉的面孔却做着陌生的事,这确实让人难以适应。”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她垂下眼帘,思考片刻。
之后,“白虎”的身体缓缓变化。不一会儿,一位少女的身影显现——她黑发如瀑,眉眼立体深邃,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眸在篝火映照下仿佛藏着星光,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有意无意的高冷与不倔。
她卷翘的睫毛微颤,红润饱满的唇微抿,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羞怯。她五官极为鲜明却并不锋利,轮廓间自带一股异域的柔媚风采。
她美得炽烈而纯净,动人心魄。
她抬眸望向众人,眼中依旧流露着高傲。但微微泛红的脸颊却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她脸上透出几分羞涩,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现在的紧张与迟疑。
青龙注视着她,眉眼温和,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长得真好看。”
“我曾听闻修罗公主果敢聪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只有你这样的眼神,才配得上那果断的行事风格。"
他略微停顿,嘴角上扬,声音更轻:“能看到真实的你,不论作为同伴还是朋友,我们都很荣幸。”
罗依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青龙看到她的表情放松些后,轻声道:“睡吧,今晚我们守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听了这话,罗依缓缓躺下,身子一挪,往了青龙的方向靠近一些,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玄武凑近朱雀,小声问道:“诶,你说夕夜会在哪儿呢?”
朱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那家伙只要没死,就一定会自己滚回来。
玄武心领神会,低声自语:“也对。”
第9章 对战
夜深露重,篝火早已熄灭,只剩点点微光,在黑暗中瑟缩跳动。
罗依侧躺在青龙不远处,她眉头紧蹙,双手死死握紧。她的身体仿佛沉入寒水,陷入无边的梦魇。
她看见自己站在湖畔。水面如镜,天光微亮,清晨的薄雾氤氲着熟悉的气息。那一刻,像极了她逃亡中的一个晨曦。这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让她有着短暂的宁静。
可转瞬之间,宁静破碎。
她身后传来轰然震响,一群身披金黄战甲的神族闯入视线。他们高举神器,如同冷酷的审判者,毫不留情地挥砍着她的族人。
顷刻间,鲜血与沙尘齐飞,惨叫与怒吼交织。
“住手!”她奔跑着、嘶吼着,她竭力去阻止,去哀求,可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仿佛她只是强风中那缕微弱的尘埃,谁也没有回头回应她的绝望。
她四下张望,眼神疯狂地寻找希望的缝隙……
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正挥动武器与神族厮杀。他身影挺拔,顽强杀敌却浑然未觉,致命的利箭已在他身后蓄势待发。
“父王!!!”
罗依撕裂般地喊出声,她拼命冲过去,可脚下一滑,她重重摔倒在地。她痛苦地挣扎,指甲嵌进泥土,“不!!父王快跑啊!!”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就在利箭离弦的刹那,一只温暖的手悄悄的遮住她的眼……
一切都归于宁静。
再睁眼,她又站回湖畔。微风掠过水面,连带着她的裙摆起舞。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她的面前。
是白虎。
她的英气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犹如寒冬中的一缕光。
她缓缓走近,轻轻拭去罗依脸上的泪水:“怎么了?这副身体还不习惯吗?哭得像个孩子。”
罗依愣住了,喉头哽咽,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直直站在那里,紧握拳头,怯怯地望着白虎。神情像极了被欺负且憋屈的孩子。
白虎张开双臂,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她的声音温和:“没事了,别逼自己太紧。”
随后,她拉着罗依在湖边坐下。她望着湖面说道:“我从小没了父母,是我奶奶一手把我和妹妹带大的。她呀,和你一样,温柔又爱哭。你知道兽族吗?”
罗依轻轻点头:“听说过,是个以强者为王的族群。”
“没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女性,只能成为男性的附属。”白虎嗤笑一声,“可我不甘心,所以我来到了朝晖天界,成为四象之一的白虎。至少在这里,我的存在不需要靠谁来定义。”
她凝视着罗依,“哭完了,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眼泪,并不会成为你的利刃。”
“如果说我想复仇呢?向烈霞天界,讨回血债。”罗依抬头,目光清澈却藏着一抹决然。
白虎看着她,沉默半晌,最终淡淡道:“我们不会帮你。我们不属于同一阵营。现如今的形势是我的身体被你‘挟持’着,所以我们只能‘被迫’护送你去到该去的地方。”
“那如果天界无耻至极,随意屠戮……你们也会照命行事吗?”罗依咬牙,声音颤抖,几乎是质问。
白虎眼神一沉:“我不知道其他神族会怎样。但太晨帝君……他不会。他是唯一一个让我们愿意跟随的存在,因为他也怀有一个宏愿……”
她停顿了一瞬,“他也在等待着一个……或许不会到来的时机。”
话音未落,白虎的身影已然随风远去,只余湖面微光,倒映出罗依孤独的身影。
******
罗依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鼓,浑身湿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喘着气,眼神空空地望着头顶。
头上不知何时张开了结界,淡淡的光芒笼罩着上方,宛如一层柔和的保护膜,将夜里的寒意隔绝在外。
天色微亮,远处黑蓝的云霞夹杂着些许橘黄。她意识到已是清晨。
她低头看向对面那抹抢眼的红色。盖着长袍的长乐呼吸平稳,安静躺着的模样显得毫无防备。
罗依发现其余三人不知去了何处。她心中一紧,一股莫名的愧疚浮现——她昨夜梦中的哀嚎,也许早已惊扰了他人。还有昨天那少年,好像和他们在一起的......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长袍。淡淡的檀香味从袍上传来,这股清香让她感到安心。
罗依怔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攥住长袍。
是谁盖的?
她抬头环视四周,看见青龙从远处走来,手上带着一束长着圆圆小红花的草。那草她认得——安宁草,顾名思义就是助眠的草药。
“你何时醒来的?”青龙眉眼带笑,缓步走进结界,“方才我看你眉头紧锁,像是睡得不好。”
“现在你也醒了,看来也不需要它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安宁草,随手把它放到一旁。
那草……是为她准备的?
罗依呆呆看着青龙。后者像是注意到什么,忽然变出一手帕,递到她的面前。
“你的额头还冒着汗,擦一擦吧。”他说。
见罗依没有反应,他把手帕递近些,“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眨了眨眼,觉得心头某处被轻轻触动了。随后她摇了摇头,接过手帕,上面传来和衣袍一样的檀香味。
他语气温和:“朱雀和玄武去找我们另一位伙伴了,我们就留在此处等他们回来吧。”
罗依怯怯地低头,“我想……我见过你们的同伴。”
青龙大喜,“你见过夕夜?那他在哪儿?”
霎那间,青龙感应到了一股浓烈的魔气袭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罗依见他神情突变,顿时紧张起来。
青龙面色凝重,语气低沉:“有魔气,来者不善,而且……他气息极强。”
如今朱雀和玄武都在外寻白夕夜,只希望他们也能感受到这股力量,并尽快赶回。
“这结界是玄武布下的,能护你们平安。我去去就回。”他语气轻描淡写,转身的一瞬却掩不住那眼中杀意与决然。
他很清楚——这一战,不容闪避。
百里之外,风沙飞扬,青龙脚步一顿。前方,一名魔族少年正拎着白夕夜。那人浑身缠绕的魔气宛如一柄出鞘的魔刃,冷冽、森然。
青龙眼中闪过怒意,但嘴角却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夕夜啊,你的本事可真不小。一夜不见,你居然带了位贵客回来?还是位老熟人呢。”
“魔界的弑神将军——秦斗生。”
“你敢骗我?!”白夕夜被秦斗生随手一甩,重重砸在数里之外的乱石堆中。
“他啊……你不是要找人吗?不就是他……”白夕夜疼得语无伦次,却仍试图插科打诨。
秦斗生缓缓转头,目光淡漠如寒冰:“哦,朝晖天界的神官,四象之一,青龙。五百年不见了,可惜我很忙,不想浪费时间与你叙旧。”
“可我偏想找你过几招。”青龙说完,灵力一聚,灵剑霜降赫然出现。他知道自己敌不过秦斗生,但必须争取时间好让朱雀和玄武赶到!
下一瞬,青龙率先出手,将灵力凝聚于剑上,朝秦斗生扑去。
秦斗生眼神一冷,身形一闪,宛如幽影掠过,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攻击。他脚步未停,反手一挥,魔气在手掌中迅速凝聚出一柄长剑。寒芒乍现,仅轻轻一挥便卷起漫天尘埃。他快速一跃,剑锋径直斩向青龙。
青龙眸光微凝,身形一旋,霜降一挡,硬生生接了这一剑!剧烈碰撞之下,青龙连退了三步。而秦斗生却纹丝未动,只是看了他一眼,冷笑出声:“你太慢。”
下一刻,秦斗生猛然爆发,一套剑舞下来一把剑看似数十道剑影,如同魔影乱舞。瞬间将青龙直逼入下风。
青龙身形飘忽,一边闪避一边引导灵气入体。“喝啊!!”他大吼一声,脚下一踏,将灵力凝聚于剑中猛地朝秦斗生砍下!
秦斗生抬眼,却面无表情地抬手。他将魔气凝聚成盾,把那强势的一击硬生生反弹回去!青龙连退几步,只能将霜降插地稳住身形才使他不至于倒下。
“这就是你全部的实力?”秦斗生冷哼一声,剑锋直指青龙心口。
青龙抹去嘴角血迹,咧嘴一笑:“现在才刚开始呢,将军。”
刹那间,秦斗生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一跃逼近青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斗生却已搭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冷语:“我说过,我很忙。”
那一刻,青龙感到一股冷意刺入腰间。他感到身躯剧震,鲜血直流,魔气顺势侵入经脉,搅得灵气紊乱!
秦斗生眉目阴沉,语气依旧淡漠冷酷:“我并不想杀朝晖天界的人。但若你非要挡道……”
青龙心中暗忖:这股魔力的冲击波不足,难道……只剩下那样……
“住手!!”一支灵箭射来,秦斗生展开魔气,将箭矢的灵力消耗殆尽、化作一缕细光。
白夕夜强忍身上传来的痛感,仅仅是站着也用尽他的全力,但他依旧顽强聚箭。秦斗生冷眼一撇,强大的魔力朝白夕夜飞驰而去,死死地将他刚聚集的灵力压下。
“青龙!!”
秦斗生冷声说道:“我还没和你介绍我的武器吧——幻日残月,我现在这把叫残月,可要记清楚了。”
说罢,一道破空之音划破长空——另一柄魔剑自天际疾驰而来,原来,他的武器是一对双剑!
青龙脸色苍白却勾起嘴角,像是等待着此刻。他喘着粗气,双眼死死盯着秦斗生。右手紧握着插入他体内的剑锋,左手则攥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分毫。
“怎么?你打算同归于尽?可不好意思,幻日它伤不了我分毫。”秦斗生看着他的眼神,语气满是不屑,“朝晖的神官原来如此天真,真是可笑之极。”
就在幻日即将飞穿刺入青龙的脑袋之前,强烈的魔力先行袭来。他的腰间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一道结界赫然从他身上开始展开,金白色的光罩夹杂着七彩的光影。
秦斗生全力一跃,跳出了结界的保护范围。他眉头一皱:护心鳞?难怪他死死抓住我和残月,原来他是在等结界自动展开后把我困死在里头!
青龙这才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我改变我的想法,你确实有些小聪明。但如今我倒要看看,是这结界强,还是我强。”就在幻日残月朝结界挥下之前,一道纤细的身影倏然冲入两人之间——
是罗依!
她毫无畏惧地用双手硬生生接下秦斗生斩下的一剑。利刃入骨,鲜血顿时溅出并沿着手臂蜿蜒落下,染红衣袖。
但她没有退缩,眼中尽是哀求。
“将军,请你住手……”她声音颤抖,却极其坚定,“请不要再伤害他们……罗依求你了。”
秦斗生的眼神微微一滞,冷漠中透露出一丝迟疑。
“罗依,你这是……”他声音低哑,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挡在剑下的女子。
话音未落,忽然天边灵光炸裂,一道银色流光划破长空,直直朝秦斗生疾掠而来!
秦斗生目光微凝,反手挥剑挡下那来势如虹的攻击,但强大的灵力还是迫使他倒退数步。
一道红色身影缓步而来。朱雀拔出长枪,面无表情地站在罗依身前,只冷冷地直视秦斗生。
没有多余言语,只有一眼。
秦斗生的眼神略过朱雀,视线落在他身后那血迹斑斑的罗依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垂眸收起幻日残月,不再言语,只留下一句低沉的叹息,转身化作一缕魔气,消失在天际。
一时间四周恢复一片沉寂,只剩下风声与血腥味在空气中游荡。
第10章 争执
“呼……呼……我、我来了!”玄武姗姗来迟,喘着粗气站定,“欸?我没错过吧?敌人呢?在哪儿呢?这浓厚的魔气是魔尊幽离来了吗?”
“是秦斗生。”朱雀说完转身朝青龙走去,他把手放在结界之上聚起了灵力。它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以朱雀的手为中心,开始瓦解、消散,化作零零星光。
他搀扶着昏迷的青龙,大致观察一番。虽然他的嘴角和腰间流着黑血,但朱雀依旧暗自庆幸:所幸没有伤及要害,但要是来晚一步……
“一个、两个、三个……啧,看来今天又是个忙碌的日子。”玄武看着一圈人,语气像是在抱怨工作太多。
朱雀轻笑了一下,看到玄武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多少也放松了些——看来这群伤者治疗起来都不算太棘手。
“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个废弃的茅屋,先过去那边吧。”朱雀的罕见开口,声音低沉而稳重。
他背起青龙,手伸向罗依,“可以站起来吗?需要我扶你?”
她看着重伤昏迷的青龙,摇了摇头后踉跄起身,“我没事,先带他去治疗吧。”
朱雀微微颔首。当他眼光瞥向白夕夜时,眉头紧皱,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伤的最轻的那位还不自己爬过来,还需要我们走过去吗?”
白夕夜踉跄走去,他只敢瘪着嘴而不敢吭声。毕竟……他的伤确实是最轻的那种。
“好,你们先去,我去把长乐带上。”玄武接话利落,还不忘冲他们摆了摆手。
朱雀挑了下眉,算是回应。下一秒,他单手一挥,众人化作白烟散去。
******
长乐醒来已有一阵,此刻正烦躁地来回踱步。玄武和朱雀在房里帮忙疗伤已有好一段时间,气氛极其压抑。
忽然,她猛地转身,目光凌厉地看向罗依:“所以,是你擅自用了我的身体,引来了秦斗生;然后你……”
她直指白夕夜,“你这个蠢货二话不说直接把人领回家门口了?”
罗依低头沉默不语。白夕夜小声嘀咕:“我哪知道他要找谁啊,我当时也很无辜的好不好……”
长乐双手抱胸,冷笑一声:“无辜?你无辜?你可知道你带回来的是谁吗?那可是前魔族大将,魔尊艾狄的左膀右臂——弑神将军秦斗生!”
她往前一步,像是在课堂上背台词般一气呵成:“当年魔尊艾狄率领秦斗生及黑甲军,仅用三百年就平息了魔界数万年的内乱。在之后五百前神魔大战爆发之前,仅凭他一人就在烈霞天界斩杀数千将领!从此他弑神将军名号自魔界开始流传。”
她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虽然……我并未亲自到达战场,但我也知道当时死了无数的神族将领。他与魔尊艾狄就该死,说要什么与神界联盟,结果条款却已他们为尊主,行径卑劣至极。”
说到这里,她下巴微扬,语气傲然:“当然,最后是我们神界胜了。他们打不过,自知不敌,只能退回魔界。邪不能胜正,这是就天理。”
“不是的!”罗依猛然站起,语气坚决:“将军不是败退,是魔尊艾狄亲自下令撤兵的!”
长乐一听就不乐意了,立刻双手叉腰:“那都打到门口了还撤?你以为你们魔族闲得发慌,没事到天界闲逛吗?不就是打不过才退的嘛!”
罗依怒意上涌,却被她的话卡得一时语塞——这一点,她确实反驳不了。
长乐冷哼一声,语气讥讽:“我看啊,你们魔族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才编出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你……”罗依气不打一处来。
长乐气焰更加高昂,“活该魔尊艾狄死于幽离的叛乱之中,听说还掉下断生涯!哼,那崖下可是有着上古结界。我看啊,她不止死无全尸,恐怕魂魄也被净化殆尽了。”
罗依大吼:“你闭嘴!不许你这么说魔尊!”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看见罗依生气的表情,长乐更加肆无忌惮,“怎么,被我说了几句实话就恼羞成怒了?你参与过那场战争吗?”她神情越发认真,“我明白了,传闻修罗族从未参战那是假的!你们就是骗取了我们的信任,让鸟族和你们签订和平协议!”
“朱雀!玄武!这修罗魔女就是个骗子!”
两人关系冷得快要结霜。一道“吱呀”的木门声打破了死寂。
“哎呀哎呀,你们都别吵啦!”玄武顶着一头乱发走出来,语气嫌弃又无奈,“我们在里面忙得头晕眼花,你们外面倒好,吵得热火朝天啊。”
朱雀紧跟其后,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只是扫了长乐一眼,又落在罗依身上。
长乐看着两人出来倒是少了几分嚣张跋扈;罗依则紧攥拳头,双眼通红含泪,一脸憋屈。
白夕夜则双手一摊,表示与他无关。
看着这幅场景,两人只能深深叹气。
“来来来,下一个。都站好了,一个都别落下。”玄武顺手给了朱雀一个眼神,后者默契上前,站到罗依面前。
“欸?我?不用不用,我没事的……”罗依连连摆手,话还没说完,朱雀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动。”
话音刚落,一层暖金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浮现,像春风拂过湖面,将她身上的魔气一缕缕带走。
“喂喂喂,你们怎么都这样?”长乐一脸惊讶,“她说不用你们也不听?现在流行强制治疗了吗?”
玄武没回头,继续给白夕夜检查伤口,随口应道:“你以为我们想?魔气留她身上,对白虎的身体伤害不小。朱雀可是鸟族一脉,这点净化他不出手谁出手?”
白夕夜抽了口凉气,不断抱怨:“轻点行不行啊。大哥我的伤口好了……别、别给我整出新伤,啊啊啊啊啊啊!!”
玄武四处翻查他的身体,“中气十足,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伤。”
说完,他拍了拍白夕夜的肩膀,又走到罗依身边,抓起她的手覆上一层灵力。片刻后,她手掌上暗红色的伤痕像被时间倒流一样悄然消失。
“嗯,完美!”他满意地一甩手,笑嘻嘻地说,“青龙情况不重,睡一晚就好。接下来,我们得先给太晨君写封信,汇报一下情况。”
玄武边说边动动身子,对朱雀努了努嘴:“走吧,去想写点什么,可别写得太官方,太晨君那人最烦客套话。”
他话音一转,摆摆手,“你们年轻人自个儿慢慢聊啊。”
说罢,两人就这么拍拍屁股,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屋,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继续些什么。
第11章 麒麟
暮色降临,小屋恢复沉寂。小朋友们的喧闹声早已散去,风声偶尔掠过窗棂,带着几声落叶摩擦的沙响。
青龙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习惯了他们的喧闹声,这过于安静的夜晚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双眼微睁,不用看来人,仅凭气息便知是谁站在门外。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门口那道熟悉的气息犹豫了一下,罗依怯怯探头,明明一脸担心,却强作镇定地哼了一声:“我、我不是特地来看你的,我只是刚好经过。”
她的手在衣角上拧了拧,耳尖泛红,早已暴露心思。
这是每个公主的通病吗?青龙轻笑一声,将盖在身上的毯子拉高,掩住包扎好的伤口。随后抬手,指了指床边的凳子。
“来者是客,要进来坐一下吗?”
罗依撇了撇嘴,才慢悠悠地走进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谢谢你。”她轻声道。
“谢什么?”青龙淡笑,“将军又不会伤害你。倒是你,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罗依瞄了一眼,却不反驳,只低了下头。
青龙忽然调侃:“这么看来,如若下次他再来,我们把你送上去就好了。”
“……是可以这么说啦。”罗依一抿嘴,小声回应。
她指了指青龙手中握着的珍珠色铃铛:“这铃铛对你很重要吗?我看你天天戴着。”
青龙低头看了眼铃铛,眼神柔和了几分:“是很重要。这是我长兄的护心鳞,方才就是它为我展开的结界。”
“护心鳞?是水族一生只有一片的护心鳞?”她面露疑惑。
他嘴角上扬,轻声道:“是啊。我是家中排行最小的,所以阿兄就将它交予我。希望能保我平安……”
罗依的视线不禁停留在那铃铛上。
气氛忽然有些沉静。
“是不是魔尊艾狄下令退的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场战争中,确实是魔族主动退兵。”他说。
罗依猛地抬头,微张的嘴角表现出她的不可置信。或许她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一位神族口中说出。
“你、你都听见了?”
青龙冷哼一声,“你们吵成那样,恐怕聋子也能听见。”他目光柔和了些,“憋屈成这样可不像你。”
“你不是应该相信神族那套说辞吗?”她质疑道。
“我只相信事实。而我说的,也是事实。”他说。
罗依看向青龙。他的双眼似乎总能看出她的伤痛;而他的言语,却能将伤口顷刻抚平。
“长乐她啊,就是被我们宠坏了才会这么口不择言。”他顿了顿,脸带微笑,“你是觉得现在寄人篱下,不好意思起争执是吗?没事,回头我替你说她几句。”
“我们答应会护着你,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在我们目光所及之处,不让你受到委屈。”
说到这里,罗依感觉内心仿佛被触动一般。她目光变得柔和,似乎之前她所受的憋屈都在此刻得到释怀。
就在这时,罗依从袖中拿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右手举起,在青龙眼前晃了晃。
“这是我自配的疗伤药,”她将药丸递到他面前,语气有些紧张,“你吃了,可能会好得快些。”
青龙盯着那药丸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接过后就毫不犹豫地吞下:“谢谢你了。”
罗依楞了一下,仿佛没想到他真会吃下去,语气又惊又喜:“我是魔族,你不怕我下毒?”
她的青龙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你若要害我,刚才也不会替我挡下那一剑。说到底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谢谢你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仿佛那一剑刺穿的不是他而只是件寻常衣袍。
罗依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声应了声:“嗯。”
“你懂药?”青龙随口问道,语气带着几分意外。
“嗯。”罗依的表情有些腼腆,“我魔力不高,只能在其他地方补拙了。”
“那巧了,”青龙低声道,“我灵力也不高。”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几分:“你真的很厉害。”
话音刚落,罗依感觉耳根微微发热。像是晚风里悄悄藏了一团火,扑在了她脸上。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青龙问。
罗依却答不上来。
秦斗生虽为魔族将军,但在五百多年前魔族内乱时,魔尊艾狄被幽离追杀,死于断生崖。秦斗生也在整整五百年间音讯全无。看来,当时他进入了人间。
若不是这次修罗族被灭,恐怕此生都不会再听到他的消息。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秦斗生,我想他定会护你周全。若你不愿,我们也可带你回长灵族。你天性不坏,爷爷他是位明事理的人,他会理解你的。当然,我们也会替你向他解释这件事的情况。”
青龙顿了顿,“只不过……可能会以‘幽禁’的名义保护你。毕竟这件事,终究还是要给神族一个交代。”
罗依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知道。”
她缓缓趴在青龙床边,望着窗外夜色:“但我必须再见将军一面。”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执念。
青龙看着她,眼神微动:“好。”
至此,他也不再多言。
******
虫鸣交织,夜色渐浓,罗依的呼吸渐渐平稳,趴在床边竟睡着了。青龙也被这片刻的宁静熏得昏昏欲睡。
可这份宁静却被一阵凌厉的杀气硬生生撕裂。
一道银光破空而来,直奔罗依肩头。青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掌中灵力震得他微微一颤。虽不是致命部位,但这股霸道的灵力落在魔族身上,少说也得伤筋动骨。
他看了一眼灵器——是绳镖落暮!
罗依惊醒,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吓得立刻躲到青龙身后。
青龙眉头一皱,看都不用看,仅凭灵器就认出主人是谁。他低吼一声:“麒麟,你干什么!”
门外,强大灵力翻涌而入。麒麟身姿挺拔却脸色阴沉:“我干什么?你倒是说说,你让这魔物在白虎体内做什么?你们还真打算让她借壳寄生?还不赶紧让她给我滚出来!”
麒麟话音刚落,罗依身子一晃,抬头怒视着他,“吵什么吵?”
她语气一变,眼神一凛,嘴角微扬。青龙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张小脸换了神情,下一秒已经冷笑:“我睡个觉都能被你烦醒。麒麟,你是不是闲得慌?”
那声音、那身体已然不再是罗依的。
白虎从青龙身后走出,站在他身前,直视着麒麟:“要我滚出来?我滚了。那你现在是打算做什么?”
麒麟瞳孔微缩,却从袖中掷出一物。一素簪钉入床柱,尾端余震颤动。
"解释。"他嗓音低沉,"萧瑯持此物投奔时,可说这是''信物''。"
白虎扫了一眼那簪子,双手一抱:“是我让萧瑯拿着它去投奔麒麟族的。有问题?不然你那号称铜墙铁壁的天禄谷,只怕门口还没到,他就没了。”
“况且……”白虎嗤笑:“一支簪子也值得麒麟族长移驾到此兴师问罪?”
"值得。"麒麟语气更为冷冽,"这是我送你的。"
白虎直接在旁边凳子上一坐,语气随意:“行,那下次我注意些行了吧。”
“还有下次?!”麒麟眸色骤沉,“你是觉得我麒麟族缺这么一些信物?”
白虎翻了个白眼,刚要回嘴,突然看见一只手稳稳地落在麒麟的肩上。
“麒麟族长亲临真是有失远迎,真不好意思了。”一把懒洋洋却透着危险的声音响起,“我就想请问一下,我刚医好的病人,现在怎么又受伤了?”
玄武出场,笑得温柔,灵力却已经悄然凝聚。
麒麟冷笑:"此事应该与长灵族长无关。"
"医者仁心。我的病人自然与我有关。"玄武话音未落,麒麟已将灵力轰出,朝玄武正面击去!
"砰!"一道结界瞬间展开,将麒麟的灵力抵挡下来。
玄武毫发无伤。他也将灵力打在地面,阵纹瞬间蔓延,一道阵法瞬间成型。麒麟发现后,身形一闪避开阵法范围。
青龙和白虎看见地面的阵法后都感觉背后发凉……
这是玄武自创的“同门同宗”阵,据他的说法是专门用来惩治不讲武德的人。中此法术,轻则行动迟缓,重则……会变成一只龟。
关键是,这阵法除了玄武本人,别人还真解不开。
“哟,身手不错,居然躲过去了。”玄武笑吟吟地说着。下一秒,接连数个相同的阵法不断在地面形成,但依旧被麒麟一一轻松躲过。
麒麟也不甘示弱,绳镖落暮在他手中舞得出神入化,宛如游龙。但即使面对如此强势的攻击,玄武竟也丝毫不落下风,将其一一化解。
就这样你来我往,两人都占不到任何便宜,顺势破开墙体,打到外面去。
麒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那簪子……”
“收好了。”白虎往洞口白了一眼,从床柱上拔下素簪,随意往头上一插。
青龙揉了揉额角,苦笑着摇头:“我们这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你伤口好些了吗?”白虎随口一问,语气不咸不淡,却隐隐透出一丝关心。
“你还说。”青龙瞥了她一眼,嘴角带笑,语气看似埋怨实在调侃,“你要是早点出来帮我一下,我至于伤成这样?”
“这能全怪我吗?我睡得好好得,哪儿能知道全部发生在外的事。”白虎轻描淡写地说,语气像是在聊天气。
她又补上一句:“况且罗依说她能劝得动秦斗生。与其不明胜负地硬拼,不如让伤亡降到最低。”
说罢,她抬眸看向青龙,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你确定你不要先穿上衣服吗?我就算了,你当着一位女性的面光着上身,不合适吧。”
青龙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女性是谁。
白虎见他没有行动,先是露出一张“我就知道”的表情。
“行。你可别后悔。”随后扶了扶额头,表现了一脸无奈。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话音落下,她便退回了身体深处。
罗依一回来便身子一软,直接朝前扑去。
青龙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谁知她整个人扑进怀里,贴得结结实实。
他僵着动作,低头看她:“你这是……换人太快,中心不稳?”
罗依的双手在他胸膛撑着,小声嘟囔:“好晕…...”
“……”
他默默叹了口气,“下次换人前就不能直说吗?最起码好让我先穿上衣服......”
第12章 魔尊
[朝晖天界.东阳殿]
东阳殿内,太晨帝君神色凝重,凝视着玄武送来的书信。
他尚沉浸在思绪之中,一神兵已快步入殿。他躬身行礼:“帝君,玄寂天界的西池圣母求见。”
太晨帝君抬手一挥,示意将圣母引入。
片刻后,西池圣母缓步入殿。她脸如银盘,双目澄澈,面容虽无笑意,但却让人感觉十分亲切温和。她语气平缓:“太晨君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麻烦事。”太晨帝君只吐出三个字,便从高阶而下,行至她面前,将手中书信递出。随后坐在阶梯上,姿态随意,毫无神界主神之威。
西池圣母快速扫过书信,脸色骤变。
“修罗公主尚在人世;而秦斗生亦现世。若此二人联手,目标是为了那死去的魔尊艾狄复仇,于神界而言,尚不算坏事;但若他们倒向魔尊幽离……以烈霞天界对修罗族屠戮的行径,必将彻底激起魔族的怒火。再加上秦斗生,局势恐将失控。”
“但这五百年以来,秦斗生音讯全无。依我看若他真要投靠幽离,必然不会等到今日。此番现身,恐怕只是为了护那修罗王女周全。”
“是啊。”太晨帝君缓缓起身,走到星图前,目光如霜。
“加上幽离在内,魔族如今已有二十七代魔尊。他们能够代代相承前尊的魔力。却也常常因此身负沉重,往往死于魔气的反噬,魔魂崩碎。”
“艾狄曾一人承载除第十代外的所有魔尊之力,是魔族千万年来最强的魔尊;而幽离如今拥有十位前尊魔力,虽不及艾狄,但若他掌控得稳,神界恐怕亦不得安宁。”
“修罗公主仍在人间一事,我暂且不打算告知释偈帝君。”
太晨帝君语气淡然,却句句带锋,“我已命四象暗中监视她与秦斗生的动向。若他们有一丝与幽离勾结之嫌,便不必请示,即刻诛杀。”
******
[人间]
这几日确实够热闹的。这边修罗王女刚现身,那边又来了位麒麟族长。啧,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说起来,萧瑯不是去麒麟族修行了吗?我看改天试着拜托哪个谁帮我带封信过去也行。
白夕夜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手上没停,灵力化作利箭,接连射出。近来他感觉“形箭”越发顺手,得空去问问玄武,看看能不能教他点真正的术法。
正想着,他脑子中突然蹦出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秦斗生。
“我靠……”白夕夜打了个冷颤,手一抖,灵箭当场偏离靶心,“怎么突然想起那个恶魔啊……”
“你口中的恶魔……是指我吗?”
这把熟悉的声音……白夕夜打死都不会忘!他猛地回头,看见那带着金属面具的脸孔。吓得腿一软,差点整个人摔了下去。
那人站在烟雾缭绕的阴影中,气息如常人无异,显然是刻意隐藏了魔力。
“怎、怎么会是你呢!”白夕夜反应飞快,咧嘴堆出笑来,“我说的恶魔……当然是那死鸟朱雀!嘿嘿,他也很凶的,真的。”
“依我看啊,你就是善良的化身!”
这话也不算假吧?朱雀那家伙可是连那嚣张跋扈的长乐都不敢招惹的人物。他平日里的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就已经够可怕的了,要是发起疯来……
“那日匆匆一别……”秦斗生走上前来,搭着他的肩膀,语气冷得像是冰水灌入耳中,“我暂且不计较你骗了我。”
“如今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问。”
白夕夜立刻低头、弯腰、扯笑,标准的“谄媚店小二”姿态上线:“大人请随意吩咐随意问,小的定当竭尽全力。绝不推辞。只求别打我……”
他心里暗忖:若真要打,真希望别打我的脸啊!
秦斗生嗤了一声,话语里尽是鄙夷,“新一代的神族,就是你这种样子?”
“唉……大人教训得是。”白夕夜一边低头,一边在心里腹诽:我打不过你,你说什么都对。
秦斗生不再理他,转而沉声道:“神界打算怎么处置修罗王女?”
要知道以罗依的魔力而言,四象中随意一位要杀她可说是轻而易举。但她至今不但还活着,竟然还让她寄居在白虎的身体里?这是打算放过她?还是另有打算?
白夕夜愣住一秒,“罗依?”
你大爷的,吓了我半天就为了问这个!我还以为你打算问什么机密问题……当然,问了我也不一定答得出来。
他装模作样思索一番,随即笑眯眯回答,“她……过得很好。嗯。”
绝对比我好!当然,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想。
秦斗生面无表情,语气却不容拒绝,“我要见她。”
白夕夜瞬间脑袋炸开:你找错人了吧!你要找谁不行,非得挑我?你是没眼睛吗?看不出来我就是他们中食物链最低端吗!
“这事嘛……不太好办。”他用了拉扯嘴角上扬,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秦斗生神色。
对方的脸色冷了下来,一言不发。
白夕夜立刻转口:“但不代表办不到!对吧。只要我还活着,我定会努力去办!”
秦斗生微微侧身,冷冷吐出一句:“就今晚。”
他眼神尖锐,“若今晚我见不到她,你最好保佑……”
“永远不要让我再遇见你。”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被黑雾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白夕夜定在原地,脸上的笑僵住了。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喃喃道:“我、我最近是招谁惹谁了……”
第13章 离开
白夕夜四肢张开躺在草地上形成了个“大”字,脸上带着无奈。秦斗生所说的“今晚”二字着实让他焦躁不已。
别说今晚,哪怕给他几年的时间,他也不见得能把罗依悄无声息地带出来。况且她还附在白虎身上……
“我记得你叫白夕夜,对吧?”
声音一出,白夕夜抬眼,只见麒麟缓步走来。那张俊逸的模样却让白夕夜不寒而栗。
“你躺在这干什么?灵力这么低还敢乱跑?”麒麟双手交叉,皱着眉,那居高临下的模样不禁让白夕夜想翻个白眼。
其实你那句灵力低真的可以不必说出口的,谢谢。
麒麟忽然弯下身体,凑近了些,眼神变得锐利:“你刚才是不是见过什么人?”
白夕夜一愣。
“你身上残留着微弱的魔气。”麒麟缓缓道,“就凭你这点灵力要是真碰上魔族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白夕夜脸色微变,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把刚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麒麟听完挑了挑眉:“这样啊?看来你还是别乱跑比较好。”
白夕夜一脸苦相,心想完了……
说罢,麒麟忽然笑了笑,眼神带着些许邪魅,“不过今天你遇上了我,也算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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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麒麟所说,今晚朱雀与玄武将负责巡逻。麒麟会引开长乐,而白夕夜只需设法让罗依服下他炼制的药丸便能逼出罗依所附身的白虎之躯。到时,他再将她带去与秦斗生会面——如此简单。
但这计划听上去太顺利了,顺利得让白夕夜不安。
夜色沉沉,白夕夜回到那间茅屋时,罗依正站在屋外。
皎洁月光落在她的脸庞,原本轮廓分明的五官在此时却映出一丝出尘的美。她静静立于屋前宛如玉阶上的仙子。
白夕夜怔了神。
罗依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轻笑:“是夕夜啊。今天练习到这么晚,辛苦了吧?”
短短数日相处,他们一行人已然情如家人。有时候,白夕夜甚至会想,若不是神魔殊途,他们是否真的能这样,一直并肩同行?
“嗯,今日是晚了些。”他勉强一笑,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
犹豫片刻,他终是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刚才我遇见玄武,他说这药是为你特别炼制的,对你有好处。”
“是啊。”罗依点点头,没多想便接过药丸便一口吞下。
丹药入口不过片刻,罗依神情骤变。她的脸色苍白、头冒冷汗,腹中更是剧痛如绞。她扶住一旁的阑珊稳住身体,双眼惊愕地看着他:“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白夕夜心头一紧连忙解释:“不是毒药!我发誓!但你……你会明白的!”
话刚说完,罗依开始感到身体变得恍惚,虚影浮动之间,一具灵体自她体内被分离出来——是白虎。
白虎的身体往后倒去,麒麟即刻现身将她一把扶住。而白夕夜则托住了魔体状态下的罗依。
白虎刚回来,身体依然恍惚。她恶狠狠地盯着麒麟,气若游丝,“麒麟你究竟要做什么?”
“没做什么,她有她该做的事。你保护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她的事也与你无关。而你现在应该做的……”说到这儿,麒麟一把将白虎横抱而起,“……是回屋休息。不然待会儿恐怕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
“你……”白虎咬紧牙根,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杀气,“我肯定会把你打趴!”
“可以。”麒麟随意应下,从他的表情能看出来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
等麒麟抱着白虎离去,白夕夜连忙对着同样虚弱的罗依说道:“秦斗生要我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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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夜风微凉。月色洒落在枝叶之间,透出一片斑驳的银光。
“将军!”罗依眼前一亮,几步小奔到秦斗生面前,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秦斗生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落在白夕夜身上:“看来你的命真大。”
白夕夜瘪嘴不语。
就在秦斗生与罗依重逢的那一刻,密林高处,两道身影隐于树荫之间。
青龙与朱雀并肩而立,俯瞰着这场久别重逢。
“你不想和她说点什么吗?”朱雀轻声开口,目光始终未从两人身上移开。
看着罗依露出的轻松愉悦,青龙沉默片刻后,语气平淡:“太晨帝君下令,我们要密切监视这两人。一旦察觉与魔尊幽离有勾结,杀无赦。”
朱雀听后却没急着回应,只静静望地向他,眼中多了一丝遗憾:“我知道这命令你是不会忘,可你也知道我不是在说任务。”
与青龙目光相接,朱雀语气更为认真:“我是在说你自己。”
青龙眼神微动,却没有回话。
朱雀的声音低了些,却更真切:“我不想你像我一样。等到来不及了才发现有些话……或许一辈子都没能说出口。”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填补这片短暂的沉默。
许久之后,青龙才道:“我尊重她的选择。”
他的声音低沉坚定:“哪怕今后永不再见……也哪怕是在战场上,我也会拔剑无悔。”
朱雀没再劝,只轻声叹道:“只希望别让遗憾陪你一生。”
林中微风拂过,带来一丝不知名的苦涩。
“将军。”罗依的眼神坚定无比,“罗依愿跟随将军。灭族之仇,杀父之恨,罗依从未敢忘。”
秦斗生点头,侧身让出一条路,示意她先行。
临走前,罗依回头看了一眼白夕夜:“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时间仓促,还请你替我向大家道谢。”
她一礼而下,姿态恭敬。
忽然,她像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远方那片树林。林中空无一人,但她却依旧微微一笑,朝着那一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谢谢你。”
第14章 幻境
在之后的日子里,麒麟被白虎“请”回麒麟族,并“顺路”护送长乐回朝晖天界。
白夕夜松了口气,好像许久没有过上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了。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在桌前一笔一划地绘制符文。
白虎忽然出现在他身后,语气带着些许好奇:“夕夜啊,你画这么多符文做什么?”
“玄武给我的功课。”白夕夜头也不抬地回答,“他说我目前灵力运用得还不够流畅。能提前备好符咒的话,遇事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说话间,他伸手对着桌上的几叠符纸一一介绍:“这堆是加速的,这堆是治疗的,那堆是防御的……”
白虎挑眉看了看,不由得一脸困惑。她出生于兽族,自幼就专注于自身的体能、速度与耐力训练。对于这种“提前布局”的辅助方式实在陌生。
况且像玄武这样的辅助系修者通常都会有着极强的感知力。几乎是在敌人尚未出手前就预判其动向,并施展相应的术法。
真正的辅助,从来不是在你需要帮助时才出现,而是在你尚未陷入危机前,便已为你铺好退路。
白夕夜放下笔,从桌边拿起一张数量较少的符纸,嘴角微扬:“我给你看个东西。”他的神情略带紧张,却又藏不住兴奋,像是要展示某件珍藏已久的宝贝。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灵力引动间反手一挥,符纸瞬间燃烧成灰。灵气涌动之间,一只银白色的狐狸悄然出现在他身前。
“式神!”白虎吃了一惊,没想到在她未曾注意的时间里,玄武竟已教会白夕夜召唤式神的术法。
白夕夜得意地笑着,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喂给小狐狸:“它叫豆豆。你别看它现在像只猫那么大,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养得跟老虎一样威风。等再遇见萧瑯我就可以对他说,我也有自己的小弟了。”
他转头看向白虎,神情认真:“白虎,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替我带封信给他?我想和他报个平安。”
“当然,小事一桩。”白虎低头抚了抚豆豆的头,“嗯,真不错。”小狐狸灵动可爱,轻巧地翻身露出肚皮,模样十分俏皮可爱。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玄武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兴奋地冲上前指着豆豆,“我的天,上次见它还只有巴掌大,现在已经长成这样了!”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却意味不明:“如此看来,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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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一处空旷处,玄武将一颗暗紫色的灵石塞入白夕夜手中。灵石流转着灵力,仅仅片刻,天地间骤然变色。
下一瞬,原本空旷的草原已化作死寂阴沉的灰林。目光所及之处,枯木嶙峋,枝桠如鬼爪般扭曲指天。无数的乌鸦在半空盘旋,发出嘶哑刺耳的啼鸣。
空气中弥漫着**与血腥的气味,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死亡的气息笼罩。,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低吼,浓雾翻滚不休,犹如某种庞然巨物正在缓慢前行。
白夕夜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倏然,脚下落叶翻动,一道布满獠牙的灰影在脚边一晃而过,冰凉的杀意瞬间窜上脊背。
“你需要在这里待满一个月。”玄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中的轻描淡写犹如仅是在安排一次旅途。
“每一周我会不定时投放不同等级的妖兽。它们会追杀你、围困你,甚至埋伏在你以为最安全的角落里。”
“我想,应该不会有比实战这种更有效的训练方式。”
白夕夜脸色发白,眼神张望着四处,疯狂地寻找退路:“你是说……我要独自在这里撑过一个月?”
“是的。”玄武点点头,围着白夕夜来回踱步,“我教予你的术法、符咒、辅助术……现在该到了验证它们的时候了。你别担心,这里虽是幻境,但若你死在里面……”
“也真的就死了。”
那稚气未脱的脸庞,在此刻却透出一种锋利的冰冷。
白夕夜转身就想跑,可身形刚动,灵气轰然震荡,一道束缚符从地面冒出,猛然将他绑在原地。
玄武冲他咧嘴一笑,声音却格外清冷:“你就在这儿好好地、努力地活着吧,一个月后我会回来看你的。另外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可别轻易就死掉,那样我就觉得没面子!”
片刻后,玄武的身影消失在林雾深处,只剩白夕夜孤身立在这片死地之间。背后无援,前方是未知的杀局。
而白夕夜站在这片雾林的正中央,四周满目荒芜。他孤身一人,身后无退路。
豆豆躲在他肩上发出微弱的嘤咛,他握紧了手中一摞摞熟悉灵符,喉咙干涩。
目前豆豆和灵符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知道……这个月里,没有人会来救他。
他,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第15章 幻境.第一战
幻境深处,浓雾如死水般凝滞,腐臭与血腥像藤蔓般缠绕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腐烂的尸体。
白夕夜跪在泥泞中,匕首颤颤巍巍地指着地面。他整个人像被压进了地狱的边缘,瑟缩不动,浑身僵冷。
“豆豆……豆豆你在吗?”他哑着嗓子轻唤着。
衣襟微动,那双狐耳先从他胸口探出了头。雪白的圆耳紧贴着他的下颚,感受到他喉间忍不住颤抖的吞咽。
“别怕……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白夕夜死死盯着眼前的黑暗,声音抖得厉害,“玄武说了不定时投放,或许今天就是‘没事’的那一天,对吧。”
“他、他应该不会那么残忍的。呼……呼……对,他不会的。”
他强迫自己说话,却止不住语调里的破碎。他明白,幻境会诱发心魔——而他最怕的,是面对死亡。
可下一瞬,黑泥底下悄然浮动。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无数指节般大小的黑虫自乌泥中钻出,密密麻麻地朝他涌来。仿佛是被他体内的灵力所吸引着。
“咿呀!”豆豆一声尖叫。
白夕夜猛然惊醒,瞳孔一缩。他瞬间抬手结印,加速法术一口气压出!灵力震荡,他飞身跃起,勉强躲开踊跃而来的虫潮。
落地的瞬间,他反手甩出防御术,光盾“轰”地落下,护住自己与豆豆。
“该死……”他喘着气,回头看去,那些魔虫不死不灭,又追了上来,卷动的泥浆如巨浪翻来。他对自己使了一道加速符,朝前方拼命奔跑。
可这么危机的时刻,偏偏他突然怔住了。脑海里浮现出那段与萧瑯并肩的日子——战斗时,他总在后方打打下手,吵吵嘴,却从未真正的拼命。
都是能打就打,该逃就逃。
可今天,没有萧瑯,也没有人会来救我。难道在我以后的生命里,一遇到比自己强的敌人,逃跑只会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猛地转身,运转灵力,举起匕首直冲魔虫中心!然而……
咻!!
匕首连同右手竟快速被魔虫吞没。而他体内那点灵力也顺着被吞没的手,开始被它们疯狂舔食着、抽取着……
“……啧。”他低骂,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狠意。下一刻,他左手拿着一张符,快速念咒后往前一掷,符咒瞬间把魔虫炸得七零八落。
由于距离很近,他的脸、身体及手都有种不同程度的灼伤。他强忍着剧痛聚气灵力于左手,灵弓破空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你们喜欢灵力是吧……那就,拿去吧。”
他一箭贯出,魔虫一拥而上。箭矢内暗藏数道爆符印纹,顷刻间灵光如星雨穿透虫群之间。
轰!!
一声巨响,气浪如洪。爆破之力将虫群炸得血肉横飞,泥地震颤。但白夕夜也被反震力冲出数丈,连翻带滚,摔倒在地。
但这片泥地似乎并非完全死寂,火星在爆符爆炸后蔓延至尸虫残体上。腥臭的沼气中竟渗出拳头般大的气泡,开始嘶嘶燃烧。火光扭曲,雾气泛黄,毒粉四处飘散。
白夕夜强忍剧咳,睁开刺痛的双眼,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那虫群竟在沼泽化茧!它们剧烈蠕动、吞噬同类,在黑泥与火焰中迅速羽化!
数息之间,一只通体银黑、翼长丈余的妖蛾自火茧中爬出。它在扭曲中诞生,黑翼振动,携带着腐烂的气息腾空而起。它居高临下,口中吐出诡异的人声:“你终究……只是个弱者。不如成为我的一部分。”
白夕夜本想再次拔弓,但脚下一沉,泥潭塌陷,原本乌黑的沼泽也变得通红起来。高温袭来,他想强行挣脱泥浆,但皮肉却也被狠狠地撕下一层,鲜血开始溶于泥地之中。
“该死!”火焰舔着他裤脚,热浪灼皮。
就在这时,妖蛾俯冲,黑翼如刃,带着毒粉朝他直扑而下!
白夕夜张开防御术但也只能勉强缓冲妖蛾的攻击,在防御网崩裂之时,飞溅上来的沼泽将他的身体大面积烧伤。
可他顾不上疼痛,咬牙直挺身躯,目光如炬。
“你不是想吃灵力吗……那就让你吃个够。”
他一边念咒,一边主动将自身灵力在空气之中蔓延开来。
妖蛾的目光变得贪婪,它再度俯冲!
“豆豆,绕右侧!”
小兽飞掠而出;白夕夜则迅速凝箭,灵力灌注,箭矢中暗藏爆符。
“喝!!”
在妖蛾扑面而来之际,箭矢破空,如同撕裂长夜的雷电,刺入妖蛾左翼!
与此同时,豆豆从侧翼飞扑上去,躯体穿透右翼!
妖蛾失衡,尖叫着翻滚坠地!
它尚未挣扎起身,白夕夜已踏着烧焦的尸泥再度举弓,数道爆符灌注而成的箭矢化为雷霆,直指妖蛾心口!
“轰!!”
一声巨响撼动地脉。冲击波将黑泥、尸虫与残火一并卷起,整片区域沦为焦土!
妖蛾残躯焚毁,化作腐液融入地面,被火吞没。
白夕夜跪在焦地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手指依旧扣着弓弦。豆豆从火雾中奔回,蹿到他肩膀,轻轻蹭了蹭他脸颊。
他一边喘气,一边低笑出声:“……这一场,是我赢的。”
他抱紧豆豆,跌坐下去。
白夕夜低头一笑,哑声道:“即使是弱者……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等别人来救,而是靠自己赢下了战斗。
第16章 幻境.异感
白夕夜知道正如玄武所说的那样,幻境中的战斗不会结束得太轻松。果不期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些妖怪和魔兽像是被设定好了一样,不定时地袭来。
好在自从他击败了妖蛾之后,接下来的战斗还算能应付自如。
不仅如此,他渐渐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每次魔兽出现时,周围的环境都会发生变化。仿佛整个幻境都在为它们量身打造属于它们的战场。
就像昨天,幻境刚变化成一片密林,一群树妖即刻将他围住。要不是火符奏效,他一把大火将浓密枝叶烧成焦炭才得以脱身。不然恐怕此刻他早就被变成树妖的养分。
还有让他感到神奇的一点就是在之前的战斗中,他的灵弓——破空明明已经碎裂,却在收回后再度展开之时却依旧如初。
看来灵器是与主人灵力相通,生死与共。他先前还担忧若破空损坏时该如何是好。如今想来,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幻境忽然剧烈变换。
眼前天旋地转,下一秒,他就站在了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中。冷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白夕夜忍不住瑟瑟发抖。
“豆豆。”他低声唤道,掏出式神符轻轻一弹,一道白光跃出,一只白毛如狼狗大小的狐狸降落在他脚边。豆豆蹭着他的裤子,看似在撒娇。
白夕夜摸了摸它的头,语气温柔:“走吧,我们看看这次来的,又是什么怪物。”
四周是看不出边际的雪原,天与地皆白,若不是雪花在飘,根本分不清上下。
一阵沉重的低吼自远方传来,空气仿佛也随之震颤,隐约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魔气腐蚀的气息。豆豆警觉地伏低身子,紧贴白夕夜的腿侧,耳朵不断抖动。
“别怕。”他拍拍豆豆,“我在。”
他将灵力汇聚于掌,轻轻一挥,破空在手,寒光乍现。他学乖了——幻境里的魔兽一个个都不讲武德,最擅长偷袭。
这次,他不敢再轻敌。
但意外地,这次的魔兽并没有躲在暗处,它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
那是一头足有三丈高的猿形魔兽。它的六条手臂如石柱般粗大,白毛覆盖全身,根根倒立,犹如结霜硬化的钢针。它双目猩红发亮,立在雪地中,像一尊不动的巨像。
白夕夜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打量它。
“那些王八把我捉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这个弱鸡?”猿兽突然开口,声音如巨鼓轰鸣,语气里满是轻蔑与不耐烦。
“也罢,我先吃了你这个小小仙族,再想办法逃出这鬼地方。”
白夕夜心中一凛,果然和之前那些只会说几句机械话的魔兽不一样。这只猿兽似乎拥有完整心智,甚至可能……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
想到这里,一颗汗珠从白夕夜的额头落下。他暗叹了一声,“玄武啊,玄武。为了我,你还真是下了血本。”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为自己和豆豆施展加速术与防御结界,然后五道爆符连发,手法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轰!
爆炸掀起漫天雪雾,白茫茫的雪花弥漫而来,遮天蔽日。
“糟糕!”白夕夜忽然心头一紧,暗骂自己的莽撞。爆符未必能重创猿兽,可若没能奏效,这满天飞雪只会反过来遮蔽视线,让他陷入被动之中!
话音未落,一股沉重的杀气趁着风雪未散,扑面而来。他还没看清,猿兽的身影已破雪而出,六臂齐挥,速度快得出乎他的想象!
“我能躲开!”他心中一凛,身体本能地后撤,然而……
一条长臂忽然在空中暴长数尺!
他惊呼,一道白色身影已经率先扑了上去——豆豆用身体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它那娇小的身躯被狠狠甩飞,重重摔入雪地中。
白夕夜眼眶一震,心中怒火骤燃。
“你伤了它,我就宰你。”他低声道,那语气冰冷,竟带着莫名的杀气。
他左手持破空强行格挡,右手紧握匕首反手疾刺。然而,那结实如岩的皮肤几乎毫无破绽,他的攻击像是在挠痒。
猿兽一巴掌拍来,将他整个人震飞十丈之外。胸腹传来剧烈的痛感,鲜血从口中喷出。
“该死……”他咬牙。他能感受到伤口处正不断有魔气渗入开始灼烧经脉,让他觉得像是有团烈火流转于体内。
他尝试引动灵气自愈伤口,却发现魔气像毒素一样死死纠缠,让他根本无法运用自如。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可一抹鲜红却悄然浮现在他的眼底。
“我说过,你是弱小的仙族。”猿兽狞笑着,一把拎起白夕夜,如拎起只蚂蚁,“是时候,吞了你。”
“滚开!”白夕夜语气冰冷,反手间狠狠的将匕首直刺入猿兽右眼!
猿兽吃痛怒吼,将他抡起欲砸向地面。然而,白夕夜却在空中灵力暴涨,猛然反手,将其一臂活生生切成碎块!
“怎么可能……”
猿兽退后,他却一步步逼近。那种强大的压迫力,甚至让这只三丈巨猿都有些踌躇。
白夕夜却也感到恐惧——不是对敌人的,而是对自己的身体。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本能:滑步、翻身、闪避、灵力灌注……他明明从未练习过这些战斗技巧,但使起来却比他学过的任何法术都要自然。
那一瞬间,他几乎确信,有“另一个人”在操控他的身体。
“住手……!”他在心里低吼,强行将异感压下。灵力在体内激烈冲撞,他险些吐血。然而,却意外发现——侵入经脉的魔气竟莫名消散,伤口也逐渐开始愈合。
“这到底……是什么?”
猿兽怒吼,剩余的五臂齐出,力道几乎压碎空气。白夕夜被震得再次倒飞,雪原地面开裂,寒风肆虐。
“必须想办法……”
他扫了一眼四周猛然发现,雪原之下竟是厚厚冰层!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现。他咬牙强撑身体,高速穿梭于雪地间,引诱猿兽不断追击。而疼痛与耻辱,已经彻底点燃这头魔兽的怒火,它彻底失去理智,疯狂暴击。
轰!
终于在接连数次的攻击后,冰层应声而碎,猿兽半身跌入冰渊。他挣扎不断,却又动弹不得。
白夕夜瞅准时机,一跃而起,灵力汇聚于破空之中,化作寒光烈箭,朝猿兽脑袋直飞而去!
“吼!!”
随着最后一声怒吼,猿兽在挣扎中坠入冰层之下,水面逐渐恢复平静。
白夕夜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他踉跄地走到豆豆身边,半跪下为它施展治疗术。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行动。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罕见地严厉:“我召唤你出来是为了与我并肩作战,而不是为了让你替我去送死。”
豆豆轻声呜咽,舔着他的手。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指尖发冷,灵力紊乱。
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恐惧。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他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强大,却也感到极为的陌生。
“刚才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我的身体……真的还属于我吗?”
这个问题,悄然埋下在他心底深处。
第17章 识海轮界
[魔界.识海轮界]
在魔界深处,有一处被魔族称作为“识海轮界”的秘境,此地传说是历代魔尊之魂归处。与魔界仅隔一道石门,却仿若隔世。
传闻言唯有王族血脉可入此界,而能从中归来的非王族之人,千古间仅有一位。
她是第十代魔尊。昔年仅以一名魔将之力,强行踏入识海轮界。然而她不仅未死,还反斩四位前代魔尊,吞噬其魂,登临那至尊之位。
她后来平定妖界,并且强行劈开一道通往人间的道路,使断生涯的上古结界彻底沦为笑话。正当万魔期待她称霸三界之时,她却在盛极之巅,忽然自裁,仅留下一句话——这世间,太无聊了。
而如今识海轮界之外,再度站着三人,静候石门中人归来。
“哟,今天好热闹啊!”
首先开口的是一位身穿黑羽衣的男子,他就是目前魔军统领——鬼鸩。他轻拍衣摆,语气慵懒,眼眸似笑非笑:“看来你们也听说了那个人——秦斗生,他还活着。”
话音刚落,一旁上身**、体型干瘦如尸的男人咧嘴怪笑。他正是幽离的暗杀部队长——魍迦。
“嘿嘿嘿嘿……我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死去。因为……他是要死在我手中的。”
他舔着刀锋,啜饮自己的血,眼神充满病态的贪婪。
站在魍迦左侧的,是位身披厚重斗篷、面容被遮蔽的男子——梵镜。他出身魔界巫师一族。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记得……秦斗生上次差点把你剁成肉酱。你还不是死乞白赖让我救你。”
魍迦猛地将匕首架在他喉间,眼神暴怒:“那是我让的他!”
“哦。”梵镜说。
“技不如人就别嘴硬。”一旁的鬼鸩语气冷漠,眼神俯视,“要哭,回去哭。”
魍迦怒极,一刀飞出。下一秒却被鬼鸩轻松躲开,还不忘拍了拍衣袖。
魍迦站定,咬牙冷哼,“你这个堕魔有什么好得意的,若不是尊上护着你,你能活到今日?”
鬼鸩眼神一凛,终究未再出手。
就在此刻,识海轮界的大门轰然开启。那开门声宛如沉寂万年的历史被再度被唤醒。
脚步声缓缓从大门后传来,三人立刻止戈,单膝跪地。
“恭迎魔尊归来!”
黑曜台阶之上,一人缓缓而行。他身披黑金长袍,发束高冠,神情冷峻如寒铁,目光如渊,犹如藏着万魔深渊的意志。
他就是第二十七代魔尊——幽离。
他俯视众人,声音如寒锋破空:“你们过来,寻我何事?”
魍迦兴奋难耐,抢先开口:“尊上!秦斗生他、他没死,嘻嘻嘻嘻。”
梵镜也恭声禀报:“据探子来信,在神族覆灭修罗族之后,秦斗生现身于人界并带走了修罗王之女罗依。”
幽离嗤声一笑,眉间如覆寒潭。
“有趣。”
“修罗王自以为与鸟族订下和平协议,就能得到他们的保护。殊不知,他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取灭亡……”
他缓缓步下石阶,每一步落下,魔纹随之从地面浮现,犹如与识海轮界深处沉睡的魔魂产生共鸣。
鬼鸩面色一动,明锐察觉异样,立刻跪拜高呼:“恭喜尊上获得第十一位魔尊之力!”
魍迦与梵镜健壮,也紧随其后齐声高呼:“恭喜尊上!”
幽离止步,转身凝视着识海最深处,那是历代魔尊沉眠之所。他忽而低笑一声,声音中有讥诮、狂傲,“区区秦斗生予本尊而言,不足为惧。”
“我要的,不只是统御魔界。”
他缓缓转身,双眸之中流露出对权力强烈的**,声响在识海轮界回荡。
“我要代替艾狄,统一三界!”
“我将带着魔尊之魂的意志,再次攻上天界,并且承诺这一次,绝不会失败。”
他单手一抬,魔焰升腾,诸魔魂啸响。
“我幽离,将为魔界开启真正的战火!”
三人齐声回应:“吾王,遵命!”
第18章 幻境.绝杀
[幻境]
在与猿兽的一战之后,魔兽的出现竟开始加速频繁。从最初的每一、两日一次,到如今每日竟可达到三次之多。
白夕夜对此也感到些许不安,却也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这所谓的“幻境修行”,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试炼,而是逼迫人向死而生的炼狱。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再出现过那次的状况——意识模糊、身体不受控制之感。
他曾怀疑自己是否中了幻术,亦或遭遇了某种精神操控。但随着日子推移,那种情况却未再发生。他也开始相信,那不过是一场幻觉罢了。
“还有两日,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他这么庆幸着,也这么坚定地相信着。
然而刹那间,他的身体骤然紧绷。
那是他身为战士的本能在作祟。他没有多想,即刻唤出破空。他反手拉弓,一箭破空直指身前的远方。
在一声轻响后,一道黑影缓缓浮现。他身上黑雾缠绕,身影佝偻却显出诡异的优雅。一双淡金色的竖瞳在雾中亮起,仿佛漆黑夜幕中闪耀的鬼灯。
他的身上有着与秦斗生一样的压迫感……那不是普通的魔兽,他是魔族!
白夕夜呼吸微顿,随即目光变得凌厉。他身体本能地向后滑行几步,直接与对方拉开距离。如今的他不再是最初那个连魔兽都应付困难的新手,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死历练,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必须要保持冷静。
魔族身披黑袍,他的脸庞布满诡异的纹路,嘴角挂着扭曲的笑意。
“我以为这里的都是些废物魔兽,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个仙族的人。”那声音嘶哑中带着癫狂,如坠入冰窖,令人不禁颤抖。
“我太高兴了。”魔人低语。语调中带着狂喜与扭曲。
话音未落,一道无形的魔力波动随着他的双臂展开,瞬间扩散起来。
整个空间猛然一变!原本的青绿的草地转眼被无边黑暗吞噬。天空坍塌,地面破碎,四周浮现出扭动的黑雾,仿佛有着千万只手臂在低语、在呢喃、在诱惑着一切活物堕入深渊。
他的领域,展开了……
这情况与白夕夜所曾见过的不同。他不是没有见过魔物自行改变地形,使自己处于更有利的位置。但那也只是覆盖百米的小领域,而是不是这魔人那样,展开一个完整的世界。
一个属于这魔人的私人魔域!
破空应召而出,但白夕夜却脸色骤变。
他无法凝聚灵力!
“豆豆!”他试图召唤灵兽,却发现平时有狼狗大小的豆豆,此刻竟然只有一只老鼠那般大并且略带透明。
“该死……”白夕夜心头一紧,“看来这领域不只是会压制灵力,就连式神都受到影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魔人已化作一道残影来到白夕夜面前。他凝聚出一股黑色能量,朝白夕夜狠狠轰击而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夕夜强行激**内剩余的灵力,双倍加速与防御术法层层叠加,但却仍然只能抵挡住一半的冲击。
砰!!
他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重重砸入地面,鲜血喷洒开来,落在石块与黑泥之上。
“啧……身体还挺结实的。”魔人舔了舔指尖,眼神越发病态。“就是这样,你挣扎得越久,灵魂的滋味就会越美妙。”
在无休止的黑雾与压制中,白夕夜仿佛被困于泥潭之中。每一道灵力运转、每一张符咒使用,都像是落入了深海中,毫无作用。
“你这么努力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魔人的声音忽近忽远,不断在他耳边回荡,如同魔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他的意识。
“我为什么……这么想活着?”白夕夜怔住了。活着不应该是本能吗?
我为什么……想要活着……
“对啊,你如此的弱小。活着与你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
问题如一柄钝刀切入他的意识。他咬紧牙关刚想反驳,一股剧痛从半身传来。鲜血自他嘴角溢出,他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刻,一只冰冷的手从他的腹腔拔出。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直勾勾的朝地上重重摔去。魔气顺着灵脉的流动层层递进体内,他感到胸口入绑了千斤石般沉重。
他听不到自己嘶哑的叫声,只听到魔人那讥讽的笑声,“你这么努力的灵魂,一定特别特别的美味。别担心,我定会好好的、慢慢的享用你的。一点不剩、一滴不留的……”
鲜血不断流出,白夕夜渐渐感到模糊。战斗与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全都像退潮般消散。
他疲惫到了极点,生出了解脱的念头。甚至觉得被眼前这魔人吞噬,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可就在那一刻……
“你要活下去……要拼了命地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守着她,与她共同的理想!”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谁?是谁在说话?
紧接着,一道光影浮现于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是一个少女。
她光着脚,衣袂飘飘,在屋檐间如风般奔跑跃动。她的笑容,如同拂晓的第一缕光,轻盈且纯净。
她是谁?
镜头一转,少女身着白衣,在高楼上翩翩起舞。她体态轻盈,举手抬眸间仿佛与天地共鸣,让他心头一震。明明素未谋面,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动。
又一幕,少女跪倒在地,血泪从她的脸颊滴落,为裙摆染上点点猩红。那种痛苦与无助,如刀刻般传入他的心里。
他想抱住她、保护她,却触碰不了她。
他不知道她是谁。
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
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他似乎也察觉到这身体,能把这魔人斩杀。
身体被某种力量唤醒,他抬起手,向着黑暗中伸去。
那一刻,有另一只手,从更深的黑暗中,向他伸出。
两只手交握的一瞬间,天地翻转!
魔人正要收割最后的灵魂,突然……
嗖!
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狠狠的划破了他的喉咙!
“呜……”
魔人捂着脖子,满脸震惊地后退。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不可能!你不应该还有力气反抗!”
他看见了白夕夜的双眼。不再是清澈明亮,而是充满愤怒、嘲讽与……血色的光芒。
“你……你到底是谁?!”
白夕夜缓缓站起,体内不知何时开始涌动着澎湃能量,竟有黑雾缠绕其周身。
魔人感到恐惧,他清楚的明白,眼前的他不再是之前的弱小仙族。也不是他能抵挡的对象!“你,到底是谁?”
“魔域,展开!”
轰然之间,四周天地再度变化,火焰呼啸而来,取代了原本的黑暗。
“就凭你,也配直视我?”
这是白夕夜的领域!
魔人瞳孔急缩,强烈的魔压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疯狂后退:“不……不要杀我!”
但白夕夜早已不再犹豫。他一手匕首紧握,毫不留情地朝魔人挥下……
******
幻境中白雾弥漫,玄武从远处一蹦一跳地前来。
“白夕夜……你、还、活、着、吗?”
他哼着小曲,神情带着一贯的轻松模样。
……直到他看见倒在草坪上的白夕夜,一动不动,衣服上血迹斑斑。
“白夕夜,你别装了,快起来啊!”玄武轻拍着他的肩膀,却忽然脸色一变。
他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魔气!
“糟了……”他眼中露出惊骇之色,“中高阶魔人怎么会出现在中低等级的幻境中?!这可不是幻觉……”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
那不是幻觉,那是场真正的战斗。以白夕夜的能力而言,必然无法抵挡中高阶的魔族。但他却依然在那样的绝境中活了下来。
“你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玄武喃喃。
第19章 真相
[人间.小屋]
“你有没有搞错!”白虎的怒吼震得屋顶都要掀开,“那只魅魔居然出现在夕夜的幻境里?玄武啊玄武,我对你可真是刮目相看啊!”
朱雀正坐在白夕夜的床边,神情专注,掌心灵光流转,细致地净化着他体内的魔气。
“我……我也不清楚啊!”玄武低着头,额角渗出冷汗。
他语气慌乱,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根本不敢过多辩解:“我明白照理说他不该出现在那里面的,也许是族里人弄错了……
“况且,夕夜他不是还活着吗……”玄武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再被白虎斥骂。
“朱雀,夕夜他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青龙沉稳问道。
朱雀点头回应:“暂时无性命之忧,但他体内的魔气未清,仍需时间彻底净化。”
青龙转头看了玄武一眼:“我们先出去,等朱雀处理完,玄武你再进去治疗也不迟。”
白虎不等多说,直接拎着玄武出了房门。
刚踏出门外,两张不应出现的面孔便映入眼帘——罗依与秦斗生,静静站在大门前。
白虎眼神一寒,瞬间召出灵器□□无泪,眼里顿时锋芒毕现。玄武也凝聚术法戒备;唯有青龙依旧冷静对白虎暗使眼色后,才转向秦斗生:“怎么,将军在砍了我之后,现在可是前来关心我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罗依站出来开口,“将军是希望能与各位谈一谈。”接着回头对秦斗生点了点头。
秦斗生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我想见太晨帝君,希望能与天界结盟。还请各位代为传达。”
白虎冷笑出声:“结盟?魔族屠我神族可才过了区区五百年……秦斗生,你倒是忘得干净,我们可没忘!你想结盟?那你倒是先赔我们数十万条性命试试!”
她猛然前踏半步,杀意如风而起,剑锋直指秦斗生的颈上。
“白虎!”青龙低喝,白虎才稍稍收势,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紧盯着秦斗生。
罗依立刻张开双臂挡在秦斗生面前,语速加快:“白虎神君,我们理解你的愤怒。但……还请先听将军说完。”
秦斗生沉声道:“你们可知,幽离如今已拥有十一位魔尊之力?”
白虎面露震惊,青龙眉头微蹙。
“不是才十位吗?”玄武脱口而出,“这么快就……”
秦斗生扫过众人,确认他们确实还不知情才继续说道:“在座各位,恐怕没人比我更了解魔界的地形、部族分布与军队行进路线。如果我能加入天界,对你们而言绝无坏处。”
玄武凌厉反问道:“那若你已投靠了幽离,我们岂不是亲手引狼入室?”
“总所周知,我乃前魔尊艾狄的将领。我与幽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秦斗生冷静回应,“若真要投靠,又怎会选择此刻?”
“你与幽离有仇,我们可以理解。”青龙紧盯着他,语气却更锋利:“但你想与天界联盟,凭什么让我们信你是真心的?可别忘了,当年魔军几乎攻上九霄,死去的神族英魂无数!”
秦斗生微微低头,语气中夹杂着隐忍的痛意:“没错,如你所知那般,当年的魔军几乎攻上了九霄。那你可知,魔军为何会突然退兵?”
青龙沉默了,他想回答,却终究无话可说。
“魔尊艾狄……”秦斗生一字一顿,缓缓道出真相,“当年是她下令撤兵,不愿神魔两界血流成河。”
“魔尊会怜悯神族?你是编故事哄三岁小孩?”白虎嗤笑:“谁都知道神魔之战,是你们假借结盟之名,实则图我神界臣服魔界!明面上是说是和天界结盟条款却以魔界为中心!哼!我们天族,何曾惧战!”
“正因如此,艾狄才做出退兵决定。”秦斗生依旧面不改色,“若非如此,你们以为魔军当时为何不一鼓作气攻入九霄?而你们又可知道她这么做的后果?”
秦斗生声音毫无波澜,犹如陈诉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一般,“魔界是以强者为尊的地方,正因为这份决定她因此被族人视为懦夫、叛徒。让她在魔界几乎众叛亲离。不但失去了历代魔尊之力,更遭幽离追杀。”
这话,让众人终于沉默。确实,若非如此,实难解释当年的突然撤兵与后续魔界的剧变。
罗依往前走了一步,“我带将军来此,并非要求你们立刻相信,而是希望你们能亲眼见证他接下来做了什么,再决定信与不信。”
秦斗生接着说道:“各位都是神界的中坚战将。如果我在此过程中有任何异动,我相信你们有能力将我当场斩杀。”
白虎和玄武虽然不情愿但未再言语。
青龙陷入思考:若他所言属实,那或许将会是神魔两界的转机。
沉默片刻,青龙开口:“好,不过我们并不会完全相信你的话。我们可以将你的话传达给帝君。是否接纳,决定权在于他。”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冷冽:“如果他下令立刻处决你的话……”
秦斗生垂下眼帘,面具遮掩了他的神情,但众人都能感受到,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抱拳低头,以示谢意。
就在这时,朱雀从屋中走出,一看见秦斗生,立马拔出了长枪戒备……
******
白虎和玄武留在屋子里向朱雀说明当前的局势,青龙则带着罗依,前往附近一处幽静的林间。
“刚才多谢你了,”罗依先开口,语气轻柔,“如果没有你出来调停,恐怕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青龙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就像我们说的,我们不会完全信任秦斗生。如果真有命令要杀他,我们不会犹豫。”
这话说得冷淡,但罗依却只是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反而透出一份对秦斗生的信任:“你找我出来,还有别的事吧?”
青龙微微一怔,低头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样东西。
一支水蓝色的簪子静静地躺在他掌心。簪身温润如水,顶端还垂着一只小巧的铃铛,与他腰间那只如出一辙。蓝色中散发着柔和如珍珠的光辉。
罗依怔住了,目光紧紧盯着那簪子,一时之间竟然说不话出来了。
青龙看着她,眼神里褪去了方才的冷意,只剩柔和与执着:“送给你的。你要去烈霞天界,对吧?”
罗依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眼睛。那一刻,像是他看穿了她所有的计划与意图。
“我叫霁言。”然后轻轻补了一句:“若有一日,你愿直呼我名……便唤我。”
青龙伸手牵起她的手,将簪子放在她掌心,指尖划过时传来一阵冰凉:“必要时,或许它能保你一命。”
他垂眸,像是压下了什么话,最终才低声道:“至少,保你一具全尸。”
霁言......
罗依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随后,她低头端详着簪子,那无声的铃铛静静地垂着。但真正让她惊讶的是——那铃铛竟是由护心鳞炼化而成。
她猛然抬头看着他。
水族一生只有一片的护心鳞,他却,给了她。
青龙没有解释,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温柔,却带着一丝灼热。
罗依嘴角上扬,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却掩不住那份动容:“那……要是我真死了的话,你可得替我收尸啊。”
青龙淡淡应道:“好。我替你收。”
罗依一愣,眼眶微微发热,随即低笑出声,那笑容温柔而明亮,像是春雪初融。
“修罗族里仍有烈霞兵把守,我会想办法接近他们,设法让他们把我带去见释偈。”
“好。”青龙点头。
“你就不怕我手上的簪子,会暴露你的身份?”
“你也不怕我会去告密,我还怕什么?”
罗依轻轻一笑,低头打量簪子:“这上面神力太浓,我回头让将军帮我处理一下。”
“好。”
话毕,两人再次沉默下来,林中微风拂过,簪铃无声,心声未尽。
第20章 锦绣城
秦斗生与罗依短暂相处后,便告别了她,转身走向四象。
他眼神扫过几人,语气平稳地说道:“各位,我们是否启程前往朝晖天界?”
众人沉默不语。秦斗生看得出来,在四象眼神中仍带着一丝戒备。
青龙深呼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当前还有任务在身,需要前往锦绣城一趟。但目前夕夜尚且虚弱,我希望你能与玄武一同留下,照看他。”
秦斗生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双手一拱:“我明白了,各位小心。若有需要,尽管唤我。”
白虎与朱雀虽性子火爆,对他依旧存疑,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他们心中还是明白的。于是,两人也略显生硬地回了个礼。
在短暂的交接过后,三人启程离开。
******
[锦绣皇城]
这座王城矗立于九州腹地,其辉煌如日中天。
其名取自“锦绣山河,王权永固”之意。它不仅是祁国的政治中枢,更是文明交汇的璀璨明珠,承载着百余年的辉煌与荣耀。
这一次,青龙一行来到这里,是因为收到密报:有人在城中炼制人魂。
这种禁术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掌控,其背后肯定有不凡势力。他们的任务是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
他们一行人聚在一条阳光难以照入的暗巷里。四周阴湿腐臭,常人一般避之不及。
朱雀率先开口:“线报指出,在国师李道上任后,锦绣城这半年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他的背景无从得知,不过能确定的是他并非权贵出身。”
白虎疑惑道:“没有任何背景?那他是怎么当上国师的?”
朱雀看着她,答道:“传言,李道出现在锦绣城中之时,逢人就说:‘自己已悟得天道,是天神的代理人。’起初并无人理会,只当疯言疯语。”
“一日,他跑到城楼上大喊诉冤。大意是说无人信他是神的代理人,故获得苍天垂怜,将赐予他一场金雨,以示身份。”
青龙紧蹙眉头,“所以,真的降下金雨了?”
“是,并且是真金。”朱雀极为肯定,“正因如此,李道得到祁国君主的召见。并且他在上任后的日子里让祁国得到史无前例的繁荣与昌盛。因此,他极受祁王与百姓的拥戴。”
青龙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轻握成拳,贴上唇边。他思考片刻后,继续问道:“还有什么线索吗?”
朱雀微微颔首,“有。他会定期释放部分奴籍之人,向外宣称这是上天的垂怜,他秉承上天旨意,赦免他们的罪行。目前有理由怀疑,炼魂阵与李道释放奴籍这举动有关。”
他停顿一下,“这些被释放的人员皆是奴役、青楼女子与罪犯,且皆为年轻人。”
原因不难理解。魂魄纯净且阳气充沛的年轻者正是炼制人魂的首选。
至于灵修之辈为何罕见,或许是为了避免引起太多注意,又或有更深隐情。
青龙语气平静:“具体是怎样赦免这些人?”
朱雀点了点头,答道:“人们为了赞颂国师恩泽无量。他们会在每月十五晚上——也就是今晚。会把选中的奴籍之人聚在一个叫霹雳堂的地方,然后再由李道挑选。”
白虎沉思片刻,开口道:“所以,我们需要伪装成这一类人群,这样才更容易进到霹雳堂?”
她继续补充:“要不我们每人假扮一类,那样被选上的机率或许会增加。”
此话一出,青龙与朱雀齐齐望向她。
白虎眼角抽了抽,一眼看穿了他们的意图,立马回瞪朱雀:“你长得那副绝色模样都不去扮青楼女子,反倒要我?”
朱雀交叉双手,一脸正经:“我可以扮女子。但若以灵力遮掩容貌或改变身形,遇到同阶修士时将会极容易暴露。还不如用真实面目,那么我们只需收敛灵力即可。”
白虎无言以对,只能冷哼一声、暗自咬牙。
一旁的青龙别过了头,强忍着笑意,但微颤的肩膀显然出卖了他。
白虎轻叹:“今晚乔装打扮,行动。”
话音落下,三人迅速离开了小巷,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而在他们身后,小巷深处,一道微不可察的灵息,悄然消散于风中。
第21章 魍迦
“你是谁?”
白夕夜再次看见了,那位在他脑海出现过无数次的少女。
每次,她都是在黑暗的深处。她仿佛自成光芒,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明媚不羁,犹如破晓的朝阳,划破沉寂的夜空。
她爱自由,如鹰隼翱翔天际;却又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悲伤。如同花期将尽的樱花,飘散在风里。
你,到底是谁?
白夕夜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像沉重的铁块,一点点从深渊中挣扎而出。朦胧的视线中,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你醒了?”
这把声音,熟悉又陌生。
经过幻境的锤炼,白夕夜的动作已经先行于思考。他几乎是本能地凝聚起破空,反手便是一箭射出,灵力化作寒光,直面飞去!
叮!
只听一声清脆的震响,那黑影轻而易举地挡下了箭矢。仿佛白夕夜的全力一击,不过是微风拂面。
视线渐渐清晰,白夕夜终于认出了来人。
“秦斗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秦斗生捡起灵箭开始在指间把玩起来。他的语气似笑非笑,“不过比起上次见面,你的进步可不止是一点点。”
看着眼前的人白夕夜也懒得再挣扎,干脆躺回床上,懒洋洋地道:“罢了,你这次来又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秦斗生摇头:“并不是。”
接着,他简略地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总之,目前我们不算敌人。”秦斗生说。
话音未落,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夕夜,你终于醒了!”
玄武大咧咧地冲进屋内,双手一张,一把扑进白夕夜的怀中,紧紧将他抱着。看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夕夜顿时觉得十分感动,至少觉得在幻境里的苦日子玄武他是知道的。
“呜呜呜,你要是再不醒,等白虎回来肯定掀了我的天灵盖!保佑啊,你终于醒了。”玄武说。
白夕夜一怔,脸色一黑。
“......”
请把感动还给我!白虎不打算掀了你,你也不会关心我的意思是吗?!
然而气氛一转,一阵如狂风席卷而来的强烈不安突然在室内蔓延开来。三人瞬间戒备,气氛凝重。
“你来还是我来?”玄武神色一正,站直了身体,斜视着秦斗生。
“我来。”秦斗生聚起魔力,幻日残月赫然在手中显现。他的魔力在周身流转,杀气隐隐浮现,“他们让你我二人在留守在这儿,不就是为了以防这种情况吗?”
说完,他朝门外走去。
“要去看看吗?”玄武咧嘴一笑,看着白夕夜的眼神满是兴奋之色:“我们一起欣赏‘弑神将军’的风采。”
******
院外站满这一群黑压压的魔兵。
一眼望去约百余个。他们排列整齐,身披破旧铠甲,头盔中还不时地渗出浓郁的黑雾,让人看不清脸庞。他们毫无生气,仿佛来自地狱的傀儡军团。
站在最前方的就是魍迦。
他佝偻着背,嘴里发出刺耳的“吱咯吱咯”的笑声,像夜里磨牙的虫子,令人心生寒意。
“傀儡兵。高阶魔族。据说炼制不易,他们不止生前魔力高强,死后更是不伤不灭。”
玄武眯眼冷笑,手迅速结印,在空中划出数道光纹。瞬间一张密密麻麻的灵力天网张开,笼罩着屋舍四周。灵气激荡,震得地面簌簌作响。
“看来魔界为了抓你可是下了大本钱。”玄武随后补充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们不是打算训练那小子吗?”秦斗生指了指白夕夜:“你来帮我,我需要借用你一点灵力。”
玄武耸耸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在桌上摆起了茶具!
白夕夜心神紧绷,相比幻境中的魅魔,这些傀儡兵的压迫感,简直天差地别。他唤出破空,但指尖微颤。
秦斗生看向魍迦,语气中满是不屑:“我说魍迦,幽离和梵镜知道你带出这些东西吗?小心回头哭鼻子去。”
秦斗生这话很明显在挑衅,但对方却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魍迦舔了舔嘴唇,怪笑着:“只要能亲手剐了你,这点代价算什么!嘻嘻嘻.....”
话音落下,魍迦单手一挥,身后的傀儡兵齐齐发动。
黑雾翻涌,尸气弥漫。
秦斗生眼神一冷,骤然出手!
轰!
只见他双剑在手,直冲入傀儡群中!
剑光如织,寒芒迸射。每一剑劈出,都精准切割傀儡要害,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剑风猎猎,黑雾四溅。短短数息,已有七八个傀儡兵被削成碎片,碎骨横飞。
但傀儡兵不同于活物,他们没有痛感,不知退缩,即使被砍断了手脚,依然拼命扑上。若非如此,恐怕他早已取得胜利。
白夕夜握紧弓弦,心中一阵悸动——这些动作,这种冷酷的杀意,他总觉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战局瞬息万变,秦斗生单人独剑,穿梭在傀儡兵的围攻之中。但他依旧剑气纵横,长发飞舞,身影快得几乎只剩残影。
面对如此强敌但他却丝毫不落下风,反而越战越勇。
魍迦冷笑着挥手,更多傀儡兵潮水一般,蜂拥而上。
“需要支援吗?”玄武笑着问。
“不用。”秦斗生气也不喘,道,“小子,借我一点灵力!”
随着秦斗生一声呼喝,白夕夜也凝聚灵箭朝秦斗生射去!
秦斗生收起幻日残月,头也不回,单手接过灵箭,脚一跃手一翻,直接将灵箭刺入傀儡兵天灵盖!
嚓!
一声闷响,傀儡兵瞬间僵直。由于灵力与魔力的冲击,傀儡兵随即炸成碎屑。
白夕夜见状,立马连射几箭,无一不是被秦斗生精准利用。
玄武看得连连咂舌:“啧啧,怪不得叫‘弑神将军’,这身法行云流水,一箭一个倒,厉害!”
随着倒下的傀儡兵越来越多,魍迦脸色微变,终于抽出了他那把黑色弯刀。
刀身上铭刻着诡异血纹,如蛆虫爬行。上头飘着浓烈的魔气,几乎扭曲了空气。
秦斗生一看,冷声道:“这刀,喂养了不少血吧?”
魍迦舔着刀锋,眼神阴狠:“这其中就有和艾狄交好——幻狐一族的血,你熟不熟?”
秦斗生的眼神骤冷,怒意爆发!
唰!
他一聚力,将幻日掷出,剑锋直逼魍迦面门!
“看来,今天是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
“谁死谁活还说不准呢!”魍迦大笑着挥刀迎上,刀剑交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两股强大力量的撞击力造成周围地面寸寸龟裂,气浪翻滚。整个结界发出极为刺耳的嗡嗡声!
玄武也收起了玩笑,凝聚灵力。随着一记灵咒击出,两道灵力一橘一蓝往不同方向飞去。
蓝色灵力击中了秦斗生。在感到自身力量暴涨后,说了一声“谢谢”。
橘色灵光则飞速射向魍迦。
而魍迦不止需要应付着秦斗生,还得躲避来自玄武的攻击!
趁势,秦斗生再次拔剑杀至!
两剑环环交错,动作快如闪电。
魍迦以黑刀全力抵挡,然而在秦斗生全力一击之下,地面都被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然而魍迦却依旧狂笑着反手挥刀,锋锐的魔气劈向秦斗生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武的灵力如影随形,紧随而至,命中魍迦的背后!
一股剧烈的灼烧感席卷他的全身,魍迦发出凄厉惨叫。灵力的侵蚀使他的皮肤炸裂,黑血狂喷,五官也随之变得狰狞。
“秦斗生!留着你的命,我下次会过来取的!”语毕,他的身体化作一团翻滚的黑雾,仓皇遁逃。
剩下的傀儡兵也在秦斗生与白夕夜的合力下全数覆灭,短短数十息,化作飞灰。
在短暂的寂静后,秦斗生收剑入鞘,缓步走向小屋。他浑身杀气尚未散尽,宛如恶魔归来。
玄武见状也收起灵网,眼神中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佩服。
”果然是‘弑神将军’。”玄武拍手感叹道:“这场战斗真是精彩无比。”
白夕夜也往前一步,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撼。他刚才的每一箭,都被秦斗生精准借用,化作致命一击。这种强大的力量,让他从心底生出敬仰。
秦斗生淡淡一笑,拍拍白夕夜的肩膀:“不错,下次可以更快一点。”
白夕夜注意到他的掌心中带着一道道血痕,脸上不由地惊慌道:“你的手……”
“无妨。”秦斗生语气冷淡,“过一段时日就好了。”
玄武在旁边笑着补了一句:“看来我多虑了,有你在,我们就能安心等白虎他们回来。”
三人之间的气氛在经历生死之后反而变得更为紧密。
秦斗生回看身后的傀儡兵,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第22章 不保人渣
[祁国.锦绣城]
月色清冷,密林外青龙和朱雀已守了大半个时辰。
青龙披着凌乱长发,身穿件破旧囚衣,衣角边缘沾满尘土,看起来一脸狼狈。
朱雀则头缠灰布,穿着粗布短打,原本俊美的脸庞也多出几条疤痕。打扮得像个贩夫走卒。
这时,青龙皱着眉头低声抱怨:“是不是你弄来的衣服太难穿了?她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闻言,朱雀睁开双眼,淡淡回应:“你怎么不说你弄来的饰品繁琐,她戴不上?”
话音未落,草丛中响起一阵细碎的响动,两人转身望去。
白虎拨开树枝走出。她身穿粉色轻罗长裙,步履生姿。她的妆容淡雅,在月光的照射下,却掩不住那英气的脸上透出的几分不自在。
“怎样,可以吗?”白虎问。
青龙和朱雀同时沉下了脸,面露难色,表情格外凝重。
白虎看着两人,又低头看看自己,微皱眉头:“我有这么糟糕吗?”
青龙语气淡定:“要不,你还是把那头麻花辫拆了,换去你平日里的半髻?”
朱雀点头附和。
“蛤?”白虎低头看了眼那条垂落在肩前的麻花辫,“这是唯一一个我所会的发型里最为复杂的一个了。不好看吗?”
两人皱眉摇头。
朱雀:“我就说她不会戴那些发饰了。”
青龙:“抱歉,以后不会了。”
白虎:“……”
******
[锦绣城.霹雳堂]
他们三人终是混进了各自的人群中。
白虎混在人群中央,微垂着头。周围的女子们谈笑风生,叽叽喳喳地交流着。她们的声音高低起伏,仿佛这里不是诡异的地底密室,而是盛大的庙会。
有人惋惜地说:“上次没选上真是可惜呢。”
有人满怀憧憬:“能有机会被神明亲选,真是莫大的荣耀。”
白虎静静地聆听着,心中却泛起一股凉意: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抬眼望去,四周的墙上密布着扭曲古怪的图腾在微弱的照耀下仿佛蠕动着,散发出一股令灵魂发颤的阴森气息。
若玄武在此,他或许能一眼认出这些阵纹的出处与用途。可惜现在也只能凭直觉前行,不过……
白虎心中仍暗自庆幸——看来,他们来对地方了。
走廊蜿蜒曲折,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的血腥和草药的气息。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宽敞的大厅。
两侧的蜡烛密集排列,火光摇曳,虽然比之前的走廊亮堂许多,但在白虎眼中,这光芒更像是点燃的祭坛,等待着无知者的献祭。
讲台高耸,七八层台阶之上,一排座椅后还有道若隐若现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白虎目光一转,锁定了远处人群中青龙和朱雀的身影,心头不由感到安心些。
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突然,后台帷幕微动,四名身穿黑袍的男子无声走出,分别站了讲台四角。
紧接着,一位身披金丝道袍的中年男子缓步登场。他神情肃穆,步履之间自带威严。
他就是李道,祁国国师。
白虎微皱眉头,冷冷注视着他。
李道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红袍的青年人。他的帽子遮掩了半张脸,但感觉神情沉静。
白虎感受到对方似有似无的灵力,看来内敛得极深。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此人不容小觑。他没把灵力完全收敛可是对我们发出‘邀请’?看来搞不好还是相识之人。
红袍男子凑到李道耳边低语几句,便退下不动。
李道朗声开口,语气慷慨激昂:“黄天在上,神恩浩荡!李某蒙受神谕,今夜将在尔等之中选拔幸运者。特赦免尔等罪孽,予以新生!”
话音未落,台下顿时沸腾。
跪拜声、呐喊声、叩首声,汇成一片。
李道微微一笑,随手一指,选中了十余人。白虎也被划入其中。
她静静跟随人群穿过讲台后的暗道,内心波澜不惊。
身边的人神色激动,口中不断喃喃感谢天神,感谢李道,感谢一切可以感谢的存在。
可白虎只是冷眼旁观,心底的寒意愈发深重。
穿过几条幽暗的甬道,他们来到一间小厅。
厅中燃着一鼎巨大的香炉,三人环抱粗细,香气扑鼻。
可白虎灵觉极敏锐,早已嗅到香气中混杂着浓重血腥。
李道端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优雅地抿着茶水,神色淡然。
突然,地面纹路泛起暗红色的光芒,一座阵法轰然成形,将人们困在其中。
此时众人惊慌失措,拼命拍打着阵法边缘,哭喊求救。
白虎眯起眼,感受着阵中浓烈的灵气波动,冷笑一声。
李道慢悠悠放下茶盏,欣赏着这一幕,嘴角还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真没想到,今日还有大鱼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在众人之间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白虎身上。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贪婪与快意:“这阵法可是神官大人亲手为你加固的。”
白虎冷哼,右手一翻,□□无泪倏然出鞘。
“可惜了,我的同僚中有人对阵法也略知一二。”她冷笑出声:“虽然我不会布阵,但破这种程度的阵,够了。”
她将掌心猛地划过无泪,将鲜血涂抹于刀身之上。
刀气纵横,血色灵光闪烁。
“破!”
随着她一声低喝,将无泪狠狠地劈向铜炉!
轰!
阵法黯然失色、应声崩碎!
那些被困的人如溃堤洪水般逃窜、哭喊着四散而去。
厅内,只剩下白虎与李道对峙。空气仿佛凝固。
李道脸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你……你是什么人?”
白虎一步步逼近,眼眸如寒潭般冷寂:“问题,由我来问你。”
她冷冷道:“你为何以奴籍之人修炼?你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告诉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李道沉默片刻,忽而笑了,带着一种超然的冷漠。
“他们不过是些贱民和罪犯罢了。”他平静地道,“这世道,便是以少数的痛苦,换取多数的安稳。贫贱之人,若能以身成仁那他们也算圆满。”
“生来卑贱便该死?是谁给你的权力定义他人的生死?”白虎眸光一寒:“那些奴籍不过是出生不好;至于罪犯,国有国法,应按律处理”
李道轻蔑地一笑:“天意如此。百姓只在乎安稳繁荣,至于代价?谁会在意?只要死几个无名小卒,城池繁荣昌盛,不是皆大欢喜?”
白虎听得心中怒意滔天。
“今日你以贱民为祭品,明日便以不顺从者为祭品!你口中的‘多数幸福’,不过是你一己之私的遮羞布罢了!**,是永无无止境的。”
李道笑容渐冷,似乎意识到无法善了,便冷声道:“如你所言,国有国法,天有天规。若我真有错,自有地狱审判。而你,又能奈我何?”
白虎冷笑道:“看来那神官大人给了你不少好处,搞不好其中就包括从地狱把你捞起来。”
“我改变主意了。”白虎缓缓举起无泪,声音低沉如雷:“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就让你连地狱也去不到。”
刀锋寒光闪耀,杀气冲天。
李道明显慌了,“我知道仙神界有规矩,不得随意处置人族!”
“哟,知道得可不少。但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白虎冷笑,如万尺寒潭:“况且,你不配为人!”
李道终于慌了,大声叫喊:“神官大人救我!快来救我啊!”
见无人回应,他立即跪地求饶,“我知道幕后是谁!放了我,我可以说,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白虎微微眯眼,刀光流转。
“太迟了。”
刀光落下,血光四溅!
******
轰!
苍穹之上,天火轰然降落。炽热的火柱直冲而下,燃烧着整个霹雳堂。
天火,是天界对神族犯禁者的审判标志。
青龙与朱雀在远处见状,一怔,立马朝天火飞奔而去!
在他们赶到之时,看到白虎静静伫立于火光中,黑发飞扬,周身沐浴在烈焰之中。
而地面上,李道的尸体焦黑扭曲,早已无生机。
朱雀冲上前探查李道残魂,一愣。片刻后他才缓过神来,说道:“你太冲动了。”
白虎微微垂眸,声音冷然:“让这等人轮回,只会玷污了地狱。世人皆说神爱世人,必须无私对待。”
“可是我们一直以来想守护的是无辜的苍生;而非人渣。”
她缓缓转身,目光穿越火海,望向无尽夜空:“这天火,未免来得太及时了。”
青龙紧蹙眉头,沉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白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神色故作坚定:“还能怎么办?天火已降,理应自赴天界领罚。”
火光映照着她坚定的面容,身影如烈焰中一柄孤独的刀锋,凛然不屈。
她迈步朝火焰深处走去,声音低沉: “可是,我并不后悔。”
青龙与朱雀静静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言语。
随后两人跟上她的步伐,一左一右,搭着白虎的肩膀。
三人相视一笑。
风起时,锦绣城的角落里,有微微骚动的暗流悄然酝酿……
在锦绣城最高的望楼上,一道模糊身影,静静凝望着远处的火光,手指轻轻叩城墙,似在思索。
第23章 天罚
[人间.小屋]
深夜了,白夕夜依然在外面练箭。虽然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但下午时秦斗生对战魍迦的场面依然历历在目。
那流畅的身法与剑速……
白夕夜心神一晃,箭已偏离了轨迹。
“这么晚了还练?”秦斗生交叉双手,依靠着门口。“欲速则不达。”
“你少小看我,我平常都练习到这么晚的好吗。”说完白夕夜也觉得有些心虚,立马扯开话题:“你为什么突然回来?还提议和神界结盟?”
秦斗生顿了顿,思索片刻后道:“三界共存,是我们的愿望。”
“你们?你和谁?哦,魔尊艾狄。我听你称她为公主?这是为什么?”白夕夜饶有兴趣。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登上魔尊之后,吩咐我还叫她公主。”秦斗生垂下眼帘。
“你……你喜欢艾狄?”白夕夜问得小心翼翼。虽然感觉得出来,却有种想亲口和他确认的感觉。
秦斗生沉默许久,最后摇了摇:“我不知道。”
“那日罗依随我离开后,她向我吐露了许多。曾经结盟的部族在幽离的统治下,早已苦不堪言。顺他者,尚可苟活;逆他者,唯有灭亡。这样的暴政,绝非我们所愿。”
“她也绝然不会想看见自己原本的盟友、族群受难。那是我们共同所守护的东西。”最后这一句明显是他想扯开话题。
玄武稚嫩的声音传来:“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在这儿秉烛夜谈?”
正当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天际忽有异象,一道炽烈火光划破夜空……
说完,玄武抬头看见火光从天而降,心头一紧,“天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斗生皱起眉头:“我记得天火代表着有神族犯了重罪,需召集神界众主神对其进行审判。”
玄武额头不禁流下冷汗:“你们到底是闯了多大的祸啊。”
“我看你们先去冥辕天界中的负岳泽吧。只需一路向北就好。”随后,玄武匆忙交出一个类似桃核的东西,交到秦斗生手中,“你们拿着这个到负岳洲,他们就知道你们是我的人,不会为难你们。”
“我急需要到朝晖天界一趟。”
******
[朝晖天界.东阳殿]
东阳殿内,气氛沉肃得如临大敌。
太晨帝君端坐在主座之上,神色严肃至极。右侧下方,释偈帝君斜倚而坐,他神情慵懒,嘴角似笑非笑。西池圣母则面色平静,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波动。
左侧席位依次落座的是冥辕天界的部族领袖:魁梧苍老的兽族族长狮王耶律令、温和沉稳的水族族长龙王瑾言、姿态冷艳高傲的鸟族族长凤凰彩粼以及神情晦暗的麒麟族长黎曦
白虎跪在殿中央,青龙、朱雀跪于她身后左右。三人虽为跪姿,身姿却如雪中孤松,挺拔不屈。
释偈帝君轻笑出声。声音中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戏谑:“啧啧啧,我就说你们几个为什么能闯出这么大祸。虐杀人魂,还魂飞魄散?胆大如此,莫不是身后有人?”
他的余光扫向太晨帝君,但后者依然不动声色、一脸严肃地端坐高位。
释偈帝君脸带讥笑,“哎呀,这种审判之事本该由我主持。但你们争着要审判她,我也只能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狮王脸色一沉。他声如洪钟回荡在殿中:“释偈,你别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我兽族不出这等离经叛道之辈!”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扫向白虎之时却隐隐带着些许复杂。
角落里的麒麟表面上神色平淡,但原本还在玩弄的酒杯不知何时破碎,鲜血正从他指节间缓缓渗出。
这时,一声苍老却铿锵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呵呵,释偈君此言差矣。你可以质疑我们冥辕天界的各氏族,却不可轻侮了太晨帝君的威仪与公允。”
踏入殿内的,是一位白发苍苍却腰背挺直的老者。他神色仁厚却不失威严。老者正是长灵族的前族长,被众族尊称为“爷爷”。
“爷爷。”冥辕各族长纷纷起身行礼,就连狮王也不得不躬身致敬。
玄武搀扶老人就坐于第一席位后,默默走到白虎身后,站着不语。
太晨帝君望向白虎,声音平稳如水:“四象白虎,你残杀人族李道,不仅毁其肉身,连其魂魄也不留,此举何意?”
释偈帝君眼中光芒一闪,冷笑着补刀:“怎么,你和李道有私仇不成?还是说你觉得背后有人替你撑腰,才敢如此放肆?你这番行为简直视天规于无物。”
白虎抬头,眼神沉静,“李道以奴籍百姓为原料,设阵法吸魂炼魄并且假借为祁国谋福旨的名义,行践踏他人性命之实。罪臣绝不认同这种所谓的‘安居乐业’。”
西池圣母轻轻摇头,语气淡然:“既不认同,你尽可将其击毙。可你毁其魂魄,使其永不轮回,这便不是正义,而是狠戾了。”
白虎平静答道:“李道所施之阵法并非凡人所能为。我怀疑,他背后之人,乃是天界中人。”
话音未落,众神脸色皆是一变。
太晨帝君神情依旧未动,语气低沉且不容抗辩,“依你之言,空口无凭。证据何在?”
白虎深吸一口,声音不变:“证据,已被天火烧尽。”
释偈帝君一挑眉,冷哼出声:“所以你是怪我们烈霞降下天火了?太晨君,你的人可是长了一张巧嘴呀。”
太晨帝君缓缓阖目,沉吟片刻,忽然开口:“说到底还是你的一面之词。白虎,你可知弑魂灭魄之罪,如何量处?”
白虎不退:“知道。应受天雷二十道。”
太晨帝君睁眼,“罪臣白虎,弑杀人魂,明知故犯,再加重责。共四十道天雷。”
殿中众人一惊!
四十道天雷?白虎如今修为虽不浅,却未臻巅境,恐怕难以承受!
释偈帝君放声大笑,言辞挖苦:“太晨君果然铁面无私,令人敬服。”
麒麟欲地起身,目光灼灼欲裂,正欲冲入殿中却被一旁的龙王伸手拦住。麒麟紧咬牙根,终究坐回原位。
白虎却无惧,挺身答道:“罪臣,领旨。”
正当她走到麒麟前面之时,忽然停下脚步。她悄悄拔下头上素簪,头也不转,将素簪扔向麒麟。
在麒麟接过发簪后,她才往殿外走去……
******
[朝晖天界.天邢台]
天刑台上,雷光闪现,乌云密布,仿佛诸神盛怒。四周雷光闪闪,每一道轰鸣都似要劈入灵魂深处的恐惧。
青龙三人站在台下,面露忐忑。白虎却依然冲他们一笑,倔强中透着一丝坦然。
她被金锁捆在天刑台中央,挺直着背脊,仿佛要用最后的尊严迎战天罚。
第一道天雷落下,她只是额头渗汗,咬紧牙关。
前五道天雷,她虽感到痛苦,却依旧咬牙硬撑。血肉焦灼间却未曾低头。
可随着天雷一道道落下,她的身体开始破裂。皮开肉绽,骨骼崩碎的声音清晰可闻。她感到灵力似一层一层被撕裂,内脏翻腾剧痛。
爷爷轻声说道:“太晨君,四十道天雷,这刑法太重了。”
太晨帝君却未动容,只轻声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狮王目光复杂,他虽一向与白虎不和却也不禁低声开口:“这家伙还是有我们兽族的骨气。”
青龙紧闭双眼,手指深深嵌入掌心,不忍直视。
朱雀却死死盯着刑台,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浑身颤抖。
玄武面露忧容,心中如焚却也不忍直视。
第二十道天雷轰然劈下,白虎终于站不住了,身躯轰然跪地,鲜血喷涌。
这时三人终是按奈不住,纷纷跪地。
青龙首先发言:“求太晨帝君饶过白虎,我三人愿替她受罚!”
释偈帝君饶有趣味地瞥向太晨帝君,但后者依旧不动如山,无视三人祈求。
第二十五道天雷落下时,白虎的身躯已血肉模糊,犹如一滩红色残影,动也不动,唯有微弱气息证明她尚未殒命。
然而就在第三十二道天雷降下之前……
麒麟如同一道光影冲上刑台,紧紧抱住白虎,将她死死护入怀中。
天雷轰然劈落,落在他背上,瞬间炸裂出一片炽白火光。
太晨帝君单手一挥,天雷止息。他语气一沉:“麒麟族长,你这是作甚?”
麒麟跪在刑台中央,双手依旧牢牢护着白虎的残躯:“恳求太晨君,剩下的天雷我愿替白虎受罚!”
“麒麟,我还可以……”白虎声音虚弱如丝。
话音未落,便被麒麟更紧地搂住。
“好了,你别说话。你想承担自己的罪罚我拦不了你,但该受的你也受了,剩余的......”他的语气低沉冰冷,似一头濒怒的野兽,却又温柔得令人心碎。
“我不让别人碰你,我就不信谁碰得了。”
西池圣母也终于动容,叹息出声:“太晨君,白虎虽然有错,但她总算是为了护着了祁国百姓,避免了更多伤亡。还请太晨君斟酌。”
释偈帝君带着戏谑的语气冷笑出声:“太晨君,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太晨帝君沉思良久,轻叹一声,终缓缓道:“白虎虽然有罪但身为同僚,其余三人并未做到规劝,依然有责。剩下的九道天雷,你们自己领罚去。”
三人大喜道:“罪臣,领旨。”
天雷再落。青龙、朱雀与玄武并肩踏上刑台,雷霆轰鸣中,他们不退半步,承受这天罚怒焰。
麒麟则慢慢地抱起伤痕累累、意识不清的白虎。正准备离开天刑台之际却被姗姗来迟的沈渊挡住去路。
沈渊看了白虎一眼,嘴角带着讥讽:“还请麒麟族长莫忘,受了天雷之刑的人,不得受到任何术法和药物的治疗。”
麒麟冷冷看着他,声音低哑且危险:“沈渊,我劝你滚开。不然我会杀了你。”
他的双眼阴沉冰冷,强大的灵力四溢,杀意几乎化作实质,嗓音中透着某种崩溃边缘的疯狂:“我已经感觉我快疯了。”
沈渊高举双手让开,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
麒麟低头看了眼怀中满身伤痕的白虎,眼中血丝蔓延,却终究将怒火封进心底。他迅速恢复冷静,目光冰冷,转身离去。
随后沈渊缓缓走到释偈身边,低声说出:“霹雳堂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
释偈闻言,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第24章 长灵族.负岳泽
[朝晖天界.东阳殿]
在刑法完毕后,太晨帝君回到东阳殿中。他的眉宇间尽是倦意。
身后的爷爷步履从容,不急不躁,嘴里还轻轻“呵呵”两声,像是全然无事。
“你倒是笑得出来。”太晨帝君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道:“这几个年轻人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竟半句不责。”
“呵呵,他们几个啊,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爷爷语气悠然,眼中带着些许宠溺,“他们是什么性子,我怎会不清楚?”
太晨帝君转身,盯着他:“可你也别忘了,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也未曾像他们那般胡闹。”
“是啊,连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你啊,总比同龄者沉稳些,但骨子里还不是和他们一样。”爷爷不以为然,随即轻笑。
“他们啊,都是好孩子。但就是年轻,做事不够圆滑。”
太晨帝君抬眼望向殿外天光,神情微微动容:“你说,我当初联合四大神界,打造今日天界,这决定……到底是不是错了?”
他声音不高,却满是疲惫与疑问。他并非不知李道背后之人是谁,只是身份与局势所限,无法轻举妄动。
白虎此举表面莽撞;实则斩根。若非她出手,李道或许会成为黑手的利剑。
所以白虎虽擅自杀了李道,但这一刀,斩的并非仅仅只是人,还有留有后患的局。
“太晨君,”爷爷声音苍老却有力,“不说别人怎么想,至少冥辕天界与玄寂天界,依旧信你信得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太晨帝君闭上眼,缓缓道:“秦斗生他……可是已经前往了冥辕天界了?”
“听阿睦说他们前日已启程了,如今怕是已经到了。”爷爷答。
“你觉得……”太晨帝君迟疑了下,“秦斗生可是真心想结盟?”
“这老夫不敢妄断。”爷爷摇头,又认真分析,“但当年魔军退兵,魔界政权更替,这些可都是真的。秦斗生若能为我们所用,利多弊少。”
太晨帝君沉吟片刻,低声道:“我还有些事需处理,会尽快去见秦斗生。”
“老夫自会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尽量不让太晨君为琐事分心。”
太晨帝君微微颔首,目光深远。
******
[长灵族.负岳泽]
白夕夜和秦斗生赶了两夜的路。前者脸色疲惫,眼下泛青;后者却依旧气息平稳。
此时他们立于一座结界前,周围寂静无人。白夕夜环顾四周,道:“这就是长灵族的结界?怎么不仅没有守卫,连入口也没有?”
秦斗生看着手中的桃核显然沉思,半晌才开口:“我大概知道怎么叫他们出来,不过……可能会惹出点动静。”
白夕夜精神一振:“那你说说看,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话音刚落,秦斗生已运起魔力,将其汇入手中桃核。桃核顿时灵光四射,结界剧震。转瞬之间,千百道灵箭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白夕夜大惊,立刻召出豆豆与爆符并布下防御。他脸色严肃正要准备应战却见秦斗生依旧纹丝不动。这时桃核又忽然放出一层柔光,将两人笼罩其中,此时箭雨尽数被挡下。
“这是……”白夕夜瞠目结舌。
箭雨落尽,周围瞬间现出数十道身影将他们团团围住。领头的中年男子身着轻甲,冷声喝问:“你们一仙一魔的,胆敢擅闯我负岳泽究竟意欲何为?”
秦斗生抬手亮出桃核,平静如常。
中年男子盯了一眼,眉头微动。再看了一眼罩在两人身上的结界后,与身旁一名青年低声耳语几句。青年点头应下,转身飞入林中。
白夕夜与秦斗生静立原地,前者脸色依旧戒备而后者则神情从容。片刻后,青年归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穿淡黄色裙子的少女。她的身形娇小,长相甜美,大眼明亮如宝石。
“碧洛小姐,请小心。”中年人恭声提醒,随后向秦斗生示意:“还请阁下再次出示那物。”
秦斗生摊开掌心,桃核安静地躺在手中。
碧洛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她惊讶地喊出了声:“哎呀,这上面的牙印!这不是我上次吃剩留给阿睦的桃核吗?怎么跑到你们这儿来了?”
白夕夜满脸震惊:什么!所以这东西真的是桃核……?还是吃剩的那种?!
“嘻嘻,那你们一定是阿睦的朋友!”碧洛语气笃定,根本不给旁人阻止的机会,扑上前抱住两人,“哇!阿睦交了新朋友,还一个是仙一个是魔,好厉害啊!”
说完,她在中间,挽着两人的手进入结界。完全没人阻拦!
她开心地说:“我叫碧洛,你们叫什么?既然你们是阿睦的朋友,那一定也认识我姐姐吧?她叫诗音!”
看着碧洛喋喋不休地说话,白夕夜略显尴尬:“......其实你口中的阿睦和诗音,我们都不认识。”
“啊!”碧洛一脸懵懵,才发现问题所在,“阿睦就是玄武;我姐姐诗音就是白虎。嘻嘻,我太开心,都忘了他们在外面都是用官衔称呼的呢。”
白夕夜大惊:“你是……白虎的妹妹?”
这两姐妹不止容貌不同,就连性格也差太远了吧!白夕夜他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甜美可爱的女孩,和那个冷酷强势的白虎联想在一起。
“当然啦!我姐姐很厉害吧。”碧洛骄傲地眨眨眼,“我和你们说哦……”
她继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丝毫没注意秦斗生和白夕夜的表情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
******
“到了。”碧洛停在一座高耸的建筑前。
那建筑仿佛从大地深处隆起,形如巨大的陶瓮,外墙以夯土垒成,粗粝而厚重。左右望去也有数座相似的构造的建筑物,层层环绕,像是守护核心的壁垒。
“先提醒你一下,最后面有一座净湖。”碧洛回头看着秦斗生,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一脸无害,“仙神族进去,是为了净化魔气、增强灵力。”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你进去的话,大概只会被融成一滩黑水吧。所以千万要小心哦。”
白夕夜忍不住在心中感慨:碧洛她确实不像白虎,倒是像玄武刻出来的翻版!
“嗯,我会注意的。”秦斗生淡声回应。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桃核。明明此处灵力浓郁,按理说该让他感到排斥,但如今却感受不到一丝不适……是因为它吗?
碧洛则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这片区域:中心广场常用于举办篝火晚会、底层建筑多为商铺,上层则是民居……
讲解时她还不忘热情地朝每一个路过的居民打招呼,并且亲切地介绍着这两位‘新朋友’。
但秦斗生明显感受得到周围的视线并不全是善意。他们看他的眼神更多的是警惕、压抑,甚至有些杀气。
看来若不是碧洛牵着他,只怕早就被围攻了。
他,毕竟是魔族。
“你说你叫秦斗生?”碧洛忽然转头,像是刚想起什么:“你跟那位弑神将军同名诶!但你完全不像他,你人很好呢,感觉不像个坏人。”
秦斗生脚步一顿。
碧洛察觉异样,困惑地凑上前,伸手想摸他额头:“你不舒服吗?”
此时,秦斗生低声开口:“我……就是弑神将军,秦斗生。”
碧洛怔住。
风,也忽然安静了。
她的笑容在瞬间冻结,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垂下眼睑,睫毛颤了颤,泪水在眼眶中迅速聚起。
白夕夜见此场景手肘碰了一下秦斗生,但后者仅垂下眼眸,不敢直视碧洛。
是啊,或许她的亲人、朋友,都曾死在他的手上……他,就是个罪人。
沉默许久,她终于轻声说:“姐姐说过,‘真正的好人,不是没错,也不是不会犯错,而是有错也愿意悔改。’”
她抬头看着秦斗生,即使眼中已盈满泪光却忍着不愿落下一滴泪,“你是姐姐和阿睦的朋友,他们愿意让你来神界代表他们相信你……”
“所以,我愿意相信你。相信你这次来,不会伤害我们……”
秦斗生望着她,眼神沉重。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他曾辜负、摧毁的那些信任与纯净。
他犯过错,他的双手沾满无法抹去的血污。但此刻,有人愿意用一句“我相信你”,替他点亮一线光。
他不能停下脚步。因为若他停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替他带着这份信任,走到最后。
接下来会进入漫长的人物番外篇,请见谅。
这样或许很影响阅读正文的读感,但由于人物番外篇在时间上来说是正文前面,至此不好插入在正文中。
我希望通过人物番外能让我更好的表达与描述人物的经历与交代一些正文中没有的情节。
若感不便,尽请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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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长灵族.负岳泽
第25章 人物番外篇
[魔界]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宁静的黑夜,如同一缕金色的晨光撕裂浓重的乌云,骤然刺破了魔界的沉寂。
这时,一名身披灰袍、面上刻着诡异纹路的老者踏着沉重步伐,怀中还抱着刚出生的女婴,缓缓地走向高坐于黑金王座前的男子。
那男子身披黑金长袍。他眼神锋利如刃,气息冷冽逼人,仿佛连夜色都要为其退避。
老者低首俯身,将女婴恭敬地奉上,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魔尊,她,将会成为魔界史上最强的王者。”
魔尊接过女婴,看着她粉嫩的小脸和清澈的眼睛。原本铁血般的脸庞此刻却罕见地浮现出柔和的笑意:“她叫艾狄,是我魔界的储君。她将统一魔界,镇四方魔阙,成就万世不朽的帝基!”
众魔跪伏,齐声震天:“一统魔界,千秋辉煌!”
黑夜如墨,却在她的啼哭中,裂开一道血红的曙光。
******
岁月如梭,转眼数百年过去。
艾狄在魔尊的宠爱与守护下茁壮成长。今日,她跟随魔尊前往魔界南境,与同盟的魔狼族议事。
“小公主,别乱跑呀!”一名魔仆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追着。
艾狄一溜烟窜进魔狼营地。她娇小的身影在帐篷间穿梭灵活、通畅无阻,笑声也如银铃般清脆。正当她洋洋得意地以为要甩掉魔仆,忽然迎面撞上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男童。
“呀!”艾狄一屁股跌在地上,小手掌更是擦破了皮。她皱着眉头吸了口凉气,站起身后更是直指男孩:“我的手伤了,你要和我道歉。”
“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与我何干?”男孩也站起身来,斜睨着她,语气倔强,“你才得向我道歉。”
“你你你……你这小童可知她是谁!”魔仆气得跳脚,指着男孩的鼻子怒斥。
“我管她是谁!”男孩毫不退让,眼神倔强如狼崽,“错了就得认,你是没爹没娘没人教吗!”
还没等魔仆怒斥出口,艾狄却一把推开站在她身前的魔仆。她叉着小腰直视男孩:“你才没爹没娘没人教!”
男孩也怒了,直接骂回去:“我确实没爹没娘,但我有教养!不像你,蛮横无礼、粗鄙不堪!!!”
“呜哇哇……”艾狄终于忍不住了,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是滚落下来,“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父王!”
她的哭声惊动了远处的大帐,魔尊和狼王几乎同时赶来。魔尊一步上前,俯身抱起艾狄,柔声安慰:“别哭了,父王在。”
狼王皱眉望着自家养子:“斗生,你怎么把公主弄哭了?”
“是她撞到我,还要我道歉。”秦斗生撇嘴,语气里满是委屈,“我不道歉,她就哭了。”
“父王!”艾狄哭喊着,“他、他还骂我!呜哇……”
魔尊目光微沉,语气虽平却压迫感十足:“狼王,这男孩脾气可真不小。”
狼王拍了拍秦斗生的肩,低声示意:“你是男孩子,就道个歉吧。”
秦斗生咬牙不服,几乎喊道:“义父常说‘好男不与女斗’。对!不!起!”
艾狄听后依旧感到不满,腮帮子一鼓,眼珠一转,立即抱住魔尊的脖子:“父王,你不是说要给我找护卫吗?我觉得就他很不错。”
秦斗生一愣,眼角不由地抽动:这女孩太毒了!
还不等他抗议,艾狄立即转身抱住狼王的大腿。还奶声奶气地撒娇:“狼王叔叔,你就答应我嘛!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谁要你照顾啊!”秦斗生怒声回应。
艾狄却调皮地对他吐舌头,像极了只得胜的小狐狸。
狼王叹了口气,他怎会不知这女孩的小心思。他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眼中也浮现出罕见的宠溺:“哎呀,我要是也有个女儿,怕是也会像你一样。”
“嘻嘻,那你是答应啦!”艾狄一脸欣喜,一把抱着狼王的脖子,亲了脸颊,逗得狼王乐开了花。
“父王呢?”魔尊一脸不悦,艾狄立马转身也亲了他的脸颊。
秦斗生看着三人其乐融融,脑袋不禁嗡嗡作响——他有预感,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噩梦”才刚要开始。
******
进入魔宫之后,秦斗生正式开启了成为侍卫的生涯。身为王储的贴身护卫,他的训练远比常人更为艰苦。烈日下持剑奔袭、寒夜中负伤苦练,面对这种种他也只能咬牙坚持。
更糟的是,被艾狄“钦点”的身份成了众人嫉妒的火种。训练场上,他总是第一个被点名,挑战接踵而来;长官的为难、同僚的冷眼与排挤,让他从未有过一日安宁。
但艾狄却早已将他抛到脑后。若不是偶然间瞥见熟悉的身影,也许就这样忘了这位“钦点护卫”。
这日,她又偷偷甩开魔仆,鬼鬼祟祟的溜进训练营。刚转过拐角,便看见秦斗生跪在地上。她一怔,明显的看见他的手掌上都是新裂的血痕,混着灰尘的汗水沿着额角滴落,脸上满是疲惫。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艾狄一把抓住秦斗生的手,指尖触及伤痕,微微颤抖。
他手臂上带着新旧交错的伤口,隐约看见黑紫色的瘀青 。他的掌心也早已磨破,干涸的血痕依旧能流出鲜血。
艾狄的眼中闪现出惊恐与愤怒,“是谁做的?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你……”
秦斗生咬牙低吼:“还不是因为你,我被害成这样现在你满意了吗?”
他似是发泄着这段时间来的委屈与怒火,“什么‘钦点的护卫’,我呸。我看与其日后当你裙下的走狗,我还不如今日死了更好!”
艾狄怔住了,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她感到鼻尖发酸,声音轻得像风吹过:“……对不起。”
说完她转身跑出训练场,瞬间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秦斗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内心感到些许懊悔。片刻后,他咬牙追了出去,却远远地看见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将艾狄掳走。
他心头一震,连忙拔腿狂奔,拼尽全力跟了上去。沿途还不忘撒下物件作为标记。
******
幽暗的森林中,风声凄厉。艾狄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面上,她惊恐地瑟缩成一团。
“快动手!”
闻言,一人高举长剑。
“住手!”秦斗生猛然闯入,他双剑在手,寒光闪烁。
他拼命的挡下对方的强烈攻击,但终究强弱悬殊,小小的身板终究敌不过对方强大的魔力。三招内就被制住,武器也被对方夺取,跪在艾狄身侧。
黑衣人举剑欲斩,寒光映在秦斗生眼中。他猛地张口,竟用牙齿死死的咬住劈来的剑刃!
“咔!”一声脆响,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淌下。即使剑身已划开脸颊,他却依旧死咬不松,双手也顺势紧抓剑身。
一股刺骨寒意涌入血液中,他眼中一震——剑上有毒!
黑衣人加强力道欲强行劈开秦斗生的脑袋;而另一位,则拔刀走向艾狄……
下一刻,一股强烈的魔气席卷而来,援军终于抵达!
在意识模糊前,秦斗生只听见艾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女人……”他昏迷前,心中还在吐槽,“怎么老是哭啊……”
******
秦斗生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身体仿佛被岩石压住,连呼吸都透着沉闷。他的下半张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麻木又灼热,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有视线还能随意转动。
但比起这些,他感到更难以忍受的是房间里那断断续续、如水车般永不停歇的哭声。
她能不能消停些啊!她到底哭了多久啊?到底哪来那么多眼泪?这绝对是个值得认真研究的魔界谜题。
“呜啊啊啊啊……斗生你醒了!我以为你要死了!”艾狄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眼泪浸湿了他半边胸口,哭声依旧不断在房里回荡着。
他的下颌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说不出话来,发声无效,他也只好认命般地抬起手,缓缓拍了拍她的背……
后来,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艾狄还趴在他胸前,睡得昏沉,睫毛沾着些许泪痕,像极了只疲倦的小兽。
秦斗生望着她,忽然觉得胸腔某个角落被轻轻敲了一下。
——真是个笨女人。
******
从那以后,魔尊震怒,下令全境缉拿主谋,并且加强了守卫。此后,艾狄也再未遇险。
光阴荏苒,昔日的孩童已长成少年少女。
魔宫深处,夜已沉沉。星辉被浓云遮蔽,只余几盏灯在走廊尽头摇曳。
一名宫女手捧夜灯走着,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脚步踉跄。她低头惊愕地发现,自己手腕不知何时被划破一道细痕,鲜血悄然流出。
与此同时,艾狄静立于寝殿之上,她细细勾勒出一道阵法,似蛇似骨,诡异而妖冶。
那是她自创的血阵,可以透过血液幻化他人。不仅容貌相似,就连气息与魔力也几乎一模一样。
血阵在漆黑的地板上悄然生辉,“嗯……这位宫女不错,就是气质差点。”她嘟囔着,随后她将一滴血放入口中,咽下。她伸出指尖轻轻一引,一缕血色骤然扩散,化作一道光雾,她容貌迅速化成与宫女一模一样。
她缓缓睁眼,声音语气、神情举止,竟与方才宫女分毫不差。
“好了,真正的艾狄公主嘛……要去魔市逛夜摊!”
她换上宫女服,手捧宫灯,脚步轻盈却又举止大方的在守卫面前走了出去。然后顺着她早已熟稔的暗道消失在黑夜中。
此时此刻,没人察觉真正的艾狄早已离开宫殿,甚至连负责监视她的暗卫,也只觉得“她今日意外乖巧”,反倒放松了警觉。
******
此刻的她又偷偷从魔市老贩摊里顺走了一个果子,光着脚丫,在屋檐之间肆意奔跑,清脆的笑声在瓦片间荡开。
只可惜她的小伎俩早就被秦斗生摸透——此刻,他正笔直地站在她惯用的逃跑路线尽头,等着她撞进自己怀里。
“穿上鞋子。”他的声音从屋脊另一头传来,沉稳中带着几分无奈。
“我不穿。”她站在屋檐上,嘴里咬着果子,倔强昂头,“这样比较凉快。”
秦斗生冷哼一声:“要清凉?那干脆连衣服也别穿了。”
艾狄咬着果子,双手抓着衣领,气得直翻白眼。嘴里发出含糊不清骂声:“流氓、变态、不要脸。”
她正准备扭头跳下,却被他一把拎住后领。惯性下,她整个人往后一跌,秦斗生顺势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两人四目相对,气息交缠。
他没有多言,只是轻轻将她放回屋檐边,蹲下身。艾狄本想挣扎,却被他的动作定住了。
指尖冰凉,但动作却意外温柔。艾狄脸颊不禁泛红,别过头,不敢直视。
“穿好了。”他说,随后坐到她身边。
秦斗生挑眉,话锋一转,语气带着隐忍的无奈:“你最近是不是用血阵变成我的模样,混进侍卫营?”
“没、没有啊。”艾狄眼神飘忽,声音却明显带了心虚的颤抖:“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嘛,没理由啊。呵呵......”
“你变成我的样子也就算了……”他眯起眼,一把捏住她的脸颊,“你还敢跑去偷看侍卫洗澡?”
艾狄瞪大眼睛,嘴角还残留着咬过果子的汁水,“我、我只是刚好路过……刚好看到……真的!而且,谁让澡堂离训练场那么近?”
他不打算接受她的狡辩,“你知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全营上下都在讨论‘我’突然有了新的癖好,喜欢在澡堂门口逗留,瞪大双眼看人洗澡!你!知!道!吗!”
“我的公主殿下,你真的简直无法无天了!”
艾狄有些倔强地含糊低语:“我不是都没进去一起洗嘛……就好奇看一眼而已,他们又不会少块肉……”
秦斗生简直哭笑不得。看着她一副理直气壮的小模样,心底那点怒气终是被笑意冲得七零八落。
他叹了口气,终于松开手指。艾狄揉了揉被他捏得微红的脸。
“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对他们感兴趣,下次可别变成我啊。”他低声补了一句,似玩似笑地调侃着:“你大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这样还能看得仔细点。你可是魔尊之女,他们敢说你什么不成?”
艾狄一怔,耳根倏然泛红却没回嘴,反而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她声音闷闷的:“我才不是对他们感兴趣。”
她抬眼看他,认真地道:“我变成你,是因为和你最熟。我知道你怎么说话,怎么皱眉,怎么走路,学起来最不容易穿帮。而且……”
她顿了顿,眸光一闪,低声补了一句,“我也就是……想看看,你平时的世界是什么样。”
秦斗生怔了一下,望着她的侧脸。良久,轻轻道:“要是你日后想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不用偷偷摸摸的。”
艾狄没有抬头,只是默默把脚往他那边挪了挪。脚尖轻碰着他的脚踝处,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道歉。
屋檐风轻,夜色温柔。
秦斗生忽然从怀里拿出一个果子,递到她眼前。
“那老贩子说了,你顺果子的时候给的魔石太多,她不好意思,让我多拿几个回来。”
艾狄接过果子,兴奋的大咬一口,含糊说道:“这年头还有嫌钱多的?那果贩可真好。”
她嚼了两下,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凑到他面前:“诶,斗生,你说我们魔族挺好的,为什么神族那群家伙看我们不顺眼啊?”
秦斗生躺在屋檐上,语气懒懒的:“不知道。只听说神族自视甚高,奉行什么‘以道服人’。而且他们也达到了统一;我们魔界呢?目前依旧四分五裂、各自为王不说,还内乱不断,人家自然瞧不上。”
艾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果子,认真说道:“我跟你说,等我当上了魔尊,我一定要一统魔界,让魔界里的孩子们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果子。”
她咬了一口,即使果汁从唇角流出,也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不,我看连神界、人界也一起好了啦!哈哈!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那边的果子,有没有我们的甜。”
秦斗生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眉眼不禁弯下:“那好,等你当上了魔尊,我就陪你一起统一这世间。”
他顿了顿,语气中勾起一丝笑意,“不过你这理想是不是太朴素了点?征服三界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吃上果子?”
艾狄歪头,一本正经道:“当然啦!吃得好才有力气好好活着嘛!”
“我是说……就不能吃点别的吗?”秦斗生满是无奈。
艾狄表情认真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不能,那是我的最爱,呵呵。”
秦斗生轻轻摇头,眼底却满是笑意。
沉默片刻,她吞下最后一口果子,终于问出憋在心里的话:“最近……为什么有人过来把你的东西从我宫里搬走了?”
秦斗生听后不由地揉了揉额角,没好气道:“我的公主殿下,我虽是你的护卫,但终究是个男人。你从没把我当男人看,难道别人也当我不是?”
艾狄盯着他,突然弯起一边眉毛,语气里带着顽皮的调侃:“你是男人吗?那有女人追你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没有回嘴,只是叹了一口气后,摘下脸上的面具。
那道伤疤从嘴角延伸至颊骨,犹如撕裂的笑纹,狰狞可怖。他憋了憋嘴,语气无奈道:“都被这张脸吓跑啦!”
艾狄愣住了。
那是儿时为了营救她被剑毒所伤,魔气反噬留下的疤痕,当时魔医们都束手无策……
良久,她缓缓伸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那动作不像怜悯,更像是某种确认,一种凝视与触碰的坦白。
“……还疼吗?”她声音轻得像风。
他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有心。但此刻,他第一次怀疑——这女人,大概真的闯进了他的心里。
******
父王……
艾狄伏在魔尊的遗体前,她没有像儿时那样放声痛哭,只是安静地伏着。可她指节泛白,手指几近嵌入父王的衣袍,身体在细微地颤抖。
她长大了。
身为下一任魔尊的她,如今就连哭泣的资格也一并被剥夺了。魔界,是一个以强者为尊的地方。
魔界自古有承继法则——唯有理念与前代魔尊一致,方能顺利承载其魔力。然而,许多魔尊的□□在巨大力量下都面临崩溃、爆体而亡。因此比起一般魔族,魔尊的寿命向来不长。
如今,魔尊之位落在了艾狄身上,她必须继承这股能量、承担魔尊之责。
此时的她静立于识海轮界的大门前,里头的魔气翻涌如海浪,仿佛压得天地失声。据传,此界唯有王族可入,其余人等踏入都将九死一生。
秦斗生、王兄幽离以及众多魔界大臣肃立门外,望着那道纤瘦却坚定的背影步入其中。
识海轮界,并不完全黑暗。
点点星光悬于虚空,那是前代魔尊们的灵魂残识,他们以意念凝形,似乎在注视着她的到来。
“小妮子?你就是新任魔尊?”
“她?看起来不过如此。”
这些声音,不是靠耳朵‘听’见,而是直接贯入脑海中。艾狄神情平静,拱手行礼:“艾狄,见过各位前辈。”
“空话少说。若得吾等之力,你欲做什么?”
她沉默了一瞬。
“我想做的不仅是收复魔界各部族。”她目光如刃,声音如钟:“我要统一三界。神、人、皆在我魔族的统领之下。”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一缕魂光飘然靠近,她能感受到那是她的父王。
“既有此志,吾愿助你一臂之力。”他的话一落,庞大的魔力便涌入她的身体。
“哼,小妮子口气不小,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承受下去。”
紧随其后,第二位、第三位……直到第二十四位魔尊之魂皆附体而入 。
随着灵魂不断涌入,她的气息如星辰炸裂般暴涨。魔力在她体内自如运转,仿佛她这具身体天生就是为了承载魔力而生。
就在众魂注入之际,唯有一道倩影始终未动。
那是第十代魔尊——魔界史上唯一以武力夺位、非王族出身并且成功走出识海轮界。是魔界第一位女尊。
艾狄目光冷冽:“你,不打算献力?”
一道幽冷女声在识海中响起:“你的‘统一三界’太无趣。我乏了。相信二十四位魔尊力量已足够支撑你完成大业、一展抱负。”
艾狄轻哼一声便转身离开。
当识海轮界的大门轰然开启,一股磅礴的魔威倾泻而出,压得王兄幽离与众臣齐齐伏地。气血翻涌,几欲窒息。
唯有秦斗生依然顽强抬起头,看着那道从门中缓步走出的少女身影。
她睁开眼,魔焰缠绕,红瞳灼灼,仿若新生。
“三界的诗歌——”她张开双臂,声音冷冽却坚定,“由我,艾狄,来开启!”
自那日起,艾狄成为魔界最年轻的一任女尊。
******
在艾狄登位的短短三百多年里,她与秦斗生便开始收复了魔族各界。他们组织一支军队,名为黑甲军——集合每部落的强者所组成。一来,可巩固部落间关系;二来,实现军事化统一;再者也可以融合各部优点,使其攻无不克。
而她的名字,也成了部落间畏惧与敬仰交织的传说。所到之处,多数部族不战而降。
那些依旧顽抗的,由秦斗生亲自出战,一战定胜,击杀首领以平叛乱。他们尽可能地控制伤亡,使统一的征程少些血腥。
“在想什么?”秦斗生低声问道。
“今天这一仗,是最后一个部落了吧。”艾狄摊开地图,语气平淡,却藏不住松了口气的意味。
“嗯,多亏了你。连打都不用打,归顺文书直接签了。”秦斗生目光一沉,看向她的赤足,“你啊,都做了魔尊了,还改不了不穿鞋的习惯。”
艾狄轻笑着掩饰心事,但低下来的语气却出卖了她,“明天……我们就要前往天界了。你说,一切会顺利吗?”
秦斗生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的目标不一直是一统三界吗?现在,计划就快实现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指尖划过地图边缘的界线,“不是因为被谁逼到绝路才想争权,而是为了让下一代不用再走我们走过的路。”
她望向远方,声音更低了些,“只有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未来才可能少些战争,而不是一再被动的流血。”
看出她的犹疑,秦斗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拍拍身边的地,示意他坐下。
他叹了口气,坐到了她身旁。她头一歪,顺势枕在他的腿上。他自然地将手覆上她的肩头,静静拍打着。
她并不想战,却明白这和平从未真正存在。
******
[烈霞天界]
传闻远古的天界也曾如魔界一般分裂,后由太晨帝君主导统一,形成如今四大天界:朝晖天界的太晨帝君、烈霞天界的释偈帝君、玄寂天界的西池圣母、以及冥辕天界,长灵族出身的前族长,众称爷爷。
如今,这四位天界之主并肩而立,正对艾狄与秦斗生。
“请魔尊,出示和平协议。”爷爷声音苍老却不失威严。
秦斗生恭敬将文书一一递上。四位主神目光一扫,神色微变。
释偈帝君皱眉,怒吼道:“此文虽言和平,但结构之首,便是‘魔族为盟主的三界共治’?魔尊,这是你所谓的和平?”
艾狄神情平静:“我只是写出了最现实的局势。如今魔族已一统,兵强将盛。而天界诸君至今依旧各自为政,谈何真正的共治?”
西池圣母淡淡一笑:“如此一来你所谓的共治,不过是披着和平外衣的权力转移。你称这是和平,但我们看见的是征服。”
“若我真欲以力征服,还需要站在这里与你们商谈言和?”艾狄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我是来给你们一个选择,不是请求施舍。”
“魔尊若在魔界惯了独断专行,怎知诸天共主需要的是信服,而非恐惧?”太晨帝君冷冷道:“还是你以为你强,就认定我们会怕死服软?”
艾狄望向他,语气微顿:“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但你们可曾理解过魔族在你们所主导的三界中,我们可曾拥有话语权?我们数十万年来从未参与裁决的感受?”
“我们不是想颠覆和平。曾经的魔族四分五裂我们别无选择,但如今形势不同了。这次我们是想第一次,真正成为和平的主人。”
“若强弱分明却强求平等,才是真正的虚伪。”
艾狄眨了眨眼,一脸理所当然:“本尊今日来此,便是给天界一个选择的机会。若能定鼎于殿中,便不必屠城于野。”
释偈帝君指尖轻敲神座,冷笑一声:“魔尊话术巧言令色,实则条文如战书。你以为改个名字,就能掩盖其锋芒?”
艾狄轻轻一笑:“那是你们将魔界视作敌人,才使这条约显得刺眼。若你们当我为友,我何必主盟?”
“你是说责任在我们?”西池圣母眼神冰冷。
“不。”艾狄缓缓摇头,“我说的是,我们都被历史推到了必须强硬的位置。神魔两族数十万年来的战争使我们早已看不到问题的本质。”
太晨帝君沉声道:“魔尊,天界并非畏战之徒。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们便只好以剑问责。”
艾狄还想再言,释偈帝君已抽剑出鞘,一剑劈来,气势凌厉!
她却不慌不忙,袖间魔气悄然翻涌,瞬息间化作一道漆黑屏障,硬生生挡下剑锋。她脚下未动,眼神沉静如镜:“动手之前,至少听我说完。”
释偈冷哼:“魔界之言,不必多说。”
“那我就只能还手了。”她轻声道,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下一瞬,她魔气陡然爆涨,如黑潮般席卷而出。她身形一闪,反掌一击,无形的魔压裹挟而至。击得释偈连退三步,衣袍震碎,口吐鲜血,手中神剑颤鸣。
她脚步未动,声音沉静:“你们不听完我说的每一句,却迫不及待要动手。这不是审慎,而是惧怕改变。”
艾狄眼神一黯,微微叹息:“可惜了,我原本以为,我们今日能谈一次不同的未来。”
太晨帝君与西池圣母也悄然出手,神力交汇而至,张开结界,封锁天穹。
艾狄眸光一凝,掌间魔气一转,化为防势,稳稳抵住两股神力冲击。她脚步未乱,衣袍猎猎翻动。
“哼,三位帝君联手对付一个女子,这便是天界的礼数?”她冷笑。
“对手是魔尊,又不是孩子。”西池圣母语气冷然。
她心念一转:这里不是魔界,魔力受限,恐局势不利。再斗下去,胜负未分,伤亡却已注定。况且对面这位老者还没出手......
她唇角一挑,忽而一笑,不再进攻,反手一震魔气,强行与三神拉开距离。
“你们也不过如此。”她轻语:“你们若敢谈,我便敢退一步。但如今各位拔剑先至,卑鄙至此,那便休怪我血洗神界,以一战定三界沉浮。”
她缓缓后退一步,魔气随之扬起,眸光冷冽:“此战起,三界之血,我一人承之。”
说罢,她看了一眼秦斗生。他一眼会意,骤然拔剑暴起,两人合力震开神界结界裂隙。
“走!”
******
越来越多的天兵神将从四方聚拢,秦斗生毫不犹豫,转身挥剑杀入人群。他明白,这是天界,不是魔域,他们的魔力会被压制。
“留在这儿。”他低语。
旋即,他以七成魔力强行在天界张开魔界领域,将数千天兵封锁其中。灵力被削之下,神兵战力骤降。
仅一盏茶的时间,黑雾散去,地上只剩下一地尸首。
他身负重伤,脸色苍白,他强撑着身体,嘴角隐隐溢血。未消停片刻,他再次握紧艾狄的手,继续突围。
“你又擅自逞强!这些事明明我来更好。”她咬牙,“这种时候你还......”
他轻声打断她:“护卫职责本就该挡在你前面,况且......你的力量不应该浪费在这里。”
她回头望着天界破碎的边界,一语不发,拳头却悄然收紧。
看来,这只能是一场恶战。
在那之后,传闻魔尊艾狄不动一指,仅凭一将便血洗烈霞。秦斗生“弑神将军”之名,自天界而出,自此三界无人不知。
“斗生!斗生!”
秦斗生微微睁开眼,果然,又见她泪流满面。
“我说你啊……”话未说完,艾狄便伏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声音颤抖。
他缓缓垂下眼帘,手轻轻拍动她的肩膀。
你……你到底,对我是怎样的情感?
******
百余年来,神魔争战不断。最初,他们只是在神魔交界的忘川一带爆发小规模冲突——艾狄本意原是借战火震慑神界,使其退让妥协。她以为,神族会在初战的重创之后收敛锋芒。
可她错了。
神族宁死不屈,竟将这场战争一路燃至神界中心。从忘川东岸到西岭山脉,鲜血染尽星河,百年间杀伐不曾止息。
魔界所向披靡,神界节节败退。
艾狄立于高台之上,俯视脚下的焦土与尸山。烈火吞噬残垣,血泊浸透神纹,了。昔日高高在上的诸天神祇,如今或死或俘,皆在她脚下哀嚎着。
她本该感到欣喜,这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胜利。可她的心,此刻却沉如死水。
就在此时,黑甲军副将领——禹真正押着一位神界将领走来,跪地请示:“魔尊,此人乃神族西岭大将,已被擒下。”
艾狄斜睨对方,那神将身披破碎战甲,遍体鳞伤,却仍挺直脊背、神色倨傲。
“本尊问你,你可愿投降?”她淡声问道。
神将冷笑一声,唾血于地:“呸,绝无可能。”
下一刻,她拔出站在一旁秦斗生的剑。寒光乍现,没有丝毫犹豫,一剑将其首级斩落。
神将首级落下,血溅当场。
禹真见状神色剧变,急忙说道:“魔尊!他乃神族主将,您大可用他作为谈判筹码,何至于此!”
艾狄随手把剑抛回给秦斗生,语气冷冽:“本尊自然知道他的价值。禹真,可是在质疑本尊?”
禹真立即补充:“末将不敢。”
她声音不容置疑,“如今,我军势如破竹,何须俘虏?况且,士可杀,不可辱。”
禹真听后不敢再言。
他正欲退下之际,另一统领急匆匆赶来,低声禀报:“启禀魔尊,西岭神庙中发现大量神族的老人、妇孺藏匿其中。”
艾狄此刻却沉默了。她眸光微动,却没有立刻发号施令。
站在她身侧的秦斗生察觉异样,语气冰冷:“先劝降,若有反抗者……生擒。作为我方战俘,暂且关押。”
黑甲军统领脸上显得迟疑,看向艾狄。
她语气迟缓,“将军的命令,也就是本尊的命令。”
“是,末将遵命。”
百余年间这是她第一次,在军令中刻下“怜悯”的痕迹。
随后,艾狄和秦斗生回到军营。营中灯火辉煌,魔兵们正举杯庆功,他们都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感到狂欢。杯中酒泛着妖艳的红色光影。
她步入其间时,忽然觉得与这欢愉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时一名魔兵举杯,在将酒一饮而尽后,高声笑道:“这神族的血啊,混进这酒里,就是香烈得多!哈哈哈!!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掠过。
咔!
人头滚落,四周笑声戛然而止。血,洒落满地。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艾狄眼神漠然,眸中映着残火。
那一刻,她的气息不似他们熟悉的魔尊,倒像是深渊附体,冷硬如铁,杀伐果决。
几名魔兵止不住颤抖,连跪都忘了。
“是谁允许你们如此亵渎?”她声音低哑,像压着怒火的刀锋。
这时,幽离从远处走来,语气轻缓却听不出情绪:“不知我的部下所犯何事?竟惹得魔尊如此动怒。”
艾狄连看都懒得看看一眼,只冷冷道:“那些神兵都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在杯中。我们是来讨回血债的,而不是来饮血狂欢。”
幽离挑眉,语气不动声色地试探:“魔尊可是……怜惜起那些神兵了?”
艾狄别过头去,语气依然毋容置疑:“本尊只是不容军纪败坏。王兄既为一军主帅,还请约束得当。”
幽离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但仍拱手低头,语气温顺:“是,臣明白。”
营帐外不断传来魔兵对于胜利的狂欢;隐约间还能听见远方神界的战火与哀嚎。
她抱膝而坐,眼神迷茫,手指与衣袍沾满了泥尘与硝烟味。秦斗生则不声不响地靠近,蹲下身,与她并肩而坐。
“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声音微哑,“我们是不是也变成了他们......变成我们所讨厌的历史。”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如果你愿意停,我就陪你停。”他说。
停?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她眼神飘向自己双手,上面早已布满尘土与血迹她眼神动摇,却没说话。
直到第二日,她再次踏入那片焦土之上,她看见了一只焦黑、枯瘦的小手从地面延伸上来,仿佛在求救一般。
那一瞬,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俯身挖掘,顾不上指尖沾满尘土,只盼有一线生机。
但最终,只挖出一只没有躯体、焦黑无名的小手。
秦斗生匆忙赶来,看到她手中紧握那只枯焦的小手,指节发白,眼神空洞。
他眉头紧锁,冲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斗生……我们不是说过,要让三界的孩子吃上甜甜的果子的吗?”
她仰天长笑,笑声撕裂而痛苦。
“可如今,我们做了些什么!!我们究竟对这些无辜的生命……做了什么!!”
她的哭声近乎癫狂,语气里满是悔意和崩溃。她想要的是这样的吗?这真的是她要的世界吗?
如果她的愿望简单些、再简单些,不是为了三界的生灵;只为了魔族的存亡。那么,她是否不会那么痛苦?
******
此后数日,秦斗生力排众议。即便王兄幽离再三反对,他仍坚持暂停对神界的攻势。
夜晚,他走进艾狄的军帐。帐中凌乱不堪,而她,就蜷缩在角落,浑身沉静如石。
他缓缓坐到她身旁,沉默许久。艾狄终于低声开口:“斗生,我不想再打了。”
“好。”他轻应。
“我这样……是对的吗?”她声音迷茫,目光空洞。
“只要你不痛苦,怎样的决定对于我而言,都是正确的。”
当夜,秦斗生站在议战大营之中,面对满堂质疑。
“她疯了?”幽离拍案怒斥,“因为一场战争的正常牺牲,就要撤军?!今日不杀光神族,千年后他们必会复仇!”
“秦斗生,你也疯了?”另一位魔将冷笑:“如今神界力竭,只差最后一击!”
秦斗生一语不发。他只是将那张被火焰熏黑的焦土绘卷摊在桌上,并指着那只被烤焦的小手。
“我们赢了多少仗?又留下了多少这样的孩子?”
一时间,大殿陷入寂静。
“魔界需要的是王,不是屠夫。”秦斗生说:“她是王,我只是刀。但这把刀,现在要收鞘了。”
他的语气未落,却有魔将冷声质问:“秦斗生,到底是不是你假传魔尊的旨意?!魔尊这么久不曾现身,唯独你能与她接触。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否早已将她控制在手中!”
另一人也站了起来,声色俱厉:“没错!我们要见魔尊本人!要听她亲口下令,而不是你的一面之词!”
众将愤声附和,怒气翻涌。大帐中杀意四起,数人甚至已作势欲出帐查验。
秦斗生的双剑赫然出现在手中,他身上围绕着强大的魔力,帐内空气骤然凝固。众将仿佛被无形之力捆住,再难前进一步。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同僚拔刀。但若此刻退让,艾狄会死,魔界会彻底分裂,再次沦为屠场……他别无选择。
屋内气氛僵持,仿佛下一息便有鲜血喷洒。
良久,有人低声咽了口口水:“你……你这是抗命,魔尊最后一次下达的命令是直取神界……”
“我这是在护命。”秦斗生冷冷扫视一圈,“如今魔尊不愿再杀了,那我,便替她挡下你们所有的不满与怒火。
这一句,终于让众将短暂噤声。
但那名魔将仍不服,怒喝:“我们不过是要确认真伪,何罪之有?”
他甫一踏步,欲越过大帐门槛。
就在这时,寒光一闪。秦斗生举起其中一把剑,直指最前方那名叫嚣最凶的魔将喉口,剑锋稳稳架在其脖颈之上。
“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他语气冰冷,眼神如刃,“谁敢再踏出一步,我就敢杀了谁。”
众人一震,顷刻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清楚秦斗生的实力,若他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幽离紧蹙眉头,沉声道:“秦斗生,你莫要太放肆。我虽非执军之人,但好歹是艾狄的王兄。你这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秦斗生却毫不退让,道:“幽离殿下似乎搞错方向了。我秦斗生一向效忠的,是艾狄本人。从来不是你口中的‘魔尊’,更不是那个空泛的王族名号。”
“她是魔尊。她的意志,就是这魔界最强的律法。”
他转身离去,步伐坚定。
他回到王帐,仍见艾狄蜷缩在角落。她肩背微颤、眼神涣散,依旧一言不发。
秦斗生走过去,蹲下身,轻声说:“我已经告诉他们,我们不再出兵。”
她抬头望着他,她隐约听见刚才发生的事情,嗓音沙哑:“你不怕死?”
他看着她,语气沉稳坚定:“你不想打了,那我为什么要杀?”
“你是魔尊。你的理念,便是我唯一的使命。”
******
回到魔界后,艾狄独自进入识海轮界。
那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识海轮界中,魔气翻腾如潮。历代魔尊的灵魂早已等候。他们俯瞰着她,冷漠、质疑、讽刺、失望交织。
“你说你不想打了?”
“你要放弃我们的宏图大业?”
“你是懦夫。”
“你不配为尊。”
就连她的父王,也从虚空现身,语气冷峻:“艾狄,这不是你当初立下的誓言。”
“我记得。”她强撑身体站着,身躯几欲崩溃,却没有退缩:“但我不想再看见焦黑的手,那些无辜的生命死去,和……秦斗生那身血。”
“我要和平,不要胜利。”
一阵沉默后,识海轮界的门缓缓关闭——她的魔尊之位,被剥夺了。
门开时,秦斗生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将那虚弱瘫软的身影抱入怀中。
他清楚地感受到,她体内曾如深渊般汹涌的魔尊力量,如今空无一物。
“我……我真的做错了吗?
她伏在他肩上,轻声抽泣,像回到那个被欺负的小女孩。
“他们说我是叛徒,是废物……就连父王……也不肯原谅我……”
“你没错。”秦斗生紧紧抱住她。
******
数日后,幽离进入识海轮界。
传闻他在其中得到了八位旧魔尊的意志支持。他从识海归来,眼神比以往更加冰冷,步履如铁,带着鬼鸩、魍迦、梵镜和一支军队。
黑甲军遭突袭,死伤惨重。
秦斗生护着艾狄,一路逃亡。为了她的性命,他斩断追兵,染遍荒原,最终两人退入断生涯。
风呼啸如啼,悬崖万丈,蓝雾滚涌如鬼神悲泣。
她的身影坠入深渊,风一瞬间停止了。
秦斗生也在那之后杳无音讯。传言他跟随魔尊艾狄跳崖了,也有传言他刺杀幽离失败反被杀了……
此后五百年间,世间再无魔尊艾狄与弑神将军秦斗生。
故事的创作开始是在十多年前吧。
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都是被侵略者拼死反抗;而侵略者则理所当然的感觉。
我理解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历史也是由胜利者谱写的。但,那真的是正确的吗?
每个侵略者都是以“正义”“荣誉”的名义侵害他人,他们真的不应该感到愧疚吗?
所以我创造了艾狄这个角色。不是替侵略者洗白还是什么,但我觉得最低限度是应该反思自身的行径……
她不是英雄,也别把她当作一个好人。可以讨厌她、恨她、不理解她。
但我,也真的很喜欢她这个角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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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物番外篇
第26章 人物番外篇
一男孩如往常般呆呆地望着山下的村庄,孩童们的笑闹声随着风飘上山坡。这笑声对男孩而言,像一阵阵温柔但又遥远的波浪。
他母亲本是富家千金,却在与一神秘男子私通后被逐出家门。那年冬天,她独自一人,在这座偏僻的山头中生下他。
当她看到那个头长犄角、鳞片覆身的婴孩时,并没有惊讶——因为她知道,那男子不是凡人。他曾在梦一样的夜晚承诺,会回来娶她。
只是这一等,就是一生。
直到她七十岁临终前仍望着山下,念着那人的名字。可等来的,只有年年开在坟边的野菊。
而那个她一手拉扯大的男婴,明明已过九十岁,却仍旧是孩童模样。
男孩拾起几枝黄色小花,虔诚地放在女子的墓碑前。
此时,他的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男孩回头,看到一名身形挺拔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后。青年的笑容如一阵清风,爽朗且温柔。
男孩抬头望着对方,声音软软的:“哥哥不怕我吗?村里人都怕我。”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青年蹲下身来,与他平视,顺手揉了揉男孩的发顶,动作轻得像不敢打扰的风。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问。
“霁言。”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天真的怅然,“母亲说过,是父亲取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父亲。”
“霁言啊……”青年低声重复,像是在细细咀嚼这个名字,“真好听。”
“你是我的父亲吗?”霁言望着他,小声地问,眼里尽是藏不住的期盼,“母亲临死前还在想你。她说你一定会回来接我们。她让我等着。”
青年的脸色一僵,片刻后低下眼眸,轻声道:“……我不是你的父亲。”
霁言垂下了眼睛,眼里满是失落。
青年却伸出手,轻轻托住他的脸颊,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却依旧难掩其中的悲伤。
“我叫清言,是你长兄,我来带你回家。我带你去见父亲,可好。”
霁言怔了怔,片刻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嗯。”
那一声“嗯”,干净得像风吹过春草,仿佛从来没有等待过漫长的失约,也从来不曾恨过谁。
想来她的母亲真的把他照顾得很好。
清言望着他的脸,眼角却悄悄湿了。
******
[珊瑚海.水晶宫]
清言抱着霁言,步伐一如既往地稳健。他们穿行在金碧辉煌的长廊间,宫灯洒下柔光映得他怀中的男孩犄角微亮,面庞更显红润。
霁言趴在他肩上,眼睛却在四周转个不停,时不时冒出一句:“哥哥累不累?”、“你饿了吗?”或是“这墙上怎么还有鱼的图案啊?”
清言听着弟弟连珠炮似的童音,嘴角不自觉扬起。霁言总要哥哥空出一只手,轻揉自己那毛茸茸的发顶,仿佛那是他这一路上最柔软的慰藉。
当走到一扇朱红大门前,清言抬手欲推,却忽然听得门后传来争吵声。还时不时夹有瓷器破碎的声音……
清言指尖一滞,静静聆听了片刻,终是将手收了回来。
“父亲大概正在处理政务。”清言语气如风,轻笑道:“我们去找霁言的其他哥哥们,好不好?”
霁言立刻拍了拍小手,笑声如银铃般响起:“好呀好呀!找哥哥,找哥哥!”
说罢,他伸出小胳膊环住清言的脖子,像只欢喜的小兽般蹭了又蹭。清言轻笑,再次看了一眼大门后,目光不禁带着几分惆怅。
他们穿过一片珊瑚盛开之地,头上时不时游来几只小鱼小虾。霁言总是乐呵呵伸手欲抓,却总被清言温和劝阻。
一片开阔处正围着一群男子。
中央两位青年正静坐对弈,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悦耳。周围几人笑着低语,时不时指着局中棋盘谈论,气氛十分融洽。
“兄长来了。”其中一人最先看见立马招呼,其余人也纷纷笑着围拢过来,一声声“兄长”唤得极为温暖亲昵。
清言轻笑点头,将怀中的霁言往前一托:“他叫霁言。”
一位神情清朗的少年接过霁言,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习惯。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男孩,眸中满是温柔:“你叫霁言啊?我是你九哥。”
说罢,他从腰间中取出一枚珍珠色的小铃铛。指尖轻晃,闪闪发亮的珍珠色顿时引起霁言的注意。小家伙瞪着眼睛看,咯咯笑着伸手欲抓,抓不到还急得跺脚,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少年笑着将铃铛细细地系在霁言的腰带上,语气带着几分感慨:“这是你长兄的护心鳞。当你八哥送给我时,我就一直带在身边。可你九哥我如今也长大了,不该总躲在兄长的羽翼之下。”
他抬眼看向清言,语气郑重:“现在,就传给你吧。”
霁言虽听不太懂这些话的含义,却极喜欢这叮铃样式的小饰物,低头认真把玩着,眉眼中满是欢喜。
众人望着他眉开眼笑的模样,神色或温柔或欣慰。
这时,从远处缓步走来一男一女。男子一身轻袍,嘴角挂笑,女子则珠翠满头,眉眼含霜。
“哟,什么事这么热闹啊?”男子先开口,语气吊儿郎当。
抱着霁言的少年抬头看见两人,立刻小跑上前:“瑾言哥哥,静语姐姐,你们快看,他叫霁言。他软软糯糯的,可乖了。”
说着,他将霁言轻轻递到瑾言怀里。
瑾言接过孩子,略显意外地打量少年一眼,随后笑了笑:“老九啊,想不到你也有当哥哥的一天。”
少年被逗得有些害羞,抓了抓后脑勺,露出腼腆的笑容。
静语这才俯身看向霁言,眉头微蹙:“这孩子的灵力……为何这般微弱?”
清言低眸望了她一眼,语气低沉下来:“他母亲是人族。”
他顿了顿,又摸了摸霁言的头。声音喃喃地补了一句:“他的母亲,等了父亲一辈子……”
空气似乎顿时静了下来,瑾言收起了笑容,只默默地将霁言搂得更紧了些。
******
“你又去把你父亲在外的野种捡回来?你存心想气死你母亲吗?”龙后一甩水袖,桌上的瓷盏应声而碎。
碎瓷飞溅一地,声声刺耳。
清言站得笔直,眼底波澜不兴:“霁言没做错什么,错的是父亲。”
“当然是你父亲的错!你父亲荒唐,你竟也跟着糊涂!”龙后咬牙切齿,步步逼近,“你为何每次都和你母亲作对?”
她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你可知,最近瑾言和静语走得多近?静语是谁?是鲲王的独女,是你爷爷临终前钦定的储妃人选!而如今瑾言有意拉拢鲲族,你还要纵容?”
她声音陡然拔高:“你和她青梅竹马多年,整个水族上下本都以为你们是定局。现在要是瑾言一旦与她成亲,便等于得了鲲族支持!鲲族三万水军便成他的助力!与你母族鳐族之间,便成对立!鳐族与鲲族世代争夺珊瑚海军区势力,届时你拿什么与他抗衡?”
“我与静语之间情同兄妹。她与瑾言情投意合,我自当成全。”清言低声回应,语气平静却藏着克制,“我从未有染指王位之心。况且瑾言是我兄弟,亦是王次子。由他承继王位,并无不可。”
龙后冷笑道:“你不在乎王位,可鳐族呢?你外祖一族世代镇守珊瑚海,若瑾言登基,第一道令就是将他们流放至水族荒域——你,赌得起?”
清言语气坚定:“瑾言他绝无可能这么做。”
龙后冷哼一声,步步紧逼:“你信瑾言他无心于位,他又是否真的真心待你?”
清言仰头吸气,压下心中烦闷,“这王位若需靠算计至亲得来,那我宁可不要。”
话音刚落,一道冰刃从龙后袖中窜出,擦过清言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就这般回我?这是你身为儿子,对母亲的态度?”她说。
清言擦拭脸上血痕,他站得更直了,眼中隐忍怒意终被压下。他拂袖,冷冷开口:“若母亲觉得我阻碍眼,大可明言废我便是,我绝无意见。”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只留满室碎瓷与龙后失望的冷笑声。
******
夜里,霁言被几句低语惊醒。他赤着脚,朦胧间循着声音走到门边,从半掩的缝隙里怯怯望出去。
庭院中月光微亮,两道身影立于花草之间。
“你是储妃,是兄长未来的妻子。”瑾言甩开静语的手,声音低哑,“我们不该再见面。”
“储妃?”静语冷笑出声,“谁定的储妃?你父王?你兄长?还是……我自己?”
她的语气透露着委屈与不甘:“对,我是储妃。可你是王次子,我与你并非全无可能。”
“我不会与兄长争夺王位。”瑾言低头不语,良久才开口:“更何况我无权、无势,若你真遇上什么,我护不了你。”
她轻轻一笑,笑意中带着些许哀伤:“我从来都不需要谁来护我,反正……我也不过是一枚被随意摆布的棋子。”
“你可知你祖父为何钦点我为储妃?”静语语气转冷,步步紧逼,“不过是想借鲲族之力,牵制龙后背后的鳐族罢了。”
“但若真要我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那我宁死不嫁。”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被瑾言一把拉住手腕。那一刻,他的动作微微颤抖。
瑾言将一物悄悄地塞进她手心,目光与她相对,眼神里藏着许多来不及说出口的情绪。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哥哥、姐姐……你们在吵架吗?”
霁言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打了个哈欠。
瑾言如梦惊醒,猛地松开静语的手。他快步走向霁言,蹲身将他抱起,语气已然温和许多:“你怎么起来了?做噩梦了吗?”
霁言摇了摇头,困倦地搂住他脖子:“我想要哥哥抱抱。”
瑾言轻轻拍着他的背,抬眼看向静语,眼中情绪翻涌。随后他还是抱着霁言离去。
身后,月光静静洒落,映出静语立在原地的身影。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鳞片,泪光悄然浮现,沿着面颊缓缓滑落。
******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龙后的声音依旧倔强,几乎是在嘶吼,“你在外头到底还有多少女人?还有多少这样的孽种?”
龙王眉头一沉,灵压暗涌:“你只需安分守着你的龙后之位即可。其他的,别多问。”
龙王话音未落,指尖轻弹,袖间灵力暗涌翻滚,玉盏“啪”然炸裂。强大的灵力将龙后生生震得跌坐在地,热茶溅落她的掌心,红肿迅速浮现。而他,却连看都未看一眼。
“像你这般的泼辣妒妇,全天下又有几个男人受得了?”龙王不屑地俯视着她,眉眼间满是厌烦。
龙后撑着手坐起,神情却倔强:“说到底,你娶我,就是为了我鳐族的势力,对不对?”
“这些年你在外面风流快活,而我却一人守着这水晶宫、替你应付族中上下……你可曾回头看过我一眼?”
她望着他背影,语气终究低了下去,声音微微哽咽:“这些年……你可曾,对我有过哪怕一丝的温情?”
“你是龙后,就该明白‘安分’二字。若连这点都不懂,那便配不上这位置。”龙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你继续当你的龙后,不就够了。”
语毕,他袍袖一甩,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与龙后那满眼的落寞。
门帘轻动,一名婢女慌张奔入,跪倒在地:“王后……”
龙后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已神情骤变。从方才的撕心裂肺转为森冷无情,宛如冰晶:“传信给我兄长,让他调出一支可掌军权的鳐族亲卫。清言寿宴那日,我要龙王和他那些孽种,一个都别活。”
婢女顿时面色煞白,扑倒在地,颤声劝道:“王后万万不可啊!弑君之罪,不只是水族动乱,若引来天界主神干涉,恐殃及整个鳐族!”
“那又如何!”龙后厉声大吼,态度坚决,“只要他的孽种一个不剩,那龙王之位就只能落在清言头上!”
她步步逼近,目光如刃,咬牙低吼:“这局由我主导,一切罪名我一人担下。天界若真要治罪,大可诛我一身——可他们若敢灭我鳐族,便等同撕破与水族的旧盟,逼使各族重新站队!”
她眼中泛起疯意:“他们不敢、也不能动鳐族半分,他们只能用规矩来约我、压我、劝我息事宁人。可我偏不!”
她眼神灼灼,字字如刃,仿佛已将所有退路焚尽。
却未察觉,殿外一角的阴影下,一道身影悄然离去。
******
寿宴当日,水晶宫灯火辉煌,宾客络绎不绝。
忽有一婢女匆匆走入瑾言殿中,躬身道:“二王子,王后有请,命王子们即刻前往侧殿一叙。”
瑾言眉心一动,语气不显波澜:“转告母后,我稍后便至。”
婢女却拦住他的去路,语调骤然一沉:“龙后的旨意,是‘立即’。侧殿中,几位王子早已等候多时,就连小王子也在呢……”
“你们敢碰霁言一根毫毛试试。”瑾言眸色一寒,压着怒意质问:“我若不到,母后是否就要对霁言动手?龙后这是要的是聚会,还是血祭?”
婢女并未退让,反而声音低缓冷硬:“还请二王子移步,莫要让王后久等。”
瑾言指尖刺入掌心。他明白此刻若反抗,霁言必死;若顺从,或有一线生机——他早该料到,龙后从来不做无把握之局。
“好。”
随后他跟随婢女一同离去。
******
另一方面,龙后应下清言邀约,推门而入,却看见龙王也端坐其中,不禁面露冷色:“你怎么会在这儿?”
“母后。”霁言的声音从殿后传来,依旧平静温柔,“是我约的父王。我们三人,好久没有这样一起吃饭了。”
龙后脸色一沉:“我还有事。”转身欲走,却被清言拦住。
“母后,今日是我的生辰。”他的语气柔和,笑容依旧,“比起外头繁重的寿宴,我更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
龙后微微一愣,终究没有推脱,只得随他一同入座。
“父王母后……不,爹爹、娘亲……今日,我可以像儿时那样,称呼你们吗?”清言脸带笑容。
龙王龙后闻言,不禁四目相对,却不发一言。
清言见两人都没反对,亲手为二人斟上酒,轻声道:“感谢爹爹娘亲这些年的养育与关爱,我们也真的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他举杯:“清言敬爹爹与娘亲。”
龙王虽眉头紧蹙,龙后也神情警惕,但仍在儿子的劝说下举杯共饮。
只是酒过片刻,二人顿皆感灵力紊乱、四肢沉重。
龙王顿觉不妙,怒喝道:“清言,你在酒里做了什么!”
龙后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清言。你倒真是我的亲儿子,连毒酒都学会了。”
清言起身,眼神清冷:“爹爹,这些年你荒淫恋权。你可知水族子民怨声载道,部族分裂横生,我本无意计较。娘亲,你的苦我理解,可你不该为了成就我,暗中筹谋欲杀我兄弟。”
“你们让我成为继承者,却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做那踩血而上的人。”
清言顿了顿,眸中浮现悲哀:“这染血的王位,若要以亲人之命换取,我宁可不要。”
龙王怒吼:“怎么,你要弑父杀母?清言,你是疯了吗!”
“是。”清言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冷意,“我不否认你们曾疼我、护我。但也是你们亲手将这个家逼上了绝路。”
他缓缓举起手中利剑,语气低沉:“今日,就让我为水族,做个了断。”
他闭上眼,仿佛回到了童年。龙王曾为他遮风挡雨,龙后曾手把手教他写字……
剑锋在烛光下闪动,泪水在他眼角悄然滑落。
“对不起。”
******
瑾言踏入侧殿,看着弟弟们都安然;霁言也安静地蜷在四弟怀中,见他气息平稳,似是在沉睡。瑾言也总算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一阵铁蹄轰鸣声扑面而来——约五十余名全副武装的鳐族禁军破门而入,杀气腾腾,顷刻将他们团团围困。
“三弟、四弟、五弟……”闻言年长王子们即刻会意。他们迅速结阵,灵力汇聚,手握灵器,死守幼弟们的身前。
气氛紧绷如弦,一触即发。
却在这时,一声巨响从殿门之外震落而来。
狂烈的天火如陨流般劈落殿外,整个侧殿猛然一震,众人神色慌张。天火降临,代表有神族犯了重罪,需众主神一同将其审判。
但就在此刻,两颗球状物滚进殿内,落在了王子们和鳐族兵之间。
“鳐族诸军还不退,是打算与我一同前往天衡殿,向众神解释……你们是如何‘奋勇’刺杀王嗣?”
众人循声望去,血迹未干的气息悠悠传来,只见清言负手立在门口。
他一袭白衣几乎尽染猩红。但他眉目平静,眼中却死水般毫不波澜。
那两颗滚落在地的球状物,众人再看清楚时,瞬间变了脸色——那是龙王与龙后的头颅!意味着,清言已然决心前往诸神面前请罪,请的是死罪。
“兄长!”瑾言失声低喊,连呼吸都凝滞。
年长的王子连忙伸手遮住年幼弟弟们的眼。可霁言已醒,他揉了揉眼,看见清言染血的身影,再一瞥地面,顿时脸色苍白、放声大哭。
“撤!”鳐族禁军在天火的震慑下,顿时犹如鸟兽散,仓皇退去。
清言缓缓走进侧殿,步履坚定如铁。当眼神落在弟弟们身上是,却带着温柔与诀别的复杂光影。
“父王母后做下的孽,我替他们偿了。”
他抱起地上的两颗头颅,一步步走向门外。
“瑾言,水族以后……由你来守护了。霁言他们,也拜托你了。”
“天火已降,烈霞的神兵想必也快到了吧。”他神色冷淡,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兄长!”瑾言猛地冲前,却被无形气息生生挡回。
清言轻轻一笑,神色疲惫而干净:“我走了,让霁言别再哭了。”
瑾言咬紧牙,血脉贲张地喊出最后一句:“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要一个人背下所有?”
清言轻声一笑,声音低哑却坚定:“因为他们……终归是我最爱的父母。”
清言转身走向那被天火烧灼出的裂隙,一步步迈向神罚之门,背影孤独如秋叶坠地。
瑾言跌坐在地,拳头不断砸在石砖上,血流不止,脑中却依旧却空白一片。
此刻,侧殿中无人敢言。只有霁言的哭声,在空旷殿宇间久久不散。
******
众人早已离去。
不知跪了多久,直到一双绣着鲲纹的红色鞋履停在眼前,瑾言这才缓缓抬头,眸中还残留着血丝与倦意。
“你真他娘的窝囊。”静语俯身,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清脆且响亮,打得瑾言脸颊泛红。
“我静语看上的男人,怎么能跪在这里像条狗?”她咬字极狠,眼神却在微微颤抖。
瑾言偏过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还能怎样?连亲兄长都保不住……”
“那就娶我。”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语气坚决近乎不如拒绝,“娶我,就能得到鲲族的势力。然后你就有资格,去坐那张王座。”
瑾言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是在……逼我拿你去换清言的命?”
“没错。”静语把脸贴得很近,声音低冷如刀锋:“或者你是打算,让你的兄长死在天界刑天台上,也不愿娶我?”
“我不想为了救他而牺牲你的人生,换我一个心安。”瑾言缓缓摇头,轻声低语:“我做不到。”
静语怔了一瞬,随即咬牙质问:“你会负我吗?”
他凝视她许久,终是再次缓缓摇头,“不会。但你可以选择个更好的男人。”
“我偏不。我静语这辈子,就喜欢你这样的窝囊废。”她倔强一笑,泪光在眼中打转,“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差,尤其是男人。”
“走。”她拉起他的手,“让那群神族看看,你是我鲲族静语认下的王。”
瑾言回握她的掌心,五指交扣,指节用力。他低声一笑:“既如此,我便不再退。走,我们一起去烈霞天界。”
******
[烈霞天界.天衡殿]
天空震鸣,霞光如裂帛般四散而下,天衡殿之上,威压如山。
主座之上,烈霞天界主神——释偈帝君端坐其中。他的眼神冷峻如山,指尖则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
殿左下方站着朝晖天界的太晨帝君与玄寂天界的西池圣母。
殿右下方则是冥辕天界各族代表:长灵族族长爷爷、兽族族长狮王耶律令、鸟族长老慕容云以及麒麟族长老洪业此时的他们神情各异。
“罪臣清言,弑父杀母,罪证确凿。”
释偈帝君语气低缓却不容置疑:“此等大逆不道之徒,当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之刑,永坠无归。来人,给本君拖下去!”
“且慢!”
一道男声自殿外传入,打破殿内肃静。
瑾言牵着静语踏入天衡殿。两人步伐平稳,目光毫不退缩。
瑾言直视释偈帝君,道:“我乃水族龙王次子瑾言。今日前来,恳请众主神……”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众神:“……将‘罪人’清言,交还我于我族自行处理。”
释偈帝君微微侧身,表情饶有趣味,“就凭你?这黄口小儿,也敢继任龙王之位?”
“是。”瑾言未退半步,“水族长老已按祖制推我即位,诏书已呈。”
他补充:“此女为鲲王独女静语,亦是我祖父钦定的储妃。不日我将与她成婚,并正式承接龙王之位。”
释偈帝君蹙皱眉头,“清言所犯之罪,是弑君,是弑神!你当这只是你们水族的私怨?”
瑾言目光不闪:“他所杀者,是我父,亦是我母。身为子嗣,我不曾逃避。既是血亲犯错,便由血亲清算!”
他低沉却字字铿锵:“若我水族无人,自当由众神裁决。但今日,我在此,水族并非无主。”
释偈冷声道:“弑君弑后之罪,岂可轻纵?水族如今虽有新主,但此人仍是重犯。”
瑾言上前一步,语声坚定:“释偈帝君,请恕我直言。水族与神界仅是联盟而非附庸,神界于水族无上位之权,天衡殿亦不该是审判我水族族人的法台。”
众神一静,瑾言继续道:“当初我父母遇害,水族无主,天界接管也仅为防乱止祸。可如今水族已有新王,我也已得到水族众支族的公认继位。依照约法,非临族主位者,不得越界断族法。”
静语亦抬眸,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神界可代为守门,却不能代人治家。”
她的目光扫过大殿诸神:“若释偈帝君今日可判清言,明日是否也能审我鲲族之人?再后,是否连朝晖、冥辕、玄寂各界也得听你号令?”
释偈眸色阴沉,却一时无言以对。
爷爷低声颔首,半带笑意:“静语公主之言,在理。”
瑾言再拜:“清言虽罪大恶极,但他终是我兄。父母之仇,龙宫之责,当由我水族自行清算。神界若强执此人,只会遗污律法,失信于各界。”
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太晨帝君这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水族已新立新主,我等诸神,确无插手之理。”
“呵……随你们。待你掌权不利,满天界自会笑你水族无能。”释偈眼中怒火如焚,却只能强压:“‘未来’龙王,别忘了,清言乃是重犯。”
瑾言一拱手,平静回礼:“谨记释偈帝君教诲。”
众神沉默片刻,终是纷纷离殿。
此刻殿中,只剩三人。
瑾言俯身搀扶清言,手指触及那几近冰冷的手腕。看见他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你们,为何要救我。”
静语忽然一掌挥出,直直打在清言脸上:“痛吗?”
清言呆愣,未作回应。
“痛就对了。”静语目光灼灼,一字一句:“你想死,是吗?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
“清言我告诉你。”她声音冰冷刺骨,“你必须活着,好好的活着,清醒地背负你造成的一切。唯有痛苦的活着,才能赎清你的罪孽。”
此刻,殿中空气凝固。
“霁言哭着找你,说要哥哥抱。”良久,瑾言轻声道:“其他弟弟也一直等你,他们在等你回家。”
清言颤了一下,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瞳中终于浮现一丝生机。
他哑声吐出一句:“……我们回家吧。”
******
此后,清言被“软禁”在水晶宫内殿后。瑾言撤去了宫殿中所有繁复的陈设,只因清言曾淡淡说过一句:“我喜欢简单。”
那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多年过去,霁言也已长成少年模样。水族也再未添新丁,而清言的那片护心鳞,再也未离开过霁言。
“兄长,”瑾言一边捧茶,一边小声嘀咕,“你说静语最近怎么三天两头就闹脾气。婚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清言笑了笑,眼角柔和几分,“静语啊,她只会在小事上闹,处理大事的时候比你我还精呢。”
“依我看啊,她或许只是觉得这宫里太安静了。你看,就连霁言都长成一匹野马,到处跑了。”
瑾言一听立马皱眉:“你还不知道你那幺弟干了什么好事。他居然跑去天禄谷,把人家的麒麟少主给拐了!”
“要不是其他几族的孩子也一起闯祸,还真压不住场面。”
清言笑出了声:“这一代的孩子们啊,真会闹。”
话锋一转,清言故意板起脸,“话说回来,你和静语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子?”
“蛤?”谨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清言认真继续说道:“依我看啊,最好是女儿。这水晶宫里全是男人,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来个小姑娘啊,该多好。”
两人相视片刻,谨言不禁笑出声来:“这事还能选的吗?”
清言眨了眨眼:“不能吗?”
第27章 人物番外篇
[兽族.赤枫林]
“呜啊……我的果子……”
一只毛茸茸的小白虎哭着蹲在红树下,面对四、五个抢夺她灵果的男孩感到不知所措,其中一人还高举着她的灵果炫耀,嬉笑不已。
“想拿回去?做梦!听说你姐很能打不是?有本事叫你姐来啊!”为首的男孩晃着灵果,神情挑衅。
“你们几个,快把果子还给碧洛!”一个声音忽然插入,语气低沉却稚嫩。
男孩们回头,见是个身形瘦小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手抱在胸前,表情不悦。
女孩的语气带着威胁,“然后给我滚蛋!别让我看见你们。”
“哟,诗音来了啊!我跟你说,这次我可不是……”
话没说完,诗音已经起跳一跃,左脚一伸,那男孩脸上狠狠挨了一脚。
诗音利落地夺回灵果,不忘朝他翻了个白眼:“唧唧歪歪,废话多得跟长老似的。打架还讲流程?战场上哪有那么多人等你把话说完。”
她把顺手果子塞进怀里,一回头,又朝剩下几人扑去。三拳两脚之间,那几个男孩纷纷被撂倒在地。
“就你们这种熊样还敢欺负碧洛?滚!”她不客气地又补了一脚。
男孩们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远。临走还有人叫嚣:“你给我等着!”
诗音朝他们做了个鬼脸,满脸不屑。
“哇!姐姐好厉害呀。”碧洛眼睛亮亮的,小爪子抱住她的腿,尾巴一甩一甩的,满是崇拜。
诗音揉了揉她的脑袋,把灵果塞回她嘴中,满眼的宠溺,”记住,只有你自己变强了,他们才不敢欺负你。不过在那之前,姐姐我会罩着你的。”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诗音!来比一场怎么样?”
她倒吸一口凉气,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我说岳横,你烦不烦啊?我们打了多少次了,你哪次赢过我了?”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侧身看了眼来人。岳横比她高出半个头,体型魁梧但气势却不傲慢,反而认真道:“这次我不一样了,我已经找到了上次输给你的原因了。”
诗音翻了个白眼,伸出一只手,“停!今天是族长的生辰宴,打架可以改天。但咱们要是不快去蹭点好吃的,迟些就没了!”
岳横愣了愣,随即一笑,“行!你说了算。”
他顺势把碧洛挂在脖子上,三人并肩,向宴会厅跑去,林间笑声一路回荡。
******
[赤枫林.宴会厅外]
宴会大厅金碧辉煌,红绸在空中交错飘扬。人潮涌动,各族宾客络绎不绝。他们皆着装华丽,气度非凡。
诗音仰着头看了半天,嘴巴张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哇……原来寿宴也能办得这么气派!”
“那是当然了。”岳横双手抱胸,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等我当上族长,也给你们姐妹俩办一场更盛大的寿宴!”
“真的吗?嘻嘻,谢谢岳横哥哥!”碧洛笑声甜甜的,小尾巴在他脸上扫了一下。他则一脸自豪的模样。
诗音翻了个白眼,“啧,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当族长?还是别做梦了。”
岳横不服,“可是我们族的族长一向都是男的啊!”
“谁说只能是男的?”诗音叉腰抬头,“我奶奶说过,鸟族的族长就常是女的,而且魔族也曾出现过女尊。凭什么我们兽族就不行?”
“我呀,就要做兽族第一个女族长,看谁敢不服!”
岳横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崇拜地看她:“你当族长?那肯定好帅!那我可以当你的长老吗?”
“准了!”诗音单手一挥,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你可是我少有认可的强者哦!”
“姐姐最帅啦!”碧洛那毛茸茸的虎尾摇得飞快,眼睛闪闪发亮。
正说着,诗音忽然指向不远处,“咦,岳横,那个男孩是谁?我怎么没见过?看起来挺有派头的。”
岳横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裳的小男孩站在一群成年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模样清秀,神情沉稳,正对着几位成年的侍从下指令。
岳横看了会儿,小声嘀咕:“服饰像是水族的。可水族新龙王才刚成婚,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也许……是龙王的弟弟?”
“哇,那他岂不是个王族?”诗音眼睛一亮,“那感觉也很强的样子。”
“不是,诗音,那可是王族啊……”岳横话还没说完,诗音已经像闪电般朝那男孩飞奔过去。
“诗音别乱来啊!”他下意识一抬手,还没来得及追上,肩膀上的碧洛“嗖”地跳了下来,笑嘻嘻地往反方向奔去。
“喂!你们两个!”岳横站在原地,看左看右,最后只能抱头蹲下,抓狂嚷道:“你们姐妹俩能不能别乱跑啊!”
******
“喂……”诗音探头探脑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位身穿湖蓝小男孩的肩膀。
男孩回头,一双清亮明亮的眼睛望着她,表情平静却带着点疑惑。
还不等他开口,他身旁的一名随从立马上前,一把攥住诗音的手臂,怒斥道:“大胆!你怎敢冒犯霁言殿下!”
诗音一愣,随即眉头一皱,满脸不悦。
那被称为“霁言殿下”的小男孩抬手轻轻拍了侍从,语气柔和,“你退下吧,她不像是有恶意的。”
随从闻言,只得松手应下,退回一旁。
霁言朝诗音微微行礼,声音温和得体:“在下水族霁言。方才随从唐突无意冒犯了小姐,还请见谅。”
“哇,你们这些王孙贵族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诗音咧嘴一笑,眼神带着调皮,“我叫诗音。你……是王族的?”
“诗音小姐见笑了。我是龙王的幺弟。”
诗音听后眼睛一亮:“那你一定很强喽!来,咱们切磋一下!”
话音刚落,她立马挥出一拳。霁言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一拳打倒在地。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诗音惊叫一声,连忙蹲下查看,“可你也未免太弱了吧!”
“殿下!您没事吧!”侍从惊叫冲上前来,恶狠狠瞪着诗音,“属下这就立马将她拿下。”
霁言则伸出一只手,示意侍从停下动作。
“殿下……”
霁言一边站起来,一边拍去身上的尘土,神色依旧从容。他慢慢走近诗音,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你……你真的没事?”诗音有点心虚,“我、我不知道你这么弱,对不起啊。”
霁言将一只白色的小贝壳递到她面前,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个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哎?你还挺大方的嘛。”诗音不假思索地接过贝壳,刚笑出来,贝壳忽然“啪”地打开。
一只墨鱼“噗”一声喷了她一脸墨汁,变成巴掌一般大后,一跃,死死地粘在她的脸上。
“啊啊啊!你、你耍我!”诗音用尽全力却怎么也拽不掉那只墨鱼。
霁言交叉手臂,“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霁言虽然灵力不高,但不代表可以任你欺负。哼!我报仇就从不靠护卫。”
“你、你这小人!我都道歉了!”诗音气得原地跺脚。
远处的岳横眼睁睁地看着整场闹剧,嘴角抽搐:“完了,真的完了。”
“嗯?岳横哥哥,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他低头一看,碧洛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的她正一脸好奇,嘴里还叼着一只玄色的乌龟!
那小龟张嘴发出稚嫩的男声:“喂!快放开我!我不是你宠物!”
岳横的嘴角不断抖动:“碧洛……他是谁?”
还没等她回答,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惊慌大喊:“族长不好了!少主失踪了!”
岳横看看碧洛,再望望诗音……
“今天……真的要出大事了。”
******
[赤枫林.内厅]
兽族族长——狮王耶律令指节轻敲桌面,声音不大,却在鸦雀无声的內厅显得格外清晰。
他虽一言不发,但目光如山般压在角落中站着的三个小身影上。诗音低头不语、碧洛轻轻发抖、岳横则满脸无奈。
霁言安静地站在龙王谨言身旁。而那只玄色小龟,此刻正乖乖地躺在长灵族长——爷爷的掌心中,一脸受害者的表情。
片刻后,一名身姿挺拔的老妇在侍卫引领下步入内厅。诗音与碧洛一见她,立刻扑了上去。
“奶奶!”
“呜哇……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那只龟不是普通的龟!”碧洛一边哭一边把头埋进老妇怀里。
诗音也紧抱住对方,没出声,眼中却多了几分愧疚。
老妇温和地拍拍两人,轻声安抚着她们。
狮王开口,语气听似平静却藏着火气:“纤云,你这两个孙女在我生辰宴大闹一场也就罢了。如今,一个打伤水族王子;一个拐带长灵少主。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她们?”
爷爷轻咳了一声,率先开口:“耶律兄,这些只不过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何必当真?阿睦不也是好好的吗?”
“我好好的?”阿睦忽然扬头,大声抗议,“爷爷,你是没看见我的壳上全是她的牙印啊!她还在我背上刻字呢!”
说着,他晃动着身体,龟壳上赫然有个歪歪扭扭的“洛”字,像是用爪子刻出来的。
爷爷看了一眼,旋即笑了,“呵呵,这女娃的爪工不错呀,字中有股野劲儿。”
碧洛听后,抬起前腿,轻轻跳跃,“姐姐!姐姐,你听听,这位爷爷夸我了!”
诗音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弹了碧洛的脑门,“得了吧你。”
她抬头瞄了霁言一眼,对方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龙王谨言此时蹲下,轻抚着霁言的头发,语气柔和:“霁言,这两位是纤云前辈的孙女。前辈她啊,昔年可是在天界立下赫赫战功,是我等敬重的长辈。”
霁言闻言,立刻朝纤云行了一礼,“水族霁言,见过纤云前辈。”
纤云微笑颔首,“有礼了。龙王过誉了,那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迹了。”
龙王又看向霁言,问道:“你可有受伤?”
霁言摇头,瘪了下嘴,“霁言没有受伤。而且我很乖,没有哭。但……我拿墨鱼汁喷了她一脸,次兄会不会生气?”
龙王失笑,摇头不语。
霁言这才朝狮王拱手道:“狮王,霁言安然无恙。方才私自报复,还望见谅。”
“喂喂喂!”一旁的阿睦不干了,急得直磴脚,“你这就翻篇啦?你那时候摔得四脚朝天的,那副模样啊,可是比我还像龟……”
霁言认真回答:“我是男子,摔了也没关系。但诗音是女儿家,被我泼墨水,脸也丢够了。”
爷爷忍不住笑了,轻轻敲了敲阿睦的龟壳:“你看看你,就不能像霁言那样大方些吗?”
阿睦张张嘴,终是哑口无言。
狮王这才慢悠悠开口:“多谢两位族长体谅,但规矩不能不立。”
他沉吟片刻,看向诗音与碧洛:“你们两个,禁足半年,哪儿都不许乱跑。”
说罢,他又给了纤云一个眼神,“请务必看好她们俩!”
纤云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两人脑袋,微微低头,“谢族长开恩,我会看好她们。”
******
纤云左手牵着诗音,碧洛则安稳地趴在她肩上。小小的呼吸声“呼呼”作响,显然是玩累了,早已进入梦乡。
月色洒在林间,夜风轻拂过白发与衣角。寂静中,诗音怯怯开口:“奶奶,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
纤云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如溪水:“你们都叫我奶奶了,我怎会怕你们惹事?”
其实纤云与她们并无血缘。她一生未嫁,自然也无子嗣。诗音与碧洛的父母曾是她生死与共的战友,在两人战死后,纤云就将年幼的她们收为己出,抚养长大。于她而言,她们就是自己的孩子。
听着纤云这话,诗音倏然停下脚步,一把跪下,对着她郑重叩首,“奶奶的养育之恩,我们姐妹此生无以为报。”
纤云微微叹息,缓缓蹲下身,将她扶起。月色映着她眼角的细纹,也映出一抹从容与温柔,“你这性子啊,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说我们不是祖孙,怕是也没人会信的。”
闻言,诗音紧紧抱着纤云,红了双眼。
斗转星移,岁月如梭。转眼,诗音与岳横早已成年,而碧洛也从那只毛茸茸的小白虎蜕变成灵气婉约的少女。
这日,纤云坐在窗边小几旁品茶,忽然听屋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诗音带着一身伤痕推门而入。肩头破损,衣衫带血。纤云看了她一眼,神色竟毫不惊讶,仿佛早已习惯。
“你这是又跑去军营,被扔出来了?”
诗音一屁股坐下,语气不忿,“哼!我明明不输任何一人,为何岳横能入伍,我却不行?”
她眼中闪过不甘与倔强,“就因为我是女的?他们就能这般看不起我?”
纤云未作声,只是从衣中抽出一封信,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是?”
“推荐信。”
“军营的吗?”诗音眼里瞬间燃起光芒。
纤云摇了摇头。
“……不会是绣房的吧?我不去。”诗音撇嘴,满脸抗拒。
“是朝晖天界的。”纤云淡淡地说:“我昔日的旧友近日来信说他们设立人间分司,专门处理人间的事务。打算招募一批年轻、有胆识的子弟。你若愿意,便拿着它过去。”
诗音怔了怔,片刻后猛地抱住了纤云的腰,像小时候那样,脸埋在她怀中。声音带着久违的稚气与热泪,“谢谢你,奶奶……”
纤云轻抚着她的发顶,眼中既有怜惜,也有骄傲。
“去吧,诗音。我不怕你闯祸,只怕你甘于平庸。”
******
[朝晖天界]
虽手持推荐信,但诗音却在广阔恢弘的朝晖天界中四处张望,满脸困惑。
“怎么想找个神官问话都找不到……”
“诗音!”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
她回头一看,果然是阿睦。他如今早已脱去玄龟的模样,形态虽是孩童,但气质稳重不少。他身旁站着另一位少年,气质清雅,脸上带着如微风般的笑容。
“阿睦!”诗音小跑上前,笑着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位是……?”
“水族霁言。”那少年微笑开口,语气温和从容,“不知小姐是否还记得,孩童时喷了你一脸墨汁的那位?”
诗音一愣,随即大笑,“哦!原来是你,龙王的小弟!那时候真不好意思啊,我也确实不该一拳把你打倒。”
“没事,我当时……”霁言轻咳一声,神情转为一抹微笑,“……确实是躲慢了。”
阿睦插话道:“你也来参加朝晖的招募?”
“是啊。”诗音点点头,“可我就是找不到在哪儿报名。”
“那正好,我们也一样。”霁言微笑道:“随我来吧,我查过路线了。”
在霁言的带领下,他们左绕右拐,终于抵达一处悬浮殿宇。云雾缭绕间,几位神官正在审阅推荐信与身份卷轴。
他们三人走近,一位神官一一接过推荐信,扫视一眼后皱眉道:“就你们三位?朝晖入选试炼小队,要求四位一组,你们人数不符。”
“为什么啊?”诗音不服,“我们三个都很强的,我相信少了一位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完成度。”
神官冷冷道:“四人一组,是因人界任务偶有危险。两两为伴能确保最低生存率。缺一人,就缺一分生机,都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再说了,你也知道就只差一位。还不如趁早快去多找一位。”
诗音还想争辩,霁言却拉住她,朝神官拱手一礼:“多谢提醒,我们会尽快补足人选。”
出了殿门,阿睦立刻转向霁言,“你是不是早就想好找谁了?”
霁言含笑点头,“鸟族熠辉长老的弟弟。我八兄与熠辉长老交好,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
诗音一脸疑惑,“为何你不直接找他本人,而是要找他哥哥先商量?”
霁言解释道:“他弟弟是从鸟族死墓中寻获的,如今虽被寻回好些年了,但听闻尚不通人事。虽然目前熠辉长老将他保护得极好,但我想,他也不愿弟弟永远困于羽翼之下。”
他稍顿一秒,又补充道:“再者,鸟族擅净化魔气之术。他若能加入我们,我想,对日后的任务也颇有好处。”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诗音扬起下巴,“那就走吧,去空音涧找他!”
******
[鸟族.空音涧]
熠辉长老闻言后,神色略显犹疑。
“你们,是打算让少穷和你们一起加入朝晖天界的人间分司?”他语气缓慢,脸上带着一丝为难。
“我确实有意让他接触一些世务,只是少穷他……自幼离群,不知能否与你们合得来。”
阿睦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放心吧!我们这么阳光开朗、朝气蓬勃的小团体,哪有不喜欢我们的道理?”
霁言接话,语气温和却坚定:“合不合适,不如先见过面再说。”
熠辉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终是点头,“也罢,随我来。”
他们跟随熠辉来到一庭院处,庭中桃花开得正盛,纷纷扬扬落下,如一场粉色的飘雪。
庭前站着一抹红衣身影,背对众人。他静静地仰望着树梢,长发高束,随风微动,宛如画中人。
“少穷。”熠辉开口唤道:“我带了几位朋友,想让你认识一下。”
红衣少年缓缓转身。
那一瞬,三人几乎怔住。
他明明是男子,却有着几分近乎惑人的气质。眉眼清丽,五官精致得仿佛被精心雕琢过一般,柔而不媚。眼神中带着与世隔绝的平淡与空灵。
他静静打量陌生的三人,眼神澄澈而游离。眉眼间那不经意的晃动,比许多女子还要妩媚。
“他……真的是男的吗?”诗音小声嘀咕,表情满是震惊。
阿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比很多神女都……还好看。”
霁言也不禁看呆了眼。片刻后,他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迅速恢复端庄态度,“在下水族霁言。”
“长灵族阿睦。”
“兽族诗音。”
莫少穷缓步靠近,直到距离他们几步远时停下。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侧着身体,微微前倾,胸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他的神情像是在“看”,但更多的却是“嗅”。像是想通过空气中的气味,在分辨,或者是“阅读”他们。
终于,他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阿睦瞬间崩溃般捶地,“我的天啊!这家伙的气场怎么这么强?连笑都这么的好看!”
熠辉看着莫少穷的表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他对你们印象不错。”
霁言抬眸问道:“所以……长老的意思是?”
熠辉郑重道:“以后,少穷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诗音大喜,立刻一把抓住莫少穷的手,兴奋道:“走啦,我们马上回朝晖天界!”
******
[人间]
四人按照神官的指示前往人间进行初选,只需在三天之内完成任务,并全员返回朝晖天界,即视为通过。
“我已经调查清楚雪妖的行踪,阿睦也在山口布好了结界。”霁言边说边指向地图,“今晚,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这雪妖真是太狡猾了,一天才现身一次。如果今晚再错过……”诗音攥紧了拳,神情严肃。
霁言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只要照计划来,肯定能成功。我和你一组,阿睦和少穷一组。我想,这样搭配最稳妥。”
诗音点头应下。
阿睦却皱着眉,瞥向蹲在一旁,正玩着雪的莫少穷,“你确定要让我和他搭档?”
霁言看了眼那仿佛与世界脱节的红衣少年,语气坚定,“两人小组,一静一动。我们主攻,你们待命,这是我认为最合适的计划了。”
“你的意思是我太吵了?”诗音斜眼看他。
阿睦毫不犹豫补刀,“他就是这个意思。”
霁言干咳一声,“总之,今晚无论成功与否,亥时我们在这里集合。”
戌时,雪夜沉沉。
诗音与霁言伏于山洞外的石壁后方,寒风裹着雪粒拍打在脸上,异常刺骨。
“来了。”霁言压低声音,目光紧盯洞口。
诗音屏住呼吸。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影子自飞雪间滑出,步履轻盈。
雪妖终于现身了。
“再等一下……再近点。”霁言轻声道。
待雪妖步入符阵,符文瞬间亮起。霁言灵力催动结界,诗音则疾冲而上,寒光一闪,利刃封喉。
雪妖首级落地。
“我们成功了!”她和霁言击掌后,用布包起雪妖的首级,“快,回集合点!”
霁言颔首。
亥时前,他们回到集合地,但只见阿睦一人踱来踱去。
“阿睦,少穷呢?”霁言神情骤沉。
”少穷,他……”阿睦放弃挣扎,“他走丢了!”
“什么?!”诗音紧攥他的肩膀,语气几经失控,“怎么会走丢?!若四人不齐,我们怎么回去交差!”
霁言压下焦躁,安抚着诗音,“你冷静些,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快去找!”
三人即刻行动,追踪他残留的气息,可惜飞雪不断冲刷着剩余的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夜色愈深。
最终,诗音再也压不住心中情绪,一拳砸地,积雪飞散,“可恶,他到底去哪了!”
霁言与阿睦面面相觑,刚想安慰,却见诗音泪如雨下,滴落在雪地上。
“我拼尽全力想证明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败在这些意外上?我不比任何人差啊……”
“为什么!兽族不待见我也就罢了。可是明明这么难得的机会……如今却要我眼睁睁看着它离去……”
她声音颤抖,带着委屈、不甘,甚至些许绝望。
两人沉默,只能陪她静静站着,任风雪侵面。
清晨,远处踏雪声响起。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莫少穷披着红衣,缓缓走来。
“你去哪了?”诗音嗓音沙哑,眼里满是疲惫与怒意。
“……小女孩,冷。抱着她,取暖。送她……回家。”莫少穷语调缓慢,断断续续,却不难听出其中的经历。
三人怔住。
诗音站起身来,霁言和阿睦已准备需要制止她的可能性。
莫少穷看着诗音停在了自己的身前,一笑,“她,活着。”
那一刻,诗音看着他无辜又温柔的神情,终是收回了扬起的拳头,只是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
“这是惩罚。”
她抓起雪妖的首级,洋洋洒洒转身向着朝晖的方向走去,语气轻快:“走啦,别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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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晖天界]
“请您再说一次?”诗音一脸震惊,试图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错。
神官神色认真,“你们,已通过初选了。”
三人面面相觑,满脸不可思议,唯有莫少穷还在呆呆地张望四周。
“你们的情况,我们通过悬镜全程观测。”神官语气平淡,“任务是在限时内达成。队员走散虽然给你们造成影响,却未升级成严重的争执或内斗。
“更难得的是,你们选择了信任与理解。这些我们认为在一个团队中是十分难得的。”
他目光落在莫少穷身上,“况且,他不是为了救人才离队的吗?朝晖设立人间分司,不就是为了护人族生灵吗?若因为任务忽视生命,这才是本末倒置。”
“综上所述,我们决定破例,让你们通过。”
诗音高呼一声,一跃而起,直接跳到莫少穷背上。她右手搂住他脖子,左手高高举起,“少穷你真是太棒了!哦呼……!”
神官眉头直跳,转头看向霁言和阿睦,“还请麻烦两位,尽快教教她礼仪方面的事。”
阿睦忍不住摊手一笑,“其实……她是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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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的时日里,诗音专心像霁言与阿睦讨教有关修习谋略与法术。
她也与众人一同完成诸多试炼。期间,他们也在合力救下被囚数百年的麒麟族少主。那少年沉默寡言,似乎并无姓名。诗音便为他取了一个名字——黎曦,寓意黎明初曦,重获新生。
之后四人也凭借出色的表现,最终获得了朝晖天界主——太晨帝君的接见与册封。
霁言被授予“青龙”之位,镇守东方;莫少穷成为“朱雀”,护持南界;阿睦则为“玄武”,拱卫北地;诗音,终成为“白虎”,守护西域。
黎曦则回到天禄谷,重新掌权,带领麒麟族重回正轨。之后日子里,他们也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一天午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诗音面前。
“岳横!”诗音一眼认出,兴奋地一拳砸在他结实的臂膀上,“哇!看来军营生活还不错,你比之前还高、还壮了呢!”
岳横憨笑,“哈哈,哪里哪里。你现在都成了朝晖的神官,真是女中豪杰。”
随即,他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郑重,“诗音,我要参选族长的候选人了。”
诗音的笑容微微一滞,目光低垂。
兽族族长一职,历来只允许男性参与,通过肉搏角斗,选出兽族最强者。而她,却因性别止步门外。
片刻沉默后,她灵机一动,“那我也要参选!”
候选赛之日,诗音将一名叫阿草的参选者打晕绑起。随后服下阿睦所炼的易容丹,化身为阿草。
“药效只有一天啊……”她摸了摸强壮的手臂,深吸口气,随即和岳横一同前往报名处。
霁言与阿睦也到场观战。
“你给她的药真的能撑得过今天?被识破可就麻烦了。”霁言低声问。
阿睦信心满满,“放心,我探过底了。狮王今日不会来观战,所以绝对没有问题。”
他目光望向看台上,“话说回来,当初我们带回来的那小子,现在也长得这么俊朗了。”
只见凉棚下,黎曦端坐其间,与兽族其他长老们共席观战。
霁言笑道:“确实如此。话说回来,你作为长灵族长,不去上面坐坐?”
“我才不要,被他们围着问东问西的,多烦啊。”阿睦撇嘴,“还是跟你们一起舒服多了。对了,少穷最近是不是常往玄寂天界跑?”
霁言无奈一笑,“是啊,据说太晨帝君的夫人怀孕后就迷上了洋甘菊花糕,少穷这才天天跑去采花。”
“这差事不错啊。”阿睦话锋一转:“哎哎哎,诗……不对,‘阿草’上场了。”
与此同时,黎曦看着场上的“阿草”,神色微动。他虽然看不透容貌,但这灵息熟悉得令他无法忽视。他转头看向阿睦,瞬间明了。
随着比赛推进,岳横与“阿草”双双杀入决赛,引起全场哗然。
“那是阿草?”
“他竟然打进决赛了?!”
“真不可思议……”
霁言与阿睦闻言,对视一笑。
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是族长!”
“狮王居然亲临现场了!”
众人纷纷起身,注视着那威严高大的身影缓步登台。
黎曦连忙起身行礼:“见过狮王。”
狮王颔首,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便是麒麟族的新族长?青年才俊,不错。”
他落座,示意比赛继续。
台上,岳横面色复杂。他自然清楚他的对手是谁,若被识破……
阿草却对他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别担心。
裁判宣告:“兽族候选战,岳横对战阿草,胜者将成为下一任族长候选人。比赛,开始!”
两人爆发灵力,拳风交错,擂台轰鸣。
然而下一刻,狮王冷不防,手掌微抬,一道雄浑灵力震出,将“阿草”强行震出擂台。
阿睦惊呼:“糟了!”
只见“阿草”被震落台下,口吐鲜血,容貌随之破碎,赫然正是诗音。
场下一片哗然。
“是诗音!”
“她居然易容参赛?”
“简直大逆不道!”
“难怪今天阿草那么强……”
狮王俯视台下的诗音,语气冰冷:“诗音,平日你胡闹也就罢了,今日乃我族大典,你竟如此放肆。我,岂能容忍?”
诗音踉跄起身,面带倔强:“是,诗音当然知道今日是我族大典。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为何不能参选?就因为我是女子?”
“是。”狮王语气冰冷,“祖制明令,族长不得由女子担任。而你,自然也不例外。”
“你的封旧思维,注定拖累整个兽族。”诗音冷笑,“若未来仍由你这样守旧之人主事,兽族何谈进步?”
“放肆!”狮王怒喝,灵力汹涌而动。
就在此刻,黎曦忽然出现,挡在诗音身前,护住她。
“麒麟族长这是何意?难道打算插手我族之事?”狮王目光一沉。
黎曦毫不退缩,“我无意干涉贵族之政。只是,我不许任何人伤她。”
狮王正欲再动,忽觉得体内灵力竟骤然滞涩。他低头望向黎曦——对方右手指尖正渗出殷红鲜血,一股古老气息于他体内悄然流转。
“好一个麒麟族长,好一个麒麟纯血。”狮王眉头微拧,旋即站起。
他扫视全场,语气森冷,“本王宣布,岳横将为下一任族长候选人。至于诗音,行为怪张,屡犯族规。今后不得以兽族之名在外行事。她所有言行,皆属个人,与我兽族毫无关系。”
******
诗音坐在一株古树下,正低头为肩上的伤口敷药。忽然,细微的脚步声从林间传来,她猛地抬头,手中动作一顿。
站在她眼前的,是岳横。
“诗音……”他轻声唤她的名字,眼中闪着复杂的情绪。
她却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他走近几步,“每次你受伤了,就会躲起来疗伤。地方就那么几个,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愧疚,“我知道,若继续比下去,赢的……一定是你。”
他语气郑重,“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坐上那族长的位置。然后,亲手废掉这该死的族规,把你应得的荣耀,一样不少地还给你。”
诗音望着他那张坚定的脸,眼中情绪翻涌,却只是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怕了。我相信兽族的未来,肯定不会差。”
她伸出右手。
岳横愣了一瞬,随即用力拍下她掌心,紧扣,像是在彼此身上刻下誓言。
夜色深沉,月光斑驳地洒在他们的侧脸上。
而远处的密林中,黎曦站在一株树后,静静看着这一幕。他神情微敛,眼底是一抹无法掩饰的落寞。
第28章 人物番外篇
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关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男孩连动一动手指的自由都没有,只能缓缓转动眼珠。看着缠绕全身的符文阵列,那些符咒正一层层叠加着,发出幽幽光芒,越来越密,越来越重。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杂。男孩静静听着,辨出了声音。
是洪业长老和仆人水月。
“那些符咒快要压不住他了。”洪业的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烦躁,“立刻找个女人回来,让他尽快生下下一任麒麟!”
水月声音微弱,带着胆怯,“可、可是……少主他那么小,还不足千岁……要不,再等等……”
啪!
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响起,洪业怒喝:“你脑子坏了是不是?他都不到千岁,但体内的麒麟源血比历代更浓,这些镇符就快压制不住他了!等他再长大些,你还想压得住他?”
他压低声音却更显狠厉:“就照老样子说——‘孩子生下后,他就可以自由了。’”
“是……水月明白了……”水月低头应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男孩听到这,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些镇符仿佛感知到他的波动,再次收紧,令他沉重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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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四道身影正悠然前行。
”后面那人,跟了我们至少三个时辰了吧?”阿睦低声道,语气颇显不耐烦。
霁言略偏头一看,眼神里带着点不以为然,“麒麟族的。灵力不高,别理他。”
阿睦却没忍住,直接转头身走向那人。
那人一见他走来,顿时慌了,扑通一声,跪地,“长灵族长!在下麒麟族子弟水月,求族长饶命啊!”
此时,霁言、诗音与莫少穷也走了上前。
霁言淡声开口:“麒麟族的人?你为何一直尾随我们?”
水月急忙答道:“水月斗胆,恳请几位救救我家小少主!”
数十万年前开始,冥辕天界就由五大族共立:长灵族、水族、鸟族、兽族、麒麟族。
但麒麟族的族政早已变质。万余年前,一位尚不足龄的族长被推上高位。以洪业为首的几位长老不满幼子在他们之上,于是几位长老一同联合将其架空。
名义上是继位,实则权力尽失,只让他在名册上存在。
自那以后,每一代麒麟族长不过活到四、五千岁,便“突然殒命”。由新生幼子继任,轮回反复。
为何不干脆废族长,由长老亲自掌权?
听闻麒麟族长一脉的血液,拥有一种不可复制的能力——御血令。可让灵力运作滞涩,从而影响敌方行动。听闻灵力与其同阶或以下可直接让其动弹不得——犹如君王的命令,不容侵犯。
可极为讽刺的是,据传洪业长老早年便用族长之血强行发动过御血令,镇压了一场解救族长的叛乱。尽管效力远不及族长亲发之动,却也绰绰有余。
而御血令唯有活着的嫡脉心血为引,方能启用。若嫡脉死,血即腐。至此,他们虽畏惧血脉之力;却也想利用着它。
诗音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些许压迫感,“那你为何找上我们?麒麟族长被架空的事,众族皆知。但麒麟族长老早已将其划为‘族内事务’,不容外部干预。”
闻言,水月依旧跪着,拼命克制颤抖的声音,“水月听闻各位侠义之名,专治不平。至此,才冒死前来。”
霁言冷静道出:“恐怕,真相不止如此吧?更关键的是,我们都来自各族。若我们出手,即便惹怒麒麟长老,他们也无法同时向四族发难。”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睦身上:“尤其是阿睦。他是长灵族族长。对他们来说,这身份可是不容轻犯。”
水月低头叹息:“是,您说得没错。”
阿睦耸耸肩,“可惜,我们恐怕帮不了你。要是爷爷知道了,八成会把我们打死。”
此话一出,水月的眼泪瞬间涌出。
“可是……小少主他、他才不到千岁啊。之前的族长至少还可以活到成年。我……我真的不忍心看着他……他还那么小,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四人相视,沉默。
半晌,阿睦抱臂看天,忽然叹了口气,“我想,我们又不是非得硬闯进去嘛……”
霁言瞥他一眼,笑道:“所以你想帮了?”
“试试也不是不行。”阿睦咧嘴一笑:“我看你也是有主意了,不是?”
霁言闻言,轻叹一声,“我们出手不难,难的是之后该如何脱身。”
他看向水月,”你敢保证麒麟族不会引发族战?”
水月立马回应:“不会!洪业他们只敢暗中操作,不敢明面宣战。否则四族一同质疑麒麟正统,那他们更坐不稳。”
霁言一笑,“若我们硬闯,是侵族之举。但阿睦若以长灵族长之名走访,他们若敢拒之于门外……恰好坐实了虐待族长的罪名。”
水月连连叩头,“谢谢各位!”
诗音一脸兴奋,“那就定了,救人!”
******
[麒麟族?天禄谷]
天禄谷主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长老,洪业长老!”一名小侍立马跪下,神情慌张,“禀报长老,长灵族长阿睦、龙王之弟霁言、以及鸟族熠辉长老之弟莫少穷,求见!”
洪业一惊,猛地站了起来,“什么?那几个黄毛小子怎么忽然跑到我天禄谷了?!”
小侍低头答道:“他们说,是来走走看看,到各族串门的……”
“放屁!”洪业眉毛竖起,正要发作,殿门却已轰然大开。
只见三人缓步入殿内。为首者,正是阿睦,他身披长灵青袍,神情恭敬。
“世伯。”阿睦微微躬身,“晚辈阿睦,特前来拜访。”
洪业目光在他们三人间来回扫视,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哎哟,长灵族长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麒麟族长老,怎敢受你这一声‘世伯’?”
“来。坐,几位快请坐。”
阿睦一脸笑意,语气恭敬,“世伯谦虚了。爷爷常说若有机会一定要让我来拜访世伯,多学些道理。今日一见,晚辈真是不胜荣幸。”
洪业眉眼带笑,嘴角勉强抽动,“爷爷倒是会说话……”
洪业看着那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踏进殿门,心中却一沉:这几个小崽子齐聚一堂,一块来我麒麟族,还说是‘走动走动’?哄三岁小儿呢。
他面上笑着,心头却像压了巨石。
一个长灵族长、一个水族嫡系、一个鸟族亲支……来这种地方‘走亲戚’?分明就是试探。而且随意走走还会带着正式族徽?
霁言这时开口,嘴角上扬,语气温和,“听闻世伯昔年于五族棋艺中,同会一战,独断三阵之局,至今仍是各族中敬仰的传说。我们此次前来,不只是家中长辈吩咐,也是晚辈们敬仰前辈已久,特来亲睹您的风采。”
莫少穷慢半拍地笑出声来,一脸认真,“嗯。兄长说,你很,厉害。”
洪业面色复杂,一时间说不出是怒是喜。
几人一同落座,阿睦继续寒暄:“这几年族界不太平,我长灵族、水族与鸟族也常往来。此番正好借此机会,多向前辈讨教讨教。”
洪业笑容僵硬,目光微动,心中已有警惕:这几人来得极为蹊跷,不似单纯走访。但偏偏身份不容怠慢,看来一时间也只能虚与委蛇。
洪业眯眼笑道:“长灵族长亲至,真是蓬荜生辉。不过,我记得你们中还有位兽族女子。好像叫……”
“她叫诗音。”霁言则淡然应下:“近日来兽族边境有异动,她临时被召去支援了。世伯若想见她,晚辈可传信让她前来。”
洪业手指一顿,“……不必了,随口一问。”
而此时,霁言心头不由一紧——他们的到访只是一场“明修栈道”的局,真正的“暗度陈仓”正在另一路展开。
目前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拖住洪业,拖得越久,诗音那边……就越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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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水月领着身披长袍、帽兜低垂的诗音悄然潜入天禄谷的地牢中。
牢中阴暗潮湿,湿气几乎化作水汽浮动在空气中,脚步声也被黑暗吞没。她下意识皱眉:这样的地方,那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前方两名守卫将他们拦下,目光在诗音身上停顿了几秒。
“就是她了?”
水月呵呵一笑,低声道:“是的。根据长老的吩咐,特意挑选的。”
守卫互看一眼,没多问,挥手放行。
走过几道转角,水月在一扇符咒密布的石门前停下脚步。
“少主就在里面。我这便回头引开剩下的守卫。之后若能脱身,我会尽快与几位会合。还请诗音小姐小心。”
诗音点了点头,目送水月离开在回廊尽头。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门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又一层的符咒。它们悬浮在空中,像蛛网般交错覆盖,死死缠绕着一具年幼的躯体。
哪怕隔着镇符,她仍能感受到那男孩体内那澎湃而狂暴的灵力波动。
“就是这股力量……让他们恐惧。”她眼神微冷,走近几步。
那男孩闻声,微微抬眼,一双瞳孔空洞无神,犹如一具尸体。
忽然间,一层符咒应声剥落,男孩双手脱困!
诗音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却已被他扑倒在地。
他的动作极快,双手如铁钳般钳住诗音的手腕。实力完全不像是个不过千岁的孩子。
他扑过来时,全身灵力仍在镇符的作用下不断萎缩、压制。疼痛让他的双手不断紧缩、颤抖。
他只是个孩子……
诗音看着男孩眼底那一抹痛苦的神情,心中第一次升起愤怒……
她皱眉,试图运起灵力挣脱男孩的束缚。见仍无法脱身,只得低声开口:“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男孩眼底忽地闪过一丝波动,动作略有迟疑。
“救我?”他像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字,唇角微动,声音像是梦呓。
恍惚一瞬,他眼里的迷茫、挣扎、与渴望交织在一起,仿佛被什么撼动了。
诗音抓准时机,手刀挥出,精准地打在他颈侧,将他击晕。
她喘了口气,赶紧从怀中取出阿睦交给她的符纸,贴在镇符节点处,口中默念咒文。灵光微闪,终于解开一层。
诗音看着剩下依旧紧锁男孩的数重封印,眉头更紧了。
“这才解开一层而已……看来得赶快了。”
她低低叹了口气,继续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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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一名仆人匆匆进来,低头靠近洪业耳边低语:“……他不见了。”
洪业脸色倏然一变,手中茶盏微颤,眼底一瞬闪过狠意。
阿睦三人交换了眼神。
霁言率先开口,语气恭敬:“看世伯神色不佳,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若有用得上我们几族的地方,还请直言。五族一向同气连枝,理当鼎力相助。”
洪业强忍怒火,嘴角微牵,淡笑回应:“世侄言重了,不过是族中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他视线略带审视地扫过三人,语气一沉:“几位远道而来,不如在族中小住几日,也好尽我地主之谊。”
阿睦微笑,话语随和,“多谢世伯厚爱,今日贸然打扰已实属冒昧。即便如此,还请世伯海涵。来日若有机会,我自当与爷爷一同正帖登门,再向师伯讨教一番。”
“自然,自然。”洪业拂袖作答,强作镇定,但指尖却也微不可察地绷紧起来。
三人告辞离去。洪业目送背影渐远,额角青筋浮起。
啪!
手中茶盏摔落在地,碎瓷飞溅。
“该死!”
一侍从上前一步,小声道:“长老,为何不当场拦下?那三人分明心怀鬼胎……”
洪业猛然回身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咬牙低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那是长灵、水族、鸟族的族主后辈!真当我麒麟族扛得起这祸事?”
他甩开侍从,喘了几口气,眼神转为阴鸷:“肯定是那叫诗音的兽族女子动的手。这贱人来历不明、背后无人,是最好处理的目标。”
“她就只是个散修,无依无靠的,杀了也无人问津。立马吩咐死士,遇到,立杀之。”
******
在一小屋中,诗音与水月一同静坐,等候其余人前来会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睦、霁言与莫少穷三人一身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脸上都是尽是止不住的倦意。
阿睦一屁股瘫坐床边,顺手把男孩挪到墙角。自己也躺了下去,“累死了……那老狐狸脑子里全是机关暗符,真怕走错一步就变冥灯下魂。”
诗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平淡:“哦?有那么难吗?那些死士我都直接砍了。”
“也就你能砍。”霁言白她一眼,语气里透着无奈,“我们要是下手,洪业巴不得借机对四族发难。”
莫少穷靠着门框,嘴角噙着笑,显然这一趟虽然狼狈,但他还挺乐在其中。
阿睦的手直指莫少穷,依旧上气不接下气,“你还笑!全程你动都没动一下,累死我和霁言了。”
“不能杀……”莫少穷的语气认真,“……没办法。”
这六字说得云淡风轻,倒把阿睦噎了个半死。
他们彼此虽然调侃着,气氛却仍藏着剑拔弩张后的余悸。毕竟整个过程都在刀尖上跳舞,全程仅靠阿睦不断以术法迂回、避实击虚,才勉强拖住了洪业那帮老怪。
这时,水月怯怯开口:“我们……现在去哪儿?”
诗音放下茶盏,语气坚定:“长灵族——负岳泽。”
******
后话就是,洪业召集了五族议事。他面色铁青地将手一把拍在案上,“兽族诗音私闯我族地牢,伤我守卫,此事该如何处置?”
场内一片寂静。
片刻后,兽族狮王耶律令缓缓起身,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洪业长老这么急着把我们召来,可是为了这等无聊之事?”
“哼,诗音她向来性子乖张,行事从未与本族通气。此事若属实,那便是其个人行为。洪业长老若要问责,尽管处置,我兽族绝不姑息。”
“还有,日后要是没有重大要事可别让我特地跑一趟,不然……”
说罢,衣袖一拂,毫不留情。
洪业面色一变,正欲将矛头转向其他族人,却被水族龙王瑾言先接过话头:“那日幺弟确有拜访之意,文牒也是我亲批的。洪业长老要是不认得水族印章,下回我再加重一点墨,好让长老能看清些。”
他语气平淡,却句句带刺。
鸟族长老熠辉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我弟虽也与此事无关,但念着及与诗音同为一个小团体,未能防微杜渐,确有失责。我会代为约束几句。”
洪业面沉如死水。
这时,长灵族前任族长终于出声。他语气温和却暗含劝诫:“洪长老,此事既已发生,众族也都给了交代。若再深究,恐怕真相与面子皆不讨好。
“何不见好就收?你说是吧。”
闻言,洪业深吸一口气,咬牙点头。
结果,自然是“有罚有度”。
阿睦被倒吊在长灵族古树上整整一个月。据说他每日都在上面研究术阵,还自创了“同门同宗”阵。中此法术,轻则行动迟缓,重则……会变成一只龟。
霁言和莫少穷则被“禁足”半年。霁言被罚每日抄写族规一遍;莫少穷则每日遛鸟。真的,忙着照顾族中幼禽。
而诗音则在树下着晒太阳,一想到他们被罚,还不忘补刀,“一个人可真无聊啊,去哪儿找些乐子呢?”
“真是辛苦了他们了,但下次可别只让我一个人砍,太费力。”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
[长灵族?负岳泽]
时间回到他们刚回到负岳泽的时候......
“你们几个真是好本事!”长灵族爷爷勃然大怒,“连麒麟族的少主也被你们劫回来了!你们可曾想过后果?”
霁言、莫少穷、阿睦和诗音四人只敢垂头张望,谁也不敢多言。
这时,阿睦小心翼翼地开口:“爷爷……你不觉得那孩子很可怜吗?他才不到千岁,就要承受这样的遭遇……”
“就因为他可怜?所以你们就私自带回一个能牵动各族的大祸根?”爷爷顿了顿,目光锐利,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可是把他身上的镇符,全都解了?”
“是啊,我们不就是让他恢复得快些嘛。毕竟,您也知道……他太虚弱了。”阿睦轻声答。
“他在哪儿?”
“放、放在净湖中疗伤。”
话音刚落,外头骤然灵压狂涌,犹如怒潮般席卷而来,四周建筑都为之震颤。四人脸上顿时色变,唯有爷爷仍稳如磐石。
“糟了。”爷爷说。
众人立马飞速赶往净湖。只见湖水泛起涟漪,一道又一道的灵力波纹从湖中央的男孩的身上开始迸出,像是无声呐喊,压抑太久后的爆发。
“他身上的灵力被强压多年,如今封印解除,一时间无法自控。”爷爷沉声解释,目光却透出几分惊艳:好一个麒麟幼子……麒麟原血纯正至此,怪不得洪业想除之而后快。有如此天资,他日若成,定是震世之资。
湖边的灵息越来越狂暴,霁言已快站不稳;阿睦也不得不撑起灵盾。
诗音忽然高声喊道:“别怕!没人会伤害你!”
男孩蓦然转头,眼神中仍藏着戒备,却在触及诗音的眼神时,明显一愣。
下一刻,他身上的灵力波动竟缓了下来,渐趋平稳。
诗音缓步靠近,走到他身前,轻轻将他抱住,“没事了,这里很安全。”
当她靠近时,他本能闪避。但感受到她没有敌意后才渐渐安静。
在被抱着的一瞬,男孩身体明显僵了。随后缓缓闭上双眼,像是第一次感受到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里,霁言、莫少穷与阿睦皆被罚了禁闭。唯独诗音因与男孩建立信任,被爷爷准许暂时照料他。
诗音每日会替男孩绑辫子,只因那是她认真挑选后,认为是她会的式样中最高级别的那种了。
她边绑边轻声道:“我叫诗音,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眼神中浮起一丝茫然:“名字?”
“没有没关系。”诗音微笑,道:“不介意的话,我替你取一个好不好?黎明的‘黎’,光曦的‘曦’……‘黎曦’。你觉得怎么样?”
男孩似乎在回味着这两个字,随后垂眸,轻声重复:“我叫……黎曦。”
“嗯,黎曦。”
这时,诗音的妹妹——碧洛推门而入。一眼看到黎曦头上的发型,撅起嘴,“姐姐,你怎么每次都绑这个啊?他可是男生啊。”
“可我会的最复杂的,也就这个了……不好看吗?”白虎略显无奈。但其实她会的也就是半髻和辫子这两种发型。
黎曦安静地看着碧洛,片刻后才开口:“……我喜欢这个。”
碧洛小声嘀咕:“姐姐你以前也会给我绑这个的……”
黎曦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不解:“你是她妹妹?”
碧洛愣了一下,倒是白虎笑了,“是啊,我想她也想要我多关心她。”
******
某日清晨,诗音一边替黎曦梳发,一边语重心长道:“黎曦,我得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黎曦下意识抓紧她的衣袖,眼中浮现不安。
她勾唇一笑,声音温柔,“别怕,不会太久的。但这段时间里,你要乖乖听爷爷和水月的话。好吗?”
数十年的相处下来,黎曦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却早在潜移默化中对长灵族有了归属,唯独对诗音仍旧最依赖。
此刻他沉默片刻后,才缓缓松开手指,“你会回来看我吗?”
诗音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我答应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
可即使这样,诗音与其他三人这一走,便是百年。其间他们虽屡遭麒麟族死士伏击,几经生死,终是无恙归来。
而且他们也通过朝晖天界的考验,顺利成为朝晖的神官。
她归来那日,竟一时认不出眼前之人——那少年高挑俊逸,气息内敛却藏锋若隐。若非碧洛介绍,她几乎无法将他与当年那眉眼清澈的小小身影联系起来。
“诗音!”黎曦快步走来,声音比以往低沉许多。他站定她面前,比她还高出半头。
他叫她的名字,又喊了一遍又一遍:“诗音……”随后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黎曦,很想你。”
她怔了下,心头一颤:这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但她终究也回抱了他,就像从前那样,“嗯,我回来了。”
******
诗音将他带往训练场,“听爷爷说你进步神速。让我试试看你的本事。”
黎曦看着她,目光带点试探,语气怯怯:“若我赢了,你是否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不禁挑眉:百年不见,这孩子倒是长心眼了。
“好。赢了我,我答应你任何一件事。”
闻言,黎曦露出明媚的笑容。
两人对视而立,灵气在空气中凝聚,战意微起。
诗音率先出手,灵气聚于掌中,□□无泪应声而出,破风直指黎曦。
然而,就在她招式落下之际,刀锋逼近黎曦的瞬间,感觉全身灵力猛地一滞,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止住。
她目光一凝,敏锐察觉到黎曦指间渗血,血气涌动——竟是御血令。不可违抗,绝对的服从。
她曾听爷爷提及黎曦天赋异禀,每日几乎以数倍,甚至十倍的速度在进步着。如今他的能力已达如此境界,想必这御血令,也是爷爷的指导的成果。
“我赢了。”黎曦轻笑,眉眼带着调皮。
“你这是在羞辱我?”诗音脸色沉下,“身为兽族,最不能忍受对手完全不拔刀相斗。”
黎曦一怔,随即慌了神,连忙收起御血令,“我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在不伤到你的情况下,又能赢你。”
他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直直的站在那里。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收回无泪。
她望着那张少年的脸。即熟悉又陌生,那些年照料的稚子,如今不仅能与她对阵,甚至可以掌控胜负了。
诗音终是叹了口气,“你赢了。战场上胜负不问方式。我轻敌,认输。”
黎曦抬头看她,眼底仍有些不安,“那……你会生气吗?”
她冷哼了一声,“你若真怕我会生气,下次就别用这种方式。”
她顿了顿,问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黎曦笑着张开掌心,一只温润的素簪缓缓凝聚于掌中。
“希望你每天把它带在身边。”
诗音接过簪子,指尖触碰间传来一股冰凉。看着簪子的那一刻,她竟有些动容。
这孩子知道送簪子意味着什么吗?
她终究还是收下了。
“看来,我可以带你回去了。”她忽然说道。
黎曦一愣:“去哪?”
“回麒麟族。”
******
黎曦寄居在负岳泽期间,水月暗中联络着那些反对幽禁族长、心怀正统血脉之士。他们静静等待着——等那个被救回的少年,真正长成可以夺回一切的王者。
四族没有明言支持,但态度明确:他们会暗中相助,却绝不插手正面冲突。成败,终究还是黎曦自己的试炼。
传言,黎曦从踏入天禄谷开始到夺回政权,仅仅用了不到三日的时间。
据说那日麒麟族边界刚有异动。黎曦尚未发兵,孤身一人祭出御血令,一道血契之力在麒麟血脉中蔓延,直接镇压了八成反叛者的灵力。
其余的在水月与其他支持者的里应外合下,也迅速被攻破。最终,昔日强权者洪业成了阶下囚,而那个曾为阶下囚的男孩则踏入主殿,重登族长之位。
这场几乎没有硝烟的政变,也成为后人茶余饭后的传说。
******
“白虎前来,恭贺麒麟新君。” 诗音单膝跪地,声音不大却清亮。
看着他自信沉稳地立于大殿之上,白虎忽然有些出神。那是她从孩提之年守护到如今的少年……也终于,也不再需要她的守护了。
麒麟却微微皱眉,不悦地道:“起来吧,我更喜欢你叫我黎曦。”
白虎轻笑,站起身来,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可如今你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我怀中哭泣的孩子,而是统领一族之主了。”
“那你还会常来天禄谷吗?”麒麟望着她,语气平静却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白虎看着他,不假思索,“当然。”
麒麟闻言一笑,那笑意清浅,却藏着期待与慰藉。也像是在回应那个曾将他抱进怀中的人——如今,他也终于有能力,在必要时也可以守护她。
第29章 人物番外篇
四周白茫茫的,好冷。
我张开右手,一簇蓝色的火蹦了出来,在掌心跳跃,却不带一丝温度。那不是用来取暖的。
我看着前面那只四条腿的东西。它的嘴角流着透明的液体,我知道,它饿了。如果不杀它,它就会杀了我。
在它扑过来之前,我本能地放出蓝火。蓝色包裹它的身体,干净利落。它扑通倒下,雪地被烧出一个黑洞。
我蹲下,看着它,手指碰了它一下。嗯,很好,它不动了。
风吹过,带来了一阵陌生的气息。我趴下,耳朵贴紧地面。
有声音。
我立刻跑往洞里深处,里面的大石头可以挡住我。我探出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外面。
两个看起来和我一样的,两只腿的东西走了过来了。
风,带来他们的气息。他们闻起来不像野兽,身上没血味,但也不像他。
我盯着他们,觉得好奇。他们看起来和我很像,但却又不完全一样。我的身体是一种颜色的,他们却是很多种颜色。我喜欢他们身上有着我从没见过的颜色。
忽然,一个人掌心升起像我那样的火,但颜色不一样。那是我只有在太阳快落下时才看过的颜色。
我很想要那团火。
于是,我放出蓝色的火,猛地朝他们扑去。那火呼啸着冲出洞口,卷起雪雾。我高兴极了,以为自己得手,急急奔过去看我的“猎物”。
可他们的火熄了,什么也没留下。
他们开始对我说话,嘴里发出我听不懂的声音。我不明白,但我靠近了些。我希望他们能把那温暖的火分一点给我。
火,再次出现在他们手心里。我靠近了一点,发现那火是温的,像阳光落在皮肤上。我很高兴,身体不再那么冷了。
可下一瞬,他们手里多了什么长长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我闻到了危险。那是野兽才有的气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我放出更多的蓝火,一边看他们一边躲。他们不像野兽,只会叫。他们会变招,动作更为复杂。我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觉得怕了。
一个人绕到了我身后,重重地砸在我后颈上。我痛,软了,躺倒在雪地里。一人靠近,我想反抗,手却动不了。
眼皮很重、很重……
我醒来在一个很暖的地方。身上裹着奇怪的东西,像那些人身上的。我喜欢这颜色,却不喜欢这种束缚的感觉。
我身上还有另外一大片白色的东西盖着,不像是雪。虽然摸着也是很舒服的、软软的,却不会消失,也很暖。
我看了看四周,那是我没见过的“山洞”。山洞都是黑黑的、长长圆圆的。但这个“山洞”却是规整的,而且被太阳的颜色填满。
一个两腿的生物走了进来,靠近时,我下意识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很安全,像兔子般干净、温和。那人嘴角弯弯,说:“我叫熠辉,是你的兄长。”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弯头看着他。他又笑了,用手摸了摸我的头。我不懂这个动作,可是就感觉很舒服。我喜欢那种温度。
随后,兄长叫我:“莫少穷。你的名字,可好?”
******
那之后,“兄长”不让我抓猎物、不让乱跑、不让用火,要好好穿“衣服”。虽然不理解,可是只要我听话,兄长就会摸我的头。那是比火还温暖的东西。
别的人都很奇怪。他们常常盯着我的脸看,尤其是那些被兄长叫“女子”的生物。我试着像她们看我那样看着她们,可是兄长说那样不好。
她们是没有脸吗?为什么都盯着我的脸看?看完嘴角还会弯弯的,脸红红的?
但我不在意。我从她们身上嗅不到危险,不必杀人。
今天,有三个陌生的男人来找我,他们的气息让我感到不安。但他们说兄长在等我,所以我还是跟着去了。
但他们却把我带进一个黑黑的、封闭的“山洞”中。
我感觉很不好,想跑,却他们被抓住。他们将我的衣服扯开,我下意识想用火,可那样的话兄长会生气的。
我想挣脱他们,却被压着。他们弯起的嘴角、发出的声音和兄长的不同。一个是温暖的、让我想靠近的;这却是想让我逃的。
我感觉自己快要叫了——不是用嘴,是用火。
这时,一束光照了进来。我认得那个人,他叫慕容云。常常和兄长说话,看着我时他总是看带着杀气。我本以为那人也要动手,但三人突然跪下。
他们在怕他。
慕容云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那些词,但感受得到那平静的声音能杀人。
下一秒,他拔出他的剑。我本能想放火,可那剑不是冲着我。于是我忍住了。
三人身上喷出了和我衣服颜色一样的红色液体。这我熟,代表他们不会再动了。
慕容云看着我,叹了口气。这时兄长也来了,眉头紧皱,手一下一下地检查我。他的手指像火一样在抖动。
我看了看兄长,再望了望慕容云。他的脸依旧很冷,看着我时眼里还有一股杀气。但比起刚才三人那弯起的嘴角,我好像更喜欢他的冷。
他们说了很多东西,但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现在很冷,似乎又慢慢回到兄长不在以前的日子里的冷。
******
后来的日子里,兄长开始常常早早就回来。
他说了很多话,拿着一些薄薄的东西要我看,要我记。他说那是“字”。我不知道“字”是什么,它们像是一只只趴着不动的小虫子,不会跑,也不会叫。
我学会了一些。但我更喜欢拿着长长的、重重的东西,在空地上甩、砍、撞。那种时候,身体里的“跳”会跟着跳起来,像是在欢叫。
最近,兄长的身边会跟来了一个女子。她叫“彩粼”。
她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她靠近的时候,我不会想躲。
她身上的气味和兄长很像。温的,不会刺人,也不会让我想咬。那天偷偷我靠近她,嗅了一下。下一瞬她的眼里闪现出杀气,但我不怕。我感觉她好像没有恶意,比较像只吓到的兔子。
我也学着兄长那样,弯着嘴角,那是我最喜欢的、出现在兄长脸上的样子。这时,她没有再生气,也像我那样弯起嘴角,发出“扑哧”的笑声。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她的声音很轻、也不刺耳。
不过我发现,彩粼每次来的时候,兄长的气味也会变。不像他平常那样静静的。有时候我还能听见他身体里的“跳”,会快很多。那是为什么?我不知道。总之那声音像是一头被火点了的、正在逃窜的小鹿。
还有一点我也想不明白。
彩粼有时候也看我的脸,但感觉和其他那些盯我连的人不一样。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猎物,也不像在看奇怪的东西。她只是在看,会看很久……很久……
我的脸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爱看?
我也看过她的脸。她的头上没有角、没有火,也没有毛。也和我没什么不一样。但兄长说不要一直看女子的脸,说那不好。
可我还是想知道,我的脸,和他们的,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
这天,兄长带来了三个人,说是朋友,要我认识。
他们站在我身边,身上的气味和兄长一样。没有敌意,很温,也很干净。
兄长先指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说他叫“霁言”。那人眼神很正,话不多,说话的时候像兄长一样,语气重,但不凶。
接着是一个女子,叫“诗音”。她没有其他女子那样的香甜味,不会一直盯着看我的脸,也没有怕我。她的气息像落雪,很静、但不冷,是轻的、软的、让我想靠近的那种舒服。
最后是一个年纪看起来比我小的男孩,叫“睦”。他会说很多话,也十分喜欢笑,但我知道他不简单。他不拿棒子,也不玩火,可我能感觉到他的危险,像是风雪中藏着的刺骨刀锋。但他看我,也不带恶意。
后来我们一起去一个叫“人间”的地方。那里声音很多,气味也很杂。火不一定有,但总有光。
今天我在人间的雪地里,看到一个小小的东西在动。
是个女童。
她身上几乎没“跳”了。我本能地想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脚停住了。
我抱起她,感觉像抱着一个大冰块。我找到一个洞,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住她。我记得我冷的时候兄长也会拿东西裹着我。
我本想用蓝火,可蓝火太饿,只能烧,不会暖。于是我换成橘色的——那是从兄长和霁言他们那学来的。
等了很久很久,慢慢的,她开始有了“跳动”。
血在她体内动了起来。她睁开眼,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映着火,也映着我。
她脸变红了,跳动得更快了。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
风雪还在下。我把她抱紧一些,怕她再冷回去。
后来,她和我说了很多复杂的话,很多我听不懂。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努力听着、答着。
之后安静了好久。我想了想,才对她说:“你睡,没雪了,带你回家。”
她没再说话,只眨了下眼。
天亮了,雪停了。
我抱着女童来到一个门口,门上写着一个字,“张”。我认得,兄长教过我的。
我放下她,轻轻说了再见,也不知道她听见吗……
之后回到他们身边。霁言皱着眉,诗音不高兴,睦直接朝扔了我一颗石子,还砸中我的额头。
他们似乎生气了,我笑了笑,他们没真的再生气了。诗音弹了弹我的头,原本要哭了表情却忽然又笑了。
我不太懂那种感觉,像是冷里有暖,火里藏着水。
好像,我不是一个人了。
******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过了很多年。
今天本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直到来了一个灵力不强、走路踉踉跄跄的中年男人。他自称“水月”,是麒麟族的。
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了很多话。我听不太懂,只明白他好像是来求助的——要我们救一个人。
之后,霁言、诗音和阿睦他们聚在一起制定计划。那计划听起来很复杂,大概意思是分成两队:诗音和水月一组,我们三个男的为一组。霁言还强调了一句:“能不打就不打,能跑就跑。”
后来的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我们从某个地方逃了出来。我记得自己很开心。
那天的风很大,我们一路飞奔,就像回到以前在雪地里的日子一样。好玩极了。
回去后,看见诗音带回来一个小孩,是个男童。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跟我很像——不是样子。而是那种孤零零、看不太懂这个世界的眼神。
我们回到长灵族。爷爷见了那孩子,没说什么,只是把阿睦倒挂在树上一个月。没人解释为什么,我也没问。
诗音很快就忙着照顾那个麒麟族的小孩。她对他很好,像兄长对小时候的我那样。
某天霁言走过来对我说:“你要是没事,可以去朝晖殿找太晨帝君。”
我去了。
太晨帝君正在陪他夫人。他看到我,笑着说:“我夫人怀孕了,最近馋洋甘菊糕。你能不能去玄寂天界,帮我摘点洋甘菊回来?”
我点了点头。
虽然不太懂“怀孕”和“洋甘菊糕”之间的关系,但我知道,要采的花,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
在玄寂天界采花时,我认识了一位叫凌香儿的女子。
她是西池圣母从人间带回来的。她也会像其他女子那样,看着我的脸。但她的味道……很干净,甚至比诗音的还干净。
她那笑容是清澈的、毫无敌意的,是能让我靠近的。
她说话很轻,像风拂过水面。她爱笑,每次她笑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会跟着暖了起来。
我想天天见到她。每当她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像那片洋甘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
当然,我们偶尔真的躺在花海上晒太阳,一起感受着阳光和花香。但她通常会在一旁捣鼓着洋甘菊,做成一个花圈给我。她的手很厉害,花圈都是圆圆的。当她把花圈放在我头上的时候,我感到心里暖呼呼的。
有时她还会哼着我听不懂的小曲、帮我梳整头发。
她告诉我,她是在人间被大火烧死。她在山上找她的丈夫——张子逸。找了很多年,也没找到。
我想知道她丈夫的样子。她画了出来。
我看完感觉心里刺刺的,不舒服。于是我低头采完花,就跑了。
第二天,我不想见她,可是又控制不住想去找她。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却没办法把它赶走。
我在远远就见到她了。她的眼睛湿湿的,但还是笑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她不是在真的在笑……是哭了。
我看了她一会儿,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手,伸了出去,擦掉她脸上的水。
手指碰到她的脸的时候,我的心脏跳了一下。那不是打斗后的那种跳法,是另一种慢的,却很响。我不明白,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慌乱间好像随手乱摘一通,一束给了她;而另一束就带回了朝晖天界。
从那以后,我整日里想起她。想她说话的样子,想她笑的时候的眼角,就连休息的时候也会。
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是……怎么了。
今天,我早早地来到花田。
她在跳舞,在洋甘菊花海中。她的白裙子和花融在了一起,像风中的云。
我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转过身,看见了我。
我们就这样停了下来,看着彼此。不知怎么的,我感觉脸上发烫,像烧着了一样。
我感到不适,赶紧转身跑走了。
后来,我对太晨帝君说自己身体不适,拒绝到玄寂天界采花。帝君闻言,也不再多问,允了下来。
后来我也和诗音提起过凌香儿和看到她时心脏的异样。诗音只说:“这样啊,那多看几次就好了。”
可我不信。
从那之后,无论我再怎么去想她,也没有再去找她了。总觉得每一次见她,心脏都会很奇怪。但见不着她,却轮到脑袋很奇怪……
不久之后战争爆发,我随军前往前线却不幸重伤。昏迷中,凌香儿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我看见的是与她一起在花海的一切,她哼着的小调、她的花圈、她的声音与笑容……
我,想见她。这个念头比任何伤痛都要强烈。我曾以为只要不去见她,就能摆脱那些奇怪的、让我心慌的感觉。可现在我才明白,不是那样的。
身体稍愈,我立刻赶去玄寂天界,却被西池圣母告知战争期间,凌香儿失踪了。
那一刻,我感觉脑子空白得可怕。
心脏一阵阵抽痛,不是伤口——是心。很痛。
我跑到人间,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朝天喊叫。我不懂为什么要喊。
但我知道,这种痛,远比伤口撕裂还要深。
后来,我开始去那片洋甘菊花海。每天都去。坐着,不动。
就像她还在。
我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只记得花,日日盛,年年开。
第30章 人物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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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30章 人物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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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棋子
[负岳泽.客房]
“这里原本是黎曦哥哥的房间,但他不常过来了,你们就先住着吧。”碧洛带着几分兴奋地介绍着。话音一顿,又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姐姐说过,哥哥现在是麒麟族长,不可以随便唤名。”
白夕夜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疑惑地问:“麒麟以前住在长灵族?”
“嗯。”碧洛歪着小脑袋点了点头,“有些复杂,不过麒麟哥哥是在这儿小住了百余年。”
秦斗生环顾四周,这里虽不华丽,但屋中陈设有序、干净无尘,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碧洛继续说道:“等阿睦和爷爷回来,我带他们来见你们。”
秦斗生拱手一礼,“那就多谢碧洛小姐。”
白夕夜见状,也模仿着行了个礼。
“别客气,我们都是朋友嘛!”碧洛笑脸盈盈地跑了出去,“你们先好好休息!”
待她走远,白夕夜忽然弯下腰,盯着秦斗生的眼睛,嘴角压不住的上扬。
秦斗生冷冷地问:“有什么事吗?”
白夕夜笑嘻嘻地凑过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荒唐。”秦斗生说着,一股脑地坐到床边。
白夕夜也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一脸认真,“我可我注意你好久了,你刚才看碧洛的眼神就和看我的完全不一样。”
他故作正经地点评道:“也难怪,像碧洛这般天真无邪、阳光明媚的女孩,鲜少有男人会拒绝吧。”
见秦斗生无动于衷,他又补上一句,“不过依我看,碧洛和玄武的关系肯定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他拍了拍秦斗生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说:“我跟你说,朋友妻,不可欺。你懂的?嘿嘿。”
秦斗生扫了他一眼,冷淡地说:“你很吵。”
白夕夜撇撇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就你这种性格,难怪没女人喜欢。”
秦斗生闻言一愣。
“你是男人吗?那有女人追你吗?我怎么不知道?”
这句话,竟在他脑海中久久回荡。
沉默片刻后,他才喃喃道出:“我只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
[魔界.大殿]
幽离冰冷地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他左手支着侧脸,指尖缓缓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他神情淡漠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魍迦。
鬼鸩与梵镜分立于王座下方的两侧。鬼鸩嘴角带着几分嘲讽意味;而梵镜长袍覆面,神情难辨,却隐约透着冷意。
“那百余位傀儡兵,竟仍未能伤秦斗生分毫。”幽离语气虽平静,眼底却泛起一丝杀意,“魍迦,这么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你的价值了。”
“魔尊……”魍迦声音颤抖,低垂着头,“是因为秦斗生联合了神界的那群家伙,局势才……”
“当时也不过是秦斗生、玄武和一个不成气候的仙界小子罢了。”鬼鸩不怀好意地插话,语气像在看笑话,“才三人?你若真有本事,至于让你落成这般模样?”
他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啧,我说你实力弱也就算了,可偏偏又没长脑子。如此一来,别人会怎么评价尊上?说他养了一个废物?”
魍迦冷汗直流,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声音也因惶恐而不禁发颤,“属下知罪,求尊上……再给一次机会……”
幽离的指尖依旧轻敲着扶手,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隐约透出一丝压迫感。
良久,他缓缓开口:“鬼鸩。”
鬼鸩闻声俯身跪下,恭敬应道:“属下在。”
“下次任务可以带上魍迦。”幽离语气平静,眼神却冷如寒冰,“让他戴罪立功。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鬼鸩看了一眼幽离,像是在确认些什么。看见对方依旧一脸冷淡后,眼底掠过一抹讥诮。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了魍迦一眼,低头回道:“属下明白,定不负尊上所托。”
魍迦却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多谢尊上!多谢尊上!”
鬼鸩看着他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嘴角冷冷一勾:果然是蠢货。尊上让你“立功”,可这“功”若立不成……你也不过是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他嘴角微弯,不卑不亢,仿佛已经看见魍迦的尸体倒在血泊中。
******
[烈霞天界.金阙酒殿]
香烟缭绕、纱幔层叠。檀香、脂粉与甘醴混杂成一股浓烈的暧昧气息,在殿中徘徊不散。
群女衣衫半褪、姿态妖娆,如花伺酒,一同围绕在那半倚王榻的释偈身侧。
他袒胸敞怀,眉眼懒散,手中玉杯晃荡着猩红色的灵酒,杯中液体荡起圈圈波纹。他的表情中透着一股艳而不庄的堕意。
他微睁双眼,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案那个纹着金色图腾的匣子。里头摆放着整齐的一颗颗黑色的球状体,让他的眼里勾起一丝**。
此时沈渊步入殿中,手中也捧着一只墨金的小匣,小心翼翼放在案上,嘴角带笑,“帝君,丹已炼成。李道所制,火候极佳。”
释偈接过小匣,轻笑着抽出其中一颗丹丸,指尖一弹,落入酒壶中。
“幸亏你早发现了四象的行踪。”他懒懒开口,眸中却寒芒一闪,“再迟一些,就李道那贪生怕死之辈,恐怕是早早就把我们供了出去。”
沈渊恭敬回道:“也亏得那白虎性子烈,直接斩了李道还灭其魂魄,完全不留活口。如此,才给了我们降天火的借口。”
“她太聪明了。”释偈低语,倒并未全然认同,“要知道李道若被生擒,未必肯说实话,还有可能被反咬一口。杀之,也确实干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挑起身侧女子的下巴。那是个身着薄纱、眉眼轻媚的女子,唇角始终挂着笑意。
“不过想她那种女人……”释偈低笑一声,“最不讨人喜欢了。”
他正欲举壶豪饮,却被一只纤手拦下。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那泛亮酒壶,指尖在壶沿轻绕一圈。她低声呢喃:“今夜的酒换了新香,帝君可尝得出?”
释偈懒洋洋抬眼,毫不在意,“你调的酒,本君一向爱喝。”
女子一把将壶夺过,仰头饮下一口,又缓缓倾身,将酒渡入他口中。
“方才是谁惹我们大人不快了?”她娇嗔地依偎在他腿上,眼波流转如水。
释偈微微眯眼,抚摸她的发丝,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你说……要是其他修罗族的女子都像你这般识趣,该有多好。尤其是那位修罗王女。”
“她太傲了。”她贴耳轻语,吐气如兰,“她从不屈从,也从不肯低头……怎么能服侍您这样的人物?”
释偈饮下杯中酒,满意点头,“不识抬举的女人,活该她全族陪葬。”
女子名唤小蝶。她妩媚一笑,“帝君若再提其他女人,我可真要生气了。”
她半真半假地咬了他一下,转身笑盈盈地为他揉肩,仿佛刚才那句“修罗王女”不过是酒后的**。
“可别怪我,就像我这种小女子,为了讨你欢心,可是连族中的‘梦酲香’都偷偷用了些。”她半撒娇半挑逗地开口。
“梦酲香?”释偈一挑眉。
“幻中入梦,梦中沉醉。”她笑意盈盈,“只是添香,绝无大碍。若梦见好事,那便是我讨来的恩宠;若梦魇……也该是你欠的债。”
沈渊垂首不语,识趣地悄然退下,任殿中继续沉沦在金樽美酒与脂粉的娇喘之中。
他离开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释偈低头舔着小蝶唇角酒痕的模样。帝君的脸藏在昏金灯火中,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此刻,小蝶眼底一闪而逝的冰冷。在转身时却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妩媚的笑意。
她笑着,柔软如水。贴近释偈耳畔低语:“帝君可曾梦见……那些死去的修罗族人?”
一瞬间,殿中的香烟似乎都凝固了,连纱幔也不再飘动。
释偈醉眼朦胧,未听清她的话中深意。也只当情话入耳,笑着将她揽得更紧。
第32章 烟火
[负岳泽.客房]
“夕夜。”碧洛一把推开房门,吓得白夕夜差点从床上滚下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长乐?你怎么来了!”白夕夜一眼认出,立刻高兴地打招呼。
长乐原本一脸高兴,但发现秦斗生后也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后者正在擦拭着武器,神情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那般。
长乐道:“听说你到了冥辕天界,所以就特地过来看看你。”
“长乐公主来得正好!”碧洛一拍手,还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嘻嘻,我正要带夕夜和斗生去赶晚集呢!你一来,我们就能四个人一起逛啦!”
长乐又瞥了秦斗生一眼。他似乎也感受到那不悦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去吧,我不喜欢热闹。”
白夕夜愣了下,“为什么?一起去嘛。”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吗?
可是,为什么他感觉秦斗生会喜欢热闹?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长乐已经拉着他和碧洛往外走了,“快走吧,人家都说了不爱热闹。”
看着离去的几人,秦斗生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
负岳泽的屋子不是传统的长方形,而是围绕中央广场呈圆形分布。白夕夜一出门口,往下一看,就看到正中央的广场里火光跳跃。居民们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四周还有各种热闹的小摊。
他们三人下了楼,兴致勃勃地开始逛起来。可能太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了,白夕夜整个人都像飞起来似的。一手吃着香甜的果子,一手玩着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还被街头术法表演逗得哈哈大笑。
而另一边,秦斗生则坐在高楼之上,看着下方欢闹的一切。他的背后,是位缓步走来的老人。
“你不下去和他们一起逛吗?”爷爷问。
秦斗生眼睛望着远方,语气平静,“难得大家这么高兴,我一个魔族又何必过去扫兴。”
爷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呵呵,你和当年真的不一样了。当年的你啊,可是狂得不行。”
“我也是失去过一切的人了。”秦斗生垂下眼眸,声音低了些,“现在还有什么看不懂、看不透的。现在的我,也只想好好护住我所剩下的。”
这时,一阵轻轻的踩踏声传来。
秦斗生低头一看,爷爷的脚边竟不知何时爬着两只圆滚滚的小玄龟。他们的龟壳黑得锃亮的,瞪着双黑亮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
“爷爷!”
“爷爷!”
他们异口同声地喊。
长灵族一般在千岁才能化作人型,看起来他们的年龄应该不大。
爷爷嘴角含笑,“这两个小家伙可爱吧。”
秦斗生点点头,语气温和,“他们的确很可爱。”
其中一只小玄龟往秦斗生处爬行两步。仰头晃着小脑袋看着他,奶声奶气地问,“爷爷,这位哥哥是谁呀?”
“这位哥哥叫秦斗生。”爷爷拍了拍小玄龟的脑袋,又看了秦斗生一眼,“这两个孩子,是那场战争后出生的。”
秦斗生一愣,立马看向小玄龟,眼神怔住了。
“斗生哥哥抱抱!”
“我也要,我也要!”
两只玄龟不知何时一起走了前来。你一言我一语,用着小爪蹭起秦斗生的手,一副非抱不可的模样。
秦斗生有些不知所措,表情茫然地看向爷爷。
爷爷“呵呵”一笑,“你没听见吗?孩子们想要你抱抱。”
犹豫片刻后,秦斗生终于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小家伙一并抱进怀里。他闭上双眼,感受着他们传出的生命力。
“你看,哥哥第一个抱的是我呢!”
“才不是,是我啦!”
两个小玄龟在他怀里吵得不亦乐乎,声音轻软稚嫩。秦斗生缓缓睁眼,看着它们。眉眼间的冷峻慢慢松动,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嘴角不知觉地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
爷爷轻声道,“在那场战争中,将军也并非什么都没保护住。至少他们两个小鬼啊,在这儿呢。”
他顿了顿,缓缓补上一句:“不仅如此,还有其他生命也在那之后陆续在神族其他地方出生、成长。”
秦斗生望着怀中两个小玄龟,目光微动,声音却仍冷淡,“你不恨我吗?那么多的生命在那场战争中消逝、陨落。”
爷爷不急不缓地反问:“你觉得我活了多久?”
秦斗生略显迟疑,还是答道:“晚辈只知道您是长灵族第一位族长。”
爷爷笑了笑,“那你认为,是我手上的血多,还是你的多?”
这一句问得太轻,却沉如千钧。
秦斗生沉默了。他没有回答。
爷爷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看着他,语气低缓如风,“我当然恨过,应该说,怎么可能会不恨。但后来我活得太久了,久到我开始学会不恨了。”
“无论是神、是魔,我们都自诩是正义的、是对的一方。为了维护这些,所造成的死亡与毁灭何止千万。”
“可我活着的这些年里。我看过山河塌过;也见过草原重新生长。看过血海,也见过新生。将军,你如今看到的,不只是你毁过的,也有你留下的。”
“你怀里的这两个小家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刻,秦斗生感到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触碰那般。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玄龟,他们那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也同样看着秦斗生。那清澈的眼眸直击他的心灵,手臂不禁微微收紧。
当爷爷还想在说什么,白夕夜突然从下方“咻”地跳了上来。
“斗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神秘兮兮地张开手掌,一颗红润的果子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里,“我吃过了,这果子可甜了!”
他这才注意到秦斗生怀里还抱着两只玄龟,眨眨眼,“啊?这……?”
他再望了望爷爷,“还有这位老人家是……?”
秦斗生轻叹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在笑,“这位是长灵族的前任族长,你可以叫他爷爷。至于这两位……是新朋友。”
白夕夜顿时一脸懊恼,觉得自己的忽然出现是不是太唐突了。他只能尴尬一笑,“你们……好啊。”
“是新的哥哥。”
“新哥哥。”
虽然他们依旧在秦斗生怀里,但两只小家伙似乎不打算消停。
爷爷却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招呼两只小玄龟过来。轻轻将他们抱起后,身影一闪,化作一道烟雾消失了。
白夕夜拍拍胸口,长长松了口气,“好险。”
秦斗生顺手从白夕夜手中接过果子,低头打量了一下,随即缓缓摘下面具。
这是白夕夜第一次真正看到秦斗生的脸。
两道狰狞的伤疤从嘴角一路延伸到脸颊,像是一张永远在笑的、诡异的面孔。
“可怕吗?”秦斗生咬了一口果子,味道却意外地甜。
“才没有。”白夕夜毫不犹豫地反驳,眼神十分坚定,“男人的脸上没几条疤,怎么叫男人。”
他凑过去,认真地打量那两道伤痕,忽然咧嘴一笑,“我说真的啊,你这疤啊……还挺帅的。”
秦斗生一怔,低下头,像是不习惯这样的注视。他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弯了弯嘴角。
他笑了。
见状,白夕夜也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秦斗生的笑容,不是掩饰、不是敷衍,而是从心底溢出的那种温柔。
“我也觉得这疤痕很帅。”秦斗生低声补了一句。
“还有人这么自己夸自己的啊?”白夕夜轻轻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语气透着暖意。
下一瞬,烟火在广场上腾空而起。流光洒落,将两人的脸照得通亮。
两名少年就这样吃着果子,欣赏烟火。
第33章 修养
回房的路上白夕夜和秦斗生听见一阵抽泣的哭声。转角处,碧洛低着头,肩膀微颤,长乐与玄武站在一旁低声安慰着她。
“碧洛她怎么了?”白夕夜快步上前。
长乐抬眼,目光先落在白夕夜身上,随后扫向他身后的秦斗生,嘴角挑起一阵讽刺,“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原来是跑去找他去了。”
玄武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后说道:“长乐,你先送碧洛回房吧。”
长乐显然心有不甘,瞪了秦斗生一眼后便搀着碧洛离开。
玄武叹了口气,看向两人,“白虎被罚了四十道天雷。”随后他将事情一一道来。
“她根本没错,凭什么要受罚?”白夕夜瘪了瘪嘴,“这都是什么破天规?”
秦斗生语气低沉,“她不是单纯触法,而是触动了天界平衡。她是太晨君的直系下属,如果不重判,怕是压不住外头的舆论。”
玄武点头,“目前她被麒麟带走了。虽然不能施术用药,但她在麒麟那边应当能得到最好的照料。我看我们就别太担心她了。”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正好带你们到辕冥天界各部族走走。依我看就先去水晶宫见青龙,再去空音涧找朱雀。”
白夕夜点点头,没有反对;秦斗生一拱手,“那就麻烦你了。”
******
[麒麟族·天禄谷]
白虎悠闲地趴在床上,嘴里啃着灵果,透过床边的薄纱望向外厅。麒麟端坐在桌案前,批阅着一卷卷文书。他的身旁正跪坐着一名女子,她正在整理书卷。
那名女子不算绝色,但眉目娴雅,华服加身、珠翠满头,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位贵族主母。
至她到来后,这场景已是每日例行。不论来的是哪路女子,打扮得多花枝招展、婀娜多姿,麒麟都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
她喜欢注意她们的神情。有的脸上欣喜、有的看着平静,今天来的这位倒是脸上带着忧容。也对,哪个好人家对上麒麟这种不解风情的大木头能有什么好脸色。
“啧,是说同样都是女的,为什么人家就能长得这么好看?难怪凡人喜欢埋怨天道不公,这到我身上我也想问问这天道。”白虎吃完了最后一颗果子,摸摸盘子,空了。
陶瓷的轻响惊动了麒麟,他立刻转头看她。四目相对那一刻,白虎一惊,迅速压下嘴角,一副“我又不是故意的神情”。
麒麟看着她的表情,又瞥了一眼跪坐在身边的女子,语气平静:“你先回去吧。”
女子神情微僵,但却又像松了一口气,起身行礼,“是,族长。”
在女子走后,门扉微响,房中陷入沉静。
麒麟缓步走到床边,蹲下替她拢了拢被角,直勾勾看着她,“果子吃完了?戏也看够了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凑热闹了?”
“啧,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事你应该没少从青龙、朱雀身上见过吧,怎么现在还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
他嘴上虽责备,但手却一挥,重新将空盘填满了艳红圆润的灵果,“多吃点,对你的伤好。”
白虎吃了一颗,嚼着果肉,“有什么热闹可看,他们可比你聪明多了。就你还傻乎乎的装高冷,以为这样就没人敢靠近。”
她忽然抬眼认真地说:“但有一点我还是觉得你挺聪明的。”
麒麟一愣,挑眉看她。
她接着慢悠悠地说:“天雷造成的伤不许用灵力和药物治疗,你就给我找来一堆灵力充沛的灵果。如此一来既不算‘用药’,又能养伤,不错,值得赞赏。”
麒麟失笑,语气里带了点得意:“你知道就好。”
白虎晃了晃手里那颗果子,又继续道:“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觉得我可以给你支一招。”
麒麟挑眉看着她。
她说:“我觉得你缺了点东西。”
“缺了什么?”
“你该在脸上刻两行字。”
“什么字?”
“‘此人已死,请勿靠近’。省得她们对着你这块木头白费力气,也省得你麻烦。”
麒麟一噎,自觉转身走回案前坐下,语气无奈:“我这府里原本就没有婢女,清净得很。还不是因为你住进来了,我才不得让水月去安排的。谁曾想,婢女一个没找着,贵女却来了一群。”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以水月那憨憨的傻性子,肯定不是谁给他塞了东西。估摸着是报名的太多了,他怕得罪那些权贵,才安排一天一个。”
白虎咬着果子,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哦,她们是被安排过来照顾我的?依我看啊,照顾你还差不多。”
麒麟手中笔一顿,没回头却笑了一声,似讽似叹。
“她们大多也不是坏人,只是长辈催得急,自己也急着在这权位世界中找到个依靠。怪得了谁?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白虎接话:“那你这族长当得可真亏,天天被人当肥肉盯着。不过要我说啊,还是你这做族长的太不称职了,居然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地盘还有这种攀附权贵的事情出现……”
麒麟冷笑出声:“是啊,我倒真没想过那些权贵会胆子大到把自家女儿往我这儿推。”
要知道麒麟平日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模样,虽然……事实也确是如此。这哪儿是把女儿送来享福?分明是硬生生往火坑里推!
白虎往床边一挪,眼神懒洋洋的,“啧啧,这点上你该和鸟族多多学习。你看,人家对于族人的思想工作做得多好。哪像你,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军事上。”
闻言麒麟思考一下,一笑,“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看哪一天去找熠辉,交流这方面的心得。”
他补上一句:“那群老不死恐怕教化不了。我看啊,从年轻一辈开始教会比较稳妥。”
随后白虎漫不经心地问:“昨天那位呢?怎么半天就不见了?”
麒麟语气略带不悦:“她啊,心眼太多,我赶出去了。还敢动你的小心思,我当时要是没忍住,她怕是连门都出不去。”
他停下动作,看向白虎,语气低了几分,“我问她你是否更衣完毕,她点头。我推门,看到的是你满背被天雷劈的伤痕。”
说完这句,他继续翻案前的卷宗,动作利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当脑里闪现白虎那依然满目疮痍的后背,手指无意识摩挲卷宗边缘,隐隐泄出几分不满。
白虎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回忆慢慢浮现。
她想起昨日麒麟忽然推门而入时,她还未来得及穿好衣裳,只能匆忙抓过一旁的上衣遮住前身。她回头看他,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尴尬或惊慌,只有一种冷冽的、压抑着的杀意。
那一瞬,她甚至不得不轻声提醒他:“门还开着。”
他这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声“抱歉”,略显迟疑才关上门。随即匆匆离去。
白虎挑眉,“哦,她居然敢我?我竟未察觉。”
麒麟转头看她,眼底涌动着淡淡的怒意。最后却忍不住叹息,“你还是和四象在一起的时候自在些,不必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缓了语气,笑了笑,“不过,你在我这儿对我来言也不算坏事。”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望向她,语气略显迟疑:“要不要我去给你找些去疤的药?”
白虎啃着果子头也不抬,语气慵懒:“拿来干嘛?那疤长在背上我又看不见,衣服一穿也吓不着别人。留着吧,挺好,顺眼。”
麒麟看着她,轻笑:“说得也是。”
白虎忽然问:“我能不能向你提个要求?”
他手中的笔一停,回头看她。
她眼神清亮,语气一本正经:“我想把昨天那位女子找回来,我还没看清她的模样呢。你看,如果日后我想报仇的话也知道找谁,对吧。”
麒麟盯着她沉默三息,终是低笑出声。
“好啊,我这就吩咐水月把她找回来。让你‘好好’的、‘认真’的看。”
看着麒麟那一脸认真的表情,白虎略显尴尬,“额,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麒麟一笑,“哦?是吗?正好我也是。”
第34章 水族.珊瑚海
[水族.珊瑚海.水晶宫]
玄武带着白夕夜与秦斗生缓步走入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殿。宫内波光粼粼,水脉如风一般轻缓流动,四周随处可见一小群又一小群的小鱼小虾。有些在悠闲的吃灵草、有些在嬉闹、又有些慢悠悠的在他们身边游过。
玄武用着稚嫩的声音开口说:“如你们所知,冥辕天界自数十万年前便由五族共治,各族各有擅长。”
他转头看向白夕夜讲解道:“长灵族擅长防御与疗愈之术,乃后方安定之本。兽族专精肉身搏杀,常为正面主力,白虎就是最好的例子。水族亦属攻伐之列但却更擅长于团队配合之下进行围歼。鸟族则拥有净化天赋,专除魔气与秽浊。至于麒麟一族术法凌厉,精于大型攻击术法。”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你有意修习攻击法术,倒可以前往麒麟的天禄谷观摩一二。”
白夕夜若有所思,随口一问:“那如今的天界格局又是如何形成的?为何四天界会合并到一起?”
这回是秦斗生接口了,他语气平淡犹如谈话家常一般:“数万年前为了更好地抵御魔族,太晨君主动和其他三天界召开神议。在达成共识后,便确立了如今的四天界体系。”
玄武点头认可,补充道:“朝晖天界负责教化与秩序,以维持天界的稳定发展。而烈霞天界则掌管制裁与正义。”
秦斗生举了个例子,“就比如说那日白虎击杀李道后,天火降临,那便是烈霞天界的职责。”
他话锋一转看向白夕夜,“玄寂天界则执掌生命与轮回,那里多为神女与仙族的居住之地。我觉得你若想查探你双亲的消息,不妨去找西池圣母一问。”
白夕夜闻言骤然抬头,眼中带着不可置信,“我、我的双亲?”
玄武微微一笑,“不错,若你的双亲都曾归于天道,那圣母她理当知晓一二。”
白夕夜一时间怔住,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一旁的秦斗生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透露出几分欣慰与喜悦,仿佛在说:恭喜你。
水晶宫殿静谧幽深,沿途上只见寥寥侍卫。他们低声行礼,即使看见秦斗生也只是多瞧一眼却也无人多言,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
白夕夜不由的在心中暗忖:前几日在负岳泽的时候即便有碧洛跟随,但依然被投来不少恶意的眼光。如今想来玄武果然很厉害,以至于大家都很信任他带着的人——即使那是位魔族。
不久,他们来到一扇拱形的水晶大门前。门前的侍卫见状,在恭敬行礼后便主动推门。
然而门后景象却让白夕夜微微一怔。一眼望去的并非一片刻版中的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景象,反而空旷寂静。周围的装潢素淡到近乎简陋,也没有任何华丽的陈设,以至于给人一种不像身处在王殿的错觉。
高座之上,一位着银袍的男子正神情淡然的低头翻阅玉简。他面貌温润,气息沉静,却让人不自觉生出敬意。这位正是水族现任族长——龙王瑾言。而在他左下方的青龙正静静伫立,目光温和地看向他们。
玄武大步迈前,语气轻快得如回到自家家里,“瑾言哥哥,好久不见。”
白夕夜斜眼瞥了瞥一旁的秦斗生,两人知趣地拱手作礼。
“见过龙王。”
“见过龙王。”
龙王一抬手,语气温和:“你们都是霁言的朋友,就不必多礼了。”
青龙笑意浮上眉眼,接话:“都等你们几日了,现在才舍得来啊。”
玄武耸耸肩,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没办法,背后还疼呢,得好好多歇几日。”
青龙轻轻一笑,“清言兄长常念叨你呢,说你太久不来了,是忘了他吗?”
玄武道:“怎么可能,嘻嘻。”
青龙不以为然,“那就走吧,我们这就去见他。”
龙王闻言点头微笑,语声如风感觉和青龙如出一辙:“我稍后还有些公务就不一同前往了。你们几位先去吧。”
白夕夜与秦斗生一同行礼退下。几人随青龙穿过殿廊。
沿途过来,白夕夜越发确认自己刚才的直觉——这水晶宫虽然外观耀眼至极但内部却恰恰相反,简陋得连几件好看的摆设都没有。好听些是素雅无华,难听点就是空落至冷。
青龙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忽而笑着回头,“你是不是觉得宫里太空了?”
白夕夜一怔,点了点头。
青龙温声解释:“我长兄不喜奢华浮饰,以至于我们兄弟九人也都随了他的性子。在次兄入主水晶宫后便命人撤去一切繁物。”
“九人?”白夕夜惊讶,“所以你们是兄弟十人?前代龙王……真是人丁兴旺。那你排行第几?”
“我排行最小,”青龙轻笑道:“清言兄长是长子,瑾言兄长居次。其余几位兄长都在外执行任务,否则还能与你们相见。”
白夕夜眨了眨眼,好奇心涌上心头:“那……既然清言是长兄,为何不是由他继位为龙王?”
青龙神色微变,那原本温和的笑容一瞬迟滞。他沉默片刻后,终还是低声说道:“因他曾犯重罪……如今被幽禁在内殿。”
“什么罪?竟严重至……”白夕夜话未说完便被秦斗生一掌捂住嘴,神色写着“闭嘴吧你”。
青龙脚步微顿,垂下的眼眸似在回忆,又似在权衡。在一阵深呼吸后他终究还是开口:“……弑父,杀母。”
空气顿时凝结。
玄武叹了一口气,眉目间难掩沉重;秦斗生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看你”的神情。白夕夜则是满脸懊悔,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青龙回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倒是平静下来:“这件事在天界也不算秘密,你们不必过分介怀。”
话虽如此,但他眼中那层淡淡的愁意却从未消散。
******
白夕夜一行人穿过一片珊瑚林来到一处茅屋前。虽是简朴小屋,四周却被不知名的奇花异草环绕。香风阵阵传来,宛如误入春日幻境。
青龙轻声一唤:“兄长”,而玄武则挥舞手臂:“清言哥哥”。
前方那正在摘花枝的青年应声转身。
这一刻,白夕夜怔住了。他总算明白为何龙王与青龙那种温润感如此相似,此刻的他有了答案——原来是从眼前这人身上学来的。
清言身着一袭素白长衣,衣摆随水波微扬。他清雅淡泊,面上淡笑如春风拂面、又似晨光初露,清新而不炫目,恰如其名。若要说青龙如初春溪流,温润且纯粹,那这位清言兄长便像洒落在雪竹的流光,温暖如春。
“阿睦来了。嗯?这次倒还带了两位新朋友。”清言笑道,声音温润,语气间竟丝毫未对秦斗生的魔族身份表现出异样。
“哎呀,人多了些。茶杯恐怕不够。”
玄武眼疾手快,应道:“我去找些来。你们先聊。”
清言轻轻一笑,“那就劳烦你了。”
他们入屋。不出意外,茅屋内陈设依旧极简,只有一床一桌,像极了隐士山居。
四人落座,青龙便开始介绍:“这位是魔族秦斗生,这位则是仙族白夕夜。”
清言点头微笑道:“看来你这趟出门遇到不少故事。”
“可不是嘛。”青龙便将鼠妖之事、锦绣城等遭遇一一道来。清言静静聆听,说到有趣处会轻轻一笑,连眼角的弧度都染着温和。
“我看你啊,说了那么多也没一个重点。”忽然间,他话锋一转,眼中带了点认真:“你的气息不一样了。”
青龙微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清言已经轻声补上一句,语调不重却仿佛洞察一切:“你的护心鳞,给了谁?”
闻言,青龙耳根微红,语气却依旧镇定:“兄长,你又来了……”
“哪户人家?”清言目光调笑,完全不理会他的反驳,“你次兄还欠你桩亲事呢,回头我让他替你去提媒可好?”
他目光从青龙脸上掠过,扫向一旁的秦斗生,神情微顿:“哎呀,是魔族的?那可真是不好办。”
青龙脸颊微红,眼睫低垂不再言语,只朝门口努了努嘴,“这阿睦怎么找个杯子就找了这么久,我去看看他。”说完转身就跑,连茶都没碰,就像是逃离战场一般。
清言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笑,自言自语地说:“啧啧,这么大了还是老样子,嘴上稳,心里乱。完全不像瑾言,撒谎都不脸红。”
他转回目光落在秦斗生身上,收敛玩笑,语气却仍温和,“你可认识那魔族?他名叫什么?长相如何?性子呢?是男是女?”
秦斗生一时不语,下意识地看向白夕夜。而白夕夜恰好也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
秦斗生见状,也别过脸跟了出去,“我也去找杯子。”
“我......”白夕夜看了看清言,后者笑脸盈盈,“你也要去找杯子吗?”
“......”
茅屋外花影婆娑,青龙站在一大石旁,一只手支撑身体;另一只则紧握衣口,粗喘着气。在发现秦斗生跟在自己身后,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问道: "她……有联系你吗?"
秦斗生抱臂,"有。目前她顺利混进烈霞天界并且成功潜伏在释偈身边了。"
青龙指尖微蜷,又缓缓松开,"那就好。"
秦斗生侧目看他,"你不阻止她?"
青龙摇头,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我相信你也做过,你都劝不了。我?凭什么。"
他轻轻一笑,“起初,是因为朱雀所以我才想保护她。但后来她居然为了仅仅认识一天的我,徒手接下你的攻击。她的身体明明那么小……”
“我还真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性子像寒冬中的雪梅;却又像扑火的飞蛾……”
秦斗生静了一瞬,疑惑问道:"你不后悔?"
青龙静静望着那围绕四周的七彩斑斓的珊瑚海,“我会后悔。”
他顿了顿,扬起的嘴角像是被刀割开的伤口,“在我决定放纵自己的心开始,就注定了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都会后悔。我相信她亦如此。”
秦斗生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
“只是……”青龙摩挲着心口的位置,低声道:“让我意外的是,她竟肯收下那簪子和护心鳞。”
他的目光落向珊瑚海深处,“真想让她看看这片珊瑚,她应该没见过这般景色。”
水波粼粼,却依旧感觉万籁俱寂。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无语。
忽然,一把声音打破沉默。
“清言!你给我出来!”
一道女子怒气冲冲的嗓音猛地破空传来,犹如一颗石子砸入平静的湖面。
秦斗生挑眉望去,青龙则神色微变。两人迅速收敛情绪,转身朝声源走去。
紧接着,一位珠光宝气、气势汹汹的女子拎着瑾言的耳朵冲进了清言的小屋。这女子和这静谧朴素的茅屋形成强烈对比。
“清言!你还记得我那串红宝石项链吗?我今天正要戴的,结果今早它不见了!”女子怒目圆睁,声音直冲屋顶。
她面容秀丽端庄,可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再配上满头珠翠及一身奢华衣饰,像一团闯入画卷的火焰,将原本沉静的氛围瞬间点燃。
坐在一旁的白夕夜微微一愣,心中已然明白:这位不用多猜,必定是龙后。
“静语,你冷静些。”清言面露难色,语气似叹似无奈,“你上次不是也说戒指不见,结果在你枕头下面?”
“那是上次!”静语毫不领情地回吼。
“每次你丢了东西就怀疑我拿去送人,”瑾言叫苦连天的表情完全没有刚才在殿上的从容和稳重,“你那些宝贝珠子跟鹅蛋似的,我要真拿出去,怕不是直接自爆身份?”
“所以你承认送人了?!”静语目光凌厉地扫过白夕夜,冷冷一问:“他是谁?”
“霁言的朋友。”清言从容答道,随即微微侧头,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白夕夜会意,立马转身离开。
“我哪句话说我拿了?!”
“你没拿,它自己长腿跑了是不是!”
白夕夜走门外,一转头就看见青龙和秦斗生正靠在一侧墙,无奈地望天。玄武则不知何时捧着一堆杯子站在他们身边。
看青龙和玄武的表情,想必发生这种情况的频率还挺高的。
青龙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去找朱雀吧,等会我给兄长们留个信。”
第35章 鸟族.空音涧
[鸟族.空音涧]
白夕夜一眼望去,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宛如仙境。比起长灵族负岳泽的古色古香,亦或者水族珊瑚海的朴素无华,空音涧简直美得令人目不暇接。
一条澄澈如镜的银白瀑布从天际奔腾而下,“刷刷”的水流被风带来丝丝凉意。瀑布上方,一座浮在云上的宫殿耸立其中,在一道七彩灵光的照耀下显得灵气缭绕。
玄武指着宫殿,淡淡道:“朱雀就住在那里,我们走吧。”
沿途中花香扑面而来,草木的芬芳夹着鸟鸣低语。每一位擦肩而过的鸟族女子肤若凝脂、眸若星辰,一颦一笑都似勾人心魄。
白夕夜看得眼珠子都快直了,嘴角止不住上扬。在他身旁的秦斗生直接看不下去,在翻了个白眼后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就不能收敛点?”
青龙见状轻笑出声,似有意打趣:“鸟族的族人通常都生得好看。待会儿见到凤凰族长可别当场呆住了。说她是三界公认的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白夕夜一听眼中亮光都快溢出来,“真有那么夸张?朱雀都已经长那样了,她还能比朱雀更美?”他浑然未觉身旁的秦斗生已再次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青龙略一沉吟,“也不好直接比较……但比起她的美貌,凤凰族长的才情与魄力才是最值得让人敬佩的。不过嘛……”他再次嘴角上扬,“朱雀他要是肯穿女装,倒也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姑娘’。”
“我倒是奇怪,”白夕夜思索着,“其他几族首领多是男性,鸟族的族长为何偏偏是女子?”
玄武此时开口:“其实除了兽族,大多数族群并不以性别为继承标准。以我为例,我是被净湖选中的。”
“净湖?”白夕夜先一脸疑惑,后才反应过来是碧洛之前提到的湖。
玄武语调平淡,“它是族中古湖,传自天地初分之时已然存在。它也被称作‘镜魂之水’,能映出灵之根本。它会在特定时刻自主选择下一任继承者。爷爷是第一位被选中的,而我则是第二个。”
白夕夜转头看他,低声嘀咕:“那它的眼光也太特别了……”
玄武听得一清二楚,狠狠地瞥他一眼,吓得白夕夜不敢接话。
青龙则忍笑接过话头:“水族也曾有过女族长;麒麟族嘛……有点复杂,不便评价。但鸟族则有着其独特职责——每五百年族长必须下凡界,带走人间那游离不散的怨气。这些怨气乃尘世间怨念聚合。女子属阴,更容易引之。”
“而凤凰一脉天生便对怨气有天然引导之力,心法也与其血脉契合。所以历代族长多出自凤凰一脉。虽偶有孔雀、青鸾等血脉继任,但也极为罕见。”
青龙的眼神瞄向秦斗生,语气平淡却略带试探:“说起来,魔族除了那位艾狄,好像也有过女尊?”
秦斗生神色平淡,答道:“魔尊的继承标准首先是理念相合,其次是身体能否承受魔力。而第十代女尊是唯一一位不依靠理念,而是以武力一举夺得四位魔尊之力的存在。她原是战将出身,也是魔族最早的女尊之一。”
青龙侧目,似笑非笑:“你这情报,直接说出来不要紧?”
秦斗生坦然回应:“既为同盟,有何不可?”
青龙轻轻一笑,却未再深问。片刻,他遥指前方,语调一转:“我们到了。”
自高楼宫阶上,走下一人。
那是一位衣袍肃整、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他步履沉稳,气息内敛如渊。白夕夜下意识挺直了背,汗毛微竖。
他未语先威,一双丹凤眼扫过众人,如鹰隼般审视,不禁令人略感不悦。最后他目光停顿在在秦斗生身上。
他语气不重却如寒风拂面:“你们一行人携带魔族擅入我鸟族空音涧,究竟意欲何为?”
闻言,几人当即拱手行礼。玄武首先出声:“慕容长老,我们前来拜访是来找朱雀的。”
“他不在。”慕容云语气冷硬,字句间透出敷衍之意,“熠辉在殿中,他的行踪你们可去问他。”
“多谢长老。”青龙语调依旧温和得体,不见丝毫不快。
慕容云似是不欲多言,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他却忽然回头,语气微顿,眼神冷冽:“还请诸位务必看好这位魔族同伴。此地是我鸟族疆域,规矩不能乱。”
那一瞬,气氛凝滞如霜。
“还有……”
闻言,众人感到心跳漏半拍。
慕容云的眼神瞥向青龙,语气不冷不热:“替我向你家那窝囊的兄长问好。”
青龙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虽然他用词极为嚣张,但青龙依旧维持那冷静的神情,回道:“那是自然。清言兄长也常念叨,若慕容长老有闲时也可到他处品茶叙旧。”
慕容云发出一嗤笑声,“他以为我像他般悠闲?”说完便挥袖离去。
待他远去,白夕夜终于忍不住嘀咕,学着他那冰冷口吻:“‘还请看好这位朋友’……哼,架子摆得比殿门还高,真够拽的。”
青龙轻笑一声,毫不动气:“他一向如此,别放心上。加上目前这一任,他算是三朝元老了。”
“所以越老越横?”白夕夜一脸不服。
“倒也不全是。”青龙半眯着眼,语气带了几分调侃,“要不……告诉你一件事?听完或许你没那么讨厌他……据说啊他不太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蛤?”白夕夜直接懵了:“为什么?因为……嫉妒比他好看?”
“那倒也不是。”青龙笑意更浓,“传闻他年轻时倾慕当时的鸟族族长。而那位族长后来却钟情于一位绝色男子。只是没想到,那男子竟是魔族的奸细,骗取了族长信任。最后那位族长为了正道,竟和那男子一同殒命。”
白夕夜一脸不屑,低声嘀咕:“说白了就是失恋了呗,还输给了一个俊脸……”
“哦,顺带一提……”玄武淡淡道,“那位族长之后的下任族长,是朱雀的母亲。”
白夕夜沉默了三秒,忽然抬头扫过众人,再看看自己,内心默默浮出一声感叹:所以你们一个个非富即贵;血脉高贵,那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还没等他感慨完毕,秦斗生便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像拖走一只话太多的小孩般拉着他往前拽,“走了,别再想奇怪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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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音涧.大殿]
殿中静谧如夜,檀香缭绕。凤凰正端坐于玉案之前,她手中捻着书卷,眉目低垂神情专注;熠辉则立于一旁,似在随口指点。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关切:“其实,这些事情大可交由我和慕容长老处理。大典在即,你该做的应是多歇息。”
凤凰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没再回应。那笑容像风吹落的霜花,轻柔中透着不可接近的孤傲。
熠辉听见殿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抬眼望去,见到来人后笑道:“你们是来找少穷的吗?”
玄武先开口调侃:“我们不能是因为想念熠辉哥哥你,所以才过来的吗?”
熠辉闻言,轻笑不语。
白夕夜首先注意到熠辉。他容貌俊朗,五官分明,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儒雅之气。然而当凤凰一抬头,他却几乎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缓缓抬眸,仿佛瞬间风止云静,天地都随她这一眼凝固片刻。她眉形如画,一张素颜却不失妩媚,唇色红润似樱桃,映得肤若凝脂,胜雪三分。她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便像是一幅不该被惊扰的画卷,周身自成风华。
白夕夜悄悄咽了口唾沫,心中惊叹:这就是三界第一美人?
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宛若天成,堪称男才女貌,令人移不开眼。
秦斗生斜了白夕夜一眼,低声道:“眼珠子再瞪下去,要掉了。”
白夕夜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喃喃:“这不能怪我吧……”
众人上前行礼。青龙率先开口:“见过熠辉长老,凤凰大人。”
秦斗生与白夕夜也随之拱手行礼。
“客气了,青龙。”凤凰开口,声音轻柔宛若春风拂面,令人心神安宁。她眼神轻扫众人,话语中却掩不住一丝淡淡的落寞,“少穷目前在玄寂天界。几位不如多留几日?我让人知会他一声。”
玄武接话,语气轻松:“那就不麻烦你了,我们过去找他也方便。”
熠辉这时看了凤凰一眼,似乎带着一丝隐忧,道:“过几日族中会举行大典,几位若有闲暇,不妨前来一观——是凤凰的涅槃之礼。”
玄武一愣,旋即神色一肃,恭敬拱手,“凤凰族长辛苦了。”
凤凰淡然一笑,温婉却不失威仪:“为众生的延续而生,职责所在,你就别嘲笑我了。”
青龙也微笑应下:“既然如此,待玄寂天界归来之时,我们几位便在贵地,叨扰数日。”
白夕夜心中则泛起一丝疑惑:凤凰涅槃……该就是他们口中每五百年会前往人间引走怨气的仪式吧?听起来好像是个很严肃的祭典……
众人在简短寒暄后,便启程前往玄寂天界。
第36章 玄寂天界
[玄寂天界]
洋甘菊盛放的山坡,风吹过时掀起一片片细碎的花浪。
朱雀蹲在花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拾起那些飘落的花瓣。枯萎的、破损的、尚带余香的,都被他集入掌心。集满了,便轻轻放到上方的斜坡上,如同祭奠。
风悄悄掠过,又一批花瓣随风轻舞。他静静地看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表情没有丝毫烦躁,只是静静地低下头,又拾起了花瓣。
“都快三千年了,你又何必如此?”西池圣母立于花田外,衣袂飘飘,眉眼温柔。她的声音透出几分无奈:“这三千年的花开花落,可有一瓣曾入你梦?”
朱雀没抬头,只是低低笑了笑,那笑意里似乎藏着风干的旧痛:“以前的我不懂……总以为她会一直在这里,一直等我过来。”
他抬眸望向远方,那眼神平静且深沉:“可如今……这花还在,却没了她的身影。”
风轻轻拂过他的脸,掠起几缕发丝却带不走他眉宇间那淡淡的哀意。这些年间,他每每到人间总会不自觉留意会不会有她的下落。
春暖花开,大梦一场。
他低头,又去拾起一瓣被风吹落的残花。
西池圣母本欲再劝,忽然望见远处山径之上走来几道身影,便莞尔一笑:“我不劝你,但,劝你的人来了。”
朱雀闻声抬头,望去远方。
白夕夜一行人正缓缓走来,玄武走在最前,高高挥动双手,像生怕朱雀看不见他们。
朱雀眼底掠过一丝错愕,随后轻笑着站起身来。
几人行至花海边,青龙却伸手拦下秦斗生与白夕夜一下,语气轻缓:“小心些,可别把花给踩坏了。”
于是几人蹑手蹑脚地踏入花田,像是在创入一场沉静的梦。
朱雀望着他们,神情温和却略带惊讶:“你们怎么来了?在鸟族托人带句话就好。”
“我们亲自过来不是更好?”玄武笑嘻嘻地走上前,顺手接过他手中的花瓣,“再说,你忘了么?我们答应过要帮夕夜找他的父母。”
白夕夜微微一怔,眼中浮现出一丝动容。他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开口:原来……他们记得这事儿。
西池圣母看着白夕夜,点了点头:“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事而来。”
她转身,衣袖轻扬,带上洋甘菊的香气。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跟我来吧。”
白夕夜微微点头,跟上了西池圣母的脚步。
秦斗生紧跟其后;青龙与玄武则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默默随行。朱雀没有说话,静静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复杂情绪。
******
五人紧随西池圣母,沿着山脊缓步而上。山路平整,走起来并没想象中艰辛。山风徐徐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他们有穿过一道狭窄的石缝,短暂行走后,前方豁然开朗,一静谧的水潭映入眼帘。水潭之畔,耸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表面光滑如镜。
白夕夜眉心微蹙。西池圣母走至他身侧,引领他站在石碑前。她温柔地握起他的手指,轻声道:“别怕。”
一抹嫣红在他指尖悄然划开。他的血,凝成一滴,飘落在石碑之上。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自石中迸发,天地似在那一瞬静止。众人纷纷闭上双眼,不敢直视。
半晌,灵光缓缓散去。石碑之上,赫然浮现三个古篆大字,宛如被火焰灼烧过般深刻。
众人皆是一怔,紧接着脸色大变。
“怎、怎么会……”朱雀喃喃开口,瞳孔微缩,连声音都在颤抖。
他怔怔地望着那三个字,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带着沙哑:“怎么会是她……”
“凌,香,儿。”白夕夜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他转头看向西池圣母:“她是……我母亲?那我父亲呢?”
他的声音极轻,却在其余几人耳边回响良久。
西池圣母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低沉:“孽缘。”
“你父亲,未列于仙神两界之内。而你母亲,是我从人间带回来的魂魄。那片洋甘菊花海,原本……就是她一手种下、日日照料。”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朱雀,眼神复杂:“你母亲在三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擅自离开玄寂天界。从此,杳无音讯。”
朱雀的身体微微颤抖,喉头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紧闭双眼、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整个人仿佛被什么记忆扯住,无法呼吸。
秦斗生扫视众人,心中也震荡不已,青龙和玄武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还有朱雀,他第一次看到他——那个一向冷冽毒舌的朱雀,露出如此神情。
他暗自思忖:这位凌香儿……究竟是谁?为何能让圣母称她为‘孽缘’,又让朱雀……动容至此?
微风似乎带来洋甘菊的花香,过去的回忆席卷而来。
朱雀依旧低头紧闭双眼,身形僵硬,拳头握得发白,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指尖紧紧嵌入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夕夜,我们先回鸟族吧。”青龙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他目光轻扫朱雀,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白夕夜也察觉到氛围的异样,心中微紧,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秦斗生拍了拍肩膀。后者朝他点头,低声道:“听青龙的话,我们先回去吧。”
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默然点头,跟随众人转身离去。
山风越过水潭,轻轻吹拂着洋甘菊的残瓣,随风飘落。
待众人身影彻底消失,朱雀那紧绷的拳头终是砸向地面,砰然作响,震得尘土飞扬。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强忍,却又难以压抑。
“难怪……”他喃喃出声,声音低哑:“难怪初见白夕夜时,便本能地厌恶他的脸;难怪他身上……会有那样熟悉的气息。”
那是一种深入骨血的熟悉,却又让他痛恨无法面对。
“她终究……还是选择去找张子逸了吧。”他哑声低语,声音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悔意、有痛苦,但更多的却是……释怀。
沉默许久,他缓缓坐下,仰望着那块石碑,眼中浮现出过往的倒影。他声音微哽,像是对圣母;也像是对自己说,他一字一句:“但至少证明,她还活着,对吧。”
“可我真的……好想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一眼……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过得好……”
良久,他喃喃自语:“可她若过得好……那我也不该再打扰她了,是吧。”
他仰望着前面的石碑,“凌香儿”这三个大字显得十分醒目。他眼中悄悄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花海、笑颜、目光相交……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风从山巅吹下,将他的话带得很远很远。水潭微光粼粼,宛如她温柔目光的倒影,默默回应着他心底的千言万语。
******
“青龙,我母亲到底是……”还未等他们返回空音涧,白夕夜已迫不及待开口询问。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山岭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令他话音戛然而止,不得不停下脚步回望,那正是方才水潭石碑处。
是朱雀?
玄武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青龙的肩膀,主动接过话头:“还是我来说吧。不过说实话,我们知道的……也不算太多。”
他顿了顿,目光沉了些:“你母亲,凌香儿,她原是人族。据说她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林大火。当年圣母正好下凡巡游,在山间遇见了她的魂魄。”
“哪怕只剩魂魄,她依然守在那座山上。百年如一日,为路人引路、驱兽,护着上山的每一个迷失的行人。据说她不肯投胎,只因——她一直在找,想找回她丈夫的魂。”
白夕夜心头一震,喃喃:“她等了他百年……”
玄武点头,应道:“圣母被她的善心与执念打动。那魂魄,竟能百年不散——只为寻一个人。后来,圣母查遍整座山,也没找到那人的魂魄。最终她跟随圣母来到了玄寂天界,让她成了一名花仙,照料花田,赋予她一个微小却安稳的位置。”
“后来,朱雀与她相识、相知……那时的他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却愿意陪她一起照料花田。那片洋甘菊……原本就是她亲手种下的。”
白夕夜一怔,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朱雀在花海中反复捡拾花瓣的画面。这才意识到,那并非固执的行为,而是执念的告白。
玄武叹息:“但在一次大战中,朱雀重伤,被迫离开前线疗养。待他初愈归来,却发现……凌香儿不见了。”
闻言,白夕夜的喉咙忽然发紧,声音几不可闻:“你是说……她,是为了找她丈夫,才走的吗?”
他觉得胸口一阵钝痛,像是无数碎片拼凑起来的某个画面,正在心里悄悄复苏。
玄武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我们不能确定,但眼下看来,可能性极大。”
他望向山峰的方向,语气低缓:“朱雀他……也等你母亲整整三千年。”
白夕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远望见山顶似乎有静立的人影。目光沉静如碑,仿佛千年未动。
第37章 释怀
[魔界]
鬼鸩半倚在乌木椅上,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那摊开的人界地图。他像一条盘卧的蛇,神情看似慵懒,实则目光寒冷如冰。
突然,一道劲风卷开房门,魍迦怒气冲冲闯入,弯刀“哐”地砸在桌上,几乎将案角震裂。
“鬼鸩,你到底还要磨蹭到几时?”魍迦咬牙切齿:“尊上让我戴罪立功,不是让你在这儿装死!”
“是没错啊。”鬼鸩连头都懒得抬,语气轻慢,仿佛对方的怒火只是耳边虫鸣:“可尊上是让你戴罪立功,又不是我。”
魍迦怒极反笑,手中弯刀一翻,刀锋瞬间架在鬼鸩颈侧,眼中杀意腾腾。
“你不过是个堕魔的凡人,别以为披上魔皮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鬼鸩终于抬眸,唇角泛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瞳孔里泛起妖异红光,如血渊中燃起的一点火。
“魍迦,论蛮力我自然不如你。”他语气轻柔得几乎像耳语,“可你别忘了,我……是梦魇师啊。”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红光一瞬间灌入魍迦眼中。
魍迦的瞳孔猛然一缩,红光也在他眼中映出。他身体一僵,神情骤变,仿佛看到极其可怖之物。他瞳孔放大、嘴唇微张、白沫直流、冷汗淋漓。
半晌,他颤抖着跪倒在地,呼吸急促如濒死走兽。
“……真是个蠢货。”鬼鸩淡淡一笑,端起酒盏轻抿一口,酒液在他唇角流出,染出一丝嫣红
他拿起魍迦的弯刀,把玩着,“你以为只有刀能杀人?不,真正的刀……在你的脑子里。”
“什么天生的魔族?呵,在恐惧面前,血统一文不值。”鬼鸩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看,纯血魔族……也会像狗一样乞怜。”
这时,一名魔将从门外快步入内,单膝跪地、目不斜视,全然无视瘫在一旁的魍迦。
“鬼鸩大人,人间那边,已部署完毕。”
鬼鸩回到案前,抬手将酒盏随意拿起。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也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从容:“很好。再催一催。三日后的凤凰涅槃……我可不想错过那场好戏。”
“比起魔族,更可怕的——是人心呐。”
他喝下一口酒,露出满意的神情。
******
[空音涧.客房]
白夕夜躺在床上,望着屋顶,一动不动。夜色静谧,唯有呼吸声在暗处交织。
对床的秦斗生忽然出声:“怎么?睡不着?”
白夕夜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又是一阵静默。
片刻后,他轻声问道:“阿生……你说,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秦斗生闻言,语气一转,带上几分轻松调笑:“阿生?你我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白夕夜闷声嘟囔:“从最初你把我当棋子利用到现在天天吃喝拉撒都一起,叫你一声‘阿生’还不行?不行我不叫就是了。”
秦斗生却没再打趣,只轻轻重复了一句:“阿生……是个不错的称呼。”
气氛安静下来,沉在夜色中。
“你父母与朱雀的因果……那些事从来不是你的错。”秦斗生语气放缓,像是在说给他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不是痛苦的制造者,只是命运太残酷,把你推到了这局里。但那不是你的错。朱雀……他终会想明白的。”
他原本轻握被角的手却慢慢收紧,轻声道:“比起你,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单凭‘弑神将军’的名号,你大概能想象……我的手上沾了多少神族的血。”他说得平静,但语气深处藏着一丝愧疚,“我曾经以为,只要战胜了神族,就能换来永久的和平。”
话音落下,他的拳头却不由自主地又紧了些。
他才是那场战争真正的制造者。
白夕夜转过头,眼神带着探究:“那你为什么,一直坚持要与神族联盟?”
秦斗生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回忆。他缓缓开口:“我和公主……曾经的愿望,是让这世间万物的生灵,都能安居乐业。可惜,我们太天真了。”
“魔族信奉强者为尊,权势压服;而神族却是以道为律,重理法、讲因果……我们并不一样。”
他指尖微微颤了颤,脑海中却闪过一张张死在他剑下的脸。有人惊恐,有人愤怒……还有个孩子,眼睛大得出奇,死死看着他,直到鲜血染红一切。
尸骨、血海、呐喊声,在他脑海一一浮现。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我……我只是个杀人多了,还想赎罪的……懦夫。”
“有时我不禁回想,如果当初能给予彼此多一点信任;如果不那么执着于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话......”
“若我们能早些明白,或许那场战火,也就不会烧起来。”
"如果当年……我能早一点放下刀;如果神族肯听一句魔族的请求……"
他暗暗握紧拳头,“可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如果’。"
他低头望着掌心,声音低得像一缕风:“我只是……想亲手偿还自己犯过的过错,哪怕只有一点点。我只希望……将来的孩子们,不必再生在战乱与恐慌之中。”
白夕夜没再说话,默默抱着自己的褥子,走到他身边躺下。
“对不起,我的事……和你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语气低低的,带着几分自责。
秦斗生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苦难就是苦难,哪来什么高低轻重之分。你如今所感受到的痛苦,都是真实的,别拒绝它。你该做的,是接受它。”
看着那近在眼前的脸孔,秦斗生顿了顿,眼角抽了抽:“话说你靠这么近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和我一起睡吧?”
白夕夜眼神一正,义正严词道:“对啊。现如今我们都算生死与共的兄弟了!不睡一起,谁陪你聊这些?”
秦斗生没回应,只是拉了拉被角,转过身去,“随你。”
见他不拒绝,白夕夜咧嘴一笑。把头靠近一点,轻声嘟囔:“真是的,兄弟嘛,睡在一起,有什么不行的……”
他用手肘撞了他的背后,嘴里戏谑道:“还是说你和青龙他们一样,都是什么公子哥儿?自小自个儿一间房,没和其他人一起睡过?”
见他没有回应,随即悄悄把自己的枕头靠近他那边一点。秦斗生并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想往内挪了挪,却又停住,终究没拉开太远。
白夕夜自觉无趣,瘪了瘪嘴后,自顾自地拢了拢被子就睡下了。
窗外风过,月影浮动。两个影子,在同一个屋檐下沉沉睡去。
第38章 凤凰涅磐
[鸟族.空音涧]
凤凰涅槃大典在即,整个鸟族上下皆处于高度紧张与忙碌之中。空音涧的广场中央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高台。高台之上,一团艳红如血的真火在三人高、满布符篆的大鼎中,净火在熊熊燃烧,映得四周一片绯红。
据说,凤凰自人间归来之时,需入此净火之中,辅以鸟族自有的净化之力配合净火焚烧。如此一来,便能迅速祛除身上所染的怨气,以免留患。
虽说数十万年间从无差错,但众族人仍不敢懈怠,严阵以待,唯恐净火稍有异变。
熠辉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不断巡查、与族人确认进度,力保万无一失。相比之下,慕容云面色淡然,举止从容,指挥众人调度分明,井然有序。
“慕容长老好像不太紧张。”白夕夜倚在一棵细树下,低声对身旁的秦斗生说道。
“他可是三朝元老,自然比熠辉镇得住阵脚。”声音自从后方传来。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们一回头,只见青龙与玄武相继走来。而再往远处望去,朱雀一身红衣,静静立于人群之外,仿佛与这热闹场面格格不入。
白夕夜下意识想躲回树后,却发现那树细得连半个身子都挡不住,只得硬着头皮挤出笑容:“大家好呀。”
玄武眸光一闪,冲上前就是一记肘击:“看到我们就这副表情,嫌弃我们是吧?”
“呃呜……”白夕夜抱着肚子弯腰,“怎么可能……我敬你如神。”
虽然有也不可能说出来就是了。
他刚想装傻避开,忽然一只手轻拍他左肩。他转头,只见朱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面无表情,那双冰冷的眼中未起波澜。白夕夜愣了下,眨了眨眼,见他没再动作,忽然觉得事情也许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青龙见两人情况缓和些,打破沉默,轻声道:“凤凰族长于首次涅槃时,就曾独力净化积压数千年的怨气。这次已是第三次,我们相信她没问题。而她,也向来不会让人失望。”
就在此刻,空音涧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高台之上,净火无风自盛,烈焰剧烈颤动,仿佛为了迎接这场大典。
一声悠远空灵的凤鸣声穿透夜幕,从远方传来,也似自九重天而下。那声音划破沉默,似轻唤着沉睡的山林与星辰。
族人们纷纷静立,抬首屏息。
她,来了。
凤凰自人群后方缓步而出。
她早已褪去平日的华裳,身着一袭素白羽纱,长发如墨瀑般垂落身后。她赤足行于寒夜之间,步步生辉。她的身上似有微光流转,如同月华披身,不染尘埃。
她缓缓走上高台,周身的净火向她微微收拢,仿若朝圣。
全场数万鸟族俯首而拜,谁都不敢抬头直视。
她围鼎而行,翩然起舞,双袖流转如光,步伐轻缓如羽。随着舞姿渐快,火光随之腾空而起,鼎炉上方浮现出隐隐古文,交织成阵。
就在那一瞬,那素白身影于空中轻轻旋起,长袖飞扬,身形化为千万光羽洒落。
烈焰环绕,一只橘金色的巨鸟拔地而起,振翅冲霄。
她飞升时,风嘎然而止,云也被火意击散,整片夜空像是为她让路。星辰骤亮,光辉投映之下,笼罩凤凰那如梦似幻的身姿。
风,不再寒冷,而是一种温柔至极的暖意,缓缓入心。
她,便是这夜里唯一的光。
******
凤凰飞越人间,如流星划破天际。起初,身上的羽翼灿若橘阳,燃烧着炽热的生机;可不知何时,色彩悄然变调,每一根羽毛,都逐渐由橘红转为幽黑,像被什么腐蚀吞噬。
即便如此,她亦不退。
她逆着天风,朝那片翻涌的漆黑扑去。即使羽翼渐黑、身体沉重,即使灵力逐渐剥落,但她的目光依然坚定如刃,似要将黑夜撕裂。
她不断来回飞翔,直到身上最后一根羽毛,也在黑气中化为沉影。
忽然天地之间,一道裂缝仿佛就此被撕开——
那不是怨气。
那是魔气!
她心中骤然一震,即刻转身飞返。可此时的她,怨气缠身,灵力几近枯竭,身躯沉重如坠深渊。
就在她即将跨回空音涧结界之际,那魔气轰然袭至。
太迟了。
那股魔气顺着体内未清净的怨气,一股脑地涌入身体。她喉间一滞,直坠而下!
广场上众人骇然失色。熠辉与慕容云几乎同时腾空而起,欲朝她疾驰而去。
“彩粼!”熠辉怒喝,几欲撕裂长空而去!
可为时已晚——
砰!
凤凰已然重重坠落于祭坛之上。
“快!启动防阵!”慕容云瞬间拔高音量,满目寒光。
高台轰然崩裂,鼎火破碎四散,火焰如受到惊吓般飞溅四周。族人哗然。
熠辉破开浓烟,冲向祭坛中央。慕容云紧随其后。
烟雾散去时,众人望见她已化作人形。素衣破碎,长发遮面,整个身子伏在残鼎碎片之中。她口吐黑血,躯体抽搐不止。
那不是净化的涅槃;是堕落的征兆。
熠辉第一个冲到她身侧,慕容云亦紧随其后。两人同时出手,将缭绕在她周身的魔祟压制至极限。
“快,召集各部领袖!”慕容云厉声喝令。
“是!”族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奔走。
随即众人动作迅速,合力将她转移。
朱雀身形一闪,紧随而去。白夕夜众人也立刻跟上,神情沉重。
这一夜,火光熄灭,星光暗淡。
******
房中火光摇曳,凤凰静静躺在净火阵中央,浑身缠绕着蠕动的黑气。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胸口微微起伏,像风中残烛。
鸟族众长老围于四方,灵力源源不断注入,试图净化她体内的魔气,同时利用净火阵消除部分怨气。
人间怨气如慢性之毒,尚能以时间与净火化解;可这魔气,却如砒霜穿心,直接侵蚀魂魄与心脉。若处理不当,瞬息便足以致命。
“再这样下去,她的心脉会被彻底侵蚀!”有人低吼。
“可恶的魔族,竟在怨气中混入魔气!”慕容云面色阴沉,灵力暴涨,口中怒喝如雷:“这可是要她死无全尸!”
朱雀与几位部族首领赶来,立刻加入净化队列。
“咳……”一口漆黑血液从凤凰口中喷出,溅在地上,腐蚀石板,黑烟冉起。
她身体抽搐、不自然的扭动着,额上冒着汗,表情痛苦之极。
熠辉神情焦急,却始终稳住双手,继续凝神净化,仿佛怕稍有迟疑便断了她最后一口气。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纷的乱脚步声。
“外头怎回事!”慕容云猛然回头,怒声喝道。
侍从破门而入,单膝跪地:“禀长老,长灵族族长及……一位魔族求见。”
“魔族?”慕容云怒不可遏:“不见!族长如今伤重,皆因魔气所致,他们有何脸面现身!”
他话音刚落,玄武已冲破众人阻拦,快步闯入房内。
“长灵族长!”慕容云怒吼:“此非负岳泽,你怎敢擅闯鸟族禁地!”
“我能救她。”秦斗生从玄武身后走出,语气坚定。
全场一滞,众人一齐看向他。
“我相信你们可以净化魔气,但这等浓度……只怕她坚持不了那么久。”他看向床上的凤凰,眉头紧锁,“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将她身上的魔气转移到我身上。”
“放肆!”慕容云大喝:“你若趁机加害,她立刻便命丧当场!”
“可你们眼下还有更快速的办法吗?”秦斗生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再迟片刻,她便回不来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口黑血自凤凰喉间喷出,染黑了她白衣衣襟。
“慕容长老,让他试试吧。”熠辉忽然出声,语气罕见急躁。
他看了秦斗生一眼,微不可察地颔首。
得到默许,秦斗生迅速上前,盘膝坐于榻旁,伸手扣住凤凰腕脉。浓重的魔气如黑潮翻涌,疯狂朝他体内灌注。
魔气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额头冷汗如雨,体内气息翻搅,但他始终咬牙不语。
他暗忖:这魔气并非幽离会用的法门……若非他,那就是鬼鸩。此人阴险狡诈,若他真潜伏在人间,恐怕得多提防才行。
净火阵中,凤凰的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渐渐没了方才那狰狞的神情,呼吸渐稳。片刻后,她缓缓睁开双眼,微弱却清明地望向众人。
熠辉俯身靠近,低声问道:“感觉如何?”
她虚弱地眨了眨眼,唇角勉强勾起一丝轻微的弧度。
他心领神会,轻轻一笑:“那就好。”
此时,秦斗生也悄然松手,体内魔气翻腾如烈焰灼骨。他缓缓站起,声音低沉:“后续怨气净化之事,便交给各位了。”
熠辉抬头看了他一眼,郑重点头:“多谢。”
随即,秦斗生与玄武等人退出房间,门扉缓缓闭合,室内再次归于寂静。
几个时辰后,天色微亮,薄雾尚未散尽。房门缓缓开启,几人依次走出,脸上写满疲惫与沉重。
慕容云站在门边,瞥了秦斗生一眼,神情复杂,终还是冷冷丢下一句:“方才……还是得谢谢你。”话落,他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紧随其后的,是熠辉与朱雀。
熠辉神色平和许多,低声道:“彩粼气息已平稳不少,方才多谢了。”
众人一听,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秦斗生颔首,“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既然凤凰族长无恙,那我便不多叨扰,先行告辞。”
熠辉忽然开口:“我送你们。”
他话锋一转,望向身侧的朱雀:“少穷,彩粼这边……可否由你照看?”
朱雀微愣,眉头轻蹙,像是想拒绝,却只来得及吐出:“兄长,我……”
“这事便麻烦你了。”熠辉却并未回头,径自迈步而出,带着秦斗生等人离开了。
青龙和玄武看向朱雀,交换了眼神,眼神里有种“你就认命吧”的意味,却也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
朱雀垂下眼帘,静默片刻,才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沉,氤氲着淡淡的药香。床上的凤凰已换上干净的衣裳,长发披散,眉眼安宁,仿佛昨日那些惊心动魄的情节从未发生过。
她半睁眼,语气疲惫且低哑:“是熠辉让你留下的?”
朱雀点点头,轻轻在床边坐下。
凤凰勾唇,露出一丝疲惫却清晰的笑意:“无论如何……谢谢你肯留下陪我。”
说罢,她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沉眠。
屋内归于寂静,只余窗外晨鸟低鸣,似在宣告风波初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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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白夕夜悄悄凑到秦斗生身边,低声问道:“你还好吗?刚才你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的手在抖。要不要……我让玄武也替你净化一下?”
秦斗生眉头一挑,猛地缩回手,瞪了他一眼:“你是活阎王吗?对一个魔族用净化术,你是想让我魂飞魄散?”
一旁的玄武立刻接话,嘴角勾着笑:“夕夜的脑子确实不怎么行,啧啧。”
众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气氛一时轻松不少。
白夕夜却不甘示弱,嘴硬道:“我这不是看大家神情太严肃,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青龙忽然收了笑,语气一转,直奔主题:“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众人对秦斗生的信任已不再流于表面,说话也少了几分试探。
秦斗生点头,平静道:“绝对不是幽离主使的。纯魔族有他们的傲骨,根本不屑于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手段。他们若要开战,只会正面冲杀。”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极大可能是鬼鸩。他于三千年前归属幽离,时间虽短,却极其受重,能不完全受幽离的管束。”
“我对他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是堕魔。杀了当初收留他的那名梦魇师,并吞噬了对方的躯体与魔力,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熠辉听到这,神色一冷,语气也带上怒意:“那他的意图是什么?”
秦斗生摇了摇头:“目前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他是在削弱天界的力量。鸟族族长陨落,不止会引发内部混乱,短期内更无力净化怨气。而且我记得,你们并没有选定候补族长,对吧?”
他看向熠辉,言语犀利:“若这次也如上一任一样,空缺几千年,怨气将无从净化,人间也会渐渐被侵蚀。”
“但也许他单纯想验证怨气与魔气的融合效果。从结果来看,这主意确实不错,效果可说是极佳……不得不承认,鬼鸩比起那些只知道杀戮的魔族,更加危险。”
秦斗生心中暗忖:我在天界的事情,恐怕他也很快知晓……
青龙看了熠辉一眼,“待凤凰族长身体恢复些,我们就启程去天禄谷找白虎。她憋这么久,肯定已经快闷疯了。”
玄武双臂抱胸,哼了一声:“就她那性子,你还怕她无聊?指不定现在在哪个角落里折腾呢。”
青龙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也对。”
第39章 军营
[麒麟族.天禄谷]
麒麟推门而入,透过轻纱,隐约看见榻上一个背影静静地侧躺着,似乎陷入沉睡。
他径直走到案前,却猛地一顿。这气息……不对。
他伸手掀开薄纱,只见水月被五花大绑躺在床上。他嘴里还塞着布条,眼神惊慌、泪眼汪汪,拼命地对他眨眼,仿佛在述说着无限委屈。
麒麟叹了口气,抽出水月口中的布条,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托腮看着他。
“说吧,她去哪了?”
一听他的疑问,水月感到更委屈,眼泪不断在框里打转,“族长……我真不知道啊!我在门口碰见她,她、她一手刀劈来,就把我打晕了……”
麒麟皱起眉头,但水月眼里满是求生欲。
麒麟思考一下,换了个角度,“那你可看见她有什么异常?或者说,穿了什么?”
“穿……”水月愣了下,认真回想:“她穿了一身轻甲。”
麒麟沉默一会儿,随后露出了然的笑意,“真是的,我天禄谷中可去的地方多的是,可你偏偏……”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起身欲走。
“族长……”水月一脸委屈,声音里带着哭腔:“能不能……顺便帮我解开这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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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族的军营可真是难闯,还好当初跟玄武学了些破解术法的本事。”白虎轻声嘀咕。
麒麟族与长灵族相似,却又各有侧重。前者擅长大型术法,辅以近身搏杀;后者虽也能攻敌,却更长于后方的防御与治疗。
白虎身形一跃,轻巧地翻过三米高的栏栅。尚未落地,忽觉前方有道身影,本能地抬腿欲踢,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急忙一个侧翻,避开攻势。
“谁!”
“萧瑯,是我。”
萧瑯定睛一看,顿时愣住:“白虎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好久不见。”白虎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嘛,现在是麒麟族正军的人了。”
萧瑯挠了挠头,笑得略带腼腆:“还得多谢白虎大人当初的引荐。虽说我现在只是个小兵,但比起以前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已经好多了。”
他顿了顿,神情关切:“夕夜现在怎么样?自从在鹿城分开后,就一直没他的消息。”
“他啊。”白虎扬唇一笑:“也成长了不少,现在大概在鸟族那边。”
“那就好。”萧瑯松了口气,但语气一转,“不过,白虎大人你来这儿是……”
“我?”白虎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说:“散步,刚好路过……顺便参观参观。”
“啊?”
“喂,那只狼妖!”
一道高傲的喝斥声从侧方传来,是几名穿着与萧瑯相同军甲的麒麟族士兵。
“你怎么还在偷懒?还不快把兵器擦亮,一会儿王将军要来检查!”
白虎眉头一蹙,正欲上前理论却被萧瑯一把拦下。他脸上挂着笑,迎了上去,声声应下;而白虎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隐忍。
他们两人来到兵器房。白虎环视一圈,每件兵器都擦得铮亮,哪里还需要再抛光打磨?分明是在刁难。
“你一直在这里,过的就是这种日子?”白虎低声问,压下怒火。
萧瑯垂下眼眸,拿起架上的抹布,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他们说得没错啊,我本就是狼妖。”
白虎无意间瞥见他手上厚厚的老茧,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布,紧紧握住他的手。
“萧瑯,你认真看着我的眼睛。”她低声道:”我不信你甘于这样。你的这双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萧瑯望着她,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像是把心里多年的委屈倾吐而出:“是。我是妖,不是神。可我付出的努力,并不比他们少。我拼命训练、流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能俯视我?”
“难道就因为我的出身,我就注定低人一等吗?凭什么!”
白虎眼神如炬:“你第一次见青龙的时候,应该就明白,并不是所有的神族都觉得妖魔该死。”
她轻轻摇头,像是极力否认他所说的话,“我们从没认为你比他们差。”
她忽然探出手,按住他的手腕,感应片刻,笑了出来:“比起白夕夜那个笨蛋,你比他厉害多了。好好一颗妖丹,居然快被你淬炼成灵丹了。”
“你真的很厉害。”
萧瑯怔住,像是终于有人真正看见了他,懂得了他。他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肯让泪水落下:“谢谢你。”
白虎轻声道:“来吧,就在这里,我教你怎么用它。让他们知道——你萧瑯,不是任人欺凌的妖。”
“你,不是他们的踏脚石。是他们该仰望的敌人。”
“好。”他用力点头,眼中燃起久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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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狼妖。兵器都擦亮了吗?”
那群麒麟族士兵推门而入,眼神轻蔑,看见萧瑯与白虎站在一块儿,一脸饶有兴趣。
“呦,这不是咱们狼妖大英雄?”为首那人冷笑一声,目光在白虎身上转了圈:“还带了个……弱鸡?啧,是不是没长开,像个姑娘似的?这也配进军营?”
众人哄笑,满是讥讽。
萧瑯神色倏然一冷,灵力激荡:“你们可以辱我,但……”
他挡在白虎前方,语气铿锵有力:“不能羞辱我的恩人!”
灵光暴起,一击正中那人胸口,对方嚎叫着被震飞出数米之外,撞翻一排兵器架。
“找死!”剩下几名士兵怒喝,抽出灵器围攻而上。
白虎冷哼一声,单手一甩,将兵架上一柄长刀掷向萧瑯。
“接住,就让他们瞧瞧看你练到哪一步了。”
萧瑯一把接住,将灵力涌入兵器,斩出一道弧光。但他灵力尚浅,打倒修为一般的神族尚可。但他应对的不只是军人,更是以擅长大型术法闻名的麒麟族群。
果不其然,他们几人将灵力合并起来,一道长达两米的阵法在身后形成。灵光耀眼如烈日,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阵中射出数十道灵光,无不例外,攻向白虎与萧瑯。
白虎轻笑,拔刀而出,身影一闪,仅数息之间,不仅完美躲开那些灵光,也将那几人连斩带踹。顷刻间,全数倒地哀鸣。
“我、我连她怎么动的都没看见?”萧瑯惊愕不已,他根本没看清白虎的动作,那些嚣张之人已然尽数败下。
白虎转身看他,笑道:“灵力灌注不错,就是出刀慢了点。”
萧瑯闻言,嘴角上扬。
忽然,一股威压逼近,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位身披黑金重铠的中年男子跨步而入,他身高近两米,气势如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目光凌厉、扫视众人:“谁在我麒麟军中闹事?”
白虎目光一凝,嘴角一笑:“看来,你就是这营的将军了吧。”
“是。”他目光如炬:“一个陌生兽族,在我麒麟族军营里对我族士卒大打出手,是何意图?”
一名士兵连忙跪倒在地,指着萧瑯道:“王将军!就这狼妖带着外人闹事,还袭击我们……”
“闹事?”白虎嗤笑。随后仰首直视王将军,毫无畏惧之意:“你是将军,我来问你一句。”
“我们修炼灵力,是为了守护重要之人。可你的士兵却仗势欺人、羞辱同袍。”
“而你,却纵容至此。你可配为将?”
王将军目光一凛,未答。但他能感觉到眼前之人并非泛泛之辈。
半晌,他猛然扬掌,灵力涌动,重重轰向那几名士兵!
几人被震得飞出屋外,哀嚎滚落。
他冷声道:“你说得对,是我失责。”
接着,他面向他们:“麒麟族之名,岂容你们玷污?此为小惩,再犯,废其灵骨!”
几名士兵面如死灰,连滚带爬地逃去。
王将军再望向白虎,“现在,是否能告知你来此之目的?”
白虎轻挑眉梢,嘴角上扬:“可以啊,打赢我,就告诉你。”
王将军一愣,继而战意腾起:“有趣。”
他灵力聚拢,空中凝现一柄重戟,一脸胜劵在握:“你擅闯军营,挑战我军威……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白虎随手拾起一把寻常长刀。
王将军眼神略带不解:“不唤灵器?”
白虎露出兴奋的神色,“本命灵器会露出身份,我可不想你一开始就认出我。”
话音刚落,白虎一跃而起,用力一砍,两人气势猛然交锋,灵力冲击如雷鸣震响,房梁炸裂,兵器散落一地!
王将军身法虽沉稳厚重,招招杀机;但白虎动作灵巧如风,步步逼近,将其攻势逐一化解。
萧瑯瞪大眼:“她……竟然能压制王将军?”
“喝!”王将军灵力凝聚于戟,怒砸而下;白虎手中刀身裂纹乍现,竟被生生震断!
王将军长戟横扫而至,就在瞬息间,一道杀意激荡,白虎凝聚灵力,□□轰然现形。
王将军面色一变:“□□无泪?你是——四象白虎?!”
“看来你认出来了。”白虎纵身一跃,提刀一挥,“来啊,再试一次!”
王将军冷哼一声:“那我也不客气了。”
未等交战继续,一道凌厉的灵力破空而至,强行拦住二人攻势。
白虎皱眉:“啧,这家伙可真快。”
她不用看,仅凭气息就已知来者是谁。
“我的将领,如何?”麒麟自浓雾中缓步走出,笑意藏锋;水月亦尾随其后。
“不错,我本想不用我的灵器就能取胜。”白虎淡淡开口:“将军是位好手,只可惜带的兵品德不太行。”
王将军躬身行礼:“族长,是属下管教不严。”
麒麟扫视一圈,看到这一团糟的军营不仅不恼,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白虎大人此次前来,是我之命……来考察实际的军纪。”
“看来,这军中的风气,确实还有精进空间。”
王将军神情一凛:“末将记下了。”
麒麟颔首,转向白虎,语气中透着一股得意:“白虎大人,不如移步营中,细谈心得?”
他笑得风雅,但白虎知他话里有话。
临走前,她拍了拍萧瑯的肩:“好好练,别让这些废物再欺你。”随后迈步,随麒麟走入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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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大营主帐内,檀香缭绕,干净利落。
麒麟随手掀袍坐在案后,姿态慵懒,眼神带着些许笑意:“刚才还玩得挺开心的嘛。说吧……现在,我该怎么处置你擅闯军营以及重伤我麒麟族长老之罪?”
他看似问罪,实则带点揶揄。
白虎双手交叉一抱,神色毫不畏惧:“擅闯军营我认。但你说我伤人?我可没碰水月一指头。”
麒麟慢悠悠地翻着案上的文卷,语气闲散:“是没打,但他手都被捆得通红,这还不算伤?不是你做的,难道是他自己拿绳子绑的?”
她一脸不服,道:“你倒不如干脆说是我打的。”
麒麟终于抬头,眉眼一挑,语气依旧温吞:“欲加之罪,我可没兴趣。只是事实本就如此。”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彩粼在涅槃大典时遇险,目前重伤。”
白虎神色一紧:“谁下的手?她向来小心,怎么会在大典时出事?”
麒麟将茶盏轻轻放下,“魔族借怨气掩盖魔气,她那时怨气缠身本就虚弱,根本来不及反应。据说当时魔气追至,她一时抵挡不住……”
“但好在秦斗生在场。他一人转受所有魔气,才保住了彩粼的命。”
白虎心头微震:“那她现在……”
“情况还不明。”麒麟起身离去,“你若想知道,就和我一起去空音涧。”
“走。”白虎刚迈出一步,忽然皱眉,狐疑开口:“等等,你什么时候和凤凰那么熟了?直接叫她彩粼?”
麒麟头也不回,语调悠哉:“你不让我叫你名字,总不能阻止我叫别人吧。”
说完,他略过白虎一步,留下一句:“走吧。”
第40章 守候
[烈霞天界.金阙酒殿.翌晨]
云层尚未尽散,天边泛起微光。
小蝶缓缓起身,薄纱从肩头滑落。她俯身吻了一下释偈的额角,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不带一丝情感,只为确认他依旧沉睡。
她披上轻袍,赤足走出金殿。晨风微凉,宫檐上悬着一串又一串的晶莹露珠,沿着檐边垂落,在玉石阶上溅起细碎的光。
她手持白玉瓶,伸手接住几滴遗留在花瓣上的晨露。她指尖微颤,却不是因为冷。
她也察觉到自身状态,旋即垂下眼帘。她并没停下动作,反而更为专注地将露珠一一收进瓶中。
直至瓶满,一饮而下。
清凉的露珠滑入喉间,带着极淡却熟悉的药味,在她舌根泛起一点微苦。
最近她发现每日的清晨都会飘来一缕极淡、极细微的药香。后来发现是晨露散发的香气,一尝,果真是梦酲香解药!
她缓缓闭了闭眼,胸中像被什么击中似的,沉了一瞬。
这不是神界之物,绝不是。就以其中一味夜腥莓为例,它在魔界虽不稀罕,却难以生长在灵气充沛的神界。
她从未与他们真正联络,更未曾言明自己也中了梦酲香的毒。可如今,却有人冒着被烈霞天界识破的风险,每日将微量的解药偷偷融进清晨露水中,只为留给她一丝清醒的可能。
那药效极轻,不足以彻底解毒,却恰好能让她在必要时刻维持短暂神智。
她知道那是谁的手笔。
“……霁言。”她低声呢喃。声音很轻,却也很重。
“你竟真的敢在烈霞神界下手。”
她笑了一下,带着一点点无法言说的酸涩。那不是讥笑,而是动容。
“你真是个傻子。”
她缓缓坐在玉阶上,阳光照到她额角,她仰头望向高远天穹,神色渐渐柔和:“你明知释偈他疑心极重,早已不信任何人。可你偏偏还要这么做,可曾想过被发现的后果......”
她将玉瓶紧紧握在掌中,像握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她再次勾起一抹酸涩,“将军你也真是的,偏偏要告诉他这些......”
“你们两个真的……都不该为我做到这一步。你们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们去做……”
她眼中浮起一抹湿润,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她用指尖抹去瓶口残余的露珠,如同抹去一场不该存在的情绪。
风吹过云端,一缕柔光倾洒在她侧脸上,玉瓶在晨光中泛起一道温柔的微光。
她低声呢喃,像是许诺,又像是告别。
“我会接下去的……你们留给我的每一步路,我都会走下去。”
远处钟声响起,金阙酒殿的香烟又一次缓缓升起,她收好玉瓶,转身离去。
唇角上重新挂上那抹妩媚的笑,眼底却藏着无人能见的柔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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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音涧.客房]
又来了,又那位女子。
白夕夜早已知晓自己是在做梦,却从最初的抗拒、狐疑,到现在竟有些……留恋。
梦中的她总是看不清面容,听不到声音。但每每出现,像是在和他说些什么。他最近开始习惯观察她的举止神情——时而活泼、狡黠,偶尔蛮不讲理,更多时候是耍赖胡闹抱大腿。
他忽然意识到,她的性子,竟和他自己……极像。
像是他们曾一同经历过什么,尽管记忆空白,那份熟悉却真切地萦绕在梦中。
白夕夜微微睁眼,此时天色微蓝,窗外还有几缕淡雾未散。他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床位——果然,秦斗生又不在了。
这些日子,他总是趁天未亮便悄然离开,晨光微启时才归来。白夕夜曾无意中撞见青龙在门外等他,虽不曾细问,但他知道,只要青龙同行,便不至于是去做什么太危险的事。
思绪未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秦斗生走了进来,眼神与他相对。
“怎么这么早醒了,睡不着?”秦斗生边说边随手关上门,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白夕夜摇了摇头。
看出他的沉默,秦斗生补了一句:“我没去做危险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你。”白夕夜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一拉,只露出眼睛。
秦斗生眉眼一弯,笑意藏不住:“你的表情可太好懂了。”
白夕夜哼了一声:“有人比我更好懂。”
“哦?”秦斗生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戏谑:“谁啊?”
白夕夜斜睨他一眼:“你不许笑我。”
秦斗生点了点头。
白夕夜这才继续:“自从从玄武的幻境训练里出来后,我就……老是梦见一个女子。”
他细细回想一切细节,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啊……爱笑、调皮、有时候很无赖……但也会露出很难过的表情。”
秦斗生“噗”地笑出了声:“你该不会喜欢上一个没见过的女子吧?不,她也可能不存在现实中。”
“你说了不笑的!”白夕夜瞪了他一眼,嘴巴一瘪,“虽然我没真正见过她,但我就是觉得……要是哪天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得出来。”
秦斗生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许打趣,“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
他话锋一转:“今天会有很多神族过来慰问凤凰族长的伤势,大概会挺热闹。你要不要早点起床?”
白夕夜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要!”
第41章 艾狄
[空音涧.大殿]
阳光初现,神殿大门敞开,殿上早已聚满了众神族。他们立于殿中,阵列整齐,气氛庄严肃穆。凤凰族长依旧抱恙,未能现身,只得由熠辉与慕容云代为接待诸方来使。
白夕夜远远便望见青龙与玄武立于前列。两人身旁皆有水族与长灵族的随行,身后还摆着数只装饰华丽的箱匣,想来是珍贵灵草或丹药。
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位气势不凡的男子,一人魁梧苍老,面容威严,应是某族的族长或长老;另一位年轻高大,眼神坦率、气质憨厚。
那老者眼角余光瞥向秦斗生,杀意暗藏。
秦斗生虽明锐觉察,却只作未见,神色如常;但白夕夜却已跨步挡在他身前。或许在神界见过太多这种目光,以至于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异样。
白夕夜低声调侃,言语中煞有其事般:“这老人家的眼神一看就是在嫉妒我比他帅。”
秦斗生闻言也是低笑一声。他自然知道这老者的眼神是厌恶他这魔族,可白夕夜的话却能让他感到安心,眼神微微松动。
随后,那老者就把眼神转向青龙与玄武,语气沉重:“还请两位引荐。”
玄武点头,开口介绍:“这位是魔族——秦斗生;这位是仙族——白夕夜。二人的到来,早已禀明太晨君与圣母。”
随后玄武分别指向那两位男子,“这位是兽族族长——狮王耶律令;而这位,是兽族未来族长——岳横。”
“原来你就是秦斗生?”岳横眼睛一亮,语气间全无敌意,反而满是钦佩。
他快步上前,与秦斗生站在同一处,竟让后者显得颇为‘娇小’。他猛地握住秦斗生的手,语气诚恳道:“过几日是我的继任仪式,你能来吗?我想与你痛快地切磋一场。”
忽然,殿外响起一道女声:“我劝你还是别自讨苦吃了,岳横。他可不是你能轻易撼动的对象。”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白虎快步而入,神情张扬自信。她身后是神情淡漠、步伐悠然的麒麟。
“诗音!”
岳横大喜,抬起巨掌;白虎顺势与之击掌、紧握,默契十足。
“你伤势好些了吗?那日被天雷劈得那么狠,一定很疼吧。”
“疼得要命。”白虎毫不矫饰,“好多天都起不了身。”
“你没事就好!”岳横左右认真打量她一圈,“嘿,好像还长肉了。不过这样更好,代表你能吃能睡。”
“那是当然的!”她一脸得意。
白夕夜微微偏头,看了眼麒麟——啧,他那眼神仿佛能把人瞬间冻死。喂喂,你们两个是真的没发现他吗?快停下吧,你们再聊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杀人了!
“白虎和岳横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深些也不奇怪。”
朱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轻声解释;白夕夜则被吓得一哆嗦。
“我知道。”麒麟声音压得极低:“但……他们的手……倒还要握到什么时候?还能随意唤她的名字?”
“我觉得……你们叫她的名字,我还能勉强接受些。”麒麟语气听似平淡,却藏着一股微不可察的杀气,想来他也是极力压抑了。
白夕夜一怔,忽然觉得与麒麟相比,朱雀站在他背后那一刻,气场可说是温柔极了。
“放心吧,我们还不至于那么不识相。”朱雀耸耸肩,语气里带着一点调侃和不以为然。
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哟,真热闹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渊缓步而入,神态从容,步步生风。他身后随行几位神仆,步伐整齐,神态无一例外,皆带高傲之姿。
不少神族面露厌色。
看来烈霞的神官,无论走到哪儿,都极不讨喜。
沈渊走至慕容云面前,随手一挥,一排装饰繁复的箱匣重重落地。神仆将箱匣一一打开,灵力扑面而来,尽是珍贵的灵草与丹药。
“慕容长老,这是帝君命我送来的。是对凤凰族长的慰问。”
“有劳沈渊大人。”慕容云面色不变,却能感出他言语中克制的客气:“凤凰族长在闭关静养,云,代为致谢。”
沈渊淡淡拱手,像是敷衍地还礼。他目光一扫,意图打量今日到场宾客。可就在那一瞬,他的眼神猛地定住,瞳孔一缩——他看见了秦斗生!
那一刻,他的怒火几乎瞬间将理智烧穿。
“秦、斗、生!”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仿佛都要从喉咙里撕裂而出,带着审问般的怒火扫视全场神明:“他怎么会……在神界?!”
他环视众神,像是在控诉整个神殿的容忍,“你们竟允许他再次踏入此地?!”
殿中气氛一时僵滞。他们虽不喜沈渊,但他这番质疑却也将他们内心深处那份记忆浮现于脑中。
秦斗生没有回避,也不再沉默。他缓缓搭住白夕夜的肩膀,示意对方无需动作,旋即自己迈出一步,站到了大殿之中、众神面前。
“我来,是为了延续五百年前那场……尚未结束的会谈。”
“会谈?”沈渊嗤笑,继而怒声质问:“五百年前你在我神族疆土上开启魔界领域,一人便屠戮我族数千神将!那时你倒是威风得很——‘弑神将军’!”
他指向秦斗生,声嘶力竭地朝众神质问:“诸位神袍!难道你们仅仅过了五百年,就已忘记了那场浩劫?”
“他与魔尊艾狄带所带领着的黑甲军,还有魔界大军,是如何一路踏平我神界的城池与神域,又是如何将我们的同袍一一斩于神坛之下!“
“那一战,他们魔族是如何践踏我神族之尊!今日竟还能大摇大摆立在这里——而你们,就这么看着他回来,站在这大殿之上?”
“诸位神袍!”他转身看向众神,声音陡然拔高,“你们真的就这么忘了吗?你们的战友、家人、同袍以及在火海与雷霆中被摧毁的一切——如今,就被这魔族一句‘会谈’,统统抹去?!”
“你们,真的能忍下这一切吗?!”
殿内骤然沉默,空气仿佛被压得发紧。众神面色各异,有的目光黯然、有的杀意已起。几位鸟族侍女已在一旁默默抹泪;有甚者已不忍痛苦,跪坐在地,大哭起来。
就连四象,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清楚的记得……那些烈火中的呐喊、战友的断臂残躯、燃烧的神帜。
痛苦的回忆,在此刻一一被掀起。
只有秦斗生一人,孤身伫立,宛如重现那一战中,万军围困的身影。
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
白夕夜从人群中冲了出,一把握住秦斗生的手腕,力道之大,连秦斗生也愣了一瞬。他试图将手抽回,他想要让对方远离这场风波,却被那坚毅的目光定住——那双眼倔强而明亮,如同灰烬中未熄的一点火光。
我在。
这两个字没说出口,但他却能感受到对方想说的话。
秦斗生的手,终是没有再动。
他站定了,身旁,是白夕夜毫不退缩的影子。
“你不配出现在神界!”沈渊怒声咆哮,声音震荡整座神殿,“去死吧!”
话音未落,他已拔出灵弓,灵力一聚,数道光箭如流星破空,直取秦斗生!
秦斗生反应迅捷,几乎是本能般地将白夕夜推回四象阵地。
玄武旋即单手一挥,撑开厚重结界,将众神死死护住。数箭击在结界之上,即刻被融入其中,毫发无损。
秦斗生凝出幻日残月,双手挥舞双剑,迎向那连绵不绝的箭雨。每一次碰撞,空气仿佛都被撕裂,灵力的余波不断摧毁着神殿。
即便面对沈渊雷霆般攻击,秦斗生始终未还手,只是一味防守、闪避、再防守。他的肩膀上已现一道血痕,手臂在不间断的震荡中微微颤抖。
冷静、不能动手。一旦出手就会和当年一般……这一次,决不能让五百年前的历史重演!必须加快挥舞速度,必须靠近沈渊,如此才能有办法将他制止!
可沈渊的攻势极为猛烈,一箭十发。秦斗生也只能不断与之纠缠。
这时,在一旁的白夕夜吼道:“他都不打算还手了,难道你们还要看着他死吗?!”
他冲向前玄武结界上,不断拍打,试图寻找破绽。可面对完美无缺的结界,他也只能回身对四象怒吼:“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们竟然还不肯相信他?!”
朱雀按住他的肩膀,“夕夜你冷静点!这不是你能插手的局面!”
青龙也劝道:“夕夜,事情远比你以为的复杂。他不出手,是怕事情再回到和五百年前一样的结局。”
“是。他是弑神将军没错!”白夕夜双拳紧握,“可他也是愿意悔过的秦斗生!他只想守护和平,他何错之有!”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神将们面色各异,四象微微蹙眉。
沈渊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漆黑球物。
众神色变。
“那是……魔丹!”有人大喊。
秦斗生怔住,目光一凝,直视沈渊。
那魔丹魔气翻涌,似有亡魂在其中啼哭。
沈渊将魔丹一口吞下。霎时,灵力暴涨。他不慌不忙地划破掌心,将血液抹在灵弓之上。霎时整张弓如恶魂附体,灵压暴涨,疯狂般咆哮。
沈渊狞笑着:“秦斗生,今日我就用魔族修罗之血,取你性命!”
秦斗生冷冷一笑:“沈渊,你利用他人之血来杀我,你还敢说自己是神?你我之间,究竟谁是神?谁是魔?”
“为了正道,有所牺牲,在所不惜!”沈渊怒吼,暴喝之间,暴雨般的箭矢带着魔息轰然射来!
秦斗生将剑上下合并挥舞着,形成一屏障,箭矢尽数挡下、劈碎。但就在第七波交锋之际,只听“咔嚓”一声,幻日尽不堪重负、骤然裂开,断成两截,掉落地面!剑身渐渐化为零零尘埃,消散于空中……
众神色变!
“怎么会,它居然在……崩解?”白虎皱眉,“那居然不是他的本命灵器?!”
朱雀低语:“本命灵器可借助宿主的力量进行自愈、重塑……除非,他不是它的主人。”
麒麟目光凝重;青龙与玄武对视一眼,皆不发一言。
白夕夜闻言,脸露惊愕欲上前询问,却被玄武再度拦下。
“你不是秦斗生!”沈渊瞳孔微缩,怒声喝道:“我见过他在烈霞中重塑灵器,一息可成!
”你到底是谁?!”
秦斗生默默看着消散的剑身,把幻日的剑柄与残月分离。半晌,收起双剑。
他看着众神,眼神不再动摇,而是透出决然。
他缓缓抬头,声音不大却足以回荡于殿中:“你们想知道我是谁?”
他一步步向前,光影之间,气息猛然变化。
“对,我不是秦斗生。”
一道黑风涌起,他身上魔力形态崩解、重组,男子容貌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黑发披肩、面容清丽、眼神凌厉的女子。
白夕夜怔怔望着她,虽然没见过真容,但他知道,那是多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
——就是她。
这次,他总算看见,那从始至终,出现他梦里的人儿,不是别人。
正是她。
“我是艾狄。”
四字落下,殿内众神神色剧变,有人倒退数步、有人握紧兵刃、有人瞠目难语。
“五百年前,率黑甲军踏破神界的魔尊,就是我。”
她张开空无一物的双臂,神色坦荡。
“要杀我,就现在动手。”
她扫视众神,目光如炬。
“但请记住,五百年前我不低头,是因信仰;今日我站在这里,是因为终于有人让我相信,神魔之间除了血,还能有别的东西。”
“哪怕只有一人。”
她转头看向白夕夜,眸光柔和,露出淡淡笑意:“是阿夜你让我再次相信光明。是你让我觉得,神与魔之间还存在和平的可能性……而我,也愿意用生命去证明这点。”
第42章 初谈
“既然你都这么说。”沈渊的手被魔气缠绕,沿着手臂蔓延至面颊,泛出幽黑的纹路。但他却毫不在意,弯弓搭箭,冷冷地对准艾狄,
“那就别躲。让我看看,一个靠伪装活下来的魔尊,到底值不值得你们信。”
艾狄闭起双眼,下巴微抬。
豆豆似乎感应到白夕夜心中的动荡,尚未等他出声召唤便已冲至艾狄身前。雪白的狐尾张开护住她,尾尖拂过艾狄的脸颊,仿佛在安慰她——我也站在你这一边。
艾狄愣了一下,眼底微微动容。
“豆豆!”白夕夜一怔,没想到自己从未下达命令,它却做出如此决断。
箭矢破空而出,沈渊满怀信心这箭足以穿透豆豆,直取艾狄性命。可就在那一瞬,灵箭竟在半空中轰然粉碎,化作点点银光。
“沈渊,你够了。”一道雄浑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神循声望去,只见太晨帝君负手而入。他眉宇沉稳,扫过众神与艾狄。
“太晨帝君!”众神纷纷拱手致敬。太晨帝君抬手,示意无需多礼。
“帝君此举,究竟为何?”沈渊沉声质问,语气中压抑不住怒火:“她可是魔尊艾狄!五百年前,正是她践踏我天军神殿,亲手斩杀我族无数英魂!”
“她是。”太晨帝君语气平淡:“所以我们才要与她一谈。你只需转告释偈帝君——两日后,请赴东阳殿议谈。”
太晨帝君神情平静。在发现沈渊脸上爬满诡异的修罗魔纹,也并未像其余神祗般露出惊讶之容。反而不动声色,似乎也对此事略知一二。
“你借魔丹催力之事,回去后,也一并禀明。”
沈渊脸色微变,却知今日局势已定,冷哼一声:“我自会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禀明。”
说罢,他目光冷冷扫过艾狄,转身离去。
待沈渊身影远去,太晨轻声吩咐道:“还请云长老安排一间客房,我有事要与魔尊单独商谈。”
“是,属下这就去办。”慕容云低头应命。
随着玄武撤去结界,白夕夜快步上前。他站在艾狄面前,发现她忽然矮了自己半个头,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艾狄昂首,看着对方,低声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阿生……”
白夕夜只是摇头,想说些什么,可又能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艾狄看了他一眼后,目光落到不远处正默然等候的太晨身上。
后者微一点头,示意她随行。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等我回来。”
说罢,便转身随太晨离去。
******
[空音涧.客房]
客房静谧,窗外传来“沙沙”林风声,枝叶簌簌作响。彩鸟飞掠檐角,留下只言片语。
两人对坐,一壶茶轻雾袅袅,映出彼此的倒影,忽远忽近。
太晨打破沉默,低声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坐下来谈。”
艾狄轻笑:“是啊。我本就没打算再回来。”
太晨望着她,目光沉静却带着锋芒:“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太晨君不是早已心中有数,何必明知故问。”艾狄毫不避讳,眼神澄明,“我,是来续谈五百年前那场未竟的会谈。”
太晨手指轻扣茶盏,声音缓慢:“那场会谈,五百年前谈不成。你觉得今天,就能谈成?”
艾狄稍作沉思,语气坚定:“两百年前,你默许鸟族与修罗族缔结协议。”
“而这,就是你的答案。”
她顿了顿:“你明白,一场战争的终点,不是灭敌,而是找回初衷。“
“十几万年前,你主导神界的统一。我明白,你我的方向其实并无不同——只是所选之路不一,才铸成那场浩劫。”
太晨沉默良久,低声回应:“可修罗族,终究还是被神族灭了。那份协议,还是没能保住。”
他眼神骤冷,盯着艾狄:“甚至在四象与修罗王女初遇之时,我依然担心你们会一同投向幽离。所以我下令,让四象全程监视。一旦有异动——格杀勿论。”
他冷笑一声,反问:“你觉得这样的我,还值得你信任?”
艾狄静静凝视着他,良久,轻声吐出两个字:“值得。”
太晨微微一怔。
艾狄语气分明,一字一句:“就因为你派去的是四象,而不是其他极端的神官。”
“他们四个,我都见过,也相处过。他们四位分别代表着你信念中的光芒——正义、不羁、有情、有义。他们是你的明面,也是你未曾泯灭的信念与希望。”
“你不亲自下场,却用他们执行判断——他们是你的刀,而你,是鞘。你既在保全他们的信念,也在守住你自己心中未曾说出的理想。”
艾狄一摊手:“并且如你所言,你下达的命令是杀无赦。但在罗依跟随我离开后,你,并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
她眼底浮现一抹揶揄却不带嘲弄的笑意:“再者,我想你和爷爷早已知晓我不是秦斗生,却仍默许我以此身份在神界溜达这么久。”
“你若真想阻止,早在我初入神界时,就该动手了。可你没有。”
“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让我去相信你?”
太晨低笑了一声,苦涩难掩。
他缓缓道:“在魔族退兵之后,我、圣母,还有爷爷,都曾回忆起——那场我们亲手拒绝的会谈。”
******
[五百年前.战后]
夜幕低垂,神殿寂静,断壁残垣投下长长的影。三位帝君并立于天穹之下,衣袍猎猎作响,上头还残留未干的血痕。几人神情沉寂,如久经风霜的石碑。
微风掠过,轻轻扬起几缕青丝。
许久——
“她没有说错。”太晨缓缓开口:“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守的是秩序……却从未深想,这‘秩序’,是否仍被三界共认。”
他目光投向远方战火熄灭的荒原,那曾是无数生命厮杀之地,如今只剩焦土与灰烬。
西池圣母轻轻闭上眼,“那日会谈,我只觉得她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可现在想来……她想护住的,也仅仅是整个魔族的命运根基。”
“她选择退兵的那一刻,不是屈服,而是选择了未来。”
她缓缓睁眼,脸上五味杂陈,“那一刻,她似乎比我们三人……更像真正的帝君。”
“可惜了……”爷爷声音苍老,轻叹道:“她愿坐而论道,我们却先拔剑在前。错的,从来不是她的议案,而是我们太早决定她是敌人,便拒绝去理解她的愿景。”
太晨垂眸,掌心缓缓攥紧,又松开,仿佛放下了什么。
“那日,我并非毫无动摇。”
“我曾想过——若三界共治,设六席议坛,由神魔凡三族共决,或许并非不能谈。”
“但我最终,只敢在神界内部松动,从未敢真正迈出那一步。”
他抬头看向天穹破口,仿佛仍回响着她那句轻语:
“若你们当我为友,我又何必主盟?”
太晨一字一句,叹道:“她把现实写进纸上,而我们,将自尊刻进了剑锋。”
“这一战,她赢在格局,我们输于成见。”
西池圣母看向他,声音几不可闻:“但愿若有再见,她……仍愿坐下来,再谈一次真正的和平。”
沉默中,只有残风拂过石阶,似在为那未竟之议,低声叹息。
******
[空音涧.客房]
夜色低垂,灯火映在窗棂上,恍如旧梦重燃。
太晨立于窗前,语气中透出久违的悔意:“当我们亲眼看见你退兵——亲手摧毁你的霸业之时,我们才发现你提倡的和平,并非空谈……”
“再后来,魔界传来消息:幽离登位,艾狄已死。那一刻,我们多希望能回到当初会谈之时……”
“若不是我们的傲慢……若当初能及时阻止释偈动手,也许可以避免那一场恶战。”
“也或许,和平早已到临……”
他转过身,眼中有着岁月未曾磨灭的沉重。
艾狄望着他,露出释怀的神情,“但现在,还不算晚。”
“我还在。”
语声不高,却如灯芯重燃。
太晨凝视她片刻,眼中情绪翻涌,终归平静。他轻轻一笑,那笑里有释怀,也有一份慎重承诺。
“那两日后的会谈……”他低声道:“但愿真能如你我所愿,重开一局,止此后之乱。”
艾狄没有多言,只是笑着轻轻点头。
那一刻,灯火摇曳,两人间虽未言语,仿佛也看见彼此眼中的诺言。
而这,是他们的一场豪赌……
第43章 和好
[空音涧.客房庭院]
白夕夜走在回房的路上,思绪烦乱。
秦斗生竟然是艾狄假扮的……那真正的秦斗生呢?而她梦中屡屡浮现的那位女子,那抹活泼灵动的身影,与现实中她的影子,不谋而合。
忽然,他在竹林间看到朱雀坐在石椅上,神情出奇的恍惚。朱雀很快察觉到他的气息,转头,两人视线交汇。
思考片刻,白夕夜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沉默片刻,他忽然开口:“我好像,懂你的感受了。”
朱雀一愣,立即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几乎把嘴里的茶喷出。他皱起眉,斜睨着他,嘴角一挑:“你是欠打吗?”
白夕夜神色坦然,完全不惧他的言语威胁,“不是吗?你等了我母亲三千年,结果等来的,却是我。”
朱雀冷哼一声:“啧。我是真的好奇,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身上除了她的那点气息外,你跟你母亲一点都不像。”
白夕夜抬眼望向他,语气少有地柔和下来:“我母亲……她是一位怎样的女子?”
居然能让这位性情冷冽、孤傲寡言的朱雀等上三千年。
朱雀没立刻回答。他静静望着前方竹叶摇曳,在月光的照耀下,眼中似乎泛起了遥远的温柔。
他沉默片刻,神情罕见地松动:“她啊,是我见过最纯净的女子。就算放在一群神族女子中间,也清澈得不像话。”
“她温和如春风,笑起来就像开在风里的洋甘菊那样,很暖。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总是慢条斯理,从不急躁。她喜欢编花环,偶尔还会哼起小调。”
他微微一笑,抬手摸了下发边的发带,“这是她当年送我的。我在雪墓中长大,除了兄长,她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原来这个世界是可以暖一点的人。”
白夕夜听着,心里某处突然动了一下。
他不曾见过那样的母亲——温柔、善良、会哼小调的女子。可他能感受到,朱雀说这些话时那份沉甸甸的情感,是绝对真实的。
白夕夜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声音低了几分:“那她为什么……”
把我抛下……
这几个字,他始终难于启齿。
朱雀察觉到他迟疑的情绪,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却格外坚定:“你母亲不是那种女子。她定是遇上什么事情,才不能把你带在身边。”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有些低沉:“从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雪墓中长大,为什么父母要把我留在那里。”
“直到我长大些、懂事些,兄长才告诉我——原来,当年我的母亲,也就是前任凤凰,为了抵御魔族的来犯,几乎耗尽了所有灵力。可在敌人发起最后一击之时,是父亲替她挡下了那一击……可她,依然还是死了。”
“族人曾经也很困惑,直到看到了我。他们才明白,我母亲是为了保下腹中那时尚未成形的我,才散尽了最后的力量。”
白夕夜怔住了,胸口像被重重击了一下。
他低声开口,像是喃喃自语:“所以……你双亲留下你,不是因为遗弃——而是因为,他们爱你。”
朱雀没接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却没有否认。
白夕夜捏紧了手指,许久,才缓缓开口:“那我是不是也该相信,她不是不要我……只是遇到了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他语气低沉,却透着一种久违的、压在心底的希冀。他抬眸看向对方,似乎期望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朱雀轻哼一声,“我可没说你应该相信什么。但如果你真想知道,那就别坐在这儿瞎想。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找。”
闻言,白夕夜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波动。
过了片刻,他低声道:“不知为何,我没有儿时的记忆。”
“以前和萧瑯在一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在意。可是自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后,我才开始回忆小时候的事……可我,居然完全不记得。”
“如同,没有经历孩童时期一般……”
朱雀的声音不带起伏:“我们都活得太久了,或许记忆早已被风化。但总有一天会回想起来的。”
白夕夜望向掌背,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迷惘:“你说……会不会不记得,也是一件好事?”
朱雀沉默一瞬,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子边缘:“或许吧。但如果是我的话,宁可清醒地痛着。”
“至少我清楚自己当下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稀里糊涂的。”
他顿了顿,语气轻得几乎听不见:“遗忘不一定好,记得不一定坏。”
白夕夜仿佛有所触动,沉默下来。
朱雀说着,又瞥了白夕夜一眼,表情依旧嫌弃,“我还是好奇你爹到底是一位怎么样的人,哪来的脸追到她。”
白夕夜白了他一眼:“你还不也是除了脸好看、打架厉害,其余一无是处。”
朱雀不以为意:“谢谢你真诚的夸奖。”
他忽然嘴角一弯,语气一转,带着一点戏谑的意味:“你喜欢魔尊?”
白夕夜一怔,语气紧张:“我、我什么时候说过?”
“那你凭什么说你懂我的感受?”朱雀挑眉,嘴角勾出一抹坏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里明明只有秦斗生。你,又算什么?”
朱雀说这句话时,并未看他,只是盯着面前那杯茶,仿佛那片茶叶也能给他答案。
“你充其量也只是比我幸运一点——你还没亲眼看见她的孩子站在你面前。”
白夕夜脸色微变。
对方这话是嘲讽,也是自嘲。
盯着他看了片刻,白夕夜嘴角一瘪,“你平日里都没这么话多?今天倒是特别多。”
朱雀哼了一声:“别告诉别人,不然我会宰了你。”
“还有,如果你想变得更强,可以来找我。”朱雀声音不大,却锋锐如刀。
他侧过头看他一眼,语气冷峻些许:“之后的局势,恐怕会越来越复杂。你需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自保。”
白夕夜听不太懂,但还是点点头,“好,我明日来找你。”
“在聊什么呢?我能参与吗?”
一个清脆悦耳、带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白夕夜身体微微一僵;朱雀却依旧优雅地抿着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白夕夜僵硬地转过身。
艾狄已经俯下身,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双手放在身后,声音活泼得像在闯祸前招呼一声:“我回来了。”
白夕夜还没从错愕中回神,朱雀却已站起身,抖了抖衣袖,“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白夕夜想要传递一个“救我”的眼神,结果只看见朱雀转身那一瞬,嘴角竟翘了上去——那是明显的幸灾乐祸!
他早就发现艾狄来了,他是故意留下我的!!
待他走远,艾狄才坐在白夕夜身旁,神情收敛了几分,声音低了下来:“对不起,我骗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
白夕夜沉默片刻,低声说:“我……没生气,就是……你知道吗?兄弟突然变成一个姑娘,那种冲击感,挺难形容的。”
艾狄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丝调皮的弧度:“所以你真的没生气?”
他摇了摇头,“没有生气。”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摊开手掌,一颗红彤彤的果子,静静的立在掌心中。
“这算是赔礼。”她将果子递给他,“我从太晨君那儿顺过来的。”
说罢,她又拿出一颗果子,咬了一口,表情极为满足。
“你试试看。可甜了!”
白夕夜轻轻果子表面。半晌,才小心问道:“阿生……秦斗生,他还活着吗?”
艾狄怔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咽下果肉,笑容变得有点苦涩,“可能性很大。”
“他坠崖前,我们交换了小部分血液。他幻化成我的模样,骗过魔兵,让他们以为坠崖的是我。”
她下意识地握住胸前衣襟,“我能感受到他的血液还在流动……应该还活着。”
她眼神黯然起来:“断生涯连接人间,但结界会净化魔气。”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净化结界中活下来的……可他的血液告诉我,他还在。”
白夕夜听得心头发紧,那股说不清的感情再次翻涌而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那个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我们……在这之前,是否见过面?”
艾狄被问得一愣,认真想了会儿,“我们首次见面应该是我在找罗依的时候。”
她神色有些窘迫:“那时候……还真是挺不客气的,直接把你绑了。”
白夕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果子,心中暗想:难道真的不是她?
但随即,他抬起头,“赔礼我收下了。”
他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些,“嗯。好吃!”
艾狄咧嘴一笑,那笑容熟悉又带点安心的味道。
白夕夜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今晚我会搬去和朱雀一起住。我们明日会开始训练。”
艾狄神色微滞,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落寞,却又很快笑着点了点头。
“好。”
第44章 蛊虫
[烈霞天界.金阙酒殿]
金阙深殿灯影摇曳,沉香缭绕。
释偈立于玉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地的沈渊,眼神冷如寒冰。
“你说……魔尊艾狄还活着?”他声音极轻,却感到极致的威压,“她如今,竟藏身于冥辕天界?”
沈渊低首跪伏,额边冷汗淌下:“……是。她化成灰,属下也认得。”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灵力自释偈指尖轰然涌出,无形却如实质,将沈渊震飞数丈!
他重重砸在大门之上,口吐鲜血。身上的魔纹在灵力刺激下骤然疯长,宛如活物般攀附至眼角,瞳仁竟泛起魔红之色。
剧痛自体内深处袭来,沈渊不自主地蜷缩身体,冷汗直流。
释偈见状,冷哼一声,袖袍翻动,“可笑。”
“你吞下修罗丹,既杀不了她,还让众神嗅到我们屠灭修罗族、炼制魔丹的痕迹。”
“沈渊,你做事一向沉稳隐忍。如今却做出这种蠢事,让本座极其失望。”
侧殿帘影被一纤纤玉指拨开,小蝶捧酒入内。莲步轻移,将青铜酒盏放在案上,眉眼低垂。
她扫了沈渊一眼,眸中划过一抹杀意。
那遍布其身的修罗纹——她自然认得。
那是来自魔族的诅咒之纹,唯有强行吞服魔族内丹才会被激发。此丹虽可助一时灵力暴涨,却为神族所禁。
据古籍记载,在某场战役中,有一神将偷偷领军服下魔丹。虽因此大胜魔族,可后来的反噬不可衡量。有者墮魔;有者癫狂,更有甚者嗜血成性,开始屠戮同族……
为此,神族不得不处决了他们。故此,若非死战,绝不应用。
如今反噬发作,沈渊……已半堕魔。
小蝶看着那些修罗纹,一瞬杀意起,转瞬又以笑意掩去,轻巧地斟满酒盏,举至释偈身前。
释偈只是抿了一口,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抛向沈渊。
“服下,可暂时压制魔纹反噬。”他语气淡漠,“废人一个,还没资格死。”
沈渊紧攥玉瓶,伏地不起,声音低哑:“谢帝君。”
他步履踉跄,转身离去。
眼见沈渊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小蝶轻声启唇:“方才听帝君提及,要亲赴朝晖天界?不知……可否让小蝶随行?”
释偈倚坐着,单手撑脸,眼神中带着未置可否,他盯着她良久。
片刻,他指尖轻勾,划过她的面颊,动作温柔得近乎暧昧,却藏着深深寒意。
“平日你对这些杂事避之不及,今日怎的起了兴致?”
小蝶毫无畏惧地看着他,“方才听帝君提及——魔尊艾狄尚在人世?”
她停顿了一下:“她不是五百年前,早该死在断生涯之下?”
话音刚落,释偈眸光一沉,忽然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压至地面。
小蝶面色涨红,痛苦喘息,喉咙发出微弱的“咳咳”声。
“是啊。我还听说她与修罗族交情极深。”释偈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当年还为修罗族出手,不止一次。怎么,你也想投奔旧人去?”
小蝶艰难开口,咬牙挤出话语:“正因如此……小蝶才愿随帝君前往。”
释偈闻言,面露疑惑,这才松手。
小蝶瘫坐地上,手捂颈项,呼吸急促。她抬头望他,嘴角牵出一丝苦笑:“魔尊艾狄曾庇护修罗族,若她真与旧人仍有牵系……比方说,修罗公主罗依……”
听到罗依二字,释偈显得饶有兴致。
她继续道:“小蝶或可探她口风。”
“帝君若允,小蝶愿接近魔尊,设法引她现身,甚至——将她的人头,献上给您。”
释偈冷笑:“本君麾下死士无数,何需你一个修罗女子去探艾狄?”
小蝶指尖抚过颈间淤痕,轻笑:“死士能扮作修罗遗民吗?能让她放下戒心吗?”
释偈眼神微眯,冷笑中带着试探:“你,一个修罗余孽,如今却愿亲近魔尊?本君凭什么信你?”
小蝶伏身向前,指尖缓缓滑过他的手背,她动作小心翼翼,又像不小心冒犯。
“……帝君若不信,小蝶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世间控人之术千百种,您若连小蝶这般软弱之人都驾驭不了……那,才不像您了。”
这话听似奉承,尾音却带了一丝激将,藏得极深。
释偈眼底闪过一丝兴致,单手一张,变出一只漆黑如墨的瓶子。
随手一抛,声音冰冷:“你倒是提醒了本君。吞下这同命蛊,你若有一丝反意,它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蝶表现出惊讶与恐惧,她的指尖微颤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像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她又低下头,轻轻叩首。
“小蝶明白。”
她接过瓶子,仰首吞下蛊虫时,喉头轻轻一颤,像是强忍恶心,却未多言。随后缓缓抬眸,声音极柔:“这下……帝君,可安心了么?”
释偈凝视着她片刻,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很好。”
看到释偈满意的表情,小蝶知道——她赢了。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的挑衅,她早就知道。
******
[烈霞天界.回廊]
沈渊踉跄穿行,魔纹在皮下灼烧翻涌,连呼吸都仿佛是灼喉的炭焰。他一手捂胸,一手扶着雕柱,脚步几乎要跌倒。
拐角阴影中,忽然伸出一只素手,稳稳扶住他。
“将军伤得不轻呢。”声音轻盈,仿佛从夜风中拂来。
小蝶站在他身后,指尖如羽般掠过他颈侧蜿蜒的魔纹,如抚琴般温柔——但在触到一处穴位时,指力骤然一转。
沈渊猛地一震,闷哼一声,却惊觉体内翻涌的魔气竟像被生生压下了。虽未全解,但总算稍得喘息。
他一把推开她,恶声怒喝:“滚开!”
小蝶不恼,反而掩唇轻笑:“将军怕我?我不过是个弱女子,难道真能对你怎么样?若我真想你死,又何必帮你压制魔纹?”
她靠近一步,目光在他胸口一顿,轻轻一指点住,轻笑:“你吞的那颗修罗丹,是从一位少女身上剖来的吧?这里……跳得太快了。魔息里,还带着她的哭声呢。”
沈渊瞳孔一缩,寒气瞬间爬满背脊。
他当然记得那少女——被按在法阵上时,不哭不叫,只死死望着他。直到刀落心头,她才轻声说:“疼啊……”
他咬牙切齿,愤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蝶收回手,转身欲走,笑容中满是戏谑,“同病相怜罢了。你我不过都是笼中困兽。”
“帝君给的药,只能暂时压制反噬,每日一服,终有失效之时。
“但我不同。”
她回眸一笑,唇角含讽,“我能封住你的魔纹,缓解反噬的痛楚,甚至……让你在释偈面前,仍旧能保住神态。”
她步履轻盈,却字字诛心:“聪明如你,应知道多一个盟友,好过多一个背刺你的敌人。”
“好好考虑吧。”
话音刚落,小蝶已如一缕幽风般消失在长廊尽头。
******
[烈霞天界.小蝶寝殿]
寝殿门被重重反锁,四下无人。
小蝶缓缓滑落在地,面色骤然扭曲,唇边血丝蔓延。任由先前压下的魔纹全面爆发,如蛇般攀上她的脸、手、腰侧,宛如地狱诅咒,在体内肆意嘶吼。
她强撑着站起,走向一面铜镜。镜中的自己是如此的狼狈,但她却不觉丑陋。
看着蜿蜓的魔纹,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她一拳砸碎了铜镜。
“畜牲!!!”
碎裂的镜面反映出她全身暴涨的魔纹,每一道纹路中都仿佛刻着亡魂的哭嚎。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渗血,血中隐隐透着魔气,那些魔纹中,似乎在回响着断断续续的凄厉声音。
“公主……好疼啊……”
那是她族人的声音,那是那位被活剖少女的哭音,那是她一生无法卸下的血债。
“沈渊……释偈……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她抱紧自己,指甲陷进肩头。悲愤、痛苦、无助,在她身体中乱窜。
忽然,一物自她袖中滑落。
那是一只水蓝色的小簪子,通体玲珑,末端悬着精致的小铃铛。碰地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响,却不是铃铛的声音。
小蝶怔住了。她缓缓蹲下,指尖几乎是颤抖着将它捧起。
半晌,她紧紧攥着簪子,将它贴在心口,像是捧着残余的温暖。
怒意尽退,那一刻的小蝶,不再是冷酷谄媚的刺客,也不是筹谋中的复仇者——她只是罗依。
她像是一个濒临破碎的女孩,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世间最后一丝牵挂。
“霁言……”
那名字像藏在她心底里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地方。像是她的软肋;也如铠甲。
第45章 风雨前夕
[空音涧]
清晨未至,寒意袭人。青龙站在原地犹如立碑,静静地等着艾狄到来。
“等很久了?”艾狄的步伐略显匆忙,衣袍还带着夜露的微凉。她走近,顺手递给他一个白玉瓶。
青龙轻轻摇头,却掩不住脸上的苍白。艾狄一眼看穿,声音低了几分:“你脸色不对。你不舒服?”
“小事,无妨。”青龙淡淡应道。
他揭开瓶塞,和往常一样,低声咒念,掌心缓缓聚起灵力。白玉瓶中,一滩浅蓝色液体缓缓升起,宛如晨雾般飘向远方。
他看着那滩液体渐远,唇角微微上扬。
艾狄看着他的神情,深吸一口凉气:“真希望罗依能察觉到这微量的解药。”
“你和她相处过那么久,应该比谁都清楚,她不会轻易就被困住的。”青龙声音平静:“她是位极其聪慧的女孩儿不是吗?”
艾狄低头轻笑了一声,自嘲道:“是啊……当年父王总说,如果我有她一半懂事,他或许就能放心许多了。”
两人沉默片刻,冷风微起,拂过衣角。艾狄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柄漆黑匕首。其上缠绕着浓烈到几乎化不开的怨念,如无形亡魂在哭嚎、咆哮,压得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青龙心头一震,瞳孔微缩。他不用触碰,便能感受到这柄匕首里,封存着怎样惊人的愤恨与痛苦。
“是罗依托我弄来的。”看出青龙的疑惑,艾狄继续道:“我曾去了一趟修罗遗址,把能找到的修罗冤魂,都封印进了这柄匕首。”
“这些魂魄怨气极深,若一般神族之躯被此刃所伤,几乎修为必废。就算是强如释偈,若不慎中招,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青龙并未急于接过,而是闭目凝神,牺牲大部分灵力在匕首表面加固封印,将外泄的怨念压制。
“好了。”封印完成,他脸色却愈发苍白,几近虚脱。
艾狄见状连忙扶他坐下,“你到底怎么了?”
青龙迟疑了一瞬,还是低声道:“我怀疑……罗依中了咒术类术法。”
“如果是被灵力攻击,她的护心鳞应会自行开启结界防御。可从昨天起,我心口便遭如啃噬之痛,越来越清晰。”
“我猜,是咒术透过我给她的护心鳞,反噬到我身上来了。”
艾狄愣住,道:“这太危险了。你能判断是什么东西吗?或许我能帮你……”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青龙露出感激的微笑,“具体是什么诅咒,恐怕只有与她接触后才能确定。相比之下,她每日如履薄冰;我这点反噬不值一提。她的安危才是关键。”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低声问:“你觉得她……明天会出现在朝晖天界吗?”
艾狄点头,“这恐怕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来见我,接过这匕首。”
“目前她利用我教予她的血阵改变了容貌与气息,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
说罢,她将那柄封印过的匕首递出,“但你的护心鳞与她感应最深,明天由你去找她,我想是最合适不过的。”
青龙伸手接过,匕首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渗入心中。他望着那漆黑刀刃,眼神微微发怔。
仿佛透过这缕寒意,他触及到了与她的相似的气息——那曾经与她同在的,桀骜而聪慧的灵魂。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痛苦,也明白她,为何执着于复仇.......
“无论有没有护心鳞,我都能找到她......”
忽然,远处传来灵力碰撞的打斗声,伴随几道劲风掠空而过。
艾狄听见,微微一笑:“应该是阿夜和朱雀。昨天他还说,从今天起要每日要与朱雀训练。”
青龙也被声音吸引,轻笑一声:“他们两位……如今竟能和平共处了?”
“能不能和平不好说,但彼此较劲是肯定的。”艾狄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青龙点头,一同随她走向声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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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场上,灵压翻涌,尘土飞扬。
白夕夜大口喘息,衣衫被汗水打湿,身上多处擦伤。他死死盯着眼前那人,眼中有不甘、有执拗。
对面的朱雀,站得笔直如竹,脚步未移半寸,神情淡漠,仿佛这场训练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游戏。
“就这点本事?你是怎么从幻境里活下来的?”朱雀轻笑,语气中掺着不屑与挑衅。
他高举银枪追忆,灵力在枪身如烈焰般翻滚,一瞬间爆发,朝白夕夜劈空斩去!
白夕夜不敢硬接,连忙在身前几尺布下结界。灵力结界在朱雀一击下颤动崩裂,仅堪堪挡住一瞬。他急忙侧闪,朝对方连射三箭,掩护自己退开。
“豆豆!!”白夕夜低喝。
与此同时,豆豆从另一侧扑击而上,利爪挥出,直取朱雀腰侧。
可朱雀连头都不转,反手一掌,灵力如旋风般扩散,将豆豆击飞数丈。白夕夜趁隙冲上,一柄匕首寒光一闪,刺向朱雀腰间!
朱雀早已洞悉对方动作,脚步一移,身形旋转,追忆横扫而下……
“铿!”
匕首在枪锋攻击下应声碎裂,灵力反震将白夕夜的手臂震得发麻。
他却硬生生扑上去,一把抓住枪尖,另一手将一叠爆符贴上追忆枪神!
“你疯了吗?”朱雀目光一凝。
朱雀灵力一震,追忆瞬间消失于空,爆符也随之飘落在地。下一瞬,他已一脚踢出,将白夕夜踹出五丈开外。自己则轻巧跃身,避开爆炸范围。
“轰!”
爆符引爆,地面被炸出焦黑深坑。所幸两人皆避过中心冲击,尘烟滚滚,衣袂猎猎。
朱雀甩了甩手腕,语气淡然中透着讥讽:“招数不错。如果你有无限条命的话,确实能一直用。”
白夕夜勉强从地上爬起,双手按住肋骨部位,咬牙道:“我不是自愈能力不错吗?伤了也能快速行动。”
“那你也要看对谁了?”朱雀冷冷开口,“要是敌人修为在你之上,哪怕一息破绽,也足够要你命。你今天若是在战场,恐怕你早已被我杀了无数次。”
白夕夜沉默片刻,再次站好。朱雀将手中的追忆随意一抛。
“接着。”
白夕夜接过。他看着追忆,神情却略显困惑。
“虽然你的本命灵器是弓,但我总觉得你天生不该是远程。”朱雀微微一笑,“你试试近身战吧。”
白夕夜握紧追忆,挥了几下,好像......还可以。
他脚步一沉,蓄力冲向朱雀。
朱雀随手唤出长剑,化作一道残影迎上。
起初,白夕夜步伐凌乱,但很快便找回平衡。枪花翻卷,数次险些擦中朱雀衣角。
朱雀见状,嘴角一笑,便不再压制自己,开始真正出招。两人灵力交错,枪剑碰撞,火花四溅!
从一开始的狼狈防守,到后面能精准接下数招,白夕夜越打越顺,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身体仿佛记得某些被封锁的记忆——忽然,他心神一震。
脑海深处,浮现幻境中某一幕:一片血海中,他身体不受控制。
“咻!”
朱雀的剑刃骤然划过他面前,仅差一线。他心神骤乱,竟没来得及躲避。
朱雀急忙收力,叹息一声:“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神魂不稳,战场可不是你做梦的地方。”
白夕夜低头:“对不起。”
朱雀未再苛责,只是将手中灵剑召回。离开前,他转身叮嘱:“你先拿着追忆,可别弄丢。”
白夕夜看着手中泛着银色流光的枪身:“你不用?”
“最近没任务。”朱雀语气平淡,“再说了,这东西你若真弄坏,它自己也会回来。”
朱雀忽然抬头望向高坡方向,白夕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青龙与艾狄早已站在远处,静静地看完了整个训练。
他顿时眼睛一亮,咧嘴一笑,像个孩子般朝两人奔去。
朱雀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心想:香儿……你的孩子,虽不够锋利,但却极其坚韧。我会替你,看着他长大。
艾狄与青龙早已站定,看完了整场训练。
“你怎么看?”艾狄转头问道。
青龙双臂抱胸,嘴角微微一笑,眼神却透着认真:“看来,他确实不该只是个远程的辅助型射手。天赋在手感,也有近身攻击的判断力。”
“我也有同感。”艾狄点点头,“本来还担心朱雀下手太狠,但……阿夜挺住了。”
“朱雀下手从来不轻。”青龙淡笑,“但他会对真正值得教的人,出真手。是打,也是护。”
艾狄的目光仍落在白夕夜刚才挥枪的位置,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的身法……总让我觉得熟悉。尤其是刚才那几招,像极了——斗生。
此时,白夕夜已经跑近,气息未平,脸上却带着阳光一样的笑意,“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居然不打声招呼就看我出糗。”
“听见动静就过来了。”艾狄笑着回道。
朱雀这时也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青龙,眉头微蹙:“你脸色不对,要不要去找阿睦看看?”
青龙轻轻摆手,“我没事。”
朱雀挑眉,点了点头:“行,那我去帮你找他过来。”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找他……”青龙话没说完,朱雀已经搭住了他肩膀。
“我们先走了,你们两个慢聊。”朱雀边说边半拖着青龙离开,像是顺手带走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深怕他反悔那种。
青龙只得无奈一笑,任由他牵走。
两人身影渐远。白夕夜站在原地,望着艾狄,眼里那点掩不住的担忧终究浮了上来。
“明天……你就要去东阳殿谈判了吗?”
“嗯。”艾狄看着他,唇边扬起笑意,语气带着几分轻松:“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冒险了,肯定能安然回来。”
风吹过,白夕夜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想把某些话咽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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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音涧.客房]
玄武蹲坐在案边,一手搭在青龙手腕上探脉,眉头紧锁几息后,却忽然摊手,耸肩道:“完了,不治之症。”
朱雀眉头一跳,追问:“你说什么?”
“灵脉和身体完全正常。”玄武懒洋洋地撑着脸,打量着青龙,“说得好听点呢,就是比我还健康。要不你自己说吧,是哪根筋出了问题。”
青龙尴尬一笑,淡淡开口:“是……护心鳞的问题。”
玄武一拍桌子,果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朱雀挑眉看向玄武,故意激他一句:“所以呢?你堂堂长灵族长,居然连他那小小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谁说的!”玄武立刻坐直了身,语气激动,“我就怕他自己不说真话。现在说清楚了,我当然有办法。”
他看向青龙:“说吧,到底什么状况?”
“其实……我也不清楚。”青龙轻叹一声,苦笑浮上嘴角:“但我猜,罗依可能被下了诅咒一类的术法。自昨日起,我一直感觉心口像被虫咬啃噬一样,时轻时重。”
玄武沉默了片刻,半靠在墙边,若有所思地问:“你下一次见她,会是什么时候?”
青龙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我和艾狄都在猜,她或许会在明日出现在朝晖天界。那应该是她唯一的机会……”
“行了。”玄武站起身,挥了挥衣角,“给我半日时间,我会准备好一切压制咒术的药物,我想如此也算稳妥。”
“如果她身上的东西忽然不见的话,她应该会很麻烦吧。”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她体内的东西真是借由护心鳞的牵引反噬到你身上,一旦哪天药物失效,你未必不会遭到更强烈地反噬反扑。”
他眼神一凛,“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青龙闻言也就轻轻一笑:“那就拜托你了。”
玄武正要迈步出门,忽然回头补了一句:“可别忙着谢我——碧洛说过想要看看水族的珊瑚。”
青龙失笑:“行。我让人挑几颗颜色明艳的、造型好看的,通通给她送过去。”
玄武这才满意地挥手:“这还差不多。”
朱雀在一旁望着两人一来一往的默契配合,挑了挑眉:“啧,真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都成交易所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玄武瞥他一眼,走出了房门。
空气里顿时安静下来。
青龙坐在案边,低头望着手掌,指尖微动,像是在试图感应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
朱雀没有打扰,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