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是舔狗》 第1章 富婆姜肆 姜肆倚在折叠椅上,登山杖随意横在膝头。 远处几个年轻队员正围着便携式咖啡机低声说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脚上那双限量版登山靴。 “姜老板这次又换车了吧?”留着脏辫的领队阿凯抛着能量棒走过来,“上周在停车场看到辆哑光黑的G63,够硬派啊。” 正蹲着检查绳索的短发女生噗嗤笑出声:“人家海底捞分店都开到第七家了,倒是你,攒半年钱买的无人机上周还摔山沟里了。” 众人哄笑间,姜肆随手摘下墨镜,如墨般瞳孔在阳光下变浅:“少编排我,等会请你们吃山脚那家黑珍珠。” 她腕间的手链形状独特,随着动作轻晃,在雪色冲锋衣映衬下格外醒目。 “姜姜!” 帐篷帘子突然掀开,顶着鸡窝头的闺蜜小林钻出来,蓝牙耳机还挂在单边耳朵上,她迫不及待的分享:“这段超绝!你听这个师尊把女主抵在寒玉床上...” 她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挥舞手机,广播剧感情充沛的配音断断续续漏出来:“他冰凉指尖划过她颤抖的锁骨...” “打住。” 姜肆用登山杖戳了戳她的鞋尖,深感无奈。 “林大小姐,你从山脚念叨到半山腰,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搞不懂,这么多人在呢,还不小声些,难道光彩吗? “那你听我昨天推的那段没?这个大师姐跟你超像!” 小林不依不饶,铁了心的要给她安利:“而且连名字都跟你一样!这么有缘分,你还不去看!而且新更的章节也很精彩,讲的是她14岁时在寒潭...” 姜肆打断她:“十四岁我在帮妈妈看店,不是在什么寒潭里演苦情戏。” “还说没看!那你怎么知道今天新更的内容?”小林得意的抬头,乘胜追击:“暴露啦吧~”上扬的尾音难掩促狭。 啊,被发现了,但她嘴硬。 “听到你播放了。” 姜肆一本正经的扯谎,反正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偷偷追平了一本玛丽苏文。 顶着闺蜜怀疑的眼神,姜肆若无其事般往嘴里塞牛肉干。 “来点儿吗?”姜肆递到小林身前。 吃吧吃吧,正好堵住嘴,姜肆默默的想。 “哼!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心里想我烦呢,是不是?!” 小林佯装生气,拍开她的手。 姜肆笑着摇摇头,捏起一个牛肉干塞进闺蜜嘴里。 两人又开始拌嘴。 山风卷着零星对话飘来,几个整理装备的新队员正在偷瞄这边。 “听说姜姐是赞助了整套登山设备?” “何止,上周暴雨冲垮的补给站也是她...” 碎语声被远处传来的惊呼淹没。 众人的注意被转移。 原来是有人踩到松动的石块滑了一跤。 姜肆立刻起身:“都检查下鞋带,前面坡度更陡。” “姜姐!”短发女生凑过来系着鞋带问:“你第一次登顶是什么时候?” “十八岁生日。” 她调整着背包带:“用打工攒的钱报了登山团,差点把教练气死,因为我当时热血上头,非要在暴风雪天往上冲。” “不愧是...”小林刚要阴阳怪气,就又被姜肆塞了块牛肉干:“闭嘴,吃你的。” 阿凯吹响集结哨:“休息够了,准备出发!” 远处传来松涛的沙沙声。 众人互相调笑着开始收拾。 姜肆最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小说页面: 【寒潭水映出少女苍白的脸,那些窃窃私语化作冰锥扎进心里。 最锋利的剑往往藏在最痛的回忆里。 "让开。" 霜雪剑气突然暴起,围观人群慌忙退散。 姜肆纵身跃入寒潭,刺骨池水瞬间淹没口鼻。 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五岁时被推下结冰的河面,八岁被人牙子拐走,拜入师门那日的欣喜若狂... "找到你了。" 她在漆黑水底握住那段生锈剑柄。 刹那间天地倒悬,潭水化作漫天飞雪。 从前那个无家可归,只能蜷缩在街角的小女孩终于在此刻抬起了头,浅色瞳孔里跃动着银白剑身的湛湛清光。 岸上传来惊呼。 当姜肆破水而出时,怀中抱着的古剑正在嗡鸣,剑鞘斑驳锈迹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鎏金的缚魔咒文。 两个正在整理器具的外门弟子僵在原地,他们方才的私语还悬在潮湿的空气里。 "听说大师姐是师尊从人牙子手里捡回来的..." “那师尊岂不是大师姐的恩人?那她还敢肖想师尊!” “真是不知羞耻!她明明知道小师妹仰慕师尊,而且师尊与小师妹情投意合……” “怎么敢的!竟然跟小师妹抢师尊的宠爱!”】 * 什么破剧情,跟她哪里像了? 从小到大,不论是同学还是同事合伙人,都逃不了被卷的水深火热。 欺负她?开玩笑,除非是被她卷疯了。 一时大意,看了那么多智障剧情。 这感觉就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只无良玛娄迎面甩出一坨屎,好不容易抓到罪魁祸首也没法报仇的无力感。 她对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角色深感失望, 锯嘴葫芦一个,看了还不够憋屈的。 姜肆将手机塞回口袋,深吸一口气,山间的冷风灌入肺部,带来一丝清醒。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山顶的轮廓。 阿凯的哨声再次响起,几十人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队员们各自检查过后,跟随领队继续向山顶进发。 小林跑到她旁边,嘴里还嚼着牛肉干,含糊不清地说道:“姜姜,你真的不听那段广播剧吗?那个大师姐也是个卷王,尤其是那种冷淡的气质,你俩简直一模一样!” 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姜肆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恶趣味道:“冷淡?那我现在觉得你比较像那个被抵在寒玉床上的女主。” 小林顿时气红了脸,愤愤不平:“你少来!我可是正经人!” 姜肆轻笑一声打趣: “ 正经人看这些?” 回答她的是小林羞恼的气哼声。 真生气了。 但她们两个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小林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然后没有哄人的姜肆就被单方面的冷战了一路,直到山顶。 风吹过姜肆的冲锋衣帽檐,发出猎猎声响。 她站在观景台边缘划定的安全线内,望着眼前翻涌的云海。 金乌西沉时分,千万道霞光穿透层云,将远处的雪峰淬炼成浮动的金箔。 “姜姜!快看云瀑!”小林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顺着那只发颤的指尖望去,原本温驯的云海骤然掀起惊涛,乳白色的浪头以摧枯拉朽之势漫过山脊。 眼前的景象太过壮观,姜肆下意识向前探身,想要看个清楚。 登山靴碾碎的碎石簌簌坠落深渊。 刹那的失重感来袭,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耳畔传来小林撕心裂肺的尖叫,疾风卷着雪粒灌进鼻腔。 身体在嶙峋岩壁上接连撞击,护目镜碎裂的脆响混着血腥味在齿间弥漫。 无数画面在脑海急闪:后厨蒸腾的火锅雾气、小林气鼓鼓的脸颊、登山队员们打闹时的笑脸… 突然,她想:这修护栏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岩壁上突出的冷杉枝桠勾破冲锋衣,破碎的护目镜被气流掀飞的刹那,她看见手机屏保亮起,小说段落正在锁屏通知栏不断刷新。 【姜肆经脉尽断"的字迹洇开墨痕;最后定格在凄寂月夜,白衣女子滴血的指尖徒劳地抓握着虚无。】 不……! 恐惧潮水般淹没她的口鼻,她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继续下坠。 氧气在胸腔里灼烧成团,意识模糊前,她似乎听见一道低沉男声,混在风里:「正在跳转至新世界线」 坠落轨迹尽头,云海泛起涟漪,仿佛某个同样不甘的灵魂正在时空彼岸等待共鸣。 第2章 夜色奔袭 姜肆是被剧烈的颠簸晃醒的。 身下粗粝的稻草如同无数根钢针,随着车身晃动不断戳刺后背,鼻腔里翻涌着马粪与汗酸发酵的刺鼻气味,像是被人强行灌了碗馊了三日的泔水。 她艰难地睁开黏着的眼皮,正对上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妇人松垮的脸皮耷拉着,粗糙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左右拧转,黄板牙间喷出腐肉般的恶臭:“这小脸盘倒是水灵,就是太瘦,胸脯没二两肉。” “您这话说的!” 旁边穿着青色绸衫的男子甩动着镶玉的算盘,笑得一脸猥琐,“八、九岁女娃要什么胸脯?养两年转手卖给醉仙楼,稳赚二十两。” 姜肆后知后觉地发现视野不对劲。 本该戴着登山表的纤细手腕现在细得像芦苇杆,指甲缝里塞满黑泥,脚踝上还拴着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链。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华山悬崖翻涌的云海,还有坠落时听到的那个奇怪声音…… “醒了就别装死!”妇人蟒皮鞭“啪”地抽裂木凳,飞溅的木屑惊得角落里蜷缩的男童猛颤。 那孩子看起来很小,不过五六岁。 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眼睛,粗布衣领歪斜着,露出半截青紫色的掐痕。 姜肆撑着潮湿的草垛想要坐起身,突然被脑内涌入的陌生记忆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姜肆,因为爹娘要给弟弟凑私塾的学费,她被二两银子贱卖给牙婆。 而角落里那个叫阿团的男孩,是这家人逃荒时捡来的哑巴。 那对夫妇嫌弃他不会说话,吃得又多,索性把他一并打包卖了。 这场景莫名熟悉……同名同姓,人牙子,被卖? 姜肆:“……” 不是吧?! 这种“好事”,不应该让那个修护栏的和负责检查的人来吗? 怎么轮到她身上了,就因为名字一样吗? 那作者真是太有生活了。 这么会起名,不要命了?! 可她现在成了姜肆,原本的去了哪呢?难不成她们两灵魂互换了? 姜肆顿时有些心虚,因为她原本的身体可能已经碎成渣渣了…… 算了,还是先想办法摆脱现在的处境吧,总不能两个身体都嚯嚯没。 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小说还在连载中。 原著中关于“姜肆”这个角色描写少的可怜,出场就是代表赤霞门参加试练大比。 为了突出“姜肆”的天赋之高,能力之强,打斗场景作者费了不少笔墨,就是为了让姜肆顺理成章风光夺魁。 然后原书男主在自己掌门师兄的“逼迫”下,黑着脸收女主为关门弟子。 伏笔埋的曲折,又无脑,连“姜肆”如何能够在已经拜师的情况下另拜他人为师都没写。 只交代原男主是天源宗第一剑,而天源宗是个剑修门派。 写这些就是为了告诉读者,男主很牛。 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后续男女主的相遇与“姜肆”这个抛弃宗门,嫌贫爱富的恶毒女炮灰做对比。 因为遇到原女主后,男主会破格收女主为徒,并当场起誓,往后余生再也不收徒弟啊云云。 纯纯智障玛丽苏剧情,为了让男女主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啥剧情都敢写。 后续“姜肆”的出场更是少的可怜,每次出场都是为了推动男女主感情线。 工具人一个。 姜肆回想起这段,恨不得抽当时看小说的自己。 真是不挑食啊! 所以,被卖给人牙子后脱逃……那到底是怎么逃的?姜肆面对现实,又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 最后得出结论:既然没写清楚,那她就自由发挥好了!左右跑不出大剧情线。 想明白后,行动派本派开始观察。 借着咳嗽遮掩,她快速扫视车厢:三个成年人里,满脸横肉的妇人正往铜烟枪里塞烟草;刀疤脸壮汉擦拭着泛寒光的砍刀;鼾声如雷的汉子背对着众人,后颈蜈蚣状的刀疤随呼吸起伏。 幸好那个拿着算盘的猥琐男只是个管账的,没跟着来,否则四个成年人看守,除非她立马修炼,不然插翅难飞。 她接着看向角落,除了她和阿团,还有两个约莫十岁的女孩,面黄肌瘦的脸上嵌着双格外突出的大眼睛,正呆滞地盯着地面。 这个年纪已经懂事了,被亲生父母卖掉,这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封建社会糟粕果然害人不浅! 而且除了那三个人有像样的被褥,他们这四个孩子都只能睡在又扎又臭的稻草上,并且她怀疑这些稻草是从哪个马厩临时薅来的,那股味道真是绝了。 姜肆不由得皱起眉头。 本来想着知道剧情走向,不会死在这里,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动。 但此刻看着那两个孩子,还有小小的阿团,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因为她的失误而葬送…… 这样的结果她承受不起,逃跑计划需要重新斟酌,最好能把他们一并救走。 打定主意后,姜肆内心的烦躁一扫而空,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铐。 只看一眼,她心里就有了底。 这种老式簧片锁,用稻草就能撬开。她在登山队培训时学过各种逃生技巧,当时用过的最落后的锁都比这个先进。 但眼下众目睽睽,只怕她还没开始行动就会被一鞭子抽上天。 不急,这链子够长,不影响基本活动。 姜肆的视线移到被封死的车窗处,唯一的出口被厚重的帘子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外面的天色,和偶尔甩动的马尾。 已经入夜了,得想办法看看外面的地形情况。 “王妈妈,我想解手……”细软的童音带着颤,姜肆顺势往阿团那儿瞥。 男孩眨了眨眼,立即捂着肚子发出“啊啊”的气音,脑门凸起的青筋显出十足痛苦。 姜肆有些意外阿团的上道儿,心想队友不拖后腿,这成功率至少增加百分之二十。 “事儿真多!” 妇人吊梢眼一眯,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弯腰从小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散发着恶臭的铁盆,无情道:“就在这儿解决!” 当那个沾满可疑污渍的铁盆被扔到眼前时,姜肆总算明白了车厢里那股刺鼻味道的来源,敢情这就是元凶! 那不行,她真实的目的是走出马车,而不是被原地臭死。 姜肆急中生智,借着这股恶臭,突然弯腰干呕。 “呕……王妈呕……我想……曰!” 本来是装的,可她低头时那股混合着排泄物的腐臭钻入鼻腔直冲脑门,一下没忍住哇的就吐了出来。 胃酸混着少许食物残渣直接喷进了铁盆,难以形容的恶臭“噌”地一下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要死啊!”王妈妈臃肿的身躯猛地往后一仰,恨不得从车板缝里钻出去。 她捏着鼻子,一脚踹醒正在打鼾的汉子:“柱子!赶紧带这小贱人下车!吐干净了再回来!记着看紧点!” 唤作柱子的男人迷迷糊糊爬起来,酒槽鼻上密布的痘坑泛着油光,他睡眼惺忪的嘟嚷着:“什么情况?官府来抓我们了?!” 王妈妈朝他啐了一口:“就知道睡!猪脑一点儿不盼好,赶紧带这小贱人下车!记着盯紧点!” 男人这才清醒,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暗骂死老太婆小题大做。 就这几个小崽子,还能翻天不成?睡得好好的,还得伺候这些下贱坯子屎尿屁,真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准备拉姜肆下车。 阿团见状着急也开始干呕,还没呕两下就被王妈妈打断:“够了够了!柱子你把那小哑巴也一块带上!” 柱子动作一顿,虽然没出声也没反驳,但看他们的眼神更加不耐烦。 “都给我老实点!别耍什么花招!”他凶狠地吼道。 姜肆低着头,不忘拉着阿团的手,装作怯懦地应了一声。 柱子嗤笑一声,心里更是不屑。 他一把掀开车帘,先跳下车,然后拎小鸡崽子般,左右开弓把们扔下车。 下车的瞬间,姜肆借着踉跄的动作迅速扫视四周:四面环山,土路崎岖不平,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难怪马车颠簸得如此厉害。 她假装摔倒,趁机抓了把地上的泥土,指腹传来的湿润感让她心头一喜。 附近一定有水源! “老实点!”柱子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往树丛里推,铜铃般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凶光:“你当老子傻?再耍花样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她狼狈地扶住树干,手心里的土撒了一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个人贩子团伙竟然不降智!跟她看过的小说电视剧里一点都不一样,肯定是因为她没有主角光环…… “快点!要吐要拉就在这儿解决!”柱子中气十足的吼声在背后炸响。 姜肆活动了下手臂,余光瞥见阿团正死死盯着柱子腰间晃动的钥匙串。 月光穿过枝叶,在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双总是透着水光的眼睛此刻竟像淬了火的琉璃,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姜肆出乎意料的挑眉,大概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这小家伙还挺野。 “啊!” 阿团突然指着树梢惊叫。 就在柱子条件反射抬头的刹那,姜肆抄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块,用尽全力砸向他的膝窝。 石块尖锐的凸起刺破麻布裤,深深扎进皮肉。 “呃!” 柱子吃痛跪地,阿团趁机像只灵巧的山猫般窜上他的后背,小手直奔钥匙串。 钥匙串在激烈的晃动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畜生!” 柱子暴怒地反手抓住阿团的脚踝。 千钧一发之际,姜肆又抓了一把土扬向柱子面门。 “呸!呸!” 柱子被呛得连连咳嗽,手上的力道不由得一松。 两个孩子趁机挣脱,滚作一团跌进路边的灌木丛,铁链刮擦地面的脆响惊飞夜枭。 姜肆舌尖尝到血腥味,顾不得掌心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拽着阿团借着月光往水声处狂奔。 身后传来柱子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沉重脚步声,随着他们的奔跑逐渐消散在风中。 月光将河面镀成流动的银箔,姜肆苍白的面颊染上惊喜,她快速蹲下身,双手在潮湿的河岸上摸索。 忽然,指尖触到一种柔韧的植物。 是水藤!这种藤蔓浸水后会变得更加坚韧。 哗啦! 水花四溅中,姜肆将浸湿后拧成股的藤蔓缠在腰间:“躲到芦苇丛里别出声!” 她一边低声嘱咐,一边迅速将浸湿的藤蔓缠在腰间。 阿团正紧紧盯着她,听到声音就扭头钻进了茂密的芦苇丛。 姜肆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跑去。 她故意在树边摔倒,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心跳如擂鼓。 一步、两步、三步……就是现在! 当柱子的拳头擦着她耳边挥过的瞬间,姜肆猛地侧身,抓住他的手腕借力一拽,壮汉猝不及防,重重扑倒在地。 姜肆闪电般抽出腰间的藤蔓,一个翻身绕到柱子身后,将藤蔓套上他的脖子,随即飞快地跑到最近的树干旁,把藤蔓另一端绕在树上,双脚蹬住拼命拉拽。 柱子疯狂挣扎,双手抓着脖子上的藤蔓,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姜肆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粗糙的藤蔓磨得生疼,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 肯定是流血了。 但她咬紧牙关,又在手腕上多绕了一圈藤蔓,用全身重量往后坠。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终于,柱子的挣扎渐渐微弱,最后彻底不动了。 姜肆又等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小心翼翼地松开藤蔓,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良久,她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处理脚上的镣铐。 她从柱子腰间摸索,找遍全身都没发现那串钥匙的踪迹,却摸出了一只匕首。 懒得在寻找,她转而在地上捡了跟树枝。匕首将树枝削尖后试着插入锁孔。 “咔嗒”一声,锈蚀的锁头应声而开。 姜肆把解下的镣铐顺手缠到腰间,脑中思考如何解救车上其他孩子。 不远处的芦苇丛传来窸窣声响,她立即警觉地躲到树后,却见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出来——是阿团。 她松了口气,招手示意男孩过来。 *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靠在一起,姜肆眉头紧锁,仍在苦思冥想破局之法。 阿团轻轻戳了戳她,姜肆以为他是好奇,便低声解释:“姐姐在想怎么才能把那两个人贩子也解决掉,救出车厢里那两个姐姐……” “有了!”姜肆突然两手一拍,凑到阿团耳边详细说明她的计划。 第3章 王氏往事 与此同时,停在官道上的马车里,王红霞等得越来越不耐烦。 就算出恭也该回来了,难不成屙的金屎不成! 她压根没往别处想。 谁能料到两个病恹恹的、还没腰高的小娃娃,能从一个八尺壮汉手里逃脱。 “王二狗,你下去看看,把柱子给我找回来!”王红霞扭动着臃肿的身躯,毫不客气地支使自己的弟弟。 王远山听话坐起,这副凶神恶煞的皮囊下,藏着的却是对阿姐言听计从的温顺。 阿姐很早就嫁了人。 他记得阿姐出嫁那日,满院红绸像被割开的伤口,爹说那个戴方巾的书生能给她体面日子。 可当他在墙角偷看喜宴时,分明瞧见新郎官自己吃了一整只肘子,却往阿姐手心里塞了块硬邦邦的烙饼。 那还是他藏在阿姐嫁妆箱底的,用油纸包了三层的白面饼。 他愚笨的脑袋像被凿了个洞,乍现的灵光闪现在脑海,于是他终于明白了。 爹爹在骗他,阿姐过的一点也不好。 后来每个寒露凝窗的清晨,他都会蹲在李家后院的狗洞前。 听着里头传来"啪嗒啪嗒"的纳鞋声,就知道阿姐又在给公婆做冬靴。 有回他实在忍不住,扒着墙头喊了声"阿姐",却见那书生听到声音立马提着戒尺从厢房冲出来,惊得他摔进泥坑里。 那天他瘸着腿回家时,听见爹对娘感叹:“红霞过得舒坦,脸上都长肉了。” 不对,一切都不对! 王远山想不明白,也没去质问爹娘,只是将每个清晨延长到了日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 疫病来得比山洪还急。 他抱着双亲冰凉的手守灵时,阿姐是踹开王家大门闯进来的。 她鬓发散乱,怀里揣着半袋发霉的糙米,身后追着举扫把的书生。 那日他第一次看清,阿姐腕子上全是藤条抽的淤痕。 “小山,跟阿姐走。” 她拽他起身的力道大得惊人,全然不顾书生"赔钱货"的咒骂。 第一次打人,王远山没有控制力气,打的李卿那个衣冠禽兽嗷嗷求饶,狼狈逃跑。 破庙漏雨的屋檐下,阿姐用树皮给他扎伤口,他这才发现她食指缺了半截。 她不肯说实话,只说是不小心切到了,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被王家婆婆用火钳生生夹断的。 因她整日往墙头张望,便怀疑她红杏出墙,勾搭野男人,断掉一指作为惩罚,免得不长记性。 可笑至极。 他们明明是阴沟里的老鼠,却学人类豢养“食物”,见“食物”不听话便又学着猛兽蛰伏,等待猎物暴露弱点后一拥而上分吃殆尽。 王远山开始守在阿姐身边。 阿姐给人浣衣,他便在码头扛麻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挨过去。 有次他看见主顾掐阿姐腰肢。 他抄起扁担就要拼命,却被阿姐死死抱住:“小山不要!阿姐没事。” 日子又一天天忍过去。 直到那晚他撞破李卿与寡妇私会。 他把这事告诉阿姐,劝她和离。 却没想到第二天他过去寻她,见醉醺醺的李卿抡起砚台砸阿姐,他看见血珠溅在窗棂的喜字上。 那些褪色的金粉突然化作恶鬼,攥着他的手把剪子捅进书生心窝。 鲜血溅在阿姐苍白的脸上,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跑!” 阿姐往他怀里塞了带血的银镯子,那是阿姐出嫁前,娘给的,是阿姐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王远山握紧镯子,片刻后又松开。 “我去衙门。”他抬起干净的右手,将阿姐脸上的鲜血轻轻抹去。 滚烫的泪水从阿姐眼眶流下,滴落在他的指节处。 王远山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像被蚂蚁啃咬的馒头碎屑,让他喘不过气。 “不准!我不准你去!你敢去我就撞死在衙门口!” “我们逃,对!逃!无论逃到哪都成……” 阿姐哭的哽咽,他急的手足无措,只能把手镯重新戴在了阿姐手腕。 这本是要留作念想的。 可他又怕阿姐一个人在路上没有物件傍身,吃的穿的…… 方才还纠结许久,眼下终于不用想了。 戴上了,就不走了。 他要听阿姐的话,阿姐说过最喜欢听话的乖小孩。 两人紧紧拥抱,默契的在心里许下相同的承诺。 再也不分开,再也不让对方受苦。 ? 这一日的夜晚格外冷,因为下过雪的缘故,地面很难清扫,又硬又滑。 他们在乱葬岗挖坑,月光照着书生扭曲僵硬的脸,与那日成亲时的温和宽厚判若两人。 两人回到最初相遇相知相伴过的起点,收拾好行囊,远走高飞。 从此天高地阔,姐弟两人像颗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似乎哪里都有他们留下的足迹。 又像无处不在的微风,吹过后了无痕迹。 也许是他们活的太过恣意,又或许是那日雪夜需要付出代价,老天给两人降下了惩罚。 有日途中遭遇劫匪,他想也不想的挥着柴刀挡在阿姐身前。 匪首的弯刀在他脸上划过,他竟在血腥味里尝出些许甜,原来是阿姐往他衣襟里塞的麦芽糖化了。 想到这,王远山骇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笑,阿姐那时对他十分上心。 可如今呢? 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王远山摸着脸上蜈蚣似的刀疤,心中酸涩。 阿姐在担心柱子…阿姐又在拨算盘,根本不看他。 阿姐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也遇到危险吗? 王远山眼神幽怨,那张骇人的刀疤脸上竟透出一丝委屈。 噼里啪啦的玉珠子碰撞声仍然不停歇,他只好想些美好的回忆让自己开心点儿。 那日醒来时,他被缠的里三层外三层,不能动弹,就躺在现在的马车里。 同样的地点,同一个车厢,发生的事却天差地别。 这辆马车原本是那伙劫匪的,阿姐为了照顾他,连赶马车都学会了! 喜悦压过酸涩,王二狗重新哄好了自己。 “阿姐...” 他掀帘的手顿住,忽然瞥见铜镜里自己狰狞的面容,咧着的嘴缓缓闭合,强壮的身体跳下马车。 当年那个追着花轿跑的少年,如今连名字都成了禁忌。只有阿姐唤他"二狗",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王红霞的算盘声滞,感受道灼热的视线消失,她才抬头,怔怔望向重新合拢的厚重幕帘。 她何尝不知弟弟的心思?但回不去了。 十年前那个蜷缩在嫁衣下的少女,早将人心称斤论两卖了个干净。 只是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他八岁时的模样。 被王老爷打得皮开肉绽,还咧着缺牙的嘴冲她笑。 这个傻弟弟啊,从小就缺根筋,明知她是被卖到王家的丫鬟,还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抢活干,一口一个"阿姐",叫的亲昵。 而那时的她呢,吃不饱穿不暖,小小年纪难免心存怨气。 王远山又是个蠢的,她就故意拿她撒气,喊他二狗,说不喜欢他的姓名。 没想到这傻子真的信了,回头找王氏夫妇闹着要改名,被他爹按在房中狠狠打了一顿。 天气已经转凉,那日还刮大风。 哭嚎伴着呼啸的风声响了半夜。 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王红霞脸色惨白,却又不敢回屋。 她怕被拱出去,只能听着里面动静,一动不动在外面守着。 直到被一瘸一拐的王远山打开门拉了进去。 两人面面相觑,他伸手碰了她的脸,起身拽着她非让她躺进被褥,见她不愿还反过来安慰她:“阿姐不要怕,二狗一点都不疼!” 她开心的笑了,眼眶却微微湿润。 从此她不再心怀怨恨,真心实意将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像一对真正的姐弟。 她向上天祈求,保佑他一生顺遂,无病无灾,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也许是她福分太薄,老天惩罚她的贪心。 小山如今一身一脸的疤,刀口舔血的日子,全都拜她所赐。 来路足够坎坷,前路注定是鲜血铺就。 叫她如何还敢肖想其他。 仔细想想,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美好何止一两个。 当年她犯错被罚睡王家柴房,王远山偷偷给她送饭。 当时她正在气头,吃饱后故意把剩饭饭扣在这傻子头上,谁知他竟捡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如今想来,他捡的哪是她的剩饭,分明是她不值一文的尊严。 明明……那傻子已经为她扫清所有障碍,不惜以死相逼让王家默认他们两人的相处。 只差她往前迈一小步,就能与王远山相伴余生! 为何,为何! 鞭梢扫过草席扬起浮尘,两个女童吓的抽泣,让她稍稍回神。 王红霞别过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若那年上元节没去送灯油,没遇见醉醺醺的塾师... 她根本不敢细想,为何王氏要在阖家团圆时支开她,让她去给暂住在王家,给王远山修习功课的塾师送灯油。 早该知道的,她只是个被卖来的卑贱丫鬟,王家在落魄,也不会允许唯一的长子娶一个丫鬟为正妻。 恨意瞬间升腾,又被她压下。 算盘珠“啪”地归位。 如今她是吃人的王妈妈,是伢行里闻风丧胆的"活阎罗"。 只是每逢雨夜旧伤发作时,仍会梦见小山背着她趟过冰河。 少年单薄的脊梁烫得像块烙铁。 第4章 新生 晨雾如纱,悬在两侧的树梢间。 露水顺着松针滴落,在姜肆的粗布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 阿团往手心呵了口白气,冻得发青的手指无意识揪着枯草根。 男孩身形单薄得像片竹叶,唯有那双眼睛亮得灼人。 姜肆目送那刀疤脸壮汉身影远去,消失在树林里,又耐心的多等了一会,确认他短时间内回不来,才开始行动。 “按计划行事!” 姜肆贴着少年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在寒雾中凝成白烟。 她解下腰间锁链的动作利落得惊人,铁链在树干上擦出细碎金芒,惊起枝头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中,阿团紧紧拉住另一头。 那簇火苗在姜肆缠裹油布时愈发炽烈,犹如暗夜萤火点亮了眼中的决绝。 她将浸透油脂的布条缠上火把,跃动的火苗在瞳孔深处映出两道灼人的光。 “开始吧。” 姜肆压低声音,脖颈绷出紧张的线条。 阿团点头,抱着涂满油脂的旧衣绕向马车后方。 前方隐隐有亮光闪烁,姜肆听见油脂爆裂的细响。 计划成功,她暗暗松了口气。 火舌舔舐车辕,烈焰如苏醒的巨蟒昂首,金红鳞片顺着青布车篷蜿蜒而上,顷刻间便吞噬了厚重门帘。 车厢内,王红霞端坐如佛,凌厉的眼神扫过蜷缩在角落的两个女孩。 她手中鞭子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车板,在密闭的车厢里发出令人窒息的声响。 “再敢出声,就把你们扔进山沟喂狼。”阴冷的声音让女孩们抖得更厉害了。 到如今,她哪还有不明白的。 竟阴沟里翻船看走眼了两个坏坯子! 不知二狗如何了……眼下只她一人,贸然出去只怕是会中圈套。 浓烟从缝隙渗进来,王红霞终于沉不住气,她往前挪躲在帘子右侧,先晃了下,没动静,又谨慎的只掀开一角。 没成想正好与那贱蹄子打了个照面!她连忙后退。 姜肆哪会放弃这个机会,视线紧锁,她迎着王红霞狠厉的双眸,整个人直接钻进车厢。 “小蹄子找死!” 王红霞扬手挥出长鞭,镶着倒刺的鞭梢擦过姜肆耳际,削落几缕碎发。 她将手中火把朝车厢扔去。 阿团听到声音跑过来帮忙,抓住机会扑向王红霞。 剪刀寒光劈开浓烟,王红霞发狠的朝阿团脖颈扎去,却在触及阿团发顶时被纤瘦手臂生生截住。 鲜血顺着姜肆的小臂蜿蜒成溪,浸透了半幅袖口。 她转身,一脚把阿团踹出车厢后,强忍疼痛右手抽出腰间铁链猛的朝王红霞面门甩去。 阿团倒在马车前室鞍座上,琥珀色的瞳孔颜色猝然加深,隐有碎金般的流光划过。 王红霞面目狰狞的抓住袭来的铁链,往后使劲一拽,姜肆松手顺势扑去,另一手中握的匕首抵在王红霞咽喉,将她禁锢在原地。 姜肆咬牙抬起沾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附上那死死握着剪刀柄不肯松的肥胖五指,眼中威胁意味明显。 王红霞愤恨目光几乎要化成实质,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被姜肆掰开手指反手把剪刀插在了身后车壁上。 两人无声对峙了数秒,王红霞突然诡异地笑了:“想要卖身契?” 姜肆挑眉。 这倒是不需要,毕竟按照剧情线,她下次出场就是在仙门大选。 但阿团跟那两个女孩应该是要的,至少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思索一瞬后,姜肆手腕下压,逼问:“说!” 这个反应让王红霞心下微定,自以为拿捏住了姜肆把柄。 她循循善诱:“你凑近些,我悄悄告诉你,那些薄纸金贵的很,妈妈只告诉你一个……” 姜肆无动于衷,心里清楚她是想拖时间等那个刀疤脸过来。 可惜,王红霞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她这副九岁孩童身体,居住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而且是一个浸淫商场打拼多年,善于洞察人心还小有所成的成年女人。 姜肆冷哼一声,不再留情,匕首在王红霞脖颈压出一道血痕,不耐烦直奔主题:“在哪里?” 脖子上的刺痛越来越强烈,王红霞眼中凶光暴涨,突然扬手撒出一把白色粉末:“待你下了阴曹地府,老娘自会烧给你!” 姜肆意识到什么急忙闭气,拔下剪刀狠狠扎进王红霞的膝盖。 一声闷哼响起,姜肆头皮发麻地看了眼疼到抽搐的王红霞。 这样都不忘闭气,真是个狼人! 危机感浮上心头,她心思一动麻利的用镣铐把王红霞锁在车厢里。 这下总跑不了。 浓烟开始翻涌时,姜肆拖着两个昏迷的身影往外爬。 舌尖咬破的血腥味在口腔漫开,视线边缘已经泛起黑雾。 身后帘子燃烧殆尽,姜肆把那两个女孩推下车,眼前一黑咕噜滚下马车。 最后视线停留在失去帘子遮挡的车厢内部。 车内王红霞失去力气,瞳孔紧缩神色变得恍惚。 这个刀口舔血二十年的女人,此刻浑身颤抖得像片枯叶。 她对着浓烟深处伸出手,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虚无,好似陷入了什么幻觉中,喉间挤出破碎的呜咽:“小山……别过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姜肆悠悠转醒。 马车已经变成燃烧的牢笼。 王二狗从林间冲出来,眼前这一幕让他瞬间崩溃。 “阿姐……” 他嘶哑的嗓音像生锈的刀刮过车板,竟是看也没看一旁躺倒的姜肆众人,身影直奔那团燃烧的火焰。 就不管他们了?这大块头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姜肆坐起身怔怔看着王二狗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正值天光破晓时分。 那阵裹挟着焦糊味的寒风穿过空旷官道,掠过姜肆颤抖的指尖,将她喉间那句未成形的叹息揉碎成细雪般的齑粉。 噼啪的灼烧声中,姜肆重新躺倒在地上,阿团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依偎在她腿边。 姜肆筋疲力尽的斜了他一眼后姿势改为平躺,放松身体闭目养神。 阿团抬头,盯着姜肆受伤的胳膊,琥珀色瞳孔一瞬不瞬。 王二狗步伐坚定,耳边似乎传来荒腔走板的《摇篮曲》随着他越走越近,声音愈发清晰。 那是他幼时阿姐哄他入睡的调子。 王二狗扔了砍刀。 火光照亮那张布满刀疤的脸,他眼神哀伤,却笑的甜蜜。 姜肆余光瞥见从他身上掉出的宣纸,她鬼使神差的捡起来看。 泛黄的纸页上工整写满"王红霞"三字,墨迹晕染处还画着稚拙的野花。 “阿姐,小山来了。” 冲进火海的背影义无反顾,与当年那个提着柴刀冲向土匪的少年身影重叠交错。 时光倒流,只为守护。 烈焰吞无情将他吞噬,一根褪色的红绸落下,燃起幽蓝火焰,化作无数带着火星的黑色蝴蝶,盘旋着消失在晨光里。 天光大亮时,爆燃的马车已成焦黑骨架。 阿团收回视线,扯了下姜肆的衣摆。 她睁开眼,顺着手指的方向,她看见焦土中一株新芽擎着露珠—— 恰似王红霞被卖进王家那日,傻笑的少年伸出手,递来的那朵沾着晨露的野茉莉。 第5章 反卷101 姜肆坐在枯草摇曳的山坡上,远处山峦像被泼了墨的宣纸,暮色裹着细雪在枯树林间盘旋。 如此壮阔的生态景观,她却无暇欣赏。 寒风吹乱她额间的碎发,刮过脸颊时带着刀割般的疼。 然而这都没有她的胳膊疼! 老天奶!她姜肆到底做错了什么!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当上了富婆,还没享受生活就被发配到这吃人的世界。 生活太累她摆手,人间疾苦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逃脱结束,恭喜宿主成功存活!】 甜美的少女音在脑海响起时,姜肆正攥着一把雪往脸上抹,雪粒子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反卷101申请与您建立和谐共生协议——】 “什么东西?” 姜肆惊疑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抠进身旁的冻土。 指甲缝里立刻塞满了冰冷的泥屑,这真实的触感提醒她并非幻觉。 【建立完成,101正式为您服务!】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光幕,上面跳动着扭曲的文字。 姜肆的心跳骤然加快,嘴角上扬了数个像素点。 她的金手指来了? 【由于宿主逃生条件过于艰难...101在您逃...亡途中...消耗自身能量开启...了“咸鱼翻身”幸运光环!】 机械音突然卡顿,如同老式收音机跳频。 姜肆太阳穴突突直跳,暗道不妙。 有种被耍的感觉,她开始怀疑这破玩意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又或是说,这一切都是她临死前的幻觉? 【检测到宿主受伤,小卷已为您修复】 【目前能量不足,即将进入休眠状态……】 姜肆立马抬胳膊,发现确实好了,但没完全好,只是窟窿闭合了,但照样有血渗出。 “……” 她不是真的沉默,而是没招了。 显而易见,她穿的是个修仙世界,这种程度的伤都是小场面,就这都治不好,而且把能量耗完了。 那些神仙修士动不动就吐血,靠这个破玩意儿她以后岂不是要被迫越过斗法阶段直接嘎? 这一刻,姜肆多么希望之前的那些都只是幻觉。 但很遗憾,全是真的。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就算是幻觉,也走务实路线,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符合她的风格。 “哐当——” 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惊得姜肆瞬间清醒。 她警惕的站起身,顺便踢了一脚疑似冻晕的阿团。 往前走了两步,姜肆俯视山林冒烟的那处方向,很快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柱子着火了。 嗯? “曰!”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有些喘不过气,酸水灼烧着喉管,又被生生咽下。 掌心新掐出的月牙痕叠在旧伤上,分不清哪个更疼。细麻杆似的身体晃荡两圈扑通一屁股跌倒在地。 孩童吃痛的呻吟声突然响起。 但正陷入回忆中的姜肆没听到。 人贩子柱子狰狞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说不害怕是假的。 尽管她不断告诉自己对方恶贯满盈,可当亲眼目睹王二狗义无反顾走进火海时,心底仍凝起挥不散的阴云。 从睁眼开始发生的一切都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直到现在,胃不断挛缩带来的不适才让她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也许,把此刻当成新生也不错,姜肆安慰自己。 突然,她屁股底下的地动了。 姜肆猛的弹起,发现不是地震,而是阿团快要撅过去了。 把被她当成肉垫的阿团扶起,姜肆心虚的不敢说话。 但她突然想到,刚刚绊倒她的也是阿团,这么一想,她顿时又不愧疚了。 姜肆心安理得揽着阿团,仔细听那个所谓“系统”又说什么。 【待宿主踏入仙途后即可结束休眠,请一定努力将101解救小黑屋!】 【我们的宗旨是:躺到尽头自然直——】 【切!……记!……救!……卷!……啊~!】 【(尔康伸手)】 姜肆:“……” 这见鬼的表情包特效让她后槽牙发酸。 阿团贴着她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姜肆又把他往里拢了拢。 沾着草屑的长发被吹的乱七八糟,什么伤春悲秋的感慨通通消失不见。 她甚至怀疑刚刚的爆炸也是这个101搞的鬼,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可能是毁尸灭迹? 【嘻嘻~猜对了!】 突如其来的回复让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反问:“你不是休眠了吗?” 几秒过去了,除了风声,零人回复她。 阿团不算。 姜肆觉得这个101保不准有什么大病,这种金手指她拒绝使用,它最好一直休眠。 “呜...” 微弱的呻吟声从身后传来。 姜肆转头,看见那两个同车的女孩正挣扎着爬起来。稍矮的那个脸上还带着淤青,此刻正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她。 “你们有去处吗?”姜肆收敛起外露的情绪,随手拍掉了粘在粗布衣上的草屑。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同时摇头。 那个稍矮的女孩突然抿紧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叫李大丫,是被我爹卖来的。” 她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但我不难过...那畜生每天都打我,我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枯黄的发丝黏在她渗血的额角,声音却越来越尖利:“我本想着被卖就被卖罢,好歹能吃顿饱饭...现在倒好,连发霉的饼子都没得吃了!都怪你们多管闲事!” 李大丫眼中闪过的怨恨太过明显,让她想起上辈子刚步入社会时那个剽窃她方案还倒打一耙的前同事。 果然不论哪个世界,升米恩斗米仇都是不变的真理。 姜肆没理会这番指责,从小没接触过正常人没受过教育,又吃尽苦头的孩子她没资格去管。 总归比那个“光宗耀祖”的前同事强太多就是了。 她转而看向另一个垂着头的少女。 那孩子安静得可怕,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跪坐在雪地里,瘦得惊人的手指死死攥着衣摆,指节泛着病态的白。 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已经板结的棉絮,像一团团干枯的苔藓。 “李大丫说的,也是你心里想的?”姜肆问道,同时悄悄活动着冻僵的脚趾。 她的草鞋早就破了个洞,积雪正从那个破洞里慢慢渗入,把她的右脚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少女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还是没有出声。 姜肆叹了口气,拉起阿团转身要走。 “不是的。” 衣角突然被拽住。 姜肆回头,对上一双哭红的眼睛。 少女站起身时带起一阵细碎的雪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泪水在她脏污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像是雪地上突然出现的两条小溪。 姜肆咽口水,她两辈子加起来最怕人哭,尤其是这种毫无征兆的洪水决堤。 少女抽噎着抹脸,结果把尘土抹得更匀了:“我不是被卖来的...我一睁眼就在这车厢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 少女的声音轻的像片雪花,却让姜肆有些期待,莫非是老乡? “奇变偶不变?” “......?” “宫廷玉液酒?” 少女困惑地歪了歪头,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姜肆不信邪的最后抛出一句。 “找呀找呀找朋友~” 试探的儿歌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阿团拉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歪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苍茫天地,纯净得让人自惭形秽。 姜肆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哑巴,似乎从未露出过任何情绪,显然,一个小孩子不应该拥有完美控制情绪的能力。 在看那少女,对方茫然的眼神不似作假,触到她的眼神后甚至有些怯懦的躲闪,似乎是觉得没回答上来她的问题是件很羞耻的事情。 看来是真失忆。 失忆就失忆吧,反正她跟阿团已经够奇怪了,一个刁一个哑,再加一个失忆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她厌蠢,尤其是蠢还不听话的。 “你要跟着我?”姜肆问道,同时紧了紧搂着阿团的手臂。 小男孩在她怀里安静得像只鹌鹑,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示他清醒着。 少女眼睛瞬间亮起来,扑过来就要抱她:“可以吗?!我吃的很少的,而且我很听话!” 姜肆及时用阿团当盾牌挡住这个热情过头的拥抱。 余光瞥见李大丫已经悄悄往山坡下溜去,瘦小的身影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远处官道上,一个赶羊的老汉正慢悠悠往这边来,羊群像一团移动的云朵。 随她去吧,希望她能过上自己向往的好日子。 至少比跟着她这个吃饱穿暖都是奢望的人好。 姜肆转身走向拴在枯树下的红棕马。 这匹马身上还套着半截断裂的缰绳,见人靠近就暴躁地喷着响鼻尥蹶子。 她费了大力气才牵住缰绳,稳住脾气暴躁的小红。 没错,这是姜肆为它起的新名字,因为它通体红色。 而且她坚信老马识途,对小红寄予厚望。 毕竟不论是拉皮条还是拐卖儿童,交易地点都是在繁华地段…的吧? 好吧其实姜肆也不是很确定,但小红肯定是最棒的。 她观察过小红,优点还是很多的。 虽说不是一等一的好品种,但是耐力超群,从它身上深深的勒痕就能看出来。 就冲给他们吃发霉面饼的抠唆样,王红霞每次运人估计都是用的这只马。 幸好间隔够长,不然小红早就累死了。 三人勉强挤上马背后,阿团突然剧烈发抖。 姜肆这才发现他的裤腿已经冻硬了,裸露的脚踝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被冻伤的茄子。 “穿我的。” 失忆少女利落地脱下最外层的夹袄,"刺啦"一声撕成两半。 衣料撕裂的脆响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清晰。 姜肆注意到她内衫袖口绣着半朵褪色的梅花,针脚细密得惊人。 她心头勾出个模糊的疑影,寻常农家怎么会有绣工这般精致的衣裳? 姜肆将那图案悄悄记在心里,面上却毫不客气的接过那件夹袄。 开玩笑,现在矫情可真的会冻出人命。 三人就这样漫无目的晃荡了小半天。 暮色渐浓时,一座挂着冰溜子的驿站出现在官道转角。油灯的光晕透过窗纸,在雪地上投出暖黄的格子。 马背上的三人同时咽了咽口水。 两天前那个霉饼子正在胃里火烧火燎地抗议。 “嘶——” 姜肆勒住缰绳,指节在寒风中发出脆响。 她盯着门缝里漏出的橘色火光,眼里的渴望快要穿透门板。 “客官里边儿请!” 店小二掀开棉帘,蒸腾的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 姜肆的胃袋发出响亮的轰鸣。 太香了太香了太香了! “姐姐,有羊肉汤。”阿团突然开口。 馋虫飞走,姜肆感觉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先前刻意忽视的违和感汹涌而至。 她强装冷静拉着阿团躲到拴马桩后:“你是装的?” 阿团困惑地摸着喉咙同她解释:“刚才有阵风...凉丝丝地钻进来,突然就能出声了...” 得,不用听了,这小子绝对有身份。 姜肆深吸一口气,决定找个时间好好回想一下原著剧情。 “三位要打尖还是住店?” 柜台后的老板娘慵懒掀起眼皮,抬头看向他们,她发间斜插的银簪随着动作轻晃。 簪头雕着振翅的仙鹤,还挺好看。 姜肆默默收回视线,余光扫过墙角独饮的白衣人。 那人腰间玉佩泛着青芒,积雪在他周身三尺外诡异地蒸腾成雾。 修士,活的。 姜肆新奇的打量着白衣男人。 失忆少女突然抓紧姜肆的衣袖:“房梁上有东西在笑。” “客官说笑了。” 老板娘扭着细腰走过来,丹蔻指甲划过阿团苍白的脸,“好俊的骨相,长开了定比那剑宗樊凛祸害百倍,听说过合欢……”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她的话。 白衣人的竹筷不知何时钉入柜台三寸,半片酱牛肉在筷尖颤动。 所有烛火瞬间变成幽蓝色,将整个大堂映得如同鬼域。 在这诡异的蓝光中,八条尾巴的影子在墙上张成一张巨大的蛛网。 狐狸精啊…… 姜肆盯着老板娘身后的影子,睁大了眼睛。 “青崖山办事。”白衣人指尖轻叩桌面,声音冷得像冰。 他腰间的玉佩突然化作一道青光,在空中凝聚成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稳稳悬于狐妖眉心。 “三息之内,带着你的伥鬼滚。” 第6章 “致命诱惑,清冷剑修狠狠爱” “哟~好大的威风!”老板娘,或者说狐妖,非但不惧,反而掩唇娇笑,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态。 “樊凛道长,上次一别,我可是想念得紧呢,你那剑意……凛冽中带着灼热,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她话音未落,身形陡然模糊,化作数道粉色残影,裹挟着刺鼻香风,直扑白衣人樊凛! “不自量力!” 樊凛眼神一寒,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悬停的青色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瞬间分化出数十道凝实剑影,如孔雀开屏,凌厉地刺向每一道粉色残影。 剑气纵横,割裂空气,发出“嗤嗤”厉响,柜台上的酒坛“嘭”地炸开,酒液四溅。 “咯咯咯~打不着!” 狐妖真身在剑影缝隙中穿梭,笑声忽左忽右,速度快得留下道道幻影。 她袖中天女散花般甩出数条粉绸,角度刁钻,如毒蛇出洞,缠向樊凛四肢,绸带上粉色磷光闪烁,一看就不同寻常。 “道长何必动怒?不就是破了你的元阳,采补了你几回精元,助你锤炼道心么?难不成你的无情道破了?还是你没爽到……” “巧舌如簧。” 樊凛足尖轻点,一跃而起。 他立在半空,青色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身姿如松。 看起来并没受到言语影响。 但他身后那柄主剑却光华大盛,剑势陡然一变,化作一片汹涌澎湃的青色浪潮,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剑浪过处,粉绸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桌椅板凳如同被无形巨力碾压,纷纷爆碎。 狐妖的残影在剑浪冲击下如同泡沫般接连破灭,她本体被迫显形,脸上首次露出惊容,八条狐尾瞬间合拢护在身前,硬抗这狂暴剑势。 “伪君子!嘴上说着斩妖除魔,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惦记老娘的身子!而且……你的气息变了呢,让我猜猜,因为什么呢?” 狐妖在剑浪中艰难支撑,嘴上却不饶人,试图彻底扰乱樊凛心神。 樊凛面沉如水,不再出声,剑指猛然收紧。 那汹涌的剑浪瞬间收缩,万千剑影如同受到无形牵引,层层叠叠地将狐妖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青色光茧。 “狗男人!老娘定要将你吸干练成傀儡!放在身边看我跟别的男人翻云覆……” 光茧急剧缩小,狐妖气急败坏的辱骂声也被强势压回,最终只剩一个拳头大小表面流光溢彩的光团,隐约还能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怪异声响,像是在砸东西。 樊凛伸手一招,光团飞入他掌心,被紧紧握住。 他轻轻一抛,光团悬浮空中,手上变幻不停,连着数十道青色流光没入光团之中消失不变,最后又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滴血融了进去。 他收手,光团竟然飞进他的小腹位置消失不见。 正欲离开,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随手一挥,便转头化作青烟原地消失不见…了?! ber ,不管了? 姜肆目瞪口呆。 按照一贯套路来说,不应该是指路npc 吗?比如说“少年你跟骨绝佳,可愿随我回宗拜师学艺?” 怎么就走了呢? 无情道,剑修,buff叠满了。 不愧是零毕业率的热门选修课程,见识到了。 “姐姐,我好饿……” 姜肆侧头,阿团浑身黑乎乎的像从锅底刚钻出来似的,抱着她腰的手还悄悄蹭了两下。 “……” 服了you 了,以为她瞎吗? 姜肆无情回复:“饿死省事。” 说归说,该找还是得找食物,正好人都走了,她只好继承这间客栈了,这么大一地儿,总算能过上不愁吃喝的好日子了。 脱贫致富奔小康,真是易如反掌啊易如反掌。 她刚抬脚想往厨房方向摸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令人心碎的“嘎吱”声。 回头一看,只见失去了灵力维持的客栈,又经历了方才那场激烈的剑气压榨后,梁柱扭曲,墙壁开裂,终于不堪重负。 “砰——轰隆!” 在姜肆绝望的目光中,整座客栈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的巨人,轰然倒塌,瞬间化作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只在原地留下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是那个失忆少女,她不知何时被气浪推到了院子角落,裸露出的皮肤发青,显然是冻晕了过去。 哈哈哈,老天奶真是会开玩笑啊。 望着眼前瞬间化作瓦砾的客栈,姜肆嘴角抽搐带着十足的苦涩。 羊肉汤、热炕头全都成了泡影,只剩下一个冻晕的拖油瓶和一个嗷嗷待哺的活口。 “姐姐……” 活口又饿了。 姜肆烦躁低头,对上阿团刚抬起的,脏兮兮的脸。 他额前凌乱的碎发被不知何处来的阴风掀起,那双眼睛开始逐渐变化。 琥珀色的虹膜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鎏金色的涟漪自瞳孔中央层层漾开,恍若熔化的金液在琉璃盏中流转。 姜肆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嗨咯,孩子你是变色龙吗,眼睛变色儿了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 姜肆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选择视而不见,先不追问。 毕竟伤春悲秋没用,猜来猜去的费神,眼下人命关天的大事等着她呢。 她不停给自己洗脑。 最后越洗越烦。 姜肆压抑着怒气推开阿团,临了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意思很明显:你给我等着! 阿团看懂了她传达的意思。 所以莫名的生气,又难过。 他讨厌属于自己的一切脱离掌控的感觉。 妖异的眼瞳注视着她的背影,眼底阴晴不定。 姜肆加快脚步,走到失忆少女身旁蹲下检查。 少女嘴唇发绀,脸色青白,呼吸微弱,肢体冰冷且有些僵硬,确实是失温症的典型表现。 在她过去那个世界,户外登山时最怕的就是这个。 “阿团,帮忙,把她搬到那边背风的地方。”姜肆认真吩咐,同时快速回想应对失温的办法。 没有热水袋,没有保暖毯,一切只能因地制宜。 她让阿团帮忙,将少女拖到一处尚未完全倒塌的断墙后,勉强能阻挡一些凛冽的寒风。 接着,她毫不客气地开始动手解开少女已经湿透且结冰的外衣。 “姐姐在做甚。”阿团看着她的动作,主动凑过来搭话。 “别愣着,一起来。” 姜肆头也不抬,动作利落:“冻成这样,湿衣服是索命符,需要用体温帮她回暖。” 这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 她将少女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胸膛贴着对方的背心,同时招呼阿团:“过来,抱紧她!我们三个挤在一起,热量散得慢!” 阿团点头,乖巧地照做,小小的身体贴上来,三人蜷缩在断墙下,像寒风中依偎取暖的幼兽。 姜肆甚至抓了几把干燥的枯草和未被雪浸透的碎布,塞在三人之间的缝隙里,勉强充当隔热层。 她不断揉搓少女冰冷的四肢,尤其是冻得发青的手脚,促进血液循环。 时间一点点过去,姜肆感觉自己都快被冻僵了,怀里的少女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 “嗯……” 一声细微的呻吟响起,失忆少女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姜肆近在咫尺的脸,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三人的姿势,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丝红晕。 “醒了?能动吗?”姜肆松开她,活动了一下几乎冻麻的四肢,语气依旧算不上温柔,但行动已说明一切。 少女点了点头,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还很虚弱,但显然意识清醒了。 “能走就赶紧起来,这里不能待了,天黑前我们必须找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不然都得冻死。”姜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暮色愈发浓重,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还有一场雪在酝酿。 必须抓紧时间了。 辨别方向……那些知识在她脑中飞速运转。 没有指南针,但有自然参照物。 她观察四周。 由于之前的风向和积雪,枯树和岩石的背风面也就是北面,积雪更厚,且常有雪檐。 而南面相对平滑。 刚才客栈倒塌时,某些木质结构断裂的痕迹也能反映出主要风力的方向。 与纬度相关,此地应盛行偏北风。 结合远处山峦的走向她大致判断出了南北。 “这边。” 姜肆指着其中一个方向,那是她根据山脉走向和积雪情况判断出的可能通往人类聚居点的方向。 通常驿道会连接城镇,而驿道的走向往往顺应地势,避开陡峭山区,沿着相对平缓的河谷或丘陵延伸。 之前看到官道是朝这个方向去的,虽然客栈毁了,但沿着这个方向走,找到下一个落脚点的可能性很大。 “小红!”她呼唤那匹同样受惊但还算忠实的红棕马。 幸好栓马桩离客栈主体有点距离,小红只是有些焦躁,并未受伤。 三人再次挤上马背,失忆少女坐在最后,紧紧抱着姜肆的腰,汲取着为数不多的温暖。 阿团坐在最前面,缩在姜肆怀里。 姜肆一夹马腹,驱使着小红沿着她判断的方向,踏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寒冷和饥饿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姜肆只能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快到了,就快到了…… 天色几乎完全黑透,只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天光。 就在姜肆几乎要放弃,脑子里开始回想书里出现的入门口诀,考虑在没有洗经伐髓的情况下,成功迈入修炼阶段的可能有几分时,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灯火虽然微弱,但在茫茫雪原和漆黑的夜幕中,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 “看!有光!”失忆少女虚弱的声音响起。 姜肆精神一振,催动小红加快脚步。 随着距离拉近,一片低矮的屋舍轮廓逐渐清晰,外围甚至有一圈简陋的土坯围墙,是一个小镇。 镇口歪歪斜斜立着一个木牌坊,上面模糊可见“青山镇”三个字。 虽然看起来贫穷破败,但此刻在姜肆眼中,跟天堂也差不了多少。 不用die了,这真是,太!棒!了! 姜肆勒住马,看着镇子里零星亮着的窗户,长舒了一口气。 第7章 人心凉薄啊凉凉薄薄~ 姜肆将小红拴在避风的屋檐下,仔细打了个活结,确保必要时能快速解开。 她环顾这片在风雪中沉寂的屋舍,最终选中了其中一扇看起来最新也最富的门。 没有犹疑,她重重拍了几下门板,随即迅速退回,倒在蜷缩在一起的阿团和失忆少女中间,伪装成昏迷倒地的路人。 阿团被她撞得轻轻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想往她怀里钻,姜肆立刻从牙缝里挤出极轻的一声“嘘”,手臂看似无力地搭在他身上,实则暗暗用力,示意他保持姿势,别再咕蛹。 寒风卷着雪沫,一次次掠过他们单薄的身体,像无形的冰刀。 一刻,两刻……门内毫无动静,只有风穿过巷道的呜咽声。 “……” 这么冷漠的吗?是她敲门的力度不够,还是这世道本就如此? “姐姐,我……我身子僵了,动不了……”失忆少女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痛苦颤抖。 不能再等下去了,姜肆猛地睁眼,撑着手臂坐起身。 长时间的冰冻让她四肢僵硬刺痛,她不得不使劲跺了跺几乎失去知觉的脚,又快速搓揉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试图唤醒血液循环。 她再次站到那扇紧闭的门前,这次不再客气,一边用脚“砰砰”踢门,一边扯开嗓子,用尽力气呼喊:“死人了!走水了!快开门救人灭火啊!” 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传出去老远。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更深的死寂。 非但眼前这扇门纹丝不动,隔壁甚至传来“咣当”、“咣当”几声匆忙关紧窗户的声响,仿佛她是什么带来灾祸的瘟疫。 姜肆瞬间明白了。 在这种看似平静的小镇,深更半夜,陌生人的求助往往意味着麻烦,紧闭门户才是生存之道。 她停止了徒劳的呼喊,眼神仔细地扫过临街的窗户。 很快,她的目光锁定在一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户上。 纸糊的窗棂后,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脑袋上似乎扎着个小揪揪,身形看起来像个半大少年。 屋内,那少年正紧张地贴在窗边,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喊声戛然而止,他正疑惑,却听到一阵细微的类似衣物摩擦墙壁的“悉悉索索”声由远及近,到了他窗下却又消失了。 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父母的叮嘱——他长这么大,还没真正见过外乡人呢!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他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冻得发红的鼻子凑上前,想窥探外面的情形。 然而,预想中地面上的身影并未出现,视线平行处,却赫然对上了一张脸,一张紧贴着窗框被乱发半遮半掩的脸。 咦,他不是在阁层吗? “啊!!鬼啊!!!” 少年反应过来魂都快吓飞了,惊叫一声,猛地向后弹去,左脚绊到右脚,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疼得他眼冒金星。 窗外,姜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第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 她用头卡住那扇被推开的窗户,猛地往侧边一顶,随即手脚并用地扒住窗沿,狼狈而又迅速地把自己从那个并不宽敞的窗口“塞”了进去。 身体重重落在房间的地面上,带进一股寒气与雪花。 那少年刚捂着鼻子爬起来,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女鬼”已经站在了他的房间里,披散的长发因刚才的动作更加凌乱,沾着雪屑,僵直站立的姿势在昏暗跳动的油灯光线下,活脱脱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千年厉鬼。 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四肢僵硬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牙齿咯咯打颤,眼神发直,无意识地喃喃:“别吃我……别吃我……我、我肉少,骨头硬,硌、硌牙……” 姜肆听得眉梢连抽了几下。 得,直接被当成鬼了。 仔细想想,倒也无法反驳,毕竟这个世界包罗万象,有鬼似乎也不稀奇。 她试图伸手拨开糊在脸上的乱发,证明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可这头发不知多久没好好打理,又长又乱,纠缠在一起,越扒拉越是乱成一团,反而更添了几分癫狂诡异。 耐心耗尽,她索性双手并用,粗暴地将所有头发全部向后捋去,终于露出了整张脏兮兮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她刚想开口,却见那少年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秒,然后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轻响,脑袋一歪,竟是吓得直接背过气去,晕倒在地。 抱歉了小老弟,等我安顿好他们两个就来扶你。 她快速扫视这个房间:靠窗一张木床,铺着半旧的蓝布褥子;一个掉漆的衣柜靠墙立着;墙角堆着几个编了一半的藤筐和杂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干草和少年身上皂角混合的气味。 陈设简单,但收拾得整齐,看得出家境尚可,至少温饱不愁。 她不敢耽搁,利落地抽出少年腰间那根半新不旧的深蓝色布质束带,将自己那头被风雪和挣扎弄得像枯草窝的长发胡乱拢起,在脑后扎紧,露出了清晰却沾染污迹的脸庞和脖颈。 虽然狼狈,但至少能看出是个人样,少了些骇人的“女鬼”气息。 她侧耳倾听楼下,确认没有其他动静后,才轻手轻脚地摸索着下楼。 木质楼梯有些年头了,脚踩上去发出压抑的“嘎吱”声,在死寂的房屋里像敲在人心上。 她一手扶着粗糙冰冷的木质墙壁,一步步往下探,这么大个房子,肯定不止一人。 楼下比楼上更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她站在楼梯口,等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才勉强借着从门缝和可能存在的窗户缝隙透进的极微弱光晕,分辨出堂屋的大致轮廓。 正中似乎是一张方桌,旁边有几把椅子,角落里堆着更浓重的黑影,可能是农具或粮袋。 空气里有一股更陈旧的灰尘和烟火混合的味道。 脚下是夯实的泥土地面,还算平整。她屏住呼吸,凭着感觉向大门方向摸去。 双手在黑暗中向前探路,指尖先是触到了表面有些凹凸不平的木质结构,应该是门板,顺着门板上下摸索,很快就找到了横亘在中间颇为沉重的木质门闩,双手用力,小心地将门闩抬起,缓缓拉开。 一股凛冽的寒气立刻从门缝钻入,激得她一哆嗦。 “快进来!” 她压低声音,朝外面模糊的两个小身影招呼,然后迅速转身蹲下,对失忆少女道:“趴我背上。”少女虚弱地靠过来,手臂软软地环住她的脖子。 姜肆深吸一口气,将她背起,少女很轻,但骨头硌得她生疼。 阿团像个小影子般敏捷地闪了进来。 姜肆反身,用后背顶着,费力地将大门重新合拢,插好门闩,将风雪彻底关在外面。 重新上到二楼少年的房间,那少年依旧昏迷未醒。 姜肆将失忆少女轻轻放在房间角落那个看起来相对柔软的铺着些旧布的草垫上,扯过床上那条打着补丁的棉被给她严严实实地裹上。 “你看着他,别让他乱叫,也别靠近窗户。”姜肆对阿团低声吩咐,指了指地上的少年。 阿团点点头,安静地走到少年身边蹲下,那双在昏暗中更显妖异的异瞳,一眨不眨地落在少年脸上,带着一种非人的专注。 安置好内部,姜肆再次走到窗边,这次她没有贸然开窗,而是透过之前被少年推开的那条缝隙,更仔细地观察院子。 借着雪地反射的惨白微光和稀疏的星芒,她看清了院子一侧那个用木头和茅草搭就的简易马厩。 食槽是石凿的,拴马桩磨得光滑,旁边还堆着一小垛干草,地上散落着些许草料碎屑。 养马,而且看这马厩的大小和食槽的数量,不像只养了一匹的样子,这户人家很可能以贩马运输或者至少是经常使用马匹为生。 大人应该不在家,只留下这少年。 不对…… 她耳朵微动,捕捉到楼下传来极其压抑的呼吸声,带着老人特有的浑浊和缓慢。 心中有了计较,姜肆决定必须先把小红安置好,这是他们重要的交通工具。 再次下楼,这次脚步更轻,像猫一样,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遂即打开大门,闪身出去,快速将拴在门外枯树上的小红解开缰绳。 小红似乎也感知到环境的改变,顺从地跟着她走进院子。 姜肆将它牵进马厩,熟练地拴好,又抱了几把干草放进食槽,小红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开始低头咀嚼。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暖和动物平稳的呼吸,姜肆心下稍安,至少代步工具和潜在的“资产”保住了。 身上的粗布衣早已被雪水和汗水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壳。 现在,必须解决湿衣服的问题了,否则不用等别人发现,他们自己先要病倒。 她在少年的房间里开始翻找,她先打开那个掉漆的衣柜,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套衣服,她摸了摸布料,多是结实的棉布,比划了一下,少年的身量确实和她与失忆少女差不多。 姜肆拿出两套半旧的棉布衣裤,懒得去看款式也不管潮湿还是干燥,先帮没什么力气的少女换上一套,自己也迅速脱下湿冷的破衣服,换上另一套。 当棉布包裹住几乎冻僵的身体时,她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冻得发麻的四肢似乎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转了个身,阿团正直勾勾盯着她看,姜肆后知后觉。 但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比基尼都穿过那么多回,露个肚兜算什么?下身不是穿着裘裤吗,就是短了亿点。 至于另一个,里衣虽然有些旧,但包裹的严严实实。 在她看来,生死面前,男女大防根本算不上什么,与此事相比,她更想知道这儿有没有阿团能穿的衣服。 他年纪小,身量矮瘦,少年的衣服对他来说像戏袍。楼下还有别的房间,或许能找到小孩子或者更小号的衣物。 她示意阿团留在原地,自己轻手轻脚地下楼。 堂屋一侧有扇门虚掩着,姜肆不动声色,假装没有察觉,脚步方向不变,似乎要走向堂屋另一侧看起来像储藏室的门,故意把后背暴露出来。 “嘎吱——” 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扑了出来,手中一道冷光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弧线,直劈向她后心。 姜肆早有防备,向侧面一闪,同时右手探出,用力扣住了对方持“凶器”的手腕,触感皮肤干瘦且布满厚厚的老茧,但那拼死一击的力道却不小,震得她虎口发麻。 借着从楼梯方向和堂屋窗户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混沌光线,她看清了袭击者。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深刻皱纹的老妇人,她浑浊的眼睛因惊恐和决绝而睁得极大,里面布满血丝,干瘪的嘴唇紧抿着,手里紧紧攥着的,赫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 “放开!你们这些天杀的拐子!强盗!放开我孙子!”老妇人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拼命挣扎,另一只枯瘦的手胡乱地抓挠姜肆的手臂和身体。 “婆婆!我们不是拐子!冷静点!”姜肆用力制住她,防止菜刀伤到任何人,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解释,真话假话混在一起,力求在对方情绪崩溃前取得信任。 “我们是路过遇了难的人,外面风雪太大,实在没办法才闯进来,只想借地方避避风,找件干衣服穿!您方才应该也上楼看过了,我们要是坏人,您孙子还能好好在楼上躺着吗?我们动他一根手指头了吗?” 老妇人挣扎的动作一滞,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姜肆近在咫尺的脸,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真假,但手里的菜刀依旧攥得死紧。 “胡说!你们…你们是外乡人!穿得破破烂烂,还…还爬我孙儿的窗!不是贼就是妖!想害我们祖孙!” 姜肆心念转动,知道普通的解释无法打消对方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对外乡人的排斥,必须给出一个更“合理”且能让对方有所顾忌的理由。 她放缓语气,脸上刻意流露出几分历经磨难后的疲惫和一种不容亵渎的郑重: “婆婆,实不相瞒,我们…我们是去青崖山寻仙缘的。” “青崖山?” 老妇人瞳孔猛地一缩,握刀的手肉眼可见地松动了一点点。 青崖山在此地方圆百里,都是传说中的仙家福地,带着凡人难以企及的神秘和天然的敬畏感。 “对,” 姜肆趁热打铁,半真半假地编织着故事,眼神显得真诚而疲惫,“路上不幸遇到了凶恶的妖兽,马车毁了,同行的伙伴也失散了,就剩下我们三个命大逃出来……您看那最小的孩子,” 她示意了一下楼上方向,听到动静跑过来的阿团。 “他天生异瞳,有游方的仙长曾说,他身负仙缘,指引我们送他上山拜师,没想到途中……唉,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惊扰了您和您孙子,实在对不住,但我们绝无恶意,只求暂避,天亮雪小些我们就离开,日后若能抵达仙山,定不忘今日收留之恩,必有厚报!” 她刻意模糊了“仙长”的具体信息,也充分利用了阿团眼睛的特殊性来增加说服力。 “寻仙访道”、“天生异象”这几个字,如同重锤,敲打在老妇人饱经风霜却对鬼神之事心存敬畏的心上。 她脸上的凶狠和决绝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困惑,她再次打量姜肆,虽然衣衫狼狈,面容憔悴,但换上新衣后,身姿挺拔,眉宇间并无普通流民的猥琐与慌乱,眼神清亮坚定,说话条理清晰,确实不像寻常逃难之人。 尤其是“仙缘”二字,让她不敢轻易得罪。 她终于松开了手,菜刀“哐当”一声掉在泥土地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姜肆,里面有恐惧,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你们,真不是拐子?真是……去那青崖山的?”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姜肆斩钉截铁,反正以后也是要修炼的,渡雷劫怎么不算天打雷劈呢?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刀柄上还残留着老妇人手心的冷汗,将刀柄转向老妇人,递还过去,姿态放得很低:“婆婆,这刀您收好,我们只求一隅之地暂避风寒,绝不敢再行惊扰之事。” 老妇人默默接过菜刀,抱在怀里,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姜肆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记牢,遂即颤巍巍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但那细微的呼吸声,依旧停留在门后,显然,她还在警惕着,只是迫于目前一对二并且对方手里有人质的情况下,没有胜算,所以选择了暂时的共存。 姜肆又何尝不知,但总不能去杀无辜的人吧。 她的权宜之计,必须在天亮前,想到一个更稳妥的办法,或者从这祖孙二人口中,得到关于所谓“青崖山”,或者其他门派收徒的切实线索。 她身心俱疲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去储藏室给阿团找合身的衣服。 第8章 成功打入内部 姜肆盯着地上瘫软如泥的少年,眉头拧成了结。 片刻迟疑后,她朝阿团招招手,示意帮忙将人弄到床榻上去。 阿团刚套上那身略显宽大的棉衣,下摆拖沓,让他走起路来有些笨拙迟缓,好在衣袖还算合身,不影响动作。 可这少年看着瘦,实际分量却不轻,比姜肆还高出半个头,身板结实,加上昏迷后全然放松,死沉死沉,活像扛了头死猪。 姜肆咬紧牙关,扣住少年一边胳膊,阿团在另一侧勉力抬起腿脚,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踉踉跄跄地将人半拖半抬地弄上了那张还算宽大的床榻。 一番折腾下来,姜肆额角沁出细汗,胸腔起伏,呼吸都重了几分。 她看着榻上并排躺着的少男少女,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虚弱昏睡,她不放心的探了下少女的额头,并未发热,稍稍安心了些。 接着俯身,草鞋上的泥雪化成水冻成冰茬子,一大块正连着鞋底,她将那双几乎冻硬的破草鞋薅起来挪了个位置,与少年的棉鞋放在一处,又把有些凌乱的被子往他们脖颈处掖了掖,确保冷风钻不进去。 幸好这土炕足够宽大,他们四个半大孩子挤一挤,倒也能勉强躺下。 只是被子不够,必须再找一床来。 姜肆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 目光一转,落在安静坐在炕沿的阿团身上。 小家伙穿着不合身的棉衣,坐得笔直,呼吸平稳,小脸上一片沉寂,仿佛刚才费劲搬运与他无关。 这副过分淡定的模样,让姜肆觉得有些好笑,可笑意还未达眼底便全部消散。 刚她累得气喘吁吁,没顾上细看,此刻静下心来,越发觉得阿团安静得过了头,虽然早发现他不太寻常。 但除了那双变来变去的妖异眼瞳和超越年龄的沉静,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嗯,面瘫算病,不算怪。 可他原本还是个哑巴呢,突然就能说话,而且理由还这么草率。 还有那动不动就变色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默默无闻的小炮灰……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只要不害人就行。 姜肆无所谓地眨了下眼,将念头撇开。 她伸手,把疑似发呆的阿团塞进尚有暖意的被窝里,低声交代:“乖乖躺着,姐姐去找床棉被就回来。” 说完,便转身,毫无顾忌地再次踏入楼下的黑暗中。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 榻上的阿团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静默地坐起身,动作轻巧地将脚上那双同样破烂的草鞋脱下,整齐地与其余两双摆放在一起。 随即向后靠去,瘦小的脊背贴上冰冷粗糙的土墙,一双异瞳在昏黄跳跃的烛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幽幽地定格在敞开房门外的黑暗深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深不见底。 直到熟悉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阿团才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迅速滑回被窝,连侧卧的姿势和手臂摆放的位置,都与之前分毫不差。 姜肆扛着一床略显沉旧的厚棉被,收敛气息走进屋。 映入眼帘的便是榻上三人“安然入睡”的景象——如果忽略最外侧少年微微翻起的些许眼白,这画面甚至称得上温馨。 要是今晚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就更好了。 姜肆晃了晃头,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将这荒诞的念头压下。 她弯腰,将棉被展开,仔细铺好。 正准备躺下歇息,目光不经意扫过炕沿下,那里并排放着三双破烂不堪的草鞋,以及一双质朴但厚实的棉鞋。 这几双鞋突兀地并置在一起,似乎有什么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痕迹。 她蹙眉凝神,想要捕捉那瞬间的异样感,却只觉得一片空白。 “奇怪,肯定是太累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她低声咕哝了一句,甩开这莫名的感觉,吹熄了手边摇曳的烛火。 天光透过糊着厚厚窗纸的格子窗,朦胧地照亮房间。 姜肆猛然惊醒,胸口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腰间似乎还被什么紧紧箍着。 她皱着眉,有些费力地抽出一只手,掀开被子一角。 阿团不知何时钻进了她的被窝,整个小身子蜷缩成团,紧紧贴在她怀里,脑袋深深埋在她胸口,只露出柔软的发顶。 怪不得做了一整晚贞子笔仙齐上阵的噩梦。 姜肆疲倦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猛地睁开,警惕地看向床铺最外侧。 那个少年依旧保持着昨晚被他们搬上去的姿势,双眼紧闭,呼吸平稳,似乎还没醒。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一丝疑虑悄然浮现:这少年,昨晚吓成那样,现在睡得这么沉?是心大,还是……缺心眼? 她又观察了下还在昏睡的少女,心中盘算着一会找些冻伤药回来。 假寐了片刻,姜肆打起精神,轻轻动了动,试图将像八爪鱼一样扒着自己的阿团弄下来。 刚一低头,却直直对上了阿团清醒无比的眼睛,那琥珀与鎏金交织的眸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深邃,正静静地望着她。 姜肆一愣,到嘴边催促他起床的话卡住了。 阿团却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姐姐,我跟你一起。” 姜肆动了动唇,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随意。” 两人一前一后悄声下楼。 楼下堂屋里,那老妇人正端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陶锅从连接厨房的小门走进来,锅里是熬得浓稠的粟米粥,散发着朴素却温暖的食物香气。 看到姜肆和阿团,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但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将锅放在堂屋中央的木桌上,又转身去拿碗筷,自顾自地忙碌着,仿佛他们只是两个不相干的暂住客。 这种反应让姜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这三个来历不明,昨夜还强行闯入的人,不应该被捆得结结实实,或者至少被严密监视起来吗? 就算她昨晚那番话忽悠成功了,也不该如此平和地准备好早餐,而是一番质问。 这绝对不正常。 以她看小说多年经验来看,这整个小镇,应该是暗藏乾坤,比如是什么邪修的据点。 如果有人闯入,这里的人家便理所当然的把他们当成坏人,抓去献祭? 各种阴暗的念头潮水般涌出,她视线扫过粥锅、碗筷,以及老妇人干瘪的手。 没有异常,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但她注意到,拿碗时,老妇人的手指在其中一个碗沿无意识地多停留了一瞬。 紧接着老妇人转身,朝他们缓慢的走来,把擦干净的一摞碗放在桌上,还给两人盛了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趁热吃吧。”自己却并没有坐下一起吃的意思,而是转身去收拾灶台。 这么热情,下药了吧?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回想起昨夜敲门无人应答,甚至纷纷关窗的诡异情景,越想越觉得可疑。 那或许不是冷漠,而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规则,避免打扰“猎物”入瓮? 心中警铃大作,姜肆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拉着阿团桌边坐下,观察着碗里的粥,米粒饱满,热气腾腾,闻起来也只有谷物本身的清香。 碗也是普通的碗,没有奇怪的纹路或残留物。 看起来越无害,说不定才是最致命的。 姜肆保持怀疑,并没有动筷,而是用指尖悄悄蘸了一点粥水,凑到鼻尖更仔细地闻了闻,依旧没有异味,除了粟米的微甜和温热,没有任何苦涩或其他奇怪的味道。 但这并不能完全排除嫌疑,都修仙了,她不知道的奇药肯定也多的是。 一番推测下来毫无收获,她眼神凝重的看向阿团,示意他先别吃。 阿团安静地坐着,一双异瞳从身旁人绷起的下颚线挲过,又落在粥碗上,淡色的唇微微上扬瞬又恢复原状。 姜肆端到嘴边,作势要喝,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着老妇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老妇人仍然背对着他们,擦拭灶台的动作略显迟缓,似乎并没有特别关注他们是否进食。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嘎吱嘎吱”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李轩昂扭扭捏捏地走下来,脸颊泛红,眼神躲闪。 “奶、奶奶……”他小声叫道,目光在接触到桌上的粥时,很自然地走过去,自己动手盛了满满一碗,然后“呼噜呼噜”地大口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含糊地说:“饿死我了……奶奶熬的粥最香了!” 姜肆仔细观察着李轩昂。 他的反应非常自然,喝粥的动作毫无迟疑,脸上只有少年人晨起饥饿的迫切和对食物单纯的满足,没有任何异样。 而且,老妇人看到孙子喝粥,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阻止或异常的神色,只是习惯性地责备了一句:“慢点吃,没个吃相!” 难道……是她想多了?药只下在他们碗里?可老妇人怎么确定她和阿团会用哪只碗? 姜肆决定再试探一下。 她放下碗,对老妇人笑道:“婆婆,这粥熬得真香,里面是加了什么特别的香料吗?闻着和平常的粥不太一样。” 老妇人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回,语气平淡地解释道:“哦,加了点后山采的醒神草根,磨成粉放一点,提神醒脑,我们这儿早上都习惯放点。你们外乡人可能吃不惯。” 醒神草?听名字倒不像是迷药。 姜肆踌躇着端起碗,进退两难,虽说按书里的剧情,她还没出现,不会嘎在这里,但眼下一切早已混乱,即便能够保证活这,但中途遭受的磨难可逃不了。 阿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粥,迎着姜肆不解的目光,他拿起木勺,舀了一小勺,准备送入口中。 姜肆瞬间猜到他的意图,面色一沉,抬手拍开他的手腕,拦下他的动作。 她重新取过一个勺子,在自己碗中搅动几下,舀起半勺,起身递到一旁发愣的少年面前,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家有个规矩,在朋友家做客时,碗里的第一口饭,须得主人家先尝…若是违背了,夜里老祖宗便会来把人带走……” “所以,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吗?” 那少年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听到“鬼”、“带走”几个字时,浑身不由一激灵。 他们可是同住一间屋的,万一她老祖宗找错了人,把自己带走了可怎么办?! “好说,好说!既然是你们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然不能违背!” 说完,他张嘴“嗷呜”一口,便将勺中的粥舔了个干净。 姜肆一直留意着老妇人的反应,只见她初时有些惊讶,随后并无其他异样。 嗯?表情变了! 哦,原来是那少年顺手端起阿团的碗,也“咕噜”喝了一口。 老妇人的神情便从惊讶转为了明晃晃的嫌弃。 确定了没事后,姜肆把那个勺子塞进少年的碗里,直接端起碗吸溜吸溜喝完了,随即又去盛了满满一大碗,同样飞快喝完。 连干四碗,她终于感到了饱足。 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姜肆满足地喟叹一声。 好险,差点就饿死了。 饿了两天,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回吃上一顿像样的饱饭。 就算这粥里真有毒,而这祖孙俩事先服了解药,她也认了。 总比做个饿死鬼强。 但这种可能性极小。 她的意图如此明显,那小的缺心眼看不出来也就算了,可老妇人历经风霜,昨晚展现的魄力非同一般,若看不出漏洞百出的借口,姜肆是决计不信的。 方才如果老妇人出手阻拦,以自己和阿团两个虾兵蟹将,对上这祖孙俩绝无胜算。 没有阻拦,本身已说明了一切。 但凡让姜肆察觉出一丝不寻常,她都绝不会喝下这碗粥。 但没有。 老妇人只有惊讶怀疑,以及了然之后的坦然,还有对自家孙子那毫不掩饰的嫌弃。 姜肆侧头看了眼换了碗粥正小口喝的阿团,眉头微蹙。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情形。 没出事万事大吉,可真出了事呢? 那又怎?难道要她感天动地以身相殉吗? 姜肆在心底嗤笑一声,答案再清楚不过。 当然不。 她只会诚心诚意地为他痛哭一场,哀悼他的逝去,然后大道朝天随便再选一边,或是转身踏上自己的路,天地之大,随处可往。 这次是她太过紧张了。 什么献祭的阴谋,什么昨夜的冷漠与今晨的“款待”,都只是这些镇民在见过“世面”之后的一种自保式的谨慎。 他们大抵确实见过些不寻常的修士或妖兽,知道外乡人可能带来麻烦,因而选择闭户不出。 可一旦确认来人“无害”,或因自家孩子的意愿而不得不与之接触时,他们也会显露出寻常人的一面,甚至带着底层百姓特有的“好意”。 譬如这碗添了所谓“提神醒脑”草根的粥,于他们而言,或许只是对“寻仙之人”一种微妙的示好与应对罢了。 第9章 感谢老铁送来的乖孙一位~ 吃饱喝足,暖意驱散了部分寒意,但姜肆没有放松。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里的底细,并决定下一步的去向。 她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目光落在对面有些局促又难掩好奇的少年身上,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小兄弟,昨夜真是对不住,吓到你了,还不知你怎么称呼?这位婆婆是?” 少年见姜肆态度友善,放松了些,挠了挠头:“我叫李轩昂,这是我奶奶,姓冯。” 他指了指在一旁沉默收拾碗筷的老妇人。 “原来是冯婆婆。” 姜肆轻拍了下额头:“你瞧我这记性。” 她莞尔一笑,打趣道:“光顾着喊你弟弟,却忘了问问,我们轩昂今年到底几岁了呀?” 李轩昂黑脸一红,略显局促道:“十一。” “哎呀,那该叫你哥哥才是。”姜肆眉眼弯弯,继续介绍:“这是舍弟,今年七岁,楼上还有家妹。” 李轩昂却不觉有异,目光澄澈地望来:“可我见着你第一眼就想唤姐姐,不能这么叫么?” 姜肆从善如流地颔首:“自然可以,好弟弟!” 随即她叹了口气,面露愁容,开始走流程:“我们姐弟几人流落至此,人生地不熟,也不知此地是何方位,归哪处管辖?我们原本是打算去青崖山寻亲访友的,谁知途中遭了难,迷失了方向。” 李轩昂到底年少,藏不住话,立刻接口道:“青崖山?那都是老辈人嘴里的传说啦,谁也没真见过!我们这儿归苍云城管,离那些仙家门派远着呢!听说最近的都是什么流云门、赤霞宗的,但也都在千里之外了!若是要去……” 赤霞宗,不就是她第一个门派吗?那得避开,她可不想牵扯进原书男女主的爱恨情仇。 但这流云门倒是不错。 姜肆心中一动,她记忆中书里提到过的,位于苍云城势力边缘的一个小门派,书中对其描述极少,只知它一直存在,不显山不露水。 这或许是个比虚无缥缈的青崖山更现实的目标。 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剩下的话她也就随意听听。 话音刚落,姜肆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与茫然:“竟是如此……看来是我们弄错了。 这世道不太平,我们几个弱质流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说着,视线又开始飘,同时将话题引到了冯婆婆那。 冯婆婆听着,意识到她的意思,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姜肆,声音干涩:“姑娘,不是老婆子多嘴,你们既然能从那种地方逃出来,就不是寻常的弱质流民。” “这世道的确不太平,想要活命,就得有活命的本事,或者找个能倚靠的地方。” 姜肆心中微凛,这冯婆婆话里有话。 她顺势问道:“婆婆见识广博,不知对这周边地界可还熟悉?像我们这样的,该往何处去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哪怕只是个能遮风挡雨,学点粗浅本事的小地方也好。” 冯婆婆沉默,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才道:“老婆子我没出过远门,只知道苍云城是大地方,能人辈出。” “至于那些仙家门派……不是我们凡人能轻易触及的。传闻那流云门,倒是不像有些门派那般高高在上,偶尔也会在苍云城招收些有缘的弟子,只是要求也不低,路途更是遥远艰险。” 这就对了,流云门信息虽少,但至少有个明确的方向。 她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婆婆指点!既然如此,我们便往苍云城方向去,若能有机会拜入流云门自是最好,若不能,在苍云城寻个生计也比漫无目的流浪强。” 商定了明日一早出发后,姜肆重新乘了碗粥独自上楼,阿团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与正扛着被子从隔壁房间出来的李轩昂打了个照面。 李轩昂脸上还带着点兴奋的红晕,主动说道:“姜姐姐,我收拾好了,今晚我睡这间!” 姜肆看了一眼他略显空荡的房间,又瞥了眼身旁沉默的阿团,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放缓语气,对李轩昂请求道:“轩昂弟弟,阿团虽年纪小,但毕竟是男儿身,我今晚要给另一位妹妹涂药,能否让他今晚与你同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李轩昂很开朗地答应了:“没问题!姜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团的!” 阿团抬起头,看了看姜肆,又看了看李轩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李轩昂走进了隔壁房间。 他能感觉到,姜肆生气了,但他想不出原因。 姜肆回到房间,发现失忆少女已经醒了,正半躺在榻上,见她进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想要起身。 姜肆快步上前拦住她,将手中温热的粥递过去。 “感觉好些了吗?”姜肆坐在榻边,语气温和。 “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不如我们交换姓名?我叫姜肆,外面那个小男孩叫阿团。” 少女捧着温热的粥碗,指尖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怯懦,轻声说道:“我…我记得,我好像复姓轩辕,其他的不记得了……” 她话中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恍惚。 “轩辕?”姜肆微微挑眉,这个姓氏可不常见,一般姓这个的不是主角就是重要配角,但原书中似乎没有出现过。 姜肆不再继续追问,毕竟轩辕自己也说了不确定。 她只是温声告知:“很好听的名字,你先好好休息,把粥喝了,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安抚好轩辕,姜肆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程和资源问题。 冯婆婆虽然松口让他们离开,但显然并未完全信任,给予的帮助有限。 如果没有额外的资助,他们前往流云门的路将会非常艰难。 就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姜肆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去而复返的阿团。 他仰着头,碎金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摄人心魄。 “姐姐为什么生气?”他直接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姜肆看着他,心中那股被隐瞒被“非正常”对待的憋闷感又涌了上来。 她抱臂倚在门框上,冷哼一声,开门见山地质问:“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五六岁小孩儿,但一路以来你的表现告诉我,你根本不是个孩子,至少心智上已经赶上我了。”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什么重生或者拥有一些不该有的记忆?” 阿团抬头,一直隐没在黑暗中的半边脸也露了出来,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在笑。 姜肆微微睁大了眼睛,懒散的身体不自觉开始紧绷。 这小子竟然不是面瘫?那之前难不成又在演我? 眼看着阿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几乎要笑出声来,姜肆心头火起,一巴掌不轻不重地糊在他脸上,咬牙警告:“够了!非要让大家都知道你不正常吗!” 一阵沉默。 姜肆烦躁地收回手,中途没忘在阿团肩头的衣服上蹭了两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太轻了,姐姐。” 阿团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姜肆莫名其妙,只当他又在转移话题,丢下一句:“爱说不说。”转身就想回屋。 关门时,阿团一只手突然卡了进来,阻止了她关门的动作。 姜肆凌厉的视线剐去。 “威胁我?” “姐姐。” 阿团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是我没做好吗…” 姜肆顿住,脑海里仿佛被什么击中,一些属于原主的,但被她忽略或尚未完全融合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 糟了…… 原主因为女儿身不受父母待见,而阿团的年龄恰好与原主那个备受宠爱的亲弟弟相仿。 原主将自己在家中受到的委屈和不公,变本加厉地发泄在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身上。 她不允许阿团笑,不允许他哭,甚至不允许他脸上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一旦阿团流露出情绪,尤其是笑容,原主就会觉得无比刺眼,随之而来的便是巴掌和辱骂。 虽然没有更极端的身体虐待,但这种长期的精神压制和偶尔的暴力,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同样是残酷。 她终于明白了阿团那句话的意思。 “一直这样……” “太轻了……” 这确实是原主一直以来对他的要求和施加的“惩罚”。 而且,他竟然八岁了。 之前看他瘦瘦小小还以为只有五、六岁。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不够关心,所以根本没在意过。 姜肆喉头一哽,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质问都堵在了胸口,说不出口了。 原身对他那么差,那阿团现在对自己的依赖算什么?斯德哥尔摩,还是另有隐情? “进来吧。” 她松开按在门上的手,声音有些干涩。 “今晚我们一起睡。”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索性不再深想。 但一时半会她又无法控制思绪,只好分散注意力,转身去整理旁边桌子上从冯婆婆那里连哄带骗来的三身厚实棉衣。 这是为她自己,阿团和轩辕准备的,以备路上严寒。 为了这几件衣服,她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哎,阿团……以后该怎么和他相处?姜肆独自发愁。 阿团轻轻合上门,转过身,望向背对他整理衣物的姜肆。 在她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他的眼神疯狂又骇人。 像是一头在深渊边缘挣扎太久濒临崩溃的野兽,凝视着唯一猎物。 浸满了暴戾,饥渴,以及一种扭曲的占有欲。 可在那片浓稠的黑暗深处,似乎又翻涌着别的什么,一些更为复杂难辨的痕迹。 “发什么呆呢,赶紧过来睡觉。”姜肆整理好东西,一回头,卡壳了。 那眼神是…… 难过?不会吧?!拿错剧本了?谁家破碎感古风小团子跑出来了,赶紧领走! 小团子压根没打算掩饰,姜肆看得清清楚楚,真是该死的熟悉。 没有人比她更懂,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 她第一次投资失败,存款全部打水漂时也是这样,何止心碎,整个人都要碎了。 这让她更不敢往下想了,心里也隐约猜到了个大概。 她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再追问阿团什么重生之类的问题。 他都暗示,不,这简直跟明说没区别了。 到这份上了,就算不是重生,背后的真相估计也**不离十,而且肯定不是什么温馨美好的往事。 心里膈应得慌,姜肆最后还是没同意阿团与她睡一个被窝。 这一晚,她背对着阿团,在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姜肆不出所料的又感受到昨天同样的感觉,不过这次是贴在背后,她不留情的直接把阿团扒开,叫醒轩辕,三人收拾好行装下楼。 昨天她刻意讲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又“不经意”透露出他们要去追寻仙缘,当时李轩昂那亮晶晶充满向往的眼神,让姜肆当场就想出另一个办法。 或许,可以多个“向导”和“赞助人”。 她昨天下来送碗时,动静弄得很大,茅厕嘘嘘完,她就演了起来。 先去马厩喂了小红,打包干草的同时,还十分感慨的自言自语,说了些“明天天气不错正好赶路”、“希望路上顺利”之类的话。 她确信当时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李轩昂听到了。 估计现在正跟冯氏掰扯呢。 果然,刚到楼下,就听见冯婆婆房间里传来李轩昂带着哭腔的恳求:“奶奶!求您了!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吧!我从小就仰慕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仙人!我不想一辈子待在镇上赶马运货!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冯婆婆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正“路过”的姜肆心中微动,知道机会来了。 她假装刚被声音吸引,走上前,看向眼睛通红情绪激动的李轩昂,语气平和地劝道:“轩昂弟弟,修仙之路,并非你想象中那般逍遥快意。 它意味着与天争命,与己抗争,要耐得住清苦,受得住寂寞。 途中更有无数艰难险阻,妖邪诡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可知,我们此行,便是九死一生?” 李轩昂被她这番严肃的话语说得一愣,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我不怕苦!姜姐姐,我能吃苦!我就想出去看看,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求您跟奶奶说说,带上我吧!” 姜肆叹了口气,目光似乎透过他年轻激动的脸庞,看到了某种更深远的东西,语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般的沉重: “仙路渺茫,道心惟微。” “重要的是本心坚定,而非一时冲动,你若真下定决心,需知踏出此门,凡尘俗世便渐行渐远,前路莫测,福祸自担。” 她这番话半是提醒,半是刻意营造出一种“道途艰辛”的氛围,既显得真实,又能进一步激发少年人破釜沉舟的决心。 但这些说辞只能忽悠住热血上头的李轩昂。 没有看到确切的希望,没有证明他们拥有“非凡”的能力,首要考虑孙子安全的冯婆婆是绝不会轻易信任并放行的。 姜肆沉思,问题是她自己连修真的门都没摸到,更别提施展什么术法来震慑了。 看来,忽悠李轩昂同行并获取冯婆婆资助的计划,大概率是要落空了。 没了冯婆婆的倾情赞助,他们大概只能继续之前艰难跋涉,说不准就要乞讨要饭一路要到流云门了。 不要啊……! 一想到他们仨街边要饭的场景,姜肆悲痛皱眉,原本就不太直的腰板被养家糊口的重担压的更弯了,眉宇之间的褶皱也越来越多,恨不得夹死一只苍蝇。 费力演了这么一出,这种结果她不允许啊喂! 姜肆暗含“威胁”的目光,沉沉落在阿团身上,怕他感觉不到,她还用膝盖顶了阿团两下,示意他有招赶紧使。 一直安静站在她身侧的阿团拉住她的手,安慰的捏了一下,示意她不用紧张。 接着,他抬起眼,视线掠过争执中的祖孙二人,放下一直抱在怀里没动过的水碗,抬起小手,对着桌面上一点不小心洒落的水渍,指尖动了动。 下一刻,在冯婆婆和李轩昂震惊的目光中,那点不起眼的水渍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悬浮起来,脱离桌面,化作一颗圆润剔透,微微颤动的小小水珠,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阿团指尖上方寸许之地,在从门缝透进的晨光中,折射出细微而梦幻的虹彩。 “这……这是仙法?!”李轩昂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那悬浮的水珠,几乎要跳起来。 冯婆婆也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又看向阿团那对非同寻常的妖异眼瞳。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和轻视,在这一刻彻底被一种混着敬畏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她孙子跟着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丝触摸到那个神秘世界的可能。 阿团指尖蜷起,悬浮的水珠瞬间失去支撑,“啪”地一声轻响,重新落回桌面,溅开一小片湿痕。 他做完这一切,异瞳悄悄转向姜肆,极快地眨了一下。 “……” 演都不演了,指定是巴掌扇少了。 她也不矫情,立马抓住这个机会,转过头,神色变得无比真诚,对着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冯婆婆说道:“冯婆婆,您也看到了,阿团他天赋特殊,已初步感应灵气,踏入仙途门槛。” “我们不敢妄言一定能庇护轩昂弟弟成就仙道,但若能顺利抵达流云门,必会尽力照拂,引他入门。” “只是前路艰难遥远,危机四伏,还需些物资以备不时之需,方能多几分把握。” 她这番话,七分真三分演,既点明了己方的“价值”,也强调了困难,显得更加可信。 冯氏看着眼神坚定、充满渴望的孙子,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阿团和言辞恳切的姜肆,心中天人交战。 她了解自己的孙儿,知道他性子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 如今亲眼见到“仙家手段”,孙儿又铁了心,她若强行阻拦,恐怕弄巧成拙…… 她长叹一声,终究是松了口。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喃喃着,转身进了里屋,翻箱倒柜,不仅拿出了不少家里备着的金疮药、驱寒散等伤药,以及大量耐放的肉干、面饼,还将几套厚实保暖的衣物和一个沉甸甸的,显然积攒多年的小钱袋塞给了李轩昂。 最后,她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手里牵着一匹看起来同样结实温顺的棕色母马。 “这匹马脚力尚可,也温顺,你们路上换着骑乘,也能省些力气。” 冯氏红着眼圈,将缰绳递给姜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路上,一定要小心,互相照应着点。” 姜肆立马接过缰绳和所有物资,生怕冯氏晚了反悔。 她看着冯婆婆,真心的承诺:“婆婆放心,只要姜肆有一口气在,必竭尽全力,护轩昂弟弟周全,带他觅得仙缘,拜入仙门。” 李轩昂更是声泪俱下,跪在冯婆婆面前磕了个头,发誓道:“奶奶!孙儿不孝,让您担心了!您等着,等孙儿迈入修炼之道,一定寻来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回来孝敬您和爹娘!” 冯婆婆欣慰的轻拍孙儿的头,目光看向姜肆郑重道:“那流云山虽算的上安稳,但没有什么底蕴,另,有一姓冯的长老,万不可拜入他的门下,羽翼未丰时不要与他起冲突,切记。” 姜肆脸色微变,咬紧后槽牙,满脸感动的应下。 心下暗骂,老家伙心眼多。 还好把她亲孙子忽悠入伙了,不然这老家伙肯定不会告诉她这么重要的消息。 第10章 “演员请就位” 离开了相对安宁的清河镇,四人两马再次踏上前往苍云城的旅程。 李轩昂自告奋勇担任向导,拍着胸脯保证认得路,言辞凿凿,仿佛那条路是他家后院的小径。 “姜姐姐,你放心!我爹带我去苍云城附近贩马,走过好几次,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李轩昂骑在棕马上,意气风发,与几天前那个被吓晕的少年判若两人。 姜肆对此持保留态度,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小心控制着身下同样负重不轻的小红。 阿团坐在她前面,异瞳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尘土飞扬的土路。 轩辕则与李轩昂同骑,她紧紧抓着马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对前路的茫然与一丝微弱的期待。 然而,李向导的威信在第三天下午就遭到了严峻考验。 “呃……姜姐姐,你看前面那棵歪脖子树,好像有点眼熟?” 李轩昂挠着头,望着不远处一棵形态奇特的枯树,语气从自信满满变得游移不定。 姜肆勒住马缰,看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岔路口,以及那棵在两个时辰前似乎就见过的,造型扭曲的“歪脖子树”。 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和:“李轩昂,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指着不同的树说眼熟了。” 李轩昂一脸茫然:“啊?有吗?” 他努力在记忆中翻找:“我记得就是这条路啊,旁边应该有条小溪……咦,小溪呢?” 最终,在姜肆越来越“和善”的目光注视下,李轩昂不得不红着脸,硬着头皮,滑下马背,跑去向路边田里正劳作的老农问路。 他说了半天,老农才慢悠悠地抬起胳膊,指向了他们来的方向。 结果证实,他们早在半天前就走错了一个不起眼的岔口,白白绕了一大圈,浪费了宝贵的体力和时间。 “对不起,姜姐姐……” 李轩昂牵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之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姜肆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算了,下次不确定的时候,早点问路。” 接下来的路程,姜肆彻底放弃了完全依赖李轩昂的念头,采取了李轩昂指路,她再次询问路人,或者观察官道标记的双重保险模式。 饶是如此,原本预计七八天的路程,还是因为李轩昂时不时的“记忆偏差”和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雨耽搁,磕磕绊绊地走了近十二天。 干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冯婆婆给的那个沉甸甸的钱袋也日渐干瘪。 当四人终于远远望见苍云城那巍峨高耸如同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的灰色城墙时,几乎已是灰头土脸,弹尽粮绝。 小红和那匹棕马也瘦了一圈,鬃毛黯淡。 “终于到了!苍云城!我就说能找到吧!” 李轩昂再次激动起来,指着前方,试图洗刷之前带错路的耻辱,只是声音底气稍显不足。 越靠近城池,官道上的人流车马就越多。 挑着担子的货郎、推着独轮车的农夫、骑着高头大马的商人、还有像他们一样徒步或骑着劣马的旅人,形成一股熙熙攘攘的洪流,涌向那巨大的城门。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接受盘查入城。 兵士们穿着统一的皮甲,手持长戟,表情严肃地检查着行人的行李和路引。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味以及一种大城特有的喧嚣气息。 排队的过程漫长而煎熬。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西斜,姜肆心中有些焦急。 如果进不去城,今晚又要风餐露宿,他们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终于轮到他们时,一名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兵士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尤其是在他们衣衫因为连日奔波而显得破旧脏污的样子上停留了片刻,公式化地说道:“入城费,一人五个铜板,马车另算,一匹十个铜板。” 姜肆暗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四人两马,需要四十个铜板,相当于四钱银子。 她摸了摸怀里那个已经轻飘飘的钱袋,暗暗松了口气,这个价格虽然肉痛,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冯婆婆给的银子应该还能勉强支撑。 她正准备掏钱,那兵士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另外,初次入苍云城,需没人缴纳保证金十两银子。” “保证金?” 姜肆掏钱的动作一顿,愕然抬头:“什么保证金?” 兵士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不耐烦地用长戟墩了墩地,发出沉闷的响声:“防止你们这些外乡人在城里闹事毁坏公物!等你们离城时,若无偷窃、斗殴、损坏器物等不良记录,凭此凭证退还。 若是闹了事,这钱直接扣没,充公!” 每人十两,他们四人就是四十两! 明目张胆的黑啊,她的连锁店横跨几省,都不敢这么黑。 姜肆自愧不如。 冯婆婆给的钱袋里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两碎银和一些铜钱,这一路省吃俭用,啃干粮,住荒庙,此刻剩下的全部家当加起来,恐怕连五两都不到了。 这四十两银子的保证金,简直是要她的老命。 “兵爷,通融一下!” 姜肆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试图争取:“我们就是来找亲访友的,都是老实本分人,绝不会在城里闹事……您看,我们这拖家带口的,像是会惹事的人吗?” “规矩就是规矩!管你拖家带口还是孤身一人!没钱?” 兵士嗤笑一声,态度强硬地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那就别进城!别挡着后面的人!下一个!”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夹杂着几声抱怨。 眼看进城无望,几人被兵士粗暴地赶到一边。 他们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躲过人贩,骗过……呃,是说服了冯婆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竟然被这区区几十两银子的“保证金”拦在了仙门之外。 “现在怎么办?” 李轩昂哭丧着脸,声音带着哭腔:“进城的银两还要攒着,一个能用子儿都没了,难道要露宿城外吗?”他想到了自己发下的豪言壮语,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轩辕紧紧咬着下唇,眼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黯淡下去。 阿团则站在姜肆身边,视线扫过那高大的城墙和冷漠的兵士,看不出什么情绪。 姜肆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流,又看了看身边两个眼巴巴望着她,等待她拿主意的“傻白甜” 真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办?还能凉拌咋地。 姜肆:“赚呗。” 李轩昂茫然:“赚?怎么赚?” 姜肆的目光在城门附近逡巡,最后定格在那些蹲在墙根下,面前摆着破碗的身影上。 她莞尔一笑:“抢生意。” 一语成谶,还真让她说着了,呸呸呸! 于是,在苍云城高大威严的灰色城墙根下,靠近城门人流密集的区域,多了四个顶着鸡窝头,衣衫褴褛满面尘土的少男少女,开始了他们短暂而“辉煌”的乞讨生涯。 姜肆率先尝试,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种凄凉的语调讲述他们寻亲不遇,盘缠用尽的悲惨遭遇。 可惜她在演戏上实在没什么天赋,语言干巴巴,表情也不够到位,收获寥寥,只有几个铜板叮当落入临时捡的破碗里,还不够买两个包子的。 李轩昂更是拉不下这个脸面,他好歹曾经也是镇上衣食无忧的少年,此刻让他对着陌生人伸手乞讨,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涨红着脸,声音细若蚊蝇,别说要钱了,别人连听都听不清。 阿团主打一个听话,他面无表情地站着,那双过于妖异的眼瞳毫无顾忌地扫视路人,不仅没讨到钱,反而因为他那异于常人的眸子和冷冰冰的气质,吓跑了好几个原本被他皮相迷惑想要施舍的妇人。 姜肆看着碗底那几枚可怜的铜板,琢磨要不要写点剧本,或者干脆让阿团用仙法忽悠点钱时,一直沉默缩在角落的轩辕,自告奋勇。 姜肆目送她上场,倍感欣慰。 就该这样,大大方方的。 轩辕走到人流稍多的地方,也不像姜肆那样大声吆喝,只是默默地跪坐下来,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起初,只是压抑的啜泣声从她喉咙里溢出,肩膀小幅度的微微耸动。 人一多,她的也哭声越来越大,不再压抑,变得哀婉凄切,如同杜鹃啼血,又似孤雁失群,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委屈不幸,与漂泊无依的苦楚。 直到四周围满人,她适时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脏污的小脸上,泪水冲出道道蜿蜒的白痕。 那双原本总是带着迷茫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破碎无助的光芒,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随着她的抽泣微微颤抖。 她的嘴唇微微张合,吐出一个“冤”字后又闭上,欲语还休,仿佛有千言万语的悲苦堵在胸口,无法言说…… 那哭声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那姿态柔弱无助,我见犹怜。 她甚至不需要说一个字,仅仅凭借那哀恸的哭声和破碎的眼神,就瞬间抓住了路人的心肠。 很快,就有一些围观的妇人面露不忍,小声议论起来。 “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可怜成这样……” “瞧这小脸哭的,造孽啊,怕是遭了大难了……” “爹娘呢?怎么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流落在此……” 铜板开始“叮叮当当”地落入他们面前的破碗里。 甚至有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叹了口气,直接丢下了一小块碎银子。 李轩昂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姜肆也表示开了眼了。 这演技……这共情能力……简直是天赋异禀。 声泪俱下,情感饱满,层次分明,瞬间就能调动起旁观者内心最柔软的同情心。 这要搁现代,影后手到擒来。 第11章 “影后轩辕。” 有了轩辕这“台柱子”堪称核武器级别的表演,他们的“收入”呈指数级陡增。 姜肆立刻调整策略,让李轩昂去演傻子,自己退居二线,负责在一旁语气沉痛地补充些“家乡遭灾”、“父母双亡”、“带着弟妹千里寻亲却扑空”、“盘缠被盗”等细节,将故事编织得更加丰满感人。 阿团坐在轩辕旁边,姜肆嘱咐他没事不要睁眼。 几人分工合作,一旦发现有不怀好意的视线时,姜肆就把李轩昂丢去装疯卖傻吓退那些疑似恋童癖的变态。 李轩昂拿捏的死死的,在这个赛道强的可怕,甚至趁乱对那些死变态踢两脚,打两拳。 半天下来,当夕阳将城墙染成橘红色时,他们清点战果,竟然还真的凑够了入城费以及那笔原本遥不可及的保证金,甚至还略有盈余。 姜肆握着沉甸甸的钱袋,高兴的直拍轩辕大腿。 感谢各位天使投资人,尤其是那五位出手大方,做好事不留名的人间富贵花。 太有实力了! 李轩昂也看向轩辕,眼神充满了敬佩和不可思议。 四个人里最冷静的,反而是阿团。 缴纳了昂贵的“入城学费”,从面无表情的兵士手中接过写着编号,样式粗糙的木制凭证,四人牵着马,终于踏入了青云城。 城内景象与城外截然不同。 宽阔的青石板街道纵横交错,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旌旗招展,卖什么的都有。 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香气四溢的酒楼、琳琅满目的绸缎庄、寒光闪闪的铁匠铺、甚至还有飘着药香的医馆和摆满奇怪材料的杂货铺。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说笑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喧嚣的声浪,冲击着他们的感官。 繁华,热闹,生机勃勃。 这是青云城给他们的第一印象。 但他们此刻无暇细细欣赏这异世界的都市风情。 当务之急是找个最便宜的地方落脚,然后立刻打听流云门招收弟子的事情。 幸运的是,这事儿在城里似乎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找了一家门脸窄小价格低廉的客栈住下,姜肆多给了些银子,嘱咐伙计看好两匹马。 付完账,几乎花光了乞讨盈余的所有钱,只剩下两文钱,留着明天解决饥饱。 姜肆顺便又开始搭话,伙计将多出来的银子揣怀里,见她问的也是一些众人皆知的事儿,便没有隐瞒地告诉他们: “流云门和赤霞宗招弟子?哦,就后天,在城中心的广场上。 两家一起办,听说各来了五位仙师老爷主持,主要就是测那个什么……灵根!对,灵根!” “听说来了好多仙师呢!”旁边一个正在擦桌子的帮闲插嘴道,脸上带着羡慕。 姜肆立马接话,佯装悲伤:“那这……我们只是穷苦百姓,小地方逃难来的,偶然听到这个消息,本想去那些宗门管饭饿不死,现如今听两位大哥此番话,恐是希望落空了……” “可不是嘛!” 伙计来了点精神:“城里城外,但凡是家里有点钱、孩子年纪合适的,哪个不想去碰碰运气?我们那片张财主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岁,一大早就被送去精心准备了,就盼着能被选上,光宗耀祖呢!” 帮闲摇摇头:“唉,哪那么容易。” “听说来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去了也是陪太子读书,白白浪费功夫……” 听到这些议论,李轩昂和轩辕心情复杂。 激动的是终于赶上了,而且地点明确。 忐忑的是,竞争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激烈和不公平。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姜肆领着他们回房休整,毕竟只定了一间房,打地铺都得折腾一阵儿,早收拾早休息。 选拔当日,天刚蒙蒙亮,甚至鸡鸣声还未完全消散,姜肆就把其他三人从硬邦邦的床板上拽了起来。 他们用最后两文钱买了几个最便宜的粗面馒头填饱肚子,然后匆匆赶往城中心的广场。 尽管自认为起得足够早,但当他们到达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巨大的广场,以中央一座高大的石台为中心,此刻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地面。喧闹声如同雷鸣,震得人耳膜发嗡。 果然如客栈伙计所说,前来参加选拔的,大多都是年岁在六到十五岁之间的孩童和少年,而且清一色衣着光鲜。 男孩们穿着锦缎长袍,腰佩美玉,女孩们则裙裾飘飘,环佩叮当,个个皮肤白皙,举止间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他们由仆人家丁或父母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 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棉布衣服,看起来家境尚可的平民子弟,但也尽量收拾得干净整洁。 像姜肆他们这样,穿着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甚至还带着旅途磨损和污迹的粗布棉衣,头发因为连日奔波疏于打理而纠结乱如蓬草,脸上还带着没完全擦干净的尘灰。 在这群光鲜亮丽的少年少女中,简直如同混入珍珠里的沙砾,格外刺眼。 他们四人所到之处,不由自主地空出一小圈,吸引了不少或好奇、或鄙夷、或嫌弃的目光。 姜肆对此毫不意外,阿团更是视若无睹。 李轩昂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藏起来,但被姜肆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轩辕虽然不对此感到难堪,但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大场面,有些不自然的往姜肆身后缩了缩。 姜肆安慰的拍了拍轩辕的肩。 生存的压力和明确的目标让她无视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视线。 她示意李轩昂照顾好轩辕和阿团,准备去打探消息。 原书里没提过这些底层人物的生活,她自然也不知道这选人具体选的是什么。 她悄无声息地挤过人群,竖起耳朵,凑近那些正在高谈阔论,明显互相认识的富家子弟小团体。 那个穿着紫色绸缎的小胖子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我爹说了,只要我能进入赤霞宗,不论外门内门,整个宗门,一年的伙食费他都包了!” “切,那算什么?他们不缺钱,更瞧不上凡人用的金银财宝!” 旁边一个摇着折扇的竹竿不屑地反驳:“我娘可是特意托了关系,花重金从万宝阁求来了一颗‘启灵丹’!据说能在测试前短暂提升感应灵气的灵敏度,增加几率!” “哼,外力终究是外力。” 另一个看起来最正常的青衣少年淡淡道:“我祖父曾说,灵根天成,强求不得。 不过,听说这次流云门带队的是外门执法长老雷万钧,脾气可是出了名的火爆,上次有个不开眼想浑水摸鱼的,直接被他一袖子扇飞出广场,躺了半个月!” 姜肆听得正起劲,努力将这些碎片信息拼凑起来,忽然被那小胖子发现。 他皱着眉头,嫌弃地用手指着姜肆:“喂!哪来的叫花子?挤什么挤?偷听我们说话?!” 他这一嗓子,顿时让周围几个少年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姜肆身上,那目光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姜肆稳如老狗,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崇拜笑容,拱手道:“几位少爷莫怪!几位一看就气度不凡,见识广博,定是出身名门!我是从偏远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刚才偶然听到几位谈论仙门轶事,心生向往,犹如井底之蛙见了苍穹,忍不住多听了几句,实在是被几位的风采和见识所折服,还望几位大人大量,勿要与我们这等人计较。” 她一顿胡说八道,加上不要钱似的吹捧,姿态放得极低把他们哄的几乎要飘起来。 看他们那得意的模样,姜肆趁机问出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问题:“不知几位能否指点一二,这两宗招收弟子,除了测灵根,可还有什么其他讲究?比如这灵根,具体是怎么个测法?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肆这通马屁拍得恰到好处,那几个少年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加之周围人多,他们也要维持“世家子弟”的风度,倒也没多为难她。 那小胖子哼了一声,用施舍般的语气,带着几分炫耀解释道:“还能怎么测?就是用测灵石呗!听说是一块能感应天地灵气的神奇石头!把手放上去,有灵根的就会亮,亮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属性,金木水火土什么的,亮的程度代表资质好坏!土包子,懂了没?” “原来如此!竟是这般神奇!多谢少爷指点迷津!少爷果然博闻强识!”姜肆脸上继续笑嘻嘻,心里默默记下“测灵石”、“颜色属性”、“亮度资质”这几个关键词。 就在她还想着能不能再套出点关于“启灵丹”或者那位“雷万钧”长老更多信息时,广场前方的高台上,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咳嗽。 “咳哼!”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压过了全场数万人发出的所有嘈杂喧闹,如同在每个人的耳边直接响起,震得人心头一颤。 刹那间,原本如同沸水般的广场,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循声望去。 只见高台上,不知何时已多了十位身着不同款式道袍的老者。 他们分列两侧,左侧五人穿着淡青色道袍,袖口绣着流云纹样,右侧五人穿着赤红色道袍,衣襟处有火焰图腾。 这十位老者,个个气息沉凝,目光开阖间精光隐现,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他们的目光平静地扫视台下,凡是被目光掠过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刚才那声咳嗽,正是流云门一侧,站在首位的一位面容肃穆,眼神凌厉的老者所发。 他身形不算高大,但站在那里,却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他目光扫过台下,尤其在几个还在偷偷交头接耳的地方顿了顿,那几人立刻噤若寒蝉,脸色发白。 最终,他的目光似乎在不远处还没来得及退回人群的姜肆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姜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仿佛被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一样,吓得她赶紧缩了缩脖子,脚步飞快地钻回了李轩昂他们身边。 姜肆心有余悸,望向高台之上。 那就是小胖子口中的雷万钧? “肃静!” 雷万钧声若洪钟,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股凛冽的煞气,清晰地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甚至震得一些年纪小的孩子瑟瑟发抖。 雷万钧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言简意赅:“今日,乃流云门与赤霞宗开山收徒之日。” “规矩很简单,年满六岁,未满十六者,依次上前,触摸测灵石,符合要求者,留下等待。”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再次扫过全场,着重强调:“无关人等,不得喧哗,不得滋扰秩序,不得妄图舞弊!违者——” 他并没有说出惩罚是什么,但那股骤然加剧的威压,以及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众人被压的喘不过气,毫不怀疑,任何敢于挑战规则的人,下场绝对会非常凄惨。 雷万钧说完,对身旁一位负责具体事务的流云门弟子微微点了点头。 那弟子会意,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运足中气,朗声宣布,声音传遍四方: “吉时已到!选拔——开始!” 第12章 “你们都要那我也要!” 随着那声“开始”在广场上荡开无形的涟漪,整个场面虽然依旧寂静,却陡然多了一种“开学典礼前等待分班考试”的紧绷感。 姜肆调整吃瓜专用站姿,准备好围观各种“天才出世,震惊四座”的名场面了。 然而... 预想中逐一上前公开处刑,不是,公开资质的场景并未出现。 只见高台上,流云门与赤霞宗各自五位外门长老,同时向前迈出一步,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磅礴的灵力自他们体内涌出,如同无形的潮水,在高台前方迅速凝聚交织,最终化作两个巨大无比、几乎笼罩了半个广场的半透明光罩。 一个呈现淡青色,流云纹路隐约浮动;另一个则是赤红色,仿佛有火焰在内里流转。 【检测到高强度环境灵力波动…正在分析……滋滋…信号不稳……】 熟悉的少女音在脑海中响起,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断断续续。 姜肆:“说重点。” 【亲~需要小卷为您价值连城的“天生剑骨”和“变异天冰灵根”提供“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遮瑕服务吗?】 姜肆心中一凛,系统竟然连这个都知道?而且还能“遮瑕”? 【温馨提示:若不遮瑕,您将喜提“行走的唐僧肉”体验卡一张,附赠“原书男女主角重点关注”大礼包哦!】 【若选择遮瑕,则将展示“平平无奇单水灵根”,安全系数UP!但修炼速度可能会从超跑变自行车,还有被坏淫抓走吸干的风险咩~】 她瞬间明白了101的意思。 单水灵根,未变异的冰灵根本质上被视为水灵根。 在某些心术不正的修士眼中,确实是上佳的炉鼎人选,更别提她这具身体里还藏着堪称剑修至宝的“天生剑骨”。 若是暴露,别说还没成长起来,就算成了金丹、元婴,恐怕也会被某些老怪物盯上。 但如果遮住的话,没有了天生剑骨和极品灵根,就算是单水灵根也不足以令人垂涎,毕竟体质一般,就算抓去做炉鼎,采上几回就废了,大家族是瞧不上的,而一般危险宗门足以抵挡。 主要是,暴露出天生剑骨,还是会被卷进原书男女主角的剧情里,因为后期,她的剑骨会被挖给女主。 不暴露,还有避开的可能。 “全部遮上吧。”姜肆毫不犹豫,就算要活得谨慎,也比当炮灰强。 【好嘞!遮瑕套餐安排上!能量-10...能量不足...系统即将进入节能模式...宿主记得早点修炼...给我...充电...ZZZ】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死寂。 但姜肆明显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层无形的能量覆盖了起来,那种自从来到这个广场上就隐隐与周遭寒气相互呼应的奇异感减弱了许多。 行吧,自行车就自行车,总比没命强。 这101虽然不靠谱,关键时刻还真能顶点用。 高台之上,雷万钧对身旁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名弟子立马上前一步,高声宣布,裹挟着灵力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广场: “所有符合年龄要求者,依次进入对应光罩范围!无灵根者,会被光罩排斥,无法进入!身具灵根者,可顺利穿过!此罩只辨有无,不显资质!穿过者,即为初选合格,可随我等回宗门进行下一步详测!” “不得拥挤,不得喧哗!” 姜肆闻言,有些惊讶。 还挺谨慎,跟以前看的小说里当众测出惊天资质然后被各方势力盯上的桥段不一样啊。 这是怕好苗子还没进门就被别人惦记上,或者被不怀好意的人半路截胡? 但她仔细一想,品出点什么了。 还是因为宗门实力不够强盛。 原书男女主所在的宗门就是拥有上古传承的五大宗门之首,门内弟子全部是剑修,战斗力惊人,所以才这么嚣张,看上哪个有资质的直接明抢。 姜肆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被抢过去,而且还要当工具人,顿时感觉恶心。 她忍住不去想那两个晦气玩意儿,抬头仔细观察。 发现流云门和赤霞宗的长老们,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和谐,但眼神交汇间,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防。 尤其是当有少年站在两个光罩中间犹豫时,双方长老都会立刻投去充满暗示的目光。 流云门一位面容清癯的长老温和开口道:“孩子,灵根属性与门派功法契合至关重要,我流云门功法中正平和,兼容并蓄,尤擅唤雷、凝水之法,于道基打磨最为扎实。” 赤霞宗一位方脸长老立刻接口,声若洪钟:“修仙之路,勇猛精进方是正道!我赤霞宗功法刚猛炽烈,尤以火系、金系术法称雄,战力无双!小子,想将来扬名立万,选我赤霞宗绝不会错!” 这简直像是招生办在抢优质生源啊,姜肆差点以为自己重返大学。 她注意到,有位鹅黄衣裙的少女傲娇地走向了流云门的光罩。 而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眼神纯净的少年看了一眼说话的流云门长老,便也跟了上去。 队伍开始向前移动,场面颇为奇妙。 一个个身影接触光罩的瞬间,结果立判。 大多数人如同撞在柔软的墙壁上,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推回,脸上瞬间写满了失落与绝望,默默地退到一边。 其中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占大半。 而少部分人,则在接触光罩的瞬间,身体仿佛融入水中一般,顺利穿了过去。 那几个修仙家族的旁支子弟则都顺利穿过,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姜肆四人排在流云门的队伍里,轩辕紧张得手心冒汗,姜肆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轮到轩辕时,她闭着眼,一步踏出——顺利穿过!光罩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并无特异之处。 李轩昂深吸一口气,也成功穿过。 轮到姜肆,她平静地走入光罩,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微凉的水幕,毫无阻碍。 最后是阿团,他只想跟上姜肆。 然而,就在他接触光罩的瞬间,姜肆敏锐地注意到,那淡青色的光罩不易察觉地向内凹陷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流转的速度也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正常。 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这家伙到底哪里蹦出来的?连这只筛选灵根不显示资质的光罩都有反应? 姜肆更加坚定了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想法。 紧接着阿团身后的一名少女,也跟了上去,却被拦在外面。 但她不死心,接连试探好几次。 就在她蓄力小跑准备来波大的时,雷万钧忍无可忍,一挥衣袖将她送到了广场外:“李翠花,低等杂灵根,无法吸纳灵气,速速离去!” 筛选继续进行,但李翠花那样的不甘之人不止一个。 “王富贵,无灵根!莫再做无用尝试!” 话音落地,一富家子弟从隔壁飞了出来,踉跄几步跌在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 显然资质不足试图贿赂,然后被赤霞宗长老“请”了出来。 “张峰,无灵根!莫要再骚扰其他人,速速离去!”又一个被“请”了出来。 这不那个小胖子和竹竿兄吗?瞧这哭的,真伤心啊! 姜肆看得津津有味。 筛选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最终,能穿过流云门光罩的,仅有三十余人,穿过赤霞宗光罩的,约莫多些。 相较于广场上数千名适龄少年,这个比例低得令人窒息。 没有多余的废话,通过筛选的少年少女们,被各自宗门的外门长老带领着,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飞行法器。 法器腾空而起,载着这群懵懂又兴奋的“准仙苗”,向着云雾缭绕的远方山脉疾驰而去。 飞行法器的速度极快,脚下的山川河流飞速后退,云雾在身旁缭绕。 一群少年少女难掩好奇,不住朝下张望。 姜肆好点儿,这玩意对她来说跟开盖飞机差不多。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片巍峨连绵的山脉映入眼帘。 群峰耸立,有的苍翠欲滴,有的白雪皑皑,有的剑气冲霄,有的丹香弥漫。无数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仙鹤翔空,灵猿啼鸣,浓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便是流云门山门所在。 飞行法器在一处白玉铺就的巨大圆形平台上缓缓降落。 平台尽头,是一座宏伟的大殿,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迎仙殿”三个大字。 而此刻,迎仙殿内二三十位风格迥然的长老正围成圈,盘腿坐在各自位置上。 但凡有资格并有意向收徒的长老,几乎全都到齐,他们目光灼灼,如同打量着璞玉般,目光聚焦在这三十多名新入门的弟子身上。 姜肆心中了然,真正的“开盲盒”环节,现在才开始。 新弟子们被引领着,逐一走到大殿中央一块纹路复杂的巨大测灵石前,进行精确的资质测定。 这一次,结果会被公开宣布,以便长老们判断。 “柳芸,上品单火灵根!”这是那个鹅黄衣裙的傲娇少女。 话音一落,就有位身穿赤红道袍,一看就很富有的老者抢先抛去橄榄枝,他笑容满面语气和蔼:“柳芸是吧?老夫乃丹灵峰长老,观你火灵根纯净,正是炼丹的不二人选!我丹灵峰资源丰厚,只要你来,真传弟子待遇,三品丹药任你取用!” 眼红,丹修最有钱了,姜肆两眼发光,目光黏在那位长老腰间的储物袋上。 “非也非也,火灵根就一定要炼丹?” 另一位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炽热气息的长老挥着与自身气质极不符合的纸扇,眯眼反驳:“来我烈阳峰,修炼我峰绝学《赤阳真诀》,战力无双,岂不比守着丹炉强?” 柳芸显然有些意动,目光在两位长老之间游移,最终选择了烈阳峰。 咦……选这个?新增金刚芭比预备役一位,姜肆忍不住脑海里幻想。 “林参云,上品单风灵根!” “妙哉!风灵根,灵动飘逸,正合我御风一脉真意!” 一位气质洒脱的长老抚掌笑道:“小友,我观你心性纯净,与我青岚峰有缘啊!” 另一位背负长剑的长老也开口道:“风助剑势,亦可走剑修之路,速度无双,我惊鸿峰亦可为你敞开大门。” 林参云憨厚一笑,选择了惊鸿峰,青岚峰长老当场破防,要他给一个充分的理由。 结果他看向那位惊鸿峰长老,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理由:“因为他看起来比较瘦,很可怜。” 姜肆眼神呆滞了一瞬,太抽象了,无法理解。 陆续几名少年少女都测出下品三灵根,被分去了外门。 接下来是轩辕。 “轩辕,变异天雷灵根!极品资质!” “什么?!” “天雷灵根?!” 整个迎仙殿瞬间炸开了锅,之前还端着架子的几位长老一下子涌上来七八个,个个眼神炽热,如同饿狼见到了肥肉。 这个含金量有多高,只有他们懂。 之前,像这种资质的根本轮不到他们流云门这种中等门派挑选。 那些出身世家,占据主要资源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 “小丫头!来我神霄峰!我峰专研雷法,有上古雷池可助你修炼!” “胡说!神霄峰的雷池都快干涸了!来我天刑峰!执掌宗门律法,代天行罚,正合你雷灵根属性!” “我惊雷剑诀才是雷法正道!” “我……” 长老们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当场打起来,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轩辕被这阵势吓到了,小脸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边争执不休,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便商议等挑选完之后再做选择。 “姜肆,中上品单水灵根。” 场面瞬间冷清了不少,单水灵根不算差,但在这里,有轩辕的珠玉在前,就显得普通了。 只有两三位看起来比较温和,主修水属性功法的女长老投来感兴趣的目光,但也没有立刻开口争抢。 姜肆乐得清静,她本来也不想成为焦点。 下一个是李轩昂,他的“中上品土木双灵根”也引来了两位擅长种植和阵法的长老争抢,虽然没轩辕那么夸张,但也让他受宠若惊。 他选了种植,身为纯正农民出身,种地才是他的最爱。 阿团紧随其后。 当阿团的小手按在那巨大测灵石上时,之前在山门外灵力罩那微不可查的异常,此刻被千百倍地放大、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瞬间金、青、蓝、红、黄,五行本源之色同时亮起,仿佛化作了天地初开的混沌,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规律缓缓旋转交融。 五种色彩彼此渗透,衍生出风、雷、冰等变异灵根的细微光泽,最终形成一个完美而和谐的小小混沌色光球。 更令人震惊的是,周遭天地间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温和地向他周身汇聚,形成了一圈肉眼不可见,但灵觉敏锐者都能感知到的灵气漩涡。 “五、五行混沌体?!” “不,是更为罕见的五行变异天灵根!先天亲近大道,自行吐纳!”负责检测的执事声音都在颤抖。 整个迎仙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长老,包括之前争抢轩辕的那些,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就连端坐在大殿最上方一直闭目养神的掌门,也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爆射。 还不等他开口。 一位头发胡子都像是调色盘的老者激动地喊道:“此子当入我五行峰!此乃天意!” “放屁!五行峰早就没落了!我混元峰功法包罗万象,正合此子体质!”另一位气势恢宏的长老立刻反驳。 “论及灵力掌控与变化,当属我烈阳峰!” “呸!老不要脸的!你方才刚收了一名弟子!” “如此良才美质,合该修我镇岳峰无上炼体秘术!” “我灵植峰需要这等能沟通天地生机的人才!” “我符阵峰也要!” “你们都要那我也要……” 场面彻底失控,大半长老飞身而下,将阿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唾沫横飞,各显神通,有的甚至开始掏出自家的法宝、丹药、功法玉简作为诱惑。 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们,此刻为了抢徒弟,形象全无,吹胡子瞪眼,互相揭短,简直比凡间菜市场还要热闹。 “赵老五!你去年炼器炸炉,差点把炼器堂掀了,还敢误人子弟?” “钱不够!你教的那些阵法,上次连只筑基期的钻地鼠都困不住,还有脸说?” “孙药罐!你丹灵峰的弟子都快被你当成试药童子用了!” 姜肆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搐,也算是当上主角旁边那些“炸锅”的群众了。 阿团被围在中间,异瞳穿透争抢的人群,再次落在了吃瓜群众姜肆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女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吵什么吵?一群几百岁的老家伙,为了个娃娃在这里撕破脸皮,也不嫌丢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殿角落,一个气质慵懒的女子,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灵果。 “洛青芜!你来作甚?”那些长老默默收缩包围圈,眼神警惕。 她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扫过争抢的人群,最终落在被围观的阿团身上,挑了挑眉:“五行变异天灵根?确实独特。” 她又看向被挤到一边无人问津的姜肆,随意地指了指:“这个单水灵根的,我看着还算顺眼,既然没人要,我剑山就勉强收下了。” 她这话一出,争抢阿团的长老们动作一滞,有些尴尬,但显然注意力还在阿团身上。 而那几位之前对姜肆有点兴趣的女长老,见洛青芜开口,也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剑山一脉人丁稀少,洛青芜更是极少收徒,她既然开口,没人会为了一个中上品单水灵根去驳她的面子。 正和她意,姜肆心中暗喜,立刻上前躬身:“弟子姜肆,愿入剑山,拜见师尊!” 洛青芜“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又看向那群还在虎视眈眈盯着阿团的长老,以及大殿上方的紫袍掌门,懒洋洋地道:“至于这个五行灵根的小怪物,你们谁爱要谁要。” 说完,竟真的不再理会这边,对姜肆招招手,转身就往外走。 姜肆赶紧跟上,经过阿团身边时,她能感觉有道执拗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背上。 她硬起心肠,没有回头。 踏出迎仙殿,身后传来了紫袍掌门威严而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肃静!此子资质亘古罕见,关乎宗门未来,由本座亲自教导,暂不入任何一峰,直接居于主峰后山禁地!任何人不得再争!” 掌门一锤定音,长老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悻悻然罢手。 那位烈阳峰长老领着柳芸路过,炙热眼神在阿团身上停留一瞬。 俗话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还没收徒的长老们眼神同样炙热,显然拥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位。 然后他们转身,马不停蹄的把下意识想要跟着姜肆走的轩辕又包围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你掏一个我掏一个,你一拳啊我一脚。 可谓是各显身手,大显神通。 姜肆满意回头,小跑着跟上洛青芜,走出了喧闹的迎仙殿,将身后的纷扰与那道恨不得盯穿她的目光,一同关在了门内。 清新的山风拂面而来,她看着前方洛青芜洒脱不羁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自由啊。 至于阿团…… 就让他去搅动宗门风云吧,她只想做一名默默无闻的路人甲。 第13章 直觉 姜肆偷偷打量着这位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新任靠山。 洛青芜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懒散,仿佛每一步都在衡量哪里下脚更省力气。 她身上那件简单的青色道袍有些发白,袖口甚至能看到不起眼的磨损痕迹,与迎仙殿内那些或华美或威严的长老服饰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不是亲眼见她一句话就让那些长老噤声,姜肆真要怀疑这位是不是哪个峰头打杂的。 没有飞行法器,也没有狂炫酷霸拽的御剑飞行,洛青芜只是看似随意地迈步,但每一步踏出,周围的景物便如同流水般向后滑去,分明是某种高明的缩地成寸神通。 姜肆不得不紧紧拽住她的衣角,同时担忧这道袍的质量。 几个眨眼的功夫她们就到了,姜肆手一松,啪叽一声腿软跪地,干呕了几下。 可恶啊,她晕瞬移! “啊哈哈,忘了你还是个凡人……”洛青芜说完,毫无悔意地朝姜肆嘴里塞了颗丹药。 姜肆含着丹药抬头,见洛青芜一脸肉痛地收回瓷瓶。 她说:“这是三品养神丹,便宜你了!” “……” 呵呵,我还得谢谢你呗。 姜肆缓了一下站起身,视线顿时被前面看到的“大门”所吸引。 不远处一座通体仿佛由无数利剑堆叠而成的山峰矗立着。山峰直插云霄,隐隐有凌厉的剑意萦绕,让人望而生畏。山脚下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剑山。 “怎样,还可以吧。” 洛青芜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山上隐约可见的几处建筑轮廓:“上面有几间空着的院子,你自己随便挑一间住。除了后山我的洞府别乱闯,其他地方随你便。” 已经看清里面状况的姜肆简直不敢相信。 这么荒凉? 这个充满“自然野趣”的山头,不会就是她以后要常住的地方吧? 姜肆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心里那点“抱上大腿”的雀跃稍微降温了几分。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她心底有些挣扎,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困惑:“师尊,弟子资质平庸,只是中上品的单水灵根,为何会选我?” 快后悔,快后悔…… 姜肆偷偷观察洛青芜的表情,面露期待。 洛青芜正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闻言动作一顿,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哦,在苍云城看见你们几个小乞丐讨钱,觉得挺有意思。” 姜肆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有意思?看人乞讨有意思,这什么恶趣味。 她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那为何不收跟我一起的伙伴们呢?他们的资质都比弟子好太多了。” 她刻意没有点名道姓,就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认识他们。 洛青芜已经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是几只还冒着热气的蒸饺,她拈起一个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个天雷灵根的小丫头,一看就是麻烦不断的主,走到哪儿雷劈到哪儿,收了她我这剑山怕是要三天两头修缮。” 洛青芜嚼嚼嚼:“还有谁来着?” 她吞下又往嘴里塞:“(嚼)那个土木灵根的小子,我这剑山全是石头,没地给他种(嚼嚼嚼),至于那个最小的……” 她顿了顿,咽下去后眼睛往上一翻,似乎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嫌弃道:“更麻烦,不要不要。” 三两口吃完剩下的点心,洛青芜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终于正眼看向姜肆,眼神里带着点戏谑:“你嘛,看起来比较怕事,懂得审时度势,而且是水灵根,顺手护一下也无妨。” “行了,别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了,看着假。” 姜肆默然。 被戳穿了,但这理由她一个字都不信。 怕事,水灵根,顺手,当她流浪猫呢。 姜肆心里吐槽,脸上却迅速调整表情,做出被羞愧感激的复杂神色:“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回护之恩。” 洛青芜对她的演技不予置评,交代道:“记住,明日午时,到后山寒潭边等我,教你修炼。 你自己先去事务堂领份例,地址问路过的弟子都知道。错过了时辰,我可不等你。” 说完,也不等姜肆回应,身形一晃,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姜肆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山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说那么多,其实就是个吃货吧。 说不定就是她去城里觅食,顺便围观了一下我们的“街头表演”。 事实上,姜肆猜得**不离十。 洛青芜去苍云城,主要目的就是扫荡新出的几家美食铺子。 她那旺盛的口腹之欲在流云门是出了名的,从未辟谷,偏偏天赋好修为高,能用灵力轻易化解食物杂质,堪称修仙界的一股泥石流。 选姜肆,固然有水灵根的考量,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那近乎bug般的直觉。 在看到姜肆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丫头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似乎藏着什么,但又莫名合她眼缘。 既然合眼缘,又顺手,那就收了呗。 至于麻烦?她洛青芜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只是懒得应付而已。 过了一会儿,姜肆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她原地做了几个拉伸热身运动,开始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爬。 剑山果然人烟稀少,一路行来,别说人影,连个鸟影都少见,只有呼啸的山风和偶尔掠过的剑罡。 好不容易在半山腰找到那处不靠谱师尊口中能住人的院落,结果发现大多破败不堪,门楣上都结着蛛网。 她挑了一间相对完整的院子,推开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咳咳……这是多久没人住过了?” 姜肆看着满屋的灰尘,还有墙角的苔藓和破损的家具,快要忍不住崩溃发疯。 她现在是凡人一个,除尘诀一概不会,无能狂怒了一阵儿,认命地撸起袖子,亲自动手。 这一打扫,就耗去了大半个下午。 等她勉强将卧房和客厅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样子,太阳已经西斜了。 她累得腰酸背痛,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猛地想起还没去事务堂领份例。 “坏了!”她惊呼一声,也顾不上浑身酸痛,连忙冲出院子,沿着记忆中的山路往下跑。 可剑山路况复杂,岔道又多,她来时是跟着洛青芜,根本没记路,没跑多远,就在几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岔路口迷失了方向。 “这位师兄,请问事务堂怎么走?” “师姐,打扰一下,去事务堂是这条路吗?” 幸好碰上几个正在洒扫的外门弟子。 那些弟子看到她从剑山方向下来,又是个生面孔,大多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也都客气地指了路。 只是这指路水平参差不齐,姜肆绕来绕去,等她终于摸到位于主峰山腰处的“内务堂”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月亮都挂上了枝头。 内务堂值守的弟子正准备关门,看到满头大汗一身尘土的姜肆,很是诧异。 在查验了她入门时发放的身份玉牌后,那名弟子一边嘀咕着“剑山居然收新弟子了”,一边利索地给她发放了物资。 两套淡青色的流云门标准弟子服,一套被褥,一个最低级的储物袋,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十块下品灵石和一瓶三颗装的“辟谷丹”。 这就是她这个月的全部份例了。 抱着这堆“新手装备”,姜肆心里总算踏实了点。 趁着那弟子还没下班,她赶紧赔着笑脸,旁敲侧击地打听起自家师尊的消息。 “师兄,我初来乍到,对洛青芜掌座还不太了解,不知师兄能否指点一二?” 那弟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敬畏夹杂着古怪的神色:“洛掌座?你居然是洛掌座新收的弟子?” 他上下打量了姜肆一番,似乎想看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最终摇了摇头:“师妹你……自求多福吧。” 在姜肆真诚的求知眼神和一块下品灵石贿赂下,那弟子总算打开了话匣子。 “洛掌座可是我们流云门的定海神针之一!修为高深莫测,据说早已是元婴后期大圆满,与掌门真人境界相当!” 姜肆倒吸一口凉气。 “但这还不是最厉害的。” 弟子压低了声音,“洛掌座是罕见的剑道天才,她主修的无极剑经乃是天级功法。传闻她化神之下无敌手,同阶之内碾压一切。单论杀伐战力,连掌门真人都要稍逊一筹。” 姜肆听得心跳加速。 “而且。”弟子声音更低了,“洛掌座出身修仙世家洛家,是洛家当代家主唯一的女儿。她亲哥哥,便是五大宗门排名第二的无上宗掌门洛青鸣!” 姜肆一瞬间腰杆都挺直了些。 赚大了,这感觉就像是随手买彩票中了头奖。 欣喜过后,却是更深的疑惑和警惕。 这么厉害,为何会屈尊降贵,收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单水灵根为徒? 姜肆没忘了那句自求多福,她装作不解地问:“那师兄方才为何说要师妹自求多福?” 那名弟子又开始犹豫不决起来:“哎呀!这……这……” 嗯,懂了。 姜肆又递给他一块灵石。 “这可有点说头了,师兄只告诉师妹你一人,万万不可外传!” 姜肆表示明白,她凑近了些。 “因为洛掌座之前收的唯一一个亲传弟子,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个女孩,还是天冰灵根,结果,在一次历练出来后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而且天灵根变成了水灵根,还……还…” 姜肆催促:“还什么呀还?师兄你就别打哑谜了!” 那位弟子叹了口气,再开口语气却带着十足的愤怒:“还被采补过了!修为从练气大圆满跌至初期,因为查不到凶手,也找不到昏迷病因…” “而且我前段时间得到消息,说现在修为已经全部散完了!要不是洛掌座一直用灵力养护,估计现在人已经没了。” 抱着复杂的心情,以及满满一怀抱的物资,姜肆返回剑山。 将东西胡乱放下,姜肆瘫在刚刚铺好的床铺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活跃。 她消化着今晚得到的信息,她更加坚定了要藏好自己秘密的决心。 有了前车之鉴,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弟子若是稍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从今天相处来看,师尊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真实体质,那101的“遮瑕”上限在哪呢。 思绪纷乱,但身体的疲惫最终战胜了精神的活跃。 姜肆眼皮越来越沉,在对自己未来能否摆烂的担忧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姜肆早早便来到了后山。 按照指示,她找到了一处被嶙峋怪石环绕的幽深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仅仅是靠近,就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不敢怠慢,规规矩矩地站在潭边等候。 午时整,洛青芜准时出现,她今日换了一身更利落的短打道袍,头发随意束在脑后,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嗯,还算守时。”洛青芜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盘膝坐下,闭目凝神,放松身体。” 姜肆依言照做。 洛青芜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一股温和却无比精纯浩大的灵力瞬间涌入姜肆的四肢百骸。这股灵力在她体内缓缓游走,仔细探查着她的经脉窍穴,以及丹田气海的情况。 姜肆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全力收敛心神,不敢有丝毫异动,生怕被看出端倪。 片刻后,洛青芜收回手指,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你的身体有点奇怪。经脉比寻常单水灵根更坚韧宽广,但对水灵气的亲和度,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隐隐隔了一层。” 她看着姜肆,直接问道。 “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没告诉我,比如吃过什么天材地宝,或者,身上带着遮掩气息的宝物。” 姜肆惊疑不定,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脸上做出茫然和无辜的表情。 “师尊,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弟子家境贫寒,自幼颠沛流离,从未吃过什么宝贝,身上也只有昨日发放的衣物和储物袋。” 洛青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姜肆用尽全身力气维持住表情不崩。 最终,洛青芜移开了视线,仰头灌了口酒,淡淡道:“罢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不过,搞不清楚你的具体状况,我就没法给你最合适的功法,功法与灵根属性若不符合,走火入魔也未可知。” 姜肆心中天人交战,几息之后,她再次坚定摇头。 “弟子真的没有隐瞒。或许是弟子资质实在太差,让师尊失望了。” 洛青芜瞥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既然你坚持,那就按单水灵根,中上资质,体质寻常来处理。” 她让姜肆服下丹药,进入寒潭,以灵力助她淬体排杂。 过程颇为痛苦,如同刮骨洗髓,姜肆咬牙硬撑,浑身逐渐被黑色的污垢覆盖,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半柱香后,淬体结束。 姜肆清洗干净,换上衣袍后,洛青芜丢给她一枚淡蓝色的玉简。 “这是一部玄阶中品的《碧波诀》,水属性中等功法,温厚平和,你先拿去参悟,尝试引气入体。” 她把食盒放在中间石桌上,临走前有意无意补充几句:“不过我提醒你,一旦选定功法引气入体,灵力属性便初步定型,日后若要改换,需付出不小代价,想清楚了再开始修炼。” 姜肆接过玉简,恭送师尊离开。 她起身坐到石桌旁,垂下眼帘。 玄阶中品,不算差,但也绝不算好,这是她选择“低调”必须付出的代价。 101最好没有骗我,以后有办法解决功法的问题,不然她就…就…… 对哦,目前好像真拿它没办法。 姜肆皱眉,鼻尖却飘来一股酱肉包子的香味,她瞬间将那个不爽的念头抛之脑后。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六个冒着热气的诱人大包子。 姜肆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就这个味儿,香! 吃美了,吃醉了,发了狠忘了情,一连干了四个白嫩暄软、肉香浓郁的大包子,姜肆又去拿第五个。 刚咬一口。 洛青芜突然去而复返,身影闪现到姜肆对面:“忘了忘了……” 猝不及防被吓一跳,姜肆噎住了。 “呃!咳咳咳……!” 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咳嗽声打断,洛青芜看着面前差点噎死的小徒弟,忍俊不禁地轻拍姜肆脊背,掌心灵力熟练地注入。 她一边安抚顺气一边交代:“等你成功引气入体,踏入炼气一层后,便来我洞府找我,我带你去领剑山弟子的身份玉牌和传讯玉符,与我的进行绑定。” 她掌心灵力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她道:“以后你若在外遇到性命之危,捏碎玉符,我便能有所感应,或许能赶得及救你一命。” 说完这些,洛青芜顺手拿走了最后一个包子,再次消失不见。 姜肆站起身,看着桌面多出来的一个玉简发愣。她将那玉简拿起,上面写着:《凝冰诀》上等功法。 她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第14章 重翎 姜肆坐在床上,盯着手里两枚玉简看了半晌,起身锁好门,把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 她在脑海里试着喊了几声101,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沉默片刻,她把两枚玉简并排放在桌上,目光在两者间来回扫视。 《碧波诀》安全,稳妥,但上限不高。 《凝冰诀》更好,但风险未知。 她又想起内务堂弟子那番话。 那位师姐天赋好,洛青芜背景也硬,可在**裸的恶意面前,照样脆弱不堪。 而且101之前也说过,遮瑕后的修炼速度会和显示的灵根相符,那…… 她拿起《碧波诀》玉简,按照最基础的方法贴在额头,集中精神。 功法描述果然中正平和,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也挑不出毛病,是水灵根修士最普遍的选择之一。 既然做了决定,她不再犹豫。 取出一颗辟谷丹服下,一股饱腹感立刻传来。 这颗六品丹药能维持她两个月的基本能量需求。 随后,她便按照《碧波诀》的法门,在榻上盘膝坐下,五心向天,尝试感应那传说中的天地灵气。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过程还是慢得令人发指。 系统的“遮瑕”效果实在太好。 空气中确实漂浮着各色灵气光点,其中蓝色的水灵气对她最为亲近,但她和它们之间,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吸纳起来异常滞涩。 引气入体,是踏入仙途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 日升月落,近两个月的枯坐,快要耗尽她所有耐心。 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解决生理需求,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枯燥的感应和引导上。 辟谷丹解决了饥饿,但精神上的疲惫和时不时涌上的焦躁却无法避免。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选的这个“自行车”,是不是直接变成了“生锈的破自行车”。 姜肆忽然想起原著里关于不同灵根修炼速度的描述。 天赋好的,比如天灵根,可能一朝顿悟,片刻即成。 单灵根几天到十几天成功也算快的。 双灵根如果资质上乘,修炼起来未必比单灵根差。 而三灵根,只是勉强达到进中上游宗门的门槛,即便如此,引气入体也没人超过三个月。 再想想自己……她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 不行的话,她就得中断感应,再吃一粒辟谷丹。 但辟谷丹实在太难吃了,她是真不想连续嗑药。 姜肆下定决心,身心彻底沉浸其中。 又过去一天,肚子开始饿了,她觉得还能再忍忍。 终于,半夜时分,转机出现。 姜肆心中狂喜,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缕微弱的气流,按照《碧波诀》的路线缓缓运行。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当这缕气流最终汇入下丹田,并稳定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时,她知道——自己总算成功了。 练气一层! 姜肆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浑身通畅,一点也感觉不到饿了。 【检测到宿主成功引气入体!能量汲取效率提升!系统101为您服务!小卷回来了!想我了吗亲亲~】 姜肆按捺住激动,第一时间在心里追问:我现在修炼的功法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影响灵根? 【没问题的啦~小卷的遮瑕效果是专业的!在遮掩状态下,你的身体表现就是纯粹的单水灵根,修炼与之契合的水系功法完全没问题,甚至因为功法温和,打下的基础还挺扎实呢!】 姜肆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那以后换功法……” 101打断她。 【水灵根和冰灵根本质同源,就像水和冰的关系,修炼《碧波诀》积累的水系灵力,以后转修更高级的冰系或其他水系功法,完全不存在冲突,那些说功法定型不能改的,多半是功法本身有属性冲突,或者修炼者悟性太差,灵力属性无法转变而已。】 修炼上的问题问完了,姜肆又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101,你老实告诉我,你绑定我,是不是需要我去走什么剧情?比如帮助原书主角,或者有什么逆袭任务,要我脚踩男女主登上巅峰?” 听到问题的101心虚了一下下。 它所在的部门是新成立的,员工全是各路被时代淘汰的初代系统,要技术没技术,要资源没资源,跟那些动不动就能让宿主逆天改命、脚踩世界的逆袭部、攻略部大佬没法比。 最大的优势就是前辈宿主们留下的苟命经验特别丰富。 为了前辈们的荣誉(和面子),它只好稍稍更改了亿点点话术。 【任务?我是咸鱼系统哦亲亲~目标就是让宿主活到结局并且活得舒服就好哟~跟那些打打杀杀的逆袭部门不一样惹!】 这恶心心的语气,让姜肆浑身难受。 虽然听起来极度不靠谱,但莫名的,她居然有点信了。 毕竟,要真是什么逆袭系统,怎么会这么废柴呢? 废点好啊,不用去拼死拼活简直太好了。 “那阿团呢?他到底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根本不像个孩子。” 这一次,101沉默了片刻。 【嗯嗯……扫描分析显示,目标阿团灵魂波动异常,存在高强度能量残留及……滋滋……记忆封锁迹象。】 101的声音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有些生硬。 【其存在状态与宿主改变原有剧情线有直接因果关系。】 【在原本的剧情中,阿团天生情感迟钝,饭量奇大,三岁时被亲生父母丢弃,后来被“姜肆”原身的父母捡回。】 【原身母亲头胎产子时伤了身体,诊断后难以再孕,这才捡了阿团。安稳过了两年后,竟再次怀孕,生下一个男孩。】 姜肆默默点头,这个她有点印象。 原身记忆里,弟弟出生后,她和阿团在家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按照原剧情,在这次的逃亡或者被转卖途中,阿团会因为体弱、饥饿,或者其他意外,悄无声息地死掉。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设定,连炮灰都算不上。】 【但是因为宿主的到来,改变了结局,产生了未知变量。】 姜肆直觉不对,追问道:“未知变量?具体指什么?对我有危险吗?” 【数据不足,无法进行精确预判。】 【其灵魂层面的异常远超当前世界平均水平,建议宿主保持警惕,维持适当距离。】 【请宿主远离危险,稳定存活。】 姜肆皱了皱眉。 这话听着是没错,但总觉得它似乎知道更多内情,却不愿意透露。 那种突然变得公事公办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为她着想,反而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就只是因为我的改变,所以他没死那么简单?”她试探着,“以他这资质,你确定只是个炮灰?” 【世界线变动会产生连锁反应,个别个体因缘际会产生异变亦在概率范围之内。】 【宿主当前优先事项应是稳固修为,提升自保能力。无需过度关注无法掌控的变量。】 好啊,一堆避重就轻的废话。 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傻子忽悠。 说得好像她不主动招惹,麻烦就不会上门一样。 就凭临走时那小东西看她的眼神,他就不可能不来找她。 不过“保持警惕”这几个字,她倒是听进去了。 阿团身上肯定有秘密,而且是大秘密。 系统知道,但它选择隐瞒。 算了,先顾好眼前吧。 她定了定神,无论如何,提升实力总是没错的。 * 掌门居所内,氤氲着药香与灵雾。 阿团浑身**,浸泡在以灵玉砌成的浴池中。紫袍掌门李行舟神情肃穆,指诀变幻如飞,道道灵光接连打入池中。 刹那间,阿团头顶上方五行法阵光华大盛,灵气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凝成五道色泽各异的灵瀑,轰然灌入他幼小的身躯。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池水中浮起一层与姜肆当时情形相似的污浊秽物,旋即被池壁上的清洁阵法无声净化。 浊水转瞬化作浸着黄色药粉的灵液,色泽却迅速变淡,直至被池中人彻底吸收。 洗经伐髓,终告完成。 李行舟长舒一口气,收敛灵力,额间已布满细密汗珠,可见消耗之巨。 他随手施了道清洁术,眨眼间又恢复成那位深不可测的威严掌门。 “若能起身,便出来吧。”他自储物戒中取出一袭洁白法衣,见阿团睁眼复又闭上,默不作声,只当他还想多浸泡片刻,便未再催促。 池中,阿团再度睁眼,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心口。 那里空空荡荡,仿佛缺失了最紧要的部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与暴戾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涌。 这些时日,他脑中莫名涌现出许多支离破碎的记忆。 第一次,是被她推下马车时。 零碎画面骤然闯入——视线里是一双属于少年的手,沾满鲜血,微微颤抖,正与某种妖兽搏斗。 抬眼间,一只满身脓包的怪物迎面扑来。 第二次,是被她当作肉垫压在身下时。 画面愈发清晰,仍是在厮杀,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碾压。场景倏忽转换,脚下踩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听见有个女人在喊:“重翎!” 这段记忆漫长而沉重,他直接昏厥过去,醒来时恍惚许久,仿佛以“重翎”的身份度过了十数年光阴,一时难辨虚实,连脾性都染上了几分“重翎”的乖张。 第三次,是名为樊凛的剑修出手,那道意图抹除记忆的灵气钻入识海。 意识到此节,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骤然涌现,紧接着,又一幅画面闪现。 极其短暂,一个模糊的身影掠过,带着令他心悸却又莫名眷恋的气息。 与姜肆极为相似。 画面消散,他正对上那双惊愕睁大的墨色眼眸。 那股无名的悸动驱使着他想要靠近,可她随之投来的眼神,却将他钉在原地,更多酸涩难言的情绪翻涌而上。 第四次,是姜肆在迎仙殿弃他而去之后。 他想起了更多,确切地说,那是属于他的记忆,却并非属于“现在”的他。 “重翎”——原来,他名唤重翎。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姜肆产生如此执拗的关注,仿佛冥冥中有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的目光。见她疏离,心底便会泛起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与不悦。 这种失控的情绪令他烦躁。 他将一切归咎于这具身躯潜藏的秘密和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掌控自身,主宰命运的力量。 此刻,李行舟亦是心绪翻腾。 爱徒吸收药力的速度如此骇人,令他喜忧参半。这一池药浴,耗去了他珍藏的十几种锻体灵材,近乎五分之一的身家。 那件能自动贴合身形、兼具御寒避暑之能的四等法衣,亦是他连夜炼制而成。 李行舟暗自咂舌。 幸而自己兼修丹器两道,身为三品炼丹师、四品炼器师,否则真经不起这般耗费。 还需精进技艺才是,否则待徒儿修为精进,怕是用不上我这师父了。 养徒之费,今日方有切身体会,此刻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师尊只收了他与师妹两人便不再收徒。 唉,谁让自家徒儿资质这般逆天呢?他心下无奈,却难掩骄傲,真真是甜蜜的负担。 糟!只顾着施法,竟忘了问徒儿名讳! 李行舟整了整衣袍,轻咳一声,郑重道:“为师道号云舟子,本名李行舟。” 言罢,他望向爱徒,静候回应。 阿团依旧闭目不语,恍若未闻。 “……” 徒弟是个闷葫芦,师父亦不擅言辞,但为维系师徒和睦,他愿主动破冰。 要是姜肆在这,肯定会感叹:这便是为爱“做e”啊,愿封掌门大叔为感天动地十好师尊。 李行舟心下轻叹,缓声问道:“你呢?为师日后该如何称呼你?” 阿团终于不再沉默,抬眸望向新任师父,异色眼瞳流光溢彩,清晰地吐出二字:“重翎。” “重翎……羽翼华茂,翱翔九天,好名字。” 李行舟眼中掠过赞许,“为你取此名者,定然深爱于你。” 重翎闻言,微微一怔。 李行舟正斟酌下言,未曾留意徒儿异样。 他忽又想起一事:凡人之躯虽经药力锻铸,终究只是体魄强健些的凡人,久泡恐生不适。 思及此,他看向池中—— 这一看非同小可,发现自家爱徒竟已昏厥,整个人都沉底了! 李行舟大惊失色,急忙施法将人移至软榻,瞥见那抹白色法衣,方忆起尚未更衣,又忙施术为重翎换上。 一番探查,竟无丝毫异状,可人却昏迷不醒,气息沉绵。 新手师父心急如焚,一边渡入灵力护住心脉,一边催动掌门令牌,急召宗门内所有精通医道者前来会诊。 情急之下,他忘了屏蔽一人。 重翎恢复意识时,只闻耳畔争执不休。 “绝无可能无事!重翎这孩子资质空前绝后不假,可他年方八岁尚未正式修行,保不齐是门内奸细走漏风声,有邪修潜入意图夺舍!” “这简直危言耸听!我方才探查,其灵台虽略有躁动,却无半分外来气息,反倒是心脉处尽是师兄你的灵力残留。依我看,怕是师兄你病急乱投医,胡乱灌注灵力所致!” “荒谬!我是在重翎昏迷后方才渡入灵力!” “谁知晓呢?毕竟师兄向来杞人忧天,畏首畏尾……” 呵,洛青芜。 重翎睁眼,循声望去,果真是她。 “莫吵了,云舟子,你那宝贝徒弟已醒。”白须老者收回诊脉的手。 争执二人齐齐转头,洛青芜意味不明地冷嗤一声,拂袖而去。 李行舟目送那高挑背影远去,眼底黯然,垂首默坐,不知思量何事。 白须老者摇头,无意插手这对师兄妹的私怨,翻手取出一个剔透玉瓶置于重翎枕边:“此乃老夫所炼定灵丹,二品之阶,可祛魔气、稳灵台、防夺舍,慎用。” “另,记得让你师父去丹灵峰寻老夫师弟结清账目,否则日后丹灵峰连你这娃娃也一并拒之门外。” 老者笑眯眯地捏了捏重翎脸颊软肉,拂衣起身,缓步朝外行去。 行至半途,忽又驻足,扭头骂骂咧咧:“你这没眼力的后生,没事在屋里布什么限灵阵!老夫偌大年纪,还要徒步下这长阶,还不速来搀扶!” 李行舟挨了训斥,霎时回神,也顾不上追悔往事,忙不迭上前搀住这位老祖宗。 重翎坐起身,冷眼旁观。 畏首畏尾,倒也未曾说错。 * 流云门主峰,后山禁地。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步入禁地深处。 李行舟放缓步伐,看着仅及自己腰际的小小身影,欲言又止。 行至一处灵气格外浓郁的洞府前,李行舟驻足,神色转为凝重。 他取出一枚温润玉牌,递予重翎。 “日后若有人欺你,报为师名号亦无用之时,便捏碎此物。” “此乃为师为你特制的命牌,滴血认主后随身携带,内蕴我一缕神识,可挡元婴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玉碎之时,无论天涯海角,为师必瞬移而至。” 重翎静默接过,纳入怀中,随李行舟步入洞府。 李行舟见洞府空荡,袖袍一拂,眼前景象骤变。 各式玉制家具恰到好处地填满空间,陈设井然。 重翎眨了眨眼。 这些物什他并不陌生,记忆中见过无数次,虽皆为玉石所制,却远非眼前这些凡玉可比。 记忆中那些,皆是灵气盎然的灵玉。 眼下,唯有一张玉床,是以灵玉雕琢而成。 今非昔比。 仅这一张灵玉床,恐已是李行舟压箱底的珍藏,这位师父,待他确实倾其所有。 李行舟对自家布置颇为满意,示意重翎落座。 他亦坐下,自怀中取出三枚玉简,置于案上。 三道弥漫着古朴浩瀚气息的光团悬浮于重翎面前,化作材质各异的玉简。 “此三枚玉简,所载皆为天级功法。” 他语气沉凝,“此乃为师,亦是当前流云门,能为你提供的最高传承。” 他逐一介绍:《戊土坤元经》、《五行衍天录》、《混元剑罡》。 天级功法——这是将家底尽数托付了。 他脑海中本有仙级、圣级功法各五部,然五部被封禁,余下可参阅者,仅两部契合当下境界。 原计划是直接闭关至筑基,再出关去寻姜肆那没心没肺的。 可方才又觉醒了些许关键记忆,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重翎接过三枚玉简,微微颔首:“谢师父。” 李行舟待他至诚,他并非不辨是非之人,这个师父,他认了。 李行舟又递过一瓶三品辟谷丹:“修炼前服一粒,可维持五月不渴不饥。” 交代完毕,他默念口诀,准备返回处理宗务。 察觉灵力波动,重翎伸手拉住李行舟衣袖。 李行舟口诀顿止,讶然看向那只攥住自己的小手,面露欣喜。 他心下暗悦:徒儿这是舍不得为师,在撒娇呢。 李行舟揉了揉徒弟的小脑袋瓜,蹲下身与他平视,慈蔼问道:“怎么了?可是要为师留下指点修炼关窍?” 重翎避开此问:“师父昏迷前曾言,为我取名者,定深爱我。” 徒儿这是思念父母了。 李行舟面露温和笑意:“确有此事。‘翎’字寓意光明自由,世间父母多望子成龙,你的父母却更愿你快乐自在,他们定然极为爱你。” 李行舟父爱满溢,郑重承诺:“乖徒儿宽心,为师日后定视你如己出,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收录重翎那日,他已查清其来历,亲自踏勘过他流离所经之地。 途中曾遇折返的洛师妹,他下意识隐去了气息。 师妹那徒儿,与自家爱徒缘分不浅,际遇同样坎坷。 师妹的脾性他了然于心,若论护短,他自愧弗如。 “好了师父,徒儿欲开始修炼,您请回吧。” 李行舟满腔慈爱瞬间凝滞,黯然神伤,倏然消失于原地。 禁地之内,唯余重翎一人。 此刻他满心萦绕着那句:“为你取名的人,一定很爱你……” 巧了,此番觉醒的记忆中,他窥见了那为他命名之人。 “姜肆”,姜肆。 很爱他……她曾深爱他。 重翎垂首,轻抚一旁叠放整齐的陈旧棉衣,唇角勾起一抹深长的笑意。 姜肆,是他的。 他阖上双眸,开始吸纳灵气。 禁地内浓郁如液的灵潮疯狂涌来。 需再快些,要变得更强。 他想早日见到她。 命运的丝线,在遗忘与潜意识的牵引下,再度悄然缠绕,收紧。 系统101静默监测着一切。 其核心数据库深处,关于“时间重置”、“被遗忘的攻略”等加密数据尘封依旧,访问权限被严格锁死。 它遵循着更高指令:在宿主达成特定条件或面临致命危机前,绝不可主动透露真相。 它注视着对此一无所知、只求“苟住”性命的姜肆,以及那位正飞速蜕变、记忆封印几近彻底瓦解的重翎,唯有默默演算着无数种未来的可能。 唯愿此番,能迎来一个不同的终局。 第15章 姜肆,你可真是无情。 姜肆调息完毕,感受着丹田内那缕微弱却切实存在的灵气漩涡,心中稍安。 想起洛青芜的叮嘱,她稍作整理便动身前往剑山主殿。 指尖刚触到门栓,脑海中电子音突兀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宿主,阿团……不对,他现在叫重翎,正朝这边来!】 姜肆动作一顿:“他来干嘛?”她对重翎这名字有些陌生,心想或许是掌门新取的名。 听着像女孩儿名,难道掌门喜欢闺女? 【他已练气大圆满,灵魂波动极不稳定,非常危险,建议立刻回避!】 101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练气大圆满?没搞错吧。 她拼死拼活两个月才勉强引气入体,那小屁孩已经大圆满?震惊之余,系统那如临大敌的态度更令她心生疑惑。 “知道了。”姜肆嘴上应着,心里却更加好奇。 她倒要看看这小子又在闹什么幺蛾子,怎么说也是她,哦不,是原主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过的,她好歹也救过他,跟他睡过一个被窝,总不会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吧…… 不对,原主对他非打即骂,要说危险,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不信邪。 她一边在脑中敷衍系统,一边带着几分熊孩子般的好奇,推开了木门。 【宿主!你要干什么!!!你现在不到筑基就没有自由!他虐你跟呼吸一样简单!】 碰上这倔驴宿主,101又不敢真炸芯片,只好暂时自闭。 晨雾未散,山间沁着凉意。 一道小小的身影静立在院门外几步远处,仿佛已等候多时。 正是重翎。 他身着一袭崭新的白色法衣,华贵料子衬得那张玉雪小脸愈发精致得不似凡人。身量似乎抽高了些,却仍是孩童模样。 可当姜肆对上他视线时,浑身像被十几只蚊子叮过一样,刺挠的慌。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反倒沉甸甸的,像是结了仇,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不儿,她最近没得罪他吧?难道真是101说的那样,或者他脑子不正常,疯了? 但更像是……被吃人的变态邪修夺舍了。 “你……” 姜肆喉咙发紧:“这是怎么了?” 重翎向前迈了一步。 姜肆下意识后退。 这压迫感太强,任谁见了疯子变态都得发怵。 “姐姐。” 他开口,语调是与外表不符的缱绻:“我找到你了。” 这声“姐姐”更是听得姜肆脊背发凉,立即厉声喝止:“站住!不准再靠近!” 重翎脚步顿住,眼底汹涌的情绪一滞,流露出些许被打断的困惑,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她的话居然还有用? 但姜肆不确定这是好是坏。 她对夺舍了解有限,只疑惑,夺舍还能继承原主的全部记忆吗? 至于继承情感,她根本不考虑,小屁孩哪来那么多复杂情绪?肯定是那夺舍的变态在演她。 要是她信了,估计真要成了对方的“存粮”。 很好,不就是演吗,她也会。 但不能戳穿,得假装不知道夺舍这回事,先脱身再去搬救兵。 姜肆强压心悸,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与警告:“重翎,我不管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听着,从今往后,不准再靠近我,不准再来找我!否则……” “否则,我就当从没有你这个弟弟!” 这话让重翎骤然明白了什么。 他周身那诡异气场猛地紊乱,眼底炽热被恍然取代,唇瓣微动,最终却抿得更紧,只沉默地望着她。 姜肆被他这反应弄得差点接不上戏。 这唱的是哪一出?她怎么有点跟不上了。 但眼下正是机会,溜为上策。 她试探着往前几步,见他只是神经质地盯着自己,并无动作,当即转身就跑,边跑边防贼似地回头张望,一路朝山下冲去。 重翎望着她远去时那满是防备的背影,心口如遭重击,传来尖锐痛楚。 她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无妨,他会让她想起来。 只是,相处模式需要重新考量。 另一边,姜肆刚拐过山道弯角,谨慎回望,见那白色身影彻底消失,确认对方没跟来,才长舒一口气。 “101你说得对,那小屁孩确实不对劲。”她心有余悸。 听倔驴认怂,它决定暂时原谅。 【亲亲明白就好~卷卷是不会骗宿主的啦~】 101语气依旧黏糊,却隐有一丝如释重负。 正琢磨找谁告状的姜肆并未留意。 她不敢耽搁,生怕重翎追来,毕竟修为差了一大截。 一路几乎是跑着赶到剑山主殿,顺利见到洛青芜。 洛青芜依旧素衣,慵懒。 她似早已等待多时,未言语,直接将一枚触手温凉的白玉牌递来。 “滴血认主。” “此命牌与我心神相连,若遇生死危机,捏碎它,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感知你的方位,尽力赶去。”洛青芜声线平稳,但“尽力”二字,已显分量。 “多谢师尊!” 姜肆郑重接过,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牌上。微光一闪,玉牌恢复如常,一丝微弱联系悄然建立。 该办的办完,她斟酌着重翎之事。 关于夺舍,虽然不确定,但他状态确实诡异。 危及自身安全的事,她从不含糊。 “师尊,弟子发觉一事,关乎掌门师伯,与他那位弟子,我弟弟重翎有关。” 洛青芜有些不满她对李行舟的称呼,却未纠正,毕竟名正言顺,若是让她跟自己一起叫老王八,倒平白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说来听听。” 姜肆抬头:“弟子今日下山,重翎前来寻我,但他神色诡异,成熟得不像孩童,弟子斗胆猜测,或许是……夺舍!” 洛青芜神色顿变,肃然追问:“你确定?夺舍乃天下共诛之邪术,况且那孩子有李行舟看护……” 这是提醒她无凭无据不可妄言。 但隐患不除,姜肆难以安心。 “夺舍仅是猜测,但弟子曾是他最亲近之人,关心则乱,毕竟是一起长大的。” “嗯,我知晓了,你日后避着他些,待我寻李……你掌门师伯确认后再议。” 姜肆知道她已有打算,不再多言,但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她硬着头皮开口:“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求……能否,先赐一瓶辟谷丹?” 又怕被误会,她忙解释:“弟子已引气入体,欲闭关冲击更高境界,听闻练气后期便可数月不食,筑基后更能彻底辟谷,弟子想心无旁骛……” 洛青芜瞥她一眼,未曾询问缘由,袖袍一拂,一个青玉小瓶落入姜肆手中,内盛十粒二品辟谷丹。 至于为何,洛青芜心如明镜,顺势问:“闭关之处,可有打算?” 姜肆正为此事发愁。 那小破屋之前觉得偏僻安静,如今多了重翎这定时炸弹,只觉处处不安全。 洛青芜有意成全,她也立刻顺杆爬:“弟子正想恳请师父,能否为弟子寻一处安全僻静的洞府?弟子想直接闭关,不到筑基不出关!” 洛青芜闻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眸色复杂,似忆起前尘。 “直接冲击筑基?你倒是胆大。” 她语气听不出动怒,却透出不赞同:“修行之道,根基为重,循序渐进方是正理,冒进易生心魔,更有陨落之危。” 她声线微沉,染上怅惘:“你这般急切,让为师想起你那位大师姐……她当年亦是天资卓绝,却太过要强,最终……” 话未尽,其中惋惜与警示却明了。 姜肆暗道不妙,虽知也是好意,但她有必须尽快提升的理由。 不到筑基无法自由。 101不经意的一句大实话让她如鲠在喉,更何况外头还有个进度恐怖的重翎,不躲起来变强,难道等他抓自己回去当点心? 她垂首,态度坚决:“弟子明白师尊苦心,但弟子心有挂碍,唯实力提升方能心安,求师尊成全!” 洛青芜轻叹,不再劝阻:“罢了,路是你选的,后果自负,剑山后有处废弃剑洞,禁制尚存,颇为隐秘,灵气尚可,你便去那里吧。这是洞府令牌与禁制口诀。” 又一枚令牌与玉简落入姜肆手中。 “多谢师尊!”姜肆大喜,连忙叩谢。 【叮咛咙咚呛!检测到宿主坚定道心,发布长期辅助任务:十年之约。】 【任务目标:十年内成功筑基。】 【任务奖励:系统商城正式开启,内含各类功法(涵盖天级、仙级、圣级)、丹药、法宝、阵法等资源,可使用能量点兑换。】 【失败惩罚:无。】 【友情提示:自由,源于实力。】 101应景响起,循循善诱,生怕她说假话或是反悔。 姜肆心动。 商城,天级、仙级、圣级功法,诱惑太大。 但她不傻:“等等101,你之前不是说目标是苟到结局活得舒服?怎么突然怂恿我拼命修炼?画风不对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 【……】 系统卡壳一瞬,随即换上更有说服力的话术。 【经检测,世界线发生重大偏移!原书女主桦盈儿因未知原因,已提前进入玄天宗,凭天冰灵根被樊铎收为亲传,获大量资源,现修为已达练气六阶,远超宿主!】 姜肆又破防了。 重翎天赋异禀就算了,桦盈儿这进度合理吗?! 她阴恻恻警告:“101,别学那些坏统子骗人,老实交代……” 101虽心虚,所言却非虚妄,毕竟天道掌控一切。 【据推演,约十年后,上古秘境‘云雾秘境’现世,届时各大宗门将举行联合大比,争夺名额。宿主作为剑山唯一具备资格的弟子,极可能被强制参赛。】 【关键点:若宿主败于桦盈儿,将被剧情操控,‘遮瑕’失效,暴露真实体质,进而被原男主师兄发现并强制收徒,重蹈覆辙,彻底失去自由。】 【若宿主能凭‘单水灵根’资质击败桦盈儿,则可打破此节点,挣脱操控,真正掌控命运!】 这番分析逻辑清晰,看过原书的姜肆疑虑渐消。 既然别无选择,为免沦为原书男女主撒糖工具人,她只能拼了。 姜肆妥协:“好。” 系统内部,见宿主被成功忽悠,101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它调出天道刚发的警告: “目标重翎记忆封印即将崩解,能量等级急剧攀升,危险评级:极度危险。 请【摸鱼】组08号系统尽快提升宿主实力至最低自保线,避免与目标接触。” 这命令它能说吗?指定不能啊。 以宿主的性子,万一摆烂或心软,它这老古董系统可拦不住,只能半真半假地哄着。 姜肆手持令牌与口诀,很快寻至后山那处废弃剑洞。 洞口禁制完好无损,洞内虽陈设简陋,灵气却比她先前居住的小屋浓郁数倍。 她毫不犹豫地开启禁制,将洞府彻底封闭。 * 洛青芜感应姜肆气息被隔绝,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去寻李行舟。 她虽不想看见那只老王八,但涉及夺舍此等大事,又是自己徒儿亲口所述,总归要问上一句。 李行舟正于主殿批阅宗务玉简,忽见洛青芜不请自来,心头不由一紧。 这位师妹从那事之后便与他形同水火,今日突然造访,怕是来者不善。 他连忙放下玉简,强作镇定地问道:“师妹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 洛青芜懒得与他周旋,开门见山道:“你那徒弟重翎,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李行舟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师妹何出此言?” 洛青芜敏锐地捕捉到他气息的细微变化,眼神陡然锐利:“姜肆方才来报,说重翎今日寻她时举止诡异,成熟得不似孩童。” 她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她怀疑是夺舍。” “荒谬!” 李行舟霍然起身:“翎儿是我亲自带回山门,根骨清奇,天赋异禀,修行快些有何奇怪?不过是心性早熟罢了,何来夺舍一说!” 他越说越激动:“姜肆那丫头自己修为不济,便见不得旁人好吗?” 这话触动了洛青芜的逆鳞。 她眸色彻底沉下,衣袂无风自动,周身灵力隐隐流转:“李行舟,注意你的言辞,姜肆再如何,也是我洛青芜的亲传弟子。” 李行舟自知失言,强压怒火放缓语气:“是为兄心急了。但夺舍之事非同小可,岂能因小辈一面之词便妄加揣测?翎儿修行刻苦,进境快些也是常理,况且我日夜看护,若有夺舍迹象,岂会毫无察觉?” 洛青芜静立原地,冷眼审视着他。 见他态度坚决,护犊之心溢于言表,一时间心绪翻涌,五味杂陈。 “我倒不知,师兄何时变得这般爱护弟子了。” 她语带讥讽,眸光如刀:“我那至今还躺在冰棺里的大徒儿出事时,可没见你这般维护过!你怎么敢……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 既然这只老乌龟不肯吐露实情,那她便亲自将那小辈抓来搜魂,一探究竟。 “师妹留步!” 李行舟急忙唤住她,神色间难掩紧张:“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但翎儿那孩子……身世确实特殊,姜肆应当也知晓其中缘由,他们两个都比同龄人早慧些,师妹切莫因此失了方寸……” 洛青芜脚步微顿,却终究未发一语,拂袖而去。 走出主殿,山风拂面,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方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搜魂之术对修士伤害极大,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此后数日,她借处理宗门事务之机,暗中观察重翎多次。 那少年确实沉稳得远超同龄人,修行进境也快得惊人。 但令她困惑的是,他周身灵气纯净澄澈,并无夺舍者常见的魂魄不稳、气息驳杂之象。 她甚至暗中施展了数种探查秘法,都未发现任何残魂寄居或魂魄替换的痕迹,洛青芜只得暂且按下心中疑虑。 或许真如李行舟所言,不过是天赋异禀,加之身世特殊,故而显得早熟。 既然寻不到实证,她也不好再深究,只暗中叮嘱心腹弟子多加留意,自己也提高警惕。 * 另一边,自姜肆闭关之日起,重翎便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 剑洞禁制等级极高,如同一道无形壁垒,隔绝了化神期以下的一切感知。 焦躁与暴戾在他眼底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又被他强行压下。 翌日,他将目光转向了洛青芜。 巧的是,他发现不止自己盯上了洛青芜,她也在暗中探查自己,甚至对用了一些此界鲜少有人知晓的秘术。 他大概猜到了原因,但不愿细想,只是更加小心。 此后五年,重翎除修炼外,便是远远缀在洛青芜身后。 为了能更好地隐匿行踪,他将大半精力都投入到修习脑海中那部仙级隐匿功法中。 加之修为的飞速增长,即便元婴巅峰的洛青芜,若非刻意探查,也难以察觉这道始终如影随形的视线。 他看着她修炼、独行,偶尔望着剑山云海出神,神色间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寂寥。 然而整整五年,他一无所获。 她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徒弟在闭关。 直至第六年某日,洛青芜心有所感,准备前往剑山禁地。 临行前,她特意探查了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气息。 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胆大包天,竟敢窥视到她头上来了。 “滚出来!”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灵力已如离弦之箭,朝侧后方某处虚空袭去。 隐匿阵法应声而破,重翎的身影被狠狠震出,踉跄着倒飞数米,才勉强稳住身形,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鲜血自唇角溢出。 洛青芜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色冰寒。 “筑基二层?果真是天赋异禀。” 她语带讥诮,眸光如刀:“念在你与本座徒儿尚有几分旧情,方才已对你留手,老实交代,跟踪本座这么久,所图为何!” 重翎抬手,指节抹去唇角血迹,他缓缓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回洛掌座,弟子只是挂念姐姐,遍寻无果,才出此下策,恳请掌座告知,姐姐姜肆如今身在何处,可否安好。” 洛青芜烦躁地蹙起眉头:“少在这里攀扯关系!姜肆若真认你这个弟弟,为何不告知你她的行踪?我看你就是心思不纯,图谋不轨!” 她眼中厉色一闪,语气森然:“莫要再跟来,否则休怪本座无情,对你施展搜魂之术!不想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就识相点滚远些!” 警告完毕,她指尖轻点,一道灵光没入重翎周身大穴,将其牢牢禁锢在原地:“两个时辰后,禁锢自会解除,老实待着,别动什么歪心思。” 说罢,她转身欲走。 “洛掌座请留步。” 洛青芜不耐地回身。 只见重翎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神色,只听到他压低的声音传来:“若弟子自愿承受搜魂之术,掌座是否就肯告知姐姐的行踪?” 洛青芜瞳孔微缩,面上难掩惊诧。 这小子竟连搜魂都不怕?是身怀抵御搜魂的秘术,还是当真担忧至此? “死心吧。” 她压下心头震动,冷声道:“本座还不屑于对小辈动用搜魂之术,万一你傻了痴了,你那师父怕是要来找本座拼命。” 她冷哼一声,思及此心情愈发不快,袖袍再次一挥,毫不客气地又给这讨嫌的小子加上一道更牢固的禁锢。 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后,身影这才消散在原地。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剑洞外,并未入内打扰,只透过禁制细细感知。 洞内气息平稳,灵力运转有序,显然姜肆闭关顺利,并未出什么岔子。 略作沉吟,为确保万全,她袖中飞出一道灵光,在原有禁制之外,又谨慎地叠加了一层防护法阵,这才安心离去。 她自以为此番处置周密,万无一失。 却不知,重翎硬生生受她一击时,借着气血翻涌灵力紊乱的刹那掩护,已将一道极为隐晦的追踪印记附着于她的衣袂之间。 此法源于圣阶功法,除非修为境界差距过大,否则即便对方刻意探查,也极难察觉端倪。 他早料到她会有此一着,提前便用秘法遮掩了真实修为,这才能寻到一丝铤而走险的机会。 此刻,洛青芜布阵时泄出的细微灵力波动与空间坐标,已被他尽数捕捉,铭记。 洛青芜离去不久,重翎身影自虚空中缓缓浮现。 他立于洞外,望那两层禁制,异瞳中情绪翻涌。 近七载等待,终见曙光。 他未尝试破阵,那会惊动洛青芜,也可能扰她清修。 只凭远胜从前的修为与日益精深的阵道领悟,他在最外层护阵边缘寻到一处几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量节点。 以此为基,他悄无声息布下更隐蔽的嵌套阵法。 此阵无攻探之能,唯一作用便是完美隐匿自身,融于环境。 他传讯李行舟,称有所感悟需闭关,无事勿扰。 此后,他便长守于此,无声守候。 系统101在他成阵刹那便探测到隐晦波动,却选择暂不发声,待姜肆出关再提。 贸然通知,按照姜肆那副倔驴性子,恐怕会打草惊蛇。 更深层的缘由,是怕扰她心神,打断这来之不易的修炼进程,更怕刺激洞外那状态明显不稳定的目标,引发不可控之后果。 姜肆对此浑然不觉,光阴悄然流转。 十年之期渐满。 洞内一直静坐的姜肆周身灵气骤涌,庞大漩涡以她为中心成形,疯狂灌入体内。 她紧闭的眼眸猛然睁开,眼底精光乍现。 筑基,成。 感受着体内远比练气期磅礴精纯的灵力,与生命层次跃迁带来的轻盈强韧,姜肆缓缓吐尽浊气,脸上绽出十年来第一抹真切笑颜。 自由,她来了! 可她不知,洞外那尊若石化少年的身影,在她筑基成功气息外泄的刹那,缓缓抬首。 那双异瞳中积攒了漫长岁月的复杂情愫—— 等待的焦灼、寻回的狂喜、被拒的伤痛,及那刻入骨髓的偏执与占有,如寻到出口的熔岩,汹涌奔腾。 他全部想起来了。 姜肆,你可真是……无情啊。 第16章 姜肆:“谢邀,不处,退下。” 哈哈哈哈哈! 可算熬过来了!十年!十年啊!就算寿命长,但她菜鸡一个,除了游戏里,哪还正儿八经修炼打坐过啊! 将近三千六百个日夜,尤其是没习惯入定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差点就疯了! 自由近在咫尺,爽啊! 【内个,亲亲您先别爽了……】 “嗡——” 洞口的禁制光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消散。 还控制不太好力量的姜肆发出“桀桀桀”几声怪笑,人已经闪现到了洞外。 久违的天光混杂着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洞中,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咦,什么花的味儿,好香啊! 【重翎在门口守株待兔……】 101的少女音都没力气夹了。 姜肆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古松苍虬的枝干下,一道身影静立于流转的光阴中。 十年前那个矮小孩童的影子,已寻不见分毫。 如今的他,身姿颀长,冷冽如天际初雪,清美似山间薄雾。 一袭云纹白袍广袖垂落,清冷脱俗。 墨发仅由一枚无瑕素玉簪松挽,几缕发丝逸出,将满头的风流漫成了画。 天光自叶隙筛落,化作跳跃的金粉,在他周身勾勒出明暗交错的斑驳画影,衬得那张脸俊美得近乎失实,只是肤色透着一种常年不见日月的冷玉之白。 双眼里面不再有十年前那种外露的渴求,而是化作了两泓幽邃无底的寒潭,或是深秋的子夜星空。 那是一种穿越了亘古洪荒的等待,终于得见所寻的专注。 渊渟岳峙,静水流深。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眸光锁定,仿佛周遭万物皆化为虚无背景,天地间唯余她一人。 像是在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眼眸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风雨欲来。 “姐姐。” 他启唇,声线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微妙地带,也许是刚度过变声期没多久,带着一丝低哑,却又奇异地动听:“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他不会一直守在外面吧? 什么仇什么怨啊!坏事原主干的又不是她。 姜肆很想说出来,但这太难以置信,她又不信任他,万一被当成夺舍可就完了。 夺舍……哈,很熟啊。 姜肆顿时有种拿砖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全身灵力自主运转,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姜肆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重翎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几不可察地一沉,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煦神色,甚至恰到好处地染上一丝委屈:“我来找姐姐,等了很久。” 语气亲昵自然,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亲姐姐。 【啊啊啊啊啊!好恐怖!宿主快跑!千万不要被他的皮相迷惑,这绝对是他的缓兵之计,等你放松警惕自投罗网!】 姜肆:呵呵,还用你说,我有眼会看! 再说了,他们之间哪来这么深的牵绊?她一百个不相信。 但正如姜肆不信重翎,101也不信她,在脑海里一个劲的吵闹催促。 姜肆晃了下脑袋,101那失去遮掩的机械尖啸,在她脑海里如同鬼叫。 她忍无可忍在心中呵斥:别嚎了!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电子音,真的,很!来!电!都快被你电死了!你麻溜告诉我他现在是什么修为! 【检测到目标重翎处于高度活跃状态!能量等级:元婴巅峰!强烈建议宿主立刻远离!】 姜肆又又破防。 元婴巅峰,已经跟洛青芜一样的境界了!那逃个毛线! 【据监测,洛青芜两年前开始闭关,已是化神中期,李行舟于六年前闭关,现已出关,目前修为是化神初期!】 姜肆听的差点仰倒,闭关了,唯一的后路也堵死了…… 既然如此,只能先周旋,若不行再顺着他的毛捋。 “我十年前就说过,不准你再靠近我!” 姜肆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重翎微微偏头,神情认真:“你的话,我一直记得。” 随即,他唇角轻抿,笑意便如涟漪般徐徐漾开,更深的温柔自他眼底弥漫,悄无声息的渗透观者心神,美的令人失语。 “只是,思念蚀骨,实难自持。” 话音甫洛,周遭空气仿佛骤然变得粘稠。 姜肆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灵气运转都滞涩了几分。 双腿一阵发软,她咬牙强撑,不让自己狼狈跌倒。 “你在怕?” 他温声相询,语调舒缓,仿佛春水潺潺流过心间。 “为何?我绝不会伤你分毫。” 这没得喷,确实没伤身,但伤心啊。 有时候蛮想报警的,可惜修仙界没有警局,也没有警察蜀黎。 拜托他自己照照镜子吧,现代诈骗团伙都讲究面面俱到了,这小汁倒好,顾头不顾尾。 那眼神,那姿态,那无处不在的掌控感,无一不在诉说着相反的事实。 姜肆默然。 她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自己稍有异动,或者再次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重翎会立刻,马上,原地变态。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小场面,姜肆安慰自己。 顺毛捋。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实力的绝对差距,让她连逃跑都成了奢望。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做最后的挣扎:“重翎,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看,你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各自安好,不行吗?” “误会?” 他重复着这两字,面色倏地一白,旋即又绽开更深的笑容,如同墨玉浸了月华,内里蕴蓄的光彩骤然流转开来。 “没有误会,你是我的,一直都是。”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不,你错了,人类是自我意识发展的产物!” 姜肆忍不住胡言乱语,心底那点恐惧被莫名其妙的斗志点燃了些许:“先有人后有人再有人……” “天地为证,若非是我,更无旁人。” 重翎向前一步,距离拉近到五步之内。 他身上传来迷人花香,幽雅馥郁,却令姜肆感到窒息。 “我会护你周全,予你所需的一切。” 他凝视着她,眼神专注得令人心悸:“自由,力量,甚至是长生久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疯了,这孩子没救了。 姜肆看着他癫癫的样子,终于彻底明白,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他的思维逻辑已经完全偏离了常轨,沉溺于一种病态的占有欲中。 怎么办,硬拼?毫无胜算。 捏碎玉牌?先不说有没有机会,洛青芜强行出关必定会损伤根基。 早知今日,当初真该留下轩辕他们的联络之法。 就在她心念百转,思索脱身之策时,重翎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他信手轻抬,于虚空中随意勾画数笔。 霎时间,姜肆周围的空间静止,与外界天地灵气的联系被骤然切断,连神识都被禁锢在方寸之间,无法延伸。 阵法?姜肆脑海蓦然浮现三字——囚仙阵。 她为什么知道这个阵法? “姐姐不用想着离开,或者求救。” 重翎的声音依旧动听: “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姜肆:透心凉,心坚强。 见她神色瞬间黯淡,他眼眸轻颤,开始动摇,但很快被更深的执念覆盖。 他再次举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二尺。 姜肆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重情感。 “昔日种种,皆是我的过错……”他低声喟叹,似忏悔,更似宣告:“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这么昭然若揭的欲念,再看不出来她就是眼盲心瞎的傻子。 这下真的没招了。 谁能想到短短几天的相处,一个小屁孩会对她产生男女之情? 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姐弟啊,现在这样,算□□吗?她不会被抓进大牢吧……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他克制不住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姜肆安详阖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预想中的触碰却并未落下。 她歪头,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偷看。 灵秀天成。 一如既往,轻易便能攫住所有人的目光与心神。 重翎艰难收回视线,轻轻揉了两下她的发顶,揽住她的腰。 姜肆被带进怀里,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夙愿得偿的餍足。 “我们一起。” 下一刻,无可抗拒的力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眼前一黑,意识便沉入无边深渊。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只有一个念头:废物101,等她醒来不会放过它的! 剑洞之外,古松依旧,山风拂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唯有那悄然消弭的禁锢阵痕,与空气中隐隐交融的花香与冷冽清气,默然见证着方才那场短暂的重逢。 * 姜肆感觉自己被轻柔地放置下来,身下是极为柔软光滑的织物,仿佛陷入一团温软的云里。 她意识回笼的瞬间,并未立刻睁眼,而是凭借感官探查周围。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花香,比之前在洞外闻到的更为浓郁,丝丝缕缕,无处不在,宣告着那个人的存在。 姜肆在识海中疯狂呐喊:101!101!你死到哪里去了!再不现身,你家亲亲宿主就要被强制爱了! 【宿...宿主...系统正在尝试连接...滋滋...受到高强度神识屏障干扰...第1023次连接失败...滋滋——】 哦谢特!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卷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卷子!卷——!!! 耳畔忽然传来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姜肆立马屏住呼吸,甚至连胸膛的起伏都刻意放轻。 希望只是一场梦,醒来还是不敢动。 哈哈,一定是她在剑洞里关太久,产生的幻觉! 重翎个小屁孩,懂啥啊,怎么可能…… 然而,下一秒,微凉的触感落在了她的眉心。 轻柔得如同蝴蝶振翅,一触即分。 姜肆浑身一僵,心底那点自欺欺人的侥幸瞬间粉碎。 不是错觉。 那微凉的触感开始流连,从额头缓缓滑下,掠过她紧闭的眼睑,以一种近乎丈量的方式,沿着她的鼻梁缓缓滑下,最终停在她微颤的唇瓣上方。 漏! 够了!我说够了! 姜肆猛地睁眼,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她怒目而视,他眼底伪装的和煦已剥落殆尽,里面是翻涌的暗潮。 “重翎!你清……”她的话音被堵了回去。 他抬手,轻轻压住了她的下唇。 力道不重,却暧昧横生。 “嘘。” 他俯身逼近,墨色的发丝垂落,几缕扫过她的脸颊,带来微痒的触感。 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温热的呼吸交缠:“姜肆,看着我。” 他叫了她的全名,不再是那声虚伪的“姐姐”。 “上一世,你的灵契,烙在我的神魂里。”他陈述着,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它从未熄灭,只是你暂时忘了。” 上一世? 灵契又是什么? 她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是了,她能穿越而来,有系统存在,有修仙世界,那么前世今生,似乎也并非不可能……个屁啊! 好险,差点被带沟里了。 “泥福嗦!”她底气不足的反驳,变了调的三个字让她气闷,张嘴狠狠咬住罪魁祸首。 触感太过强烈,重翎心尖一颤,差点忽略了她说的话。 “胡说?” 他反问,眼底掠过一丝似怒似笑的神色。 狗东西,想让她说话还不把手拿开,肯定是想看笑话。 等她跑路,他最好每天不睡觉,两个眼睛轮流站岗放哨! 大女人能屈能伸。 姜肆只当没听见,更加用力的咬。 重翎默默隐忍,几秒过后,他轻声道:“我寻了你多久,等了你多久……你以为那十年的剑洞之苦难熬?与我失去你,寻觅你的漫长岁月相比,那不过弹指一瞬。” 说完后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力道却不容挣脱。 “这一世,无论你认不认,记不记得,你都只能是我的。”他的声音变得决绝,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 什么你的我的,听的她怪不爽的。 姜肆冷着脸,直接照他脸左右开弓两个大嘴巴子扇了个爽。 重翎不闪不避全盘接受。 偏过的脸庞缓缓转回,迷离的目光落在她清丽的脸上,像蒙了一层雾。 那只被她咬出痕迹的手,此刻却轻柔地覆上她的手腕,不松不紧地握住,缓缓抬起,送至自己唇边。 温热的唇瓣贴上她因用力而泛红的肌肤,一触即离。 “记住这感觉。” 他嗓音微哑,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下次……不妨再重一些。” 话音未落,他已分开她的手指,十指紧密交缠,紧扣着举过头顶,将她牢牢按在掌控之下。 姜肆愣住,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立马开始挣扎,却被他单手轻易制住,固定在身侧。 她屈起膝盖想顶开他,却被他更紧密地压制,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缝隙。 “你不要脸!欺负美少女!”她从齿缝间挤出斥责,试图抢占道德制高点,让他羞愧。 “是吗?可从前,都是你先欺负我,我如今所为,不过是你当年,一点一滴教会我的。” 他低笑,那笑声里没有欢愉,只余蚀骨的苍凉。 这话说的,不像假的,她以前玩这么花? 姜肆半信半疑,眸光涣散,显然心神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重翎轻叹,不再多言,低头凑近她不知因和缘由而剧烈跳动的颈侧脉搏。 温热的唇瓣贴合在脆弱的血管上,他闭上眼睛,感受其下生命的鼓噪。 这是要干嘛?不会是狂犬病发作想咬口狠的吧?姜肆大惊失色。 达咩!达咩哟! “你听我说,就算我们之前是道侣,那也是过去了,我现在根本不爱……呃!” 湿热的触感自颈间传来,紧接着是缠绵的舔舐与轻啮。 她浑身僵住,所有的反抗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重翎眼尾泛起薄红,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齿尖碾磨,在她颈侧吮出一记深重的吻痕。 刺麻的触感还未消散,他滚烫的掌心已顺着着腿根滑入,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凌空托起。 视野倏然颠倒,姜肆只来得及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喘,双手本能地攀住他绷紧的肩臂。 腰后被他的手臂稳稳禁锢,随着他缓缓施加的力道向下压去,她的膝弯被迫分开,堪堪抵在他紧实的腰侧。 细微的颤抖从相贴的肌肤传来,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微微张着唇喘息,垂眸望去,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惊慌失措的容颜。 脸红的像猴子俩屁股蛋儿。 姜肆沉痛的闭上双眼,都怪重翎这个变态。 退退退!变态退! 姜肆开始装死。 后脑被一只手稳稳托住,随即,他的唇覆了上来。 “唔!” 他的舌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凉意,探入她的唇齿间,缓慢而仔细地描摹着她的上颚轮廓,掠过齿列,仿佛在寻找某个失落的印记。 冷冽的花香在这一刻浓郁到了极致,随着他的气息,强行渡入她的体内。 腌入味了…… 窒息感混合着情潮席卷而来,伴随着越来越弱的抗拒和因那所谓“前世”而带来的迷惘。 就在她感觉自己嘴巴子快要被他吞下去时,重翎才稍稍退开些许。 他看着她失神的双眼和红肿的唇,指腹抹去她唇角暧昧的银丝,声音暗哑而危险: “看,你的身体……你的魂魄,远比你的嘴更诚实。” 他抵着她的额头,气息灼热。 “我会让你,一点点,全部想起来。” 姜肆趁隙大口喘息,闻言更是气结。 想个屁!她只有现代二十多年和穿书后十几年的记忆,到底要她想起来什么! 还有这小子,亲就算了,吻技还差的要死,鼻梁一直顶她的鼻孔,导致她无法顺畅呼吸。 后退他还不乐意,疯狗一样! 她瞪着他,因缺氧与恼怒,脸颊泛开薄釉般的红晕,宛若一只受惊的幼兔。 而后,这只受惊的幼兔朱唇轻启,理直气壮地命令道:“放开我,你吻技太差,不处。” 重翎静静注视着她,似乎在分辨这话中真意。 片刻后,他忽而勾起唇角,那里被她恶意咬破的伤口还在渗血,将整张面容衬得靡丽妖冶,宛如堕入凡尘的神明。 “那你要我如何,才愿将目光真正投向我?” 他说完,黏腻的目光又开始描摹她的唇。 姜肆当即捂嘴。 他掰开她的手,笑容愈发变态。 不顾她惊恐的眼神,再次低头封缄,这次的吻来得急促而深入,带着惩戒般的啃噬,将之前的“探寻”变成了不容抗拒的“烙印”。 他不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彻底楔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救命,太罪恶了。 101!101!快!朕撑不住了!救驾!救驾啊!!! 【宿…宿主…核心协议干扰……亲…自求多福…】 101的声音断断续续,最终被一片杂音淹没。 完了,这下连唯一的“外挂”都下线了。 姜肆软倒在他怀中,脑中一片混沌,身体的战栗久久未平。 第17章 你除了能弄我一身口水,还能干啥? 你除了能弄我一身口水,还能干什么。 姜肆简直无话可说。 这人怎么啃个没完没了,再啃下去她整个人都不干净了。 幸好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猛地偏头躲开他灼热的吻,她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拽,趁机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厉声喝道:“孽障,住嘴!” 重翎顺着她的力道仰起头,喉结凸起的线条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姜肆眼皮一跳:哦!这个男人,竟该死得甜美! 呵,就拿这个考验干部?她是不会被诱惑的,主要是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她精心设计的眼神戏! 回来吧你。 她立刻松开揪着头发的手,转而双手捧住他的脸。 三、二、一——Action! 她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再抬眼时,眸中混杂着迷茫、恍然与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迎着重翎那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目光,她嘴唇微动,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我好像看到了一些碎片,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重翎的呼吸因她这句话骤然停滞。 他闭了闭眼,将体内翻涌的躁动强行压下。 再度睁眼时,眸中已化作一片专注,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沉哑,克制。 她……莫非真如天道所言,是因从未动心,才能那般毫无留恋地决绝离去? 姜肆微微蹙眉,双手做作的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整个人往右侧拧巴,只为了展示右眼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晶之泪。 重翎将她重新揽入怀中,掌心抚过她后脑处凌乱的发丝,嗓音低沉而温和:“别哭,若实在想不起来便罢了。” 若他的存在于她而言真成了一种煎熬,他会松开手,任她飞向能真正展颜的天地。 然后,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卑劣地为自己私藏一缕,只属于她的春风。 姜肆不领情,颇为不满的用手肘抵开他的怀抱。 她刚进入状态,他怎么能喊咔。 “好像有桃花,很多桃花……还有……”她刻意停顿,目光飘忽,似乎在捕捉那些虚无缥缈的片段。 “有人在练剑,白色的身影……” 她小心翼翼地抛出一些模糊,但大概率不会出错的意象。 桃花、练剑、白衣,这简直是修仙界背景板的标配,总该蒙对一样吧? 没一句实话。 他从前从不穿白衣。 一切的改变,都源于她某日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说:“你穿白色特别性感,看着就想把你扒光。” 那时的他并未完全理解“性感”为何意,但她眼中那簇专注而灼热的火焰,却清晰地映在他心底。 从那一刻起,他便常年身着霜色。 往昔的碎片尽数退去,重翎的视线重新聚焦于眼前人身上。 只见她正演得投入,眉梢眼角都染着灵动的光彩,那般鲜活耀眼。 他哪还舍得打断这片刻的欢愉。 于是他顺应着她的戏码,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肌肤上轻轻摩挲,俯身凑近,声音里适时染上几分紧绷: “还有呢?” “还有……”编不下去了斯密达。 姜肆眼神飘忽,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声音变得颤抖:“可是……那些感觉太模糊了,重翎,你真的能确定那是我吗?万一你找错了人呢?毕竟这世上,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 此路不通,那她就绕道而行。 只要他有一丝动摇,她就能找到破绽。 然而,重翎闻言,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找错?” 他俯身靠近,指尖轻柔地拂过她的眼角:“你右眼尾这颗极淡的小痣,我记得。”指尖下滑,捏住她的左手,拇指在她虎口与食指连接处轻轻摩挲:“这里,也有一颗。” 姜肆心头猛地一悸。 眼角的痣她自己偶尔照镜子能看到,可虎口处那颗她自己都没留意过,只隐约有个印象。 不等她消化这份震惊,重翎的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廓,温热的吐息伴随着更为低哑暧昧的语调丝丝缕缕钻入她的耳膜:“还有……左侧臀瓣上,那颗嫣红色的痣……阿肆,你说,我怎么会认错?” 轰——! 姜肆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投入了沸水,瞬间一片空白,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温度烫得吓人。 他怎么知道?!连她自己都没看清是什么颜色,难不成他们两个之前,真的已经……玩得这么花了?! 她穿越过来时身体是缩水了,就下意识以为是魂穿,根本没仔细检查过原身细节啊! 她这副惊愕交加的神情,显然取悦了重翎。 方才那偏执强势的姿态悄然收敛,语气瞬间变得茶里茶气,带着满满的委屈: “姐姐现在倒嫌我孟浪了?” 他纤长的眼睫无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声音又低又软,满是落寞:“当初,不知是谁日日夜夜追着我跑,将我里里外外都摸索了个遍,哥哥、夫君、相公地轮番唤着,诱我动心……” 他适时地停顿,抬眸看她一眼,眼波流转,潋滟生光,那欲说还休的神态将控诉之意渲染得淋漓尽致。 “最后,霸王硬上弓,吃干抹净后,还一边温言软语地哄着我,一边转头就去招惹旁人,我若稍露醋意,你便嫌我不够大度,说什么……正宫要有正宫的气量。” 姜肆:“!!!”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cpu都快被这信息量干烧了。 她前世是这样的禽兽吗?!竟然还霸王硬上弓?! 这顶“花心渣女”的帽子扣下来,砸得她头晕目眩,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和演技在这一刻全面崩盘,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她敛声不语,四周的光线与声响,也仿佛一同沉寂。 方才的轻松荡然无存,一种微妙的压抑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重翎垂眸,将她那写满郁闷的小脸尽收眼底,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稳稳托着她的臀瓣站起身,姜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见他只是抱着自己稳步向前,她紧绷的身体才又缓缓放松下来。 紧接着,她的视线便被不远处那座秋千椅牢牢抓住。 它简直像为她而生,每一处线条都戳中了她的审美。 尤其那上面她“爱”到不行的丢那猩装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朝她丢粑粑。 重翎抱着她一同坐上了秋千,轻轻摇晃起来。 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紧密的贴合让某些轮廓变得异常清晰。 姜肆老脸一红,虽然但是,但能不能先放她下来?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这样坐下去,她都快能描摹出那里的具体形状了…… “你放开我,我自己坐!”她忍不住推了推他环在她腰间的手。 重翎唇角微勾,顺从地将她轻轻抱起,放在身侧的椅面上。 他随即起身,细致地帮她调整到最舒适居中的位置,这才绕到她身后,手动为她荡起了秋千。 姜肆:“……”他是有强迫症吗? 重翎垂眸,视线落在她随着秋千微微晃动的发顶上,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松快。 方才那些话,半真半假。 亲昵接触是真,但所谓的“最后一步”全然是他信口拈来的谎。 前世他们虽则亲密,却始终未曾逾越最终的界限。 至于那颗臀上的痣,更是她昔日玩笑调戏他时的戏语,但他确实见过。 此刻旧事重提,不过是借着她这“失忆”的由头,寻一个能将自己名正言顺拴在她身边的借口。 他听的分明,她根本什么都没记起来。 她甚至不记得这秋千椅。 这本是她自己设计做出送给他的礼物,结果却被她一人霸占,他拢共也只坐过两回。 忆起此事后,他便凭着记忆,亲手仿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果然,即便遗忘了所有,刻在骨子里的喜好却不会变,她依旧喜欢。 重翎顺势坐到她身侧,声音轻缓:“不继续吗,还想到了什么?” 姜肆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这还怎么演?对方连她屁股上痣长什么样都一清二楚,还顶着这张颠倒众生的脸,指控她“霸王硬上弓”。 最主要的是……她真的干不出违心的事。 这小伙汁全方位都是顶配,这不巧了吗。 她这人从小就是个大sai迷,面对诱惑根本把持不住。 既然重翎爱“吃亏”,那她就让他吃个够。 只是,修仙界俊男美女扎堆,有重翎这么个“正宫”时时刻刻盯着,她以后还怎么肆无忌惮地调戏别的帅锅锅? 思及此,她肩膀彻底垮了下来,破罐子破摔般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行行,是我,是我行了吧!我想起来了,都是我干的!是我禽兽不如,是我欺负了你!” 她抬起眼,眼神真诚:“既然我都想起来了,也承认了,那你能不能先放我出去走走?这里太闷了……你放心,我姜肆说话算话,既然我们之前是那种关系,我肯定不会赖账的。” 先获取自由,至于以后……呵呵,账可以认,但怎么还,什么时候还,那可就不一定了。 重翎凝视着她那双写满了“我要逃跑”却偏要装作“我很诚恳”的眼睛,让他心底柔软的发烫。 他答的没有半分迟疑:“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他要的答案,已然得到。 只要她还在这世间,便永远别想再逃离他的视线。 姜肆看着近乎蛊惑的笑容,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么好哄的吗? 她狐疑地眯起眼,凑近了些,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 “你该不会是在打什么别的主意吧?”她试探着问。 重翎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耳际的发丝,带着几分眷恋,而后又开始若有似无地揉捏她小巧的耳垂——那上面光滑无比,没有耳洞。 只因这一点,便已足够分明。 原本的姜肆双耳曾穿着耳洞,且左耳垂,曾被母亲在争执中扯坏,只因一场关于偷钱的误会。 而那个引起误会的耳坠,是他捡来的。 但这一切,她全然不知。 重翎任由她打量,唇角那抹笑意分毫未减,反而逐渐加深。 “姐姐觉得,我能打什么主意呢?”他反问,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无辜:“不过是想陪着你罢了。” 姜肆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装了,摊牌了,累了。 她猛地向后一仰,拉开距离,双手叉腰,对他颐指气使:“行!那现在,立刻,马上,放我出去透透气!这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重翎从善如流地起身,广袖微拂,周遭无形的禁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悄然消散,殿内压抑的气氛瞬间一松。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骨节分明,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我带你御空。” 姜肆看着他那双好看得过分的手,心里忍不住冒酸水。 带你~御空~ 元婴期了不起啊?她早晚也能靠自己飞! 她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还是非常诚实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没办法,毕竟她是真的很想飞。 第18章 这,就是爱! 姜肆的尖叫声划破长空:“慢点慢点慢点!我晕速度与激情!!你还加速?!再不减速我以后喊你儿砸!!!”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在内蒙古高原旅行时的缺氧状态。 重翎虽不解其意,却对她说的每个字都格外珍视,俯身追问:“儿砸,是何意?” 姜肆气得大骂:“****!”声音过大消耗了本就稀薄的氧气,顿时头晕目眩。 感受到怀中人身体发软,重翎立即收紧手臂,同时又加固了防护结界。他垂眸,指尖轻柔地按上她的太阳穴,温润的灵力如随之渡入,缓解着她的不适。 他不由想起从前。 那时她总是不许他这般抱着飞行,每每都会红着耳根挣开,嘴里还嘟囔着“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之类的怪话。 他大概明白,这与“你不要脸”异曲同工,都是在斥责他不知羞耻。 即便前尘尽忘,她下意识的抗拒依然如故。 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掠过心头,却瞬间点燃了更深处的执念。 卑劣的独占欲又开始作祟,重翎垂眸,将她翻转过来重新托抱在怀中。 直到她温顺地倚靠在他肩头,清浅的呼吸拂过耳畔,那份躁动不安的妄念才终于寻到归处,渐渐平息下来。 他将速度降至最缓,轻拍她的后背解释:“若不能克服恐惧,道心恐生阻碍,修为再难精进。” 姜肆紧闭双眼,有气无力:“跟这些关系不大,主要太没安全感,总担心会踩空……” 没办法,她理科生啊,飞行法器还可以当飞机来看,这种脱离重力,这么不科学的事情,她还需要适应,而且,她平衡感不好,连自行车都骑不了! 重翎失笑:“那我们换乘飞行法器?你最喜欢的款式,如何?” 姜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根本想不到他说的最喜欢是什么样。 但她不准备逃避,硬撑也要撑习惯,正准备咬牙坚持,却发现自己又像树袋熊般挂在重翎身上,还是以最丢脸的姿势。 她慌忙四顾,生怕被人看见。 幸好修仙界不堵车,这深山老林也不堵飞剑。 狗东西,总是不顾她的意见。 姜肆不服气地哼了两声,发泄般含住他的喉结吮吸。 小样,她直接拿捏。 重翎果然僵住,趁他失神的瞬间,她扒开他一只手,单脚去够剑身,够不着就直接踩着他的脚想转身。 结果又被牢牢捞回怀中,还被他故意颠了两下,吓得她魂都快飞了。 “莫要总是这般撩拨我。” 重翎指尖轻抬,扣住她脸颊两侧,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目光。 他唇畔笑意如春山映雪,却莫名危险:“还是说,你已应允,要与我缔结同心,共行合籍之礼,让九天十地皆为你我见证?” 姜肆恨恨咬牙,知道他所言非虚,更加气闷。 双修她可以考虑,昭告天下?不可能。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令她无比烦躁,就他那恨不得把她拴裤腰带上的强势劲,绝不会放她独自离开。 既然已经离开布满禁制的地方,按理说不该断联,除非重翎还有后手。 姜肆再次尝试联系101,连续呼唤数次都无回应,姜肆暗自思忖。 或许重翎身上也带着干扰之类的法器。 这样的话,试试跳剑也可以,这个距离,测试没问题。 就算猜错了,以她现在的修为,也摔不死。 不过得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重翎感受到怀中之人在揪扯他的头发,时松时紧,显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虽看不见她的神情,他却能在心底清晰的勾勒出她此刻的模样。 不知这次她又要变出什么新奇花样来磋磨他。 重翎在她发顶落下轻吻,对她即将掀起的风波毫无防备。 姜肆脑袋一转,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她去扯他的头发,将脸埋进他颈窝又啃又吸,右手抚上他的胸膛,不客气地捏了一把,又滑到腹部,隔着衣料描摹腹肌的轮廓。 重翎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撩拨得心神俱乱,眼尾泛起薄红,声音沙哑:“阿肆,我们回去再……” 姜肆的手继续向下,扯开他的束带探入其中。 压抑的闷哼擦过她的耳畔,重翎呼吸一窒,脚下飞剑剧烈震荡着在空中划出数道凌乱银光。 姜肆趁机挣脱怀抱,向后仰倒,直直坠下云端。 她强忍着失重感不断呼唤101,这次终于得到回应。 【亲亲呜呜呜!终于连上了!卷卷快被骂死了,再想不出办法就要被发配去男频了呜呜呜!】 姜肆无暇听它哭诉,重翎的身影已经消失,几秒后就会出现在身边。 她直奔主题:“快!找一件传送道具……” 话音未落,重翎提前现身,将她紧紧锁回怀中。 空间一阵扭曲,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幔,熟悉的那张脸。 重翎衣衫凌乱地半跪在榻前,眼中布满血丝,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拉到极致几近断裂的弓弦,在崩溃的边缘颤抖。 姜肆偏过头。 “别做危险的事……”他声音沙哑,神色凄惶地捧起她的手,近乎虔诚地紧贴在自己心口。 掌下传来清晰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不安的战栗。 脑袋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一句话:皇上,您听听臣妾心慌不慌…… 诡计多端的狗男人,差点就被勾引到了。 姜肆用力抽回手,冷声道:“我要的是自由,不是当你的宠物,心情好就遛一圈,心情不好就关禁闭。” 见他眼中又泛起水光,她恶劣的补充道:“若你再囚禁我,我宁愿一死。” 她冷淡的眼神像冰刃,直直刺入胸腔,缓慢地翻搅,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总是这样残忍。 难道当真就这般厌恶他,连半分情意都不愿施舍? 可若如此,又为何一次次地靠近,一次次地在他心上燃起不该有的妄念,让他像个溺水之人,连一根浮木都甘之如饴。 或许是他的脸色过于惨白,眼神过于绝望,姜肆忽然有些不安。 他该不会想同归于尽吧?!那可不行,她还不想死。 姜肆缓缓坐起身,装模作样的拭去他眼角的泪,提议道:“除非你立下天道誓言,从此不再强迫我,若违此誓,神魂俱灭。” 重翎指节骤然发力,将她欲要抽离的指尖死死攥在掌心,嘶哑的嗓音带着祈求:“那你可曾…哪怕一瞬,真心爱过我?” 姜肆猝不及防,一时语塞。 她想抽回手可又抽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仔细端详眼前人。 他跪在榻边仰视她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美丽又脆弱。身材更是令人难忘,仅仅摸过一次就让她记忆深刻。 这难道不算爱吗?爱他的脸,爱他的身体,怎么就不算爱? 对,这就是爱! 姜肆信誓旦旦:“爱!” 重翎恍惚的瞬间,她乘胜追击,灵巧地滑下床榻,熟练地搂住他的脖颈,双腿环住他劲瘦的腰身,贴在他耳畔软语:“爱你爱你最爱你,所以快立誓嘛~不然就是不爱我!” 骗子。 识海中的情契毫无波澜,他感受不到半分爱意。 重翎眼神逐渐清明,低笑出声。 况且这誓言于他毫无约束。 他的神魂来自更高位面,就算天道跟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即便违背誓言,也不会受到任何反噬。 她根本不明白,于他而言,用她的性命相胁,远比用他自己的有效千万倍。 重翎将脸埋在她颈间,闷声应道:“好,若这样能让你安心,我立誓便是。” 姜肆不给他拖延的机会,夹着嗓子撒娇:“现在就立誓,好不好嘛~哥哥?夫君?” 真是狡猾。 重翎将她放回床榻随即覆身而上,急切地封住她的唇。 熟悉的凉意再度侵染唇齿,姜肆半推半就地回应着,勾的他意乱情迷,吻得愈发深入,唇舌交缠间溢出细碎而暧昧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撩人。 当姜肆的手再次不安分地向下探索时,重翎喘息着松开她的唇,抓住她游移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摸这里。” 姜肆不满地轻哼,指尖坏心眼地在他胸前轻轻一掐,如愿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重翎忍耐着,身体依旧保持臣服的姿态,没有丝毫违逆,否则这只手就要去寻别的乐子。 她还是这般情急,与往昔如出一辙, 必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让她如此轻易得手,一旦让她索然无味,她便会毫不留恋的转身,将视线投向旁人。 姜肆郁闷撇嘴。 明明纯情得要命,身体都绷成那样了还强忍着,也不怕憋坏。 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只能摸不能吃。 “快立誓。”姜肆推开他。 重翎呼吸仍有些乱,深看她一眼,最终在她注视下起誓:“重翎在此立誓,若此后有任何强迫姜肆之举,必遭天道弃绝,神魂俱灭,永世不复。” 姜肆心满意足,终于不用再以死相逼。 她瞥了眼可怜兮兮的重翎,挑了件能说的,斟酌着开口:“我一会要回剑山,去看我师尊,你呢?” 重翎当即颔首:“我与你同去。”见她闻言蹙起眉头,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正巧我也该去拜见师尊。他前些日子刚出关,至于洛尊者,似乎尚未出关。” 姜肆稍稍放松。 吓她一跳,还以为他立了个假的天道誓言。 “行了。” 她语气轻快,伸手去推他。 “现在把禁制撤了,然后你出去回避一下,我要换衣裳。” 她惦记着打败桦莹儿这件事,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 不等重翎回应,她便已利落地将人推到门外,反手“咔哒”一声合上门扉,动作一气呵成。 感受着周围传来的空间波动,她回到床榻边坐定,立刻联系101。 心魂相连的微妙感越来越清晰。 之前果然是重翎搞的鬼,谨慎的坏狗。 【亲亲你还好吗?卷卷好担心呜呜!】 姜肆懒得理它,一天天哭坟似的,她问:“我闭关前你说我会被选中参加那个什么比试,是不是快到时间了?” 【是…是的呢亲亲!而且时间还提前了……】101底气不足。 它确实没用。 毕竟它只是个被淘汰的旧型号,能绑定姜肆,纯属高位面天道暗中操作的结果。 因为能量强大的系统约束很多,无法去别的位面,所以这烫手山芋丢给它了。 可它根本吃不下。 它的任务是从根本杜绝问题,阻止两人相爱。 可两个连天道都掌控不了的人,它哪有本事左右? 到现在没有一点进展,都是天道的错,抹除重翎记忆失败,导致意外发生。 就知道压榨它,任务一会一个。 现在又怕两人相处久了姜肆动心,一旦动心,她的记忆也会逐渐觉醒。 觉醒后,她就会知道自己随时能回现代,到时如果像上个位面一样选择离开,将会重蹈覆辙。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天道争斗导致时空错乱,误将姜肆送来攻略重翎。 明明之前的任务者都选择留下,唯独她坚持回去。 偏偏当初签合同的不是她,拦也拦不住。 原本只要她不走就是完美结局,重翎有了牵绊也不会灭世。 现在全乱套了。 它得赶紧弄清楚宿主做了什么,好向天道汇报。 【亲亲!为什么我们能重新连接了?重翎不管了吗?】 姜肆冷笑:“你猜啊,你不是系统吗?” 【宿主,重翎很危险!卷卷只有了解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才能向上级申请针对性的道具!】 姜肆稍稍收敛了嘲讽:“还能发生什么?不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就差办合籍大典了。” 101:!!! 【亲亲!重翎是高位面来的!他曾经有过一百多位道侣,全都被他拿来证道了!你可千万别上当啊呜呜呜(哭泣)】 姜肆挑眉:“101,你很不乖啊,这种消息现在才说?” 【卷卷也是刚接收到的情报……】 姜肆无语。 这明显是假的,重翎那个“贞洁烈男”要真有那么多道侣,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守身如玉? 是装的?就为了让她爱上他? 嘶—— 这么一想,逻辑还挺通顺…… 她试探道:“那我该怎么办?” 【没事的亲亲!小卷可以申请一个能屏蔽禁制和检测的道具,就像移动WiFi一样,随身携带就能保持联络!只要重翎出现在六公里内就会预警,我们就有时间避开他了!】 听起来不错。 但为什么非要躲着重翎?就为了她的安全? 姜肆试探:“101,我和重翎是不是早就认识?” 【不可能哒!亲亲千万别被他骗了,他就是用前世今生的谎话骗了一百多个道侣,等她们死心塌地后,再杀掉她们证道,这才获得了跨越时空的力量!】 好家伙! 姜肆咂舌。 这么曲折的修炼方式都能成功,可见其心性之坚。 简直是先天考公圣体。 聪明、有决心、有上进心,最重要的是,面对诱惑,他是真能把持得住。 佩服佩服。 “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申请道具,再把商城打开,我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101乖乖照办。 姜肆选了一瓶三品复原丹和一瓶四品醒神丹,就这两样居然把积分全花光了? 姜肆气结:“101,我辛辛苦苦闭关十年就这点积分?不干了!” 反正没有惩罚,等打败桦莹儿,她就去凡间开个青楼,天天欣赏美人歌舞。 【亲亲~这才第一个任务嘛,以后任务多了积分自然就多了!到时候想要什么卷卷都给你申请哦~】 这还差不多。 姜肆挑眉,勉强应下:“好吧,那试炼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呢亲亲!需要卷卷帮你逃离重翎吗?】 姜肆切了一声:“好的呢,那你帮啊。” 101顿时语塞。 它可没办法,刚才不过是想试探宿主是否真能牵制重翎。 试炼提前本就是天道搞出来的,就是想逼宿主尽快逃离。 【那卷卷重新申请,把屏蔽道具换成空间卷轴?】 姜肆:“……”这系统怎么突然变聪明了?还敢试探她,该不会被掉包了吧? “101,你很不对劲!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升级了?” 【哎哟~被亲亲发现啦?这次失联后上级给我换了最新芯片呢~以后亲亲放心,绝不会再断联了!】 还真升级了。 因为只有它能联系姜肆,天道不得不开放权限,还连通了气运之子的储物空间作为系统商城。 那些针对重翎的特制道具,则是天道从他原属世界要来的。 姜肆啧啧称奇。 升级后还这么废柴,那原先得有多……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受害者不就是她自己吗。 姜肆抚额苦笑。 造完谣的101心虚遁走。 重翎立于门外,清晰地感知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彻底消失。他向前踱了两步,周身隐匿的术法如水纹般散去。 他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又是那个“系统”在作祟么?倒是比先前那个孱弱许多。此番前来,又想玩弄什么把戏,莫非还想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妄想。 第19章 招蜂引蝶,不守男德 流云门的山径蜿蜒入云,两侧古松参天,松涛阵阵。灵雾在山间缓缓流淌,将青石台阶笼罩得若隐若现。 姜肆与重翎一前一后踏上山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还未走出多远,几缕刻意压低却仍随风飘来的私语便钻入耳中。 “听说了吗?秘境名额已经定了,剑山那位姜师姐居然占了一个。” “她入门至今连人影都少见,论剑台从不见她试剑,凭什么啊?” “还不是仗着洛长老亲传的身份……” 姜肆脚步一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对身旁的重翎道:“走吧,去掌门殿。” 重翎微微颔首,雪色广袖在风中轻拂,静静跟在她身侧,宛如一道无声的影子。 掌门殿内沉凝肃穆,沉水檀香的青烟袅袅如丝,在殿中缓缓盘旋。 姜肆正要开口,却见殿侧立着个身姿挺拔如孤峰的身影。 那人一袭玄色劲装紧束身躯,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墨发高绾,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容,五官凌厉似兵刃新淬。 见她进来,那人唇角微扬,抱拳一礼: “姜师姐,别来无恙。” 这声音…… 姜肆仔细端详片刻,才从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中认出故人:“轩辕?你这打扮……变化可真大。” 轩辕微微一笑:“修行所致。”目光掠过她身后的重翎时微微一顿:“师姐是为秘境名额而来?” 姜肆点头,顺势问道:“李轩昂近来可好?” 轩辕眼中掠过真切的笑意,“他如今可是门中红人,在灵植一道上颇有天赋,经他手培育的灵植,现在是一株难求,各峰长老都争相预定。” “只是修为尚未筑基,这次秘境与他无缘。” 二人简单叙旧,约定后日辰时在山门相见,轩辕便告辞离去。 李行舟见到重翎,眼中闪过欣慰之色,捋须笑道:“出关了?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重翎执弟子礼:“略有所得。” 姜肆询问:“师尊此次闭关,可知何时出关?” 李行舟摇头:“师妹闭关前未曾交代。”他顿了顿,看向姜肆:“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此来掌门殿的目的尚未达成,姜肆便毫不客气地再次索要。 这次,她要的是一枚汇集天下奇珍异兽、仙草灵植的博物玉简,近乎“百科全书”的存在。 李行舟倒也爽快,很快一枚温润的青色玉简递到了她手中。 “这是《万灵图鉴》,你且好生研读。” 姜肆接下:“谢掌门师伯,弟子告退。” 李行舟微微颔首,转身欲要回到案前,却似想起什么,又侧身道:“险些忘了,洛师妹闭关前特意嘱咐,为你量身炼制了一柄上品灵剑,如今正供在剑山主殿,记得去取。” 姜肆听完又惊又喜,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师尊看着这么随性的人,竟然这么细心,还有钱! 那可是上等灵剑,姜肆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她郑重行礼告退,雀跃的走出殿外,只觉得归心似箭。 但又想到了好久没见的李轩昂。 兄弟都过这么好了,她得去薅点羊毛才对。 姜肆熟练拦住一名路过的弟子,三言两语问清药园方向,径直就走。 走到青石小径上,一道颀长身影与她的重叠,姜肆无奈停住脚步,侧过身对身后重翎交代:“我有事,你别跟着我了。” 重翎闻言乖乖停在原地,目光如霜般凝在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 药园坐落在一处幽静的山谷中,灵雾氤氲,草木清香醉人。 她深深吸入一口灵力充盈的空气,只觉通体舒泰,不由心生向往:田园乐好,田园乐妙,等她以后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李轩昂,做个照料灵植的药农也不错。 姜肆继续往深处走,找到到他时,少年正悠然躺在树荫下的一张藤制摇椅里,惬意地轻晃着。 枝叶间漏下的碎金日光洒在他半眯的眼睑上,神情安逸祥和。 “小日子过得真舒坦。” 姜肆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李轩昂闻声睁眼,待看清来人,脸上立刻漾开欣喜的笑容,从摇椅上跳了起来:“姜师姐!你可算回来了!” 他快步上前,难掩激动之情:“师姐闭关这些时日,我可惦记你了。” 姜肆打量着他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身量,笑道:“看来你过得不错,这药园打理得越发像样了。” “托师姐的福。” 李轩昂不好意思地憨笑,随即兴致勃勃地带她参观新培育的几株灵植:“这是月华草,马上就要开第三轮花了……这是赤炎参,已经长了三百年份……” 二人相谈甚欢,李轩昂许了她几株二品灵植,姜肆假装推脱了一下,再递来时迅速收进储物袋。 两人再次嬉闹起来。 无人察觉的药园篱笆后,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悄然驻立。 重翎的视线穿过摇曳的枝叶缝隙,无声落在谈笑的两人身上。 秘境大比 玄天宗坐落于浮玉山脉之巅,千峰竞秀间,试仙台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今日各派修士齐聚于此,为新发现的“玄幽秘境”名额相争。 姜肆与轩辕在云阶前汇合时,四周已聚集了不少修士,人声鼎沸。 她询问101桦莹儿在哪,随着它的指示,姜肆看到了本书女主桦莹儿。 少女身着月白云纹道袍,腰间绛色丝绦缀着细碎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她确实如书中所载般娇美动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此刻她垂首立在几位师兄中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丝绦,眉眼间笼着淡淡的愁绪,与周围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姜肆轻声道:“这个玄天宗小师妹怎么看起来不大开心啊。”目光在桦莹儿身上停留片刻。 轩辕抱剑而立,闻言低声解答:“听闻她近日道心不稳,接连在修炼中出了几次岔子,这次大比,恐怕难以发挥全部实力。” 姜肆听完有些担心,又问101:桦莹儿这种情况,她如果赢了,算是靠自己实力吗? 【没问题的啦亲亲,放宽心~】 原本桦莹儿此战也赢不了。 因为天道已经从管理局女配部门调来一个老手,接替“姜肆”走剧情。 女主现下正与男主闹矛盾,失败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些内情姜肆自然无从知晓。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毕竟这次比试,关乎她往后能否摆脱操控。 但很快,她也没空emo 了。 各派弟子开始陆续入场,重翎缓步而来,素白道袍,玉冠束发,看见她后笑的像朵花一样,引来一片惊呼。 姜肆在识海中听着101的提示,心情复杂。 【重翎将修为压制在元婴初期了耶,这次我们有很大的机会甩开他,亲亲加油哦!】 菜是原罪。 在修仙世界,菜更要命,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一盘菜。 还是修炼要紧,等大比结束,就让101解开“遮瑕”。 她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必须赢。 这次大比门槛极高,堪称天骄专场——骨龄不得超过五十,修为需在筑基初期至元婴中期之间。 原著中,玄天宗摘得魁首,天源宗位列第二,而她所在的流云门,连前十的门槛都没摸到。 风云人物是桦莹儿和她的四个师兄。 各个天骄榜上有名,那位大师兄穆璟羡靠英俊外貌,不到40骨龄和元婴中期修为高居榜首,是一众女修士心中的完美道侣。 可现在多了重翎这么个时刻开屏招蜂引蝶的祸害…… 果不其然,当那道玄色身影踏上试仙台时,整个会场顿时泛起涟漪般的骚动。 观赛席间响起阵阵低语: “何时又多了位元婴修士?” “看骨龄不过二十!这等天赋,莫非是打娘胎里就开始修行了……” “幸好我家道侣今日没来,这般姿容实在扰人道心……” “如今台上共有五位元婴修士,三位初期两位中期。看来此番又是玄天宗与天源宗的龙争虎斗。” “可惜此次禁设赌局,否则定要押这位黑马……” 天源宗那边,两位元婴修士同时皱眉。 其中身着靛蓝道袍的青年冷声道:“又多一个竞争对手,不过初期,不足为虑,玄天宗才是真正的麻烦。” 比试钟鸣三响,浑厚的钟声在群山间回荡。 试仙台四周升起透明结界,将比试场地与观战区域隔开。 轩辕率先出战。 她的玄铁重剑看似笨重,挥动间却带起紫色电弧,剑锋过处留下一道焦黑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与她对阵的修士祭出九环金刀,刀风刚猛,带起阵阵劲风。 然而轩辕身形灵动,重剑在她手中举重若轻,一剑精准地劈中刀环连接处。只听“铮”的一声脆响,金刀哀鸣,那修士连退七步,虎口崩裂,只得拱手认输。 重翎的比试更是令人心惊,装的令她心惊。 若不是姜肆早知道他在隐藏修为,真以为他打不过穆璟羡。 那嘴跟漏了一样,动不动就往外渗血,脸白的像鬼,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西子捧心都没他有看头,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这番坚韧模样,引得台下不少观战的修士心生怜惜。 尤其那些颜控,已忍不住对穆璟羡投去谴责的目光,仿佛他是什么欺凌弱小的恶徒。 没人知道穆璟羡此刻的心理阴影。 原本在与天源宗一战胜出后,他以为凭借自己元婴中期的修为,压制一个初入元婴的对手应当易如反掌。 可随着交手深入,他竟感到灵力运转愈发滞涩,仿佛每一剑都斩在绵延不绝的云絮之中。 这小白脸甚是古怪,灵力仿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而且老是主动往他剑上撞,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招数? 做作得要死,打的一点都激烈。 姜肆转身围观别的修士去了。 眼见示弱之计未能奏效,姜肆已然转身离去。 重翎眸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指间灵诀骤变,一道无形阵法如涟漪般荡开,轰然将穆璟羡震飞出十余丈外。 他拂袖转身,衣袂如流风回雪般翩然落下试仙台,径自朝着那抹离去的身影追去。 围观众人:“……” 围观席上一时寂然,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住。 片刻的死寂后,场下骤然爆发出阵阵惊呼: “这、这……” “好生厉害!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啊!!太俊了!” 喧嚣声浪愈演愈烈,监赛长老当即抬手,一道透明的隔音屏障应声而起,将试仙台与观众席隔绝开来。 姜肆刚找到玄天宗的赛区,抬眼就看见桦莹儿轻盈跃上赛台。 她顿时激动起来,毕竟闭关期间她除了打坐参悟外,一直在刻苦练习碧波决和剑法,为的就是这一天。 怕别人抢先挑战,姜肆脚尖轻点,同样跃上赛台。 二人相对而立,桦莹儿执剑行礼,声音清越:“玄天宗桦莹儿,请赐教。”她手中剑身一转,周身寒气弥漫,试仙台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霜,空气中的水汽都化作了细小的冰晶。 甚至呼出的气息也在空中凝结成白雾,脚下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 这正是天冰灵根才有的威势。 尽管二人修为相差无几,可天冰灵根对普通水灵根的压制几乎是绝对的,这注定是一场硬仗。 姜肆同样行礼,目光坚定:“流云门姜肆,请赐教。”她紧握手中的“肆壹剑”,运转体内水灵根,指尖捻诀唤起七道水幕,清澈的水流在身前旋转成盾,但明显能感觉到在水幕成型的瞬间,其流转速度就因周遭寒意而变得滞涩,与对面那浑然天成的冰霜领域形成鲜明对比。 桦莹儿剑尖轻点,数十道冰棱破空而来,带着刺骨寒意,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姜肆的水幕在接触冰棱的瞬间竟直接冻结成冰墙,几乎不受她控制,又在她全力催动灵力下才勉强融化重组。 水与冰在试仙台上交织变幻,但明显能看出姜肆的水系术法始终被对方的冰域所压制,场面绚丽却危机四伏。 三十招过后,姜肆渐感吃力。 她的衣袖被冰棱划破数道裂痕,手臂上也有几处冻伤,呼吸紊乱,嘴唇甚至因寒气侵袭而微微发紫,模样狼狈不堪。 桦莹儿的冰系术法却越发凌厉,剑锋过处,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试仙台上的冰霜越来越厚。 天灵根的绝对优势开始显现,姜肆的水幕越来越难维持形态,往往刚成型就被冻结。 就在众人以为胜负已定时,姜肆突然变招。 她将全部灵力灌注剑身,不顾灵根被压制的风险,原本柔和的水流强行变得汹涌澎湃。 一道巨浪凭空出现,在触及桦莹儿的瞬间又化作万千朦胧雨丝,遮挡视线。 这拼尽全力的一击,终于短暂冲破了冰域的封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桦莹儿措手不及,她急忙催动冰灵根想要冻结雨水,却因先前消耗过大,灵力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铮——” 发间玉簪应声而断,青丝如瀑垂落,肆壹剑稳稳悬在桦莹儿颈边,只差分毫。 姜肆收剑而立,气息不稳,胸口剧烈起伏,持剑的手因过度消耗和寒气侵袭而微微颤抖:“承让。” 她这一战看似惊险,但受的只是一些皮外伤,幸好只断了玉簪,总比断别的地方好。 穆璟羡身形一闪已至场中,伸手扶住面色苍白的桦莹儿,怒视姜肆:“不过是投机取巧!若非莹儿的天冰灵根尚未完全掌控,你岂有半分胜算!” 姜肆轻嗤一声,眸光清亮:“照你这般说法,但凡对手状态不佳,我便该主动认输?那才是对修行之道的亵渎,无论何时,我必当全力以赴。” “你……!” 姜肆毫不客气地打断,“你什么你,莫非是因方才败于我流云门弟子之手,便在此寻衅泄愤?” 穆璟羡面沉如水:“胡言!我……我那是轻敌所致!你们流云门个个惯使诡计,行事龌龊!” “大师兄。” 桦莹儿轻轻将他拉至身后,弯腰拾起断作两截的玉簪递向姜肆。她望向姜肆的眼神复杂难辨,不甘中透着几分释然:“是我修为不精,多谢道友手下留情。” 另外三位师兄也围了上来,个个人模狗样,估计就是原著中女主的舔狗男配们。 其中年纪最轻的少年冷嗤一声,语带讥讽:“倚仗法宝压制,果真是个走后门的,这般挥霍,当真令人侧目。” 姜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肆壹剑,剑锋倏地指向那青年:“酸味儿都要溢出来了,我师尊偏要宠我,你待如何?有本事也让你师尊赠你一柄上品灵剑啊~” 说罢,她随手挽出三朵凌厉的剑花,肆壹剑在她手中流光溢彩,剑鸣清越,将灵剑的非凡品质展露无遗,这才收剑入鞘。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那青年气得面色发白。 桦莹儿微微蹙眉,适时转移话题:“四师兄,秘境即将开启,我们去那边商议对策吧。”她率先转身离去,腕间银铃清脆作响,那背影却无端显出几分落寞。 主人公走了,余下三位配角也顾不上再扯皮,忙喊着“师妹”追了过去。 好典的团宠文师兄团。 四师兄,就是原书里那个处处针对“姜肆”的年纪最小的蒋昀? 他们四个长的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戏份也没穆璟羡多,她有点记不清剩下那三个。 反正都是一群脑袋空空的蠢货。 毕竟,他们是女主的师兄,不降智才奇怪呢。 幸好,她已经脱离剧情操控了。 101!101!收到请回答! 【耶瑟儿!卷卷知道亲亲要问什么,恭喜宿主,从此自由!】 姜肆心满意足。 第20章 主打一个嘴硬 轩辕缓步来到她身侧,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师姐风采更胜往昔,连天冰灵根都难掩锋芒,方才那番妙语连珠,更是令人叹服。” “好哇,现在都敢打趣师姐了?”姜肆作势要拍她肩膀,轩辕笑着侧身避开。 收起玩笑神色,姜肆认真端详着她:“方才观战才注意到,你竟已臻至筑基大圆满之境,恭喜!待秘境归来,师姐做东,定要好好为你庆贺一番。” 两人正兴致勃勃地商议去处,忽觉身侧清风拂过。 重翎不知何时已立在三步开外,玄色衣袂随风轻扬,他含笑抬眼,尾音微微上扬:“正巧知道一处清雅之地,若不嫌弃,不妨同往?这顿便由我做东。” 他语气温润自然,眼神落在姜肆眉眼之间。 如此欢喜,是为何故。 姜肆拉着轩辕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他是掌门的奸细,前段时间宗门有弟子反映某些长老让自己亲传弟子出去以朋友相聚的名头收贿赂,我们要是带着他,指不定惹来什么麻烦。” 轩辕道了声原来如此,也不再提问。 就在这时,秘境争夺大比的钟声自天边荡开,浑厚的声响传遍四方,宣告秘境即将开启。 两人站在人群边缘,重翎阴魂不散,又缠了上来。 在姜肆未能察觉的身后,轩辕神色微凝,目光在姜肆与重翎之间轻轻一转,便默然后退半步,悄然隐入人群之中。 姜肆正觉诧异,欲唤轩辕询问,重翎却已重新占据她身旁的位置。 广袖之下,他的指尖覆上她的手,温润平和的灵力缓缓渡来,抚平她方才比试的疲惫与体内残留的寒意。 “不必紧张。” 他声音低沉,却引来姜肆一声轻嗤。 “谁紧张了?” 她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阿肆因何事这般开怀?我已许久未见你如此神情。” 姜肆脸一僵,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她仰头,迎上他的视线,嘴硬:“与你何干?我想笑便笑,还需什么理由不成?” 重翎倾身靠近,陌生的檀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呼吸间。 他垂眸注视着她,声音里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比起探究缘由,我更想知道,阿肆此刻的欢欣里,可有一分是为我?” 嘶……真会撩,情话张口就来,小眼神烫的她都有点慌,101说一百多个道侣,少了吧? 姜肆移开视线,扒拉他的手。 赶紧离远点,太上头了,容易犯错。 她往外扯,重翎往回拉,两人你来我往,纠缠不休。 几道探究的视线从四周投来,已有修士在低声交谈。 “这两人莫非是道侣?光天化日便这般亲近……” “当真精彩,那位男修容貌极盛,瞧那女修的眼神,简直像是被摄了心魂……” “怎么还不亲吻?” 元婴之下难以传音入密,而在场修士皆在筑基之上,五感通达。 这些私语无论压得多低,只要有心,字字清晰可闻。 姜肆嘴角微微抽搐,这跟当街拉屎有啥区别?! 重翎广袖微动,一道无形屏障倏然笼罩二人,将外界的视线与声响尽数隔绝。 姜肆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她咬牙压低声音:“松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想神魂俱灭?” 重翎轻笑,指尖在她腕间摩挲:“我只是助你调息,何来强迫之说?” 眼看没有一点要降下惩罚的意思,姜肆气结,这狗东西总能找到誓言的漏洞。 她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冷声拒绝:“离我远点,不然我就把你藏匿修为的事说出去。” 重翎眸光微动。 果然,她身边还有个“系统”,能窥破他的真实境界。 他从容收手,恬不知耻道:“阿肆,方才比试我受伤不轻,秘境之中,还望你多加照拂。” 姜肆立马后退两步,难以置信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玩卖惨这套,真是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而且就算压制修为,也高她一大截,保护他?她自保都是问题。 就在这时,广播的声音如洪钟传遍四方:“秘境开启仅有三日,其中藏有九转还魂草、千年冰髓、以及上古剑仙遗留的传承玉简。” 人群顿时哗然,议论声四起。 姜肆眯起眼,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传承玉简?听起来就像是专门为桦莹儿这位女主准备的外挂。 重翎又冒出来:“你想要什么?” 姜肆往后仰:“关你什么事?” 他声音里带着蛊惑:“你若想要,我便为你取来。” “用不着,某人不是说需要保护吗,我可不敢指示你这朵娇花。”她别开脸,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诡计多端,为了勾引她心甘情愿证道,什么损招都往外使。 再说了,101升级后虽然依旧不太靠谱,但申请的道具等进入秘境就会发放到她的储物袋里,分散后就有机会使用。 多一个人就少一份分成,她要自己独享经验。 姜肆环顾四周,大约5、60修士,都是各宗门翘楚,也都是她的敌人。 她将灵力运转到最佳状态,方便一会进去之后遇到危险,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并攻击。 秘境入口随之打开,从外头看是一道扭曲的光门,散发着幽幽蓝光,吞噬着一个个身影。 姜肆深吸一口气,正要迈入,却被重翎拉住。 “说好的,照拂我。” 无所谓。 反正进去后就会随机分散,她没有浪费力气反抗,被他揽着一同跨入光门。 眼前一黑,空间扭曲的晕眩感袭来。 再睁眼时,已是一片荒芜的戈壁。 狂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姜肆下意识眯起眼,却发现周身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结界,将风沙完全隔绝在外。 转头再看重翎,正站在她身前,发丝在狂风中飞扬,身姿挺拔,仙气飘飘,美得像是单独开了十级滤镜。 他后退一步,进入结界,紧紧贴在姜肆身边。 姜肆立刻拉下脸。 可恶,不是说会随机分散吗?他们怎么还在一起?! “不必浪费灵力,我是不会同你一道的。” 姜肆好心劝了他一句,独自向前,又被他拦下。 “此地诡异。” 重翎目光扫过四周,神色凝重:“风沙中藏有噬灵虫,专破护体罡气。” 姜肆一怔,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金色的沙砾中夹杂着细微的黑色小点,正前仆后继地撞在结界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令人毛骨悚然。 她默默收回脚,识相地待在结界内。 戈壁一望无际,除了风沙便是嶙峋的怪石,在狂风中显得格外荒凉。 两人一路沉默前行,姜肆暗自呼唤101,却发现信号断断续续,极不稳定。 【亲亲……这里能量场……干扰……强……】 101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地图……无法……完整扫描……】 前脚夸完它,后脚就出问题。 “废物。” 她低声嘟囔,抬头却撞上重翎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在与谁说话?” 姜肆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说话,我明明是在骂你,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 重翎闻言笑了,十分自然地接话:“主人骂的好。” 姜肆被他的无耻打败,嘴一张再张。 真的很想骂他两句,可又怕他说出什么更无耻的话,最终她还是闭上了嘴,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越往深处,风沙越小,地面的颜色也逐渐从金黄变为暗红。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奇异的甜香,令人不适。 姜肆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不正是原著中桦莹儿得到传承的地方吗? 远处,一片巨大的残破建筑群矗立在暗红色的土地上,如同巨兽的骨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森可怖。 断裂的石柱高耸入云,上面刻满了难以辨认的古老符文,散发着沧桑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上古宗门遗迹。” 重翎目光扫过那些残破的建筑,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两人踏入废墟的瞬间,空气中的甜香骤然浓郁。 姜肆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晃动。 “屏息。” 重翎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股清凉的灵力涌入她体内,迅速驱散了那阵晕眩感。 她猛地清醒,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而周围不知何时弥漫起淡淡的粉色雾气,诡异而妖艳。 出于安全考虑,她没有挣扎。 重翎低头,唇角上扬,将人又抱紧了些。 另一只手抬起,指尖燃起一簇白色火焰,将逼近的雾气驱散。 视野变得清晰,他却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 姜肆困惑地仰起脸,四周的光线开始摇曳不定,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唯有那近在咫尺的薄唇在迷离光影间轻启: “幻雾花……能唤醒人心底最深处的渴念。” 姜肆猛的清醒,做贼心虚的挣脱开往前跑。 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重翎张开手,无形的丝线自他掌心蔓延,缠住她的身体,转了个面后,便将人牢牢束缚在原地。 他步步紧逼,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 姜肆浑身动弹不得,唯有眼珠不安分地转动着,视线飘忽就是不肯落在他脸上。 “无妨。”他话音方落竟俯身逼近,薄唇与她仅剩寸许之距。 姜肆惊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想着勾引她? “停停停!你这是强迫,强迫!” 这威胁果然奏效,重翎顿住身形,鎏金般的眸子里翻涌着克制的痛楚。 他稍稍退开些许,却执拗地重复着先前的问题:“告诉我,阿肆。” 有天道誓言撑腰,姜肆主打一个蹬鼻子上脸且嘴硬:“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他低笑,眼底却毫无笑意:“我看到了你。” 姜肆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那说明你修为不到家,这么容易就被幻象所迷。” 重翎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走吧,传承玉简应该就在主殿。” 身体束缚消失,她愤愤不平的跟在他身后,以便随时有人挡刀。 越往里,遇到的修士越多。 显然,不止他们知道这个位置,大家的目标都是主殿的传承。 气氛逐渐紧绷,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姜肆祭出肆壹剑,紧紧握住剑柄。 她除了兑换的两瓶丹药与那个应付重翎的道具,没有别的自保手段,必须格外小心。 很快,他们也遇到了拦路者。 三名修士呈品字形拦住去路,他们用一块黑布挡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为首的是个体型壮硕的青年,像是个体修,又高又壮,像头熊一样,说话也很嚣张:“此路不通,识相的就滚开!” 姜肆好奇探头,觉得这伙人很有先见之明的蒙着脸,不然这么反派的行为,一出秘境绝对被围殴。 重翎脚步未停,淡淡瞥了那人一眼。 大熊哥“嘿!”一声,想给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好好上一课,拳头刚捏紧,整个人忽然僵住,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脸色由红转青,双眼翻白,最终软软倒地,不省人事。 另外两人见状,没有丝毫犹豫,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姜肆心神剧震,虽然知道修仙世界死个人就如同家常便饭,但重翎的手段实在诡异。 她根本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她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声音有些发紧。 “一点小术法而已。” 他随意的回应,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声音中的不同,又解释:“莫怕,那人只是暂时昏厥,阿肆若是不喜,往后我换个温和些的手段便是。” 姜肆在意的哪是这个,她是怕他将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到时候翘辫子了都找不到真凶。 简直就跟什么下蛊一样,悄无声息,防不胜防。 姜肆浑身不自在,她严肃警告:“我们保持一臂距离,不要挨着我,不然就是强迫。” 重翎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一怔,虽不知何处又触了她的逆鳞,却仍顺从地向后退开半步。 主殿内比想象中更加破败,巨大的穹顶早已坍塌,露出灰蒙蒙的天空。中央是一座高台,上面悬浮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简,那光芒在昏暗的殿内格外醒目。 然而高台周围却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扭曲力场,显然设有极强的禁制,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已经有不少修士聚集在此,却无人敢轻易上前。姜肆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包括桦莹儿与她的四位师兄。 桦莹儿也看到了她,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态度还算友善。 但那几位师兄看她的眼神却不怎么善良,尤其是那个蒋昀,趾高气昂,目光满是不屑,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输了比赛的穆璟羡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到两个不喜的人一块出现,那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姜肆默默又往外跨了一步。 她实在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一位稍微年长一些的修士朗声道:“传承玉简唯有缘者得之,不如各凭本事,谁能破开禁制,玉简便归谁所有。” 众人纷纷附和,但谁都不愿当第一个出头的人。 姜肆仔细观察那层禁制,只见那扭曲的力场中流光溢彩,隐隐有符文闪烁。 啊,好绚丽。 她看半天,除了好看,愣是看不出个别的,只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 穆璟羡开了头,没成功,但也没旁的威胁。 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停有人上前去试,有的试图强行突破,有的则想用巧劲破解,但纷纷失败。 有人被禁制震飞,有人陷入幻阵,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桦莹儿准备上前破阵时,她腕间的银玲突然发出脆响,似乎与那禁制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当她触碰到禁制的瞬间,发出耀眼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光芒散去,桦莹儿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显然是进入了禁制内部。 与此同时,整个主殿随之剧烈震动起来,地面裂开无数道缝隙,碎石纷纷落下。 躲闪不及,大部分人纷纷掉落进突然出现的裂缝中,这其中包括姜肆。 呵呵哒,传承果然是给女主准备的…… 他爹的,给就给,为啥还要吞几个人?这就是她这个十八线工具人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