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学者的实验日志》 第1章 疯学者的罪有应得1 黎明神庭,无数学者向往的圣地,最富盛名的顶级学府。 今天的神庭格外纷扰,尤其是以“炼金”为主的安特珀罗斯回廊,清晨正是上课的点,又正值开学,学生们不在教室里上课三五扎堆在广场上乱窜。 “珀洛刻斯教授去哪了?”学生们问。 “他没去上课吗,教授没有离开神庭,怎么会不去上课?”老师也问。 像无首的群龙。 人群忽然喧闹起来,学生和老师都转向同一个方向,伴随着尖叫和推搡踩踏—— 一个老祭祀,和敬天学派的大学者。 身后是两排侍卫,威风凛凛。 “珀洛刻斯教授被吊起来了!”是学生的惊呼。 侍卫粗壮的手臂拉动铁链,那个印象中文弱的教授被高高吊起在老橡树下。 头颅低垂,发丝遮盖住了面容,铁链紧锁住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腕,身上满是斑斑血迹。 可见再优雅昂贵的服饰被暴力拖拽后一样会破败潦草。 “教授!”学生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守卫拦下,冰冷锋利的长矛指向学生高举着的握着羽毛笔的手。 老祭祀的脊背早已佝偻,此刻他高高抬起头,瞪着眼像落潮时沙滩上的鱼。 “渎神的疯学者,高尚的神明赐予你们幸福、荣耀、和在站在神谕中的资格,而你——” 老祭祀的声音陡然增高,尖锐而高亢:“渎神的珀洛刻斯!你这异端的精灵妄议神谕,亵渎神体,我等已请示至高之神,将你处已火刑!” 柴薪在学者脚下堆积,火把被高举,抛起—— 学生在哭喊,被反抗者更大的声音掩盖。 同僚于心不忍,转过头去不愿看见。 渎神的学者啊…… 学者像是接受了命运,在神前低下了头,他不反驳,不质疑,任由火把被高举、抛起。 若是任由这火把点燃脚下的柴薪,那这位久负盛名的教授,大名鼎鼎的渎神学者,就要投身于冥河的怀抱了。 珀洛刻斯嘴里满是腥味,內腑的疼痛让他无心思考老祭祀的质问,子虚乌有的话术在他耳边如鬼魂一般游荡。 认命了? 是北境霜雪特殊的凌冽气息,裹挟着冷意,甚至麻木了珀洛刻斯身体的疼痛。 是青年精准的箭法,利箭擦着珀洛刻斯的手腕,打碎束缚的铁链,熄灭空中的火把。 是北境的冰霜。 学生们终于可以推开拿着长矛的侍卫,蜂拥向他们的老师。 好冷……珀洛刻斯没有看清救援者的面容,连学生们或惊喜或惊吓的话语都听不清,手腕很疼,连安抚学生都做不到。 嗯…… 再睁眼是一片眩晕、光怪陆离,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是实验室熟悉的屋顶,他连卧室都在实验室里。 这样所谓的审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只是这次格外声势浩大,不再是口头讥讽罢了。 “珀洛刻斯,醒了啊,祭祀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学生也赶回去上课了。”是斐拉特,他的助理“手别动,刚刚包扎过,那帮人下手真重,再勒紧一点你的手就要断了。”他抱来一堆卷轴“你的要的论文和报告,我都整理过了,后面的课我也给你调开了,这两天不要再折腾自己。” 他叮嘱着,把卷轴放在珀洛刻斯床头“有事喊我,你今天的课我去上。” 说罢就夹着珀洛刻斯的教案匆匆走开。 珀洛刻斯双手手腕都被厚厚的绷带裹着,很不方便,还好斐拉特把卷轴都摊开了更方便他看。 学生提交的学术垃圾,论文写的乱七八糟……算了,过几天单独拉来开小灶把。 实验报告?看来所谓的审判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实验进程,也是,手下的学者大风大浪见多了也不见怪。 信?啊……全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没什么好看的。 悬浮的羽毛笔在纸上飞快写着,批改学生的作业,红色的笔迹在其间圈点勾画。 毕竟学生的作业不能不改。 阳光很安静,窗帘垂落下来摇晃着细碎影子,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远处学生们的喧闹声。 神庭的学生啊…… 咚咚,是敲门声。 “请进。”珀洛刻斯推推眼镜,听见门咔哒一声响,推开来,脚步声清朗。 “教授,好久不见啊。” 珀洛刻斯放下卷轴,抬起头来—— 啊,是他以前的学生,卡托斯。 “卡托斯啊,怎么有时间回来看望我了?”教授笑笑,示意他坐下“我听说你毕业后去了北境 啊,没想到呢,我原以为你会选择去当个冒险家。” 卡托斯乖顺地坐下,笑得开怀,头一歪指了指胸前的勋章“当然啊,我现在已经做到少将军衔了哦,厉害吧,没给教授您丢脸。”勋章是特意别着来的。 珀洛刻斯摸摸他的头,像哄一个小孩子“是的啊,很厉害。” 精灵寿命很长,有一点不好,总觉得学生长不大,还是个孩子。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我记得北境军纪最严明了,如果要批假的话手续很麻烦的。” “时间长着呢教授,大将军给我批了很长时间的假,这不是才有时间回来看您嘛,您也知道,北境条件可艰苦了,生了点小病回来看看,就权当度假咯。” “爱蕾雅明天就回来了,去找她看看,生病了拖着怎么行。”珀洛刻斯微微皱眉,他自己身体就不怎么样,可不希望学生和自己一样。 “教授不要担心啊,我还有点事,先走咯,待会在来看您。” 教授应了声,低下头继续批作业。 卡托斯啊,当年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长大了倒是沉稳了许多,没有那么毛躁了。 但是毕竟受了伤,珀洛刻斯精神很差,撑着脑袋改作业,天色还亮着,是暖色的夕阳,透过玻璃给房间镀上一层金边。 卡托斯在神庭的小径上散步,景致都跟十年前毕业的时候毫无区别,不过是那时候还穿着校服,现在套上军装。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教授的实验室门前。 但手上多了一个小首饰盒。 里面是一对耳饰,他专门学习过精灵的礼仪,送耳饰代表着…… 轻叩两下门,没有应答,卡托斯犹豫一下,还是自己推开门,放轻脚步,拿盒子的手背在身后。 啊…… 教授睡着了,靠在床头,腿上摆着几份作业,羽毛笔没了主人的操控,斜斜倒向一边。 卡托斯把首饰盒收起来,蹲在床边,抬着头向上看。 这个视角看,像上学时教授站在讲台上一样,一点也没变。 裹着绷带的手就垂在旁边,卡托斯亲眼看过这绷带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感谢大将军从始至终都严格操练他,那一箭打碎铁链,可箭离弦前手还在抖,若非是足够熟练就是要伤到教授了。 那老祭祀下手真毒,教授只是一个文弱的学术分子啊。 卡托斯的目光落在垂在一旁的手上,露出的瘦长手指上有薄薄的茧子,那是长年累月握笔,做实验留下的。 几乎可以想见上学时教授手把手教他做实验时的情景。 纱布缠绕上手掌。 卡托斯低下头,手抬起虚托着教授的手,害怕触碰到伤口。 隔着最薄的那层纱布,行了一个吻手礼,唇瓣真实触碰到纱布,感受到微凉的体温。 一点即收。 他轻轻退开几步,像无事发生一样。 再慢慢的、悄悄的出去。 芜湖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疯学者的罪有应得1 第2章 疯学者的罪有应得2 课程都被斐拉特推掉了,教授难得清闲,背着手在安特珀罗斯回廊巡课。 他有戴手套的习惯,很多名贵的材料是不能裸手触碰的,拉低袖口遮住绷带,随意在教室窗边晃悠。 绿色的卷发披散,外套搭在肩上,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随身的几本书飘在身侧随着目光翻动。 “hi,教授,好巧哦,”卡托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您不休息吗?” “在巡课。”珀洛刻斯轻轻摇头“他们交上来的作业让我怀疑我上课根本没讲过。”他又叹了口、长长的气“真是上辈子杀书,这辈子教猪,这么一看还是你们那一届比较省心。” “诶嘿教授过奖了。” “少贫。” 卡托斯自然跟在教授身后,接下空中漂浮的书搂在怀里,顺手拂去教授外衣上的飘絮。 教授手背上昨天吻过的那块地方包裹在手套里,垂在身侧,手套边缘会露出一点纱布,但又随着动作隐没在衣袖中。 珀洛刻斯慢悠悠在每个教室窗口都转一圈,顺着学校中心的广场往实验室走。 “教授,我记得您一直想去北境来着,要不下个月跟我一起回去?”卡托斯抱着书,略微落后他半步。 “嗯……是,很早之前的一个课题,不过手续太慢了,就没去。” “那现在我带教授去手续走的很快的,一些游客禁入的区域也可以去。” “再说吧。” 今天的温度正好,广场上人不少,没课的学生,清闲的老师,他们二人在树荫下走着,细碎的光影打在身上。 刚走出没几步,后面传来个结结巴巴的声音“那个…珀洛刻斯教授,您…可以看一下我的论文吗,很抱歉占用您的时间……” 是个看着很乖很腼腆的学生,低着头奉上一大卷卷轴。 “论文最基本的要用标准格式的稿纸,这一点也做不到吗。”珀洛刻斯微微皱起眉,接过卷轴一点点翻开,卷轴不方便学生写也不方便老师看。 内容看着没什么问题,大概阐释了一下观点,就是内容真是老掉牙了,引用的至少都是一百多年前的理论,很多东西早就被推翻了还在用,近乎八成都在抄理论知识。 连及格分都没有。 卡托斯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偷瞄,一句话不说。 “指导老师是哪个,期末如果交这样的东西上来,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过不了。”珀洛刻斯眼神很淡,卷轴翻了一半没到就塞回去。 “教授!等……等等!”学生捧着散乱的卷轴往前追。 珀洛刻斯头也不回,这种一点态度都没有的学生纯粹是来气他的。 学生伸手想抓住他的袖口“教授,您等一下,再看一眼。” “啧,不会说话吗动手动脚?”卡托斯闪电一般上前拦截,压根没让这人沾上教授的袖子。 “你,回去重写,卡托斯,走。” 学生咬咬牙,原地顿了一下跑两步把卷轴往珀洛刻斯怀里一塞—— 长卷散落,图穷匕见—— 那么近的距离珀洛刻斯根本没有闪避的可能,只看着刀尖直直捅过来,架起手臂格挡也没什么用,眼看着—— 卡托斯底盘压低闪身上前,核心发力拧身一脚给那个学生踹飞出去几米远,空手接下被缴下的刀,刀刃上涂了东西,刀柄上明晃晃刻着元老院的纹样。 真是演都不演了。 卡托斯速度很快,学生飞出去的同时已经接下刀刃,冲过去一套标准的擒拿制服摁在地上,膝盖顶在背心,动弹不得。 “胆儿挺肥啊还在神庭里就敢动手,真以为珀洛刻斯教授谁都可以沾边吗。”卡托斯居然还在笑,手上使劲给这假学生两条胳膊关节卸了,痛得人嗷嗷直叫,叫得人心烦,一只手拷着手腕一只手掐着喉咙手动静音。 背上被安抚似的拍了拍,珀洛刻斯温声道:“送去给守卫,这样不合规矩,元老院会找麻烦的。” 卡托斯定了好几秒,依言站起身来,提鹌鹑一样提溜着送去交给守卫。 教授叹了口气,他看出来了卡托斯在生气:“不必为此气愤,质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元老院还没有蠢到在神庭下手,约莫只是想给我一个警告吧。” “可是——交给神庭根本不会彻查此事,谁知道刀刃上涂了什么?” “黎明神庭向来保持中立态度,这种摆明了得罪元老院的事不会有人去做的,”珀洛刻斯开玩笑似的说:“与其冒险得罪元老院,倒不如委屈一下我这个本身就不待见的疯学者,不是吗。” 二人回到教授的实验室,刚刚珀洛刻斯的外套沾上了灰尘,他脱下来随手挂在衣架上,走进茶水间泡一壶茶,端着茶壶茶杯出来,放在待客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示意卡托斯坐下“昨天事情太多,还怎么好好聊,在北境待的习惯吗,我看到过几篇北境的军报,说实话,听说你从随军炼金师转成外勤我还挺意外的。” 很轻松揭过刚刚的事。 卡托斯笑道:“一开始挺不习惯的,待久了自然就习惯了,不过……转外勤嘛……赶鸭子上架而已,北境常年缺人,当炼金师的时候也是,顺带包圆了所有文职的活儿。” “那现在岂不是要能文能武?”珀洛刻斯打趣他。 “是啊……北境那么大一片地方持证上岗的炼金师就十几个,我们辖区也是前几年才给我转来一个助理,不过好在大将军给我开两份工资,也不枉我天天又出外勤又加班。” 他又道:“在那边虽然没有神庭里精致,但也不差,硬要说就是晚上比较冷吧,说到这个——我带了两张北境雪夜狼的皮回来,让这里的工匠给您做了一件大衣,过几天就能送来。” “费心了。” “那都是应该的,我一直记得当年教授看我听不懂还单独给我开小灶,否则我今天也混不到这样的位置,真怀念啊,一晃十年过去了,教授您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倒是觉得你变化挺大的,长高了很多,看着也像个大孩子了。” 卡托斯的确觉得教授没什么变化,毕竟精灵是长生种,但是…… 他的眼神移向别处,北境一直都不太平,十年时间…… “在北境……我学会一件事,就是不论是未开拓的疆土、头顶的军功,还有…人,不去争取的都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图标,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睡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疯学者的罪有应得2 第3章 疯学者的罪有应得3 珀洛刻斯品着茶,静静地听。 因为一些原因,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了,卡托斯说的那些在他脑海里都像是典籍上的注解,是一行行印刷的文字。 北境他一直都没去过,打过最多的交到大概就是学生递交的实验报告上会偶尔提到北境特有的各种材料。 门被轻敲两下,咔哒拧开把手,斐拉特端着托盘进来,看见他们相谈甚欢,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在珀洛刻斯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摘下手套揭开手腕上的纱布,换上药后重新缠上纱布,戴回手套。 卡托斯不说话了。 “怎么了么。”珀洛刻斯温声询问“吓到了?” 毕竟看着一大片血淋淋的满是血痂。 “没有的教授……”卡托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祭祀团,元老院,我记得祭祀团明面上不是也站中立吗,怎么元老院一有动作,祭祀比他们还急。” 珀洛刻斯一只手还在斐拉特手里,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挡在唇间,轻轻摇了摇头。 “嘘——但毕竟所谓神谕,不过是……”他后面没再说了,如今的所谓神谕只是祭祀团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工具罢了,毕竟是假的东西,有人稍稍戳穿了就急得跳脚。 要不然也不会把他这个文弱的学术分子隔三差五吊起来审判。 珀洛刻斯微微一笑:“我知道,黎明神庭不愿意管,自然有人愿意管。” 斐拉特翻了个白眼:“我求您了,别把自己玩死了,身体不好就休息啊喂。” 事实证明,斐拉特还颇有当预言家的潜质。 “珀洛刻斯。”是个女人声,听起来令人生厌。 珀洛刻斯从试验台前站起来,压根没回头“阿芙洛特?有何贵干,没事的话出门右转慢走不送。” “我是带着女皇的命令来的。” 伊特诺帝国的女皇,凯撒。 珀洛刻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带路。” …… 卡托斯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教授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怎么就离开一会儿就不见了,问斐拉特也只说是有事。 实验室的陈设没变,还是之前的样子,这个沙发他从前不知道躺过多少回。 伊特诺皇宫。 珀洛刻斯跟在阿芙洛特身后,仪态优雅端庄,在皇宫里也丝毫不怵。 他不是第一次进皇宫了,自然知道阿芙洛特专门喊他来做什么。 用不着避人耳目,在伊特诺宫里没几个人敢正眼看着阿芙洛特。 专门的炼金室内,靠墙摆放的是一排一排市面上见不到的珍品,炼金用的仪器都专门擦洗过,干净得可以照镜子,所有东西都按照教科书一般摆放整齐。 但对珀洛刻斯来说,顺手的东西永远在不顺手的地方。 啧。 “出去,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珀洛刻斯皱着眉头,套上白大褂。 阿芙洛特依言出去,在门外候着。 自以为是的疯学者,要不是凯撒…… 珀洛刻斯把要用到的材料放进炼金釜,没什么难的,凯撒的炼金室里什么都有,只是…… 他站在台前等着,看着物质逐渐分解、聚合,再分解、在聚合,纤瘦的手掌 摊开悬在炼金釜上方,感受着能量的起伏潮涌。 这样的药剂并不难,至少对于珀洛刻斯来说。 最后一步,也是药剂起效的关键—— 加入新鲜的精灵血。 珀洛刻斯摘下手套,用银质的小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液顺着掌心的纹路滑落,滴进炼金釜里。 这样的口子,大概到伤口自然结痂,差不多就够了。 阿芙洛特在炼金室门外,她倒不是怕珀洛刻斯动手脚,只是想要第一时间拿到药剂。 凯撒是伊特诺的女皇,容不得半分差错。 炼金是一门看天赋的学科,看的是能量感知的天赋。 在珀洛刻斯眼里,随着掌心鲜血一滴一滴滴进炼金釜,釜内的能量波动愈发明显、强烈,简直像是汹涌的海浪被收束在这小小的容器里。 最后装进水晶小瓶,淡金色的液体在瓶内如金子般流转。 嗯…… 过度放血让他头有些晕,撑着试验台缓了好一会才站直,拿起小瓶推开门。 “拿去。” 阿芙洛特也不墨迹,接过小瓶收好,抬手唤来两个守卫“照看”好珀洛刻斯,裙摆一扬风似的走了。 她步子很大,走得很快,往凯撒的寝宫走去。 怎么一路上一个当值的都没有?干什么去了。 凯撒生病了,需要这样的药来治。 她是帝国的女皇,无数双眼睛盯着,尽管一开始就血洗了元老院让那些旧贵族们闭嘴,但是,她是女皇,不能有把柄。 因为那怪病会让人神志不清,癫狂发疯。 但凯撒是女皇。 阿芙洛特一想到这个就烦,好在那个蔑视信仰的疯学者还算有点本事,否则光这一点就足够阿芙洛特找个由头把他吊死了。 凯撒,凯撒。 守卫向她鞠躬致意,他们都清楚对这个女人不敬的后果,哪怕穿上繁复华丽的长裙,也依然能看清那双拿刀的手上有多厚的茧子。 穿过一道道门,进到凯撒的寝宫,阿芙洛特刚关上门—— 怎么不点灯? 有什么东西,黏黏的,踩到了。 阿芙洛特心里一沉,心道不妙,一股子血腥气,不管是谁的都大事不妙。 她缓缓蹲下,手在地面上一抹——是快凝固的血。 凯撒疯了,这怪病终究是发作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踢掉高跟鞋就往寝宫深处跑,地上全是血,看痕迹是尸体被拖拽时留下的,一个活人也找不到,凯撒就算是个女人也是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女人,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侍从怕不是已经给凯撒杀干净了。 台阶前堆了几具尸体,都是割喉死的,后心上还插着把装饰用的剑。 是凯撒用的手法。 阿芙洛特踢开那些尸体,嫌裙子碍事索性把后面半截过长的裙摆撕了,倒不是她草菅人命,凯撒疯了要是跑出去,就不是死几个侍从宫女这么简单的。 昏暗中掷出一片锋利的碎陶瓷片,几乎擦着阿芙洛特的喉咙过去,旋即那掷出碎陶瓷片的身影一晃,飞快的消失。 追。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在耳边,擂鼓一样;她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喘息,不是因为累;她能听见脚在满地鲜血中打滑的摩擦音,刺破耳膜。 凯撒! 回应她的是一柄细剑,装饰用的附属品。 还没有人知道伊特诺皇宫最里、凯撒的寝宫是怎样一副光景,炼金室外的侍卫只听阿芙洛特吩咐一个时辰后就能放里面的人走。 “先生,您可以走了。”守卫敲响门,按照礼节,他此刻应该低下头,但他实在好奇这个能让阿芙洛特大人头疼的,大名鼎鼎的渎神学者到底是何许人也。 对方很平淡地走出炼金室,眼神都不晃一下,轻车熟路地离开。 大概是个精灵贵族吧,看起来涵养很好啊,但好像跟阿芙洛特大人不对付。 珀洛刻斯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外面高呼:“凯撒遇刺,封锁皇宫!” “……”珀洛刻斯发誓没准备在药剂里动手脚。 阿芙洛特根本不敢下重手,金戈交错声不绝于耳,那半个身影藏匿与黑暗中,容不得靠近。 “陛下……”阿芙洛特闪身,下意识甩手反击,打击感很强,那把装饰剑没开刃,全是凯撒自己的力量,震得她手臂发麻。 寝宫里有暗室,实在不行的话…… 抱歉陛下,僭越了,为了您的伊特诺帝国。 快点快点再快点啊啊啊啊要开学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疯学者的罪有应得3 第4章 疯学者的罪有应得4 尽管作为最大的嫌疑人,珀洛刻斯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认命一般任由守卫搜查。 他仰起头张开双臂,看着守卫在身上摸索半天,搜出两只羽毛笔和一份没批完的作业…… 只能等着阿芙洛特回来发落。 珀洛刻斯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两边的守卫大概是太看得起他这个文弱的学术分子了,挨得太近,一股铁甲的金属味。 精灵的嗅觉和听觉很好,非常好。 不过…… 他现在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大概是抽血的后遗症,刚刚注意力在别处没空注意,这下子疼痛涌上来挡都挡不住。 阿芙洛特回来了,呵,一身血腥味藏都藏不住,最多十分钟前杀人了,她要怎样? 出乎意料的,阿芙洛特没再找他麻烦,一头钻进炼金室,只丢下一句让他赶紧滚。 哦。 头很痛。 他放慢脚步,保持仪态。 太阳高悬在头顶,珀洛刻斯却觉得有点冷,伊特诺宫外是不给停靠车辆的,他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打到车。 马车很颠簸,颠的他眼神都有些涣散。 以至于到黎明神庭,珀洛刻斯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卡托斯在神庭里四处游荡,一转身就看见珀洛刻斯,慢吞吞的像是按了暂停键。 这是怎么了? “教授?” 珀洛刻斯像听不见一样,自顾自往前走, 卡托斯上前两步拉住珀洛刻斯的手,像冰一样,他被拉得向后踉跄一步,反应很慢,撞到卡托斯身上才缓缓抬起头。 脸色很不好,白的发灰。 “怎么了 ?” “教授,我倒想问问您怎么了。”卡托斯眯起眼睛,受伤了?看不出来伤口,生病了?早上还好好的。 总不能是被抽血抽干了吧?帝国律法是严令禁止迫害精灵的,谁这么大胆子在凯撒眼皮子底下挑衅她。 “教授,要不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呢,您看起来……不太好。”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卡托斯的动作可丝毫没有想要询问的意思,手臂揽着珀洛刻斯的肩,方向一转,不容置疑。 黎明神庭的医院自然是不用质疑的。 诊室,医生有些诧异的盯着卡托斯,珀洛刻斯他不陌生,这个古怪的疯学者天天作死隔三差五送来医院,偶尔是他旁边的助理陪着,这位是…… “我是他的学生,我看他状态不是很好。” 医生简单检查一下,开了一张单子:“开了点补气血的,前段时间受伤失血有点多吧。”他没敢直接说是失血过多,好端端的失血过多能是什么好事吗,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教授…… 卡托斯靠在门外,他已经长高,长壮,不再是个孩子,看着教授也逐渐从仰视变成俯视,但是教授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到仿佛他身上的时间都不再流动。 记忆回到他还可以仰着头看教授的时候。 最后一个学期,要考虑一下毕业考试了。 卡托斯一点也不慌,现在是什么课?好像是……神学? 水课,不上也能过,翘了。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溜出教室,校服外套拿在手上,这样的天还是有些热的,要是能在有制冷器的房间里待一会,有一杯冰镇的葡萄苏打水就再好不过了。 去哪呢?当然是教授的实验室咯。 不过这个点实验室门是锁的,教授肯定在开会,开完会还要上课……哎,教授好忙。 翘课出来神庭里没什么人,怎么晃悠都是在熟悉不过的地方。 拍拍屁股在树荫下坐着,细碎的光在阴影里摇曳。 躺在草地上,抬手挡住枝丫间漏下来的阳光,很舒服,春困秋乏夏打盹,正是适合睡觉的好时机,尽管是上午第一节课……就当睡个回笼觉了。 就……眯一会儿。 就一小会儿…… …… “卡托斯,睡着了吗?” 斑驳的光吵醒卡托斯,迷瞪瞪睁开眼,是一缕茶色的卷发垂落在视线里,继而往上,是教授的脸,眼镜还没来得及摘。 “昨晚没睡好吗,在路边都能睡着。”珀洛刻斯站起身,替他拍拍身上的草屑“我记得你这个点是有课的,不去上课吗。” 卡托斯像只大金毛一样扑在珀洛刻斯身上,搂着他肩:“诶嘿,神学有什么好上的,都是些子虚乌有糊弄人的东西,我这么多年也没见神给我们什么恩赐呢。” 珀洛刻斯象征性弹他一个不痛不痒的脑瓜崩:“嘘……” 他推着教授往前走,一头黄毛蹭得乱糟糟的。 “下来,成何体统。”珀洛刻斯轻斥一声,敲敲他的头“你已经是大孩子了。” 卡托斯松开手,拿过教授手里的教案抱在怀里顺理成章地跟在教授身后。 珀洛刻斯能不知道卡托斯心里的小算盘吗,翘课没出去来他这儿打发时间呢。 “嘿嘿,教授,我是在你这儿做实验对不对,快毕业了要赶课题咯。”卡托斯眨了眨眼睛,坐在实验室的沙发上搂着抱枕,制冷机的凉气很足,又不至于冷。 “是是是,别捣乱就行。”珀洛刻斯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在桌前批改作业,由着卡托斯摸鱼。 天赋又高,成绩又好,还懂得讨老师欢心,这样的学生偶尔放纵一下无可厚非。 只有一个在神学教室里的老头吹胡子瞪眼罢了。 教授的书房里乍一看都是些让人头大的厚厚的典籍,但是内里暗藏玄机,比如—— 卡托斯掀开好几本大部头,后面放着当季最热门的小说。 全是往届学长学姐和革命战友的馈赠。 教授真的是很好的人啊,经常有学生在书房待着,查阅资料,完成作业,或者跟卡托斯一样,单纯来打发时间,所以书房有专门的零食柜,都是给学生留的。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放了很多抱枕。 很舒服。 隔壁的小实验室里好像有其他学生在做实验。 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的鸟鸣风声。 卡托斯伸个懒腰,偶然间瞥见书架上有一卷手稿,纸页已经泛黄,看起来颇具年代感。 是《万物本源》的手写稿。 炼金术最具影响力的书籍、珀洛刻斯的著作之一。 哇哦,这哪怕在图书馆都很难借到,借阅的人太多了。 这还是卡托斯第一次见到名著的手写稿。 “教授!您的手稿我可以看吗!” “拿去吧,小心点。” 卡托斯心扑通扑通跳,摊开稿纸—— 教授的字迹很规整,跟他批改作业时的花体字不一样,还有红笔修改的痕迹,角落里藏着些精灵语写的小字、便签。 像是一片新大陆一样。 第一卷是炼金术的基本方法和概念,卡托斯都倒背如流了,珀洛刻斯写得也简略。 中间有一张小便签,让教授写详细点,太简略了看不懂。 教授回复: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要写吗? 真是杀人诛心。 尽管倒背如流了,但卡托斯还是想再看一遍,教授的字真好看。 第二卷是珀洛刻斯理论的重要部分,阐述了能量波的结构与性质,还有推论。 这里面直言不讳地强调神充其量只是能量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没必要过度解读,追求,更别把所谓神谕当作自己的人生信条。 从此以后珀洛刻斯就多了许多类似“疯学者”“渎神者”一类的称呼。 第三卷…… 这是卡托斯第一次看到第三卷的内容,不知为何第三卷是禁止出版的。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翻开泛黄的纸页。 …… 第5章 炼金士的隐秘传闻1 “我认为世界是虚假的,尽管目前我还无法证明。” 或许珀洛刻斯自己也知道这第三卷不可能出版,通篇用精灵语写就,好在卡托斯专门选修过精灵语学,看起来不算困难。 “理论上炼金术可以让世间一切物质互相转化,但实际操作上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实验打断,这绝非无稽之谈,以我一万零五千七十四次实验记录为证,一旦超过了某种阈值,无论多精细的操作都会因为一些荒诞的理由失败。” 卡托斯很确定教授上课可不是这么说的,或者说深层次的物质转化他压根就没讲过。 哇哦,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小说里怎么写?这时候珀洛刻斯教授是不是要来杀人灭口了? 一只手忽然抚上他的头,揉揉卡托斯的发顶:“看得懂吗,我记得有通用语版本的。” “看得懂,不过教授为什么只有第三卷都是精灵语,是不打算出版吗?” “对,不过……内容也不算什么禁忌,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单独给你讲。”珀洛刻斯仅仅是来看一眼卡托斯是否还在书房,又回去了。 隐隐约约能听到教授讲题的声音,课后教授的办公室总是热闹非凡的,排队问问题的,做实验的,改论文的。 但是卡托斯一个人在教授的书房里,看教授曾经的手稿。 越到后面珀洛刻斯的字迹越是奔放,最后几页干脆是当草稿纸了,一半演算一半写正文。 而且写的东西也愈发到了卡托斯看不懂的地步了。 不仅语言不通需要翻译,字迹愈发潦草,甚至还有很基础的文法错误,大概从写出来就没打算公布吧,自己能看懂就行。 卡托斯看不懂硬看的后果就是昏昏欲睡。 毕竟临近毕业,不少学生想着临时抱佛脚,在珀洛刻斯这儿蹭课,想着考试能混几分混几分教授能怎么办呢,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复讲。 “今天就到这里吧,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课,下次不要拖到这么晚了。”珀洛刻斯有些疲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前三个小姑娘们还瞪个大眼睛,点头如捣蒜,磨磨蹭蹭收拾桌子上的书本笔记。 斐拉特送她们离开,随着大门咔哒一声关上—— 珀洛刻斯长长叹出一口气,缓缓趴倒在桌子上。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连带着改作业和备课,再抬头已经一点了,珀洛刻斯是个作息很规律而且身体不太好的人,正常这个点早该睡觉,今天的确是学生太多了。 洗漱的时候差点一头栽进水池里。 躺在床上时听到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明天再说吧。 珀洛刻斯的实验室包含了办公室,书房,卧室甚至仓库,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足不出户。 …… 看书看睡着了怎么办?卡托斯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膝盖做扭曲状,在地上无声打几个滚后艰难爬起,一瘸一拐的。 嗯? 外边怎么没声儿了? 卡托斯两根手指抵着门缝往外看一眼,差点以为自己没睁眼,漆黑一片的。 看一眼钟,一点了…… 他蹑手蹑脚推开书房门,顺着书架摸到办公桌、试验台……墙角堆着的书、黑暗里发着幽光的炼金材料。 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不管了反正看不清。 卡托斯一直觉得黑暗下的实验室很美很神秘,尤其是用来存放材料的区域,不像星星,像静止的萤火虫。 有部分材料有发光性,存储在玻璃罐中连带着整个罐子都亮起来了。 地上还有同学留下的文稿。 “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我这里探险?”珀洛刻斯举着蜡烛,幽幽烛火后脸色苍白冰冷。 卡托斯只觉得后背一凉—— 他一寸一寸转过头,讪讪笑着:“诶,嘿,嘿嘿,内个……教授晚上好啊……哈,哈哈,那啥,我在书房……不小心睡过头了,那个,呃……” 珀洛刻斯站着没动,卡托斯看不清教授脸上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木桩一样面对面站了好几秒。 “给你写假条,快滚吧。”珀洛刻斯黑着脸抽出一本事件单龙飞凤舞批上假条,连带着照明用的蜡烛一起塞给卡托斯,打包扔出门外。 然后重重躺回床上,困得两眼翻白。 要不是黎明神庭可以有充分的条件给他研究自己的课题,辞职吧,这个教授谁爱当谁当。 卡托斯拿着蜡烛和假条,慢悠悠在路上晃荡,凌晨一点多,谁闲着没事这个点在外边,就算遇上巡逻……有假条呢怕什么。 所以东转转西晃晃,嗯……明天好像没什么重要的课,要不去图书馆打发时间?或者去天文院找几个人下棋?再或者…… 正盘算着晚上不睡觉要做什么妖神游天外,忽然被背后一双手拽住往旁边一拖—— “闭嘴别叫!”是斐拉特。 “呜呜呜呜。” “幸好今天晚上是我值班,元老院和凯撒那都来了人巡查,你再往前走一点就正撞在枪口上,连怎么开除的都不知道。”斐拉特低声道“还有这么晚了在外面游荡什么,不知道过了十二点必须待在室内吗。” 卡托斯晃了晃手里的假条。 “行了行了,你走旁边绕点路,别给巡查的看到了,尽快回去少晃悠,听到没?”斐拉特叮嘱两句就继续巡逻,卡托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往天文院走,天文院一整院的夜猫子。 月儿很明亮,肉眼就可以看见漫天的星星,几乎没什么云,夏天的夜风是热的,裹挟着在烈日下盛放的花的香气,植物和飞鸟的低语,蝉高亢的鸣叫。 “喂,还记得咱们来这要干什么的吗,真当自己检查教学的呢。” “嗨,记得,说实话我真想见见那个疯学者,上次见着他被元老院的人打得糊了一脸血,话说回来,陛下让我们来取什么东西,没说明白吗?” “阿芙洛特大人说机密,我们这些小人物不配打听,不过阿芙洛特大人和那个疯学者不是向来不对付么。” 卡托斯贴着墙根站在建筑的阴影里。 怎么这么点背啊,刚好撞上,不过听他们这话怎么怪怪的? 两个士官蹲在楼梯口抽烟,身上的衣服是伊特诺宫的纹样,是女皇凯撒的人。 “是啊,要不然怎么叫疯学者呢,我跟你说,阿芙洛特大人在跟着陛下之前是祭祀团的谕女,还解读过神谕,结果那个疯学者居然当面质疑神谕的真实性,还说什么……那话我说不出口,呵,质疑神谕,散播渎神言论,阿芙洛特大人怎么可能看他顺眼。” “那明天要不……上点手段,哎先不说了,这根抽完回去吧。” 卡托斯像静止一般安静躲在墙根的阴影里,手很疼,蜡烛是用手掐灭的,他感觉靠近手心的那一块袖口凉凉的,黏黏的。 他像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宿舍,手心的烫伤已经结了血痂,顺着自上而下的水流被热水冲刷、分解,丝丝缕缕的红色沿着肌肉走向往下流。 第6章 炼金士的隐秘传闻2 不出所料的,第二天的课卡托斯没能起来,好像还有一节是珀洛刻斯教授的课。 直接去教授的实验室再完善一下自己的实验报告和论文吧。 今天实验室人很少,三三两两的学生。 珀洛刻斯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站在炼金台前指导一个学生的实验,手撑着桌角,点着一份惨不忍睹的实验报告。 卡托斯自觉找个地方缩在角落里掏出论文添改。 教授自己的炼金台里似乎还炼着东西,上面的星石轮盘一格一格的转动,每动一下,就“叮”响一声。 “卡托斯,”珀洛刻斯隔空点了点他“去帮我把黑板推过来。” “好的教授。”卡托斯应得很快,麻利推来黑板“教授要讲什么啊?” 珀洛刻斯指指手上两份写满批注的试卷“物质转化,不过我记得这一课你学得还算不错,用不着听,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去补一下今天上午的作业。” 卡托斯讪讪一笑,有些心虚,佯装咳嗽几声,低头补作业。 气氛并不严肃,珀洛刻斯讲课也不算枯燥,卡托斯偶尔还跟着嘴贫几句,被珀洛刻斯弹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其他学生一边笑那个遥不可及的大学霸在教授手下吃瘪,一边急急订正自己的作业。 “你们啊,一个两个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珀洛刻斯由着学生们闹。 毕竟他的实验室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热闹,活泼,满是新鲜的少年人的痕迹。 毕竟他四百多岁也过了活泼热闹的年纪了。 砰—— 门是被暴力踹开的,尽管并没有锁。 珀洛刻斯猛站起来一把抓过离他最远的两个学生往后一拽—— 是那两个士官!昨天晚上卡托斯看到的那两个士官! 胸前凯撒的印徽反射着金属的光泽,那是伊特诺皇宫每个人都要佩戴的身份标识,信仰象征。 卡托斯也站起来,挡在几个学弟学妹前面,刚想往前上—— 身前横过一只手,拦下他。 是教授。 卡托斯攥着的掌心中间是烫伤刚凝固的血痂。 “两位……先生,如此大张旗鼓,”珀洛刻斯把卡托斯揽到身后,环视一圈跟着士官进来的一排戴铁甲的侍卫“光临我一个小小炼金士的寒舍,是有何贵干?” 高个士官抱着手臂,吊儿郎当上前几步,上下打量着珀洛刻斯,视线在他身上绕了几圈,转向他身后的学生,兜兜转转又回到珀洛刻斯脸上“你?疯学者珀洛刻斯是吧,问我有何贵干?我当然是奉阿芙洛特大人的命令,来取女皇陛下要的东西。” 珀洛刻斯礼貌地微笑一下:“女皇陛下的东西,我自然不敢马虎,只是……阿芙洛特的命令?凯撒的东西,阿芙洛特的口头上命令可不好使,敢问先生,有凯撒亲笔签的圣旨吗。” 这不是个疑问句。 那自然是没有的,士官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虽然理论上的确要有这一道圣旨。 “你是在质疑阿芙洛特大人吗?”高个士官陡然拔高声音“阿芙洛特大人是陛下的钦点的荣光爵,你在质疑他吗?” 珀洛刻斯嘴唇动了动,士官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卡托斯站的最近,隐约听见了,是一句精灵语。 “被乌鸦衔去眼珠的鬣狗。” 珀洛刻斯没有说话,还是微笑礼貌地看着士官,又重复了一遍:“凯撒亲笔签的圣旨。” 气氛凝固了。像冰一样扼着人的咽喉。 卡托斯余光瞥见的两个低年级的女学生,蜷缩在仪器后面死死捂着嘴,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拿不出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二位并不是诚心来取凯撒的东西,只是来羞辱我一个小小炼金士的,又或者。” 珀洛刻斯嗤笑一声,是卡托斯从没见过的表情。 “其实凯撒并没有授意,是二位,或者阿芙洛特……”他后半句没说出来,只是清晰的比了口型“欺君罔上,意图谋反。” 啪。 很清脆的一声响。 珀洛刻斯踉跄一步,捂着脸偏向左边,拇指蹭掉嘴角的血渍。 士官实实在在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侍卫手里的铁枪齐刷刷指向他。 “你们——”卡托斯咬牙切齿。 珀洛刻斯抓住卡托斯的手腕,放在手心安抚似的捏了捏。 气氛真的像死了一样,又冰又冷。 “呜哇……教授……”两个女学生终于忍不住了,捂紧的嘴巴里漏出几声抽泣。 士官的眉毛高高扬起,像伊特诺宫门口的旗帜。 “咳……卡托斯,带他们去小书房,听话。”珀洛刻斯没再看士官,再抬眼对上卡托斯的眼睛,温柔的目光透过镜片,如水一般。 “陛下要的东西!”士官看不下去他们磨磨唧唧,又拔高声音,尖锐得像伊特诺宫的尖顶。 珀洛刻斯像听不见一样。 他咳嗽着,舌尖带走唇角的溢出来的血,慢吞吞走到书架前,弯着腰找出一份卷轴。 落上了些灰,但但凡有点眼光的人就能看出来这卷轴用的是最顶级的羊皮纸,四边是烫金的花纹。 卷轴被纤瘦的手指解开,托在掌心里,拎起卷轴的一边微微抬起—— 是凯撒的圣旨—— “咳,咳咳,还要看吗?” 第7章 炼金士的隐秘传闻3 羊皮纸上象征着凯撒的铭文,在珀洛刻斯手里露出一角。 他抬起手,吟诵几句听不懂的咒语,掌心燃起冷色调的火焰,火焰窜得很高,士官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焰心凝结成一块巴掌大的浑浊的白色水晶。 卡托斯回来刚好看到火焰凝结成水晶。 士官正要劈手来夺—— “女皇陛下到——”仪仗官过多呼喝高扬嘹亮,很有穿透力,像一把尖刀刺入二人之间。 “低头。” 卡托斯没听清。 低头。 珀洛刻斯直接伸手,按着卡托斯的后脑勺,往下用力,随手在他面前塞了一本书。 “看书,我没喊你的话,不许抬头。” 他听到两个脚步声,一个很轻,一个铿锵有力。 是凯撒。伊特诺帝国的女皇陛下。 士官在听到仪仗官呼喝的时候已经抖得像筛糠了,那是凯撒……女皇…… “看来,伊特诺皇宫里有老鼠?” 漫不经心,又威严冷漠。 珀洛刻斯的手还放在卡托斯后脑勺上,他抬不起头,视线也没放在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清脆的脚步声停下了,随后是鞋跟点地的轻响。 “陛下……我……”是那个士官,卡托斯听到咚得一声。 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 他正要看,珀洛刻斯却捂上他的眼睛。 手掌盖在鼻梁上遮挡住视线,触感有点凉,教授像安抚小狗似的,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轻轻揉揉他的头。 “陛下……”是教授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无奈。 “打扫干净,阿芙洛特,是愚蠢的话语蒙蔽了你的双眼吗,元老院的老鼠,不仅爬到皇宫,还爬到黎明神庭来了么。” “臣罪该万死。” 卡托斯听到重物在地上拖拽的声音,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他听到教授后退了一小步。 然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猝不及防冲进鼻腔—— 等他意识到什么时……他有些发抖,下意识咬着下嘴唇。 “乖。” “看来,你的实验室,很热闹啊。”凯撒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更近了一点,像在耳边一样。 卡托斯从来没有见过凯撒,他对这位女皇的印象都仅仅局限于报纸和口口相传。 这就是……女皇? “陛下这是哪里话,作为老师,本职工作不就是教学生么。”珀洛刻斯语气很温和,甚至还带点笑意。“他是个乖孩子,天赋很好,很聪明,未来为陛下尽忠。” 凯撒轻笑一声,听不出是讥讽还是肯定。 “尽忠……他能给我想要的吗,珀洛刻斯。” “珀洛刻斯,我在边境时就听过你的名字,帝国伟大的炼金术士,蔑视神谕的渎神学者,哪怕公开挑衅元老院,他们也舍不得把你让给我。” “炼金,我向来认为这是一门神秘而美丽的学问,可惜啊,哪怕是凯撒,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这是凯撒也无法掌握的——所以,凯撒会尊敬你。” 卡托斯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抖,可那种血腥味一直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重的血腥味,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教授放在他头顶的手上。 “陛下谬赞了。” “所以——我所尊敬的、博学的珀洛刻斯……” “很抱歉,陛下,贤者之石毕竟只存在于无法考证的孤本中,这个——是目前能达到的最接近的产物。”珀洛刻斯教授说得很平淡,仿佛在谈论学生微不足道的小错误。 贤者之石…… 在珀洛刻斯手掌下卡托斯不受控制睁大双眼—— 贤者之石,绝对的禁术,为了它痴狂、疯癫的学者不计其数,无一例外都没有人能研究出这样的东西,这并非是相关文献被销毁或者失传,甚至贤者之石本身,只有一个名字、模棱两可的记载、含糊不清的说辞——和那个令人痴迷疯狂的功效:复活死者,叩问神明,和取之不竭的能源。 为它献身,飞蛾扑火的学者太多,以至于现在谈论它都成了禁忌。 凯撒沉默了,似乎没想到珀洛刻斯这么轻易就说出来,卡托斯感觉有一道像冰一样的视线刺在身上。 “听你这样的语气,那贤者之石终有一日会镶嵌在我的皇冠上。” “这可不一定,陛下。” “有什么不一定,毕竟,你的这位乖学生,不是很有天赋继承你的衣钵吗。” 珀洛刻斯笑了几声:“陛下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他只是个学生。” 沉寂了,像在深水里一样。 珀洛刻斯往前上了一步,把卡托斯完全挡在自己的阴影里,摸头的手更用力搂向怀里。 “我最优秀的学生。” 卡托斯听到那属于凯撒的脚步声兜转几圈,而后越来越远,而后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走。” 直到那两道脚步声小到听不见了,一切都安静下来,耳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变成两道呼吸声。 教授的呼吸很平静,像夜色中的湖面。 良久,珀洛刻斯才松开手。 “教授……” “不必害怕,卡托斯。”他微微笑起来,弯下腰摸了摸卡托斯的脸颊“不想走的话再待一会也行。” 教授直起腰,转身从书架上拿来一瓶香水,四处喷两下冲淡空气中的血腥味。 “教授……我去把书房里的同学送回去。” “去吧。” 珀洛刻斯戴上手套,趁着卡托斯去书房,推开书架上的暗格。 水晶罐里存放着一团半透明的气体。 那是灵魂,一只老独角兽的灵魂,在弥留之际被珀洛刻斯禁锢在这一个小小的罐子里。 贤者之石的研究并非毫无进展,它需要灵魂,新鲜的、生者的灵魂。 玻璃罐的底部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个穿着华丽鲜艳的绿发少女。 笑得很开心。 这张照片很多年了,但珀洛刻斯想要保存一张照片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