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簟秋》 第1章 chapter 仲冬夜,伦敦塔的乌鸦突然噤声。 “乖。” 一位十七岁的少年轻抚停留在他手臂上的乌鸦,他低下头轻声安慰这只受了惊吓的乌鸦,眉眼低垂着,这难免不让第一次见他的人下意识判断他是一个极其温顺的男孩。 可不为人知的是。 乌鸦本想飞走却被他强行按住,轻抚乌鸦羽毛时指尖却用了点力,他嘴角的笑不似作假,却不像刚才那样温柔缱绻,带了点恶趣味一样。 他清楚感受到手下的生命在轻微颤抖,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兴奋。 等欣赏够了猎物挣扎的姿态才施舍一般放开手,任由乌鸦飞远,收回视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就好像刚才充满恶趣味的他根本不存在,只不过是一场假象。 刚回到家,抖了抖衣服上的雪,他的父母没有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家,实际也根本不关心,只是催促赶快换一身衣服出门参加晚宴。 “埃利奥特,你这身衣服要是穿出去,是给我们家族蒙羞,我劝你现在去换一身得体的衣服,否则今天的晚宴你就别去了。” 父亲的冷言冷语并未让他的真实性格显露,依旧像一头温顺的绵羊答道:“我清楚了,父亲。” 正打扫房间的几个仆人看到自家少爷回来,立马把头往外面探,啧啧道:“你听我说啊,这什么狗屁少爷,就是他们家啊,养的一条狗!”后面笑声接踵而来,“哈哈哈,精辟!” 他们虽然隔得远,但莫名感觉到埃利奥特的眼神往他们看了,连忙装作认真打扫的模样,一会擦擦干净到反光的窗户,一会围成一团讲话。 埃利奥特一家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埃利奥特悄悄拉起帘子的一角,外面雪斜着落下,街上只剩零星几个人孤单走着。 就在这时,父亲突然发起刁难,微抬起头,用高傲的眼神藐视他,语气不善道:“你应该清楚,你到了地方该干些什么不该干些什么。” 埃利奥特受到父亲的刁难,只是歪头看着父亲,眼神似乎在问:“就这?”随后笑了笑从善如流答道:“父亲放心,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心里有数得。” 父亲见儿子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失了理,咬了咬后槽牙,愤愤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连父母的话都不在意,你以后能干些什么?” 既然说错会生气,说对了也会生气,不说又要当着孩子面吐槽:“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是不是看不起你父亲,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埃利奥特内心记恨,埋怨,又低下头装作胆怯,嗫嚅着开口:“我明白了,我肯定遵守您的教诲。” 这种教育不值得宣扬,但总有人把它当做标杆对自己的孩子进行打压、愧疚、不论对与错,这样只会让孩子内心世界磨灭。 “也就只有在家里耀武扬威的本事了,蠢货一个。”埃利奥特内心腹诽着,他现在才十七岁还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所以,只能忍。 父亲看到自己孩子怯懦反而笑了起来,太奇怪了,这一家子都是怪人。而母亲在旁边是拿了个木头人角色似的,一言不发。 他随父亲母亲来到晚宴上,刚一到宴会父母就先一步离他而去,去攀谈更上层的社会阶层。 母亲走前替他整了整衣领,眉眼如画,是第一眼就很惊艳的长相,但总是平淡如水,他很奇怪,从未在母亲脸上看到过除了“淡”以外的任何表情。 “母亲?” 埃利奥特实在憋得慌,问了一句。 很可惜,没有收到回应,母亲给他留下的只有一道背影,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烟火气,如天上月不染尘埃。 埃利奥特与其他人的热闹相比则显得无所事事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茶杯里泛起水波发呆。 期间有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男孩们热情与他打招呼,他也闲着无事便回应了几句。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用不屑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两眼,不满道:“这个宴会谁都能进了吗。” 埃利奥特感受到敌意,轻笑一声手撑着下巴,慢悠悠的回应:“所以?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不配进这里是吗?” 那男孩看他没什么反应,更加大声的冷哼一声,好像要告诉全世界人民,“这里有一个平民!” 埃利奥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嫌恶的看着那男孩,似乎在计算他的死期。 旁边一个女孩盯着他看了一会。 他敏锐的察觉到后搅拌咖啡的勺子一顿,抬起头对那几个女孩微微一笑,礼貌道:“亲爱的女孩们,我暂时不能陪你们聊天了,我深感遗憾,若来日有时间,欢迎登门拜访。” 说完这句话,他豪不留恋的走开了。 他脑子想着刚才那几个人盯着自己看得眼睛,令人反胃,他越想越气只一味的往前走。就在这时,被一声呼喊拉回思绪。 “埃利奥特?” “噔噔噔”的小皮鞋走路声从远处到来,一个女孩兴奋的朝他挥挥手,毫不在乎礼仪的模样惹得众人频频回头看向女孩。 他听到这个声音先是努力回忆这个声音在哪听过,脚步停在原地,再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他想起来了,父亲的口中经常出现这位女孩的名字,他不清楚这姑娘有多大的魅力,但他能肯定他父亲的为人“踩低捧高”。 面前女孩眉眼弯弯,笑的眼睛眯着像一只狐狸,眼尾长着一颗泪痣,与她对视,光是看着就会莫名扰人心弦。 “好久不见啊,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没有关注周围人奇异的视线,低下头眼睛紧紧盯着女孩,声音听不出情绪,淡的出奇,说:“许久未见。” “哈哈我还以为埃利奥特少爷不会来参加晚宴呢!” 艾拉维是一个十七岁出头的姑娘,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和埃利奥特年纪差不过四个月。 他轻笑一声,嗓音恢复了温润,听的人耳朵酥酥麻麻:“我父亲让我来,我自然得来。” 艾拉维笑得更灿烂了:“没想到埃利奥特先生还挺文艺范的,比我好多了!我母亲还说让我多向你学学呢,说你多有礼貌啊,多文雅啊。” 埃利奥特不能理解为什么艾拉维要贬低自己,他很欣赏她的性格,她的热情、朝气、有风趣,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伪装出来的,但他只是面上一笑而过。 “艾拉维小姐,您父亲找你!” 埃利奥特先她一步看向叫她的那名女仆,穿着黑裙子,头发扎在脑后,他只是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艾拉维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父亲朝自己使眼色,艾拉维冲埃利奥特告别以后就小跑到父亲身边。 埃利奥特等她走到她父亲身边以后,脸上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望向窗外发呆,实在不想甚至厌烦和别人互说客套话,就这样发呆挺好的,他这样想着。 另一边 艾拉维疑惑的看向自己父亲:“父亲,您找我?” 她顺势被父亲拉着坐下,手里被塞了一块糕点,也就迷糊咬了一口。 “欸?味道还挺好。” 伯爵乐道:“怎么样?这里有没有你觉着新鲜的,或者认识的人。”伯爵像一位标准的慈父一般扶摸女儿顺滑的头发。 这一切美好的就像伪装的一样 艾拉维眉头皱了皱,拿开父亲的手,怪道:“哎呀父亲,我才做好的发型,别给我摸乱了!”她瘪起嘴用手顺顺头发。 伯爵抿了一口茶,笑着点头应好:“好好好,不摸你头发,你呀,真让人操心。” 他放下茶杯子,起了八卦的心,“我女儿最近这么爱美?是不是有些事没和我这个做父亲的说。” 艾拉维往嘴里送糕点的手一顿,干笑两声,丢下一句话,“父亲,我哪敢啊!有什么事情我肯定第一个和你说。”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溜烟跑了。 伯爵看着女儿离远了,又看向旁边夫人,道:“夫人今天劳累了,回去就先歇息吧。” 伯爵夫人神情冷淡,对自己的丈夫更是一点好脸色没有:“她也长大了,你说要不要寻一婚事。” 伯爵愣住,他看向自己的夫人,有些迟疑的开口:“我们女儿……才十七啊夫人。” 艾拉维一路小跑到后花园,这里景色宜人,花香四溢,论散心的话这里再合适不过。 可惜的是她现在心情的好的很,这种美景对上她现在的心情,也不过锦上添花,但大饱眼福可还行? 她一步一花香,手背在身后蹦跳着往前走,心想,这里可没有其他人,她就算是在这里跳支舞也没人管她。 要是论平时她顶多大呼小叫,才不是这样失了礼仪,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本小姐心情好! 艾拉维正蹦跳着往前走,突然感觉有点不对,迟疑的倒退走了几步,偏头看向道路旁的花丛,“诶嘿?”,好奇心驱使她又靠近了些,结果几只蜜蜂直指她,扑向她。 她来了兴趣,在别人面前她肯定装作害怕模样,尖叫着等仆人们赶走这群可恶的蜜蜂。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自己家教老师说的,蜜蜂这种生物不会随便扎人,除非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她迅速冷静下来,本想当做无事发生的走开。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笑。艾拉维第一反应认为是有人在笑她的胆小,她有些生气的回头,就看到埃利奥特先生双眼含笑的看着她。 艾拉维一下泄了气,无奈的叹口气:埃利奥特少爷,你是在笑我吗?” 埃利奥特强忍住笑摇摇头,他手指指向花丛里几只蜜蜂,轻声问艾拉维:“艾拉维小姐,原来怕蜜蜂吗。” 艾拉维坦然的耸耸肩头,诚实回答:“这不很正常吗?难不成你不怕。”她想了想,偏要嘴贱的说,“我劝埃利奥特先生呐,还是说实话好,毕竟怕蜜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倒也不是很想知道埃利奥特先生的内心想法,只不过正好碰到了,不聊两句心里痒痒。 埃利奥特本心没有想表现自己的性格多么的英勇无畏,又或是性格坚韧不拔。但是看艾拉维小姐好像曲解了自己,不免想要为自己开脱。 埃利奥特:“我想这位小姐一定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本意只是想问你一句话罢了。” 艾拉维:“我清楚你的意思,只是认为埃利奥特先生应该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明摆着的阴阳。 这倒让埃利奥特有些慌了,他现在暂时还不想惹这位伯爵家养尊处优的小姐,而且另说别论,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也算不上坏,要是以后搞不好关系,那才叫他心痛。 艾拉维见好就收,笑吟吟的回道:“别慌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笑的样子和花丛里的花一样美丽,只是相比起来更淡了些。 埃利奥特弯腰想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却被艾拉维拦住。 她问:“你摘花做什么?” 埃利奥特疑惑的歪头:“我觉得这花很配你,便想着摘下来……”他还没说完就被艾拉维急匆匆打断。 “可是这花就长在这里很好看了!要是摘下来……反而失了光彩!” 艾拉维小姐按住他想摘花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她说的话要是讲给正常人听,肯定能感同身受,但她讲给了埃利奥特这个半疯的人。 埃利奥特的家庭教育让他不能理解“不过是朵花而已,花的生命有那么重要吗?”但他还是装作惊讶的模样夸赞艾拉维小姐多么的善良,居然连一朵花也不愿让它逝去。 第2章 chapter 艾拉维小姐并不认为这样说几句话,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称为“善”,如果真是这样,那底线未免太低。 她只是从小到大的理念就是“生命平等”这是艾拉维最喜欢、尊敬的老师亲口说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去遵守诺言。 “如果一朵花长的艳丽,那它就该被人摘下吗?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艾拉维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连身旁埃利奥特先生的话都没有听到似的选择无视。 她有些时候太善感了,她不忧愁,但我认为她的思想不该困在她现在的躯壳里面,她的思想有时候像一位成熟的老者,却又关不住这个年纪的天性,艾拉维不过十七刚过的年纪,不应该考虑这么多的…… 埃利奥特看了她一会,出言打断艾拉维的思绪,他清楚感受到她情绪从高到低,不知道艾拉维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想了什么,但是若现在还不打断,她怕是要陷进这种情绪里面了。 艾拉维思绪回笼,眼神呆滞的看向埃利奥特,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你说我刚才都在想些什么啊!哈哈。” 埃利奥特罕见的没有附和亦或是跟着笑两声,他只是静静看着艾拉维,盯着她的眼睛,如水、如天上月、如地上影子,就是不像她。 他本以为看她的眼睛,看到的会是充满对未来希冀的眼神、对新生的希望,而不是如此平淡……这让他联想到母亲。 艾拉维冲埃利奥特疑惑的挑眉,似乎又回到了平时模样。 埃利奥特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搞得人心头不明不白,可他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心底的疑问,只是想随着艾拉维小姐瞎走走。 他凭自己感知能力认为艾拉维身上、心灵上、行动上的正义感简直要把她一整个人包住,不泄露出一点她的本色。 但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了解的太片面,现在还不该随意下定夺。 艾拉维刚走了一会路就嫌太累,背靠在一雕满花纹的柱子上,晚风吹在身上,头微微抬起看寂静的夜空,手抬起,月光透过手指缝隙照在她眼睫毛上。 她好像又开始发呆了,今天发呆频率似乎有点高。 宁静 埃利奥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夜风渐凉才好言提醒:“天气冷了,艾拉维小姐,还是为自己考虑多些好。” 艾拉维回过神转过身正对埃利奥特,谢了句:“多谢提醒,是有些凉了。” 她往宴会的方向走去,边说道,“走吧,埃利奥特先生。” 宴会上的人们似乎没发现少了两个少年(少年是一个中性词)都沉迷在各自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艾拉维两人回到宴会上,而宴会已经发展到表演的地方了。她来了兴趣,望向四周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 埃利奥特也坐到了自己母亲身边,低垂着眼睫,并不在意台上表演有多么的精彩有趣,只默默观察周边人的表情,状态。 台上的表演动作不能用夸张来形容,只能用“不像正常人”来比喻,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人完成了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又是下腰又是跳高的,台下掌声轰鸣,给足了面子。 艾拉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卖力的鼓掌,只是轻轻拍了几下手就做罢了。 等到演出结束,艾拉维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兴冲冲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抱有期待,现在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光是站在那里就惹得别人不敢靠近。 “艾拉维小姐。” 一位身着晚礼服第一眼瞧过去算是个端庄优雅的男子走到艾拉维身边,以极快的速度微微弯下腰轻柔的牵起她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嘴唇贴了一下她手背。再抬起头时他眼底总有化不去的蜜糖般。 艾拉维皱了下眉头,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回忆里根本没有这个所谓端庄的男人。更何况她极其讨厌别人没有经过允许触碰她的任何部位,而这个男人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在挑衅自己,既然如此也别怪她不给面子了。 “这位先生,请你保持你的端庄。” 她当着众多贵族面前毫不留情的从他指尖抽回手,用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手背,不掩嫌弃。 男人见艾拉维不给自己面子,僵硬的干笑两声打圆场:“艾拉维小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小时候和你玩的很好嘞。” 他说话语速着急不知不觉带了乡下人的口音再加上他粗俗不堪的动作,等他在反应过来时,周围人已经用格外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位他们眼里的不速之客了。 要知道来这场宴会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就连最底层的也是小有名气的缚商,如今来了个没礼貌的乡下人,惹得还是伯爵家唯一的小女儿,可都等着看笑话呢! 艾拉维平日里好相处,但就光她的家世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底气,更别说父母也不是善茬,教出来的女儿?会是傻子吗。 艾拉维一味的冷眼相对,内心烦闷不已,她可不想在这里和一个乡下人吵起来,更别说失了面子。 “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先生自己拿出些证据来为自己开脱吧,不然呢又要说我污蔑人了。” 周围贵族们的窃笑声愈发清晰,有人甚至故意提高音量议论:“听说最近城郊有帮流民专靠骗贵族认亲敲诈……”“看他那穷酸样,也配碰艾拉维小姐的手?” 艾拉维听到周围人说这些话,心里并没有如意的快感,反而开始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虽然他举动粗俗但正要算他做错了什么,倒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的同情心在此刻泛滥又被扼杀在摇篮里。 “生命平等” 男人在羞辱和恐慌中被侍者半推半拖地带离宴会厅,经过走廊时,恰好撞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倚在廊柱旁。厌恶味十足的目光扫过男人狼狈的背影。 那少年正是埃利奥特。 “看来埃利奥特少爷也喜欢看笑话啊。” 艾拉维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他身后,脸上难得没有出现笑意。 埃利奥特似乎早料到艾拉维在自己身后,转过头笑着看向女孩,刚才看向那男人鄙夷的神情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容。 “怎么?艾拉维小姐不喜欢看笑话吗,难道是这个笑话不好笑,惹得小姐你烦了。” 埃利奥特双手抱胸,倚靠在墙壁上。 艾拉维疑惑的盯着他,开口道:“我看起来很烦闷吗?我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埃利奥特登时笑了,不出意料的她说谎了,“如果不烦的话,艾拉维小姐为什么愁眉苦脸呢,真应该照照镜子,真可惜你一张美丽的脸白白浪费。” 在他眼里,艾拉维不笑,就是可惜? “我现在不想笑,就这么简单。”艾拉维坦然面对,就和她的性格一样。 埃利奥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话题已经引起了艾拉维小姐的不满,做人要懂适可而止。 伯爵夫妇跨越整个宴会场所来找艾拉维小姐,也就是他们的女儿。 伯爵一见女儿脸上的笑容堆起褶子,慈祥的问:“女儿啊,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女儿愁眉不展,因为把注意力分了一大半到女儿旁边那个少年身上,他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似乎没找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艾拉维没有拒绝,也没有义务拒绝,她承认这里除了花园可以散心以外没有任何吸引她的点。 和埃利奥特告别之后伯爵一家三口上了一辆及其浓重彩墨的马车,一看就价值不菲。 马车上伯爵对自己的女儿问道:“刚才站你旁边那个孩子叫什么?我怎么从未在宴会上见过。” 艾拉维如实相告:“你说埃利奥特少爷吗?他的父母我不熟悉,不过他这个人我倒可以和你简单说说,父亲。” 伯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点点头。 “他看起来并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马虎,他的心思细到可以看出来我的心情变化以及我的表情状态。”顿了顿艾拉维话锋一转,“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伯爵蹙眉道:“此人恐怕心思深沉。” 艾拉维不喜这话,但还是劝解父亲:“父亲,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还不一定呢!” 伯爵见女儿不满,叹口气后遍闭上嘴,安静的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雪。 伯爵夫人从始至终都未说出一句公道话,只是坐得幅端正模样。 伯爵手胳膊碰了碰旁边夫人,小声问了句:“夫人,你今天晚上说的那句话是开玩笑的,对吧?” 伯爵夫人不咸不淡的撇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在没有其他话。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直到整个伯爵府映入眼帘。 伯爵府宏伟而壮观,从远处看去外围有低矮石墙环绕,正门处立着两尊石雕,门头刻着伯爵家族的徽章。 主体建筑是三层石木结构的塔楼式宅邸,屋顶铺着深灰色石板瓦,每层都有凸窗,最高层的阁楼窗户很小,像是用来瞭望的暗哨。 次日一早,艾拉维起来洗漱时偶然碰见窗户外头挂着一只蝙蝠,眼睛占了脸一大部分,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眼睛不偏不倚的盯着艾拉维。 她刚转身碰到这小玩意还被吓了一激灵但也仅限于此,不过艾拉维可没有闲到细细观赏一只算不上好看的蝙蝠。 艾拉维没有被吓成疯子一样反倒是一旁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仆被吓得尖叫,她不满的看向女仆,眼神像是在责备。 “女士,请停止你吵的要把人耳膜击碎的声音,这使我很苦恼。”她说到。 女仆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女子,她性情正直,只是最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任何一点小事都会把她吓得精神崩溃。 艾拉维本着每个人都会犯错的心态原谅了这位女仆,紧接着又劝告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不适,可以和我商量休假,我不是什么不解分情的人。” 她语气平缓,带着悲悯之心。 女仆呆滞过后连忙点头表示感谢,嘴上并没有答应艾拉维小姐说的休息:“没事没事,多谢小姐关心,我身子骨撑着住!” 艾拉维摇了摇头,心里不知不觉对这位女仆留了点心,“她家里很困难吗?”她心里想着。 穿过长长的走廊,尽头是餐厅,父亲和母亲早已坐在位子上等她,面前摆了几盘食物,很显然吃不完。 伯爵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立马回头热情的招呼女儿坐下,顺便问一句:“昨晚睡得怎么样?“ 艾拉维也挂上笑容看着父亲答道:“睡的很好,谢谢父亲关心!”等她低头吃东西时脸上的笑容立马收回。 伯爵夫人也就是艾拉维的母亲不属于这里,她来自另一个遥远的国家,与父亲相爱后便来了这。 相对应的,她的饮食习惯与这里很不同,这导致她吃东西总是只吃一点点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吃了。 艾拉维好心的提醒自己母亲:“母亲……你好歹多吃些吧,医生说你再这样会很虚弱的……” 伯爵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语气不悦:“我不想吃,没人能逼我。” 艾拉维被怼的一愣,故作委屈的低下头不吭声继续吃东西,实际上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雀跃,她想着,母亲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 伯爵罕见的没有替女儿说话也没有替自己的夫人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饭。 餐桌上的人各各心怀鬼胎,默契的一言不发。这场面搞得旁边站着的厨师汗流浃背,以为是自己做的太难吃把伯爵一家吃沉默了,他动也不敢动,就笔挺挺的站在那。 女仆们也一个都不敢动,沉默的低头。 第3章 chapter 艾拉维刚吃两口就停下手中刀叉,实在无法在这种压抑的坏境下吃饭,感觉就像被全世界的人看着一举一动,这种感觉可不太妙。 她恭敬的和父母告别之后转身加快脚步离开,旁边女仆也得跟着快走两步才跟上小姐,她气喘吁吁的问艾拉维:“小姐……你走这么快……是有急事吗……” 她说一句停下来喘口气的说着,听的人心里烦不过。 艾拉维心不在此,随口敷衍道:“我消食。” 女仆闭了嘴,乖乖跟在艾拉维身后走着。 外头的雪经过一夜的沉淀,变成厚厚一层积在马路上,这雪景好不美丽,连心情也不由的好。 艾拉维渐渐停下脚步,眼神凝望着窗外雪景,女仆见此忙不迭给她披上一件羊毛披风,免得受了寒,她可担戴不起。 艾拉维转过头笑着和女仆开玩笑:“这么关心我?心思倒是越来越细腻了。” 她很少对下人疾言厉色,或者真的惹了她生气,除此之外她都是和颜悦色像对知心朋友一样对待仆人。 女仆虽然已经习惯了艾拉维小姐对她的好,但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艾拉维小姐谬赞了,我不过一介粗人罢了……” 艾拉维怔住随即伸出手弯曲食指在女仆额头处轻敲了一下:“别这么说,你和我是都是人,分什么粗人还是细人?“ 女仆被敲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一脸认真的和艾拉维说:“艾拉维小姐,你,和我不一样,我天生就是干活的命,而你可以去学优雅的礼仪、乐器、知识,这些是宝贵的,有限的,分阶级的。并且,这伯爵府里无一下人敢不尊重小姐你。” 艾拉维被这话搞的一蒙,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心里却像有一从小颗稳扎稳打的大树被挪移半分。 女仆没有再续话,安安静静跟着艾拉维小姐回房间,自己站在门外等候小姐有需要找她。 艾拉维关上门后,失了魂一样跌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头和手臂靠着床幔。 不一样?什么叫不一样,她长这么大不可能不知道人分三六九等,人一出身就是不公平的,就像有人一出生就在高山只差一步登天,而有的人却身在地下,永世不能翻身。 她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高高在上了!明知不平等却还要装作慈怀悲悯说平等。分明就是居高临下的傲慢,乍一看是在为“她们”说话,为底层人民说话,实际上是踩着牠们的的苦难来标榜自己“仁”,只不过是一场思想贫瘠的自以为是。 艾拉维在房间里思考了三小时有余……可她始终看不清捉不透,人既然有野心就说明这个世界,注定无法平衡。 就在这时门外的女仆轻叩门,呼唤道:“艾拉维小姐,母亲找你。” 艾拉维听到声音直起身子,确定母亲传唤她后,虽有惊讶,但还是迈开脚步就往母亲所在的书房赶,穿过走廊的时候她瞥了一眼落地窗外,雪依旧落着,只是多了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多想,因为嫌裙子太大穿着不好跑步,提起繁琐的裙摆就跑,头发散着,跑步的时候头发被 一直到到母亲书房门口。 艾拉维刚在书房门口站定,厚重的木门便从内侧被拉开。母亲端坐在胡桃木书桌后,眉眼温温,语气却比冰棱更冷:“进来。把门关上。” 她依言照做后,垂着眼帘走到书桌前,丝绸裙摆蹭过雕花椅腿,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知道我找你做什么?”母亲放下羽毛笔,指节叩了叩摊在桌面的信纸,墨色字迹洇着未干的潮气。 艾拉维疑惑的歪头,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事,她深吸一口气迟疑着开口::我……干什么了?” 母亲打断她,指尖滑过信纸边缘,“你既然生在这里,总要为这里做出些贡献。” 艾拉维还不熟悉有人这种口气和她说话不禁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母亲,不解的问:“我,做什么?母亲。” 艾拉维还在想事情的时候,母亲已经把一纸婚约拍到她面桌上。 艾拉维快要震惊掉下巴,她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母亲,眼神像是在询问母亲“你爱过我吗?” 母亲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只专注于写笔下寄给自己亲人的信。 艾拉维攥紧拳头,指腹硌着掌心的薄茧。她想说“我不要……”,想说“我才十七岁!”,可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重新拿起羽毛笔,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她像个孩童一般赌气,看都看没那纸婚姻,转身就逃似的跑出门外。 退出门时,她又瞥了一眼落地窗外。雪下得更密了,像谁无声的叹息。 她第一次尝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没有资格反驳,没有勇气问父亲母亲爱没爱过“艾拉维”这个人。 女仆等到自己小姐出来后连忙惊喜的问:“怎么样?伯爵夫人说了什么,哦!天呐,这太惊喜了,你要知道,伯爵夫人好久不愿意和别人说话了,我就知道伯爵夫人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 艾拉维眼尾向下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女仆渐渐收起了嘴角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忧心忡忡,但她又不敢问,怕提起艾拉维小姐的伤心处。 不过这种伤心情绪没能坚持太久,就会被抛之脑后。 转身准备回房间,就在路过客厅的时候突然被沙发上的女孩抱进一个温热的怀里,白色羊绒毛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鼻尖萦绕着依兰香。 艾拉维想看清抱住自己人的长相,就被女仆的尖叫声打断了。 “可莉娜小姐!” 艾拉维一愣,短短一会功夫她脸颊肉就被揉了又揉甚至有些发红。 可莉娜头上顶着一顶纯白色帽子,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米白色点缀一点蓝,正是似水年华的年纪,穿的衣服再白静也会像夏日的太阳般热烈。 艾拉维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就感觉头上一重,原来是可莉娜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了她头上。 她眼睛往上抬伸手扶了扶帽檐,问道:“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了?你……” 可莉娜捂住她的嘴,冲她使眼色。 很可惜,艾拉维一个眼神都没看懂。 门口站着的人终于出声。 “咳咳。” 这声咳嗽听的艾拉维一激灵,她摆脱开可莉娜捂她嘴的手转头看向门口。 “……埃利奥特少爷?” 可莉娜听艾拉维叫出那人的名字一愣,一脸不可相信的表情看着艾拉维,“你俩认识啊!我寻思带过来给你瞧一眼呢。” 艾拉维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俩人怎么能认识到一起去?她说,“埃利奥特和你,认识?” 可莉娜用力点点头,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由于要不要进来的埃利奥特,“啧”了一声,似乎在指责他怎么连门都不敢进。 旁边打瞌睡但还算负责的管家连忙把埃利奥特招呼进来,顺便还给他面前放了一杯热咖啡之后便站到了自己工作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