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成了挚友亡妻》 第1章 桃花引 - “唔……” 合芜醒来的时候，白衣上铺满了桃花，快要将她埋在下面。 她支起身，琥珀色的眼里映着那堆被抖落的花瓣，透出茫然之色。 这是哪里，她到了地府？ 她缓过神，抬起有些冰凉发僵的手，揉了揉脑袋。 低头看到自己全身白色的衣袍。 ——她好像没有这件衣服。 而且……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好像睡了很久一样。 正当合芜疑惑之际，身边传来女童小小的呼声—— “你们快来看呀，她居然是活人！” 这句话如同石子砸入平静的水面，耳边顿时炸响稚子们的讨论声： “真的哎……” “哼，我早就知道！她一段时间前就有呼吸了。” “她可真好看啊，比我的花瓣都好看。” …… “她站起来了……咦？她好像看过来了！” 这一声后，花林重归于静寂。 合芜起身，皱眉看向四周。 ——空无一人的桃花林，全无孩童的踪迹。 她神识一扫，眉头舒展开，看向那些风中摇晃的桃花枝。 原来是群有了灵智的小花妖，心性倒是纯真稚嫩。 “你们好呀。”合芜轻声。 “天啊，她能听到我们说话！”一棵小桃树小声呼喊。 “怎么到现在了你还不明白。哼，很明显，她根本不是凡人，是修士！”另一棵桃树说完，话音一转，对着合芜道： “人，你在我们家里躺了好久啦！还好你醒了，我们可不想等着你变成肥料。” “是吗……” 合芜问道：“请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又昏睡了多久了？” “不知道……” “你出现在我们家里，一直不动弹，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她们七嘴八舌地补充。 “没想到你突然又活过来了。” 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合芜眉头蹙起，却是先压下纷乱的思绪。 “那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妖界，我们的家！”桃花妖们异口同声。 其中一个又道：“这里离人界很近，所以总有凡人闯进来……” “你是人族修士，现在醒了，是不是也要回家啊？” 听到她们说起“回家”，合芜愣怔一瞬，默默咀嚼着这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的词。 决心离宗那日，她便抱着不胜不归的信念，孤身赶赴魔界。 而再后来，她死在战场上，更谈不上“回家”了。 生死之事不可逆转，没想到自己竟然死而复生，有回去的机会。 想着这些，合芜心下存疑的同时，难免带着些庆幸。 她看着那群桃花妖，弯了弯眼。 “是啊，我也要回家了。” “……” 话虽如此，踏上附近的城镇中，看着陌生的街道与来来往往的行人，合芜陷入了茫然。 刚询问过路人才知道：如今的人间，距离她死的时候，已是跨过了四百年。 人间三月，正是春日，凡界的桃花也开得正浓。 她刚循着一路的桃花走来，看到熟悉的石碑，来到这座变得陌生的城。 她少时和好友游历四海，也曾路过这里。时过境迁，城外矗立的石碑还在，街上店铺牌匾的样式却已经变了不知多少番。 不是她所熟悉的样子，更找不到她在人间的故交。 那些桃花小妖为她指了出路，还说欢迎她带着好朋友来找她们玩。 可现在的合芜，并非是四百年前，友人满天下的她。 她是醒后不知故人何在的一个过客。 孤身一人走着这条路，又能把话传给谁呢？ 合芜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的挚友苑长清，剑宗的大师姐。 她前往魔界裂隙之时，苑长清还远在极北之地驻守，阻挡来犯的魔族。 但天下动乱，加上分隔之远，两人连传音都来不及，最后竟彻底断开音讯。 也不知道长清后来怎么样了…… 她黯然垂下眼。 合芜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现下还身无分文，幸好早已辟谷。 她有心打探如今修真界的情况，便沿街寻了处热闹的酒楼。 目光扫过室内人群和布景，合芜找了个角落坐下。 身边的那桌坐着几位客人，皆是身着长袍劲装，腰间佩剑，想来是来此歇脚的修士。 听得那几人压着声讨论着当今修真界的形势，合芜在一旁竖起耳朵听： “……当今剑宗在众宗之中独占鳌头，叫我们这些地方小宗门的修士如何自处啊。”其中一人语带不平道。 “也不尽然是坏事。” 坐在那人对面，一位年长些的的修士却持着相反的意见。 只听她道：“若不是有剑宗驻守于人魔交界，我们现下的任务又岂能如此顺利。” 那人听后，虽仍有抱怨，却也是点头赞成。 “这些年有苑长清前辈还有其余几位大能坐镇，确实是太平了不少，没有那么多邪祟为非作歹。” 听到熟人的名姓，合芜讶异一瞬。 她想了一下，起身行至那桌修士前搭话。虽然躯体许久未活动，举止中仍透着恣意的飒然。 只见合芜左手四指并拢，拇指内扣化掌抵住右拳，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打扰了，我看几位也是修行之人。能否与我说说，这各宗门如今的形势？” 那几人看到她的面容，先是惊艳一瞬，但立即面露戒备地盯着她。 见合芜面容年轻，白衣素净，行止间又翩然有礼，几人交换了个眼神。 其间那位年长的女修开口： “敢问阁下是……？” “不不，哪里敢被称为阁下……” 合芜忙摆手，苦笑道：“不瞒各位，在下一介散修，入山闭关修炼至此，怕是没跟上人间的变化了。” 修士们见她这般说，也是松了口气，热络地挪身给她腾出个位置，还添了杯新茶，将她当做了刚出世的小辈。 “你也是幸运，避过了几次魔界的侵犯。” 那女修耐心同她讲了起来： “现下这修真界宗门仍以剑宗为首。它镇守魔界出口，集聚了天下正道……兼有剑尊苑长老坐镇，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宗。” 她呷了口茶，继续道： “其余诸多有名的大宗也靠着其长项。不过四百年前开始，大多退向而分布在凡间内陆各处。” 合芜插入一句：“这剑尊又是哪位？我好像没有印象。” “那你修炼得也太过闭目塞听了吧。” 方才为自家宗门抱不平的修士感慨，语带敬佩之意：“那可是四百年前一剑劈开人魔两界的修士，剑宗不世出的天才！” 有人笑着推他：“你那时还没出生呢，每次说得都和见过一样。” “你懂什么。”他将那人挥开，继续道：“若非她和当年的修真界众位修士付出了惨痛代价，齐力抵挡住魔族来犯，我们这里才叫是生灵涂炭！” 他又叹气。 “……可如今剑宗独当一面，倒是将风头全占了去。” 合芜认真听着，若有所思。 她死得早，尚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不过，听着那些人对苑长清的敬佩，合芜作为好友与有荣焉，忍不住弯起眼。 一旁的年长女修见她这般思索的模样，笑着猜测： “这位姑娘，我见你这样好奇剑宗情况，过段时间又正要宗门大选比试……我想，你是不是想加入宗门，历练一番？” 宗门大选吗？ 她记得从前剑宗大选时会开放宗门一段时间。届时，除了纳新弟子，还会有宗门优秀弟子之间的比试。 苑长清少时作为首席弟子，也出过场。对于上山的人，哪怕没有入选，能观摩到天才的几个招式，也不算空手而归。 合芜垂下眼睫，腼腆地笑了笑：“确实有前去的意思。” 众人也笑了起来，善意地打趣她一番： “进了剑宗可是会飞黄腾达的。小友，我看你气质不凡，说不定真能成功。” “不像我们这些普通的修士，同样是待在边境，可没有人家那般气派喽。” 合芜轻轻摇头。 她们合欢宗以“从心而为”做宗门道义，向来不以外界言语为重，自然也不会多么在意这种名声。 不过，合芜现下神情认真，倒真像个想去剑宗一试的年轻修士般说道： “若说为了飞黄腾达，依我看，几位也是古道热肠，气宇过人之士，为何不去剑宗呢？” “剑宗佼佼者无数，又镇守人魔交界之地，厥功甚伟。” 几人面面相觑之际，那位年长女修倒是轻笑着接过话茬： “可凡界亦有事端，我等虽不及其劳苦功高，但驻扎于此，能护此地免受灾祸侵扰，也算是尽己绵薄之力。” “绵薄之力？”合芜弯起唇。 “依我来看，无论身在何地，我等修士皆是尽己之能行事。即使有身处位置之别，却同样都是为佑天下安宁。” 熙熙攘攘的酒楼中，她温声道。 “诸位驻守此地，何尝不是劳苦功高呢？” 余光扫到逐渐暗下的天色，合芜浅笑着站起身。 她端起茶杯，从那位年长女修起，举了一圈，一次敬向在座的几位，随后一饮而尽—— “今日萍水相遇，还要多谢诸位为我解惑。此番前去，无论前路如何，亦与诸位心怀同道。” “好，好！小友所言甚是！” 众人闻言纷纷拊掌，拉着她又谈了好一会儿。 见合芜空着手，还送了她一份地图与一些行路的盘缠，才同她作别。 - 夜幕落下，合芜走出了酒楼的门。 “顺着外面的交界处一直向北走，一看到那片高山就是到了剑宗了。”分别时，有人还跟了出来，给她指着路线。 合芜道谢后，比对着地图上各个宗门位置和记忆中的不同之处。 这是整个人界的地图，宗门四散分布于各处，但素来与世隔绝，只有弟子偶尔会外出历练。除了降伏作乱的妖魔外，并不插手凡间事。 即使地图上有宗门大概的位置，凡人也是轻易找不到的。 人界东南处与妖界毗邻，也就是现在她的位置。 而在东侧与魔界接壤，由条条山脉隔开。北方的剑宗就地处人魔交界之处。 合欢宗的位置也没有变，在人界中央的位置，听说宗主也还是她的师尊。有的宗门倒是向西侧移去了。 她兀自思索一番，仍然决定先去剑宗找苑长清。 一路上，她的灵力又恢复了些，赶路的时间明显缩短。 虽然仍带着隔世再会的迷茫，但听闻挚友现状安好，她心下稍安，随后更是加快了行路的速度。 合芜想快些见到苑长清。 人魔一战，她们各自来去匆忙，分别得太过突然。 她想将自己这死而复生的经历讲给她，也想听苑长清讲这分别的四百年间的故事。 合芜夜以继日地赶着路，飞身掠过又一个小镇，继续向北方赶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桃花引 第2章 青山重 …… 又是一日，东方泛起鱼肚白之际，她终于看到了记忆中那片重叠的山峦。 路上还有不少带着包袱的修士，腰间配剑样式各异，同她一样向那边走。 这些人中大多是来参加弟子选拔的，但也不乏有听闻宗门大选，前来瞻仰大宗风采的。还有些身着白色束腰的剑宗道袍，是下山做任务的宗门弟子。 初次前来的修士大多被这壮丽的景色折服，驻足赞叹。 她也顿住脚步，却是因近乡情怯，仰头看着曾经常来的地方。 身侧的古树挡住烈日。 合芜一步步踏过当年常走的山路，望向前方被日光直照的山峰。 细看去，裸露的山侧竖向排布着一道道暗色的裂纹，苍翠的树木点缀其间。 那山和更远处的山峦重重叠叠，将这翠色淡化，接引到天边。 与印象中几乎相同的景象，冲淡了时间带给她的陌生。 ……只是不知那些人所说的，长清如今所在的苍朔山又在哪里，她闻所未闻。 合芜站在山道边，轻轻叹气。 正在她意识游离之际，身旁传来一声询问，将她飘远的思绪唤了回来—— “这位道友，你也是前来参加剑宗弟子选拔的吗？” “我们可以结伴上山！” 另一道欢快的声音接上。 合芜循声转过身，几位女修向她这边靠近。 五个人，其中三人面容着装相似，看起来是一家前来的修士。还有另外两名走在她们后面。 那两人身着白色道袍，腰间配剑，衣摆处还绣有山水纹样，是标准的剑宗内门弟子的装束。 她们一行人正聊着天经过，见合芜独自站在这里，以为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便上前和她搭话。 “好啊，一个人赶路好没意思。” 合芜弯起眼，顺着她们的话应了下来，解释道： “近日剑宗大选，我只是过来见识一下。” “其实我们也是来参观的。”那三个小姑娘把合芜当做了同辈的人，欢快地道，“等到下次大选，我们也来试试。” 上山的路太长，谈话间几人已是熟悉起来。合芜这才知道其中一位内门修士是那三位姑娘的族内堂姐，听闻她们要前来看看宗门选拔的流程，特意下山来接。 剑宗如今招收弟子，来参观的人确实变多了。 路上，合芜听着那两个内门修士同她们说起剑宗的情况与选拔考核要留意的地方，偶尔也跟着问几个问题。 但后来不知怎的，话题就突然拐到了宗门人物的各种八卦事迹—— “……你们说的那个啊，是真的，就在二十多天前吧。宗门那几个亲传弟子出门历练，里面还有我们小师姐呢，没想到全都被那蝴蝶妖捉住了。” 那群姑娘族姐的朋友一早就陪着她下山，讲起这些宗门中的事如同信手拈来。 “幸好当时苑长老经过将人带了回来，才没出什么大事。” “苑长老，是那位苑长清长老吗？”一人问。 “对，就是那位。”她们的族姐点点头，“不过不知道苑长老怎么突然就下山了，她之前一直隐居在苍朔山，不怎么露面的。” 谈到像苑长清这样从小就活在耳边的前辈，那些来参选的女修更是激动又好奇，在那两人身边问东问西。 几人从修炼事迹问到性格爱好，一句接着一句地问她们俩。 苑长清四百年前一剑划两界的事迹广为人知，又不喜与人交往，因此爱好闻所未闻。两人都说苑长老常年在那雪山上闭关修炼，平日里是见不到人的。 “也是，前辈那般心怀大道，想来根本就不会有明显的喜恶，更无心情爱之事。”有人联想到自己在人间看到的人物志，感叹道。 “到也未必……” 她们的族姐听了，却是摇摇头。 合芜听到这句话，眼睛眨了眨，和其余几人眼巴巴地望着那两位宗门内部人员。 她的那位朋友见此，更是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地凑到她们身前。 明明现下四周没什么人，她还要压低声音道： “这个嘛，你们知道吗，苑长老年轻时有一位道侣……” 苑长清年轻时还有道侣？ 合芜眼睛睁大，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身边几人比她的反应还大—— “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有，我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苑长老早就避世修行了，好友也就那几位，都是数的上名的，怎么可能就默不作声地同别人结为道侣了。” 合芜也坚定地点头。 就是，她和苑长清认识这么久，这种事情瞒不住她的。 那内门弟子却摇摇头，继续道： “你这话其实也对。那是因为苑长老性格如此，从不亲口对外透露。不过，我这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真的吗？细说。”有人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知道苑长老所住的苍朔山主峰为什么整年下着雪吗？” 为什么下雪？合芜思索。 她听说苍朔山一脉地势极高，由苑长清终年镇守，是东边的魔族不可逾越的一条分界线。 同样在剑宗内，正值春日，别的山峰早早都显出了翠色。 “因为它主峰地势最高，所以冷？” 合芜实在好奇，就先问了出来，给那弟子留出解答空间。 “不不不，”那人摇摇头，“那么长的一条山脉也没几个矮的，哪有专挑一个峰天天下雪的？” “而且你们没见过，所以不知道——那雪是从山底就开始有的，整座山都在下雪。” “那就是因为苑长老修炼的功法引起了天地异象？” “也可能是因为前辈喜欢雪景。” 其余几人也说了几个，那人皆是摇头。 她也不再吊人胃口，提高了些声量，斩钉截铁道： “其实是因为，那里用灵力蕴养着苑长老的亡妻！” 听到“亡妻”二字，合芜震惊抬眼，听得她继续道： “苑长老怕道侣身死后尸身腐朽，封了山，以灵力保存着，外人不得进入那座山峰。而其中，正是她的道侣——” “合欢宗那位，合芜前辈的尸身！” 语毕，其余几人安静了一瞬。 “……啊？” 这是合芜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出现，她一脸懵。 “啊，这是真的吗！真的是合芜前辈？” 这是另外三人陡然激动的声音。 “我看过她们的话本！” 实际上，虽然合芜死得很早，但她师承合欢宗宗主，少时又常年和剑宗首席弟子苑长清共同游历，在修真界留下过诸多轶事。 虽说她们自称好友同游，但加持上二人的身份，难免给外人一些暧昧的联想，在人间的话本中变得离奇又多样。 即使是如今，她们二人的关系也令修真界的人们津津乐道，就像现在这样： 那几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讲起两人的故事，分析得头头是道。 言语间，苑长清与先前的清冷仙尊人设反差巨大，已是成了一个冷漠无情又为爱痴狂的情种。 她们转过头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合芜，还试图向她介绍这两人广为流传的爱情话本—— 什么风流多情的合欢宗美人前往人间游玩，偶遇了冷漠无情的剑宗大师姐。 说合芜心动撩拨之际，被不解风情，一心向道的剑宗大师姐冷言相对。她一气之下就用了合欢宗的幻术困住了苑长清，还对人家上下其手…… 她哪里做过那种事。 合芜无奈地笑了笑，听她们说着。 而且苑长清可不是冷漠无情的性子，她只是向来寡言少语，心却是最软最温柔的那个。 合芜庆幸现在的人间几乎没人见过她这张脸。四百年前苑长清和她的画像满城飞，怕不是早就把她认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死后这么多年，修真界还传着她们的话本。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她就知道那所谓“亡妻”的传言不是真的。 她们二人的关系，谁能比合芜自己更清楚。 至于尸身一事，现下身体就是她自己的，怎么又说被保存在山上……她会当面问清的。 …… 谈话间，视线骤然开阔，几人已是走到了剑宗的西山门。 合芜抬眼望去。 它高逾数丈，于此矗立，五道门低向两侧渐次排开。 龙身飞檐下雕刻有古朴厚重的仙剑与云鹤的图纹，呈聚拢之势。 而中央牌匾上深凿的“天下剑”三字将这诸般景色淡化，凌厉之势如同剑刃开锋而出。 站在门下的弟子们由几位长老带领，指引着前来的人。 合芜见此，寻了个由头同那几人告别。随后她却是隐匿了身形，调动灵力，向远方飞身掠去。 她对剑宗地势再熟悉不过，一连跨过几道峰，到了最东侧才看到一堵白色。 想来就是这里。 她先上山，找到苑长清。弄清自己死而复生的原因后，再回宗门。 合芜做着规划。 如果苑长清还没回来，她就在山上等着。 那山峰极高，望不到顶。合芜在山腰处落下，却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 ——剑宗确实拦不住她，但到了苍朔山竟仍然畅通无阻。 不是不允许外人入内吗，这山似乎没有设下禁制。 她有些讶异，但也没多想，沿着一条长长的台阶向峰上走。 的确如那弟子所说，这座终年积雪的山峰在剑宗群山中极为显眼，与四周嫩绿的春意完全割裂开来。 不过她从未来过这边的山脉，据说是苑长清自己拿剑劈出来的。 刚听到的时候她连连赞叹。 她好友这下可是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开山鼻祖”。 合芜这样想着，放慢脚步，灵识扩散，尝试寻找苑长清的住处。 山中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有些阻挡了视线。 她正走过拐角处的石阶，感知到了什么，突然顿住脚步，回过身向下看去。 身后的人影渐渐清晰，就在这愈发大的风雪中走了过来。 苑长清一袭白衣，乌发挽起，额间新添了一道银色竖痕。 让四百年未变的眉眼多了肃然之意。 她融于这纷扬的白雪中，清净又出尘，只有腰侧佩剑上的剑穗缀着一点红色。 ——那剑穗还是合芜曾经给她编的，与合芜自己腕间缠绕的红绳是同样的颜色。 “阿芜……” 一句轻声的呼唤。 苑长清踏上石阶，透过雪幕，看着望向她的合芜。眼里透出悲伤的神色。 她觉得自己如今的幻觉愈发灵动了，就像合芜真实地存在般。 “你怎么又回来了。” 苑长清走到合芜身旁，定定地看着眼前如同真人的幻象，低声叹了一句。 然后垂下眼睫，与合芜擦肩而过，继续向山上走去。 “我回来……诶？” 合芜面上还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愣在了原地。 她刚平复住翻腾的心绪，正要说话，就看到苑长清看了她一眼，然后视若无睹地离开了。 甚至越走越快，像是想甩开她。 “不是，哎……苑长清，你站那别动！” 合芜预想了无数次久别重逢的场景，她觉得苑长清会震惊，会欣喜……甚至可能会觉得她陌生。 都没想到苑长清会把她当透明人。 她酝酿的话语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合芜踩着台阶，赶紧去追瞬间移动了好远的人： “苑长清，你为什么装看不见我！” 她前面的苑长清却充耳不闻，再一次避开她……到后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一样，施了法术消失在合芜眼前。 留合芜一人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青山重 第3章 雪山逢 “……” 什么意思，还躲着她走。不理她了吗？ 可能是这座山太冷，合芜的鼻子莫名有些发酸，决心找苑长清讨个说法。 她再次调转灵力，随后放出灵识，找到了苑长清的位置。 见腕间红绳亮起，她手指一动，掐了个法诀，径直传送到了一处洞府。 合芜望了望周围光秃秃的洞口，快步走进了洞府中。 ——呵，好你个苑长清，四百年不见，就敢无视我了。 她向里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冰棺模样的东西。 苑长清正站在那口棺的旁边，见她过来也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合芜凑过去一看——空的。 这莫非就是传言中保存她尸身的地方？ 合芜撇了撇嘴，就盯着旁边的苑长清看。 苑长清抚上空荡荡的冰棺，感知到了又出现的合芜。 她没有移开眼，却是心道：这次幻觉的时间好长。 “阿芜，我找不到你了。” 她皱眉看着棺内，那里本来好好地保存着合芜的身体，却在前段时间不翼而飞。她出山循着灵力找去，那残留的气息却突然断开，不见踪迹。 苑长清此番回来，已是做好再次长久不归的准备，加固一次宗门阵法便离去。 “什么找不到了。”合芜出声。 刚才还和她说什么“你怎么又回来了”，现在又找不到了。 听得她怪害怕的。 合芜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苑长清收拾了下洞府又要走，上前伸手要拉住她。 “苑长清，你转头啊，我现在就在这里。” 这次，苑长清顿住脚步。 感觉到身后合芜再次朝她伸手，她却没有躲开。 苑长清静静地看着洞府外的雪，等着这伸来的手像曾经每一次一样，穿过她，让她彻底相信这是幻觉后清醒过来。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苑长清愕然转头看向抓住她的那只手。 纤长如玉，腕上缠着几束红绳，指尖又带着薄茧的手。 带来了幻象不可能做到的，活生生的人才有的触碰与热意。 她下意识反握住那只手，抬起头盯着合芜，多年如冰封般冷淡的神情出现了裂缝。 “阿芜……” “真的是你？！” “……你真的回来了？” 苑长清死死盯住合芜的脸，声音带着颤抖。 她疑心是自己的幻觉愈发严重，比起曾经无数次一触即碎的重逢，都已经演化出了真实的触感。 合芜向前走了一步。见她这般模样，联想起刚才的情景，露出恍然的神情，笑了笑。 她才明白苑长清为何对她视而不见。 “真的是我，不是你的幻觉……” 她还没说完，苑长清将她紧紧抱住，感受着她的温热鲜活的气息。 合芜回抱住她。 “嘶。” 透过单薄的白衣，她碰到了怀中一身凛冽的寒意。 ——怎么比她还像被冻过的尸体。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合芜笑不出来了。 这和山里的雪无关。 普通的修士都不会被天气影响太多，何况是苑长清。 一听合芜说她冷，苑长清向后撤了撤，却又被合芜拉住了手腕。 她皱着眉，伸指探上苑长清的灵脉。 ——果不其然，灵力有堵塞的征兆。 她抬眼看着正抿唇不语，透出心虚之意的苑长清，好笑又心疼。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苑长清移开眼。 人魔之战时，她镇守极北的边界，在又一波魔族大举进攻时听到合芜已死的传闻。 她那时不相信，又脱不开身，和前来援助的修士共同挡住来犯的魔族，耗尽自己大部分的灵力挥出一剑，同远方受召的宗门剑阵汇合，一齐将人魔边界劈开，留下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渊。 无数前进着的魔族从这里坠下，再起不能。 而在另一边，人界一侧也大变了样。如今遮天蔽日的苍朔山一脉，就是由那两道剑气，硬生生从魔界的土地掀起来的。 结束了这边的祸乱后，苑长清匆忙赶赴合芜所在的魔界战场。 哪怕遍寻无果，她的心底仍留有庆幸。 只要见不到尸体，总还有活着的可能。 那丝侥幸在到达合欢宗时彻底破灭了。 合欢宗的宗主见了苑长清，最后流着泪将合芜的尸身托付给她。 她心下木然，带着那具冰冷的身体回了苍朔山，却未曾下葬，只是将人抱入玄冰制成的棺中封住流失的灵力，然后在典籍中尝试搜寻反生之术。 此后无数次构想着与合芜的重逢，更是成为了她的执念，出现种种幻觉。 先前回来时，看到山上眉眼生动，同她说话的合芜，她还以为是愈发真切的幻象。 幸好，合芜真的回来了。 想到这里，苑长清带着合芜走进洞府内部，也就是她如今的居所。 合芜四周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其实都不用看，家徒四壁。 她径直走入，坐在洞府最内侧的石床上。 合芜对苑长清挑了挑眉： “你现在就住这里？” 就算不用睡觉，也不能弄成这样吧。 她拍了拍身侧硬得硌手的石头。 这个床，估计都不如外面那口棺躺着舒服。 “先坐这个吧。” 苑长清从乾坤袋中翻找出个软垫递给她，被合芜笑着接过。 她站在石床边，看着合芜，迟疑着开口问： “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合芜闻言，给她挪了个地方让她坐下。随后也敛去玩笑的表情，讲起自己的经历： “那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我记得我在魔渊时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躺在人妖边界的一处桃林里。当时灵力有些凝滞，但很快恢复了，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离开那里后，我问了路人，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四百年。再然后，听到你在这里，我就立即赶路来找你了。” 她顿了顿，问道： “在我醒来之前，我的那个尸体一直在这里？” “……是，你的身体本来在玄冰里保存着，十三天前不见了，消失得毫无痕迹。” 苑长清沉声。 “我没有找到，本打算今日处理完宗门的事，然后继续去找你，没想到你回来了。” 说到这里，合芜想起件事—— “这座山没有禁制吗？我来的时候畅通无阻的。” “……有的，但你一直是能随意进出的。” 她一个尸体能随意进出有什么用？合芜心中小小地吐槽。 …… 她们二人将事情的顺序从头到尾捋顺一遍，尽管合芜觉得那桃林很正常，但仍决定再去桃花林一探究竟。 “还有我师尊那边，我……” 合芜犹豫着。 没有搞清现在的情况，她不想再把老人家弄得闭关休养了。 “我知道，我们解决完这些一起去。”苑长清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那位前辈战时便身负重伤，如今还在闭门疗伤。 “好哦。” 四百年未见，她们还是这么默契。 合芜唇角勾起，正要让苑长清好好同她说说修真界的变化。 一道声音响起。 “师尊，弟子顾黎求见。” 阵法运转，是山下的人传来的声音。 咦，小姑娘的声音。 合芜惊讶地看着苑长清。 “你都有徒弟了？” “……嗯。”苑长清微微颔首，给山下的顾黎解开了主峰的禁制。 “你的辈分升得好快啊，现在又是长老又是师尊了。” 合芜仰起头，有心打趣，声音却渐渐低下—— “我还总是想着我们还是宗门弟子呢……” 她的记忆停在了四百年前，和苑长清隔着一段时间的河。 苑长清张口欲言，合芜已经收拾好心情已经站起身，声音再度恢复了活力。 “好啦，让我看看你的弟子……长什么样，人怎么样？” 说着，洞府外已是响起了顾黎的声音。 “师尊，弟子前来请罪。” 合芜眨眨眼，苑长清在她的目光下欲言又止。 “你进来吧。” 她走出空荡荡的内室，合芜缀在她后面，好奇地看向洞府外的人。 只一个照面，两人脱口而出。 “你和顾钰……?” “师娘?！” 话落，两人同时愣住。 顾黎瞄了眼合芜身后她师尊的神情，闭上了自己的嘴。 合芜倒是没听清顾黎说的话。她震惊地看着顾黎的样子，看了一遍，越看越像。 她转过头向苑长清求证，见苑长清颔首道： “她是顾钰的孩子。” 合芜又回过头端详着顾黎。 这姑娘年岁不大，身量未足。她穿着玄色的常服。一对剑眉挑起，透出十足的少年英气。 顾黎正好奇地看着合芜，见合芜瞧过来，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开朗的笑： “您认识我母亲？” 像，太像了，连神情都像那个人。 合芜有些恍惚地应声：“嗯……我与你母亲，是故交。” 她顿住，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苑长清适时出声。她走上前问顾黎： “既说请罪，请的是何罪？” 见师尊问话，顾黎正色道： “二十日前，是我带队不力，被那蝴蝶妖擒住，甚至将同门置于危难之中。幸好您在，才没有酿成大错……” 合芜在一旁听着，感觉这话语很是耳熟。 她来的时候听一名弟子讲过，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说是亲传弟子被一只蝴蝶妖困住。 顾黎就是那个事件中的小师姐？ 苑长清抬手。 “你不必自责。此事错不在你，是那蝶妖来路蹊跷。” 她看了眼顾黎腰侧的佩剑。 “过几日我不在，宗门大比在即，你先回去准备吧。” “……是，那弟子告退。” 既然师尊这般说，顾黎也不再多言，准备退下。 她向二人施了礼，退出了洞府。 合芜看着顾黎离开了洞府，牵住了苑长清的衣袖。 “顾钰她……还有个女儿？” “和那只龙的？” 第4章 故人归 “嗯，顾黎是她们的孩子。” 苑长清覆上合芜紧攥着的手，微微拢起。 “她是三百多年前，我在魔界找到的。” 三百多年前，人魔大战结束。已是剑宗长老的苑长清前往旧日的魔族领地，在一片荒芜中看到了那颗龙蛋，把它带回剑宗。 顾黎是以幼童之身从那蛋中破壳而出的。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是“阿黎”，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其时祸乱余孽未消，人心惶惶。苑长清隐瞒了顾黎人龙混血的身份。对外只说是她在凡间偶然找到的孤女，见根骨绝佳便收为了亲传弟子。 顾黎从小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在苑长清的指导下修习剑术。几次宗门内的比试后，年纪轻轻的她已是被宗门弟子们尊一声“小师姐”。倒是同她母亲一样天赋异禀。 合芜听着，却是沉默下来。 ——能被苑长清找到，说明那两人多半是遭遇不测了。 顾黎的两位母亲都是她们的旧识。 虽然合芜与苑长清和那条龙不是很熟悉，但顾钰可是她们多年的老友。 三人年龄相仿，年少时常常聚在一起游玩。又因为顾钰是散修，没有宗门的任务，是她们里最清闲的那个，凡间的阅历也最多。 那时人间祸事频发，她们结伴斩凶除恶时，顾钰还会带她们见识人间的奇景与美食。 明明是修炼一道的天才，顾钰又偏偏喜好尘世里的生活。她擅长刀法，常常外出云游，尤爱去奇险之地……经常走南闯北，探寻各地风土人情，行侠义之事。 人如其名，玉面金刀。 到后来聚少离多，一别经年。再见面时，顾钰已经有了道侣。 ——就是那条从龙渊跟她回来的黑龙。 那龙化了人形。墨发玄衣，冷面金瞳的女子，带着些掩饰不住的肃杀之气。 她告诉了两人她的名字：晏凌。 龙并非魔族，只是龙渊位于魔界地底处，终年不见日光。 顾钰说她们二人就是在那边偶遇的。 合芜第一次见到晏凌，感慨地说她化形的脸看起来比苑长清的还要冷，还被身旁的人睨了一眼。 …… 顾钰同她们见面后，带着晏凌继续游览人界。 魔族来犯时，苑长清镇守北方，剑宗拦截中部。 而合芜去了南边，也就是人魔妖三族交界之地，竭力将祸乱隔绝在外。 但顾钰不一样。她在那场战乱前，就已经和晏凌返回魔界，杳无音讯。 没想到她们后来有了个孩子。 合芜见到顾黎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又看到了年少的顾钰。 “阿黎……” 她念了下这个名字。 黎民的黎，黎明的黎。 以那两人直白又含蓄的起名风格来看，这个孩子寄托了两人的诸多爱意。 这位意外出现的小姑娘让合芜想了想，做出了决定。 “后天就是宗门大比了吧，听说她也会上场……我们看完再走？” 合芜有心再看看这个友人的女儿，苑长清却不太赞同： “你刚醒来，还没弄清其中缘由……” 合芜唇角带笑： “就是因为没有弄清缘由，我才不想再错过当下。” 她试图说服苑长清，拿出以往撒娇卖乖的架势，牵着苑长清的白衣晃了晃。一双琥珀般的眼睛在昏暗的洞府内却又格外清透—— “而且你看，我才刚醒啊，又刚刚赶路回来，还没恢复好，我要先适应适应呢。” “我们过几天再动身吧，这两天在剑宗歇一歇，收拾点东西……” 她又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白。 “顺便买点新衣裳。你也换一件，怎么全身就这一种颜色，也太寡淡了。” “我就不换了。” 苑长清看着她抖着那身白衣，一脸郁闷的样子，眼里露出些无奈的笑意。 ——她向来拗不过合芜。 “不过你之前有几件衣服，还在我这里。” “嗯？” 她们外出人间游历时，合芜喜好购置新衣裙，总要等上几天。 两人的东西又分得不是很清楚，就这样被苑长清放在乾坤袋中带了回来。 合芜也想起了这个。 她俩经常一同外出，加上她当时又常来剑宗，觉得放苑长清这里也方便，就没拿走。 还带过来自己挺喜欢的几件。 “那我要换那个。” “嗯。” 苑长清念了法决。霎时，一处灵力隐藏的空间在洞府内显现出来。 她去找衣服时，合芜还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个空间隐藏在洞府中，又比洞府内部大了不少，靠灵力与外界隔开。 里面的东西依然满满当当的，摆放得整齐。 不仅有修士的法器、书籍，她看到角落处还放着张软床。 加上各种器具摆件，竟是苑长清把曾经住所的家具原封不动地放了进来。 “你这些东西怎么不用啊，这不比那石床舒服多了。” 想到当初她刚去苑长清的住处，屋内虽然也是简朴，但也没成现在这个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的样子。 而且她知道，苑长清有个小爱好——她喜欢养花。 她时常去剑宗，那时苑长清的庭院外种了好多花，一直到山下，四季都有盛开着的。 她喜欢那里的景色。 对比之下，现在住的地方倒是真的冷清。 合芜看着苑长清的背影。 她们修仙又不是自找苦吃，何况苑长清本就是修仙世家出身，习剑者并不全都崇尚苦修。 “不常住，放着会落灰。”苑长清的回答依旧简洁。 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等下看看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适。” “今天晚上不走的话，我等下都拿出去。” 咦，这是答应她晚几天再走了。 合芜弯着眼应声。 看苑长清捧着几件叠放妥帖的衣物出来，她欢快地迎了过去，挑选出一件浅粉色的长裙。 “我要这件。” “嗯。” 苑长清转身，准备将剩下的放回柜中。 这边，合芜迈出灵力空间。 她走到石床旁边站定，拿着那条长裙轻轻一甩，简简单单念了个诀。 ——这是她的独门秘术，在需要易容的时候非常方便。 无形的灵力在她身边环绕移位，只见下一瞬，合芜已经换好了衣服。 那身白衣被她放在一边。 看苑长清还没出来，她将换下的衣服施了清洁法术收好，送了过去。然后垂眼打量着现在穿的这件裙子。 虽然内里的长裙仍是白色，但添了桃夭色的腰带与外袍。 ——其实也是很素雅的款式，可是穿在合芜的身上，就显出人面桃花之意。 合芜记得，这是她有一次外出，路过一家人间的店铺顺手买的。 她也不是很爱挑选衣服的纹样饰品，购置的衣服多却不繁复，基本上是经典的款式，只是颜色会由她的心情更换。 曾经看上一套裙子，她财大气粗地将同种款式的不同颜色都买了下来，一共大概十几件。 那时苑长清刚认识她，正和她赶着路。见她这般，冷淡的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合芜还和她说：“因为不同的颜色就像不同心境的外显一样，我觉得什么时候适合就穿什么。” 听完后，苑长清蹙着眉，仍然不解，但表示了解地点头。 想起这些，合芜心情颇好地起身，花了些时间，同苑长清将那移出来的物件摆放好。 “啊，焕然一新。” 看着洞府总算不那样空荡荡的，合芜坐在软床上，向后躺去。 “今天晚上我们都睡这个，你就算打坐也别在那块石头上了。” “嗯。” 她们没人觉得躺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以前合芜经常来，从合欢宗到剑宗就要几日，当然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在苑长清没换居所的时候，住在一起是常事。 那时她俩已经相识好久，彼此熟悉了。 在那之前，由于外出游历的原因，两人经历类似的情况不在少数，早就习惯了睡在一张床的两边。 合芜示意苑长清坐下。 “现在宗门大比要开始了，你都不用去吗？” 她记得苑长清那几届大比，宗主在第一天和最后一天还会出席。其余长老有空闲的话也都会来，为的是看宗门弟子的水平。 有时看到出色的苗子，还会询问是否想做亲传弟子。 苑长清摇头。 她的隐居是真隐居，除了剑宗的阵法偶尔需要检查，宗门事务几乎不管。 顾黎是她的亲传弟子，这几年经常取得魁首，这次想也不例外。 “那你这师尊也太放手了。” 虽然知道苑长清的性子，对顾黎绝对是悉心培养。 但合芜认为她应该关心一下自己亲传弟子的心境，更何况那还是个成长中的孩子。 “她住在哪里啊？”合芜问道。 她记得剑宗的规定。 长老一般都住在主峰，处理诸多事宜的同时建造了闭关的洞府。 而亲传弟子就在侧峰，也有自己修炼的洞府。 “南边那座峰。”苑长清答。 实际上，苑长清一人独占苍朔山一脉，她又向来只在主峰，所以剩下的都算顾黎的。 “那不也挺冷的……也正常。” 合芜突然改口，因为她想起了顾黎除了顾钰外，还有另一个龙族的母亲。 按理来说，这个孩子好像还真的很适合住在寒冷的地方。 合芜到外面看了眼。 天色尚早，雪依然下着，雾蒙蒙的云挡住日光。 “我想出去看看。” 她回到洞府，对着苑长清说。 呼出的气凝结成白色的水雾。 “总在这里待着会没意思的，你带我看看剑宗的变化嘛。” 第5章 同枕席 苑长清“嗯”了一声，目光在合芜身上巡睃了一遍。 看着合芜生龙活虎，在一处地方待不下的样子，她颔首。 “出去走走也好。” 确认没什么还要带的东西，苑长清将灵力空间重新关闭。 她再一转身，合芜已经快跑没影了。 苑长清叹气，跟上前面往山下跑的合芜，盯紧了她。 “天还早，你慢点走。” “这有什么，我来的时候还是飞来的呢。” 合芜踏在雪上，轻巧地旋了个身，朝着她笑。 像是雪中翩跹的桃花一样。 这山上一点遮挡也无，全然的雪。合芜觉得，她随便选一个方向，朝那里直直飞下去都可以。 她们就这样走下了山。外面高山林立，遮住了日光。清早的云雾倒是已经完全被吹散。 出了这雪山，立刻就踩上了一片绿意。 合芜四处张望着。 她来时太急切，除了知道苑长清已成为了剑宗长老，其余关于故友们和各宗门的现状都不是很了解。 虽然不打算和故交见面，不过现下有了时间在这里闲逛，她还是很开心的。 毕竟合芜曾经就常来这里，甚至还学了些剑术。论起来，剑宗也能算她半个宗门了。 走在苍朔山外，她觉得“前来瞻仰剑宗大比的散修”这个形象在宗门内部是行不通的，于是又给自己捏造了个内门弟子的身份。 合芜看向一旁没说话的苑长清： “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 宗门弟子要是看到苑长清这位剑尊长老，她们可就低调不得了。 苑长清正走在她身边，闻言摇了摇头。她抬手，给她们二人施了法术，模糊了原本的容貌。 这样见过她们的人会觉得她们就是普通的宗门弟子，也记不住她们的声音样貌。 合芜戳了戳自己面上运转的灵力，它便轻柔地覆在她手上。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用换样貌，现在的剑宗估计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她一向不愿遮掩真容，来这里时也没易容。 她们二人行至一处空地，听得声声清脆的鹤鸣传来。 合芜抬眼。 剑宗群山中来回飞着许许多多的仙鹤，宗门未学会御剑飞行的弟子可以乘着它们在山峰间穿行。当然，有时也可以在空中看看剑宗的景色。 此地就不时有仙鹤在低空盘旋。 苑长清传唤来两只，带着合芜前往宗门大比的场地。 仙鹤一前一后飞过了各个山峰，亭亭地落下，将二人送到地方。 随后用尖喙梳理下自己光洁的羽毛，清鸣一声，双双振翅飞走了。 “宗门比试还是在这里，等后日我们再来此处。” “现在还在核对着名单做筹备。” 苑长清看向那宽阔的场地，剑宗的演武台。 合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点头，看着来往的宗门弟子交接物品。 这里是专门划出来的一道山峰，就是剑宗的最西峰。临近山门，供弟子们比试精进。 宗门选拔的山峰也在这边，但那里只允许参选修士进入，是不对外开放的。 现下她们四周的人不少，三三两两聚集着讨论。都是提前来此观望的人。 两人又在剑宗内逛了一圈，避开了各长老所在地。 其实，这样避开人群，能逛的地方也不多。但合芜二人就这样漫步到傍晚才回去。 一路上，合芜看着剑宗的山水云天，一草一木，心情颇好，一直弯着唇角。 苑长清在她身后跟着，看她在这里走走，又去那里逛逛。 合芜拈花弄草，逗弄山里的小兽。走着走着，还摘了片细长的树叶，即兴吹了曲小调。 她擅奏乐曲，尤其是有弦的。可惜现下没有这个条件。 …… 再次走入那座雪山上的洞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明亮的月光照着回去的路。 合芜几步走入屋内，一个眨眼间已是换好了衣服。她仰躺到了软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看着刚进来的苑长清，合芜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早些休息。” 见此，苑长清走到另一旁，灭了洞府内的烛灯。 随后和衣躺在了另一边。 听着身旁合芜逐渐均匀放缓的呼吸，她却睁着眼没有入睡。 过了好一会儿，苑长清下了床，注视着睡得正香的合芜好一会儿，才向外面的风雪走去，没有弄出一点动静。 她站在洞府外，看着明月下终年不化的积雪。 …… 等到睡相不好的合芜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翻身摸过去，发现身旁是空的。 床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 她忽然清醒。 人跑去哪了？总不能去打坐修炼了吧。 她今天早上一看，苑长清的灵力都有滞涩的趋势了，还不赶快休息好，让灵力自然疏通。 合芜起身向外走去。 目光扫过路过那口被封存的冰棺，她走到洞府外。 一轮明月的清辉洒下，照到山上一身白衣的人。 合芜看到了那个人影，在月色与雪色中显出几分单薄。 不知这是站了多久。 “你怎么不睡觉啊。” 合芜拢着衣服，蹙眉走过去。 苑长清正孤身站在那里，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神。 月光下，她额间的银痕清浅，如同一道雪划过。 “我睡不着。”她轻声，怕惊扰了夜色一般。 “睡不着？你的灵力都什么样了，还想只修炼不休息吗？” 合芜将她两肩上的雪拍掉，拉过她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快和我回去睡觉，小心把自己累倒了。” 她想了想又说：“睡不着我就陪着你……听我给你念个清心入眠的咒吧。” 苑长清被她拉着往回走。 她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说了她最常说的那个字。 “嗯。” …… 合芜将人捞回床上。 “好啦，闭上眼睛。” 然后小声道： “现在你就开始冥想。” 修士在夜中视物也清晰。 合芜侧身拄着床，垂眼看着苑长清眉间那道银痕，温声吟了一段安眠咒。 苑长清无奈地牵了牵嘴角，依言闭眼。 没多久，身旁合芜已经躺下，无意识地凑过来些，带着浅香。 这是睡着了。 苑长清没睁眼，眉头却是舒展开。这夜难得沉睡过去。 第6章 惊梦醒 “……” 苑长清走在一条积雪的山路上，一身宗门弟子服。 茫茫一片白色中，她眉头拧起，向山下走。 直到雪下得大起来，她隔着飞舞的雪花看到了那片梅花林。 ——是梦。 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中，苑长清看了眼四周的景象。 她的灵识独立于梦中人，又附身共感在梦中的自己身上。 虽然同样有漫山的雪，但这里不是苍朔山主峰，而是她作为剑宗首席弟子时居住的那道侧峰。 她记忆中才有的地方，没想到还会再次梦见这里。 看着积雪上有踩过的痕迹，苑长清垂着眸，想起了什么，一路沿着那行迹走过去。 冬日的雪愈下愈大，覆盖了这方世界，只剩远处梅花林的一大片热烈又傲然的红色。 苑长清向前走，行路间踏雪无痕。 果然，与记忆中一样，透过横斜遮挡的树枝，她看到了那花林中穿着浅粉衣袍的少女。 合芜正站在一处空地上，等着苑长清。 闲来无事，她折下一枝梅花作剑，比划着前些日子从那位刚认识的剑宗首席弟子处看到的剑招。 合芜手腕一转，长长的花枝上挑。她施了灵力，一个挥手将其甩出，花枝迅速在空中转了个圈回到她手中。 凌空挥舞间，枝上残雪簌簌而落。 她侧身，接住那花枝，余光扫到不远处走来的苑长清。 “你可算来了。” 合芜用灵力隔开漫天的飞雪，才没被这大雪堆成雪人。 她一边嘟囔抱怨着，一边将手中的花枝朝着来人掷了过去。 “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你们剑宗的人就这样接待远道来的客人吗？” 那花枝穿过雪幕飞来，苑长清下意识接住。 看到正是相识不久时的合芜，她的灵识还愣着神，梦里的她却已经自己开口说话了： “……抱歉，宗门要务，刚才脱不开身。” 眼见苑长清当了真，面色郑重地开始对她道歉，合芜连连摇头。 “算了算了，我也没真怪你。” 这时合芜的身量还比苑长清矮上一些，走到她面前需要微微仰头。 她眼神一转，看着苑长清臂弯揽着的那只梅花，换了个话题： “你看我这剑耍得怎么样？我可是照着你学的。” 她说着，弯起眼，带了些调侃的笑意。 “……你说，剑宗的首席弟子，怎么会平白用这剑法去挑人家姑娘的红盖头呢。” 合芜说的是她们初见的那天的事。那日苑长清初次下山，误以为坐在红帐内的合芜就是那为祸作乱的妖，将她的盖头划了开。 梦中的苑长清听到这句话，别开眼，双耳透出些薄红。 她低声： “实在抱歉，我那时以为……” “哎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嘛，我这都是说着玩的。” 合芜叹气。她后撤一步，向着苑长清举起手，头低埋下，做了个略显滑稽的求饶姿势，却透着十足的灵动。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再和我说抱歉啦。” 她四下看了一眼。 “咱们快下山吧。我都差点忘了，我今天可是来找你出门的。” 她们约好了一同完成一个宗门任务，合芜特意赶了过来，没想到苑长清临时有事耽搁了。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 “这次有咱们俩出手，必定万无一失。”合芜握了握拳。 “咳……对。”苑长清看着合芜，眼里流露出笑意。 她的笑容可不常见。 这回轮到梦中的合芜愣住了，直到苑长清继续走在前方雪消云散的山路，她错了一步追上。 “等等我！” …… “阿芜……” 苑长清的灵识终于控制了身体，不同于记忆里的她一直走在路的前面，这一次，苑长清迫不及待地转身往回看去，想再看看这时的合芜—— 身后已是空荡荡。 积雪消融无踪，手中那红得发艳的花枝掉在了地上。 眼前是合欢宗的禁地。 登上长阶，前方浮台的中央是一口冰棺。 ——这次的景象她倒是经常梦到了。 苑长清意识到等下的场景是什么，想停下来。她的神识想强行抽离，却失去了控制。 梦里的她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 “合芜！” 又一次，她看到了躺在那棺中的女子。 为了尽快聚住她的躯体与灵力，合欢宗的宗主连她身上的血迹都未来得及擦拭。维持住现下的模样。 在久别未见的重逢时，面色苍白，没了声息。 明知道这是自己想象出的景象，明明经历了无数次，她仍然会感到错乱。 【鲜血如梅花晕开在那片白上。】 这道念头闪过，苑长清猛然醒来。骤乱的灵力在她灵脉中来回冲撞。 延伸到眉间的竖痕闪过银色流光。 “长清？长清！” 合芜正在她身旁唤着她。见她睁开眼，把她扶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有些亮了，洞府内透进些微弱的光。 刚才听到苑长清一直呢喃着她的名字，合芜醒过来，就看到苑长清被魇住的样子，灵力紊乱。 她唤着苑长清名字，却没什么作用。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合芜咬咬牙，盯着苑长清额上的银色竖痕，正欲伸手。 就见苑长清骤然睁眼，眼中带着惊惶。 她一睁眼，看见身旁的合芜，还未缓过神就毫不犹豫地紧紧揽住了她。 “阿芜……” 声音中带着哽咽： “你还在。” 见苑长清的灵力渐渐稳定下来，合芜松了口气，心下却难以平静。 回来时看到苑长清那道新添的银痕，她一眼就看出那是束缚灵力的一道封印。 倘若心境不稳，识海有损，便可能出现灵力外溢的现象。 像苑长清这般修为高深的修士，若是灵力紊乱时没有封印，一旦外溢，会带来毁灭性的冲击。 大概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苑长清才会给自己加上这道封印，又在这里隐居。 不过灵力如果不外放，便会伤及自身。 合芜方才见苑长清迟迟未醒，因此伸手，就是要解开那封印。 幸好苑长清醒来了。 合芜轻轻拍了拍苑长清的背，无声地陪伴着她。 自己的不告而别太过突然，对苑长清的影响也太大。 这下她又知道苑长清为什么不睡觉了。 不仅有了幻觉，还经常会有噩梦。 她刚回来时，看到那额间的那道封印，就知道苑长清独自支撑到战后，这四百年以来有多么辛苦。 但合芜想着，现下情况尚且不明，她也不敢随意承诺什么。 苑长清封印背后的缘由，她没有去提，苑长清更是不会主动说。两人就这样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可总不能这样下去，她又叹气。 “阿芜。” 身旁的人又在无意识小声唤她的名字，确认她的存在。 “嗯，长清，我在的，我在这里呢。” 合芜应声，看着缓过来的苑长清，压下身，伸手挡她的眼睛。 灵力聚拢成一条细丝般的红线，绕过她的指间，附在苑长清的眉眼上。 清浅的香传来，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定的灵力。 苑长清的意识本有些混沌，毕竟几百年没有休息好，这次在安然中沉沉睡去。 “睡吧。”合芜轻声。 趁着苑长清休息，她的灵力输到苑长清灵脉中，细细归拢原本紊乱的灵力。 这次绝不会有噩梦了。 我会陪伴着你，为你编织一个美好的、你心中想要的幻境。 第7章 龙渊封 苑长清这一觉睡得不算长，醒来时却感到格外的清明。 她起身，四下看去。 没有看到合芜的身影，苑长清蹙起眉头。 “我在这儿。” 合芜正好从外面回来。她拨弄着手上绕着的几绺红线，它们如同有生命般在她手中流动。 见苑长清醒来，她挥挥手，那些红线顿时化作透明，消散无踪。 她走到苑长清身边，笑着问她： “用了我独门的幻术，现在感觉灵脉里怎么样？” 在她的幻术中入梦的人会看到自己最想要的情景，心神放松，对于安抚灵力有奇效。 苑长清顿住，想起那场梦，耳尖泛起些红。 她运转了下灵力。 “好多了。” “那就好。”合芜最是坐不住的，刚趁着苑长清睡着，她又在这山上来回逛了一圈。 这会儿山上的天难得晴着，日上三竿。想到昨日照面太过匆忙，她想去见见顾黎。 合芜正欲和苑长清说起，自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明天就是宗门大比了，她这会儿估计还在练习吧。” 她还是别去打扰那小姑娘了。 “……” 苑长清沉默。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合芜见苑长清这般神色，发出疑问。 ——她以前也看过几次剑宗的选拔与大比。每次来看苑长清，不是在练剑，就是在为练剑做准备。她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苑长清亲自教出的顾黎也会是这样。 苑长清摇摇头。 顾黎此时应该在休息。 她的弟子和她不一样。比起年轻时喜欢清静，习惯于避世修行的苑长清，顾黎更像她母亲顾钰——天赋异禀，心性坚毅，虽修道刻苦，却也更爱人间烟火气。顾黎至今没有完全辟谷，在宗门出任务时还喜欢从凡间买些零嘴、话本之类的。 普罗大众修炼时往往讲求克己灭欲，但苑长清没制止过顾黎这些爱好，她觉得这样也好。 否则顾黎也太过紧绷。 人魔一战，魔族来犯得突然。 在此之前，凡间虽常有邪祟混入作乱，但两界相隔，大部分是井水不犯河水。 修士们布下防线守住人界，却未曾弄清魔族暴乱的缘由。 后来才发现那战火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魔界深处的龙渊，也就是顾钰和晏凌最后去的地方。 而龙渊又是上古之地，外面设有结界，除了龙渊出身的龙族可自由出入，外来者是进不去的。 这么多年，苑长清也未曾能进入。 真相扑朔迷离。 顾黎知道这些后，太想快些成长起来，去往龙渊，亲自找到两人消失的原因。 她身上有龙族血脉，倒是能进去，可若她独自前往，苑长清又担心在未知之地生出事端，无法保全结界内的顾黎。 因此顾黎迫切地想变强，有独自应对的能力。 她对自己的修行要求极为严苛。即便有苑长清这样能给她无数丹药法宝的师尊，她也稳扎稳打，平日里闭关苦修。 这会儿正要宗门大比，别的弟子大多会临阵练习一番，争取展示自身的实力。 但顾黎不一样，她作为剑宗新一代的首席弟子，既要专心于自己的灵力修炼，又承担着照看外出宗门弟子的责任，磨砺自己的心性，向来忙碌。 前些日子，顾黎刚和几名亲传弟子游历回来，这次宗门大比反倒是让她有了闲暇。 好不容易有空出来的准备时间，以她的性格，估计会趁此机会放松一下。 若修炼操之过急，难免根基不稳，反噬自身。 因此时而能歇一歇，哪怕是打发时间，也好过勉强自己去日夜修炼。 “我们走之前，你正好可以同她聊聊。”苑长清简要地说完，看向合芜。 “……哦，好。”合芜的声音有些低。 这么累，那还是让孩子歇歇吧。 趁这两天，她也准备准备，等宗门选拔和大比过后，再去同那孩子熟悉熟悉。 她这么想着，又看了看苑长清，引来身边人探寻的目光。 合芜摇摇头。 “没什么。” 她暗想：还说什么根基不稳……身边这位师尊倒是明知道心境重要，结果比徒弟还不爱惜自己。 还好她在，能给苑长清梳理梳理灵力。 - 苍朔山南侧的峰上，日光融融。 比起主峰积雪不断，这里虽然有些冷，却也生出了绿意。 顾黎确实是在休息。 她正靠在小屋外的躺椅中，手里抓着部话本。 身侧的幽明剑传来嗡鸣。此剑好动，不满于一天都平躺在一边。 顾黎笑着，拍了拍它的剑鞘以示安慰。 “别着急嘛。明天，明天就带你活动活动。” 剑安静了下来，顾黎翻了两页书，看着上面的字，心中想起昨日去见师尊时见到的人。 刚看到合芜前辈，她心下大惊，“师娘”二字脱口而出。 幸好那位前辈没听清。 ……不然她师尊怕不是能把她细细切做臊子。 顾黎挑着眉头，夸张地想。 她师尊是一位边界感极强的人，顾黎如今除了求问剑术外，也不常去苍朔峰的主峰。不过每次前往师尊的洞府，一眼就能看到外面那口巨大的冰棺。 合欢宗的那位前辈就躺在其中。 顾黎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不会御剑飞行，在两峰间往返不易，就在师尊的洞府住过一段时间。 宗门刚经历过大战，百废待兴，苑长清很晚才回来。 那时她总是起夜，每次师尊也不睡觉，就沉默地守在那口棺旁。第一次醒来，大晚上的，一身白衣的师尊还给她吓了一大跳。 后来宗门安定下来，名声大震，师尊也隐退了。顾黎年岁渐长，离开了主峰。偶尔回来，那口棺依然放在那里。 虽说师尊从未主动与人说过她和那位前辈的关系，可顾黎小时候把棺中人当成了师尊的道侣，也没见她更正。 顾黎一直将人当她师娘的，心里都叫顺口了。 直到后来顾黎看了人间的话本，带着画像，才知道这两人是少时好友。 她以为是世人不知道，真去问了师尊她们怎么可能只是朋友……结果师尊沉默了好久，这次还是没更正。 居然是暗恋吗。 她叹气，倒是回忆起前些天的事。 她被那只来路蹊跷的蝴蝶妖困住时，幸得正好出宗的师尊解困。 师尊将她们一群人救下，没怎么说话便匆匆飞身离去。 自顾黎破壳以来二百多年，那是她第一次在师尊眼中见到明显的慌乱。 之后她再上山请罪，没想到棺空了，就看见那位前辈活了过来。 她师尊之前除了住在雪山上，要么待在藏书阁找书，要么去苍衍宗——一个擅长阵法与卜算的宗门。她甚至怀疑是她师尊用了什么禁术才复活了那位合欢宗的前辈。 顾黎暗自好奇，又不能问。 她手上又翻了两页话本。 ——这本讲的就是她师尊和那位合芜前辈人间游历的旧事，她在凡界做任务时新买来的。 类似的文章实在是多，讲的煞有介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多来点，好看爱看。 这可是她作为苑长清的徒弟亲自认证的。 …… 最大的cp粉出现了[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龙渊封 第8章 桃木剑 第二日，剑宗最西峰上，宗门大比如期举行。 这是宗门五十年一次对外开放的比试，又恰好赶上了宗门招收新弟子，前来的修士络绎不绝。 比试场地在峰顶中央，占地极广，为的是让比试双方有足够的施展身手的空间。 自中央场地向四周，地势拔高，筑起台阶，给前来观看的修士们留出空地。 - 合芜今日早早地起来，拉着苑长清出门—— “走啦走啦，我们去占个好位置。” 她没给自己易容，依旧是来时的模样。 宗门长老们自有视野好的席位，不过她们没想停留多久，也免去了叙旧，站在人群这边看看就可以了。 时隔太久，现在比试来往的修士大都是小辈，总归是认不出她的。但苑长清不一样，台下四处可都会有宗门弟子。 ——名声太大也不好，出个门还要藏着掖着。 合芜拉住苑长清的手腕，回头看着她现在的脸，感慨一番。 身旁的人又用了模糊面容的法术，腰侧的佩剑倒是没收起来。 修真界剑修多以剑识人，还会有人专门去画剑谱。剑身的纹路，剑鞘的颜色，都是剑修自己可以选的。 不过苑长清佩着的这把剑，通体银色，剑的外表极其古朴。除了那条精致的剑穗装点一二外，别无半点装饰的纹路。 在剑修纷纷为本命剑绞尽脑汁，想着叫什么雅称更好时，她甚至没给它起过名字。 这样一把放在剑堆里颜色不起眼、样式也过于寻常的剑，如果不是佩在她本人身上，任谁也猜不出这就是剑道尊者的本命剑。 两人出了苍朔峰，到了剑宗西峰顶处。 看到有一处排起了队伍，合芜有点好奇，在路边打听了一下。 据说是剑宗在给前来的人们送纪念物，人手一份的那种。 ——这么多人，送得过来吗？ 她来了兴趣，向后排进了队伍。人群熙熙攘攘，苑长清紧跟在她身后。 “我记得我以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呢。” 合芜朝着队伍尽头处瞅了瞅。 “……嗯。”苑长清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抿起唇。 “你说这发的会是什么东西……” 她与苑长清小声交谈之际，后侧一个人也排入了队伍。 那人四处瞧了瞧，目光在前方的合芜身上顿住—— “哇，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欢快的声音，似曾相识。 合芜转过头，越过苑长清，看到了那小姑娘。 认出她就是自己上山那天遇到的其中一位，她笑着应声，问道： “怎么没见到和你一起来的姐妹？” “哦，她们刚在这里排完队，回我们那个位置了，我再过来排一次。” 那姑娘看着远处的长队道：“这样都能领到，等下也能有个视野好的地方观看比试。” 见那小姑娘还需要探着头和她说话，合芜同苑长清换了个站位。 她们聊着天，苑长清就在合芜前面沉默地随着队伍向前走。 “这位是？”那姑娘看着站在合芜身后的人，她记得合芜是一个人上山的。 “我的一个朋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合芜回道。 她拍了拍前面的苑长清。 “这位是和我一同上山的姑娘。” 看苑长清转过身微微颔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合芜转了个话题： “也不知道剑宗送的是什么，排了这么长的队。” “嗯？这个我知道！”那小姑娘听了，眉眼弯弯。 “我姐姐她们拿到了，是一个小桃木剑，据那里的弟子说，是按苑长老的佩剑做的！” 说着，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巴掌大小的长度。 “？”合芜眨眨眼，回过头去。 苑长清早已再次背过身，这次的背影看上去更加沉默了。 那姑娘还以为合芜是在看这条长长的队伍，安慰她道： “比试开始还要好长时间，咱们再等等吧，等下你们也去我们占好的位子，绝对看得清清楚楚。” “好啊。” “毕竟是剑宗亲自送的欸，既然来了，肯定不能错过。” “也是。”合芜笑着点头，听她说着这两日的见闻，偶尔应和两句。 …… 队伍渐渐缩短，合芜总算看到了前面尽头处的景象。 几名弟子聚在那边组织着队伍，身旁放着个小桌，上面整齐摆放的就是她们所说的小木剑纪念物。 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个乾坤袋，每走过一人就送出去一个。 有修士拿到后停住脚步，还问能不能多拿几个，带给没机会来的人。 “这个是不可以的，都是前来的人人手一个。” 那弟子摇头回应完，又笑着道：“这剑虽小，却也能认主。这里有剑阵，您在此处把灵力输入剑中，以后便可以催动它。” “如果出了剑宗后才输入灵力，也不过是普通的小物件罢了。” 那人听后连连点头，输入灵力，见那小剑果真悬浮起来，珍重地收好。 “下一位……您拿好，这可是苑长老同款的。” 那弟子将手中的桃木剑递给苑长清。 “咳……”合芜笑着看苑长清走上前。 “多谢。” 听着那弟子接下来的吹捧，苑长清神色如常。 她面色平稳地接过，对那弟子道了谢。然后向旁边走了几步，站到一处空地等着合芜两人。 终于轮到了合芜，她也道谢接过弟子手中的小桃木剑，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 这把小桃木剑未开刃，摸起来很钝。不过做得挺齐全的，剑身、剑柄、剑鞘都有，而且可以灵力驱动，确实很值得收藏。 她将剑鞘翻了个面，看到正面刻着几个小字。 合芜辨认了一下，刻的是 “天下无名”。 她眉头微挑，拢住这小木剑，另一只手抚过红绳做的剑穗。 这个剑穗，虽然肯定没有她编得好，但别说，加上了这个，再不看剑鞘上面的刻字…… 合芜余光扫向苑长清的腰侧那把佩剑。 ……那还真是越看越像。 这下她知道怎么能送这么多人了。照着款式基础随处可见的小木剑上刻字，再安上个剑穗，最后借了宗门阵法的便利让剑能够认主……其余一点复杂的工艺都不掺杂。 这一套流程下来，剑宗自己就能制作完。 ——不过也的确是有纪念意义。 她向苑长清那里走，身后那小姑娘也拿了小木剑，跟了上来。 只见她输入了灵力，驱使它绕自己飞了一圈。 “这真的是照苑长老的佩剑做的吗？一丁点儿纹理特征都没有。” 小姑娘新奇之余，看着除了那四个字外光溜溜的剑鞘，摇了摇头。 “剑宗弟子都这样说了，说不定是简化版呢。” 合芜站在苑长清身旁笑了笑。 就是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才像苑长清的那把剑。 “嗯……那倒还真是，你看——”那姑娘指了指小木剑的红色剑穗。 她说着，想起那日与合芜一起上山时的讨论，声音低了些： “我跟你说，咱们之前提到的那个话本里就有。” “里面写了，这个剑穗，是合芜前辈送给苑长老的定情信物。” “啊？哈哈，是这样么……”合芜瞄了眼身侧的人，撞上苑长清探寻的目光。 以修士的耳力，很难听不到。 她移开眼，看着眼前笑得开心的小姑娘。 ——这孩子，从哪里的话本看的。 “这可不好说……你怎么能从一个剑穗就确定是苑长老的佩剑？” 合芜问道。 “就是这个绳结！ 那书上说苑长老的剑穗是琵琶结，我特意查找过，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指着剑穗上那处形似琵琶的绳结，信誓旦旦道： “那本书写的没错！” 合芜听后，偷偷瞥了苑长清的佩剑一眼。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编剑穗的时候，选了好久的款式，最后特地在琵琶结的基础上改良的。虽然长得相像，但谁说她送的就是琵琶结。 这到底是谁写的话本，一点都不考究。 …… 与此同时。 “阿嚏——” 剑宗山峰某个角落处，身穿雾紫长裙的女子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化作人形太久，连她也会打喷嚏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地上躺下的剑宗弟子，将人挪到另一处舒适些的地方，再给那人所在处施了个法咒。 这样不会被路过的什么东西伤害，意外醒来也逃脱不了。 “委屈你在这里待一小会儿啦。” 话音未落，她看着昏迷的人的那张脸，幻化出同样的容貌。 原本繁复漂亮的长裙换了样式。 她睫毛垂下，看着现在穿着的白色宗门道袍。 ——啧，真是不喜欢这个颜色的衣服。 第9章 幽明出 这边，两人将小桃木剑收好，同那姑娘进了比试场地。 她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台阶靠前的位置。 “大姐二姐，还有戚姐姐，我们回来了！” 小姑娘向前跑了两步，对着那边几人招了招手。 顺着她小跑的方向，合芜也看到了另外三人，笑着同她们一一打了招呼。 “咱们还真是有缘。” 那几人给她们空出位置。 “可不是嘛，算是相当有缘啦。” 小姑娘接上合芜的话，凑过去对另外几人道： “我刚在排队时遇到的关蘅姑娘，还有旁边这位……” 她顿了一下，看向一语不发的苑长清。 “她姓常，嗯……四季常青的常。”合芜补充。 “关蘅”是合芜上山时告诉她们的名字。 虽然合芜自诩出门在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用真容。但是那日她先是被认作成了同辈，后又听着她们几人谈论苑长清时，说了好半天“合芜”这个名字。 等到交换姓名时，她也不好再去和她们几个说： 啊对了，其实我就是合芜。 没错，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生前拐走了剑尊，死了四百多年，传闻中风流多情的合欢宗少宗主合芜。 她在心里摇摇头。 合芜以前编过关蘅这个名字，有几个熟悉她的人知道。 她这名字一直没用过，那日正好说了出去。 至于苑长清，从没给自己编过什么化名，合芜胡诌了“常”这么个姓氏。 “哦哦，还有这位常姑娘，是关蘅的朋友……” “她们也是在剑宗这里偶遇的。”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巧了。” 听完那姑娘的话，她口中的戚姐姐，戚时暇，对苑长清拱了拱手。 “常道友，幸会幸会。” 戚时暇就是那日陪那她们族姐一同上山的女修。听她讲话，似乎对宗门中的大小事宜颇为了解。 “幸会。” 苑长清回了礼，依旧寡言地站在合芜身边。 现下大比还未开始，合芜同几人闲谈了一会儿。 “怎么不见你们的族姐，她没来吗？”合芜问道。 “她今天要出门，来不了……” 戚时暇先答了话。 这三姐妹的族姐今日临时被派了任务，无法前来，特意托她这位朋友来照看着这三位姑娘。 “我就比较清闲了，没有事情做，正好来陪这几位妹妹看看热闹。” 看着组织宗门大比的长老依次入场，戚暇回身对着合芜几人笑嘻嘻道。 闻言，那几个姑娘也笑了起来。 合芜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苑长清抬眼看了下这名弟子，又移开了视线。 “……” 合芜静了下来，转而和挨着她的苑长清暗中传音—— “等下看完顾黎的比试，我们就直接往妖界边境去？” “嗯，迟则生变。”苑长清也传音回道。 她看着身边的人，面上隐隐透出担忧之色。 ——修真界虽不乏奇诡之事，但……死而复生，绝无人能做到。 更何况十三日前，合芜的身体是在她眼底下消失的。 苍朔峰的禁制对合芜确实是不起效用，但对旁人可不是。如若有人擅自闯入，定会被阵法拦截在外。 她一路寻找，除却合芜出棺时溢散出的些许灵力，没有任何额外残留的灵力波动。 合芜回来后，身上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这种平静反而透出怪异。 “还是尽快找明缘由为好。”苑长清下了结论。 听着苑长清的话，合芜应和一声，垂眸掩住神色。 四百年前的那一天，人魔边境处，她敢断定她自己死得不能再透了。 合芜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有这种能力，能瞒过苑长清将人带走，又是怎么做到让她在桃林复活的。 能做到这种地步，复活她又要做什么。 如今她们身在明处，不知幕后之人的谋划，她本是想着留在此处伺机而动，那人迟早会现身。 但既然苑长清放心不下，那便前去走一遭。 …… “咚——” “咚——咚——” 这时，悠长的钟鼓声从远处的山峰清晰地传来，惊起停歇的山鸟四下飞散。 声音昭示着宗门大比即将开始。 修士们站在台阶四周，原本热烈的讨论声小了些，却是嘈嘈切切未断，目光聚集在北方正中央的露台处—— 一人身着长袍，负剑身后，自高台檐下走出。 “宗主来了。”戚时暇回头小声和她们说。 现在的剑宗宗主名为萧歌。 合芜随着人们看过去。虽相隔甚远，她也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和记忆中的人对上。 她认识萧歌，一位与苑长清同辈的师妹。如今再观这位宗主，全然褪去了昔年的青涩。 高台上，钟鼓声余音渐止。萧歌微笑着环视四周，朗声进行比试前的致辞： “今日宗门选拔结束，恰逢五十年一度的宗门弟子大比，让我等有机会齐聚于此……” 合芜听着萧歌滔滔不绝的讲话，忍不住神游天外。 当宗主要说的话好多，幸好合欢宗还没轮到她。 “……诸位已等候良久，萧某就不在此多言了。” “我宣布，宗门大比正式开始！” 加持了灵力的传音向外扩散，在场内回荡。 语毕，鼓声再度响起。 大比的名单前些日子早已定好。在更为急促的鼓点中，首轮参与的两位弟子从楼台下的门中走出，飞身踏入比试场地中。 见众人入场完毕，萧歌准备退身。她能抽出来的空闲时间不多，还要去处理繁重的宗门事务。 记得前些日子，苍衍宗宗主说过今天要过来，萧歌还得去接待一下。 往常都是苑师姐去苍衍宗找人，不知道这次那位宗主前来是有什么事。 走之前，她看着场上的弟子，留下最后一句嘱咐： “比试中求道为真，胜负不论。要记得点到为止。” 萧歌离开了。 鼓声骤然停下，听得长老宣布开始，二人互相抱拳施礼，随后拔剑对招，各自使出拿手的剑法招式。 合芜站在阶上看去。 曾经苑长清以弟子身份在这方武场上赢过一位宗门长老，可惜苑长清锋芒初试时，她们还没认识。 后来历练中相遇，二人成为好友，此后剑宗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她都会来，因此对此类剑宗事务很是熟悉。 不过她记得苑长清那时就不太喜欢与人较输赢，也不常参加这种比试。 在合芜胡思乱想间，身旁传来阵阵惊叹。 只见武场上，几轮下来，其中一方长剑斜劈而过，力气之大，将另一方手中的剑生生震开。 “承让了。”比试结束，那名女修利落地收剑入鞘。 下场之前，双方按照比试规矩，再次行礼。 “嚯，你刚才手劲儿可真大，我躲都躲不开。” 两人下场时，依稀听到将剑捡回的另一位女修啧啧道：“之后我要找你再切磋切磋……” “好。”另一人应声。 …… 谈话中，二人结伴离去。 合芜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她转过头，想让苑长清评价一番宗门新一代弟子的水平，却在瞄到苑长清的神情后，挑眉道： “人家都收兵离开了，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修道就应如此，不断提升自己。”苑长清如此回道。 她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只是想起了她与合芜过招的往事。 戚时暇站在她俩旁边，闻言也看了眼那位常姓女修，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关蘅姑娘是怎么从上面看出开心的？ 她摇摇头，继续看下面上场的两人。 ——这些可都是宗门各长老的亲传弟子，难得这次能聚在一起比试。 接下来几轮比试，皆是势均力敌的两方上场，打得有来有回。 修士们在观众位置上，看着双方的剑留出残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也从一开始的目不转睛，到后来眼花缭乱，分辨不清那剑影是哪方挥出的。 “天啊，根本看不清剑的走向。” 合芜旁边的小姑娘感慨： “哪怕提前知道，这个速度也根本避不开。” 在观众席众修士们还在回想刚才看到的招式时，今日最后一轮比试已要开始。 合芜打起精神——最后一场，终于到顾黎了。 只听台上长老念道： “云霄峰云识，对阵苍朔峰顾黎。两位弟子上场。” 话落，那二人一前一后自远处飞掠而过，站定在场地中央。 合芜这边的观众席处，戚时暇贴心地为几人继续介绍： “穿着黑衣的是顾黎，就是咱们剑宗小师姐，苑长老唯一的弟子，宗门出行常常由她带队。” “至于另一位白衣的云识姑娘，她不常露面，是萧宗主最小的亲传弟子。” “前些日子她们一群人还一起出门历练了。” 几个小姑娘听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边。 “那她们俩一定都很强了。” “当然，强得可怕。”戚时暇肯定道： “毕竟都能做亲传弟子，天赋必然卓绝。” “戚姐姐，那你猜她们谁能赢啊？”有人问。 “呃，应该是顾黎吧，毕竟她练剑的时间要多一些。” …… 场上，顾黎今日依旧一身玄衣，幽明剑在身旁蓄势待发。 “云师妹。” 她笑着抱拳，暗自却纳闷。 往日云识师妹活泼得很，怎么今日这位师妹像变了个人一样，上场前也未与她说上一句话。 在她对面，唤做云识的女修一身白衣道袍，眉眼沉静。 她盯住顾黎的衣着，弯唇道： “顾黎师姐，请赐教——” 下一瞬，她骤然发难，欺身靠近顾黎。 顾黎微愣，却已下意识避开。 幽明剑紧随其后，挡住她袭来的剑。 第10章 白衣客 ——不对劲，她不是云识！ 武场上，两下对招间，顾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眸光一凛，日照下，手中的幽明剑如流光刺向对面的人。 “你是谁，云师妹在哪里。” 顾黎拧眉沉声，幽明剑紧追不舍。 这人扮成云师妹的样子混入大比，她虽猜不出是什么意图，但台下人众多，绝不能让其有公然作乱的可能。 “别生气啊，我可没有把她怎么样。” “云识”唇角带笑，向后仰去。白袍随她动作飘动，几步之间轻巧地将剑风躲开。 她翩然站定后，握着刚收回的剑在背后挽了个剑花，曼声道： “你记性可真差，十几日前才分别，转眼就把人家忘了。” 十几日前？她见过的人里，谁会做这种事…… 顾黎盯着那人，突然想起来。 ——那只蝴蝶妖！ “你想做什么？” 怪不得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混进来，原来早就和她们打过照面，挑的熟人下手。 “认出我了？”见顾黎神色变化，“云识”轻笑道： “不用担心，我没想做什么……来找个人而已。” 顾黎不语，瞳中隐隐泛起金色。 幽明剑剑风愈发狠厉。 “这不公平啊，你用的幽明剑可比我手中这个好。” “云识”感慨。她掂了掂手里这把幻化的长剑，向后方掠去，带起一阵风。 顾黎持着剑，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她咬牙—— 这蝴蝶妖，又用这招。 那边二人在场上胶着，这边合芜所在的观众席处，众人议论纷纷。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戚时暇盯紧那边，有些迷惑。在她眼里，场中两人过了几招后，顾黎手中幽明剑威势不减，却始终没有落到实处。而另一边，云识避而不攻，完全没有再次出剑，看起来被顾黎追着打。 不是比试吗，怎么你追我逃的。 莫非是某种新的招式？ 戚时暇看不真切，但在她旁边，合芜眯起眼。她转过头，用眼神询问苑长清。 她能清楚场上二人动作，苑长清自然也一样。 果然，苑长清接收到她的目光，向她传音： “以顾黎的剑法，不可能分毫都碰不到。” 言下之意是那人用了某种手段。 她见顾黎出招迅猛，却总在紧要关头避开要害，便可猜出一二。 话虽如此，见那人未伤人，苑长清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合芜点头，眼中映着武场内景象，灵力运转。 一般人看不出那女修的异常，但合芜精通此道，知道这人用了幻术。 在她的法术下，场中那白衣女修的气息如同拨云见雾般清晰。 她是……蝴蝶？ 合芜有些讶异，想起了她来时听到的，那些亲传弟子外出被困，最后得苑长清解救的传闻。 其中抓住她们的就是一只蝶妖。 在苍朔峰时，苑长清和她讲了这件事。 剑宗弟子外出历练是常有的事。而二十多日前，几个同辈的亲传弟子们难得聚在一起出门，由顾黎担起带队的责任。她们完成了宗门任务，顺便在外面逛了逛，一路也算是畅通无阻。 直到返程时，众人打算停下歇脚，进入了一处客栈，没成想被那蝴蝶妖就此锁入阵法之中。 这么多弟子被困，宗门那边却没收到一点讯息。幸好顾黎在失去意识前，召幽明剑向山上飞去，正好遇到了出门的苑长清，得以脱困。 不过这是顾黎一众人的描述。实际上，苑长清去的时候，那阵法自行消散了。弟子们没有受伤，所谓的蝴蝶妖也早已离开，似乎只是一个偶然的捉弄。 之后，顾黎一行人回宗门复命，而苑长清正忙着满世界找消失的合芜，也没来得及深究这件事。 …… 据说那蝶妖将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入阵法中，就是用了幻术。 合芜眼看着那白衣女子在顾黎出剑时挥了挥手，顾黎便找不准她的身影。因此即便顾黎剑术了得，也未曾真正制住那妖。 “她来这里做什么啊。” 合芜将那蝴蝶妖的身份同苑长清说了，额外添了一句： “话说这蝶妖身法倒是不错，幻术也了得。” 她还挺欣赏这只妖的。 先用幻术让对手找不准位置，再依托蝴蝶一族固有的天赋灵巧地躲避。实战上打得轻松。 在场的大多是剑修，如果不是合芜正好在这里，估计没有人了解如何破解这类幻术。 合芜指尖动了动，勾着一段绕在手上成形的红绳，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却见场上，二人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 “云识”提剑挡住顾黎的幽明剑，余光扫过场外众人。 “不应该啊，这么久都没动静……”她喃喃道。 随后她不再躲避，反手转剑压向顾黎，余光瞥见高台时愣住。 ——剑宗宗主怎么回来了。 啧，她也没想弄出多大的风声，人要是再多一些，可就不好收场了。 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她估摸了一下，又同顾黎足足过了几招，才收起幻术。随后剑虚晃一下，在幽明剑袭来时，装作脱力甩出，极其迅速地在顾黎剑下落败了。 “小妹妹，后会有期喽。”她轻声，选了个姿势安详地躺在地上，同时打了个响指。 顾黎眼前的人影骤然清晰，她来不及多想，幽明剑抵在那妖颈侧，正欲将其制服，就看着眼前“云识”行云流水般做了一连串的动作，然后躺倒在她的剑下。 ……碰瓷？ 台下修士不知情，以为她们的比试终于分出胜负，还在热烈地鼓掌讨论。 “怪不得是亲传弟子，我等根本就看不懂招数。” “云识师姐前期应该是在消耗顾黎师姐的体力，不过顾黎师姐的剑太快，令她闪避不及。可惜云师姐遇到的是顾师姐，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提不起剑了。” 有的人提出自己的见解，引得其他人纷纷附和： “妙哉。” “受教了，不愧是两位大能带出的弟子，果真精彩。” “……” 场上，顾黎愣神之际，台上长老宣布比试结束，顾黎胜出。 她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萧宗主正站在那边，身旁还有个人。 这是怕再打下去，会被云识的师尊发现吧。 顾黎转身看向地上躺着的人，正欲将其带下场地。 那人缓缓转醒，睁眼看到顾黎，吐出几个字： “师姐……妖、妖……” 随后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这几个字让顾黎意识到，现在留在场上的正是真正的云识，那只蝴蝶妖就这么不见了。 顾黎惊疑不定，赶紧将人扶起带下武场，想找个医修给云识检查一下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那蝶妖是会附身吗，怎么做到在人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的？！ “……” 看到场中情况，苑长清与合芜对视一瞬，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这只蝴蝶妖骤然消失的气息，与当日的合芜不见的情景如出一辙。 她们默契地一同向外走。 此时人群传来骚动。众人看到高台中央的两道人影。 “那边是……？” - 檐下，有人垂眼看着场中二人。 她的长发尽数挽起，披着厚厚的大氅，宽大的衣袍上绣着星宿流转的纹样。 萧歌走在她身后，暗叹：这苍衍宗宗主看着文弱，走起路倒是真快。 刚才夙易一来，和萧歌打了个照面，就直直往西峰这边走，她只得跟在人后面。 萧歌分神看了下场中比试，见长老宣称胜负已分，她看向这位苍衍宗宗主。 “这是剑宗的一个小比试，正好宗门要选拔弟子，就安排在一起进行了。”她笑着介绍，心下倒是奇怪： 苍衍宗擅卜算之术，寻得天机。宗主夙易常年不出门，待在山上观星，俨然把自己当做了个活的浑天仪。 她总共也没和夙易见过几次面，但她师姐苑长清和这位宗主熟识。 可能是来找师姐的吧。 “阁下前来匆忙，不知是否是有要事？”萧歌问道。 闻言，夙易转身看着萧歌，那双灰色的眼眸透不出光亮。 她伸手指向场地中央，一字一顿： “她是？” 萧歌循着指向望去。 “哦，黑衣的是苑长清长老的弟子顾黎，白衣的是我的弟子，云识。” 她正欲继续再说两句，就见台上胜负已分。顾黎将倒头就睡的云识带起来往外走。 体力消耗这么多吗，直接就睡着了。 萧歌无奈笑了笑。 不过她的弟子比她当年强多了，她年轻时在苑长清手下可坚持不了多久。 “变数……消失了。” 夙易轻声，挪开视线，无神的双目划过武场，在人群前的合芜处顿住。 “…………” 如此眼熟的面容。 前些日子，听闻苑长清又出山，夙易在宗里给远处的她卜了一卦。 结果卦象大变。 而其中一个小小的变数刚刚从这里离开了。 她细看去，与合芜身边容貌寻常的修士对上眼。 那人也看到了夙易，微微颔首。 夙易灰色的双目眨了眨，难得流露些疑惑。 她虽然算出了变化，却看不出其中缘由，因此乍然在人群中看到合芜还不太相信。 不过苑长清就在人旁边，不会出错。 ——苑长清准备的同生咒，不是失败了吗？ 她又没产生幻觉，怎么看到合芜活过来了。 第11章 苍衍宗 武场，高台上。 萧歌身旁，夙易转身，身后星纹大氅一甩。 “告辞。” 离开前，她留下这两个字，声音未有丝毫的起伏。 夙易走的方向是剑宗内部，眨眼间人便已消失不见。 萧歌站在原地，眉头微挑。 在她身旁，陪同的长老面色不忿地开口：“宗主，这……” 萧歌摆了摆手，知道她这是想要说什么——这位苍衍宗宗主是否太无礼数了些，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她止住那位长老的话语，朝着相反的一侧走了。 “她就那样。你们忙吧，我也回去了。” 萧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夙易那人性子一贯是如此。今日萧歌跟过来，也只是出于宗门礼节接待一下。 现在人自己走了，她也不用管了。 那位想在剑宗里逛就逛去吧，估计还像之前几次一样，去苑师姐的苍朔峰找人 。她还能把人拦住不成…… 话说这么多年过去，苑师姐都快变得和这位宗主一样了。萧歌每次见到她，除了宗门事务一如既往交接得顺利外，二人几乎要相顾无言。 ——如果合芜姐还在的话，有她在苑师姐身边，师姐肯定不会一味地将事情独自揽下，闷在心里，养成如今这般冷僻的性子。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合芜也不会孤身一人去魔渊。 ……算了算了，世事没有如果之说，不能再想这些了。 萧歌轻轻摇头，将脑中事清空，又用诸多未完成的宗门事务填满思绪，回主峰继续处理去了。 顾黎和云识早已经离场了，萧歌这边一离开，今日的宗门大比便也正是宣告结束。 高台边上那位长老站起身致辞，其余长老们也纷纷散去，各自返回长老峰中。 场外被安排来看场的宗门弟子们开始有条不紊地疏通人群。 台下的人眼见着萧歌已去而复返，又一去不复返了。 “刚刚萧宗主身旁的是谁啊，怎么又走了？”场外，人群缓缓向外移动。 那三个小姑娘聚在一起讨论，还轻轻戳了戳前面的戚时暇。 “我也不知道，人不是剑宗的，我看不出来。” 戚时暇回话。 她转过身，又四下扫了一圈，发现关蘅姑娘和那位常姓的女修不知何时不见了。 ——奇怪，她俩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自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戚时暇挠挠头，被身后的小姑娘们聚在中央，问了出来。 “是啊，我们也没看到……” 身旁三个小姑娘也这样说。 可能是大家刚刚看比试太入迷了吧，没听到动静儿。 她们谈起今日大比的各种招式，很快把这件小事抛在了脑后。戚时暇笑着就明日的宗门大比与选拔这两件事和那三个小姑娘聊了起来。 …… 一段时间前，场上的“云识”以极快的速度倒下，昭示了顾黎的胜利。 观众席位上的年轻修士们左右聊着，还感慨着“不虚此行”之类的话语。 但苑长清只消看一眼那蝴蝶妖动作，便一句话断定道：“余力未尽，脱身之法。” 合芜站在人群中，神识扫过去。果然，看出那蝶妖的气息突然消失。 随后，修士的灵力在地上那人身上运转，看来是真正的云识回来了。 她蹙起眉。 两人确认了蝴蝶妖离开的方式不同寻常，与合芜的复生过于相像。 “夙易在那边。” 这时，苑长清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是她在向合芜传音。 “啊？”听到这个名字，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合芜顺着苑长清的示意，只看到高台上剑宗宗主的背影。 她传音回去。 “哦，是苍衍宗那位宗主？” 合芜与她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不甚熟悉。 夙易和苑长清还不太一样，她自出生就待在苍衍宗的山上，终年测算着她们宗门口中所言的天机。 因此合芜她都能在“与夙易见面次数最多的外宗修士”排行榜中的拿到前几名了。 世人大多只闻其测算无疑之名，不曾见过她的容貌。 “嗯，她来，应该是算出什么事情要发生。”苑长清再次传音。 苍衍宗叩问天道，卜测未来之事。 “不过萧歌在旁边，倒也无需担心。”她又道。 “是么……这里人太多，不方便说话，比试也要结束了，咱们先走吧。” 苑长清应声。 人群中，合芜与苑长清自武场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开，走下山峰。向苍朔峰的洞府走去。 一路上，合芜一边走着，顺手抽出腕间的红线，在手里来回勾着。 等到苑长清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合芜才回过神。 她垂眼，才发现掌中的红线早已经缠作一团。 解不开了。 合芜甩手，那红绳化作灵力散去，便有新的红线替代着附在她腕上。 “那蝴蝶，必定与我尸身消失有关。” 无论是使用遁形之术，还是收入哪个法器中带走，只要在修真界的法则里，就不可能不产生灵力的残留。 苑长清颔首。 她看出合芜的不安，冰凉的手隔着衣袖紧握住合芜的手。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那只蝴蝶找出，其余的事便能清晰不少。 合芜的神识不断向外扩展搜寻着，因此她们走得并不算快。 “附近根本就没有。” 合芜叹息一声。 两人停住脚步，她们看到了前方立着的一道人影—— 夙易站在树下，下巴没在大氅中，垂着眼。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似乎已经等候她们多时。夙易灰色的双眼看着合芜，又挪到苑长清身上。 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的同生……” “先不说这个，你刚才也看到那只蝴蝶妖了。” 合芜还没听完，苑长清当即打断了她。 说到那看到蝴蝶妖时，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夙易要说的话被岔开，却也自然而然地顺着苑长清这问题说下去。 “什么蝴蝶。” 她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无神的灰目四下看了看，露出茫然之色。 “不在这里，是武场上的妖族……嗯，你看到的最特殊的那个。”想到夙易可能看不出那蝴蝶妖的真身，合芜补充道。 “哦，特殊的那个，她是一个很小的……变数。” 夙易顿了一下，说出后面的“变数”二字。 “她去哪里了……” “日照尽头。” 不愧是神秘的苍衍宗宗主，说了也还是不知道在说什么啊。 合芜还欲追问，苑长清却知道，以苍衍宗的道术测算，虽少有错误，但能算出的天机大多模糊，更何况是具体的位置。 苑长清换了个问题。 “我们未来，怎样见到她？” 闻言，夙易眯起眼，那双灰目如同浸入墨中一般着上黑色。 下一瞬，她的双眼恢复如初，给出二人答复。 “不在未来，就在当下。” 合芜讶异地挑起眉。 “变数……向你们而来。”夙易补充完，像是完成了一桩任务般松了口气，随后又看了几瞬合芜，自顾自说了一句“变数已至”后离开了。 “就在当下，向我们而来？”合芜喃喃道。 那便是说，不必前去寻找，那蝶妖会主动过来？ 合芜看着夙易远去的背影。 这位苍衍宗宗主真是个怪人。 不过…… “你怎么这么了解她啊。”合芜突然回过头问身旁的苑长清。 “……嗯，剑宗经常要测算一些事情。” 苑长清的回答难得含糊。 见此，合芜眯了眯眼，却也暂时不再追问。 “你说，她为什么要伪装成宗门弟子参加大选呢？” 合芜走着，感受着四周灵力的走向。神识自武场西峰向四周广铺过去，她一扫而过，依旧探查不到任何踪迹。 倘若那只蝴蝶妖与合芜复生有关，必定知晓合芜的身份。 作为合欢宗的少宗主，合芜最擅长的就是织造幻境。 蝴蝶妖的幻术在她眼前，等同于无物。 除非，那蝴蝶妖就是故意要她看到。 要让合芜破开幻术，亲眼看到身为妖族的她，看到她离开时任何灵力波动都没有，清楚明白地将事实摆在她们面前—— 她知道合芜死而复生的原因。 用这种办法引导她们去找她，是想做什么？ 明明她在大比中可以用幻术改变顾黎的视觉，那日蝶妖在客栈中，以幻境困住顾黎一行人，却又没有模糊掉顾黎的神识，给了幽明剑逃出的机会……莫不就是为了让苑长清发现，前来营救？ 其实那蝴蝶妖本就没有打算对那些宗门亲传弟子做什么，因为，她本来就是冲着苑长清来的？ 只要看到苑长清已经出山，且没有深究那蝶妖，就能确定在无法入内的禁制中的苍朔峰，合芜尸身不见了。 可如此一来，怎样运走冰棺中合芜的尸身这一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 合芜二人回到苍朔峰，坐在前日刚搬出的软榻上。 “既然这样，我们先等等吧。” 苍衍宗宗主的话，倒是让她们心下松了不少。 只要有线索，总比做无头苍蝇要好。 合芜说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按理说她灵力运行通畅，身体没有问题。不过不知为何，自她前两日醒来后，时不时就乏得厉害。 不过也没什么大影响，只是需要睡一觉就能好。 合芜又要早早睡下，递给苑长清一根回来时编好的红绳。 “戴着这个，可以让你的灵力不那么紊乱。” 她躺到床上看向苑长清，话刚说完，自己先闭上了眼。 换封面啦：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苍衍宗 第12章 寒泉下 “好。” 苑长清拿过那条红绳，系在腕上。 再看过去，合芜的脸半埋在软枕中，眉头舒展，已是熟睡了。 她睡的时候，唇角总是这样微微弯着，像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 苑长清的目光辗转在梦中人的面容上，描摹她鲜活的眉眼，久久未移开。 合芜回来后入寝得前所未有的早。 刚开始，苑长清以为是合芜连日赶路，需要休息，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两日过去，嗜睡的状况延续到了今天。现在回想起来，这反常的表现愈发明显。 可灵力运行没有异样，查不出别的问题。 似乎合芜死而复生，只是多了这么一个无伤大雅的代价。 ——先等她睡醒吧，总归是要解决的问题。 苑长清向外看了一眼。此时天色仍算早，她把合芜翻开的被子轻轻掖好，收回目光，随后向山下走去。 趁着合芜休息，她先去找顾黎。 -- 苍朔峰南侧，顾黎刚把云识送回峰去。 据云师妹所言，她是在前来时又见到那只蝴蝶妖，随后中招昏迷。 等她再醒来时，就躺在宗门大比的场上，却因为神识一直尝试突破幻术，醒来后精神骤然放松下来，令太过疲惫的她睡过去。 蝴蝶妖她们一早就见过。 要说此妖在预谋着什么坏事，她却始终没真正伤到人，就是将她们困在一处。 宗门大比，她扮作云识，故意让顾黎认出。等到熟悉云师妹招式的萧宗主回来时，又自己跑了。 众目之下，就连云识的师尊，剑宗的宗主都看不出异常。 幽明剑说不了话，顾黎却感觉它像蔫了一样，挂在她腰侧。 那蝴蝶妖仗着自己幻术了得，扰乱顾黎的视线，让它在这大比中没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教它自顾自闷闷不乐。 没办法，她又破不开这幻术。 顾黎也是没招了，她打算直接去找师尊问问。 走到山脚下，幽明剑有所感应，突然嗡鸣一声。 顾黎一愣，抬眼发现居然是她师尊下山来了，连忙小跑过去开口。 在顾黎的认知中，她师尊这两日一直在山上待着，她得先给人解释一番—— “师尊，今天大比上，我又见到那日困住我们的蝶妖了……” 她的话语有些粗略，却见她师尊颔首，明摆着已经知晓了这事，直截了当地问她： “那蝶妖两次找上你，做过什么？” “上次她将我们骗到幻境中，不让我们离开，但又什么都没做，这次……” 顾黎仔细回想了一番道： “她说她是来找人的。” “除此之外，只是露面，与我比试而已。” 闻言，苑长清“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如此可以确定她们的猜想，那蝶妖本就是来找合芜的。 并且她不当面言明，非要她们二人前去找她，不知用意为何。 顾黎抬眉瞄了眼她师尊，见师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赶紧挪开眼朝四处胡乱瞅了瞅。 话说师娘……呃不对，那位合芜前辈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苑长清却似料到她心中所想，只道： “我们不日便会离开，之前交予你的剑法可有不明之处？” “没有，弟子练得挺顺畅的。” 顾黎摇头，却是道： “只是我发现光有剑术并不能制敌，今日那蝶妖……” 她说着，咬牙握住幽明剑—— “如若不是那幻术诡谲难辨，我岂能制服不了她！” 她的身侧，幽明剑如作应和，连连发出震鸣。 “啊……哈哈。”见自己的剑不停地发声，一发不可收拾，顾黎讪笑，轻拍了幽明剑一下。 听得那声剑鸣，苑长清倒是看向幽明剑。 此剑主体为黑色与金色，剑柄凹处则是深深刻下的黑龙纹样，摆尾向下环绕住金色的剑柄。 再下方，龙头形状的吞口将剑身吐出，以水与云纹略作装饰。明暗交错之间，现出刚厉的剑意，是以命名为“幽明”。 幽明剑是顾黎亲自淬火锻铸的，锻造所用的材料有顾黎自己搜罗的，也有苑长清给她的。 那剑与剑主的意念极为契合，相当于顾黎意念的一个分身。也是因此，顾黎被困时，还有余力将其调出幻境寻求救援。 目光扫过剑上那墨色龙纹，苑长清开口： “你回去专心练剑，蝶妖的事，我会处理。” 顾黎点点头，有师尊出马她便放了心。 她追问道：“师尊，她可不可能是妖族那边派来打探的？” 魔界消停了好久，妖界却又有了蠢蠢欲动之感。 “不是。” 苑长清否认，垂眸思索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不过，她，可能与你母亲有关。” 她的母亲？！ 这句话让顾黎瞪大眼睛，握剑的手骤紧。她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苑长清，急促问道： “您的意思是她知道我娘亲的下落？” 顾黎知道，她的两位母亲皆在进入龙渊后下落不明。 她自小苦练剑法，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在那传说中的龙渊找明真相。 苑长清没有肯定，也未否认。她轻声道： “或许吧。你回去照常修炼，我自会前去查明。” “啊……好，好的，那我先回去。” 顾黎应下，喉咙发紧。 她的手无意识摩挲着幽明剑的龙纹，告辞离开了。 “……” 苑长清站在原地看着弟子走远，自己也转身回了山峰。 想着自己还要提前做一些离开的准备，以免出了乱子。 她走在积雪的路上，绕过洞府后侧，身影没入山峰中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缝。 此处远观不甚明显，走进才能看出是一处密道，台阶沿着山壁回旋而下。 自狭缝处一路走过去，积雪渐渐变得稀薄。 这石阶的尽头是一泓清泉。在这冰天雪地的山上，它在石间无声地缓缓流淌。 苑长清指尖触了触那水，解下外袍，仅穿着白色里衣走入那水中。 此处泉水蕴含着浓郁的灵力，因此不会结冰，却也比平常的水更加寒冷刺骨。 不过也因此，能压制她紊乱的灵力很长一段时间。 苑长清在深水处阖眼，心中掐诀调息。 腕间一圈红色随着她的灵力运转而隐隐流动。 这样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胸口处传来灼烧的感觉。她白色的衣衫被水浸透，隐约能看到胸口处的一道墨色痕迹。 那水流自外浸入她的衣衫中，抚上苑长清左胸处的一道烙印般的墨色咒痕。寒泉水带来外界的灵力，那处痛意便愈发明显。 她习以为常，彻底沉入水中。 这个东西在她身上待了也有百年了，每每压制灵力都会如此，苑长清早已习惯这种感觉。 同生咒附在她身上，不可避免地带来些影响。 这是她曾经试图复活合芜时给自己用的咒，可是没有成功，却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个印迹，至今依然未消失。 今日夙易开口便是要说这个，但眼下她还不想让合芜知道这些不重要的事。 过了许久，苑长清自寒泉走出。她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却消不掉那渗入灵脉与骨肉的寒意。 她回到洞府，再次看见床上闭目的合芜，苑长清轻呼出一口气，却没靠近，怕身上的凉气让沉睡的人感知到。 她退出洞府，走到苍朔峰顶，准备给上次出宗未来得及加固的剑宗结界添上一道新阵法。 苍朔山作为一道边界，山顶处向东、西方极目望去，可各自看到魔界与人界。 苑长清自高处俯瞰山下，目光穿过层层云雾，越过那一道鸿沟，落到对面寸草不生的荒凉土地上。 ——那边就是魔界，东方日出之地。 夙易同她们说，那蝴蝶妖如今所在是“日照尽头”。 日照尽头……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 苑长清想到顾钰和晏凌两人，她直觉这蝶妖与她们有关。 ——传闻龙渊潜藏在魔界深不见底之地。昏暗无光，久不见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寒泉下 第13章 朝辞去 清早的日光洒进洞府内，合芜仰躺在床上。 她刚刚醒来，一双尚且朦胧的眼盯着洞府上方的石壁。 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好香啊。 合芜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立刻清醒了不少。她从被子里钻出来，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的苑长清。 见人倚案而坐，一动不动，目光凝在平铺于桌面的一幅卷轴上。 ——不知是在这里看了多久，这么入神。 合芜心下好奇，也凑过身去看。 她绕到苑长清那边，俯下身子，下颌抵在苑长清微凉的肩上，发现那是个人界的地图。 “你看这个做什么啊？” 合芜向前探了探头，眯起眼扫过图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大致辨认一番—— 比起她回来时看的那张只粗略画出宗门位置的舆图，这桌上的卷轴显然绘制得更为详细。 合芜看着剑宗群山的位置，又向左偏过头，看看合欢宗四周的图案，颇为讶异。 毕竟人界广袤无际，她们修仙之人在此间长久避世而居，各宗门所在的地方分布其中，寥若晨星，却在这上面被细细勾勒出具体的范围。 借着非修士都识别不出的小字，这卷轴上除却宗门分布与山川走势，像是还将凡间各王朝或小国中的城村名称统统标注了出来。 这般详尽清晰，寻常舆图怎能做到。她问出口，果不其然，苑长清点头，称这是她做的一件法器。 合芜伸手触了触那卷轴，灵力一动，还能将其中一处地方放大来看。 就是这字未免也太过眼熟了些。 合芜端详着放大后那铁画银钩、独具风骨的字。 ——虽然这字写得有些潦草，但她就是能辩识得非常清楚。 读着上面的地名，合芜拍了拍身下苑长清的背： “这是你自己的字吧，写了这么多……” 苑长清“嗯”了一声，回道： “这个是不久之前做的，现在应该也没太大变化，可以继续使用。” 徒手绘制人界的舆图吗？有点难度。 合芜靠在苑长清肩上，仔细看着上面内容。 苑长清动了动肩。 她本来的姿势是身子略前倾着，正看那卷轴，刚才听到合芜起床的声音后就抬眼看着合芜走过来。 此时她的左肩被合芜下颌虚虚压着，略有些痒意。 “……别闹。” 苑长清微微转头看着近处的合芜，叹了口气，伸出另一边的手轻轻托住合芜的脸，示意她在自己旁边椅子坐下。 合芜见状也不依她，顺着力道拉过苑长清戴有红绳的手腕，感知到苑长清此时的灵力充沛稳定，眉眼舒展开。 她的头又埋在苑长清颈间又来回胡乱蹭了几下，才直起身，搬过椅子坐在她旁边。 “嚯，苑长清，你以前不这样的……你果然还是变了，居然都开始嫌我闹你了。” 合芜坐在椅子上，佯装嗔怨道。 苑长清拢好被合芜微微蹭开的衣领，衣袖垂下，无奈地看她一眼。 “你倒是，这下又不嫌我身上冷了。” “这俩能是一回事吗？我那是关心你。”合芜靠在桌上，一只手撑住脑袋，侧过头冲她挑眉。 “嗯，确实不是一回事。” 苑长清摇头轻笑一声，目光重新移回那卷轴上，转了话语。她伸指按在图上剑宗所在的位置，指尖敲了两下。 “这里和妖界所在的地方也不算近。” 说着，苑长清的手指自北向南划过人界最东处这道长长的山脉，顿在南方与妖界接壤之处。 她对合芜道： “既然那蝶妖能查出我们的位置，且自会来找我们，不如先去你醒来的地方。否则我们现在在这里待着或者出去，也都是一样地等她。” 合芜刚把蹭乱的长发理好，变了一条红色长丝带挽了几下，将其束在脑后。 她看着苑长清所指之地，眨了眨眼，尚未言语，就听得苑长清继续道： “我们也不用太匆忙，一路过去，正好在凡间逗留几日。” “嗯？好啊好啊。” 一句话，让早就想出门的合芜眉开眼笑。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个地方，以前咱们还一起去过呢，都还没来得及在那里逛一逛。” “还有妖界边境那边……” 她在妖界醒来后开始向苑长清这边赶路，在外面也没能待上多久，遗憾于没能亲身找找人间的变化。 这下得了机会，苑长清还能陪着她去，合芜自然愿意赶紧动身，返程游览一番。 “不过，那天夙易说的那些话，你有什么头绪吗？” 合芜想起这个，她没听过龙渊的那个传闻，还在回想中思考： “日落尽头……是哪里啊？那蝴蝶妖是跑最西边去了？我记得那边可是沙漠啊，什么都没有。” 苑长清应声，垂着眼眸。 龙渊终年不见日光的传闻，是她遍寻典籍时偶然见到的。既未亲眼所见，传闻也未必是真。说出来也是徒增忧虑。 不过，倘若那蝶妖真与龙渊有关，在顾黎能独当一面之前，她们的线索就暂时断了。 但同时，也未尝不是一个查清当年诸多事情的机会。 她万千思绪在脑中一过，只是道： “我也只是有几个猜想罢了……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嗯嗯。”合芜点头，她也是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了。 毕竟她一个死人都能复生，叫人如何能理得出头绪。 她们出门之前，大概清点了一下物件。 两人带的乾坤袋中装的东西够多了，当下凡间所用的财物也有。合芜估摸着她们也没什么再需要拿的东西。 秉持着说走就走的态度，她站起身，三步并两步都已经走到了洞府口，才想起转过头问苑长清： “我们这么不声不响走了的话，剑宗没关系吗……用不用先去和萧歌她们说一下？” “不用去，我等下就给她传信。” 宗门阵法她刚加固过，不会有乱子。再者，她不参与宗门具体事务已久，宗门有什么事，萧歌她们自行处理便是。 苑长清这般解释完，从桌上翻了翻，抽出一张未用过的纸，继续道： “走之前，正好去看看顾黎。你之前不就说要见她吗？” “是哦，她就住在南边的峰吧，我们这么走过去，刚好路过。”合芜的声音自洞府外传来。 苑长清站在桌旁，随手折成一只小鸟的模样，注入了灵力。 文字隐隐绰绰在其中显现。 她抬手向空中一抛，那纸做的鸟儿便活了一般，扑棱着单薄的翅膀，朝洞府外飞去。 合芜正站在雪里呼吸着山上的空气，就见那纸鸟从身后飞出。 它从合芜身边路过时还悬停了一下。合芜伸手点了点这小小的一只，它便绕着合芜飞了几圈。 “你折的传信鸟？等等我，我也要折一个。” 合芜跑回洞府里，走到桌旁，接过苑长清给她的纸，三两下也折出个一模一样的。 她折完后拿在手中： “……这个给谁啊？” “给顾黎吧，先给她传个信，我们再过去。”苑长清同她道。 “哦，好。” 合芜将折好的纸鸟递给苑长清，让她再次注入灵力变出字迹，然后又拿回自己手中，亲自将纸鸟放飞。 “我记得这个折法好像还是我教你的，没想到你真记住了。” 合芜看着那两只半空做伴的小纸鸟，再次感慨苑长清的记性是一如既往地好。 “嗯，”苑长清颔首，“还是你折的更可爱玲珑些。” “可爱玲珑，这么夸我的手艺嘛……那是自然。”合芜笑着，追着那两只纸鸟又走到洞府口了。 苑长清扫过室内的一众陈设，也向外走。路过摆放在石台上的那口玄冰棺时，她顺手将其收了起来，走向洞口处背光而立的合芜。 两人并肩而行，那两只小鸟就在两人头上盘旋着，紧紧跟着她们。 “等一下，容我再稍作修饰……” 合芜停住脚步，招来那两只纸鸟，给它们施了个法术。 就见它们变作了圆滚滚的雀儿，扑扇着羽翼，发出“啾啾”的声音，在半空中你追我赶，好不欢快。 她们向山下漫步而行，苑长清挥了挥手，两只小鸟也就分别向西侧与南边两个方向飞去。 合芜看着向南飞的那只鸟隐入远处树丛中，同苑长清道： “顾黎身上的龙族血脉一直没什么反应吗？” 她就认识晏凌一个龙族，第一次知道龙族无论雌雄，都是可以育子的。 感觉那孩子看起来就是平常的人的样子，她只在宗门大比时看到了那双像晏凌的暗金色眼睛，但也仅仅是一瞬。 “可能是还没到那个时候。”苑长清道：“她确实没化过龙形。” 合芜点点头，翻了翻她的乾坤袋。 “你说我送什么当见面礼呀。” 顾黎是她好友的女儿，她对于这次见面还是很重视的。 合芜拉了拉苑长清的衣袖，很是窘迫，她生前四处收集的奇珍异宝早不知道死前丢到哪里去了，现在来不及准备，两手空空。 “她也是剑修，我给她也现编一个剑穗？”合芜想出一个她能拿得出手的。 上面附上她的灵力，绝对是个好东西。 “……换一个吧。” 苑长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决否定了合芜的想法。 国庆快乐呀[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朝辞去 第14章 纸上书 - “幽明剑比较特殊，不适合再用别的灵力加持……” 苑长清还同合芜解释了一番。 “啊，这样吗……” 眼见苑长清慢下脚步，欲要认真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合芜赶紧打住。 “那就算啦。” ——其实她是想起宗门大比那日，有个姑娘和她们说的她俩的话本里的剑穗，有心打趣来着。 “做你的徒儿，也不会缺什么修炼的东西啊。” 她倒是还会炼些丹药什么的，现在也来不及了。 合芜顿住脚步，再次探指翻了翻自己的乾坤袋。 这其中都是她们这次出行带的物品，灵石、银两、衣裙这类。没什么珍贵或是新奇的玩意儿。 “你也可以先问问她，再给也不迟。”苑长清这般建议。 “你说得对。”合芜一拍手。 “还是要看她想要什么，天材地宝，我都去给她搞来。” 想着顾黎看到那传信鸟也需要一段时间，她们就一路步行过去。 合芜和苑长清继续沿着苍朔山向南方的侧峰走去，边走还边谈着： “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除了修炼，还会喜欢什么啊。” 合芜冥思苦想，脑子里蹦出几个东西来。 “小花灯，傀儡儿……现在春天，正好还能放纸鸢？” 苑长清又沉默了。 “……她年纪也没那么小。” “顾黎应该挺爱看书的。”想了想，她对合芜道：“我记得她那里书籍很多。” “是吗？那你们师徒还真挺像的。”合芜感慨。 她记得苑长清以前的住所旁还额外建了一间藏书库，摆满了好几个架子。自苑长清的住处后侧，从院中郁郁葱葱的花树下钻过去就能看到。 第一次去的时候，她还惊讶了一番。因为苑长清对她那藏书库所有书籍的位置了如指掌，和她谈起几本功法心得时，轻而易举就将那几本从架子中挑了出来。 “或许吧。”听着她讲起少时往事，身旁人浅笑着附和，和她一同走在草地上。 …… “到了，就是这里。”苑长清停下来，合芜也驻足，抬眼望着这座山。 尽管放慢脚步，她们也只用了不长的时间就到了南侧峰。 顾黎所在的山峰自山脚处便铺有石阶，上山下山相当容易。也不像苑长清所在的主峰，未曾设下禁制，偶尔也会有宗门弟子前来。 “师尊！” 两人还未走上石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是下山的顾黎。 那只幻化成小雀的传信纸鸟在她身旁飞着，也跟着顾黎很是欢快地啾鸣两声。 合芜看了下顾黎带着些许汗意的额头，身侧幽明剑在靠近她们时如有所感嗡鸣一声，剑上尚有灵力残余。 显然，在她们来之前，顾黎已经练了好一段时间的剑了。 ——你徒儿真是太刻苦了，大清早居然也不休息。 合芜看向苑长清，话语尽在眼中。 “您与前辈今日就要动身了吗？” 顾黎看向苑长清。 “对，今日便离开宗门。” 苑长清颔首，随后却是偏过头看合芜。 顾黎视线随之移过去，立刻也对合芜施了一礼：“合芜前辈，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合芜眨眨眼。 苑长清洞府中，她只对顾黎说过自己是她母亲的故友。 “您同我师尊、我母亲都是至交好友，岂能不知。”顾黎笑道。 合芜本来还有些惊讶，转念一想，这孩子不但知道她的身份，估计小时候还见过她的尸体。 “好啊，那我也不用自报家门了。”她也笑起来。 合芜同顾黎说话时，顾黎腰侧的幽明剑时不时嗡鸣一下，引来合芜好奇的注视。 “这几天不知为何，它总这样。” 顾黎又拍了拍剑鞘，向她们二人解释道。 “前辈，师尊，我们上去坐吧，我住处离这里不远。” 见苑长清点头，顾黎给两人带路。 她经常出门，住的地方离山下非常近。 合芜走在她后面，余光见到两旁的小草与小花在石阶上挤着从石缝中钻出。 她们闲聊着，沿着石阶向上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一处平台。 顾黎带着二人走上平地，尽头处便是一间木屋。 她修炼时会去侧峰的洞府，这里是她休息的地方。 听着顾黎介绍的话语，合芜看了下不远处的屋舍。 简约又雅致的木屋，门外放了个躺椅，墙角处还摆放着几个花盆，栽种着几株颜色各异的花草。 ——虽然也很简朴，但这才是修士应该住的地方嘛，充满生机。 她这样想着，又瞥向板着脸的苑长清。 几人进屋，果然如苑长清所言，室内也规规整整存放着许多书籍。其中很多都被装钉好，包着书衣。 她们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合芜听着苑长清简短地同顾黎嘱咐了几句，偶尔也附和一声。 “修炼一事不必操之过急，顺其自然就好。” 此前一直盘旋在几人身边的传信鸟也飞进屋，落在顾黎的肩头。 “这传信鸟，是不是前辈的法术？”顾黎看向合芜。 “是啊。”合芜点头。 “果然，这么灵动，和真的雀儿一样。”顾黎抚着小鸟的羽翼，眼中带着了然与惊叹。 ——早就知道这位合欢宗的前辈幻术出神入化，能让人见之分辨不出。 今日她在洞府中练剑，见一只圆头圆脑的小鸟直直冲她飞来。 若不是这鸟儿甫一飞近便变成了师尊常用的纸鸟，读完上方的字后又变回小雀模样，顾黎还以为是哪只山中雀儿又过来向她讨食了。 “你喜欢？我教你啊。”见顾黎轻轻拨弄着那雀儿的翅膀，合芜倾过身。 “哦对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还没来得及送你……” 她话还没说完，那传信鸟却从顾黎肩上飞起，出了门，落在了门前躺椅上。 “嗯？” 合芜跟上那鸟，定睛看过去，见那鸟儿下方是一本扣着的书。 身旁顾黎也看到小雀落在那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坏了，那是她看的话本。 她那天看完后随手放在这里，然后去了宗门大比，再回来就开始在洞府修炼了。这话本自然就被遗落到这里。 现在两位主角可都在她山上。 幸好，她们避世已久，估计不知道这是什么书。 顾黎站直身子，看了眼合芜，又向后看了眼屋内，吐出一口气。 合芜扫到顾黎的神情，她挥手准备将传信鸟召回，却扫见那书名几个大字—— 《雪前春》 这个名字她听过呀。她上山偶遇一群来观看宗门大比的姑娘时，被推荐的话本就叫这个。 里面写的就是她和苑长清。 合芜看向顾黎，顾黎回以礼貌的微笑。 “哈。”合芜忍不住笑出声，摆了摆手，召回那纸鸟。 见合芜也看了看室内的苑长清，明显是知道书的内容。 顾黎僵直了身子，就听到踏在木板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师尊也走了出来。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合芜。 合芜抬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顾黎眨眨眼。 苑长清停在合芜身边。 她走出门，合芜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然后别过眼去。 “那书是谁写的啊？”合芜问顾黎。 她在别处就听闻了这个话本的名字，这下在顾黎这里又看到，来了兴趣。 此书写的是她和苑长清的故事，不谈那位作者写的她们的感情，书里的内容确实能和她们的经历对上。 能写出这些内容，光认识她们可不够，必须是熟识。 “啊……这是我在凡间购得的，只有署名‘水中月’。”顾黎愣住一瞬才小声回道。 合芜见顾黎一板一眼的回答，弯起眼，转开话题。 “好啦……我们估计要离开了，我还没问你有没有想要的见面礼呢。” “啊？”顾黎犹豫。 合芜笑着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同我说便是。” “嗯。”苑长清在一旁应声。 顾黎看了看两人，对合芜眨眨眼。 “那前辈可以给晚辈的剑做一个剑穗吗？” “行啊……嗯？” 合芜说完才顿住，看向苑长清。 ——不是说幽明剑不适合戴她的剑穗吗？ 苑长清与合芜对视，蹙起眉，心下也是不解。 她所言不会有错，幽明剑的确不能配合芜的红线。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顾黎锻造幽明剑时加了一节自己的龙骨，自此幽明剑与顾黎意念相连，同时也极其排斥非顾黎本人的灵力。 合芜的剑穗由她最纯净的灵力凝结而成，是不能用的。 幽明剑还佩在顾黎身上，可能只是做个收藏？她心中思忖。 顾黎倒是不知道二人所想。在合芜答应时她便匆忙进屋去了，没一会儿她拿了一把剑出来。 并不是幽明剑，而是一把长长的桃木剑。 合芜看着那剑挑起眉，身旁未言语的苑长清倒是了然。 这是她曾经给顾黎用来练手所制的木剑，用的是苑长清自己的剑的形状。 “就是这个，前辈。”顾黎双手捧着将其递给合芜。 “好啊，我看看。”合芜见她这么珍重的样子，也伸出双手接过。 她垂眼看着手中剑。 一把桃木长剑，大概是初学者会用来练习的剑，只在剑鞘上刻着 “天下无名”四个字。 ——等等。 这不是剑宗宗门大比时送的那把苑长清同款，人手一个的小木剑的样式吗？ 那小剑现在还在合芜的乾坤袋中存放着。 “宗门大比，送的桃木剑，是你……”合芜想到什么，抬眼问顾黎。 “哦，是晚辈提的建议，画的图纸。”顾黎回道。 好啊，省钱又省力，她就说是谁想到的这么机灵的点子，原来是顾黎这小姑娘。 合芜笑了笑。 “前辈，可以吗？”顾黎又问道。 “当然，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现在做一个。” 虽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合芜也是弯着眼应下，灵力变出红线。 “你这把剑是……？” 她将红绳系在上面，循着记忆中练了好多次的方法绕出一个结。 “是我刚学剑时，师尊赠予我的。我想有了这个剑穗，会更完整。” 合芜编好绳结，余下的红线便顺着那打结处垂下。 她将其归还给顾黎，被顾黎开心地接过。 那红剑穗一晃一晃。 “多谢前辈，晚辈必定悉心保存。” 扫了一眼躺椅上的书，顾黎也朝合芜眨眨眼。 “好啊，你在宗门修炼也不要太勉强自己，我们走啦。” 合芜细细看着顾黎的眉眼，轻声笑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纸上书 第15章 人间花 合芜与苑长清自南侧而去。 顾黎将二人送至山下，与她们几番作别，多次听二人嘱咐后方回到住处，走过门口时顺手拿起了外面躺椅上那个话本。 身侧的幽明剑终于止住间断发出的微微嗡鸣，平静下来。 顾黎见怪不怪，没将它这情况放在心上。 她只当是自己刚才太过欣喜，心境变化影响了与她神念相通的幽明剑。 “呼——” 她吐出一口气，走入内室，目光扫过整个书架。 上面每一部顾黎都如数家珍，用书衣妥善包着收藏好。 没人能看出那大半书衣内都是她下山时买来收藏的各类话本。 从凡间异事到修真界秘史，都被她收好放入书架中。 ——除了自己手里那本《雪前春》，她从凡间刚买来，还没来得及遮去书名，就被人看到了。 幸好她师尊没看到书的内容。 不过，没想到合芜前辈倒是发现了，见自己喜欢，还圆了她的心愿。 合芜前辈真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前辈。 顾黎嘴角弯着，走到书架处，顺手将话本一并放在桌上。 她看向一旁的剑架上，被她小心保存好的桃木剑。 这把剑是顾黎初学剑术时，她的师尊苑长清亲自给她削的。 苑长清因为顺手便削成了自己那把剑的样式。 桃木剑本无装饰。剑鞘上的四个字是顾黎后来听到她师尊曾经的故事，有感而发刻上的。 宗门送纪念物时她就用这个作为原型。 早听师尊说过她的剑穗是合芜前辈才会编的，这下两人一人拿出一半组在一起，自己也算是有真品收藏了。 顾黎心里美着，抽过刚放好的那本《雪前春》。 那位署名“水中月”的作者好像只写了这么一本，她决定今天就把它看完。 顾黎翻过前日读过的地方，正要细细品读，一眼看过去，就见那新的一页如此写道： 【这日，苑长清如约而至，等到负着手悠然走来的合芜。 行至苑长清身前，合芜将藏于身后的东西拿出。 “这个送给你。”她摊开手，是一条红色剑穗。 合芜将剑穗放入苑长清掌心处，语中含笑道：“你可定要收好它，我只给你一人编这个结。” “……好。” 苑长清握着手中剑穗。 她看到上面那形似琵琶的绳结，还有自那里垂下的千丝万缕般的红线，好一会儿才应下这么一声。】 “哇，只给一个人的，这是不是算得上是定情信物了……” 顾黎感慨之中抬眼，余光扫到桃木剑新戴上的红色剑穗。 见它形如琵琶，似乎就是琵琶结的样子。 顾黎盯着那处，后知后觉，自己向合芜前辈要的是一样的剑穗。 ……这话本要是写的是真的，那自己就是刚捅出了个篓子。 她师尊一向板着脸，刚才也根本看不出气愤伤心之类的表情变化啊。 要不等她们回来时候，自己偷偷问问，还给前辈？ 顾黎眼看近处那精巧的剑穗像个烫眼睛的山芋，不敢再想下去，将话本放入书架中。 ——还是抓紧去练剑吧。 顾黎在心中合掌拜了拜，出了内室，向山峰侧的洞府走去。 在她背后，那条红色的剑穗就在剑的尾端直直垂下。 那绳结是一个标准的琵琶结。精致小巧，如书中所言蕴着灵力。 却与苑长清那条由合芜改编的剑穗有着细微的、又确实存在的分别。 与此同时，苍朔山脉的南端，合芜与苑长清已经走了很远，行至山下。 合芜一边走着，一边踢路边的小石子，将其踢到远处。 她在心中回想。 ——顾黎那小姑娘的想法她清楚，想要她亲手编的剑穗，无非就是想有个完整的师尊一样的剑做个纪念。 她给苑长清的那条剑穗，只见过它外表的人确实分辨不出来。送给顾黎众人眼中的琵琶结，虽也是她细细编好，却有她带的一点私心。 ……给苑长清的礼物，肯定要独一无二啊。 回去后再给顾黎那小姑娘送点别的吧。 春风尚且带着些许料峭的寒意，将她鬓边的发丝吹起。 向远方的城镇望去，依稀能见到来往的人。 她轻轻叹气，看向苑长清行路间佩剑上微微晃动的剑穗，还是要解释一下。 “那个剑穗，我……” 苑长清走在合芜身边，看着渐近的城镇，她不必转头就知道合芜现在正纠结着什么。 她浅浅勾唇，眉间那道雪痕凝着的冷意便涣然冰释—— “我知道。” 纵使常人不会辨别，可苑长清日夜相对，又岂会看不出两个绳结的不同之处。 更何况，她了解合芜。 - 她们行过山外一路青翠色，进入了城中。 这里地处偏僻，离剑宗倒是比较近，也不知是如何建起的这么一座小城。 城中人不多，并未像繁华之地的人群那样熙熙攘攘，但主街也是十分热闹。 合芜与苑长清并肩走在街上，穿过集市，不时听到小贩推车路过时的吆喝与叫卖声。 两人都很久没在这种城里闲游了，合芜看到什么都像新的一样，驻足观察好一会儿。 只见她在一处贩卖木制小雕的店前停一下，在簪钗铺子里试着戴一戴，然后再继续上街赶路。 有卖花的姑娘从对面走来，穿着布裙，肩担着竹筐。 她个子不算高，慢悠悠地沿街走着，一边曼声唱着杏花的歌谣。 在她身后，缀满粉白的花枝从筐中探出来，格外招惹行人的视线。 合芜本来又看到一处售卖小玩意儿的地方，正兴致勃勃地牵着苑长清向前走。那姑娘正好对上二人的目光，笑着迎了上来，侧过身露出那装满杏花的竹筐。 “两位可要买些杏花？赶上好时节，开得正好呢。” 她开口推荐，声音像唱歌时那样动听。 筐内一看就是清早新摘来的杏花，热热闹闹地拢在一起盛开着，蕴着淡淡的清香。 合芜上前瞧了瞧那筐中的花枝，煞是可爱。 那瓣瓣杏花云团般聚拢起来，细看去，杏花各处还沾着些水，显得愈发清雅娇嫩。 她心下喜欢，问好那卖花姑娘这花的价钱后，便从卸下的竹筐中挑选了中意的几枝，抱在怀中。 “姑娘长得好生俏，琼华之姿，衬得花都明艳了不少。” 那姑娘忍不住夸道。 她刚接过钱，收入自己腰侧的小荷包中，还用手拍了拍。 卖花女子转眼看了看一旁长身玉立的苑长清，见其腰间佩剑，沉默不语，又通身冷淡疏离的气息，没说出后面那句： 身旁这位姑娘也是玉貌仙容，如果带着这花也必然好看。 合芜抱着杏花枝笑了笑： “这花枝才是真的俏，还有姑娘的手也巧，不知是从何处摘得这么好看的杏花。” 闻言，卖花的姑娘脸红了红，摇着头。 “我哪里称得上手巧，只是家中院外随意栽种了几棵杏树，春日里的花开得好些，修剪来卖而已。” 她垂下头，装作很忙的样子，弯腰摆弄了下竹筐。 “哈哈，那不还是姑娘的手巧嘛。” 合芜又是几句闲聊后和她道别，与苑长清接着在街上逛。 “你也不看着些，都弄湿衣服了。” 苑长清目光扫过合芜身前的衣裙，粉袍白衣被刚抱着的杏花沾上了水迹。 “又不碍事，这样带着水珠的花还会更好看些。”合芜抱着杏花枝，摆摆手，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她的灵力运转悄无声息，便将衣上洇开的水渍尽数散去。 这边，合芜在怀里挑挑拣拣，想找出最得她青睐的，最后挑出来的不止一枝。 “这几枝都送你了。” 她说完，还向苑长清挑眉示意。 “嗯？” 听她这般说，苑长清便自她怀中揽过那几枝杏花，架在没有佩剑那侧的臂弯处。 合芜凑过身去，透过花枝对苑长清道： “你看，现在我自己可是身无分文，全靠苑长老您养着，只能说合芜‘聊赠一枝春’，不对，是赠几枝春啦。” “那还要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苑长清垂眼抚了抚花瓣那一片粉白，又勾了勾唇。 她们相伴着远去，那卖花的姑娘在原地摆了摆余下花枝的位置，重新背好了竹筐。她还未走远，听着欢声笑语回过头去。 真好啊……看着两人结伴远去的背影，她想。 ——等她卖完这筐花，她也要换一身漂亮的罗裙。趁着空闲的时候，与闺中好友一同踏春去。 卖花的姑娘转回身，用轻快的声音继续沿街哼起那段春日杏花的歌。 而那两人正在街上找着新奇物件，合芜左右瞧瞧，看到略为僻静处的一间书肆。 她顿住脚步。 想着今日顾黎同她说的，在凡间买的，署名为“水中月”的书。 合芜自觉奇怪，一般人不会熟知她与苑长清的经历，除非是她们熟识之人。便想有时间查查这位“水中月”的庐山真面目。 这下来都来了，她正好去找找那本《雪前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这样想着，合芜开口道： “等一下，咱们去看看。” 合芜拐过身走入那间书肆，苑长清自然就跟在了她身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人间花 第16章 水中月 书肆设在巷口拐角处，牌匾古朴，并不算惹眼，但屋内却意外的宽敞。 进门正对着的是个长长的柜台，店家正站在柜台后，店中另稀疏有着几个人，静坐在桌旁翻阅着手中的书。 合芜四下看去，只见一摞摞书籍分门别类，被整齐地码放在屋内靠墙的书架上。 她先一步走入室内，苑长清站在门边，看她左右瞧瞧，似在搜寻着什么。 那店家在合芜走入时抬头。站起身，温声招待道： “客官可有什么想看的吗？” 她自柜后走过去，才看到苑长清腰间还佩着一柄剑。见二人衣着举止也不像本地人，身子僵了一瞬。 “我们云游到此地，顺路来看看。”合芜看店家面色有异，赶紧解释道。 “哦哦，这样。” 店家听后，连连点头，肩膀也松了下来。外出确实要带些防身物品，她暂且放下心来，给合芜介绍起店里的书。 “嗯，有讲修真界的话本吗？一本叫《雪前春》的……” 合芜以前在城里逛的时候，也时常来书肆看看，记得这种话本是单分成一类的，现在约莫也不会变。 她同那位店家说起话本的名字，声量莫名就低了些。 “当然有，这边。”店家笑着将两人带到一个架子前，指了指那中间某一行。 “这架子上面摆的都是，还挺受欢迎的。” 合芜应声，从书架中抽出一本，见上面署名的确是那三字，也未多加翻看，先付了银钱才道：“这位‘水中月’只写了这一本吗，有没有别的？” “应该是，本店只有这一部署名是这个的。不过，讲这上面写的两位仙家的话本还有些，我拿给您看看？” “是吗……不必了。”合芜摇摇头，又问： “这书是怎么收来的，那位‘水中月’亲自送过来的？” “好像是从南边传过来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店家想了想道。 听了这话，合芜盯着书上那处署名，眼睛眯起。 南边…… 她回忆着自己认识的人。 苑长清不知合芜怎么突然想起逛书肆。听着二人交谈，见合芜问得这般仔细，她也抬手从架子中拿出本一样的书，随意翻阅了一下。 看到那书中写的是她们二人的故事，苑长清神色微动。 “……怎么想起看这个？” “这就是我上山时听到的那本，过来瞧瞧。” 合芜凑过头去，看那页写的是什么剑宗师姐暗恋云云，又抬眼看看苑长清的脸。 只是苑长清看到书中的内容后，倒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 见此，合芜暗自纳罕： 她记得苑长清以前和她出现在一个画册上都面红耳赤，四百年果然会让一个人有很大的改变。 犹记得她们少时有那么一次，也像这样，结伴外出云游。 那时，合芜刚从她们一位朋友那里学了些水墨丹青，她拿着已经画了些花草的画册，正想最后画个仕女图练手，展示一下自己的技艺，又愁不知道画些什么好。 想起宗门有个功法，既有人，又有互动，她便心生一个好点子。 苑长清就在身旁，合芜在脑中仔细回想着那功法内容，又照了照镜子看看自己，比了比身量。 ——正好有个参照。 她翻到画册的最后一页，把穿着衣服的两人按脑中构想的体态尽数画了上去。 一番勾勒设色后，合芜洗好画笔，自觉画得惟妙惟肖，便兴致勃勃地拿给苑长清看。 结果人看到那画册前几页先是赞了她几句，翻到最后那页，看到交叠的人影后却突然红了整张脸，将那画册夺走，说从此不许合芜再拿，也不能再画。 虽然合芜后来知道了，那功法是与人两情相悦才可修习的和合之道，确实不太适合给外人看。 不过，这话本描绘的也是两人的爱情故事啊。 怎么同在一幅画像上都会面红耳赤，变成话本就可以了。 难道文字确实不像画册那样直观？ 合芜又翻弄下手中这本《雪前春》。 她之后再揣摩一下这本书的内容。 另一边，店家看着两人，想到这本书的内容，多介绍了一下。 “这本写的有几年了，也挺出名的，所以才摆了这么多。” “是吗？”合芜垂手合上话本，“可是书上的人都是好久之前的吧，没想到还能留着这种。” 她正这样说着，有年轻女郎们结伴而来，找到店家。 “你们来了？”店家同前头的那位认识。 “是呀姐姐，我们来买书……就是这本！” 她们围上来，没一会儿，几个人人手一本《雪前春》。 “我和她们说这本好看。” 女郎们嬉笑着付了钱，见店家还有客人，与她道别离开。 “这个年纪的姑娘就是有活力，风风火火的。” 店家回身笑叹一句，继续同合芜谈起刚刚的话题： “这种仙家的故事可是经久不衰。而且仙人长寿，说不定正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呢。” “不过像这种话本多半要靠作者想象了……毕竟在这个地方，像咱们可能一生都见不到真的仙人，我祖上也只记载下来一些模糊不清的事。” 当年修真界的种种，在修士中尚且是传闻，凡人只能从听来的只言片语汇集成一段故事。 因此人们每每看到的这种话本，多半都是写书之人偶有听闻后自创的。 听店家这样感慨，合芜点头，却是心道：看来野史太多，也能让真的混进去。 店家不知合芜心中所想，又道： “这里还是太偏远了，我们家已经收录得很全了。我之前读过游记，据说缃城那边可多这种话本呢，说书的人也多。” “那边好像偶尔就会有过路的修士。” 谈到这里，她目中透出些向往之色。 天下之大，风土人情各异。对于长待在一处的人来讲，偶尔能出门去往其它地方，见识见识世面，也是件幸事。 “两位云游，是不是有机会去那边？”她问。 “会去的。” “啊……能躬行万里路，那可真是人生乐事。” 合芜听了她的话，笑着点点头。 诚如这位店家所言，缃城地处中州富庶之地，娱乐自然多样。 更重要的是，合欢宗也在那边。 合芜还年少时，她们宗门内部上至宗主，下到洒扫弟子，常常带她出去玩。 而留在宗门里的人，无聊时要么做些小物件，要么出门闲逛……也常有挥笔杆子写点话本的，其中有的人写完后换了个名姓就投给凡间的书局，还在凡间小有名气。 不过她那时没来得及看过，据传名字和内容都不是很常见，毕竟出自合欢宗的修士之手。 虽然不知为何，经常遭到凡间城中严查，还找不到她们宗门神出鬼没的写书人。 ——如果是南边传来的书，那和她宗门就无关了。 想着自家宗门的人，合芜难免有些感怀。 缃城离这里可不近。虽说未弄清自己情况，她不愿贸然回去，但她还是好想她的师尊与同门。 好在师尊那边还有各位长老陪着解决宗门事宜，再不济还有她师姐。等她把自己这事处理完，就回去找她们。 两人拿着书出门，合芜小声问苑长清： “你觉得这本是谁写的？我感觉这人写得倒是与我们经历的一致。” 同辈知道她们这些事的不多啊。 苑长清刚刚看了其中的内容，闻言摇头。 “我不常去南方，你若想不出，我这边应该也不会有。” 与她少时便相熟的不多，现在还在身边的，除了剑宗几人，几乎就没有了。 “好吧。” 合芜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随后她给门口路过的人让开路，与苑长清向城外走。 三月的天多变，她们走出门不久，外面就阴起来，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灵力镀在周围，自然是不会被雨水沾湿的。 不过—— “入乡随俗。” 合芜站到拐角处说着，趁着没人看见，悄悄从乾坤袋翻出来一把油纸伞。 她撑起伞。伞面宽大，容纳她们二人绰绰有余。 二人在油纸伞下走着，汇入街道上颜色各异的、花一样的伞流中。 走出城门后，合芜回看一眼这座小城。 几百年的时间将那场劫难给人间带来的震荡轻轻拂去，凡界这些大大小小的城镇再度恢复生机。 她转回身子，同苑长清继续向南行去，却突然站定在原地。 合芜身旁，苑长清见她顿住脚步，重新看向前方路中央的持伞的人。 这一次，身侧剑蓄势而发。 “晚辈尹浮月，在这里等二位前辈许久了。” 那女子抬起伞，露出一张年轻秀气的面容。 她一身彩衣长裙，同两人行了一礼，随后透过两人看向城那边雾蒙蒙的春雨。 雨势渐大，让身后的小城也变得朦胧。 与此同时，离这里极远的云崖，同样也有雾气缭绕之地，有人披着厚氅登上山，身后两名小童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最前方那人正是苍衍宗宗主夙易。 她回到宗门，将自己隔绝在一处静室，两位小童就在室外守着，脑袋悄悄凑在一起： “宗主去做什么了？” “不知道。宗主不一向这样，突然出门，在外面说两句话就回来……” 室内的夙易阖上双眼，想起昨日她见到的活过来的合芜。 看来苑长清的同生咒成功了。 不过，那咒术施咒之法阴邪，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啊，希望苑长清一切安好，千万别把自己给整成没有神智的魔了。 不然这么一位大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会比魔界动乱还难处理。 合芜：只是宗门功法罢了。 苑师姐：这不能看！ 苑长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水中月 第17章 彩衣仙 - 小城的春雨绵绵密密，四周还有来往过路的人。 “两位也要去妖界那边吗？咱们好像是顺路呢。” 尹浮月将伞向后倾了些，扬起脸朝她们笑了笑，面上一副很是了解她们的样子。 合芜看着撑伞而来，穿着华裙的少女，转了转手腕，心里想的却是： ——幸好她们买完的东西早就收起来了，不然抱着那些花和书什么的，她现在都空不出手来。 “……” 她如此想着，看着这位陌生的女子，等着她的下文，没说话。 苑长清正看着合芜，自然也没言语。 因此尹浮月在说完这句后，场面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有点尴尬般眨眨眼，看向合芜，纳闷道：“前辈你……都不想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她指的是合芜死而复生的事。 “当然想啊，怎么会不想。” 合芜点点头，却没显出什么焦急的样子。她只是右手一抬，苑长清自然就将伞从她手中接过。而合芜从伞下走出，到尹浮月的面前，看着这位主动现身的小蝴蝶。 前方的尹浮月双手握着伞柄，同样也回望她。 “可是你都自己找过来了，想来也是有原因吧，我为什么要着急问。” 合芜穿过雨幕，片雨未沾上衣，走到尹浮月身边开口道。 话虽如此，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住那只时刻都可能振翅飞走的蝴蝶。 “啊，前辈可别这么看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尹浮月轻轻笑了笑。 “哦，抱歉，这是我的习惯罢了。”合芜也笑着应声，却仍然看着她的动作。 她们可不是活在话本里的人物，不能像刚才在书肆里看到的那些书一样，让命运随写书人的构想变幻成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 因此修真界中，虽曾记载，有修习邪术之人借助夺取他人身体而延续生命，可让死人复生却是有悖天道之事。古往今来，没见哪位死了的修士自己从地下爬起来的。 这蝴蝶妖一口一个前辈地叫着，合芜瞧着她周身灵气尚浅，估计实际的年岁也的确不算大。 看着虽是机敏灵动，但不像有那样通天的能耐。可见幕后仍有人在。 尹浮月抿唇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道： “在此处现身，是希望两位与我一同去一趟妖界，所以说是顺路。” 她说着，又看了合芜身后的苑长清一眼。 “剑宗实乃仙家重地，晚辈本也不愿多做叨扰。先前对贵宗的几位弟子有所得罪，也只是想先见到前辈……来日若有机会，定会亲自前去赔礼道个歉的。” “但现下要弄清各种缘由，还要请两位随我去妖界内部见上……一人。” 合芜垂下眼睫思量。 她们本来就是打算去那边，找寻自己醒来时所在的桃花林。 虽然她确实没去过妖界内部，不过……去妖界见的，是人？ 听得身前尹浮月继续道：“前辈也是在妖界那边醒来的吧。” “本来按照推算，不应该醒这么早的，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 “是么。” 苑长清向前一步，握住合芜的手。 合芜有一点走神，轻轻回握住她，捏了捏那寒玉一样的骨节。 ——冰冰凉凉的，摸着还挺舒服。要是灵力安定下来后这样就好了。 苑长清按下她的小动作。她声音冷冽：“你困住剑宗弟子时，尚且不知合芜已经醒了？” “我倒是不能知道前辈醒没醒，不过我有个推算出来的日期。” 尹浮月抿了抿唇，才道： “这复生之事，本应该再过一些时日才会完成，可是在那之前便有了异动，我就没来得及赶过来。” 那时她刚从困住顾黎一行人的幻境中离开，掐着时间去妖界边境找人，未曾想合芜早就醒来，回到剑宗了。两人正好在路上错开。 “但也还好，既然前辈你都醒了，那身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闻言，合芜扯了扯嘴角，随口说要打道回府： “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觉得我们也不用去什么妖界了……” 如果她现下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她也乐得活过来继续享受人间的美好与自在。 “可我若说，前辈复生，就与那场魔族动乱有关呢？” 尹浮月却语出惊人。 合芜蹙起眉，将手从苑长清那抽出，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你可不能胡说。” 她当年就死在魔族动乱里。那群没有神智的魔族无差别攻击着每一个地方，都不见得知道什么叫做收尸，更别说把她复活了。 “我当然没胡说，确有其事。” “除此以外……难道故友身上发生的事，两位前辈也不在乎吗？” 尹浮月面色笃定地看着二人，轻声念出了两个名字。 太过熟悉的名字，只四个字，叫两人神色一变。 “而且吧，复生这事，现今虽无记载，说不定像那样的上古神兽，有什么特殊传承呢。” 尹浮月话音未落，空中显形的红线霎时勒住她的脖颈，维持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她一尝试用力挣脱，那绳便越来越紧。 红线向四处延去，如同蛛丝一般附在她身上，箍得她不得轻举妄动。 线的尾端正好环在合芜腕上，在她掌中灵活地游走。 “你说是晏凌？” 晏凌她的原身便是龙，和顾钰待在一起，便也与她们相识。 不过，除了顾钰与晏凌相识的经历常备那两人拿出来讲以外，这位上古神兽的过往在她们这里倒一直是个谜。 “呃，那也不是。”尹浮月否认。 “这还有什么卖关子的嘛。” 和苍衍宗宗主一样说一半留一半的。 合芜扯了扯嘴角，翩然退回苑长清的伞下，拍了拍身旁人的肩。 她的话仍是对尹浮月说的： “我暂且信你，不过你知道的，就算你有瞬移之法，但只要在这世上，如果我们想找，总能找到的。” “到时候幻术、搜魂、灵降……也不失为一种迫不得已的办法。” 尹浮月四下看去，见来来往往的凡人绕开她们继续行路，分明看到她们三个人，却又对这震撼的一幕视若无睹。 是合芜在无声无息之中在这一片施下了幻术，叫寻常人看不出丝毫异样。 “晚辈自然知道……此等幻术，果真是‘前辈’啊。” 尹浮月看着身上的红绳，目中显出敬佩。 她虽被合芜的灵力束缚住，却也知道这只是个警告而已，于是加快了语速： “……但前辈也不用这样，毕竟有句话说，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我确实不太了解这些，但我姐姐与顾钰前辈熟识。” “去妖界内部，是因为我姐姐如今被困在那里不得脱身，能亲自来见两位。这样也是不得已为之。” “她们的朋友吗……那便依你所言，我们与你走一遭。” 合芜同苑长清对视一眼，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彩衣仙 第18章 夜雨时分 - 合芜想着，妖界深处，她们又不认得路。而且那边驻守的大妖也挺多的。要是无意中触了谁的霉头，两人也不想大动干戈。 她对伞下看不到脸的尹浮月，挑眉道： “你不是能传送吗，我们也不用再等了，直接就去吧。” “啊？” 尹浮月听了这话，再次向后斜过伞，眼睛微微睁大。 在两人刚才同意之后，她很是松了口气。现在周身架起的气势骤然散去后，露出些纯然的迷茫： “我做不到啊。” 说完这句，尹浮月又急忙把伞扳正，将自己头上罩住。 她幻术不错，但灵力并不算深厚。既不能一直用灵力挡开雨水，又一点也不想被雨浇到，早就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遮在伞下。 “做不到？剑宗那场大比你不是去了吗，我的尸身又是怎么运走的？” 合芜扫她一眼，目中显出怀疑之色。 “这个我现在解释不清。这是我姐姐曾经定好的地方，但妖界那边不是……” 她说着，干脆道： “哎呀，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 怎么说的都是那位“姐姐”，她可真是越来越好奇这位“姐姐”是何人了。 合芜轻叹一声道： “行吧，那你变作原形？然后你在前面带路，我们就跟在你后面。” 想到那妖界毕竟也挺广的，这蝴蝶两个小翅膀扑扇着，估计也飞不快。合芜便紧接着补上后一句： “……啊，你变成蝴蝶被我们带着也行。偶尔给我们指个方向，这样就算在你姐姐身处妖界深处，不出几日便能到。” “正好，还能带你体验一下，什么是御剑飞行。” 说着，合芜还暗搓搓瞄了眼苑长清的佩剑。对上苑长清的目光，她还笑了笑。 比起正常的冯虚御风，这个比较考验御剑之术。 ——话说她好久都没在这剑上飞一飞了，腿痒……啊不是，心痒。 “这个……好像也不行。” 听完合芜的话，尹浮月支支吾吾道。 虽然她也确实有点向往那种乘剑遨游的经历就是了。 “怎么这都不行。”合芜眯起眼。 “其实……我也没从那边走过，带不了路。我姐姐那地方与外界是隔开的，不在地面上，咱们还得找找。”尹浮月打了个哈哈。 “我自己的话，倒是不用走那段路。” “不过只要咱们一靠近那边，我就能感受到。”她又重复了一下最后这句话。 “……”她说不出什么了。 合芜垂在身侧手的尾指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被一直关注着她的苑长清捕捉到了。 这是合芜心烦意乱时的一个小动作，从前苑长清发现后还和她说过这个，不过就算合芜知道了也没改过来。 见合芜犹豫着看向她，苑长清向她略略颔首，神色平静。 ——她是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合芜近些日子晚时常会有困意。 “中途停留，可以找个客栈歇息。”苑长清轻声道。 合芜经好友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有这么一茬，目光转向尹浮月，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了一句： “你既说我重生后身体不会有什么不适，那我醒来总是犯困正常吗？” “哎，别说，这个我好像知道！”尹浮月却是点头。 “正常情况吧，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因为姐姐和我说过，你们不用急着找她。” 合芜心下稍松，面上眉眼弯弯，笑了一声逗她道： “所以因为不用急，所以你就一直在剑宗那边晃悠着，还敢去逗剑宗的弟子们玩？” “要我说，早就应该把你抓了去，先让剑宗那几个小孩见见你。” “……” 只见尹浮月老气横秋地“啧”了一声，却用一种“你怎么能逗小孩儿”的眼神看着她。 “哈哈。”合芜看着这小姑娘，倒是觉得挺有趣。 她目光在尹浮月身上绣着繁复纹样的衣裙顿了顿。 上面的丝线在光下泛出粼粼的光。 “你这件裙子到是好看。” “是吧。”尹浮月眼睛亮了亮，转了转身。 “我也觉得。” “嗯，像个小花蝴蝶。” 她同苑长清从尹浮月身侧走过，向南方行去： “那咱们走吧，先快些到妖界边境，然后开始找你那位姐姐。” “嗯嗯。”尹浮月应声，撑伞跟在她们身后。 合芜走着，转过身看一眼正稳稳撑着伞的尹浮月。 蝴蝶不是不怕雨水吗？怎么这么躲着雨。 尹浮月的伞低下，只能看到前面两人的身子。她见到路上一两个积满水的小水坑，还想伸脚跺两下，又唯恐弄脏了她新换的这件漂亮繁复的一身彩色衣裙。 尹浮月抬起伞，看着两人的背影—— “唉……凡事，事出必有因啊。” - 她们这样一路沿着城池过去。比起合芜来时匆忙赶路，的确是轻松不少。 快要入夜前，两人找好了客栈。 合芜和苑长清走入客堂。 进门后，她们去客栈柜台处订了一间房。 合芜率先进了门，苑长清在她身后。 听到店家报出的房间与她从前住过的一样，合芜还挺开心的。 “我们只是住店，天字一号房还有吗？” “有的有的，请两位从这边上楼。” 跑堂的满脸堆着笑意，朗声说着，热络地准备引她们前往二楼。 她们二人相伴出门，自是轻车熟路。 那边的尹浮月也没走，跟在她们后面走入客堂内。 只见她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了掏，也向店家要了间同样规模的房间。 此外还多向掌柜要了份纸笔。 苑长清先同人上楼去看了下房，合芜慢她一步，回身看尹浮月正掏钱，有些疑惑。 不远处有人经过，她便低着声音问她： “我们是要去睡觉，你订什么房间啊。你随便找个角落，变回蝴蝶不就可以了吗？” 合芜找这个地方住一晚，主要是为了和苑长清待在一处，这小蝴蝶都能用幻境变出个客栈了，来她们这里做什么。 她说完，看了下尹浮月手里的银子。 ——嚯，居然不是幻术变的。 “去什么角落里，那不就成了锦衣夜行……” 尹浮月捧着那堆纸笔，垂头看着自己裁剪得当的新衣裙，嘟囔了一句。 “嗯？你刚才说的什么？” 合芜刚看着楼上苑长清关上门，没听清尹浮月的话。 “我说，我可付了钱呢。你们修士都睡得，我们妖怎么就睡不得？” 尹浮月也对她小声，一转眼便钻进了隔壁的屋子捣鼓东西去了。 门“咔哒”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合芜耸肩，去了她们的房间，推开门走入屋内。 这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 室内自然宽敞。她一眼看去，陈设还算雅致。 合芜进来的时候，苑长清已经用清洁术打扫了一番，又施了个结界隔绝屋内的声音。 合芜虽有些困意，也没去睡。 扫视了一圈屋内，她走过去，到墙的一侧。 一扇木窗微微露出一条缝，窗外便是是街道。 她伸手支开那扇木窗。倚在窗边，目光定在夜幕落下后的城中景色，又微微垂着眼仔细听窗外的雨声。 合芜不自觉地轻声喃道： “与上古神兽有关……” 魔族动乱之前，修士连魔界那种没有灵力的存在的荒凉之地都不会主动去。 至于在那深处上古神兽，更是少有记载了。 只听传闻道：古时三界尚未划分之时，有龙一族，群聚而作乱，众生苦其久矣，最终被众修士联合囚入龙渊底部。 这种传闻的记载距离现在太过久远，无从考证。 等到顾钰带着晏凌回到修真界，也只认识这么一条龙。 能有故友陪着，她们自然不会对龙族有什么别的看法。 合芜敛目暗想： 那么她们昔日的好友，究竟与此有何关联？ “总归会有答案的。” 苑长清坐到她身后的床上，看着合芜的背影，温声安慰道。 “嗯。”听着苑长清这一句，合芜回身，浅浅笑了笑。 她松了松筋骨，绕到床的另一侧，解衣欲睡。 解下系带，收起浅粉的外袍。 见苑长清仍板板正正坐在床边，合芜挑起眉伸指戳了戳，说悄悄话般同苑长清道： “你去过妖界边境吗？” “去过，那时没看到那片桃花林。” 苑长清将合芜带回剑宗，用玄冰棺封好后，独自一人在天下间往返许久。自然去过那妖界边境，却发现那地方如同什么都没经历过一样，毫无痕迹。 因此刚得知这一事时，她并不放心，执意要去见一见那地方。 “……哦，这样啊。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看那里都是些小妖，长成那样的桃林也用不上多长时间。” “既然那只小蝴蝶说不着急，顺路看看也行呀。” 合芜躺下，偎在软枕里，侧身同她说着。 她说着说着，回想起她自己去妖界的那段过往，沉默下来，也停下了回忆。 “明日尽早去吧。” “嗯。”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自从我醒来你就老躲着我。” 合芜向苑长清那边凑了凑，歪头看着她，状似随意的一句感叹。 “没有。”苑长清背对着她，矢口否认，却是正襟危坐，依旧将目光投向窗外。 不知是否是在透过那窗看夜幕中一时半会不会停下的雨。 “好吧……总觉得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合芜自己挪了回去，将头埋入枕中闷声道。 苑长清身形一僵，幸而她坐得端正，并不明显。 她放在床边的手握紧又缓缓松开。 “哪里会有能瞒住你的东西。” 苑长清轻声，衣摆传来牵扯的力道，她犹豫着回过头去—— 合芜埋在枕上，指尖勾着她的衣摆，又是睡着了。 苑长清看向那烛火，只挥手，一道灵力打出的风让其尽数熄灭。 一片黑暗中，她也没再起身，就在原处闭眼，试着运转调息识海中的灵力运转。 眉间那道银色竖痕泛起些许的光。 窗外那雨不疾不徐地莅临人间，却也足足陪了她一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夜雨时分 第19章 桃源灵狐 - 意识朦胧之际，身子被轻轻地推了推，然后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芜？醒醒，别睡了。” “嗯……别吵，我再睡会儿……” 合芜闭着眼扒拉开那手，脸藏在床中。 瞬息后意识回归，她突然睁开眼。 合芜扶住了额头。 ——啊，想起还有正事了。 她一下子直起身，侧过头去。 苑长清正站在床边，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一身素白衣衫，佩剑不离身，早就穿戴整齐。 见合芜起身，她将合芜昨日解下的衣服递过。等合芜起身收拾好衣装，才撤下室内的隔音结界。 两人出了门。合芜朝旁边看了眼，见那小蝴蝶妖的房门还紧锁着，她有点疑惑。 “怎么还待在屋里。” 不是喜欢穿漂亮衣服出门吗？这也没有早起穿出去啊。 听着屋里静悄悄的，她挑起眉，拍了拍门。 只听屋内稀稀拉拉的一阵纸张翻动的响声，随后脚步声传来。 门骤然被拉开，露出一张带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苍白小脸。 尹浮月抬眼看她们两人，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见她面色，合芜奇道：“你没事吧。” 怎么变成这么一副被吸光了精气的样子？ “我昨日没睡觉。” 尹浮月摇摇头，有气无力，语气却带着点回味的餍足。 合芜看着尹浮月这副模样，摇了摇头： “年纪轻轻就作息不规律了，那可不行。” “……要是真算起来，其实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尹浮月反驳道。 像她们这般长生，刨除合芜没在的四百多年，再算上她没化形的那么一段时间，尹浮月觉得她们年纪也差得不算大。 她又穿着一身锦绣罗裙走出了门，手里却是空空。 “昨夜你拿的那堆纸和笔呢？”合芜好奇。 “哦，写完收起来了。” 尹浮月指了指自己腰侧，那里是她的乾坤袋，被她做成了精巧的荷包模样。 合芜本就是随口一言，也没打算多问，她点点头，便几步跟上前面已经要下楼的苑长清。 她们二人一妖离开了客栈，继续走在路上，马上就要到妖界边境。 合芜翻看了下苑长清的那道画着舆图的卷轴，指着其中一处小点。 “大概就是这个地方，我记着路，那片桃花林离这儿不远。”她转头对苑长清道。 “嗯。” “那我们先去这里吧，剩下的以后再说。” “好。” “苑长清，你怎么现在说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 “……没有。” 尹浮月远远缀在她们后面，看着两人结伴而行的背影，又左右瞧了瞧。 收回视线后，正好撞上了回身看她的合芜的目光—— “走快些呀，咱们马上都要到了。” “哦哦。”尹浮月应声，跟上前方二人。 等到行至一片空地，合芜点了点身旁的苑长清，眼睛眨了眨—— “要不你御剑带我们去吧。” “可以。” 苑长清应下，并不多言语。她顿住脚步，腰侧佩剑便如流光般自鞘飞身而出，横浮于二人身前。 合芜看了下后面的尹浮月，朝她勾了勾手：“来呀，上剑，带你兜一圈。” “不了不了。” 尹浮月看着那柄剑，抿起唇，头摇得像拨浪鼓。 听到要让她变为蝴蝶的原形才能上剑飞行后，尹浮月拒绝的态度很是坚决。 “啊……那好吧。”合芜倒是好说话。 她转头，对苑长清道：“那你的剑借我用用，我自己玩。” 苑长清颔首，随即召使浮空的剑，稳稳地停在合芜脚下。 “也不用那么麻烦。”合芜摆摆手，轻身一跃，便站在那长剑上，稳住了身形。 这剑她拿着练过，也在剑宗峰上飞过几次。虽然她并不怕从剑上掉下来，但之前每次苑长清都会陪着她。 合芜御剑而立，运转灵力，长剑也果真随她召遣，顺着她灵力的指向倏忽飞去。 她迎风微微展臂，悠然在这方天地遨游一番，偶尔垂眼看看地上的人与景。 离小路远了，碧草铺满这片起伏的地面，在春风中掀起一阵阵绿浪。 尹浮月捏着裙侧，看合芜在低空飞了几个来回，才从上面跳了下来。 她拍了拍掌： “这飞得好生顺畅，你不不是剑修吗？” “无她，唯身熟尔。” 合芜轻笑一声，走回苑长清身边。 “不用了？”苑长清看她提起来剑柄。 “不了不了，还是有机会去山峰顶飞一圈吧，这里地势又不高。” 合芜掸了掸衣裙，顺手给悬浮的剑施了个清洁术。 闻言，苑长清颔首，收剑入鞘。 她们这回去往妖界，大多时间避开了凡人所在的地界。 只等走到那熟悉的地方，合芜向苑长清指了指那城镇外饱经风雨洗礼的石碑。 上面依稀能辨认出，刻的是“醴镇”二字。 ——当年便是因酒闻名的一个小镇，如今镇中酒楼多也有这个原因。 “这里，你看，我们曾经路过呢，现在变了好多……你后来有没有再到这里看看啊？” “很久前来过。” 苑长清看向那边的人群，轻声道：“确实变了很多。” 合芜点点头，然后指向东侧，醒来时桃花林所在的地方。 “走吧，这边。” “哎，等等我。”尹浮月小跑着跟上两人。 “你们要去那里啊，那边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 “来都来了。”合芜在前方漫声道。 她们沿着路向东面走，那道上的脚印逐渐变得稀少，最后看不到地上有人行过的痕迹。 ——算起来，自她离开这里，其实总共也没过几日。 合芜带着她们穿行过一处山崖的交界之地，正式走入妖族的地界。 远远看到那片桃林，三人踱步而去。合芜与苑长清顿住脚步，却是先听见了那边一群桃树化形的小童声音—— “怎么办呀，它躺在这里……” “咱们家还是藏得不够隐蔽呀，总是有不知道从哪处找到这里的。” “既然都来了，还能怎么办。我看它好像也活不久了，要不就撒一把花埋了吧。” “先等等吧，万一它醒了呢，前些日子那个人族修士不就是吗？” “哼，说的也是。” 她们是桃树，对什么生啊死啊的概念不是很了解。 在她们看来，如果还没从地上消失，就可能有重新活过来的那一天。 合芜两人听到这些话语，走入桃花林。 见一只幼崽样大小的白色狐狸仰倒在桃林的中央，身上还有着斑斑血迹。 “咦？是她，那个人族修士！” 有桃花妖发现了合芜，惊讶地喊了一声。 合芜笑着应声。 “是我，我带着我好友回来了。” “这只狐狸是怎么了？”她问道。 “它是自己受伤逃到这里的，估计也快不行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有花妖走过来。 尹浮月走进桃林，也看到了那狐狸，却是没上前，而是对着二人说： “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谁知道这狐狸什么来头。” 她可不想卷入什么麻烦里。 苑长清站在那狐狸旁，扫视一周，对合芜道：“四下无杀气。” “这样啊，那就当日行一善了，试着救一下吧。”合芜看了看那狐狸的白色皮毛，像雪一样，只是染上了脏污与血迹。 听到她的话后，苑长清颔首蹲下，伸手欲触碰那狐狸，却被合芜按住手腕。 “你的灵力，还是先稳一稳吧。”蹲下身的合芜瞟了她一眼，手上红绳缠上那小白狐狸的躯体，缓缓渡过去灵力。 这样没多久，地上的白毛小狐幽幽转醒，睁着一双黑亮的眼。 它一醒来，见到合芜她们都在她身前，声音发颤，却还是先呲起了牙。 “你们也是，被派来杀我的？” “……把我送回去，我能让我姑姑给你们更多的报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桃源灵狐 第20章 九尾庞庞 - 这白狐还未化形，已能口吐人言。 它趴在桃林空地上，看着自己身上缠绕的未消散的红线，想扭身子，却没力气挣开。 “你们最好赶快放了我！” 它的毛炸起，看着合芜与苑长清。 见她们两个都没说话，身后还有一个妖冷眼看着它，甚至向后退了一步，小白狐的声音也哆嗦着尖利起来—— “听到没有，不然等我姑姑找到你们，定会扒掉你们的皮，再……挖出你们的心！” “居然要扒皮？好残忍啊……” 想到她们珍重的树皮，围观的桃林小花妖们噤声了，纷纷向四周散去，躲在树后看这边。 合芜瞧着这小狐狸色厉内荏的样子，挑挑眉： “哦，是吗，既然你姑姑那么厉害，你怎么还一只狐逃到这里了？” “这只是个意外！你们要是杀了我，我姑姑也会找到你们！” 它缓了一会儿，说起这些话来倒是中气十足，看不出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 “……如果你们放了我，就是对我们一族有大恩！” 它开始滔滔不绝地列举好处，试图以利诱之。 合芜听着它絮絮叨叨，点头起身，一只手便将那只白狐提了起来。 “这小脑瓜好像真晕糊涂了。” 尹浮月走上前： “我们只是路过。要是来杀你的，你现在还能有机会开口？” “啊。” 那白狐顿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毛茸茸的耳尖抖了一下。 它刚醒来时太过急切，身上的血污也没有了，现在总算想起自己是遭到追杀逃到这桃林里，因失血过多晕倒的。 白狐黑亮的眼仔细看了看，发现只在尹浮月那里感到了妖气。 “你们是人族，修士？” ——这样一来，就是眼前这修士救的它，还帮它清理了伤处。 它居然以为她们也和那家伙是一伙的，还吼了人家。 “……嗷呜。” 幸好它又不是人，看不出表情变化。它用两只爪子挡住了眼睛，装作又晕倒了。 正在合芜拎起它仔细看了看时，尹浮月从桃林边上走到她们身旁，扫了眼合芜手中的那只狐狸。 “咱们赶紧走吧，万一等下有别的什么人过来呢。” “走什么走，这都不用怕的。” 合芜摆了摆空出的那只手，弯着嘴角看向苑长清。 “咱们的苑长老还在这里，哪个歹人来不都会被砍走吗。” 苑长清立在一旁，闻言也是垂眼，轻轻颔首。 “……也是。” 尹浮月看着这两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点点头，又指着那白狐道： “那它呢？把它留在这儿？” “别别别！别丢下我！” 白狐本来垂成一个长长的条，在合芜手中装晕。听了这话，它陡然睁开眼，蜷成个团，扒住合芜的胳膊“嗷”了几声，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 “是我之前脑子不清醒，把恩人误认成了追杀我那厮的同伙，求求你们带我回去吧。” 听得几人交谈，似乎是有些修为的修士，要是能让她们护送它回去就好了。 想到以前姑姑给它讲过的人界的事，它冥思苦想一番道： “你们既是路过的修士……来妖界有事在身的话，我姑姑可以给帮你们的。”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帮，那就看她姑姑怎么做了。 白狐尾巴在空中轻轻摇了摇，心里盘算着。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姑姑可是九尾天狐，狐族的妖皇。” 它说着，那条白色的尾巴在它身后翘起来。 “九尾……天狐？”尹浮月重复了一遍它的第一句话。 ——古籍有所记载，像九尾天狐那种远古大妖，血脉自然是无比珍贵，且传承极少。 妖族若是有这样的血脉，生来便会拥有强大的灵力。 不过……尹浮月听后正眼瞧了瞧这白毛狐狸，倒是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那边，白狐看向合芜，夸道： “姑姑早先就和我讲过，人界有好多好人。” “是么……” 合芜若有所思地问这白狐：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涂玉，玉石的玉。”白狐小声。 “这样……好啊，小玉，我们等下便送你回去。” 合芜示意身后二人跟上，对苑长清侧了侧头。随后看向四周躲在树后的桃花小妖们，笑了笑： “好了，现在没什么事啦。我可是带着好友来找你们的。” 那些花妖们本来待在树后，听到合芜唤她们便纷纷现身。 “幸好没出什么事。”她们松了一口气。 “嗯。” 合芜走上前，将早些日子买来的一些小物件送给她们，笑着看她们一个个探出脑袋欢欢喜喜地收下后，她才指了指苑长清，对花妖们道： “你们看到我出现在这里时的情形，可否给我这位朋友描述一遍？” 看了看眉宇冷冽，还带着剑的苑长清，花妖小童们有些怯生生地藏在树后。 “我来说吧。” 这时，有个女童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合芜送她的小荷包。 “那天，她就是一下子出现在这里的。” 小花妖指了指林中空地，仰头对合芜身边这位神色认真的好友说道。 “然后，我们本来以为她是睡着了，就向她身上撒了点花，想开个玩笑。” “结果过了好久都没动静……我们凑近才发现，她没有呼吸！” 说到这里，她还将手放在鼻观处比划了一下。 “大家都以为她死掉了，没想到又过了不久，她就有了呼吸，像睡醒了一样，很正常地离开了。” 花妖们在合芜离开后还讨论着这个话题，但她们又没见过几个修士，只当是什么人族闻所未闻的法术了。 “这样……” 苑长清微微颔首。 与合芜说的一致，也发现不了什么。 听尹浮月来时所说，她已经有所预料，只是轻声道谢。 尹浮月刚在这片桃林里兜了一小圈回来，听了桃花妖的这些话后点头： “我都说过了，和这里没什么关系的。” 合芜在一旁逗着那白狐，好像她们讲的不是自己似的。这时才侧眼看尹浮月： “那让你来说，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我就是理不明白嘛……” 她们还要送那白狐回去，便同那些花妖告别，向白狐所指的南方走去。 …… 看着几人远去，另外的小妖们也走了出来。 她们看着手中人界才会有的新奇玩意，把它们找好地方存放，还聊着天。 “做修士可真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就不能离家太远……” “嗐，你看她们旁边还有妖族呢，我们修炼时间再长一些，也可以的。” 她们正畅想着未来，中间那花妖却一动不动，半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怎么啦？”她们见她神色懊恼，回来团团围住她。 “没什么……只是我总觉得，看那位白衣服的，脸上冷冰冰的人族修士，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从具有灵识时的记忆开始努力地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 桃树一路引着她们，两人两妖顺着桃林向妖界深处行去。 出了那桃林，尹浮月才对合芜道：“你刚才的语调好奇怪……像哄小孩儿。” 她边走边摸了摸两边肩膀。 “我不就是和小孩子说话吗？那些花妖年纪又不大。” 合芜说完，拍了拍抱着的白狐：“之后往哪里走？” 刚刚涂玉给她们指出了出桃林的方向，此时它扬起头，四下看了看，白色的爪子伸直指了指远处。 “这边。” “好。” 有了方向赶路便快得多，合芜她们向南行去。 “看看人家，怎么你出门都不记路啊。” 她抱着白狐，走在苑长清身旁，对着尹浮月道。 “……都说了我没从这边走过。” 谈话间，涂玉身上的红绳因灵力扩散渐渐消失。它在合芜怀中探出头，兴致勃勃地给人族描述起它姑姑。 “用人族的词语怎么形容来着……哦，雍容华贵，温文尔雅……” “真的吗？” 合芜似笑非笑地看着即将靠近的小山丘。 “当然是真的。”涂玉语气怅然。 “我们得快点回去。那帮妖族又伤不到我姑姑，就想绑架我。姑姑应该正在找我呢。” 几人于林中穿行，还未至那山丘，就见鸟兽自其中飞散奔逃而出，四周传来一阵地动之感。 她们顿住脚步，听到前方一道尖锐的嗥鸣，随后归于死寂。 走入树林，就在她们不远处，合芜目光落在那边身着的女子背影。 在那女子身前，还有个悬空的妖族。 涂玉见到那身影，倒是高兴地在合芜怀中喊了一声：“姑姑！” 它想跳过去，但还有些使不上力，便没再动弹，转身对合芜道： “我们快过去呀。” “等会儿吧，我看你姑姑正忙着呢。” 她看着那女子背后，浮现在半空中的，九条狐尾的虚影。 这位涂玉的姑姑背对着她们，看不到面容。她们倒是能看清被她扼住脖子举起的，半死不活的妖族。 她将那妖向上一抛，指甲陡然变得锋利，自那妖的胸膛处穿过，溅在她松松垮垮披着的紫色外袍上，显出浓郁的妖冶。 那妖族化作了人形，胸口留下一个被活生生掏出的大洞，血液自其中汩汩流出。 “你们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动她……” 她捏碎手中的东西，吐出的话语尾音婉转，动作却毫不留情，踏在那软软倒地的妖族脖颈处。 一声轻微的“喀喇”声后，那妖的脑袋无力地垂下，被她的灵力轰然碾碎。 合芜几人对视一眼。 听着涂玉的姑姑那句话，她们都知道指的谁了。 “你姑姑……温文尔雅？” 不远处的尹浮月转过头，面色震撼地看向涂玉。 “雍容华贵？”合芜挑眉看向它。 苑长清没说话，但还是顺着合芜的目光看向这只白狐。 “我又没说错。”涂玉理直气壮地回望，吐了吐舌头。 那女子一看就能看出妖力之深厚，像是怒极，回身露出眼底一片赤红。 她见到涂玉被困在合芜那里时，目光凌厉，冷呵一声，直接手作爪状，向她们袭来—— “锵——” 在她动作之前，一道清鸣自剑鞘而出。 第21章 昔我往矣 - 那九尾狐妖顷刻之间直冲着合芜的面门袭来。她伸出的五爪带风，似匕如刺，紫色的身形更是如同鬼魅。 但苑长清的剑更快。 锵然一声，剑鸣震彻山林。 罡风骤作，霎时，整片山林为这剑气所撼般一齐向东侧倾斜，掀起树木的万千枝叶簌簌飞卷而去。 这位九尾天狐在触到合芜之前猛然向后撤回身去。 她自然是不得已停下的。右手所化的利爪上还粘连滴落着血色，是地上那几个死去妖族残留的一部分。 ——长剑悬在她喉关一寸之处，叫她泛红的双目变得清明。 这一切皆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只需再向前走一步，锋利的剑刃便大有割断她喉咙的意图。 苑长清盯着狐妖未曾收回的利爪，向前一步，握住那剑柄，眉眼间显出的是纯然的冷意。 在她身后，两人交锋对峙之外，合芜衣摆未曾飘动，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波及。 “……人族，修士？” 那成年女子模样的狐妖顿住步，垂眸审视着那看似寻常的长剑。 赤红的瞳色让她的面容透出危险的凌厉。她身上的紫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却也并非是完全的人形，一双白色狐耳竖起，在被剑风刮乱的绾发中微微后倾。 在她身后，九尾仍然是虚影模样，微微晃动着，昭示着她尚未用出全力。 狐妖抬眼，目中些许错愕。 ——自己既身为上古大妖遗留的血脉，也活了足够长久，当然不惧凡铁。但也因此，她观察能力的眼力卓绝。 虽说她出手的力道与杀掉那妖族相同，可此人一道剑气也不过是随手一挥，便有肃清山林之势，未免也太过强大。放眼修真界，能做到这般的人在修士之中已是屈指可数。 眼前这人，必然不可能是自己族里那几个作孽的混账能请的动的。 女子细长的狐狸眼眯起，仔细看着持剑的苑长清，试图看出她的身份： 一身的素白衣衫，也没有什么宗门纹饰，却能靠着一柄不起眼的长剑挡住她。 瞬息之间，心中所思已是百转千回。 她眼中起了些兴趣，右手化的利爪仍停留在半空中，此时微微收拢。 听说剑宗倒是在人魔边界那边，她虽活得久，总共却也不认识几个……这位剑修究竟是谁？ 在此之际，合芜从苑长清身后走出，看两人暂且都未动，涂玉在合芜的怀里急急探出身子，心中所想与她姑姑一样： ——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修士能拦住她姑姑？！ 它刚刚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人便已是对招后僵持住，涂玉缓过神，急着冲苑长清摇起爪子—— “你们别打了，误会，都是误会！” 它说完这么一句，虽身子仍有些脱力，却也努力向上探头，隔着苑长清对它姑姑喊：“姑姑，是她们路过救的我！” 在苑长清身前，女子有些犹疑地侧首，再定睛观到涂玉毫发无伤的样子，只略作思索便捋清了前因后果。 她的杀意不知不觉间尽数消弭，撤回手，端起歉意的笑。 “原来是这样……真是，怪我太过焦心，误会几位了。” “幸好这位道友修为了得，没酿成大错。” 她将沾染血迹的右手垂下，用左手抚起耳边被吹散的碎发，将其别在耳后。 举止间不像刚才动手的狠厉，自有一番婉转。 “虽不知二位如何路过此地，都要谢过二位了。” 神情缓和之下，九尾天狐眼中的赤红之色散去。眼波流转之间，略略上挑的眼尾让这份双眼淡化了那抹凌厉，显出原有的潋滟。 她启唇，欲要说明身份，再说些报偿答谢的话语—— “问猗姐何必言谢。” 合芜说出这句话，引得在场的人和妖都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姑姑的名字？” 怀中的白狐仰头看着合芜的下巴，眼睛中露出疑惑。 合芜浅笑，她送涂玉回来的路上，听到白狐说自己的姑姑既是九尾天狐，又是一方妖皇时便有所猜想，见到这位九尾天狐转过身后露出了然的笑意。 她曾经与涂问猗在缃城见过。 苑长清见合芜这般，又看了看狐妖。她也是想起了什么，将剑召回鞘中。 另一边，听到合芜念出她的名字，见自家幼狐也是震惊的模样，涂问猗讶异。 “我们见过？” 合芜抱着涂玉，走到它姑姑，也就是涂问猗面前。 涂问猗眉头微动，她先前转身一眼见到涂玉，怒极之下便出了手，这次才看清了抱着涂玉的人，真真切切对上合芜带笑的眉眼。 “呃……” 听得这位修士认识她，她有些躲闪地避开合芜的眼，目光下移，看了看合芜的衣裙。 比起一旁剑修那一身，宛若凡间人为家人守丧般的素白衣衫，涂问猗瞧着合芜就容易的多。 她上下一扫，凭借腕间红绳认了出来，声音带了些不确定的惊喜： “你是……小芜？” “嗯？问猗姐能认出来人了？” 涂问猗将她名字说出口，这下合芜倒是有点惊讶了。 说实话，她只是有意卖个关子，都没想到涂问猗能认出她。 合芜自诩能很快记住遇到的人的模样，因此只一眼便想起了这位旧识。 但涂问猗可不像她。 她与涂问猗多年未见，这只是前提。 更重要的是，这位九尾天狐，她辨识不清楚人族的面容。 换作顾钰曾和她说过的一个词，就是说： 涂问猗脸盲。 “这样啊，那你师尊她们怎么样？” 涂问猗久在与世隔绝的狐族领地，不知道人界那边发生的事。 “……这个我要回去才能知道了。” 察觉到合芜声音渐低，涂问猗猜想与合芜来妖界有关，便也打住，只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只管说，姐姐能做到的，定会帮你。” “那太好了，还好咱们还有着往日山盟海誓。”合芜话音一转，提起件往事。 “都是年轻不懂事……” 涂问猗连连摆手。 涂问猗成为一方妖皇之前，在人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虽说如今人、魔、妖三界分割得清清楚楚，若非有意闯入，彼此便是不相往来。 但她们相识那时，三界还远没有隔绝得如此厉害。 多年之前，本是狐族少主的涂问猗去往人界繁华之地游玩，去的便是合欢宗附近的缃城。 缃城地处人界内陆，外面正好还挨着苍衍宗、合欢宗、万佛宗三大宗门。 又因为三界并不分明，人们聚居之地时有妖邪作乱，临近大宗门的地方受到庇护，便会安稳不少。因此自那时起便是繁华安宁之地。 这位九尾天狐便常常化作人类女子，前去人界寻欢作乐。 她虽然脸盲，记不清人，但当年年轻时，也在人间过得也是风生水起。 那时涂问猗只身前去人界，打着见识人界美人的名号招摇过市。 听闻合欢宗全宗上下皆是美人。偶然之际，见到合欢宗宗主，也就是合芜的师尊时，涂问猗大言不惭，说要将其带回妖界，等她继任族长之位后结亲。 合芜的师尊见她还是个小姑娘，笑一笑没当回事，但与合芜同拜入师尊座下的师姐可看不惯涂问猗这般轻佻狂妄的言语，追着狐砍了好几里。 等到后来依次见了合欢宗各位同门时，涂问猗也没改口，玩笑着说道要全部都带回去，等她日后再做了妖皇时一并纳为妃子，惹得合欢宗众人嬉笑一阵。 当时的合芜年纪也不大，也跟在各位师姐身后四处游玩，在凡间各处时常遇上涂问猗，带着这位九尾狐一同在缃城游览了一圈，也就渐渐熟悉了。 涂问猗开始时见过她们，可就是记不住脸，每次见面都要试探一番，熟悉后倒是只靠衣装与声音的特点便能猜得**不离十了。 等到妖界有讯息，作为妖族的少主，她要赶紧回去处理狐族的事情，匆忙给合芜等人留了书信，返回妖界。 合芜后来认识了苑长清，顾钰等人，自然也分享过这件往事。 再后来，魔族动乱，天各一方。 “……” 合芜打住思绪，见怀中不安分地扑腾的白狐，有些失笑。 “我来抱她吧。” 涂问猗走到合芜的身边，掏出巾帕将左手擦拭干净。 她将白狐揽起，细细查探了一番，随后把它抱入怀中，指尖轻柔地梳理着它的毛发。 白狐在她怀里舒服地哼哼唧唧。 涂问猗带着涂玉，笑着邀请二人去她们狐族领地。 既然是故人相逢，她眼中笑意更真切几分，再次看了眼合芜一旁的白衣剑修。 “想来这边这位，是剑宗的首席，苑姑娘？” “对，现在可是苑长老了。”合芜拍拍苑长清的肩，苑长清同这位合芜的故交颔首。 “我走之前，倒是听说你常常去剑宗找人家呢，可惜我没来得及见上。” “这回不就认识了。我们不止两人……”合芜回身看了看远处，寻找尹浮月的身影。 “还有个和我们一同去的妖族。” 她们看到尹浮月在山林那端，好一段距离。 尹浮月早在涂问猗动手时便定住身子，见苑长清召出剑后更是向后挪了八百里。 看几人收了手，远远听得合芜还朝那九尾狐唤了一声什么姐姐。 居然真是熟人吗？ 见合芜招手，她也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