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离音等笑来》 第1章 蛋糕 这一天是邵离音十八岁的生日,勤勤恳恳两年没有请过假的他特地请了假。 下午六点就从工地下工回来,在一个蛋糕店门口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买了一块4英寸的小蛋糕。 毕竟,十八岁不同其他生日,总是要纪念一下的。 他这样劝着自己,劝着劝着手上就多了一个小蛋糕。 哼着小曲儿,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鼻尖萦绕着奶油的香气,望着三百米开外的筒子楼,快走一度变成的小跑,就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出租小屋,尝尝这想了好多年的蛋糕,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三百米的距离不长,一条小道上,两侧挤满了小摊。 炸臭豆腐的小摊,滚油滋啦啦的响;炒饭、炒面的铁铲和铁锅碰撞得砰砰声不断;烧烤的炭火油烟不断地被风吹来…… 两排小摊中间,自行车电动车还有拥挤的人流都混杂在一起,滴滴声、叫卖声和爆粗口的骂声此起彼伏。 往常走这条路,他总觉得拥挤,此刻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哼着小曲儿,灵活地侧身绕过了那些小摊前拥挤着的人群,4寸小蛋糕小心地护在身前,走过了最后一个卖着川味卤菜的摊子。 往常到这里他总会放慢脚步,就想多嗅一嗅味儿,他不喜欢这些卤菜,独爱卤鸡爪,偏偏就卤鸡爪最贵,闻得总比买的多。 但是今天他不想。 今天的鼻尖只有奶油香,今天的味觉,只想留给这个小小的蛋糕。 终于到了他的筒子楼前,他一只手提着自己的小蛋糕,一只手伸到裤兜掏钥匙…… 钥匙还没掏出来,只觉得另一只手上就一空…… 空…… 空了? 空了! 他愣了大概有两秒钟,也顾不得掏钥匙了,转身就追了过去。 “站住!小偷!!抢劫啊!!!” 他追了过去,离着他的小蛋糕越来越近,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略显狼狈地逃窜着,小小的蛋糕四四方方的透明塑料盒时不时地反射着一些昏黄的灯光。 追着追着他脚步就慢了下来。 看着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小孩儿啊…… 他想到了自己十来岁的时候,不然就,给他吧? 想着也就停下了脚步,嗐,也算是闻了三百米的味儿了,怎么不算吃过了呢?怎么不算是一个有意义的生日呢? 他双手插着兜就一步一踢地往回走,路过炒饭摊,给自己买了一份炒饭,额外多加了一个鸡蛋。 提着炒饭上了楼,加了两个鸡蛋的炒饭被放到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上。 而后脱了上身满是灰尘的T恤,又退了汗湿了的牛仔裤,放到一个小盆里,倒上洗衣粉泡着了,而后就进卫生间冲了一个澡,浑身舒爽了一些。 冲完澡出来,把泡着的衣服洗了晾起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渍,就坐到塑料小凳上。 盯着这份快餐盒里黄灿灿的炒饭,眼前浮现的却是那雪白雪白的奶油蛋糕,不知怎的就没了食欲。 还是起了身,合起了快餐盒,放进了角落的那个小冰箱里。 总得找点什么事做才好,不然脑袋里总是出现那个蛋糕。 收捡了一番家里的垃圾,擦了擦地板,提着垃圾袋就下了楼。 一片城中村也就那么三四个垃圾投放处,最近的一个离着邵离音这栋楼也不近。 他提着垃圾袋走了约莫三百来米,离着垃圾投放处两米的地方,远远一抛,黑色垃圾袋准确无误地就投进了垃圾桶里。 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却是一停。 先是鼻尖又出现了那抹他闻了三百米的奶油的气息,而后听到了吧唧嘴的声音。 循着声音,他绕了过去。 城中村的逼仄,是那种完全不见采光的逼仄,两栋楼中间通常只有一个不足一米的夹缝。 他斜斜地靠在一面墙上,双手插着兜,略微低头凝望着那个蹲在夹缝里面的小孩儿。 黑瘦,头发枯黄,乱糟糟的也没有打理,身上的衣服黑脏,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四四方方地小蛋糕就放在膝盖上,一只黢黑的小手扶着防止掉下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喂着蛋糕。 那模样,看得邵离音不禁心底一笑,竟是吃得比他还神圣的模样。 从被抢到他洗完澡下来晃悠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蛋糕,早该被吃完了才是。 直到最后一口吃完,还剩一颗殷红的小樱桃,小孩儿看了看,放进了嘴里,慢慢嚼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忍不住地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吃,你的家人呢?” 小孩儿吓得一个慌张,抬头对上了他的脸,拔腿就跑! 邵离音人高腿长,若不是故意让着,小孩儿哪里跑得过? 不过三五步,小孩儿就被他拎小鸡仔似得提溜着衣领子了。 谁曾想这小孩儿竟是跟个泥鳅一般,左扭右扭三两下人就从那宽大的破烂衣服里溜了出去,光着膀子就往外跑。 邵离音伸手就薅住了他的胳膊:“我说你这小孩儿,跑什么?我若要为难你,还等着你吃完才说话?” 小孩儿跑不掉,也只能抬头警惕地盯着他。 邵离音瞧着这小孩儿,实在瘦,光溜溜的身上肋骨一条一条的,打眼一瞧都能瞧出浑身上下多少根骨头。 他琢磨了一番:“你家人不在这里?” 小孩儿闭嘴不言,只盯着坏人一般地盯着他。 “你走丢了?找不到家了?记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小孩儿还是不说话。 最后不情不愿地被他半拉半拽地拉回了家。 他关上了门,就到自己的那个简易衣柜里翻找了起来。 他自己的衣裳也不多,两件工装,去工地的,换着穿,居家的也就两件,一件出门,一件洗澡后当睡衣。 就这么四件,睡衣被他穿在了身上,也就剩下一件了,琢磨了一会儿就把那件拿了出来递给了小孩儿。 “你的衣服扯烂了,总不能一直都这样光着。算我赔你的。” 小孩儿拿着就往身上套,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指了指卫生间:“先去洗澡。” 小孩儿看着他,满眼的警惕。 他只当看不懂那个眼神:“不会?要我帮你?” 小孩儿终于还是磨磨唧唧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是楼下小超市里超高仿的沐浴露气味传了出来。 邵离音望着卫生间的方向,愣神了半天,他也搞不懂怎么就把这个小孩儿领了回来。 大概是十八岁的生日,总得有点什么是不一样的吧。 他无奈一笑,起身从冰箱里把那份炒饭拿了出来,拧了拧几乎没怎么开过火的煤气灶,还好可以打开。 把炒饭翻炒了几下,重新盛回了快餐盒里。 刚放到小桌上,小孩儿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洗干净了的小孩儿看着还是很白皙的。宽大的T恤直接垂到了大腿的位置,站在那里,水汽迷蒙的双眼盯着邵离音略显局促。 邵离音也就扫过一眼,就朝桌上的炒饭示意:“一个小蛋糕吃不饱吧?过来再吃一点?” 小孩儿犹豫了片刻,还是挪了过去。 家里就那么一张小塑料凳子,邵离音起身靠到了床上随手翻着放在床头的一本书。 眼睛落在书上,余光瞧见小孩儿挪到了凳子上,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面就端起了快餐盒子。 原本以为对方会是一阵狼吞虎咽,却不想是拿着筷子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喂着。 邵离音心里笑了一阵,瞧着是一个蛋糕就能吃饱了,不怎么吃得下饭了。 看着书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琢磨着等他放了筷子自己去吃几口。 起身却发现,对方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竟也把一整份吃完了! 这会儿拿着筷子,正把盒子上沾着的,一粒一粒的米,炒散的鸡蛋花子,甚至是葱花,一点一点地夹起来往嘴里放。 这是,还没吃饱? 原本准备去桌边扒拉两口的邵离音对上了小孩儿歪着头看他的双眼…… “我……去卫生间……”木着一张脸和两条腿就挪进了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出来拿着钥匙就看着小孩儿:“吃饱了吧,我送你下楼。” 邵离音住在四楼,一路走到一楼,他刷了门卡,拉开了防盗门,示意小孩儿可以出去了。 小孩儿跟在他后面磨磨蹭蹭地挪出了门外,邵离音就松了手,自动铁门一点点就要合了上去。 眼看着要锁上了,一只瘦小的手抓住了门缝,又推了开,明亮又怯懦的眼睛盯着他。 说出了这一晚上第一句话:“我没地方去。你留下我,我可以给你洗衣拖地做饭,我还会挣钱。” 第2章 包子 那扇铁门最后还是被邵离音关上了。 他不是什么圣人大菩萨,要真是菩萨也是一个泥菩萨。 他自己也才十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攒了好几年也才攒了那么一点钱,还想给自己提升一下学历,就算是浑浑噩噩地等死,也得找点什么事情做才是。 读读书还可以,带小孩?这不是耽误人么! 更何况,这孩子身份来历都不清楚,指不定就给自己惹上了什么麻烦。 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缩在这个城中村里了。 这样劝慰着自己,却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凌晨三点才算入了睡。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懵的,晕晕乎乎地洗漱完套上了衣服就下了楼。 今天的工地上事情很多,师父五天前接的电梯安装,说好的十五天交期,临到头了,公司通知业主着急要用,突然就提前到了十天的,合同已经签下了。 师父在公司发了好大一通火,最后还是只能骂骂咧咧地带着他去了工地。 他现在还是个学徒,只能打打下手,兼职承担一下师父的出气筒。 因为这个赶工期的事情,他几乎每天都淹没在师父的谩骂声中。 上午骂公司下午骂业主,中间夹杂着骂骂厂家的电梯零件太难装。 他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过了一遍那些唾沫横飞的话,好做点心理准备。 顺手揉了一把睡得有些炸毛的头发,就打开了铁门,一下子就感觉被一道目光盯住了,如芒在背…… 一个小孩儿抱着膝盖蹲在门边,也不说什么话,就抬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就那么盯着他。 他稳了稳身形,松开了还扶着的铁门。 “咔哒”一声铁门锁上了,他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迈步直接就走开了。 一边走一边侧耳听着,身后没什么动静,小孩儿也没跟上来,还好还好! 来到了最常光顾的包子摊,老板看到了他就笑道:“小邵啊,老三样吧?” 邵离音笑着就掏出了手机扫码,输着金额的手指就停了一下,想了想,心里轻轻喟叹了一声,对着老板道:“老板,同样的,帮忙再包一份吧。”顿了顿,又道,“这份再多加一个包子。” 老板笑着就又拿了袋子开始装:“给同事带的?” 邵离音没有说什么,笑着付了钱,提着东西就又往回走了。 到了铁门边,小孩儿远远地看见了他,眼中先是不可思议,后又满是惊喜,“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邵离音没什么表情地把手上的一个袋子递给了他:“拿着吃吧,吃饱了就赶紧走了。我说了你这种情况去福利院也是可以的。我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勉勉强强够养活我自己,真没办法收留你。” 小孩儿接过了袋子,打开了看了看,一杯豆浆,一个茶叶蛋,两个包子。 什么话都没说,先拿了个包子出来。 邵离音刚准备转身走,小孩儿拿了个包子出来就把剩下的又放回到了他的手上。 邵离音忍不住地眉头挑了挑,这孩子,谢谢也不懂说,还挑三拣四了起来:“怎么,不爱吃?” 小孩儿摇了摇头,也不理他,双手捧着那个包子又在门边蹲着了。 邵离音也来了脾气,把递过来的袋子又扔回到了他手上:“你爱吃不吃,不吃就扔了!” 说着就走开了,莫名地烦躁了起来。 本来早上起床就磨叽了会儿,又因为送这么个早餐耽误了时间,到工地晚了只怕师父今天先问候的不是公司,是他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想着来上工了!你怎么不等着吃过午饭了再来呢!” 邵离音刚到工地还没见到师父人,先就听到了声音,他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师父光着膀子坐在井道底坑旁边,拿着大水壶灌水。 笑着就走过去把手上的早餐递了过去:“这哪能呢!这不是想着师父总念着我旁边那家包子铺的包子嘛,就去买了来给师父。师父还没吃早餐吧,您尝尝。” 师父的早餐向来都是茶水配馒头,馒头还在旁边的袋子装着,能省的时候,馒头通常会留到中午泡汤或者就水。 他想着师父必然是不会推拒包子,拿了包子便也不会再为难他了。 果然师父神色缓和了些,拿过了包子就吃了起来。 他也有眼力劲地先去把今天要安装的配件分门别类地摆好,需要用到的工具先准备着,只等着师父吃完了就可以直接来动手了。 许是吃了包子,师父今天心情还不错,一个上午骂骂咧咧的话都少了不少。 只是一个上午邵离音只觉得饥肠辘辘,间歇有些头晕目眩的。 本来昨晚就没吃上东西,包子又都给了师父,好在是师父也没有让他做什么很重的活,也就是递递工具拿拿配件再帮着抬个东西什么的。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到了面馆就先点了一份油泼面,只是邵离音的胃,就算是再饿,也还是如往常那般只能吃下一半。 师父瞅着他剩下的半碗,也如往常一样,直接倒到了自己的碗里:“你说你怎么每天跟个猫崽子似得,吃那么点可别是为了躲懒。” 边说着还边从自己的塑料袋里把馒头拿了出来,掰碎了放到碗里,沾着酱往嘴里喂。 邵离音看着师父,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昨晚那个小孩儿吃饭的模样,饭量大得惊人,吃得却是慢条斯理的,也不知道早上的包子他吃了还是扔了。 师父带着油渍的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真在想着躲懒?” 邵离音拧开了一瓶水慢慢喝着:“哪能呢,师父什么时候见我躲过懒?我在想着,咱这梯子,就剩五天了,真能装完了?” 师父撩起了最后一筷子面塞到了嘴里,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两张嘴唇油叽叽的蠕动,三下嚼完就咽了下去:“不能也要能。昨天请假,今天可不能早走了啊!加班搞,不然赔钱你去赔啊!” 擦了擦油亮嘴起身结了账就往工地走。 因为赶工期,中午也没休息就直接开干,一直干到了晚上九点,再施工下去会影响到周边居民休息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歇了下来,师父端着大茶壶喝水,看着邵离音一件一件地收捡着工具,就问着:“我说你小子怎么来工地的?” 邵离音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师父:“师父,我跟着您两年了,怎么想着问这个问题?”想了想,又担心是不是师父不要他了,“师父,如果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您可以提,我都可以学的。我饭量小,但我真不偷懒。” 师父掀了个白眼过去,盖上了茶壶盖:“我又没说你不好,就是看着你就总想起我家那崽子。刚高考完,一心想考去北京。你俩一般大,瞅着你就和他一个样,文文弱弱的,你就不像个混工地的人。” 邵离音没多说什么,只闷头收捡着工具,又把散落的零件归了位,瞧着没什么事了,就起了身:“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师父扬了扬手,让他快滚的意思。 这个点的公交算不上拥挤,但也没了坐,摇摇晃晃中,他抓着扶手都有点要打盹的意思。 公交车在村口的公交站停了下来,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慢慢往里走了,路过那堆吵吵嚷嚷的摊贩,又买了一份蛋炒饭。 到了门口掏钥匙的时候肩头一阵撕扯的疼,这才想起来,下午的时候,两块将近五百斤的钢板,再叫叉车耽误时间,师父一咬牙就拉着他一起扛了过去。 虽然大头都落在师父那边,他这边的肩头怕是也磨破了皮,这会儿的撕扯,是没注意伤口出了血,和肩头的衣服粘连到了一起。 干着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歇了一会儿,这会儿再伸手,衣服和伤口一下子扯开,衣料子磨着肩头竟是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他倒吸了一口气,换了只手准备再掏钥匙,就见着一抹阴影打在了眼前。 只当是同栋楼里的人回来了,他往旁边让了让步,想着让旁人先进。 让了半天没动静,掀了掀眼皮,就瞧见了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儿,身后还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 小孩儿望着他的眼中跳跃着光芒,欢喜地把袋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袋的塑料瓶子。 “我能挣钱,我只要一个住的地方。没住的地方,我捡的瓶子总会被别人拿走。” 邵离音有些懒懒地斜靠在墙边,或许是太累,也或许是肩头太痛,不想说话,就那么久久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儿。 小孩儿似乎铁了心的要进去,也那么望着他。 两人中间,穿过了来来往往、进楼出楼的人,每个人都会带着狐疑打量他们一眼。他们的眼中,却只有彼此。 终于,他动了动,往自己裤兜的方向看了看,开口道:“愣着干嘛,拿钥匙,开门啊。等着我伺候?” 第3章 炒饭 邵离音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有很严重的少爷病。 挑嘴,难伺候,胃还很娇弱。虽然伺候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就好像现在,明明很饿,但是又累又疼的情况下,他丝毫提不起食欲。 进屋就把蛋炒饭放到桌上,他看了看脱了鞋,光脚站在一旁的小孩儿:“晚饭吃了吗?” 小孩儿就缩在门边,在那个大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用塑料袋仔细包着的包子,邵离音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早上给他的包子。 小孩儿正准备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往嘴里喂,邵离音过去一把拿了过来,连着塑料袋一起,扔进了小桌旁的垃圾桶里,顺手又把桌上的炒饭往他跟前推了推:“吃这个吧。现在天气这么热,早上的包子闷到现在早坏了,回头再吃出病了。” 小孩儿的目光还落在垃圾桶里的那个包子上,邵离音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管他吃不吃,转过了身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肩头的伤口实在痛,衣服脱得稍微费力了一点,后来只能先脱下了左边的胳膊,再把头从衣领里弄出来,最后才慢慢把右边肩头上的衣料用手抬着,再把右边胳膊抽了出来。 衣服脱完,迅速退下了裤子,扔到了一个盆里,撒上了洗衣粉泡上,就进了卫生间开始冲澡了。 一天当中邵离音最喜欢的时间就是冲澡的时候。 他冲澡总是习惯性地先站在花洒底下闭上眼睛淋上三分钟的水。 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就那么让水淋着。水淋在身上,顺着肌肉、骨骼一路下滑,落到地上最后流进下水道。一起带走的除了灰尘,还有一天的疲惫。 淋完了水之后,他会先关了花洒,再打沐浴露和洗发水,这样能稍微省一点水。 待沐浴露抹均匀了,头发也搓洗得到位了,最后再打开花洒冲掉泡沫。 再出来的时候,浑身的疲惫都少了三分之二,整个人都会舒爽不少。 擦干了水渍,换上了干净的内裤,就从卫生间出来,洗完澡后的第一件事是把换下来的衣服搓洗掉。 当他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原来泡着衣服的盆里空空的,衣服和裤子挂在衣架上,衣架挂在贴在墙上的塑料挂钩上,水滴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 他抬了抬头,对上了站在一旁的小孩儿。 小孩儿抬眼望了望他,小声道:“我够不着,挂不上去。” 邵离音知道他说的是挂在阳台上面的那个晾衣杆上。 邵离音自己个高,一米八三,平时站上那个塑料凳再踮踮脚就挂上去了,所以也没有买那个撑杆。 他到房间,搬了那个小凳过来,站上去就把衣服挂上了,一边挂着,一边说道:“你不用做这些,我带你进来也不是要你做什么。” 衣服挂完,拿了块抹布擦了擦又把凳子放到了小桌边,看着桌子上还没动的炒饭,扭头看向小孩儿:“怎么没吃?” 小孩儿光着脚站在一旁,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脚背:“那包子没坏,我吃包子就可以了。” 邵离音闻言一皱眉,看向垃圾桶,果然,那包子没了。 他抬眼看了过去:“你……”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说他什么。 最后也只能吐出一口气:“以后别这样了,总吃坏了的东西不好,会生病的。你把这个吃了。” 小孩儿站着没动,他只当是他在一旁看着小孩儿不好意思。就转身来到了床边,收拾着床头有些散乱放着的书。 他从来没去过学校,但妈妈教他读过书,再加上他自己本身也聪明,前两年自考了大专的文凭,刚刚拿到毕业证,最近在考虑着再自考一个本科。 家里一共就这么十来平方米,一张床,一个布衣柜,一个小冰箱,再加上一个小方桌,也就剩下一些落脚的地了。 之前都是都是坐在塑料凳子上,在桌上写字,然后书都是堆在床头的。 最近因为这台梯子赶工期的原因,几乎没怎看过书了,七零八落的书堆着就显得有些乱了。 等他都收拾整齐了,那小孩儿还是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怎么?不爱吃?” 小孩儿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抬头,目光从他的肩头移动到了脸上而后开口:“你还没吃。” 邵离音手上顿了顿,看了看小孩儿。 这个小孩儿眼中总是透着一股坚定,就像刚刚在楼下一样,这小孩似乎总是有一股莫名的自信,知道他就一定会带他上来似的。 就像这会儿,好像,他不吃,他就一定不会吃。而这小破孩儿笃定,他一定会吃。 邵离音有些无奈,怎么好像他还被这个小孩儿拿捏了一般。 他坐了过去,把快餐盒子的盖子撕下来,然后把炒饭拨了两口出来后,把剩下的又推了过去:“吃吧。” 他在家里又翻找了半天,找出了一把小铁勺来,洗了洗,就自己吃了起来。 小孩儿还是那样斯斯文文的吃相,就那么半份炒饭,吃得神圣又庄重,最后照例是把饭盒上的米粒、蛋花和葱花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邵离音看着他,问道:“你中午吃了吗?” 小孩儿抬头看了看他,而后又点了点头。 “吃的什么?”邵离音追问。 小孩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回道:“鸡蛋。” “我早上买的那个?” 小孩儿没有说话了。 邵离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合着一个包子管早上,一个鸡蛋中午,还剩一个包子留着晚上。 那他要是早上没给他买,他今天是要饿一天? 他突然想起了六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他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小孩儿见他脸色沉了下来,没有说话,以为他是又要赶自己出去了,慌忙说道:“你不用管我吃的,我只要一个地方可以呆着就行,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的。” 好像是怕他不相信自己,指了指一旁的大袋子:“这一袋子的瓶子可以卖到十五块的。十五块钱可以够我好几天的生活了,然后我明天还可以再去捡。我也可以攒下钱的。” “你知道这份炒饭多少钱吗?” “啊?”小孩儿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然后想起来吃饭是要给钱的,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憋红了脸,“那个,我……十五够吗?我明天把瓶子卖了还你……”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份炒饭多少钱,他从来没有买过这样一份简单的炒饭。 “你知道你吃的包子,是多少钱一个吗?” 小孩儿的紧张突然就又转变成了昨晚那带着攻击的警惕。 他迅速站了起来,靠到了门边,抓着插栓,堵住了门,再抬头看向邵离音,眼里又是满满的警惕和坚决了,大有一把以身堵门,要开这扇门,除非把他揍一顿的架势。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你把我留下来,我就一定能还你。我不只是能捡瓶子,我还会去餐馆里洗碗,我也会去发传单。 只是前几天感冒了,那个餐馆就不让我去了。我现在好了,等我找到活了,我就都能还你了。 包括……” 他顿了顿,眼里已经含上了泪花,只是倔强地忍着没有让水珠滴下来:“包括那个小蛋糕。” 第4章 扶着 邵离音望着他那副奶凶小狗的模样,听他提起了那个小蛋糕,突然就失声地笑了起来:“你能养活自己,就是靠着抢别人的东西?” “我……”一句话噎得小孩儿满脸通红,但那事儿确实是他理亏,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那是……对不起,昨晚是我第一次……” 邵离音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买的一个蛋糕,还没来得尝个味道就没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说我运气不好,第一次抢就抢到了我头上。” 他瞧着小孩儿望着他的模样,又是内疚又是害怕,还带着警惕,那只手骨根根分明的手还紧紧地抓着门栓,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便有些卸力地上了床上:“今晚不赶你出去。 自己把桌子挪到旁边,找个地方躺下吧。对了,先去洗个澡,身上的衣服搓一把,明早能干,睡觉记得把灯都关了。” 这小孩儿肯定没少翻垃圾桶,身上的味儿不轻,还是他的那件T恤,原本是白色的,这会儿上面也是各种颜色都有了,纯白T恤成了彩绘,还是有味道的彩绘…… 他侧身躺在床上,面朝里,背对着小孩儿,侧耳听着,就听到了“咔哒”一声。 嘿,这小破孩儿,还知道反锁门!好像反锁了,他就不能把他丢出去了一般。 他这边没了动静,门口那边似乎就安下了心来,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脚底板轻轻点着地挪到阳台的方向,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不一会儿又是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折腾了这一通,已经快十二点了,邵离音着实犯了困,躺着躺着就有些迷糊了起来。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天边才刚刚泛着青。 工期实在赶,再加上天气热,通常早上能干的更多,也就是昨天他才还知道,师父每天是七点就已经在工地了。 他这个小工万万没有让师父加班,他躲清闲的道理。 所以今天的闹钟他定在了五点,他这边坐公交去工地还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从床上坐起来,晃了晃头,醒了醒神就下地,准备摸到门边的开关地方把灯打开,谁知一下地就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吓得他直接就彻底清醒了。 开了灯才看到被踢醒后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一个小孩儿。 他反应了足有一分钟,宕机的大脑才终于有些想起来,他昨晚领了个小孩儿回家。 小孩儿光溜溜地什么也没穿,就那么躺在地上。 瓷砖地板上也什么都没有,过瘦的小孩儿,那包着骨头的皮,胳膊肘和膝盖这些凸出的地方都被压出了一片红痕。 邵离音皱了眉:“你怎么什么都不穿?” 小孩儿还迷糊着:“衣服昨晚洗了……” “我是说内裤!内裤总要穿的啊!” 小孩儿歪着脑袋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邵离音明白了,合着不是他不穿,是他根本就没有…… 邵离音那肚子无名火又发不出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朝着阳台走去,边走边说:“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套好了衣服,就往外走:“底下一楼的门没钥匙开不了,你要出去,就尽量在八点左右的时候,那时候上班的人多,他们出去的时候,你跟着出去就行。”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晚上回来估计得十点,你如果还来……就那个时间等我吧。” 听到这句话,小孩儿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还没等说什么话出来,邵离音就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包子铺的老板老远看到他就招呼道:“小邵啊,今天这么早?” 邵离音笑道:“没办法,最近赶工期。” 说话间,包子铺老板已经递了袋子到他手上,他提着扫码的时候道:“叔,跟昨天一样,再加一份,多加一个包子。”想了想,改口道,“加两个吧,肉包。” 包子铺老板看着他打趣到:“这是给多少个同事带啊?” 邵离音提着袋子输了密码付完了钱道:“嗐,捡了一只小狗,能吃,脾气还差!走了,叔!” 包子铺的老板还一时没弄明白,人已经消失了。 邵离音三步并两步地回到了楼下,刚刷开防盗铁门就见小孩儿蹲在门后面,等着开门。 邵离音:“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了可以再睡会儿?” 小孩儿看到他就站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落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一句话问得他突然觉得自己上赶着送早餐送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一时有些不爽。 但是买都买了…… 就把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给你,有三个包子,早上吃饱点,中午管不了你,但是别往晚上留了,这天气到晚上真会坏。你要是能等,就等着我晚上给你带。” 交代完看着他又道:“真不回去睡会儿?这会儿天才麻麻亮,你这么早出去也捡不到什么。” 小孩儿拿着他递过去的包子,自己就拉开了铁门出去了:“这个点已经晚啦!我平时比这个早。很多晚上通宵的,那些烧烤摊,路边很多可以捡的塑料瓶子的,这点,有些街道的清洁阿姨已经出来了,能捡的已经不多了。” 说着还一脸可惜又透着心疼的模样。 邵离音懒得多劝他,手机上的APP传来了急促的震动,提醒着他要坐的那路公交还有两站就到了,他迈着大长腿就去赶公交了。 今天一天下来,收尾的时候,师父格外高兴:“今天不错!轿厢和对重都搞定了!后面就剩一些简单的收尾了。 他娘的,主体好了,明天咱慢慢搞,拖到第十天给他!不然,以后这破公司,就想着压缩我们工期了!” 邵离音心里也高兴,但实在没力气,收捡着工具都觉得两条胳膊是木着的,不受他控制地在打颤。 师父也知道今天一天的工作量对他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大了些,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一拍直接就让他往下倾了倾肩,就为了减一些落在肩上的力。 师父觉察到不对劲,拉开了他的领口,这才看到被磨烂了的伤口:“你这孩子,伤了怎么不说?” 邵离音拉下了师父的手:“没什么,就是破了皮而已,没耽误事儿就好了。” 说着话,最后一件工具收到了包里:“师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吧?” 师父接过了他手上的包:“行,回吧,路上注意安全。对了,明天不用那么早 ,中午前到就行,就是别让业主看着咱人没在这儿说闲话,明白吧。” “懂,谢了师父,您也早些回去。”说着话就朝着公交站走去。 公交车还没到,他靠着站牌歇了歇,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已经十点了,这会儿回去得十一点了。 他微微阖了阖眼,蓦地就想到了那个孩子,本来跟他说好了十点回去的,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不是又蹲在门口,有没有吃饭。 说起吃饭,又后悔早上给他多加了两个包子,就该只买一个,一个早上吃了就吃了,没吃饱拉倒。 买了三个,就那德行,指定另外两个都留着中午晚上吃了。 想着些有的没的,公交车就到了,末班车位置很充足,他定了个下车的闹钟,就准备眯个小盹儿。 只是坐了下来,浑身放松后,竟是酸疼得也没法眯着,到站后,下车两条腿竟还踉跄了一下。 他扶着站台的广告牌,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这身少爷病,还治不了了! 他能吃苦,能忍疼,但这身体总是比别人更容易受伤。 同样是在工地的,他总是比公司那些同事要白上几分,甚至他还是要跟着师父跑安装的,那些同事多是在室内维保。 同样是抬那些东西,搬那些对重块,师父光着膀子,肩头最多也就红一块,第二天就消了,到他这儿,他穿着衣服,都还能被磨破了皮。 也不怪那些同事总是拿他打趣,说他是空有细皮嫩肉的大少爷皮囊,偏偏少了投胎成大少爷的命。 他无奈又自嘲地摇了摇头,就起身准备往回走,刚松开,他的手就被人给牵住了,然后就被人放到了一个很是硌手的肩膀上。 “你可以扶着我。” 他低头,就见着一个小孩儿,那个他担心又把肉包子留到晚上吃的小孩儿。 看到这小孩儿,他问出的第一句话竟是:“早上的包子,吃完了吗?没有留到晚上吧?” “……”小孩儿一时无语,“吃完了。”顿了顿又道,“今天我请你吃蛋炒饭。” 他就那么扶着这个小孩儿,一步一步往自己住的筒子楼走。 其实也没有真的借什么力,但他就是不想松开手。 忘了有多久没有人跟他说,“你可以扶着我”了。 自己一个人太久,生病一个人,受伤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 突然有一天,有个孩子过来,跟他说,你可以扶着我,他就觉得不想松开了。 他不自觉地笑出了声,邵离音,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第5章 碘伏 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慢很安静,十一点的村子里,有些小摊卖完了已经回家了,电动车和人流也没**点的时候多了,比起往常的熙攘,这一刻竟是莫名的安静了不少 。 他们两个人这样并排着,难免显得拥挤,邵离音还是松开了小孩儿的手,把他推到了自己的前面,小孩儿也没有多墨迹,就在前面静静地走着,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好像怕他走丢了一般。 路过炒饭摊的时候,他停了停,想了想,还是准备买一份。还没开口,走在前面的小孩儿又回来了,拉着他就走:“都说了,今天我请你。” 他被小孩儿拉着,一下子又扯着了肩膀,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脸上疼得泛起了一阵惨白。 小孩儿盯着他的脸,咬了咬唇,就松开了扯着他的手,转而抓着他衣服的一角。 邵离音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转而扯了个笑出来:“你说你,突然过来,吓我一跳。” 小孩儿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也没说话。 他盯着小孩儿的后脑勺,那头枯黄的杂毛实在是有些长了,夏天顶着那样一头头发,估计得长虱子了,正好明天上午可以晚点,就给他剪个头发吧。 这样想着,就已经到了门口,他刷开了铁门,一路被男孩儿牵着上了四楼。 他住的是一层楼的最靠边的一间,那间的旁边,还有一个阳台,是公共空间,有人晒被子、衣服会晾在这个阳台。 这会儿那个阳台的角落放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袋口被人仔仔细细地系了绳,多出来的绳头又缠了几圈绑到了他房间那扇小窗户的铁栏杆上。 邵离音知道那是这个小孩儿今天捡的塑料瓶子,缠得那样仔细,想来是怕被别人拿了去。 他摇头笑着就去开门,敞开着门,让小孩儿自己去解开了绳子,慢慢把袋子拖了进来。 他自己进屋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先脱衣服洗澡。 安装电梯这个活儿,最简单但是也最累的,就是搬对重块这么个事儿。一个对重块砝码五十公斤,今天他来回搬上搬下地,搬了二十来块。 他捏了捏有些酸软发木的胳膊,看着还在忙活着那袋瓶子的小孩,莫名地就想着,这孩子估计还没五十公斤,提着这个小孩儿上上下下二十来趟是什么个感觉。 想着竟是没忍住,自己笑了起来,小孩儿抬头,他又立马收了笑,背过了身去,而后在一阵斯哈气中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冲下来的黑糊糊的混着汗水的泥土中,还有一丝丝泛着红的血。 肩上的伤原本不重,坏就坏在今天搬的那些五十公斤的砝码,砝码虽是提在手上的,但每一下都会扯一次伤口,光膀子也就罢了,偏偏他又不习惯在外面光着。 拉拉扯扯的,磨来磨去的,一个肩头竟是血渍呼啦的了。 他忍着疼冲了水,沐浴露小心地绕过了伤口的位置,冲完了澡出来,就见小孩儿靠在卫生间的门边等着他了。 他换下的衣服已经被小孩儿洗干净了。这会儿小孩儿还带着水珠的手上拿着一瓶碘伏和一卷纱布胶带。 他看着小孩儿手上的东西,第一反应是来路不明,想着脸色就有些阴了下来,语气中透着冷气:“哪儿来的?” 小孩儿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原地愣了一会儿。 他只当是小孩儿是因为被说中了,黑着脸就转身进去了:“我留着你,那是因为看你可怜。你若是总是这般,偷着抢着,我肯定是不能再留你。” 他走到了桌边,看到了桌上放着一盒蛋炒饭,也没什么食欲,他向来就是这样,白天的活干的重了,晚上基本都不会有什么胃口,再加上这会儿心里突然就堵上了一口气,更吃不下了。 小孩儿还站在阳台那里愣着,他斜眼看了过去,终归还是有些不忍:“今天太晚了,你过来吃了饭,今天先歇着吧,明天再走。” 半天没动静,他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了小孩儿眼里亮晶晶地,闪着的全是泪花,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要掉下来了,最后还是被他微微一仰头就咽了下去。 小孩儿走进了屋里,安安静静地把碘伏打开,又仔仔细细地把纱布一层一层地叠好,贴上医用胶布放到桌上,盯着邵离音的肩头位置。 目光猛地缩了一下,明明昨天还是一小块,怎么就一天,一个肩头就烂了,又打量回他放在桌上的那个小小一瓶的碘伏,琢磨着这小小一瓶是不是不太够用了。 最后目光移到了邵离音的脸上,认认真真说道:“这个不是抢的,也不是偷的。” 说着他又看向了桌上的蛋炒饭:“这个也不是抢的。” 邵离音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孩儿垂着头,没敢去看他:“那天抢你的,真的是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那天我已经饿了三天了,我以前都是一天一个馒头加一瓶水,我自己有一个瓶子,会去接一些自来水。 我一天能有十几块,但我一天一块钱就够了,我能攒下一些钱。之前我还找了餐馆和发传单的工作,我其实攒了一些钱的,就想攒够一个月的房租,因为没房子,我的瓶子我总看不住。 废品回收站晚上九点后就关门了,我9点后捡的,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总会被人拿走,我只要有间房子……我问过了,最便宜的房租是五百五十块,我已经攒够三百了。 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生病了,餐馆不要我了,发传单我也没力气了。 我以前也生病,忍忍就过去了,这次也是的,本来都快好了。 可是那天,我每天都会去看的,那个砖缝不会有人去,我的钱都放在那里,我没别的地方可以放,我只能放那里,我每天都会去看的,真的每天都去,可是那天去,就是没了,全都没了,我去找钱,然后我的瓶子也丢了……” 小孩儿说得语无伦次,每次都能咽下去的眼泪也再也咽不下去,就顺着眼眶滚落下来,打在了地板上。 “那天我太饿了,我连一块钱的都没了……我只要能吃一点东西,第二天我就会有力气了,我就能挣到钱了,蛋糕我一定会还你……” 邵离音看着小孩儿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地上砸着,不知怎的,就感觉都砸进了自己的心里。 明明这些都是自己的来时路,为何这会儿就本能地把人往坏处想了呢?他恼恨自己的口不择言,站起了身就过去把小孩儿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大概是知道了邵离音不会再把他赶出去,小孩儿哭的更委屈了,哭到最后直接躺在了邵离音的怀里抽抽搭搭,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邵离音已经把他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小孩儿整个趴在他的怀里,皮包骨的人抱着哪里都硌手,脑袋现在趴在他的胸口,他能看到小孩儿后脖颈上那凸出的一节一节的颈椎骨。 手指轻轻摩挲着,像哄着小孩儿入睡一般的轻声说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没饭吃了,以后生病不用忍了,以后都有地方住了。 刚刚是我说话重了,以后都不会再说你。” 说着话,他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手指轻轻地拂过,紧接着怀里的小孩儿动了动,从他腿上下来,就拿起了桌上的碘伏和棉签,就要动手往他的肩头消毒。 邵离音瞳孔一震就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刚哭过的小孩儿声音还带着鼻音:“这是最小瓶的,两块钱,纱布和胶带一共五块。这些一起是七块钱。棉棒是我找买药的阿姨要的,她答应送我的,不是我抢的。 昨天的瓶子再加上早上又捡了些,一共卖了十八块钱。这份炒饭是小份的,九块钱。还剩一块在这里。” 他把碘伏放到了桌上,又在袋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一个硬币,放到了桌上。 小孩儿站起了身,认真凝望着邵离音:“现在可以让我给你上药了吗?” 邵离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总不好承认,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害怕才躲的吗? 堂堂邵离音,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是怕了和医院有关的一切…… 他怕打针,讨厌消毒水和碘伏的味儿,怕那些冰凉的机器贴在身上的感觉,甚至怕吃药。 这,对一个小孩儿说出来,有点丢面子吧…… 他僵着一张脸,嘴角也扯着笑得勉强。 脸还僵着,突然就感觉到了肩头的刺痛! 这小鬼,趁他不注意就上手了! “你……!” “你不会是因为怕疼吧?” “你开什么玩笑?我会怕疼???” 在尊严面前,不是在医院,只是上个药的话,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忍一忍,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小破孩儿面前,他怎么也得端出一副长辈架势来才对。 第6章 内裤 小孩儿上药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把他弄疼了一般。 他也不是真的怕疼,就是心理上的一个砍,那点碘伏真撒上去了,也就是蚂蚁叮咬的酥麻感,跟白天那粘黏上再撕扯开的疼,不是一个级别。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塑料小凳上,盯着眼前两条筷子般的细腿和只见骨头不见肉的脚。 小孩儿其实不矮,细长的腿很长,一米六是有的,现在微微侧身站在他面前,还弯着点腰,两只手在他肩上捣鼓着,还时不时地吹着一口凉风过去,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疼一般。 他轻声笑了一下:“你还挺会照顾人。” 小孩儿手上顿了顿,但也就一瞬。邵离音刚抬头起来,小孩儿又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别动,最后一点碘伏用尽了,就感觉到一块软软的垫着棉花的纱布贴到了肩头。 “好了。”小孩儿让开了来。 邵离音侧头看了看肩,四四方方的一块纱布,被仔仔细细地用医用胶带固定着,隐约有些泛着黄色的药水透出来,包装手法瞧着还挺专业。 他活动活动了肩,揉一把小孩儿一头的杂毛:“好了,快吃饭吧!先去洗手。” 小孩儿顺从地去洗了手,但是也没坐下吃饭,就靠墙站在一旁。 邵离音抬头疑惑。 小孩儿说道:“我不饿,这是买给你的。” 邵离音:“……”你不饿,那刚刚像打鼓一般的咕噜声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我这时候都不怎么吃得下……”话没说完,瞧着小孩儿站在旁边,一副老僧入定,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就停了话头,打了饭盒,和昨晚一样,撕开了盖子,往盖子里拨了两口,剩下的又推了过去。 “来吧,这些给你。” 小孩儿犹豫着。 “我就吃得下这些,剩下的那些扔掉?” 小孩儿终于还是挪了过来,邵离音端着盖子上的两口饭起身到了床边坐着,空出了塑料小凳:“你坐这里,慢慢吃。” 邵离音的两口,也就是两口,吃完了就把盖子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起身去漱口刷了个牙,他看了看放在水池旁的牙刷、水杯和毛巾,总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琢磨了半晌没想明白,漱完口转身看到了正如朝圣般进食的小孩儿踩在地上的赤脚,突然就明白了。 他拿起钥匙,套上了那身当睡衣的T恤,就准备出门。 小孩儿放下碗慌忙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他被小孩儿的反应吓了一跳,而后失笑了起来:“这是我家,就算是看你不顺眼也是把你丢出去,还怕我跑了不成?你吃着,我买点东西一会儿就上来。” 他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自己怎么老被这么一个孩子给吓着了! 楼下的小超市是房东自己开着的,该有的日用百货也都还有,最大的好处就是为了迎合楼上三班倒的租户,都是通宵开着的。 邵离音去的时候,老板正在收银处支着的一把躺椅上打着小盹儿,挂在墙上的电视里还放着一些抗战的片子。 他拿了一些牙膏、牙刷、水杯、毛巾,最后又拿了一双塑料拖鞋,一个塑料小凳,到收银台敲了敲玻璃柜台,老板睁眼看了两眼就又闭上了:“唉,小邵啊,自己看着算吧。” “那行,叔,您睡着。”一边说着,一边照着上面的价格标签加了加算了个总数,就扫码付了钱。 小超市里面角落有个后门,楼里的租户多喜欢从后门下来,拿了东西又从后门回去,邵离音也是这样。 从收银台往后门走,快到门边的时候,竟是在一个角落里还看到了有男士内裤在卖,估计是买的人少,就被老板塞到着角落了。 邵离音伸手就拿了一盒,又转回到收银台,扫码付了就从后门出去直接上了楼。 打开门却见着里面空空荡荡地,桌上的炒饭还没吃完,小孩儿不知所踪,他放下了手上的塑料袋,看了一圈,小孩儿的那个大编织袋还在。 “这小屁孩儿!”他打开了门又出去找了起来,“净会添乱。” 邵离音觉得自己这五六年没有发过的脾气,就是攒着等着几天的。 刚到一楼看到那个在铁门旁蹲着的小孩儿,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是说着让你等着,蹲这里干嘛?” 小孩儿委屈巴巴地站起来,眼圈还红红的,一看就是又咽了好几回的泪花下去:“我看你半天没回来……” 邵离音拿起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满打满算从我出门到回去,也不超过二十分钟,怎么就成半天了?” “我……”小孩儿一脸委屈,“我就是感觉过了好久……” 脚上还光着,一紧张就一只脚踩上另一只脚的脚背,踩得乌漆嘛黑的。 偏偏他又看不得小孩儿这副模样,所有的气在肚子里转了两个圈,又实在不忍心发出来。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家伙的,这是讨债来了,只能气鼓鼓地扔了两个字:“回家!” 转身就上了楼,身后是小孩儿颠颠儿地跟着的声音。 进屋就先拎着小孩儿去冲了一个脚,冲下来的水都是黑的,再上手一搓,搓出了一层泥:“你说你,我记的昨晚让你洗澡了啊,你洗了个啥!” 小孩儿没好意思说,昨晚也搓了一层出来,只是这日积月累的,也不是一天能搓掉的,想了半天说了一句:“今天还没洗,这是今天的。” 邵离音:“……” 最后干脆直接冲上了身体,动手把他的前胸后背都搓了一个遍,只是,搓着搓着,总不敢用力,哪哪都是骨头,整个人窄得很,他一手拿着花洒冲着,一手轻轻地搓着,就怕一个用力把哪里给捏断了。 他不敢用力,小孩儿就难受得紧,只感觉身上被他摸得痒痒的,最后实在受不住了一把拿过了花洒,躲开了:“我自己来。” 邵离音也没多说,直接就出来了,把买的东西拿了出来,拖鞋和毛巾直接拿出来递了进去:“一会儿洗完了用这个毛巾擦,还有,这个拖鞋,不知道你穿多大的,我瞧着你应该还会长,就往大了买,在家里就先将就着穿。” 小孩儿背对着他,认真搓着泥,也没说话,也没伸手接毛巾。他就自己挂到了墙上的挂钩上了。 又把那盒内裤打开,里面是三条,他打了一盆清水,透了一遍,用力拧干了水份,两条挂了起来,手上拿着一条,四处看了看,最后走到了家里仅有的那个电风扇面前,一边用手捏着,一边放在电风扇前吹着。 小孩儿出来的时候,又是光溜溜地。 邵离音是真受不了,刚看上一眼就挪开了目光,把手上的内裤放到了风扇头上,让它自己吹着,就到衣柜摸出了一条裤子丢了过去:“先把这个穿上。这个内裤一会儿吹干了你再换上。阳台上还有两条,都是你的,是新的。干了就穿。” 他看着小孩儿红着的眼眶,就回过了头,语重心长道:“以后要记得穿内裤知道吗,裤子里面也是要穿的。” 桌上剩的半盒饭他也没打算让小孩儿吃了,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吃了也不会舒服,他收了收放进了冰箱,准备明天热热再吃。 收完回头,就看着小孩儿手捏着裤腰,脚上堆摞着一大截长出来的裤腿。 邵离音也是身上没几两肉的瘦高的身形,却没想到这裤子的腰口小孩儿身上是挂也挂不住。 他看了两眼,就移开了,把小木桌挪到了一旁,擦了擦地板,就从床上扯下来一个薄被,铺平折叠了两下,自己就到了门口开关的位置。 “躺下吧,我关灯。” 看着小孩儿捏着裤腰就老老实实地在薄被上躺了下来,他关了灯就自己也摸上了床。 直到躺上床,他才彻底浑身放松了下来,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这一天一夜,折腾得够呛! 意识迷糊间,他隐约听到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邵离音。离别之音的离音。” 第7章 有家 这一觉邵离音睡得不安稳,主要还是浑身的酸疼,迷糊着意识,但是稍微一动身,肌肉的酸胀总会让他醒过来。 以前不是没有搬过砝码,坏就坏在前两天的那两块五百斤的钢板,身体还没歇过来,第二天就上了强度。 就在这样醒醒睡睡的交替中,直到三四点的时候,才彻底顶不住,沉睡了过去。 他是被日光晃醒的,九点钟的日光透过小窗户打到了床上。 醒来的时候屋里没有小孩儿的身影,床尾放着整齐叠着的那个薄被和他的那条裤子。 角落的那个大袋子也不在了,他想着小孩儿该是又出去捡瓶子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一时被那阵酸爽刺激得一阵激灵,直冲天灵盖,整个人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抬起了左手用力的捏了捏酸胀的右臂肌肉,企图让自己适应这种酸疼,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旁的小桌上还有张纸条。 “想不到这小家伙还会写字呢!”他过去拿了起来,嘴角就笑了开来,“字还挺好看!” 是很俊秀的字,应该是读过书的,还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的字。 【我先出去了,晚上我还回来。】 笑着的嘴角突然就抽了抽,这是在通知我?你还不如不写这么一张条儿! 放下了纸条他就去洗漱了,然后打开了冰箱,昨晚剩的半份饭热了热,一边吃着一边就想着,早上也没给这小家伙买早餐,这会儿饿着呢吧? 想着又觉得自己挺搞笑的,真当起人爸妈来了! 对自己无语地摇了摇头,把饭两口扒进嘴里,带着垃圾就下楼了。 到工地的时候,十点出头,他没想到师父已经光着膀子大汗淋漓了。 每一层的电梯门配件,师父已经摆到门洞旁边,就等着他过来一起装了。 那摆放配件的活,本该是他做的。他慌忙过去就想拿过师父扛在肩上的门板:“师父,您不是说今天晚点么,下次您什么时候过来,告诉我就行。” 师父擦了一把汗,看他一眼,并没给他,自己扛了过去放下:“你小子要眼里有活,还用得着我开口?” 话不好听,语气里却没有责备。 和师父相处了两年了,师父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便只低头扶着门,帮着师父卸下来,然后递着工具。 装门算不上重活,到晚上八点的时候就已经装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明天能装完,师父就冲他招了招手:“今天先这样吧,收拾收拾准备回了。” 他捡完了工具,把工具包递过去的时候,师父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玻璃瓶,他还没看清是什么,一股浓烈的药酒味儿就先窜了过来。 师父看他愣着,又骂骂咧咧起来:“怎么?还嫌弃?” “没……” “管用,你要不是我亲徒儿我还舍不得呢!”师父赏他一个白眼,“看你今天胳膊都使不上力,这药酒拿回去,哪儿疼抹哪儿,明天就能好大半!” 想到了什么又交待了一句:“有伤口破皮的地方别碰到了!” 他心里暖着,收了药酒瓶,放进了裤兜,也只能说句“谢谢师父”。 师父嫌弃地摆了摆手:“收起这副书袋子的酸气,赶紧走了!” 他也不墨迹,又谢了师父直接就过去上了公交。 今天比平时早了一点,下车后路过一个卖衣服的地摊儿,就停了下来,一旁的纸牌上写着全场一百元三件。 都走过了鬼使神差地又折了回去。 他摸着看了看,又在脑袋里想了想小孩儿那身形,挑了两件短袖T恤,又看了看牛仔裤:“老板,一百元四件吧!” 老板什么也没说,赏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去。 他也懒得体会,继续说着:“那五十两件吧。就两件T恤,T恤比牛仔裤便宜吧?” 老板没什么好语气:“我送你两件你要不要啊?” 他还真认真想了想:“也行……那我拿两条裤子,你送我两件T恤。” 老板:“……”这人瞧着一副学生样,莫不是个白痴吧? 懒得搭理他,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邵离音不管老板怎么想他,也不走,就赖在摊前,认真翻看着手上的衣服:“老板,我说真的,诚心想买的,你就算我五十吧。” 老板被他磨得也是不耐烦:“一百一,你拿四件走。” 在心里算了算:“一百零五吧!” 老板:“……!”站起身,就差拎着自己坐的小凳砸人了。 “好好好就一百一!两件T恤,两条裤子!”邵离音迅速扫了码,拿了个袋子,又把自己早看好的衣服裤子卷起来就边走边装,生怕老板反悔了。 提着袋子路过炒饭摊,又买了一份炒饭,多加了两块钱,让老板多放了些米饭。 等着炒饭的空隙,他看着刚付完款,微信零钱里面剩的余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养小孩儿真挺费钱,这两天花了他半个月的生活费了! 提着炒饭,到了楼前,想了想就靠在门边,等着了。 这小家伙还没钥匙,也不知道几点回来,这样你等我我等你的也不是个办法,就又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配钥匙的小店,准备配把钥匙。 结果刚出了楼前的巷子转个弯就看到了拖着袋子的小孩,膝盖和胳膊都破着皮,他走过去一把拉起来看了看,拧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小孩儿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愣了愣就把手拿了下来:“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邵离音没好气的回道:“我早回来你还不开心了?……你在这儿等我会儿。” 说着就去了旁边的药店,又买了些碘伏和纱布就回来了,小孩儿看着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小声说道:“我不用这些。以前也经常伤的,两天就能好了。” 邵离音斜眼看了看小孩儿,他觉得这小孩儿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说得惨兮兮地,让他更不好把他赶走。 如此想着就觉得垂着头的小孩儿做了一副越发可怜兮兮的卖惨模样,就越觉得自己是不是上了当。 再把人赶出去是不是就承认自己真上当了? 这样想着人就已经进了屋,还自觉地换上了昨晚他买的的那双塑料拖鞋。 “先去洗澡。”他有些闷声地吩咐着,当都上了,还能怎么着? 小孩儿垂着头,听话地就进去了卫生间。 邵离音一边听着水声,一边把家里的地板、桌子都擦了擦,这次小孩儿出来的时候,总算是穿着内裤了。手上还拿着刚刚换下来洗好的衣服。 他把装着新衣服的袋子递给了小孩儿,自己又拿着他手上的衣服,垫了凳子就挂了上去。 然后就开始上手脱衣服准备去洗澡了,边脱边说着:“先换上衣服,桌上的炒饭吃了。等我洗好出来一会儿带你下去逛逛。” “逛逛?” 邵离音扭头看着他:“不懂?” “懂。”但是不理解…… 邵离音也不想多解释:“先吃饭吧,我去洗澡。”说着就进了卫生间开始放水冲洗。 出来的时候,小孩儿已经套上了衣服,满眼都是闪着的光芒,一会儿认真地捋了捋牛仔裤上的褶皱,一会儿又拉了拉身上的T恤。 T恤在身上稍微宽松了点,坐着就有点堆着,他就又站了起来,把堆着的下摆用手掌捋了捋,生怕把衣服弄皱了。 邵离音有些失笑起来,二十来块钱的地摊货愣是让他穿出了两千块的珍重感来。 “你要不把它脱下来,上三炷香当个祖宗供起来?” 小孩儿听到了邵离音的声音,抬起了头,就红了脸:“这衣服多少钱,我会还你的。” “你还算得挺清楚!”说着就又把自己那件旧T恤套上,望着桌上还没动的饭,“赶紧把饭吃了,等你吃完我们出去。” 小孩儿望着他:“你一起。” 就知道是这样,邵离音也不意外,按照老样子,撕了盖子拨了两口下来。 小孩儿吃得斯文,但是不墨迹,一份饭吃完五分钟的时间刚刚好。 邵离音把空盒子收进了垃圾袋,就带着他出了门。 平时没什么事他也很少出门,一般只有目的很明确的时候才会出门,比如今天晚上。 他先带着小孩儿进了一家快剪店,十二块钱理个头,把小孩儿按在椅子上,三两下那一头杂毛总算是清理掉了。 剪头的空荡,他出去旁边配钥匙的小店儿配了一把房间钥匙,一楼那个防盗铁门的门卡得找房东领。 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孩儿仿佛是还不太习惯,摸了摸那一寸左右的头发,盯着镜子里看了半天。 邵离音也看着镜子里的小孩儿,小孩儿长得是很秀气的模样,红唇黑眼高鼻梁,就是瘦的有些脱了相,但是骨相是极其好看的,棱角分明,线条流畅。仔细看,秀气的五官在这些线条的勾勒下,多了几分疏离和冷硬。 说起来,真不比手机店里那些拿着一个手机摆造型海报上的明星们差。 他笑着恼火自己想得远了些,看着还在发愣的小孩儿,一胳膊就揽着人出来了:“怎么?没见过这么帅的自己?” 小孩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有些短的头发,低头没说话。 邵离音也不在意他回不回话,领着小孩儿出来就又进了一家运动品牌店。 说品牌也不是什么大品牌,平民的牌子,他进去主要是买鞋,一两百左右的。 他对衣服没什么要求,但是鞋子总会买得稍微好一些。 这小孩儿估计是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走着的,摊上二三十的鞋子,不舒服不说,可能穿不到几天就坏了。 小孩儿现在脚上的鞋子,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之前买的穿了太久,还是他在外面哪里捡来的,底和面也就勉强算是还连着的。 他挑了一双过来,递到了小孩儿跟前:“试试看,我不知道你的鞋码。” 小孩儿往后挪了挪,没有伸手接。 他拉着小孩儿就按到了换鞋凳上,自己动手给他穿了起来,小孩儿一直缩着脚,奈何力气没有他的大。 塞进去之后,空空荡荡的,他起身麻烦导购去找了一双小一码的,拿到了鞋子一伸手凳子上没了人,看了一圈就见小孩儿站在店外面等着了。 他着实有些无语,跟着身后的导购说了声抱歉,就拉着孩子往里走,小孩儿还往后躲,邵离音说:“你要想走我不拦着,家里那些东西收拾收拾,以后都别进来了!” 小孩儿这才抿着嘴被拉了进去。 最后在导购的帮忙下,终于是买到了一双合脚的,一百五十三块钱。 那双破鞋出了店门就被邵离音扔进了垃圾桶里,小孩儿一路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我说你这小孩儿,我花钱给你买的,你还给我甩脸子了!” 小孩儿反驳着:“我没有,我就是觉得,没必要穿这么好的,我那鞋也还能穿……” “这么好的是多好的?能穿是怎么个穿法,是不是只要鞋底还在,你拿根绳子缠一缠也能穿?” 小孩儿没说话了。 邵离音不高兴了:“我既然留了你,那你就是有家了,有家的人,哪里还有让你继续像个流浪汉的样子? 若是这样,你趁早出去。我给你个地儿,每天把瓶子放这里,你给我租金,我就充当个你的仓库。你要是想这样子,我也不介意,还能分担一点房租……” 邵离音还絮絮叨叨着,身边突然就没了人影。 他一回头,就看到小孩儿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愣着,不知道是哪句话又惹到他了,眼里闪着泪花子。 他属实头疼,又不想花力气去哄着了,就那么站着和他对望。 这小破脾气,还真惯着他了! 邵离音还想着和他比个定力,看看到底谁比谁能忍,结果那小孩儿就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来,然后两条瘦长的胳膊就圈住了他的腰身。 这会儿换他愣住了…… “你……这是你发火的方式?” 小孩儿把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抬头看着他,看了半晌,满眼的泪花,只说了四个字出来:“我有家了……” 第8章 回家 属于城中村特有的拥挤,在晚上九点十点的时候达到顶峰。 一条几百米的道上,电动车的滴滴声,摊贩上的油炸声、铁锅铁铲碰撞声、扬声器里的叫卖声还有一旁生鲜超市里面机械又高昂的特价促销声,各种声音交织相会,错落嘈杂。 需要侧身才能走过的行人,疯狂往行人手里塞、然后又被人随手扔掉的小广告,还有那飘散在夏日空中的汗臭和混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的小吃味儿。 这一切描绘出了一副喧闹又嘈杂的市井烟火。 然而此刻邵离音的世界里,是一片寂静。 身边川流不息,世界熙熙攘攘,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胸前慢慢变得洇湿的衣服,抱着他抽抽搭搭的身体,在告诉着他,他被需要着。 因为怔愣而微微张开在两侧的手一时无处安放。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他往常最常流连的川味卤菜摊上的味道,他嘴角不知何时就扬了起来,眉眼弯了起来,无处安放的手抬起来,抚上了怀里小孩儿那有些扎手的寸头上,一下一下。 “想吃鸡爪吗?” 小孩儿仰起了头,红着鼻头和眼睛,看向他,满眼疑惑。 “走吧。”他来到了那个摊前,花了十块钱买了三个卤鸡爪。 转头看向还抽搭着鼻子的小孩儿,拉上了他的手:“回家。” 这是第一次,他把“回家”说得如此郑重。 打开了房门,往常小孩儿那双破鞋都被放在门外,这次换上了拖鞋,小孩儿认认真真地把脱下来洁白的运动鞋拿在手上,拿进屋,又找了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把边上粘的灰擦掉,然后一脸虔诚地放到了门口的墙边。 邵离音不急也不恼,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含着浅笑,看着小孩儿做完那一切,然后招呼着小孩儿洗了手过来坐到了小凳上。 自己拿了一个鸡爪,剩下的两个推到了小孩儿面前。 他不吃香菜,不吃蒜,不吃花生,能接受一点葱花,喜欢凉拌进去的黄瓜丝。 但是考虑到小孩儿,香菜、蒜泥和花生也让老板放了。 买的时候,老板抬眼打量他一眼,似乎在琢磨要不要给他。这些配菜加一起都快淹没鸡爪了! 邵离音神色淡定,老板摔摔打打,到底还是把三个鸡爪装给他了。 这会儿他戴着一次性手套,拿起了一个鸡爪,仔仔细细地把粘在上面的蒜泥、香菜还有脱落的花生皮弄下来,然后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往下嚼。 他吃东西向来斯文,小孩儿和他比起来,则是斯文中又多了一份隆重。 他舌尖灵活地捋出来一小节指骨放到了铺在桌上的小塑料袋里,看着小孩儿先把葱花和香菜舔进了嘴里,才开始咬鸡爪。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小孩儿先是愣了愣,而后软了脊背下来,嚼了两口,回道:“我没有名字,你给我取一个吧。” 邵离音很是吃惊:“怎么可能,我瞧你写的字,该是上过学的,既然上过学,又怎么会没有名字?” 小孩儿垂着头,邵离音坐在比桌子还要高上一点的床边,只能看到那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射出了一大片的阴影,盖住了整只眼睛,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小孩儿沉默了半晌,低头啃着鸡爪,还是坚持道:“我没有名字。” 邵离音盯着他,也没有再追问,就像他不想别人深究他的过往一样,别人不想,他便适可而止。 看着小孩儿啃完了手上的鸡爪,就垂头坐在那里不动了,他伸手拿起了盒子里剩下的那只:“抬头,啊——” “啊?”小孩儿抬起了头,他一下就把鸡爪塞进了那微微张着的嘴里。 小孩儿愣了片刻,叨着鸡爪,眼里又蓄上了泪花。 邵离音慌忙开口道:“憋下去啊!” 小孩儿真就听话地把泪花咽了下去。 邵离音笑道:“你这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真是收放自如!” 小孩儿依旧闷闷地,大概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不开心的事,整个人是个大写的emo…… 邵离音想了想:“小孩儿,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小孩儿抬起了头,看着他。 他放下了手上被嗦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摘下了一次性手套,那只瘦长白皙但是布满了小茧和伤口的手伸在小孩儿眼前,五指张开,掌心向着小孩儿。 “看好——” 故作神秘的语气,大张的五指在小孩儿眼前一边顺时针旋转一边从小拇指开始逐个收紧最后握成了一个拳。 小孩儿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拳头。 他神秘一笑:“别眨眼!” 小孩儿便瞪圆了眼珠。 随着紧握的拳缓缓松开,小孩儿仔细地盯着平摊开的手掌,五指修长、掌纹细腻,除了东一下西一下的小伤口,确定什么都没有…… 看到眼睛发酸,又不敢眨眼,紧接着一阵有味道的风迎面而来,他抬头…… 邵离音吹一口气,带着卤鸡爪味道的风吹倒了他的脸上。 “笑——来!” 小孩儿:………… 邵离音接着提高了音量:“笑!哈!” “…………哈。哈。”小孩儿沉默一瞬,配合着干笑两声,而后似乎又无语自己为什么会配合这么白痴的做法,和邵离音两人大眼瞪小眼。 人在尴尬至极,真的会大笑起来,跟着那两声干笑之后,是一秒的冷场,而后是一阵停不下来莫名其妙的傻笑,是一串“哈哈”的大笑,两人笑得浑身颤个不停。 这个夜,这栋筒子楼,这间寂静两年的402,发出了一阵里面的主人自己都说不明白的笑,久久未歇。 不知笑了多久,邵离音眉眼弯弯,看着笑红了脸、眼里闪着光芒的小孩。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了。 有太多年,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他知道该怎样隐藏自己,在做自己和融入身边人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他习惯维持着一个假面,时常带着浅笑,只是这世间好像再没什么事是可以让他真的能开怀大笑起来。 拿到自考专科的毕业证时,他以为自己能高兴一下,可是他看着那张纸,只有一种麻木不仁的感觉。 就好像,活着,往前走,只是一项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一般。 于是他又决定自考本科,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笑来。”他轻声说道。 小孩儿停下了笑,看着他,面色泛着微红,笑意还留在眼角。 “笑来。”他又重复了一遍,“以后,就叫笑来吧。” 茕茕孑立许多年,等到了笑来等到了你。 第9章 笑来 “笑来,你姓什么?”刷完牙洗完脸准备睡觉前,邵离音给笑来擦着磕破了皮的手肘和膝盖。 有了名字总得有个姓,他不好随便给人冠个姓,这孩子上过学,读过书,是有正经家庭和姓名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丢了名字,但是姓,总是要尊重的。 笑来低头看着因为腿长,原本蹲着,这会儿半跪在地上帮他上药的邵离音。 “邵。” 邵离音的手顿了顿,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眸:“和我一个姓,这么巧?” 笑来看着他:“就是你的姓。给我你的姓。” 邵离音又低头认真贴着纱布起来:“别闹。姓哪能随便跟人姓的。快点,你读书的时候姓什么?” 笑来又不说话了。 贴好了一只膝盖,邵离音挺了挺弓了许久有点酸的腰身后,又俯身换了另一只膝盖。 “我就想跟你一个姓。”小孩儿挺倔强。 邵离音笑了,还能犟过我了?好歹比你大……大几岁来着? 于是不再纠结姓的问题,新的问题出来了:“你今年多大?” “十五。”这会儿小孩回答的挺快。 邵离音:“……” 手上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笑来的腿缩了缩。 邵离音回神:“啊……抱歉。我,以为你才十岁出头。” 这小孩儿实在小,身板小,体型小,模样小,比起十五岁的少年,总是感觉发育不良。 好吧……他也确实发育不良…… “那你姓什么。”邵离音出其不意地又问道。 笑来盯着邵离音的头顶,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童。松下问童子的童。” 邵离音笑了:“多好的姓,还是个文化人呢!以后就叫童笑来了!” 童笑来闷不做声了许久,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这是福利院院长的姓。以后我一定会改过来,等我十八岁,我就给自己上户口,邵童笑来。” 邵离音一把甩开了刚贴好纱布的膝盖,站起了身,扯过了手肘继续:“少童笑来,我还老童笑来呢!亏你想得出来!” 邵离音手上动着,心中却涌上一股酸楚的感觉,他低着头,小心地问着:“你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他们,对你们不好?”邵离音想着,这或许是他不愿意去福利院的原因? “童院长很好,她是我们的妈妈。” 邵离音看着童笑来抿着嘴唇没有往下说的打算,也不再追问,贴好了最后一块纱布后,就把桌上的药酒扔了过去,让他帮自己擦胳膊。 原本只是让他擦个胳膊,结果童笑来擦完了胳膊又往后背上抹,抹得邵离音整个后背清清凉凉又有点麻酥酥的。 他一动,还被小屁孩儿训:“别动!” 小屁孩儿又开始了,邵离音觉得自己该拿出点长辈的威严了! 刚准备发作,就感觉背上摸过药酒的地方吹过来一阵一阵的凉风。 “背上都是红痕青紫。你不疼吗?” 这话一问出来,他又没脾气了。 他又看不见!他皮肤白,有点磕了碰了就会显得格外明显,最近总是抬抬捡捡,搬搬扛扛的,背上有点磕碰太正常了。 但也就看起来怪吓人的,真不怎么疼。 他拉过了童笑来的手,把药酒瓶子拿过来盖好盖子放下:“好了,这药酒又不管那些。那些痕迹就是看着吓人,还真不疼。” 说着就拉着童笑来一起去阳台洗了手,重新擦过了地板就又铺上了那层薄被。 屋里的床是一张1.5米的小床,挤下他们两个瘦子也不是挤不下,只是正热的时候,那么挤着还不如睡地板上舒服。 邵离音让童笑来去床上去,他不干,自己早早地就躺地上了,抬着大眼睛望着他说:“我睡了三年的地板,你突然让我睡床,我睡不着。” 邵离音不知道怎的,听到这话,又是鼻腔一酸,没再说话,关了灯就躺床上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地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挪到了墙边靠小窗的位置,阳台上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落了进来,就落在他的脸上。 邵离音起来瞧着蜷成一只虾米的童笑来,眉心微微蹙着。担心是灯光照着睡不好,准备把他往床边挪一挪,刚上手,突然就嘴角直抽搐…… 虾米的胸前,紧紧地抱着那双一百五十三元的运动鞋! 关键是他抽了半天还抽不出来,又担心把人弄醒了,想了想不折腾了,就找来了一块毛巾,准备把那扇磨砂的玻璃挡一挡,遮一下灯光。 结果刚盖上去,地上的小孩儿就不安稳了,五官蹙到了一起,身体蜷得更紧了,还隐隐地有些发颤了起来。 他担心是不是生病发烧了,蹲下身准备去探一下额头,一蹲身,毛巾掉了。 灯光重新落在脸上时,童笑来又平静了下来。 邵离音蹲在他旁边,盯着这孩子看了许久,明白这孩子是怕黑了。 他想了想,起身,试探着把屋里的灯打开,灯光一亮起来,小孩儿神色就舒展了许多,连微蹙的眉心都展开了,蜷着的身体也缓缓地打开了一些。 他颇有些无奈,还真带了个祖宗回家。 他的少爷毛病其中一点就是,睡眠质量很差。有点声响,有点亮光都能立马醒过来…… 他就这么亮着灯上了床,辗转反侧一个多小时,琢磨着横竖睡不着,不能白白的浪费了电,拿着床头的书就趴在小桌上写写算算。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他直接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是脸上还带着些水珠的童笑来。 邵离音轻拍着胸口:“你属猫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童笑来挺无语的:“我都刷完牙洗完脸,叫了你三遍了……” 邵离音恢复了平静,拿起了手机看了看,才四点:“我吵到你了吗?再去睡会儿。” 童笑来已经擦干了脸,把地上的被子叠好,又往身上套着前两天那件旧T恤:“我一直都是这个点,这个点出去才能捡到更多的瓶子。” 邵离音想劝点什么,但又觉得劝不住,也没多说,他翻了翻,在一本书里就翻出了一张夹在里面的一百块纸币,塞到了他手中。 童笑来躲着不要。 “拿着!”邵离音有些发了火,往他牛仔裤兜里塞,“你又没手机,我也没纸币,就这么一张。一百找零会数吧?” 童笑来点了点头:“我上过初中。” 邵离音嘴角微张:……倒是没看出,正儿八经读的书比我多。 他扭过了头,再看桌上的书更显得刺眼了:“早餐记得吃,不要太早,七八点的时候最好。中午别饿着,我晚上回来得晚,六点左右你自己要吃。吃饱,别省。” 说着就又从床上拿了童笑来昨晚穿的衣服丢了过去,强制性地把他身上的那件脏衣服脱了下来:“你都有自己的衣服了,还总穿我的衣服干嘛?我的更香还是怎么的?” 这么说着话就把新衣服给他套上了。 童笑来也不说话,就看着他折腾,折腾完了,到了门口一手扶着门,看着他,再开口,语气和眼神都透着一股坚定:“离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邵离音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离哥是谁? 再回过神来,那扇小木门已经被关上了。 他盯着门板看了半天。 每天都沉浸在“小邵小邵”的叫声里,突然有一天,有人叫他离哥……离哥…… 一直到工地上,他还沉浸在那声“离哥”里没转过神来。 离哥。 第10章 牛奶 “欸,你小子今天丢魂儿了?”邵离音被师父一手掌拍到后脑勺,“干活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怎么吃饭也没心思?” 邵离音正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被叫回了魂的就往嘴里喂了两口,眼睛瞟了桌上的菜两眼,夹了两根土豆丝。 今天中午是师父请,在一家快餐店点了三个菜,一盘回锅肉,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肉沫茄子。 肉沫茄子里面太多蒜泥,他不吃蒜,回锅肉里有几片胡萝卜,他不吃胡萝卜,也不爱豆瓣酱里那种大片的辣椒皮,最后能入口的也就几根土豆丝,他又不是那么能吃酸。 终于塞完一小碗饭之后,就放下了筷子。 师父看他放下了筷子,余光瞟了瞟,又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看着你就想起我家那崽子。” 邵离音刚想笑一笑回应一下,就听师父又冷哼了一声:“瘦得跟猴一样,还就不好好吃饭。” 如此一来,也不好再笑了,老实本分地回道:“早上多吃了点,这会就不怎么饿,师父您多吃点。” 说着还把回锅肉往师父面前推了推。 师父就着推过来的盘子就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应该是想起了儿子,眼里又含上了笑意:“你小子猜猜,今天为啥多加两个菜?” 邵离音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高兴,他也高兴,脑袋刚想起了那声“离哥”,又紧急把思绪拉了回来:“师父是因为有什么高兴的事?” 说着这个,就见师父整个脸上都开出花儿来了一般,一脸的骄傲,眼里溢满了笑意:“小崽子!你们都聪明,昨天高考成绩出来了,还真让他考北京去了,名牌大学呢!” “啊,恭喜恭喜,大哥真厉害,师父以后可是能享福了!” 却见着师父还没高兴完,就又满脸嫌弃:“这小崽子一心想往外面跑,这一南一北的,这下可是真随他意了,一年也不用见我这老头子一两面!” 邵离音笑着:“师父,这一般人想考去北京还考不进去呢!大哥以后有大出息,咱该高兴才是!” 师父嘴角扬着,扒完了最后一口饭,桌上三个盘子也空了,起身就去结账:“走了,不扯了,今天做一做,明天收个尾,就差不多了。这个工地完事,好好休息几天!” 邵离音拎着师父的大水壶跟在后面,他也想着休息一天,得给笑来去买个手机才好,不然他吃饭也不方便,也不知道这小破孩儿到底有没有去吃饭。 到了工地,因为不着急了,师父躺着眯一会儿,邵离音想着早点回去,就在旁边先做了一些一个人就能做的部分。 他十六岁跟着师父,两年的时间该会的都会了,甚至在电气线路方面他的悟性比旁人更高一些,再加上本身好学,公司有些维保的同事碰到的一些电气故障,排查一天排查不出来原因,他有时听一听故障情况,再看一看现场基本就能说出问题出在哪里。 只是因为年纪还不满十八,限制太多了,一些证书也考不了,公司也不敢让他独立上项目,只能一直是学徒的身份留在公司。 师父眯了一个小时起来的时候,邵离音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完了,再加上心情不错,效率就高。 本来今天只打算把门装完,结果还超额做了一些明天的活儿。 剩下的收尾,明天半天基本就能搞好了。 连续加班加点好几天,今天难得早,收工的时候才七点多,天都还是亮着的。 邵离音坐在公交上,看着渐次亮起的路灯,琢磨着今天的时间充裕,不然带着小孩儿去吃点正儿八经的饭菜吧。 小孩儿正在长身体,每天都是蛋炒饭,也是营养不良。 之前以为他才十来岁,觉得一米六也不算矮,结果都十五了,他十五的时候都一米七多了。 十五岁正是长个的年纪,这时候好好补补,应该还能窜一窜。 直到下了公交他还在琢磨着让童笑来长个这事儿。 路过那家每晚都有冰冷又机械的促销广播的生鲜超市的时候,他停了停,就走了进去。 他平生最讨厌的地方,菜市场,其次就是相当于菜市场的生鲜超市,还是这种又小又拥挤的生鲜超市。 他拧着眉走了进去,屏住呼吸绕过了大片的蔬菜、水产、肉类区域,终于是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提着就去了收银台。 到家童笑来还没回来,他先把东西放进了小冰箱,然后脱了衣服洗了个澡,又把衣服洗了,就坐在小凳上。 按了按,手机才八点出头,也不知道笑来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有个手机就方便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太贵,还是再等等吧。 从床头拿过了一本练习册,应用数学,很久没看了,今天难得有空,写写算算着,门就打开了。 一看时间竟是又快到了十点。他挠了挠头,这才感觉到肚子有些咕噜咕噜了。 帮着童笑来把袋子拖进来就问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先去洗澡。吃晚饭了吗?” 童笑来进屋的时候还没想着邵离音在家,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练习册,又移到了他的脸上摇了摇头。 邵离音有些嗔怪了:“啧,不是让你五六点的时候要吃?” 童笑来一边脱衣服,一边乜他一眼:“你自己从来都不吃,凭什么管我吃不吃?” 邵离音刚走到冰箱旁打开了冰箱门,捏住了牛奶,冷不丁被这么一反问,手突然就愣住了。 扭头看向童笑来,就觉得这孩子越看越蹬鼻子上脸了! 把牛奶“砰”地放到了桌上,语气不善:“你这孩子!就不能好好说话?是觉得我再不会赶你出去了是吧?” 童笑来看了看放在桌上因为放的人用力过大纸盒有些变形的牛奶,目光又移到了邵离音的脸上:“给我买的?” “给我自己的行不行啊!”邵离音赌气坐了下去,眼睛又重新盯着桌上的练习册却只感觉每个字符都在跳着,就是跳不进他的眼睛里去,又气鼓鼓地嚷道:“赶紧滚进去洗澡!” 身后的人一动不动。 他又瞪了过去:? “那你为什么放着不喝?” 邵离音:“……!童笑来!你要不要试试被我丢出去的滋味?” 在他上手之前,眼前的小孩儿一个眨眼钻进了卫生间,他总感觉刚刚闪进卫生间的那张脸上带着一个贱兮兮的、嘚瑟又欠揍的笑! 他被气得上头,完全坐不住,踱步到了阳台就准备把童笑来换下来的衣服洗一洗。 一掏裤兜又觉得更上火了,早上给他的一百块还原原本本的在兜里动也没动! 他三两下把衣服搓了晾起来,就斜斜地倚靠在了卫生间门边的墙上。 里面的水声哗啦哗啦,听着水声,他自己也冷静了下来。 笑来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与其说是在被他气的,倒不如说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双手抱胸,目光微微低垂,看着两块地砖之间的缝隙,就静静地等着。 里面的水声停了,听到了窸窸窣窣毛巾擦头发和身体的声音,然后门就打开了。 他抬头,刚洗完澡的少年,白皙精致,眉眼还漾着笑意。 童笑来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站在这里,微微愣了愣:“怎么站在这里?” 就又往屋里走了,一会儿就把那双鞋提了过来,仔仔细细擦了起来。 邵离音把手上的一百块递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童笑来只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擦着手上的鞋。 “你今天是怎么过的?”邵离音追问。 “早上九点卖了二十块钱。买了馒头。”童笑来实话实说。 邵离音沉默了半晌,一时又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其妙,这个孩子本就和他没关系,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管的有些多了。 他把钱又随手夹进了一本书了,把衣服丢了过去:“穿上,先出去吃饭。” 十点半,炒菜店也没什么菜了,最后也还是只炒了一盘小青菜,一盘豆芽,米饭两块钱一份,不限量,童笑来正在吃着第三碗。 邵离音的第一碗还摆在眼前,正拿着筷子数米粒。 累了吃不下,哪儿疼了吃不下,这会子受了气了他又吃不下。 他看着往嘴里就那么慢条斯理地吃着第三碗白米饭的童笑来,又看了看桌上没怎么动的青菜和豆芽,各夹了两筷子到他的碗里:“这两盘你是准备打包带回去?打包盒还得两块钱呢!” 童笑来顿了顿手,又看了看他碗里被筷子戳烂了的半碗米饭:“你为什么不吃?” 邵离音干脆直接放下了筷子:“被你气饱了。” 吃着饭的小屁孩儿竟叹了一口气,一筷子一筷子地也把碗里的饭和盘子的菜都炫进了肚子里。 邵离音看着他摸着肚子的模样便知道这家伙肯定撑着了,付完了钱也没直接回去,干脆带着他溜达了起来。 正好他也有些话想说说。 出了村口顺着大路往前走个两百米就有一个人工湖,绕着湖有一条健康跑道,专门给周围一些夜跑的市民们跑步用的。 两人就在这条跑道上靠边走着。 沉默着走了一段,邵离音就说道:“笑来,你还记得我决定留你下来的那天说了什么吗?” 没听到童笑来的回应,他不知道童笑来是不记得还是没注意,毕竟那时候小孩儿哭得挺忘情的。 他继续说着:“我说,你以后不会没饭吃了,以后生病不用忍了,以后都有地方住了。” 他用余光看了看身旁人的神色,好家伙,面无表情,看来是真完全没印象。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准备掏心掏肺一次:“笑来,我留下了你,就是要给你一个正常的生活。 那就是把你当亲弟弟的,我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的弟弟只能比我好,不能更差。 如果你还是这样,饥一餐饱一顿的,那我宁愿我从来没有留过你,也没认过你这个弟弟。” “那就别认,我不做你弟弟。”一直没吭声的童笑来突然说道。 邵离音:“……???!!!你要走?” “我不走。”童笑来停了下来,拉住了邵离音。对方被他拉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他盯着邵离音,眸光微颤,几度张口,准备说些什么,最后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眼眸里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清亮,干净,就和这个人一样。 最终还是别过了脸去,松开了手走到了他的前面。 “都不是一个姓,算哪门子弟弟。”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赌气的成分,邵离音有些头疼,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屁孩脾气这么臭呢! 快走两步追了上去:“笑来,刚吃饱饭,别走那么快。” 童笑来越走越快。 “你这小孩儿,怎么……” 童笑来停了,回头瞪着邵离音:“以后别叫我小孩儿了,我不小,你也就大我三岁。” 邵离音:……人不小看不出来,脾气不小倒是真的。 算了,自己留下的,再臭的脾气也得受着了。 跑道上的人稀稀拉拉差不多都回去了,邵离音拽着童笑来往回走了,他知道这家伙明早又是四点钟就要起的。 也不知道他没个闹钟,怎么能起那么早的。 揣兜里的牛奶,原本准备让童笑来吃完饭了喝的,结果看他吃得太饱,也就没拿出来。 这会儿到了家,琢磨着溜了一圈消得差不多了,就又拿了出来递了过去:“把这个喝了。 以后记得早上起床喝一盒,晚上睡觉喝一盒。早上我要是没起,出门的时候自己记得拿。” “不是给你自己买的?” 不仅脾气臭,还会阴阳怪气! “谁个矮谁喝,我一八三的个你想让我窜到一米九?”谁还不会阴阳了。 这句话可能真呛到他了,童笑来没说话了,拿着牛奶盒子,认认真真地喝了起来。 邵离音躺下了,想起了什么又坐了起来:“喝完记得刷牙,还有……不用关灯,关灯我睡不着。” 童笑来抬眼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他也没管那一眼到底是什么个意思,直接就躺下了。 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拿起了枕头旁的书假装看了两眼,然后就盖到了脸上,挡住了灯光。 昨晚基本算是一夜没睡,一天的强打精神,这会一眯就直接睡过去了,童笑来最后什么时候躺下的他都不清楚! 第11章 做饭 邵离音没想到这一觉能直接睡到六点被闹钟叫醒,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起床照例是眼睛先巡视一圈,童笑来人已经没在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 让他疑惑的是他记得自己明明是用书盖着脸睡的,怎么这会儿床头的书也都码的整整齐齐,一本翻开的都没有。 他只当是自己睡梦中给合上的,刷牙的时候还边乐着,自己这睡眠质量是日渐见好啊,一觉到天亮不说,都能梦游了。 都收拾完,出门前想起了什么,拉开冰箱门看了一眼,嘴角就扬了起来:“还不错,还记得拿!” 关上门就出去。 今天工地上就是收收尾的事,没什么活儿,所以师父到得也晚。 一个上午就忙活完了,剩下的就是跟文员交接一些现场数据和资料,然后等着调试、验收和出证了,所以下午师父就带着他回了公司歇着。 他们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就一个文员李姐在,其他人都出了外勤。 李姐叫李婷婷,正经大学本科毕业的,毕业就来公司,已经做了一年了。活泼开朗的性子,就爱拉着邵离音聊天,只要他在公司,李婷婷的小嘴就能巴拉巴拉不停。 就像这会儿,他们刚到门口,人还没进来,就听到了李婷婷的声音从里间传了过来:“小邵,好几天没见到人,可想死我了!” 师父在一旁打趣着他:“天天嚷着要追你的女娃,一会儿就得过来怨我把你按在工地不回来了!” 他拉开了玻璃门,一边让着师父先进去,一边略显无奈地回着:“师父饶了我吧,李姐男朋友就在楼上呢!” 师父进去休息室里歇着了,他放下了工具包就先来到了李婷婷的办公桌前,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很多的数据。 他又迅速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就递到了李婷婷的手上:“李姐,这次工地的数据。” 李婷婷脸上堆着笑就接了过来,随手放到了桌上:“就喜欢你这样的!只要是你做的工地,我做资料都快出一个小时出来!” 说着又盯着他的脸发呆:“啧啧啧,你要不是比我小那么多,我就踹了老齐追你啦!” 这话刚开始听,邵离音总能被吓到,后来就习惯了。这会儿他只礼貌地笑了笑,就准备去到休息室。 还没迈开步就又被叫住了:“等等等等,我可不是平白无故的想,是真有事找你!” 邵离音抬起了头略显疑惑:“怎么了李姐,有什么事吗?” “当然!”李婷婷笑得灿烂,“好事!”笑着又有些嗔怪,“你说你,过生日也不说一声,就自己闷着过。 要不是公司档案记着,我正好翻了翻,不然都不知道你满十八了,正好赶上了!要错过了又得等一年。” 邵离音看着她,等着她说重点。 就见李婷婷从一堆文件里面翻出了一张表格来递给了他:“电梯操作员证考试报名表,这个证下来,工资直接加一千,最关键的是你可以独立负责维保项目了,怎么样,姐想着你吧?” 邵离音拿着报名表,回头看了看师父,师父看着他笑着:“看我干嘛,赶紧填呀,你们脑子好,就得多学着!” 李婷婷笑着:“还得是我记着你,填吧!我记的你自考大专的证下来了吧,一切都是刚刚好!” 邵离音看了一眼,多考一个证反正没什么坏处,就开始填了。 李婷婷看着他,感叹着:“啧啧啧,人好看,字也好看,天理难容啊!” 邵离音只当是在打趣他,随口问道:“什么时候考?” “一个月后,和电梯安全管理员相差一周。” “安全管理员?”邵离音填写的笔顿了顿。 李婷婷看着他:“对呀,怎么了?那个证,考下来只能加五百块,我想着给你报个值钱点的!” 邵离音想了想:“那,能两个同时考吗?我考下来能加两个证的钱吗?” 李婷婷犹豫了一会儿:“可以是可以,就是,报名本来就拖了一会儿了,就一个月,你没什么时间准备了啊。” “没事,姐,你把安全管理员的报名表也给我吧,蛮报一下,万一就都过了呢!”邵离音也半开玩笑地说着。 “那行吧!”李婷婷说着就又抽了张报名表过去,“你填,填完给我,我录系统去。” 新教材还得一周才能拿到,下班前他找李婷婷在公司翻了翻,找了些之前他们用过的旧教材, 李婷婷提醒他,关于特种设备的一些规范、标准每年都会有一些更新,这些旧教材未必就能用。 “多谢姐,我知道,反正也是闲着,我就随便翻了看看。” 不在工地的话,公司是五点就下班的,他提着一袋书就准备回去了。 公司是在偏市中心的位置,旁边有一家大型的商超。 他琢磨了一会儿,就先去了一趟商超。 他不愿意去菜市场和村子里的生鲜超市,这种商超还是可以的,里面的蔬菜肉类区相对来说会舒服很多,足够宽敞也没有那么大的味道。 只是…… 他进去逛了一圈又出来了…… 他不做饭,不买菜,但是也确实被那15块钱一斤的小青菜给吓了出来。 比起贵,他也不是不能忍着去村子里的那个生鲜超市转一转的。 到家的时候才六点出头,他放下了书,洗了个澡就下了楼。 家里有个煤气灶和炒锅。 他在楼下买了电饭锅、米,油、盐,又买了两个碗,三个盘子,最主要的是一个保温饭盒。 然后就买了一些青菜和肉类。 他仔细想过了,童笑来的性子犟,给他钱,他也未必会花。 童笑来自己不花,他也没办法盯着,再者就算再生气也不能真把人扔了出去。 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家里做好,给他装保温桶里让他带出去。 这样他必然就能吃饭了。 只是问题又来了…… 能熟知电梯运行原理,对机房里那些错综复杂的电气线路一清二楚,电梯稍微有点异响就知道是哪个零件在闹脾气的邵离音,此刻对着一个电饭锅一脸茫然。 拿着使用说明书研究了半个小时终于能启动了,结果四十五分钟后大米怎么进去的,出来还是什么样,还透着一股糊味。 他琢磨了一会儿,就又多加了一些水,继续蒸,信心满满这次能熟,就起了身,准备去做菜。 他盯着放在案板上的这块五花肉,一手拿着刀,一手……不知道该干嘛,反正是不想碰案板上的东西。 不是没去碰过,就在三十秒前,手一碰上那又软又黏糊的东西直接就被吓得一个激灵,心里一阵发毛,胳膊上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拿着刀左比划右比划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动刀,最后他自嘲地笑了下,丢开了刀。 他的这双手,搬得了砖,扛得了钢板,偏偏奈何不了一块白花花的五花肉…… 肉他奈何不了,青菜总是可以的。 于是他又打开了煤气灶,煤气灶他会用,毕竟安全无小事,这种出租屋的煤气灶是最大的安全隐患,消防部要求房东对每一个租户都仔仔细细进行培训过…… 半个小时后,当童笑来回来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屋子,又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号,402没错…… 他目光直接就落在邵离音身上,那个人略显颓废地坐在桌边,搭在腿上的手指还在冒着血,胳膊上还有两个被滚油溅上烫起来的紫红的泡…… 他进屋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就先去阳台洗了个手,然后把上次买的碘伏和纱布找了出来,来到了邵离音的身边蹲下,拿过了他的手,开始仔细地包扎着那被切了一道口子的手指。 处理完这些,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邵离音,确定眼前这个人只是透着一股子挫败感,没有别的问题后,就站起了身,来到了阳台的小厨房…… 菜板上是一坨看上去像被野兽撕咬过的肉,地上是敞开了盖子的电饭锅,锅盖的边沿沾上的厚厚一层半生的米粒在无声的诉说着它不是自愿打开的,锅里是远超它容量的半生不熟的米饭,灶台上还放着一盘叫不上名的东西,看形状应该是某一种蔬菜…… 童笑来扫视了一圈,先抱起了第一天上岗就超负荷工作的电饭锅,舀出了一半的米饭,留下了大概一顿的量,又加了水,想做米饭有些难,干脆直接煮了粥。 接着把案板上的肉捡了起来,重新清洗了一遍,手起刀落,邵离音无可奈何的肉块,在他的手里就变成了厚薄均匀的肉片。 起锅烧油,也就半个小时左右,两盘香喷喷的菜就端上了桌。 邵离音看着桌上盛好的两碗白粥,一盘辣椒炒肉,一盘清炒上海青,又看了看童笑来。 “你会做饭?” 童笑来把筷子递了过去,又把粥碗推了过去:“以前偶尔做,吃吧,味道应该也还可以。” 邵离音看着桌上的饭菜,还是为他善后做出来的东西,这看着可不是偶尔做…… 童笑来做饭真的很好吃,简简单单两个菜,邵离音喝完了整整两碗粥,然后就靠着床边,面色发白有些愣神,额头还微微冒着汗。 童笑来有些无奈地看着面色苍白的邵离音,收拾着碗筷去了厨房,洗干净收了起来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杯热水,递给了他。 “平时两口的量,今天两碗,你不疼谁疼?” “谁疼……了……”还想狡辩两句,抬头对上了童笑来的眼,突然就不想忍了,接过了他手上的热水,另一只手按着有些痉挛的胃。 大少爷的胃,脾气很大。这主人,前几天累了、疼了、气了不给它吃,今天想起它来了,总得给这主人一点颜色瞧瞧。 一阵一阵的尖锐绞痛让邵离音一时不想说话,他靠床蹲在地上微微弓着背,大拇指顶着胃,就静静地熬着一阵疼过去。 “家里有胃药吗?”童笑来问着,眼睛扫过一圈。 这干净简单的屋子,有什么没什么一眼就看清了。 他还是试着问了一句,就看着靠在床边的人摇了摇头:“常疼,熬一熬就过去了,没必要吃药。” 意料之中,他刚准备下楼买个药,就被人拉住了,拉着他的人拍了拍旁边的地板,他坐了下去。 邵离音还惦记着心底的那点事儿:“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童笑来没说话,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叠面值从大到小整整齐齐叠好的钱递到了他的手里。 邵离音看着这把钱没接:“给我干嘛?” “生活费。” “你有病吧!”说着把那把钱又塞了回去,一不小心扯着胃了,面色又是一白。 童笑来也不和他扯了,就把钱放到了桌上,坐在地上靠着床边,看着略显昏暗的屋顶。 “离哥,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做饭。” “……??想吃就做了呗,哪有为什么。” “我看到那个保温桶了。” “……那是我自己……” “你的生活太简单了,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一目了然。” “……” “这些东西,都是为我买的。” “……” “离哥,我会好好吃饭的。”好好吃饭好好长个,然后好好待你。 邵离音愣着,而后只能轻笑一声,推搡着他去了卫生间洗澡。 第12章 手机 昨天胃的脾气不小,闹了他许久,童笑来洗澡的时候,他就爬上了床趴着了,脸侧着半蒙在枕头里,一阵一阵针扎般细密的疼痛里,人都有点稀里糊涂。 依稀听到童笑来出来的动静,他好像模糊中交代了一句别忘了喝牛奶和别关灯,就睡过去了。 倒是没想到,这一觉又是睡到了天亮,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屋里又没了人,桌上有热好的粥和小青菜,保温桶已经不在了,冰箱里的牛奶也有少两盒。 很好,他很满意! 最近没有新的安装项目,他的工作内容就先去公司打卡,然后师父要带着他跑一跑各个项目的维护和保养。 今天是一个住宅小区的电梯维保,小区里一共有二十台梯子,活不重,就是麻烦,得跑上跑下的,挺考验人耐力的。 小区不远处是一所学校,那学校里有三台梯子,也是他们的维保项目,当初还是他跟着师父一起去装的。 中午休息的时候,师父带着他到街上的一家兰州拉面馆,上来就先点了一份羊肉泡馍又点了一份刀削面。 还准备再加个肉夹馍的时候,邵离音伸手拦住了:“师父,我半份拉面就够了,一会儿拨出来一半,多点浪费。” 师父知道他的饭量,想了想也就没点了:“你呀,太瘦了,多吃点,十八岁也是长个的时候!” 邵离音开着玩笑:“还长呢,再长不好找媳妇了!” 等面的时候,师父望着不远处的学校就有些感慨:“装这学校梯子的时候,那会儿你刚来吧,才十六!” 邵离音笑着点了点头,不自觉的脑袋里就想起了一个人,那时候他和他一样,也是漫无目的的流浪。 不过他运气好点,恰好就看到了一个小偷拿着一把刀准备划开陈姐手提包的底。 他人小,又不敢喊,就假装摔了一跤,撞上了陈姐,最后小偷只得作罢。 陈姐看到了包底划了一半的小口,当即就明白过来。 后来知道了情况,就带他到自己的公司了,因为还没成年,只能让他跟着师父先做学徒练着。 他想着,师父也想着:“那时候,你猴精。一不留神你人就找不着了,就蹲在人家学生教室外面听着。好像你能听懂似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偷懒!” 他笑着:“多谢师父您大度,还留下了我,也没跟陈姐说我的不好。” 师父轻叹:“没办法,你招人稀罕!和我儿子一样。” 邵离音笑着,只当师父是在夸他,还笑着面就上来了,他先拨出去了一半到师父碗里,就撩起一口,刚入口,就看到外头路边的树荫下过来一个人。 想啥来啥,刚刚脑袋里想着的人,这会儿就在这家面馆外斜对面的一片大树荫下的花坛边坐下,打开了身后的大袋子,摸了摸,摸出了一个保温桶。 然后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端出了里面的饭菜万分虔诚地吃着。 邵离音吃面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眉眼底漾起了他自己都没觉察的笑,一边慢慢地嚼着面,一边盯着外面出神。 这小崽子,吃饭还走神,嘴里喂着饭,眼睛瞄着放在腿上的一张纸,看着像是传单,回去就得说他! 在家吃饭那么老实,一背着他就一心两用的! 还想着,就被师父晃在眼前的筷子给拉了回来:“我说你,怎么吃饭总丢魂呢?你小子是不是处对象了?” “说啥呢师父!哪来的对象,师父您给我介绍个?”他回了神,顺着师父的话打趣。 师父看他一眼:“你刚刚那副样子,就跟我家那小子当初早恋的时候一模一样!” 邵离音:“……师父,你看错了。” “那时候我家那小子天天搂着手机,对着手机就和你这一模一样的笑,后来老师就找上门了,说他早恋了,我记得清楚着,怎么可能看错?哼,臭小子在学校一天天的不学好!” 邵离音没再说话了,略显无奈地低头又吃了两口面。 处对象?他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一个人过了。 不对,现在有了笑来了。 也不对,笑来也是要有对象的,所以他还是一个人。 如此想着,竟有些失落来,再抬头外面就没了人影。 吃得那么快?有没有吃饱?是不是带的太少了?明天得检查检查他的保温桶! 师父结了账领着他就又回了小区,任务不是很赶,二十台两天做完就好,所以今天做完十台的时候,师父就让他下了班。 快下班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到账提醒,是师父转给他的两千块,他看了看师父。 “看我干啥,那台的第二笔安装款,你该得的,过几天出证了还有一笔尾款,到时候再给你转。不过尾款不多,到时候到你手上可能也就几百。” 邵离音把手机收进来兜里,心里对师父是感激,作为学徒,一般一台梯子完整安装下来到手的也就两千左右。 这两年,在安装工程款上,师父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他只能在心底记着,这些人,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加倍报还。 他刚准备把钱转进银行卡里,想了想,又停下了,这钱,有别的用处。 下了班先进了一家手机店,琢磨着给童笑来买个手机,原本想带着他一起,让他自己挑喜欢的。 后来想到了那次买鞋,他就又放弃了,干脆自己直接买回去给他好了。 挑了半天,挑了一个一千多的,这年头一千多手机真不多了,还是那种没什么大内存的。 先随便买个将就着用吧,等以后有钱了,再给他换好的。 买了手机又办了张电话卡,下载好了常用软件,注册了微/信,绑上了他自己的银行卡,就回了家。 有昨天的教训他也不随便做饭了,洗了澡,坐下来把新手机的包装拆了扔掉,先翻开了昨天从公司拿回来的教材,又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出最新的应急管理部出的规范和标准条例,就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这个世上天才有,他邵离音绝对算不上。 无论什么考试,教材一定是被手抄过两遍,确保所有资料的每一个字都准准确确地印在了脑海里,确保每一个知识点都刷过了海量的题,他才能自信地坐在考场上。 都是时间熬出来的,自考专科的时候,无论当天是做安装还是什么,无论多累,无论第二天什么时候起,他都没有两点前睡过。 这次的两个证,对他来说,不是“万一考过了呢”,而是一定要考过。 抄写规范标准的时候,童笑来回来了,听到开门声,手上没停,“回来啦,洗了手去做饭吧,做好了有个东西给你。” 手上写着,回头看了童笑来一眼,神秘地笑着。 一个小时后童笑来就全都做好了:“离哥,好咯,准备吃饭了!” 没听到动静,他出来,就看到邵离音还在奋笔疾书着,想是沉浸进去了,他也不打扰了,就靠在床边,随手拿起了邵离音床头那些自考本科的教材看着。 拿着的正是应用数学,上次邵离音看着的。习题册里面有些画圈打问号,空着的题,他想着可能是邵离音遇到了什么难处,就拿起了一旁的铅笔,又翻出了一张纸,写写画画然后就在那些空着的题底下写着几个简单的公式或者数字。 两人就这样的,一个坐在小凳上趴在小桌上写着,一个坐在地上,靠在床边随意地翻着…… 时间静静地流淌,连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都不忍心打扰。 直到邵离音抄完记熟了一份规范,这才直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扭头看着童笑来。 “不是让你去做饭?” 童笑来:………… 他无语地放下了手上的书起身去厨房,重新打了火,把两盘已经凉透了的菜热了热又端了出来。 米饭一直在电饭锅里闷着,有点余温,就没有再热了。 邵离音大概是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桌上的书,腾了位置,两人就开始吃饭了。 童笑来怕他跟昨晚一样,又胃疼,就只给他盛了大半碗的饭,没有盛多。 邵离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就递到了童笑来的眼前,童笑来抬头看着他。 他面色淡定:“我公司老板陈姐的,他儿子新换了个手机,这个就不要了,还是好的,扔了又怪可惜的,我就拿来了,你以后留着用。” 童笑来:“……他是把新换的这个给我了?” “你想的美!”邵离音白他一眼,就把碗放下了,伸手滑开了锁屏,“会用吗?这个是微/信,这个是支/付/宝,现在买东西付钱基本都是用这些的。 我已经给你绑卡了,你直接扫码就可以付,那个支付密码我设了123456,你得改一下。 你点开这里,对着商家的那个二维码扫一扫就可以了。” 一边说着,一边操作着给他看,想了想又交代着:“我给你办了个新手机号,注册了微/信,这个是我,以后有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哦,对了,手机号177XXXXXXXX,我的号码我已经给你存进通讯录了。” 他抬头就对上了童笑来一直看着的眼,也不说话,他一下子就感觉有点气上了头,把手机就丢到了他手上:“你有没有听啊,会用了吗?” 童笑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又把手机放到了他跟前:“会。会用你那个。这个不会。换。” “……” 邵离音沉默半晌,最后一弹他脑门:“你知道你长得很帅吗?” 童笑来疑惑,他不知道这个问题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联系。 邵离音站起了身就准备把吃完了饭的空碗送进厨房:“你长得美,就不要想得太美了。 我那手机可舍不得给你,比你这个好多了。你还想要好的?自己挣钱去买!” 他现在这个手机还是两年前拿到陈姐发的第一笔工资买的,电池虚电严重,为了省电,他手机都没设密码,直接就能打开。 他用手机的时候不多,看个时间付个钱,连聊微/信都是除了工作群就没什么人聊了。 即便是这样,早上充满的电,到晚上基本就是濒临关机的状态。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手机他也还能用,暂时没打算换。 童笑来也不说话了,就自己低头吃着饭。 这个晚上很安静,童笑来收拾好了碗筷后,邵离音擦干净了地板,铺上了薄被嘱咐着童笑来喝了牛奶躺下后,就坐到了小凳上,趴到了桌子上,继续看书一直到了两点。 没有从工地回来得那么累,也没有胃疼到模糊,健健康康地竟然还睡不着了,他干脆又坐了起来,拿起了书又继续看了起来,直到眼皮撑不住了,才把翻开的书盖到了脸上…… 虽然入睡难,睡眠质量却是不错,早上依然是被闹钟叫醒的,屋里照例是没了人,床头的书照例是叠放整齐。 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崭新的手机,手机底下压着一叠钱和一张纸条。 【你的好手机我拿走了,没办法,我不仅长得美,我还要想的美,还想要更美的。 手机里面的信息和内容都给你同步了。既然绑你的卡了,钱你就留下了。 对了,我不知道你的支付密码。起床了记得把密码发我,不然我付不了钱。】 邵离音看着这张纸条,突然就失笑了起来:“这个小兔崽子!” 笑着就打开了微/信,找到了昨天新加的那个号,愤愤地打出了几个数字发了过去 【070620】 想了想不骂两句又不舒服。 【小兔崽子回来跟你算账!】 再想想那破手机的尿性又有点不放心。 【不用回消息,你别玩手机,不然到下午可能会关机。】 收拾完就出门上班去了,小区剩下的十台梯子,下午五点就全部做完了。 刚坐在公交上,他看着窗外,想到了昨天树荫下的身影,摸着手机就想给童笑来发个信息问问。 抬头就看到车窗外迅速后退的景象,一闪而过的一个身影…… 下一站他就下了车,靠着站台,站在阴影底下,看着那个有些出神地凝望着门口宣传栏里那些照片的人。 风卷来一纸传单落到了他手上…… 他看看传单,又看着那个人,那个人的目光从宣传栏移到了大门里,瘦瘦小小的身影,过分单薄,但那周身散发出的渴望,即便是隔了一百米的距离,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个人看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直到那个人转身离开,他拿出了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回家了吗?今晚做什么,我想吃鱼了,清蒸鲈鱼,会做吗?】 第13章 睡觉 童笑来会做清蒸鲈鱼,做的味道还很好,并且也避开了邵离音不吃的那些香菜,大蒜等。 邵离音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童笑来的脸上,没怎么动筷子。 “鱼在我脸上?” 邵离音回神,低下了头,夹了一筷子喂到了嘴里嚼了嚼,很嫩,不腥,入口即化。 很快第二口,第三口……半条鱼下肚,米饭又只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笑来,你的鱼做的跟我妈妈做的一样好吃,她最拿手的就是清蒸鲈鱼。” 童笑来拨着米饭的筷子顿了顿,微微抬了抬眼皮很快又垂下,继续扒饭,等着邵离音往下。 邵离音很少提及妈妈,或者说很少提及他的从前,这次他也没打算说,目光落到了童笑来的脸上。 笑了起来:“笑来,你做饭这么好吃,是谁教你的?” 童笑来眼睫低垂着,往嘴里喂着饭,沉默了半晌回道:“没谁,多做几次就会了。” “你就是这么聪明,你脑袋比我好使。” 童笑来抬起了眼皮,认真看着邵离音的脸,琢磨不透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笑来,你说你上过初中,但你现在十五岁,那你是什么时候不读的?” 通宵来想了想,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好回答:“参加了初一的期末考,十四岁出来的。” “啊,那……出来一年了啊,你家里人呢?才一年的话,如果是跟父母走散的话,其实,很好找,要不……”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了童笑来的眼含上了一层捉摸不透的笑意:“你骗我。” 童笑来没有回避他的眼,斩钉截铁地回道:“没有。” “你说过,你三年没有睡过床了,我当时只当是你已经流浪了三年。”邵离音看着童笑来,没有责备和嗔怪,只有一种想看自家小孩儿被被拆穿了谎言后急切跳脚的打趣,“按你现在的说法,你在家也没床睡?” 童笑来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那种慌张,依然是很淡定地看着邵离音,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骗你。” 邵离音看他半晌,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朝后靠到了床边,微微抬了抬头,看着略显昏黄的天花板。 “笑来,我当年也是一个人出来,但我运气比你好,十六岁的时候,我遇到了陈姐。” 他想了想笑来可能不知道陈姐是谁:“陈姐是我现在公司的老板。当时是陈姐留我在她公司,又给我找了一个好师父。 所以,我才能安稳了下来,虽然日子过得也就这样,但怎么说也有个住的地方,有个安稳的家,有份稳定的收入。两年是这么过过来的,就算再往后十年,也就这样了。” “笑来,你运气不好,遇到的是我。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现在出去还能……” “你到底想说什么。”童笑来打断了他。 邵离音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着怎么措辞,许久他又开口:“嗯,就是……我,唉,你看到了,我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的。 你跟着我,不是什么好路子。我网上查了下,十五岁可以去社会福利院,在那里可以读书,也有人教一些技能,运气好的话,也能遇到愿意收养的好人家……” “不去。”童笑来看着他,“哪也不去。你在哪我在哪。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个了。 邵离音,我说了,我不用你养。我自己知道什么才是好路子。如果哪天你觉得我是个累赘了……” 他顿了顿,又开口,“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我每天给你做鱼,你还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我,我都会做,你就把我当个厨子。” “瞎说什么!我若是嫌你当初就不会留下你。”邵离音也恼了。 “那你就别再赶我!”童笑来喊完这句就闷不做声了,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碗盘就去厨房洗洗刷刷了。 这一晚上他们谁也没和谁说话了,邵离音看着闷闷坐在旁边的童笑来,从冰箱拿了牛奶出来放到了他旁边:“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别忘了喝。” “你怎么会不在!”童笑来突然拔高了音量。 邵离音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讷讷地解释道:“有时候电梯有急修,加班通宵是常有的事……” 童笑来一时语塞,又扭过了头不去看他了。 邵离音回到了桌边,又重新看着书,只是今天晚上他有些看不进去了。 到了两点他依然是毫无睡意,坐到了地上靠着床边,盯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睡觉的童笑来。 这家伙睡得板正得很,和上次蜷成虾米的模样判若两人。看了一个小时,这家伙就板板正正地睡了一个小时。 不自觉地就轻轻地笑了一声:“就没见过睡得这么板正的人。” 说完看着他额头沁出的一些薄汗,就起身把那唯一的一台风扇调了调,让风擦边吹着,不至于对着人,又能有点风。 调完风扇出来就见着人又换了个姿势,微微屈身侧躺着,似乎随意了些。 “还挺听话,你是真睡假睡啊?” “……”地上的人没动静,呼吸依然平稳。 他又笑了声就在旁边坐了下来,靠着床边,曲着双腿,胳膊交叠放在膝盖上,歪着头枕在胳膊上,眼睛看着熟睡的人,轻声地自言自语。 “笑来……” “妈妈临终前跟我说,要好好吃饭,一天三顿不能少。要好好睡觉,每天睡够八小时。要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我好像一样都没做到……” “笑来,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你怎么就不懂呢……” 他余光看到了一旁落下的一支烟,是白天在公司,有客户递过来的,师父说推拒不好,就接了过来。 他不会抽烟,就装兜里,一不小心就带了回来。 洗衣服的时候掏出来,就落到了这里。 突然他就有点想抽了…… 他拿着那支烟,轻手轻脚地就开门走了出去,走到了旁边的那条公用阳台,在窗户口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童笑来,就点燃了烟。 刚吸一口,烟雾就窜进了肺里,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想着屋里和隔壁都是睡着的人,又捂着嘴,闷咳许久,咳出了泪花子。 这东西,呛,味道真不好! 他甩了甩手就准备把烟掐掉,又感觉怪可惜的,睡不着也没什么别的事能做,咳着咳着不知不觉地也把一支抽完了。 不知道是尼古丁的作用,还是因为咳得,一支烟抽完,脑袋真就清醒了许多。 望着盛夏夜的天空,他做了一个决定…… 这一夜他没睡,然后他发现童笑来睡觉真得很老实,一晚上除了那一次,睡觉居然是一动不动的。 想着之前睡觉能从床边滚到窗口,他笑了,果然开灯睡是对的。 他上班晚,童笑来今天也起的晚。 童笑来起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默背着一篇规范,扭头看着他笑了:“早啊,今天怎么这么晚?” 童笑来大概是有起床气,臭着一张脸,也不理他,起来叠了被子就去阳台洗漱了。 洗漱完,去厨房煮了面,煮面的空荡又热了一些今天要带出去的饭,盛进了保温桶。 面端到邵离音的跟前的时候,冷冷地回了一句“今天出去发传单。早上不好捡瓶子,没地方放。” 提起发传单,邵离音吃着面的手顿了顿。 他兜里还塞着一张传单,昨天风吹给他的,前天笑来吃饭看着的。 他低头喂了一口面,声音有些发闷了:“发传单好,钱比捡瓶子多,还能抽空休息休息。” 童笑来没说什么别的了,只闷头吃面,吃完面拿着牛奶提着保温桶就出门了。 邵离音看着砰的一声被带上的门:“嘿,这小崽子,起床气还挺大!” 他自己也收拾收拾,去了公司,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请了一天假。 他有别的事要做。 第14章 好人 晚上童笑来回来的时候,邵离音没在家里,蹲在外面的公共阳台那里发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地烟味。 算上吃鱼的那天,这已经是连续的五天了,最严重的是第二天。 那天他回来的时候,屋里灯也没开。 邵离音就和衣躺在床上,面朝里,背对着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出门的工装,不过看着是干净的,没灰尘。 他做好了饭,邵离音也没有动。 唯一的一点动静就是他以为对方睡着了,关了灯的时候,邵离音爬了起来,又把灯打开,路过他的时候也没看他一眼。 避他如蛇蝎。 他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到了人的时候,对方又出声,提醒他喝牛奶,刷牙,让他早点睡,不要关灯。 他轻叹了一口气,邵离音有事都写在脸上,但偏偏什么都不说,猜又没处可猜,让人心疼又无奈。 他没有去阳台打扰邵离音,直接进了房间,先去厨房做饭。 他已经摸熟悉了邵离音的口味,不能吃辣但偏偏爱一点点辣,讨厌醋讨厌酱油。 喜欢一切不健康的油炸酥脆食品,讨厌一切软糯粘腻和那种Q弹口感的所谓的养生食物。 讨厌各种肉类、动物肝脏,讨厌胡萝卜、木耳、芹菜、菠菜还有一些时不时地会冒出来的某一种。海鲜算的上是唯一一项说得上喜欢的东西,执念是清蒸鲈鱼,连着吃好几天都不会腻。 喜欢鸡蛋,只喜欢蛋白,以前不想浪费,蛋黄吃得虽慢但会吃完,有了他之后,蛋黄基本都是他的了。 他就没有见过这么挑食的人,他总结了一下,邵离音的挑食,可以用讨厌吃饭来概括,大少爷脾性! 一边想着,一顿饭就做好了。 桌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的,一看今天也是没翻过。 他把书收起来,然后把饭菜端出来,就打开门来到了阳台。 “离哥,吃饭了。” 邵离音这才回头,看到了童笑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然后自以为很隐蔽地把地上的三个烟头捡了就站起来进屋扔进了垃圾桶。 进屋就看到桌上放着的是一盘炒花蛤,一盘炸藕盒,都是他爱吃的。 邵离音端着碗,吃了两粒花蛤和两片莲藕,喂了两口饭就又放下了筷子,然后就像一个还在喘息的幽灵一般,一直看着童笑来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直到童笑来吃完了两碗饭,收拾完了碗筷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似乎才让他有了点活着的气息。他起身来到了阳台,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洗碗的童笑来。 看了许久,问了一句:“笑来,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童笑来洗碗的手顿了顿,开口:“好人。” 邵离音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 童笑来没有回头,把碗盘拿起来沥水:“以后别抽烟了。” “不抽,那不是别人给了,总不好不接的。” “也没人会追到家里来盯着你抽不抽。” “……小兔崽子!越来越想爬我头上了。” 童笑来没说话了,邵离音也只看着他忙着的背影,听着碗盘碰撞的声音,等灶台也都收拾干净了,童笑来回过了身:“还想盯多久?吃饭的时候就盯,我进去洗澡还要不要盯?” 邵离音愣了一会儿,一拍他脑袋:“满脑子想什么呢,又不是没给你搓过泥!” 童笑来突然就红了脸,咬着唇没说话了。 邵离音看他这副模样,就催着他脱衣服:“赶紧脱了滚进去洗澡!臭死了!” 推着人进去,自己就退出了阳台,把他换下的衣服给洗了。 又把屋里的地板擦了擦,被子铺上了,等童笑来出来,他打开了摆在旁边的书。 考试用的新教材下来了,和老教材变动确实挺大,不过邵离音一直都是结合着最新的规范和标准一起看的,之前的几天也不算是白看。 童笑来趟地板上,看着邵离音弯腰伏在桌上的身影:“今天也要熬夜?” 邵离音没有回头:“嗯。再有三周就要考了。” “能看进去?” “……”邵离音身形一怔,放下了笔。 小塑料凳太矮,坐在那里膝盖能到胸口的位置,两条胳膊撑在膝盖上,腰背抬起了一些,但是头垂得更低了。 “离哥……”童笑来觉得不能让他再这样熬下去了,会去出问题的,“发生了什么不能跟我说说吗?” 邵离音一阵沉默。 “离哥,如果是因为我。你跟我说,只要不是让我走,别的我什么都可以改。” 邵离音还是没有说话。 “离哥,我让你留下我,不是为了把你的生活弄得更糟的。我……” “如果……”邵离音打断了他,“如果……” 但他终究没有如果下去,他从凳子上起来,靠到了床上:“笑来,我不是一个好人。” 十平米的小屋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在吱吱地转着。 “离哥,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村子里那么多人,我偏偏只抢了你的蛋糕吗?” 邵离音抬起了头,看了他半晌,而后笑了:“我运气差呗!” “不是。”童笑来说,“因为是你,我才敢去抢。” 邵离音:……所以,我长着一张冤大头的脸? 童笑来看着邵离音:“离哥,那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过,我之前在一家小餐馆里洗碗端菜。 那天你在店里吃饭,我给一个桌端菜的时候,打碎了盘子,老板要我赔钱,还要不给工钱就赶我出去。 是你过来,把我打碎的那盘菜,连着盘子钱一起赔给了老板,又把自己的菜让给了那桌客户。” 邵离音满脸的迷茫:“你,记错人了吧?” 童笑来笑了:“你从来不记这些。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月前在村口的公交站那里,总会把自己的早餐放到一个睡在墙边的小乞丐跟前,一个包子,一个茶叶蛋还有一杯豆浆。” 这个因为确实有段时间,大概有十几天,邵离音有点印象,但没想到那个小乞丐会是笑来。他突然想起了遇到笑来的第二天早上,给他的包子。 那天笑来拿出了一个包子,把袋子里剩下的又给了他,想来是以为自己又只买了那一份,怕自己没得吃了。还在想着,笑来就说了。 “后来我发现你也就买了那一份,给我之后,你早餐都没吃过了,所以我就换了地方。” “你这小子,傻不傻,有人给你就接着,管别人呢……” “没有别人,只有你。” 邵离音:“……” “离哥,我那天感觉再不吃东西,可能真的会死了。然后你就出现了,手上还提着一个蛋糕。 我抢你的蛋糕,是因为,我笃定你不会抓我。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别人,我担心在被饿死之前,会先被打死。 你确实没有抓我,还看着我吃完了你的生日蛋糕,还带我回来又给我饭。” 说着童笑来低下了头,沉默片刻,又抬起来,满眼的歉意:“离哥,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直到你告诉我你的密码……” 邵离音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的,愣了片刻,而后笑了起来:“什么生日不生日的,一个蛋糕嘛,想吃下次再买就是了。” “离哥,你是个好人。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看到的邵离音就是个好人。” 邵离音又不说话了,浑身卸了力,半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了床头的书翻了起来:“你如果了解真正的我,就会知道都是表象而已,假的。” 童笑来看着他,内心有些无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许,他对邵离音的了解确实还太少,所以无从安慰。 “睡吧。”邵离音对他说。 他躺下了,侧躺在地上,背对着床上的邵离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邵离音看着安静躺在地上的童笑来,低声说道:“你如果知道,十二岁那年,是我亲手把妈妈身上的管子拔下来的,还会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躺在地上的童笑来猛然睁开眼睛,却一动不敢动。 邵离音叹了一口气,拿起了床头的书,慢慢地翻着:“笑来,我还是和当年一样,关键时刻,总是会考虑自己多些,当年对妈妈是这样,现在对你也……”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翻书的动作也停了,而后哗啦啦连翻几页,世界再次陷入了安静,安静中只有一阵蒙着被子沉闷得近乎于无的啜泣。 第15章 彷徨 又是一夜没睡,但是这一夜他有些忙忙碌碌。 邵离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止流泪的,但他知道泪流完了后他该做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自从十二岁那年,妈妈走了后,他的泪水似乎就干了。 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眼泪了。 但是当同样面临着一些取舍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那天,在阳台上看着盛夏夜的天,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让童笑来读书。 他请了假,先找陈姐帮忙联系了一些关系,把童笑来的户口上上了。 然后就去了那天童笑来望着发呆的学校,校门口的宣传栏里是今年高考的优秀考生。 童笑来是初一辍学的,他准备让他做个初二的插班生。 找到了学校的领导,又拿着陈姐的关系牵线搭桥,最后学校同意破格收童笑来做个插班生,但是要交一笔择校费两万。 邵离音当即就愣在了原地,紧紧地握了握手上的手机,世界好像陷入了一片苍白…… 上户口的时候就交了一笔三万的罚款,他总共也只有不足五万的存款。 十六岁以前的四年他过得和童笑来差不多的日子,太小的年纪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下来打工,被查了那就不是一般的罚款的事了。 满了十六岁后陈姐收留了他做学徒,每个月三千的固定工资。 他的消费不高,一个月除掉房租水电的五百八,再扣掉生活费和一些日常开销,每个月至少能存下一千,再加上随着师父安装分的一些安装款,他两年的存款四万出头。 上户口的时候,那三万的罚款,他没有犹豫,交了就交了。 原本存下的钱,他也是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靠谱的渠道,捐出去的,如今养着笑来,也当是做了善事。并且还剩一万,也能够他的生活。 校长说的两万,剩余存款和手机里各种零钱余额凑一凑也能拿出来。但是如果这样,那他就分文不剩。 所以那一瞬间他犹豫了。 而就是犹豫的那一片刻,曾经努力忘记的情形疯狂地填充进了脑海,他陷入了一种无可自拔的自责和彷徨之中。 他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坐了一个下午。 他环顾着屋子,门口是一双廉价的塑料拖鞋,门口旁边简易的布衣柜里不再只有他的工装,衣柜旁边的一方小木桌下是叠放的两个塑料小凳。 曾经空旷的小阳台,煤气灶上开始有了油烟,简易的大理石隔板上多了锅碗瓢盆,水池旁的牙膏牙刷成双成对,晾在上面的衣服不再只有他的一套。 这个屋子里到处都在告诉他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他叫童笑来,是他把他领回家,给了他名字,承诺要对他好。 他说“我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的弟弟只能比我好,不能更差”。 ——“他现在过得不好吗?”他问自己。 这个流浪孩子,本来就和他没关系,他愿意收留他,给他一个落脚之地,甚至还花钱让他有了正规的身份户口,试问有谁能做到这程度? 他觉得他做的已经够多的了,他自己过得也不过如此。 ——“什么叫不过如此?你自己过得不过如此,便想要跟着你的人也过得‘不过如此’?” 那个下午,你在市一中站下车,在站台看的一下忘了吗? 那个宣传栏里贴着的是今年高考出去的优秀考生,那天的笑来就站在那里,认真的看过了照片上的每一个人,痴迷地凝望着大门里面的教学楼,那是只有渴望上学的人才会有的痴迷。 整整一个下午。 如果不是找到你,他找到了任何一个别人,是不是就不止是站在外面凝望了,是不是就可以和那些学生一起,坐在教室里面,听着老师讲课了?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把打翻了桌上和床头上的书,家里能看到的书他全都砸到了地上。 谁不想上学?谁又管过他邵离音?他凭什么又要去管一个萍水相逢的童笑来? 两万块钱!他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他凭什么平白无故地扔出去? 他还想着考着驾照,然后再攒两年买一辆二手车,这样不用每天来回两小时的公交,他还想自考本科,本科完了再考研究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钱,谁又能给他钱? ——散落在地上的书里飘出了一纸传单,是关于学历提升的广告,是那天童笑来吃着饭都看着的传单。 传单变的格外刺眼,化成了一声又一声的“离哥”从眼前飞到他的耳边。 笑来的名字是他给他的,是他收留的他,笑来是他的弟弟,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没有书读,他的弟弟总该要读书的,读书才能有出息…… ——“他真的能有出息吗?”是一声冷笑。 笑来未必也就是一个能读书的料吧?什么样的人能在初一的时候辍学,出来流浪?都是不爱读书的混子吧? ——“怎么?又想让笑来跟你妈妈当年一样吗?” 为了自己逃出去,就直接拔了对方的管子,断了那还有着呼吸的生命,你个懦夫。 现在的笑来,还没开始,你就断定别人不会读书,就要断了别人读书的路了吗? ——“不是!我没有!” 邵离音头疼欲裂,仿佛要被撕裂成两半,终于是躺到了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脑袋里的争吵连着好几天从未停歇,在那个名为“自我”的小人,终于要打败“良知”的小人的时候,他翻到了放在床头的那本应用数学。 虽然是自考的教材,但那也是大学才有的知识点。 他卡住的地方,却被人用铅笔把最关键考核点标记了出来,关键步骤提点出来,让他能看明白,却又留给他自己思考的余地。 而这种提点来自一个初一就辍学的人。 到此为止,他的所有纠结,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童笑来聪明,他不会的笑来都会。 童笑来懂事,来了这么久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童笑来体贴,甘愿留在他这个一无所有的人身边当个厨子。 他只不过是给了对方一块能睡觉的地砖而已,对方却似乎想用一辈子来报答。 这一切对比起来,他显得是那样的肮脏不堪又丑陋无比。 这一切都如六年前那样。 这一夜他把攒了六年的眼泪都哭了出来,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妈妈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有第二个人,因为他的自私,而失去了本该有的光明。 他起身,找到了纸箱,把床头那一本又一本的书放了进去,封好,放到了角落。 交了两万的择校费后,他们就在没有了任何的余钱,而他们还要生活,后续还有初中、高中的学费,如果考上了大学,还有大学的学费。 这几年他需要考虑的是挣更多的钱才是。自考本科的事,只能再放一放。 他收拾好了这些书,又把几张银行卡和微/信零钱里面的钱凑了凑,转到了一张卡里,凑了两万五千。 择校费和一些杂费、生活费刚刚好。 一切都弄好后,就坐在地上,认真地等着童笑来醒来。 看着童笑来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他闪亮着一双眼睛,含笑地看着有些懵懂的童笑来,捏了捏对方终于长了点肉的脸颊。 “笑来,醒啦,去做饭好不好,我饿了……” 童笑来看着这明显又是一夜没睡满是疲惫的脸上,那双眼睛却闪耀着光芒,便知道是困扰了他多日的烦恼想通了。 昨夜他是听着他的哭声睡着的,他不知道他为何哭便也无从安慰,但又不敢动惊扰到了床上的人,便只能强迫着自己睡过去。 如今看来,这个人倒是真的只是差这么一场哭泣来宣泄。 不管怎样,能想通的最好,不然再熬个两三天下去,铁打的人都得熬到医院去了。他很快地收拾好,就去煮了粥,又炒了一个青菜。 邵离音难得的好胃口,喝完了一碗粥,就看着童笑来:“笑来,吃饱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喜欢!” 第16章 上学 “我不上!”童笑来黑着脸就从市一中校长办公室里出来了。 邵离音拉也拉住不住,这一瞬间,他突然就后悔这段时间,让他吃胖了起来! 想当初像拎小鸡仔的一个小屁孩儿,这才一个月,他竟然是都拉不住了! “笑来,你闹什么脾气呢?” 他先跟校长道了歉,请校长再给他点时间,然后就假装着生气,追了出去。 童笑来脚步没停,一路下楼往外走,邵离音快跑着追了上去:“童笑来,你站住!” 童笑来停下了,红着眼睛回头看着他。 “笑来,你不想上学吗?”邵离音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仿佛只要他说出一句假话来,他就能立马识破一般。 童笑来盯着他,开口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明年就十六了。满十六我就可以进工厂了,到时候就可以挣钱了,我不会挣得比你少。” “你在说什么鬼话!”邵离音打断了他,“我管你挣得比我多还是比我少的!你现在就是读书的时候,什么年纪干什么事,你现在想什么进厂不进厂的呢!” “那你呢!” 邵离音愣了一下…… “你现在也是读书的年纪,你自考的书为什么收起来了!”童笑来抬起了手,用手背掩盖了一下双眼,按下了将要溢出眼眶的水珠,又放了下来,眼中神色复杂,“所以你这几天的所有反常都是在纠结着为我读书的事?” 邵离音撇开了脸:“对不起……我不该纠结的……” “你对不起谁了!”童笑来近乎咆哮了起来,“邵离音!你对不起谁了?你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你能不能为你自己想一想! 对,你就是不该纠结的,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明明你自己也那么想上学,明明你的自考都准备了那么久了,你就该想都不要想,直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你又凭什么为我纠结,然后又为我放弃。我是你的谁啊,值得你这样做。” 邵离音看着气红了眼又强忍着泪的童笑来,是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伸手拉住了他,好言哄着:“笑来,我是真把你当亲人的,我的亲弟弟。我妈妈走后,我就没有亲人了,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邵离音,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做你弟弟的,更不是拉你入深渊的。” 邵离音微微低头看着他,而后双手捧着他的脸,脸上露出了笑,无比认真地说道:“笑来,你不知道,你拉我出的深渊,以后只有光明。” 盛夏的风穿过身后的凤凰林,火红似云霞的凤凰花倒映在邵离音含笑又认真的眼里摇曳,中间围着一个小小的童笑来,裹挟着他往前,送他一片光辉灿烂。 他抬手打开了邵离音捧着他脸颊的双手,侧过了头,在一旁长椅坐下:“哪有哥哥这样捧着弟弟的。” 邵离音看着他,揉了一把坐下后就在他手边的头,寸头长长了,也不扎手了,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了?我当哥哥的还不能摸摸你的脸了?泥都搓过……” 童笑来抬头瞪了过去:“别总提这个!” 邵离音笑了:“好了好了,不提就是了。”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偶尔路过的学生,都是暑假被要求来补课的高二学生,都是朝气蓬勃的模样。 真好,以后他家笑来也是这样! 邵离音忍不住摸了摸兜,想起了什么,又是自嘲地一笑,这东西还真是容易上瘾。 童笑来看着他掏兜的动作,好不容易明亮点的脸色又黑了下来:“在找烟?” 邵离音有些不好意思:“没,说什么呢,我又没买那个东西。”想了想又道,“别打岔,这个学你得上。择校费我都交了,你不上那钱不是打水漂了嘛。” “多少?” “什么?” “择校费。” “啊,两……千,你别小看两千啊,我一个月也才三千,所以啊,你想让我一个月白干吗?” 邵离音低头,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开口:“高一。” “什么?” “我直接上高一。” “你别闹,你初一就辍学了,再课上跟不上不也是白上?再说了校长也未必能同意。” “我可以的。”他抬头看向了邵离音,眼神坚定,“带我去找校长。” 邵离音愣着,还想再劝一劝,就见童笑来已经站了起来,往校长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追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就听到童笑来在里面直接说道:“把今年中考的试卷拿给我做,合格了再收我。” 校长有些犹豫,毕竟中考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了,试卷该公开的也都公开了。 童笑来又补充道:“也可以让贵校的高中部老师出一套入学考试。”他顿了顿,“无意给大家添加额外的工作负担。 或者,直接用现在补课的高二的试卷,复印一份给我就好。” 校长和邵离音都看着童笑来目瞪口呆…… 邵离音有些木然地悄悄扯了扯童笑来的衣角:“笑来,不必如此……现在义务教育,初中两年花不了什么钱……” 童笑来没有理他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校长,里面透着万分自信。 校长看着他饶有兴趣道:“你确定高二的可以?” 童笑来犹豫了。 校长只当少年人自负,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便想退缩,却听童笑来又开口:“如果,我的分数达到现在高二的平均分数,是不是可以直接上高二?” 邵离音:!!! 校长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那如果你没有达到,就不要想高中了,直接去初中部老实的学着。” “好。校长说话算数。什么时候考?” 校长笑着:“给你一周的时间准备,下周一,老师现场给你批卷,如果可以,直接就进班级一起学习。” 两人刚准备走,就被校长又叫住了,看着两人迷茫的神色,校长笑得更灿烂了:“都没上过高中吧,你们不知道高二有分文理科?” 邵离音:……,扭头看看童笑来。 童笑来:……,面无表情中透着一股试图掩盖的迷茫。 “所以,你是考文科还是理科?”校长靠在椅子上,微微挑着眉看着童笑来。 童笑来沉默片刻后开口:“哪个难?以后哪个好找工作?” 校长眉头扬了扬:“这两个问题都因人而异,得适合你自己。” 童笑来不知道什么适合他自己。 校长又补充道:“我们学校高中部的理科是市重点,成绩优秀的奖学金也优厚。” 童笑来毫不犹豫:“那就理科。” 邵离音:…… 童笑来被邵离音领回家了,一路无言。 “离哥……” 邵离音没有说话。 “离哥,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是我怕你辛苦。” “离哥,读书而已,哪里会辛苦。” “……”想了想,又憋不住地想责备,“你哪里来的自信,只读过初一的你会高二的考点?” 童笑来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闷声又有点厚颜无耻道:“我是天才。” 邵离音:……我是小丑。 非常谢谢一直在读的小可爱们,能不能请求顺手点个收藏呢?沙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害羞]万分感谢[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上学 第17章 趴下 吃完了午饭童笑来继续出去发他的传单,邵离音则去了公司,童笑来考完的那个周末,他要去靠操作员证,再一周是安全员证,两场考试是相邻的两周。 师父叮嘱他,考试是有实操的。 所有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师父就拉着他到不远的工地转着,又给他讲着他闭着眼睛都会的一些操作流程。 今天下午他刚到公司的时候,师父正在午睡,他就也没打扰,坐在旁边用手机刷着相应考试的题库。 直到师父醒了,又准备拉着他继续去工地的时候,他收起了手机:“师父,今天想请您帮个忙?” 师父看着他鼻孔又嗤出了两股气:“你这孩子,有啥话直说,怎么又文绉绉的了呢!” 邵离音嘿嘿一笑,就问着:“师父,家里大哥上学的教材和一些习题试卷之类的还在吗?在的话看方不方便借我一周?家里有个弟弟,要准备考试了。” “嗐,我当啥呢,这高考完才多久,在呢,带你回去拿。” 他拉住了师父,略显犹豫:“从,初二到高二的……都在?” 师父:“……,那,可能……得回去看看,不知道孩子他妈有没有清理出去。” 最后公司的各个同事家里的小孩儿凑了凑,总算是把从初二到高二的成套教材都找了出来。 满满一麻袋,他扛回家的时候都差点闪了腰了。 童笑来回来的时候,他正趴在床上一边复习着那些规范、标准,一边用手捏着腰背。 童笑来一眼就看到了从肩部往下的大半个背都是红肿着的。 他拧了毛巾了来就敷了上去:“你为什么总能把自己搞伤?” “伤了吗?”邵离音不知道,扭头看了看,就看到一点红痕的边,又浑不在意地拿下了毛巾爬了起来,“这个呀,不是跟你说了,就是看着吓人,不疼。笑来,你来,看这个………” 麻袋一打开,看到满满一袋的书,童笑来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就是为了扛这个回来,才把后背弄成这样? 邵离音故意忽略了那个问题,随手拿了一本起来,翻了翻,他也能看懂一些。 看着又有些苦恼:“这么多……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可怎么看呀……” 童笑来从他手上把书拿过来,放下,毛巾展开又贴到了他的背上:“没事,我能看完,有了这些,考试一定能过。”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为什么三年没有睡床?” “……,我去做饭。” 饭菜端出来的时候,邵离音正蹲在地上,把那一堆的教材、试卷、习题册分门别类地一摞一摞地堆好。 “干嘛那么整理那些?”童笑来一边盛着饭,一边问着。 “这样你方便拿啊!”他洗了手就过来小桌边坐下,“能帮你省点时间是一点。” 接过了童笑来递过来的饭,他嚼了嚼:“嗯,好吃。” 童笑来笑着,自己也吃了起来。 邵离音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笑来,明天开始你就别出去了吧?” “好。”童笑来应得很干脆。 总是要做做题的,虽然他有信心所有的知识都会,但到底是没有参加过高中的考试,也没见过高中的试卷。 地上的那一堆,他看到了有很多之前他们做过的试卷,看一看可以适应适应题型。 邵离音又开心地嚼了嚼,黄瓜在嘴里都嚼出了嘎嘣响的乐章。 回来的时候因为腰上的酸胀,就先躺了会儿,这会儿吃完了饭,都收拾好了,他才拿了毛巾和衣服去洗澡。 路过洗手池的时候,童笑来正在刷牙,他瞟了一眼就瞄到了水池里那带着血色的牙膏沫儿。 “这怎么还出血呢?” 童笑来看着他,就拿出了牙刷,漱了漱口:“这正常,没什么,一直都这样。你快进去洗了,洗完了出来等我。” 邵离音又瞄了两眼水池和那从嘴里拔出来被染红了的牙刷,才挪着脚步进了卫生间。 他洗完出来的时候,童笑来刚从外面开门进来,他看着对方满脑门的汗:“去哪儿了?” 童笑来走了过去,打开了手上的袋子,里面是一瓶药酒,还有一盒膏药。 “趴下。” 邵离音看着膏药就黑了脸:“不趴。”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都说了不疼,就是看着吓人。” “那你走路别扶腰。” “……” “趴下。” “不趴。小兔崽子你跟谁说话呢,你是哥还是我是哥……” 话没说完,腰上就上来一只手,揽着他就把他按到了床上,毫无防备的他竟真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地被人给按了下去,趴得板板正正。 “反了天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他趴在枕头上,闷声说道,闷了会儿又气鼓鼓地做最后的挣扎,“我不用膏药那玩意儿。” 接着背上和腰间就有一只手掌轻轻地揉转着,药酒渗入到皮肤里有一阵火辣辣又清凉凉地感觉。 他自己也感觉舒服了许多,正舒服着,耳边就出现了“撕拉”一声,撕开药膏的声音。 他扭过了头瞪着童笑来,没什么气势地威胁着:“童笑来,你要是敢给我用这个东西,就给我滚出去!” 然后腰间就感受到了一块膏药贴了上来,他瞬间噤了声,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口鼻都埋到了枕头里,浑身紧绷着整个人一动不动。 膏药刚触到皮肤的时候,他本能地一阵触电般得抵触,身体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接着就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更像是一种抚触。 耳边是一声轻柔地:“离哥?” 他一直绷着,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没有应话,童笑来有些担心地捋过了他额前的头发,擦干了额头渗出的汗珠,脸上满是担忧,他不知道邵离音的反应会这么大。 “离哥,没事了,你怎么样?” 他在枕头里闷了许久,快窒息的时候,把头从枕头里拔了出来,恢复了呼吸,侧过了头,看着灰白的墙面,闷声道:“滚出去。” 身后的人真的就直起了腰,滚了出去,滚到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就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他扭过了头,就那么趴在枕头上,背后的触感仿佛还在,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看着卫生间的方向,闻着沐浴露的香味。 突然觉得,有个弟弟真好。 连续熬了几个夜的疲惫排山倒海,趴着趴着就那么地睡着了。 恍惚之间,好像有人手指拂过了贴着膏药的地方,趴在他的耳边,心疼又愧疚:“对不起,离哥,我不知道你会这样,以后一定不会了。” 他被闹钟叫醒的时候,童笑来正坐在那扇小窗户旁边,耳朵上插着耳机,面前是一张空白纸,手上捏着笔,时不时地写出几个英语单词,然后瞬间连出一段话来。 邵离音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那台破手机正插着充电器,耳机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像是英语晨报之类的。 知道童笑来是在边听边默着,练着听力,便也没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地去了阳台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洗漱着,不一会儿阳台门就被打开了,童笑来走进来烧水煮面。 他这才放心大胆地打开了水龙头,洗起脸来。 “离哥,你不必这样小心,影响不到我。” “啊,哦,好,我知道了。”他一边拿着毛巾擦着脸,一边敷衍着。 他收拾好了,童笑来的面也煮好了。 他套好了衣服就开始吃面:“笑来,我们把手机换过来呗。你看我天天拿着手机也没什么用,现在都是你买菜做饭,扫码都用不着了。除了看个时间,老人机都比我这个手机有用。” 童笑来没说话。 “你看你,听听英语,查查资料什么,不都得用到手机嘛,那个手机总是不方便的,一直连着充电器放也会发烫,万一爆炸了,再引起火灾了咋办?你拿着这个比较有用。” 童笑来没有再推辞了,应了一声:“好。” 邵离音就立马放下了筷子,欢欢喜喜地倒腾了起来,顺便又看了眼他用的软件,都给下载好了,才又端起了面碗。 晚上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一箱牛奶,一袋苹果,一袋橙子,还有语数英和理综成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童笑来过去准备接着,他绕过了童笑来把东西直接放了地上,然后把那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递给了童笑来。 “我问的我师父,他儿子刚高考完,考的北京的名牌大学,他说这个题最好。虽然都是高考题啊,但是都是高一高二就得会的点,所以我拿来给你看看。 我昨天整理的时候吧,就发现昨天拿回来的那些,试卷上面都是写满答案的,也不太好用,还是得买新的才行。” 童笑来接了过去,他想着又补充道:“诶,你可别有太大压力啊,就是随便做做。我是怕你自己太着急,就寻思着帮你点什么。那大哥说了,你现在不会也很正常的,这个吧,就是,咱本来想得也是一步一步来。” 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往冰箱里塞着牛奶和那些水果,小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还有,我手机上查了一下,人家说牙龈出血这事儿多半是缺维生素,得多吃水果。 以后你早上喝完牛奶就再加一个苹果,橙子什么时候吃都行,最好还是晚上吧,晚上喝牛奶前吃。” 童笑来站在旁边,看着他忙忙绿绿的身影,眼眶就有些发热,声音有点闷闷地:“离哥……” “嗯?”邵离音手上没停,扭头看着他,见他一副不开心的模样,“怎么,不喜欢吃这个?” 童笑来没说话。 “欸,我跟你说,可不能挑食……” “谁有你挑食?” 邵离音:“……!” 童笑来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有点闷闷的,邵离音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了一点担忧:“是不是压力太大啊?” “有点。”童笑来随口应着。 “不然我们明天去找找校长,反正不考也是能上学的。” “离哥快吃吧,吃完腾桌子出来看书。” “……!!!” 最近总能被这小子气着! 邵离音愤愤地把一碗饭扒进了嘴里,就收着碗盘进去,让童笑来扒在桌上写。 他自己则靠在床头背着马上要考试的两本教材,扭头就看到了小木桌前,童笑来曲着的大长腿和弓伏着的背。 于是,第二天,本就拥挤的十平米的小屋又多了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有一护眼台灯。 邵离音:“陈姐家的儿子,嫌这个太小了,我就给搬了回来了,正好适合你。” 童笑来看着崭新的一丝刮痕都没有的漆木桌面:“离哥,下次你可以把桌面上多划几下。” 邵离音刚组装好,把书往桌上搬着,就扭头看着他:“???” 童笑来:“就像那个新手机的一样,你可以把出厂的保护膜先撕掉。” 邵离音:“……!童笑来!就你聪明是不是!” 童笑来立马转身进去厨房准备饭菜,面对他那没什么震慑力的怒气,童笑来永远都是先溜为敬。 他失笑一声,就坐到了书桌的椅子旁歇着了,随手拿起了昨天买的五三。 数学试卷、理综这些做得倒是快,一天的时间就从头做到尾了,只是里面的内容有些一言难尽…… 选择填空这些都只是用铅笔划了一笔,好像是没有要做的意思。 大题,前面简单的最多写了两个数字,有几何图形的,连了条线,就没后续了,也不知道是不会还是怎么的。 只有最后两个大题多写了两行,不过也就两行,然后就是铅笔又划过的一笔,估计是多的写不出来了。 听到了出来的动静,他慌忙把书放了下来,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怕伤了孩子自尊。 见童笑来的耳朵里还插着耳机,他伸手把连着手机的那端拔了下来,又把他耳朵上的耳机取了下来:“在家外放就好了,总带着这个伤耳朵。” 手机里放的,是非常流利快速的BBC日报,曾经他自考的时候,也听过,只是感觉这个程度更深一些,多的是一些研究报告之类的,他听得则是日常居多。 晚饭之后,童笑来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他趴在小木桌上写写画画。 一周的时间,真的很快。 考试的时候,他就在教室外等着,考完了,老师在里面批阅着试卷,童笑来倒是淡定的很,他却忐忑不安。 “笑来,你要不要喝点水?” “要不要去厕所?” “你别紧张啊。考不好没关系……” 童笑来看着他:“我不紧张,你看起来比较紧张。” 邵离音:“……” 成绩出来了,校长站在门口看着童笑来,神色实在复杂…… 邵离音:“…………校长,咱说好了的啊,没考好是直接去初二没错的吧?” 校长有些僵硬地转过了头看了看他:“他……你弟弟……”又有些僵硬地看了看童笑来,“你真的是初一辍学的?” 成绩出来了。 数学150,英语148,语文135,理科综合273,总分706。 这已经不是平均分的成绩了,这是他们现在高二学生的年级前十。 并且扣分项在理科综合,答案都没问题,大概是因为没有系统学过理科综合的答题模式,部分题答得不规范,如果开始系统的学习,满分没有问题。 邵离音欢欢喜喜地从学校离开了。 童笑来被校长领着,进了学校的重点班高二A班,而后又带着他去领了校服和教材。 路上对他承诺,如果在第一次正式的年级统考中,他能进年级前十,许他一万的奖学金。 如果学期末的统考能到年级前三,退还他的择校费一万,一学年结束能考到市前三,退还剩下的一万。 童笑来一把拉住了校长,瞪圆了眼睛:“择校费多少?!” 第18章 毛衣 “笑来~~~~”邵离音没想到这个谎言才一个星期就被拆穿了。 “笑来~~~这不是,校长说能退还的嘛~”心底吐槽,这校长也挺大嘴巴。 “欸,呸,你别听他的,你该学正常学,也别为了这个择校费太辛苦。都给出去了,就当是泼出去的水……” “邵离音你……” “哎呀,我饿了~,我胃好痛,哎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啊,一天了还没饭吃……”可怜兮兮地望着童笑来。 童笑来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去到厨房,叮铃当啷地做饭去了。 邵离音懒散地靠在床边,悠闲地看着在厨房忙活着的身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就含起了笑。 童笑来这段时间长了些肉起来,看着终于不再是那种瘦骨伶仃的感觉了。 个子好像也长高了一点点,以前还在胸口,他还能像拎小鸡仔一样的拎,这才过去一个月,好像就到他锁骨位置了。 头发也长了,要上学的人,不能再去快剪店剪那种几乎光头的寸头了。 身上的衣服也得换了,还有鞋子也得多买两双换洗的。 他这么想着,就觉得生活好像又有了盼头了。 唯一有点什么不足的,就是钱好像不太够用…… 不过没关系,再有一个星期,等他考完了试,证书下来,工资就能多些。 考完试,没有安装的时候,时间也能多些,没准能找找什么兼职做做。 这么想着,童笑来就做好了饭菜端了出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我家笑来怎么这么厉害!”他笑着就从靠着的床边坐起了身,来到了小桌边端起了饭碗。 一边吃饭一边又絮絮叨叨:“在学校别太辛苦了,成绩差不多就行了,和同学关系好好相处,该吃的,该买的别省着,有委屈也别憋着,回来要说,还有……” “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邵离音:“……” “唉,我总感觉曾经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我的错觉。” 童笑来抬头看着他:“……???” 邵离音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叛逆的孩子:“怀念当初那个缩在我怀里抽抽搭搭的小鸡仔啊。” 说着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是谁把当初那个趴在我怀里哭着说有家了的孩子偷走了……唔!” 一块排骨塞到了他的嘴里,童笑来低头扒饭:“吃饭!” *** 童笑来去了学校,为了省生活费,刚开始他还是用着那个保温桶,每天带饭去学校。 后来邵离音见他每天晚自习后放学回来都是十点,做作业又能做到一两点,就不再让他做饭了。 自己跑去学校给他饭卡充了钱,让他不用也得用。 充饭卡的那天是周五,第二天是他的考试。 他这个考试麻烦,本市没有考点,要去省会城市,坐动车还得三小时,他来学校跟童笑来说一声,顺便就把饭卡给充了。 递给他饭卡的时候,他交待着:“这周末要出去两天,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冰箱里的牛奶和水果我刚填满了,记得喝,还有苹果和橙子也别忘了。” 童笑来接过了饭卡:“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走,五点的动车。明天早上考。” 临走之前又嘱咐着:“学习别太晚,注意身体。身体才是本钱。明白吗?” 他一直都明白,不明白的是他邵离音。 这考试对邵离音来说不难,出了考场就知道稳了,马不停蹄地就又买了票回来,开门屋里就有一股饭菜香。 童笑来正在书桌旁写着试卷。 邵离音说着:“不是让你别做饭了吗?欸,我怎么觉得两天没见你又瘦了呢?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童笑来:“……”你不觉得你才是真瘦了吗? 以邵离音的德行,在车上必然吃不下,坐了长途车下车后更吃不下。 童笑来做了清蒸鲈鱼,邵离音吃了满满一碗米饭,晚上成功地又被那大脾气的胃折腾了半宿…… 第二周的周末是安全员的考试,学校半月能放一次周末,这次说什么童笑来都跟着邵离音一起了。 不管是车上车下,到点都会劝着他吃了一点,然后备好热水,回来他做饭,控制好量,这两天下来,邵离音觉得难得舒心。 晚上躺床上都在感叹,有弟弟真好! 这两个证考完回来,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步入了正轨,日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成绩出来后,证书还没到,陈姐就给他加了工资,现在他的工资是4500块,师父那边也有不少安装的梯子,跟着跑也能挣到不少安装的工钱。 两个月后,证书下来,他开始独立负责公司的维保项目了,没有安装那么累,时间也多了起来。 他就琢磨着开始找兼职的事情,他拿着手机刷着,就打了一个激灵。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 十一月的天,已经有些湿冷了,阳光底下晒得暖和,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室内便是一阵阵地发冷。 他站起来跺了跺脚,今天突然一下降温,想起来笑来现在还是校服里面套的一件T恤。 他去店里买了一件套头毛衣,就准备送学校去。 自从笑来上了学后,他的衣服就再没有在地摊上随便买了。 学校里的孩子,总穿地摊的,他怕笑来被同学排挤了。 他提着毛衣,给笑来发条消息,就在教学楼下旁的那片凤凰林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等。 时间过得真挺快的,上次坐在这里还是七月末,凤凰花开的正盛。 这眨眼这都十一月了,凤凰树开始飘零着落叶。 跟七月的校园相比,十一月的就热闹多了,来来往往的都是青春洋溢的脸。 “听说高二A班新来的插班生了吗?” “怎么可能没听过?那个706神话童笑来嘛!” “什么706神话?” “这你都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他的?” “校园贴吧上啊,校草,一来就把稳居榜首五年的校草给挤了下去!现在初中部的那些小姑娘下课就十分钟都得跑到高二A班窗口去晃一晃,就为了让那童笑来看上一眼!” “那么夸张,到底长什么样啊?” “惊天地泣鬼神,神仙见了都汗颜的程度。” 一旁默默听着的邵离音:没那么夸张吧?比我也就……帅那么一点点吧? 这样想着两个小女生就从他跟前走过…… 706女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个也是咱学校的?也是校草级别的吧?” 贴吧女生回头,呼吸瞬间凝滞,而后擦了擦口水:“帅!两个类型的帅,这个温和,那个高冷!” 刚准备过来,被706女生拉住了,小声道:“没穿校服,估计是外校的,别去了。” 邵离音:唉,同学,你们这样当着本人的面品头论足,会不会不太合适?我怎么就不高冷了? 贴吧女生:“唉,你快跟我说说706是怎么回事?” 706女生:“706神话啊,据说是初一直接跳高二,才十五岁,入学考就考了706分!校长破格收的!” “!!!这莫不是真神仙下凡!” 议论声走远了,邵离音笑得一脸傲娇,正傲娇着面前就投下了一片阴影。 童笑来看着他这副笑得略显白痴的模样:“……” 邵离音笑着就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套头毛衣拿了出来递过去:“校服外套脱了,这个穿上。上午教室冷不冷?怪我,没想到突然降温,买得晚了。” 童笑来看着他自己身上那件工装里面的旧T恤,站着没动。 邵离音注意到他的目光,挼了一把童笑来柔软贴顺的头发:“我总跑工地,热得很。你一直坐那儿不动,我们体感不一样的。这温度的基础上再降个十度我可能才会觉得冷。” 童笑来轻叹一口气,心知说什么都没用,默默地穿上了毛衣,又把校服套上。 邵离音看他穿好了衣服,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自从童笑来不再是寸头后,他总忍不住想上去挼一挼。 挼完就笑着:“快回去上课吧!” 看着童笑来快走进了教学楼,就转身准备离开去工地了。 “离哥……” 他停了下来,带着疑惑回头。 “你等我,等我长大,最多两年,等我待你好。” 他回过了身,双手还插在裤兜里,初冬的风卷着他身后凤凰树上的落叶,飘到了他的肩头。 他脸上绽着笑,看着那个站在冬日暖阳下的少年:“小兔崽子,上课铃都响了,没听见吗!” 第19章 彩礼 这座南方的滨海城市,冬天的冷,是一种夹着海风的湿冷,深冬的天气,难熬的很。 邵离音逛了趟商场,为童笑来买了两套羽绒服和保暖衣,又买了两双加了绒的运动鞋,花了将近三千块。 进了秋天之后,邵离音就强迫着童笑来上床睡了。 初冬的时候,抱团取暖还行,这隆冬了,两人还盖着那层薄被就有些瑟瑟发抖了,于是又买了两床厚棉被。 看着童笑来每晚坐在书桌边总是会时不时地朝着捏着笔的手吹两口气,上床之后的两只脚像两个冰块半天捂不热,又买了一个取暖器放在他的书桌旁边。 一个冬还没过完,他一个月的工资就先没了。 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天开始,他晚上回来得越来越晚了,有时两点,偶尔还会到凌晨四点。 当他裹着一身连洗澡都冲不掉的寒气钻进被窝的时候,小心地贴着床边不让自己碰到睡着的人。 每次却总是会被一双手揽住腰往里拉了拉:“要掉下去了。”然后那双手就会落到他冰凉的膝盖上捂着。 他看着闭着眼睛长睫微颤的人,笑着就挼了一把头发,轻声问道:“吵醒你了?” “干什么去了?”对方每次都得问一句。 “有急修,电梯困人。”他每次都这样答。 然后就是陷入一片安静。 “睡觉吧。”两人又总会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来。 十二月末的时候,童笑来拿回来一万块,递到了邵离音手上:“奖学金,以后别出去跑外卖了。” 邵离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跑外卖了?” 童笑来:“两只。” 邵离音神色淡定:“你看错了。” 童笑来的目光落到了他皲裂开口的手上。 邵离音把钱重新塞回他手里,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插进了兜里:“年年都这样,开春自己就好了。 你的钱自己存着,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比如你娶媳妇儿,买房子,还有彩礼这些事,我可是真没本事管,这得靠你自己。” 童笑来:“……离哥,我今年十五……” “十五怎么啦,眨眼就三十了。所以得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攒钱啊!” “那……”童笑来突然陷入了沉思,真的考虑起这件事来,“离哥,你们那里,彩礼一般要多少?房子得多大的?” 邵离音看着他当真在思考的模样,就想着唬唬他,背着手就在屋里慢慢踱步了起来: “房子嘛,条件稍微好点的姑娘,怎么也得是独栋的别墅,小楼三层打底。 楼后得有个大花园,花园里有成片的玫瑰和郁金香,还得有一片玉兰花的林子,花园旁边得有个小型游乐场,这样到时候你媳妇在玉兰树林中坐着,饮茶赏花,孩子在旁边休闲玩乐。 游乐场旁边还得有一片人工湖,湖里最好再养几尾鱼,闲来无事,钓钓鱼打发时间……” 邵离音的声音越来越小,踱着的步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下来,站在那扇小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神色沉寂。 好像是真的在幻想着这样一栋别墅,那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离哥?” 邵离音回过了神,看向了童笑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童笑来觉得自己似乎在邵离音的眼里看到了闪着的水花。 不过那水花很快就消失了,只看到了邵离音的一双笑眼:“这样一栋别墅,怎么也得千万往上吧?你说我让你现在开始存钱,你还觉得早吗?” 童笑来低头沉思:“那彩礼呢?” “彩礼……”邵离音挠了挠头,这个他哪里知道? “爱吧。” “什么?” “没有谎言,永不背叛的爱。” “……有点抽象,能不能具体点……” “不能,自己体会!” 敲完他的脑袋,邵离音就自己去卫生间洗了澡,只是这个澡洗得时间有点久。 童笑来躺在床上,望着卫生间的方向,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离哥难过了,他能感觉到,他却不知道离哥是因为什么难过。 直到卫生间里面没有了一丝的热气,邵离音才红肿着眼睛,一身冰凉地出来。 童笑来紧紧地揽住了他,用自己的体温暖着这个人,邵离音背对着他,由着他,只有些低声道:“不早了,睡吧。” “离哥……” “嗯?” “你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我。” 邵离音低声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揽着他腰身的手:“好了,知道你最乖了,睡吧。” 第二天是元旦,他难得赖了个床,童笑来也没叫他,自己悄悄地起来,先在外面的公共阳台读了一个小时的英语早报,就进来做好了早餐。 热乎乎的粥端上来的时候,邵离音还赖在床上。 童笑来笑了,难得离哥能赖床,他靠近了床边,掀了一点被子起来:“离哥,起来吃饭了……” 被子掀开就发觉到了不对劲,被子底下的那张脸上是一阵不正常的潮红,他摸了一下,烫手。 体温计量出来39.8,人这是烧得迷糊了。 童笑来迅速找来了衣服给他套上:“离哥,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迷糊着的人原本还是稀里糊涂地由着他摆弄,伸胳膊伸腿地穿着衣服,一听到“医院”两个字,立马睁开了眼睛,两只眼睛烧得满是血丝。 人也不迷糊了,干脆利落地就把童笑来好不容易才套进去的衣服又脱了下来,卷着被子又躺下了。 “不去。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去学校吧。” 邵离音的全部力气都用到抗拒去医院上了,童笑来拉过两次之后,就不敢再多折腾,只能帮他掖好被子后,去了药店买了些退烧的药、退热贴,路过楼下小超市又进去拿了一瓶白酒。 他倒了杯热水,过去扶着邵离音坐起来:“离哥,来,把药吃了再睡。” 邵离音眉头皱成一团,扭着头不愿意张嘴。 “要么吃药,要么去医院打针。” 邵离音这才勉强张了嘴,只是药刚喂到嘴里他就想吐出来。 “要是吐出来,我们立马就去医院。” 邵离音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竟是有些委屈地瘪着嘴起来,不情不愿地把药咽了下去。 童笑来把他重新放到了床上,又把退热贴给他贴上,然后打来了一盆水,把白酒兑了进去,打湿了毛巾就从脚底开始,一点点的往上擦,一直到最后擦到了手指尖,他的手就被那指尖轻轻地捏住了。 “妈妈,别走。” 他的手顿了顿,抬起了双眼,成年人烧到这个程度不打针,退烧药的效果很慢。 邵离音睡得迷迷糊糊,额头都是发出来的汗,头发都透着颓废地粘连在额头,眼睛闭着,眼睑和睫毛却一直不停地颤着。 他很难受,睡得并不安稳。 童笑来用另一只手拿过了被抓住的那只手里的毛巾放回到了盆里,然后轻轻握住了那只抓着他的手。 微微俯身,柔声说道:“我不走。” 第20章 发烧 邵离音很少生病,或者说平时有一些发烧感冒的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但这一次的来势汹汹,他不知道是因为身边有个人了,他才能允许自己病倒,还是因为这些年确实太累了。 他睡着,就有点不想醒过来。 睡梦中什么都能有,就比如现在,就好像想了很久的妈妈,守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抚着他的头,跟他说:“睡吧,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于是他又安心地睡了下去。 童笑来握在手里的这双手,五指肿胀,全是皲裂的糙口。 明明就在几个月前,给他变魔术时伸展出来的手,虽有伤口和小茧,五指却是纤长白皙的。 他摩挲着这双手,伸手够到了桌上的冻伤膏打开,一点点地帮他擦着伤。 邵离音是不会想着给自己买冻伤膏的,这是还没入冬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邵离音的不正常。 南城的深秋不冷,只是夹着海风的秋风,在夜里迎风的时候,会有刺骨的疼。 他看到邵离音的手开始有冻红的时候,邵离音就是那副说辞:“入冬就会这样……” 明明还没有入冬…… 他买了冻伤膏,邵离音也在用着,只是伤口好的速度,总是赶不上他被吹裂的速度。 他不知道邵离音到底在干什么,只是回来得也越来越晚,每次都说是出去修梯。 但是回来的身上除了一身寒气没有一丝机械的气味。 直到那一天,冬至,他想着煮一份水饺等邵离音回来吃。他在学校的时候听同学说起,冬至吃了水饺,来年就不会冻伤了。 他在楼下的小超市里刚刚提着一袋速冻水饺出来,就站在门口迈不开步了。 不远处的那栋楼里跑出来一个人,在电动车上的那个保温箱里找了找,提出了一袋沉沉的快餐盒,就跑到了隔壁的那栋楼。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下面的门关着,能不能麻烦下来开个门呢?欸,好,谢谢!” 挂了电话就在门口等着,一边等着,一边往手上吹着气,时不时地揉揉膝盖,直到铁门打开:“您好,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回到了电动车上马不停蹄地就又走了,身上穿着一件大家都很熟悉的黄色的袍子。 他在小超市门口站了半天,直到那道黄色身影消失。才慢慢回身上楼,煮好了水饺,捞起来,就站在那条公共阳台的地方,看着楼下的情景,直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 他回到了屋里,打开一张试卷,心不在焉地看着。 “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了让你别等我了?”邵离音开门看到他面前摊开的试卷,“都说多少次了,别熬太晚了,对身体不好。” 童笑来看着他,而后扯出了一个笑来:“今天冬至,我煮了水饺,吃一点吧。” 邵离音看到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水饺,双手就捧着碗捂了一会儿,才拿了勺吃了一个:“真暖和!你吃了吗?” 童笑来摸了摸肚皮:“吃过了。多吃点,锅里还有。” 邵离音吃了三个就放下了碗,看了看时间,就把他的试卷强制性地收了起来,推他上床,“都2点了,赶紧去睡觉。我去洗个澡就来。” 边说边脱着身上的衣服,童笑来看着他的身影。 身上的那件毛衣脱了线,毛衣里面的秋衣都泛白卷了边,早不保暖了。 还是夏天的那条牛仔裤,只是裤腰显得更宽松了些,裤腰带都自己拿钉子钻了两个眼了。 童笑来看着脱下了衣服凸出的那对蝴蝶骨,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哥竟然这么瘦了呢? 他躺进了被窝里,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一个人,身上像个冰块,尤其是两个膝盖。 他手掌覆了过去:“不是洗了澡了,怎么还这么冰?” “有吗?一会儿就好了。睡吧。”对方的声音透着疲累,已经有了些模糊。 等到又深又沉的呼吸声响起时,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关了灯。 半年来一直如此,离哥总是为了让他睡得安稳,亮着通宵的灯。 明明他自己有点光亮便睡不安稳。 他不知道离哥是怎么知道他的习性的,但他总是假装睡着,等着离哥匀长的呼吸声起,他再去把灯关掉。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邵离音在送外卖的情形。 那时候学校的统考刚刚结束,他有信心拿到校长说的那笔奖学金。 直到昨天,赶着元旦放假前,学校的奖学金下来了,他拿着奖学金就想换离哥不要再去跑外卖。 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离哥向来就是这样子,从来都不会考虑自己。 睡在床上的人,似乎睡熟了,有深重的呼吸声传来。他轻轻动了动,见对方没反应,再试着把手抽了出来,却又被抓住了。 他凑到邵离音的耳边,轻声说着:“离哥,我去把粥热热,你胃里得垫点东西,不然又要胃疼了。” 睡梦中的人又蹙起了眉头,手上松了:“不去医院……” “好,不去。” 童笑来这才起了身,来到了厨房,守着煤气灶上面热着的粥。 邵离音身上有一大堆大少爷的毛病。 娇气,挑食,还爱撒娇,怕打针,怕吃药,不爱去医院,一看就是一个被宠着长大的少爷。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自带的,不管陷入多深的泥潭,如何被岁月磋磨,那些东西是消不掉的。 这些东西邵离音不提,他也不去过问。就好像邵离音也从来不问他的过去一般。 他把热好的粥盛了一小碗,端到了桌边,放到温热后,就到床边,擦干了邵离音额上出来的汗水,就把他轻轻地扶了起来。 “离哥,起来喝两口粥,再把药吃了好不好?” 怀里的人鼻子里发出了哼哼声:“不好~” 童笑来:“……,那要去医院?” 怀里的人撩起了眼皮,里面盛着万分的委屈,嘴角向下憋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张开了嘴:“啊~~” 童笑来笑了,喂了一口粥进去。 嚼了嚼,咽了下去。 第二口,嚼了嚼,咽了下去。 第三口,嚼了嚼,咽了下去。 第四口,偏过了头,打死不吃了…… 童笑来轻叹一声,放下碗,又把药给他喂了进去,看他咽下去后,就把他放了下去,重新掖好被子。 躺下的人,睁着眼睛看着他:“别走。” “我不走。” 被子底下的人安心地看着他。 “离哥,不难受吗?” 被子底下的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去医院,打了针,才能好得快。” 被子底下的人沉默了。 童笑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睡吧。” 邵离音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了。 “医院有坏人,他们总拿针扎我,妈妈也在医院走的,我送走的。” 童笑来心中震颤,手指轻轻抚摸过他的眼睛,擦过了眼角溢出的水滴:“睡吧,咱以后都不去医院。” 被子底下的人闭上了眼睛,歪头蹭了蹭抚摸着他的手掌,睡熟了过去。 第21章 好了 邵离音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屋里的灯关着,只有书桌上的那盏小台灯亮着。 护眼台灯发出来的是暖白柔和的光,那点光照到床边时已经很昏暗了,只能看到事物的模糊轮廓。 模模糊糊中能看到了童笑来趴在床边睡着的身形,身体紧绷,眉心蹙着。 他想了想,准备起身去把灯打开,结果刚一动身趴着的人就醒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知为何还抓着童笑来的手。 一时尴尬,慌忙松开了手,假装刚醒:“怎么关灯了?不是说了晚上睡觉别关灯的。” 童笑来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找出了体温计甩了甩,让他重新夹在咯吱窝底下。 这才起身打开了灯,进去厨房,听声音估计是准备煮面。 邵离音脑袋还有些懵,坐在床上发呆,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体温计拔了出来,37.2,也不算烧,怎么感觉笑来一副看他要死了的样子。 结果他掀了被子,刚一下地,整个腿一发软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厨房里的人闻声就赶紧出来,一边扶着他,一边略显无语:“三天喝了三口粥,你觉得你还能有力气下床?” 他尴尬地呵呵两声:“啊,这,也没烧多少啊……” “嗯,是没烧多少,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最高也就到了40.8,体温计还没爆,也不算啥。” 邵离音:“!!!” 他慌忙伸手去摸手机,重新去了厨房的童笑来好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已经给你公司的请了假,那些急修的梯子这几天你师父帮你看着的。” 邵离音又安心地放下了手机,看着已经在把锅里的面往碗里夹的童笑来:“你这几天没去学校?” 童笑来端着一碗清淡的青菜面出来:“元旦,有一天假。请了两天,明天去学校。” 他按开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三点了,明天也别去了,在家休息吧。” 童笑来看着他端着面碗,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就是不往嘴里喂,就知道这家伙是又吃不下去了。 “你把这碗面吃了,我明天就在家。” 邵离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一根一根地往嘴里吸溜,半个小时吸溜了一小半碗。 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童笑来担心他一下子吃多了胃又疼了,就把碗拿了过来:“好了,不吃了,刚醒,也别吃太多了。” 邵离音如蒙大赦,吃了面也确实感觉身上有些了力气,但一时也睡不着了。 他睡了太久,童笑来也不逼他睡觉了。 坐在了书桌旁翻开了错题集,邵离音看着他:“笑来,你这几天肯定没休息好,过来睡觉,学习不急这一会儿。” 童笑来眼睛在错题集上没有移开:“睡不着。” 一个小时后,睡不着的童笑来趴到了书桌上人事不知…… 邵离音起身就感觉浑身还是酸软着,使不上力,又怕把人弄醒了,就干脆不动人,拿了一床小点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人身上,又把取暖器打开,调到了合适的温度,就趴在了旁边,打量着趴着的这张脸。 这些日子脸上长出了一些肉,本就优越的骨相再挂上一些肉,那真的是帅得有些惨绝人寰了,不怪学校的那些小女生们对他五迷三道的了。 头发有些微长了,碎发随意散乱地落在额前,有些搭着眉毛了。 “这头发有些长了,有时间得去修修了。” 他一边轻声自言自语,一边伸手拨了拨,浓密的眉毛就露了出来,浓密而不粗粝,是很流畅的眉形,一丝一缕好像都是在按部就班地长出来的,没有丝毫的凌乱。 眉毛下的睫毛是真的长,每次看过来,都能看到睫毛投下的长长的阴影,阴影下的眼睛此刻是一条长长的线,垂下的眼睑很薄,因为白皙,能看清一些细小的红色血管。 “啧,怎么感觉这眉眼跟假的一样,你不会是悄悄戴了假睫毛了吧?” 他应该是眼花了,好像看到了那长睫毛颤了颤。他伸手晃了晃,再没看到任何动静了,肯定是自己眼花了,又往下打量起来。 鼻梁又高又挺,鼻头微微翕张,淡淡地出着一些呼吸的气体,偶尔的一些气息扑到他的脸上。 鼻梁下的嘴唇紧抿着,透着健康的红色。下颌线和脸型都是棱角分明,线条流畅。 单看五官很精致,放在整张脸上又显得有些凌厉疏离。 他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就有些不服气了,撅着嘴小声嘟囔:“到底哪里高冷了,明明就还是一副小屁孩儿的模样。” 目光落到了那泛着红的唇上,突然就想知道,那如果冻一般粉嫩的唇,到底是个什么触感。 他微微倾身,整个身体就伏到了桌上,凑近了过去,伸出了手指,一点一点地往前,刚刚要碰到,突然看到他那有些粗糙,有些红肿的手指头。 有些讪讪两声:“额,好不容易睡一觉,再把人弄醒了……” 手指又蜷了起来,准备收回来。 突然那长长的睫毛底下的眼睛睁开了,就那么看着他…… 他吓得一个怔愣,接着他的手就被人抓住了,蜷到一半的手指悬着。 他感到了心跳一阵扑通扑通,脸颊一阵滚烫。完了,一定是发烧还没好…… “笑来,我好像,又,发烧了……” 抓着他手指的手上用力,他的手指就被带着一点点的往前,直到一抹柔软的触感传来。 他有些呆呆地看着童笑来,手指却有些舍不得收回来,童笑来的手早就松了力,他的手指却还在顺着那个流畅的唇线一点点地描过,描了一遍又一遍。 童笑来也不说话,也没有动,由着他的一遍又一遍…… 直到一阵急促的闹钟铃响起,他才吓得慌忙起了身,双手捂了捂自己有些烧红了的脸,手忙脚乱地去到床上,摸出了手机,按掉了闹钟。 他感觉后背有些沁出了汗,又自己摸了摸额头:“笑来,退烧药还有么,我感觉,我病还没好。” “你好了。” “没有。” “……”童笑来起身去拿药。 邵离音看着那倒出来的白色药/丸,舌尖泛起了苦味,又转身冲到了洗手池旁去洗漱:“我好了,我洗脸,上班。” 第22章 好戏 邵离音歇了一天,第二天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就又跑去送外卖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童笑来正坐在书桌旁做题,大概是开门声打扰到了,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有急修?” 他笑了笑:“是呀,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电梯总出问题。” 童笑来没再多说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去厨房端出来一碗热粥递到了他的手上,让他先捂着一会儿,再喝。 邵离音接过了粥:“这会儿还是热着的,热了很多次了吧,别总热着等我,耽误时间,你早些做完题早些休息。” 说着喝了两口,感觉身子暖和不少,就放下了,脱了衣服就进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童笑来还在书桌边写着试卷,没抬头。 一只手握着笔,还在写写画画,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副皮手套,递了过去:“你手都冻裂了,我看着学校小卖部有卖手套的,就给你买了一双。还有一对护膝,放在床头的,以后出去的时候记得戴上。” 邵离音看了过去,是一双黑灰相间的皮手套,腕口处还绣着一颗殷红的樱桃。 笑着拿了起来就戴上试了试:“真暖和,浪费这钱干什么?我有手套的,每天都有戴。再说了年年都这样,开春暖和了自己就能好了。” 童笑来放下了手中的笔:“工地上的那种纺织手套?能保暖还是能挡风?”不仅不能挡风,手掌心还磨破了洞。 邵离音咧嘴笑了,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把手套摘了下来,左看右看欢喜的不得了,挼了一把他的头发就掏出了手机:“生活费买的吧,多少钱?”说着就转了200过去。 童笑来手机响起的同时,他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上的笔:“加上那对护膝,五十。” 他不敢给邵离音买东西就是因为这个,邵离音总担心他吃不饱,花一点钱给他买东西,他一定就会转回来。 邵离音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身高都已经快要超过他了,肩背比他宽了。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上床钻进了被子里:“睡吧。” *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着,无声无息。 这天中午邵离音在手机上看到了一个市一中的单子,一共有十份,算起来钱真不少。 他犹豫了半晌要不要接,最后还是被那高额的跑腿费给打败了。 他想着,反正也是不进去学校,学校的外卖都是送到保安处,等着学生出来提的,笑来必然是不会出来,肯定碰不到。 可是笑来不仅出来了,还是就是来取这十分外卖的,他突然有种被做了坏事被“抓赃”的心虚感,但是心虚之余更多的是吃惊和关心。 “怎么是你来的?” “你的手套呢?” 同时问了出来,两人面对面,一个盯着脸,一个盯着手,一时不知道谁比谁尴尬。 高冷的那个总能更胜一筹,看着的目光都坦然一些。 听到手套,邵离音瞳孔一震,有些心虚地就把手往身后藏了藏,他甚至都没有多的心思去想,为什么笑来都不意外他在送外卖。 童笑来淡定地接过了他手上的十份外卖,有面有饭,汤汤水水的,不沉但也总是有些勒手。 他看着童笑来被勒得有些泛了红的手指,对着保安说:“大哥,您看,这么多,他一个人提也费劲,我帮他一起送进去吧?” 保安看了看他:“这学校的规矩,我放你进去会被学校处罚的。” 邵离音也不为难他,就从童笑来的手上把袋子拿了下来,又脱下了手上的纺织手套,垫在他的手指上,再把袋子提手放了上去:“这样好多了,进去吧。” 童笑来却没动,又问了一遍:“你的手套呢?” 他挠了挠头:“那个,中午出来得急,落在公司了。晚上就能带回去。” 童笑来半信半疑,邵离音推着他进去:“快进去吧,一会儿又该上课了。” 邵离音看着他终于往学校走去,自言自语:“这孩子,怎么吃起外卖了,这东西,总是不比学校食堂的让人放心。” 保安看了他一眼:“谁说这是他吃的?” 本来都准备离开的邵离音又停下了脚步,看着保安:“大哥,这,什么意思?” 保安说:“你不知道?自从这学校下了规矩,外卖不能送进校门后,有些学生不想走的,就会找同学跑腿,取一份多少钱这样。之前和一些同学聊过,好像是一份两块还是多少的,这孩子我看他都都跑了两个月了。” 邵离音呆立在旁边,半晌回不过神来。 保安叫了叫他:“这孩子你认识?” “我弟弟。” *** 童笑来刚把外卖提上去,又有同学过来了:“唉,笑来,你回来的正好。我的外卖不知道怎么给派给不同的骑手了,刚送来。笑来,能不能麻烦你再跑一趟,我算你三块。” 童笑来稍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大门口保安室的地方,好像没了那个身影,便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好。” 转身就下去了。 “您好,您的外卖。” 童笑来接了过来,还没接到手上,手却停住了,目光盯着递过来的那只手半天,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骑手,又低下了头:“这手套你自己买的?” 黑灰相间的皮手套,腕口处还绣着一颗樱桃。 骑手有些疑惑,为了顾客好评,还是耐心地解释着:“是个大哥给我的,我刚跑两天,没经验,大哥看我手冻红了,就把手套给我用了。” 童笑来却突然恼怒了,冲他吼了起来:“谁是你大哥呢!你能注册骑手也满十八了吧,他也才刚满十八,谁是你大哥呢!” 骑手:“……”请苍天,辨冤屈,他让我喊哥的啊! 童笑来看着眼前这张透着一股委屈的脸就莫名地火气更甚:“他给你你就拿着?你没见他的手都是冻着的?” 骑手:“……,我,他说他还有……” “有这个?”童笑来晃了晃还拿在手上那双破了洞的纺织手套。 骑手:…… 童笑来忍下了把那双手套扒下来的冲动,转身走了,满身气息比寒冬还让人发冷。 *** 保安在一旁看了一处好戏,看着走进教学楼里童笑来的身影,悠闲地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也不知道这俩兄弟,晚上回去谁能打得过谁。瞧着是这个弟弟更厉害一点。” 第23章 手套 晚上因为同事负责的一台电梯困人,把人放出来之后半天找不出问题,最后把邵离音叫了过去,邵离音看了一眼数据,又来回调试两遍,找到了故障原因。 但是维修需要的配件手上没有,业主又催得紧,天亮上班高峰时间必须让电梯运行起来。 陈姐联系关系,才总算借来了配件,搞定回来已经五点多,带着满身的疲惫。 童笑来也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刚刚起床,看着他这副模样,除了心疼,也不忍心再找他算账,就把所有的话又憋了回去,沉默地往书包里装着牛奶和各种水果。 邵离音看着沉默的童笑来,想着再有一周就是期末考了,也不忍心再训人,影响了考试心态。琢磨着等寒假的时候,再拉着人好好说说。 陈姐给他放了一天休息,他补了一觉,睡到了十点。起床还有点懵,一时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在床上反应了好久才算清醒。 洗漱完,看到电饭锅的保温灯还亮着,就笑了,打开,里面果然是童笑来给他热着的饭菜。 他端出来,吃了几口,就放进了冰箱,手机上没有电梯要维修的消息,就从昨天穿着的衣兜里掏出了那双手套。 大拇指摩挲了一遍腕口处的红樱桃,眉眼含着笑。 正是中午单多的时候,戴上了手套就准备出去跑一跑。 昨天那家伙一眼就看到了手套不在手上,他感觉差不多是糊弄过去了,只是想想不免还是有些后怕。 昨天新来了一个小伙子,刚满十八就注册了骑手,他自己是舍不得花钱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保暖的东西,觉得一个冬天也没多久,熬一熬也就过去。 这个小孩儿一看就是没经验,没来得及准备,他瞧着那瘦瘦小小的个就想起了自家的笑来,跑了两趟,一双小手就冻得通红。 就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了那双纺织手套准备递过去,看着上面的破洞,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笑来送给他的手套递了过去。 “这个先借你戴半天,别弄坏了。一会儿得闲了记得去买一双,手冻坏了来年就算好了也是会疼痒的,明白吗?” 小孩儿懵懵懂懂地接了过去。 下午回去就欢欢喜喜地拉着邵离音:“邵哥,这手套真暖和,多少钱买的,我给你钱,你转给我吧。” 邵离音笑着,一弹他额头:“五十不到,不过不卖。我弟弟送的,谁要也不给。” 说完看着他光溜溜的手:“没买?” 小孩儿的眼睛还在手套上,爱不释手,他拿了过来就笑着说:“这会儿没什么单,我带你去买一双。” 说着骑着车就带着小孩儿去了附近的日用百货店,找了许久也没看到类似的,就挑了一双保暖的手套,八十快,递到了小孩儿手上:“送你的。” 他看着小孩儿欢喜的模样,又摸了摸手上皮手套的樱桃,小崽子眼光还不错,这外面的手套,总没有比这个好看。 想着些有的没的,手上就蹦出了有新的订单,他看了看,是附近一家高端商场里的一家商铺,接了单就骑着车先去了商家,拿了货就赶往商场去了。 是三楼的一家皮草店,他在门口看了看,就拨了对方的手机:“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一个营业员走了过来,他把手上的包装袋递了过去:“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那个营业员接过了外卖,目光突然盯着他手上的看了很久:“你这手套……?” 邵离音看了看,笑了,最近看到他这手套的人都会夸上两句,他也乐的自豪:“我弟弟送我的。” “是一月初元旦后的那几天?” 邵离音点了点头:“对呀,他就是细心。你怎么知道的?” 那营业员看着他也笑了:“这手套是我卖的我当然知道了。” 邵离音还笑着:“是吗,那真的是挺……巧……的……” 他的笑容渐渐地就凝固了,目光环视里一圈这家店铺。 不是什么顶级奢侈品消费店铺但也绝对不是他能接受的消费水平的地方。 他扯了扯嘴角:“您可能弄错了。我弟弟在他学校的小卖部买的。” 那营业员突然就乐了:“肯定不会错。我们家的商品只有我们一家有代理权,外面都没有。并且你手上这个一看就是正品,除了我们家,别的地方买不到。” 说着还去柜台拿了一双:“我原本给他推荐的这双,他自己挑的您手上这双,腕口处是不是有颗樱桃。” 邵离音抓着手腕的地方,大拇指摩挲着。 “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学生,市一中的校服,瘦瘦高高还挺帅的,是不是你弟弟?” 邵离音点了点头:“那,这手套多少钱?” “五千。” 邵离音:“!!” 早知道他那一万奖学金他就给拿过来了,帮他存着。看来以后的奖学金都得他拿过来,帮他办个卡,单独存着,这败家小子! 那营业员拿着外卖就准备进去,看他一眼:“你俩还挺般配的。现在社会包容度还是挺高的,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邵离音:“?何出此言,我遮掩什么?为什么要遮掩?” “你说他是你弟弟这不就是一种掩饰了?比起来,你‘弟弟’就坦荡多了。” 邵离音:“???” “他说,这手套,他是买了送他爱人的。” 邵离音:“!!!!!!!!!!!!!!!!!” *** 时间倒退回邵离音发烧刚好的那一日,第二天童笑来就去学校了。 市一中的走读生晚自习没有强制要求上,都是自愿。以前为了省家里的电,他都是一直在教室呆到最后一班公交车。 那天他没有上晚自习,下课了就早早地跑到了一家商场,进了一家皮草店, 邵离音给他的生活费从来都不吝啬,每月往他的卡里都充了一千五块,在同学里都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每月他都能结余出一千,偶尔跟邵离音提过不用那么多,邵离音总觉得他是在省。 后面也就由着他了,只是会找同学用现金把卡里的钱套出来,再单独存着。 他在柜台里面挑了半天,营业员走了过来:“同学,想挑双手套?自己用还是?” “送人”。 “是送父母长辈还是朋友同学?” 他把目光从柜台上抬了起来,望着虚空处,沉默了半晌,郑重地开口:“爱人。” 营业员想了一会儿,给他挑了一双粉色的,腕口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 童笑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他是男的。” 营业员:“……!” 他又自己低头挑选了起来:“我想要一双,保暖性好,能防风,不影响骑电动车,最好是戴着也能方便拿取东西的手套。” 想了想,又补充道:“看起来低调一点,看不出价钱的那种。” 营业员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恢复过来,在柜台里面扫过一眼,就为他挑了一双纯黑的皮手套。 他戴了上去试了试,确实是又舒服又暖和,还不影响手指活动。 但是黑色太沉了,不适合他的离哥。 余光看到了柜台里旁边的一双,黑灰相间,手腕开口处绣了一颗殷红的樱桃。 他想起那次的小蛋糕,上面就是点缀着一颗樱桃,那是他吃到的最甜的樱桃。 “您好,我要这双。” 价格是五千。他掏出了兜里的银行卡,递了过去。 营业员笑着:“做您的爱人真幸福。” 童笑来顿了顿,纠正道:“能有他是我的爱人,这是我的幸运。” 营业员还愣着,童笑来拿着手套已经离开了。 “现在的学生,这么成熟的吗……” 第24章 鸵鸟 从商场出来后,邵离音过了极其纠结又有些魂不守舍的一周。 满脑子盘桓着“爱人”两个字。 我怎么可以是他的爱人呢? 搞得不好,这小子是学校里谈了个姑娘,这手套是买了送姑娘的。 不过是看到了他的手有些冻伤,他家笑来向来懂事,肯定会先拿出来孝敬他的。 这点毋庸置疑。 对,肯定是这样! 如此想着也就又舒畅了一些,看着童笑来就又明媚了一些。 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阴恻恻的,更多的时候,是根本不回家,就窝在公司值班室的小床上,跟童笑来说,就是有急修,通宵。 等到童笑来终于考完了试,放寒假了,又补课了一周,他们公司也在大年三十那天放了假。 他没地方躲了,只能回去,他看着童笑来淡定地坐在书桌前做题的模样,终于受不了了。 收拾收拾出去,就在超市里买了一张折叠床回来。 晚上他一边铺床一边说:“笑来,你也大了,咱俩还挤在一张床上不合适。” 童笑来:“……” 他躺到了折叠床上就盖好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盯着坐在书桌前,无语看着他的童笑来。 “你今天睡这么早?”童笑来看了看外面还亮着的天,才六点钟…… “啊?哦。没什么事就早点睡。” 童笑来刚站起身,他立马如临大敌,把被子又裹紧了一些。 “你干嘛?” 两人同时问了出来,一个一脸疑惑,一个一脸紧张。 童笑来:“……,我去卫生间,洗澡睡觉。” “睡哪儿?” 童笑来:“………………,你想我我睡哪儿?” 裹紧的被子里哆哆嗦嗦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床的方向。 童笑来冰冷的脸毫无表情:“那就床。” 童笑来洗完了澡,就靠在了床上,翻阅着全英文的报刊。 邵离音看了一眼,隐约看出一些“联合国”“环境保护”“协会”之类的,太深奥了,就把视线从那报刊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童笑来放下了报刊:“你到底怎么了?” 他摇头如拨浪鼓。 沉默了半晌,童笑来重新拿起了报刊。 “那个……”他犹犹豫豫地开口。 童笑来抬起来眼皮,等着他后文。 “你在学校是不是谈恋爱了?” 童笑来把报刊放下,抬起了头,那双眼里一时变得复杂,最后定格在了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他目光躲闪着,不敢去看童笑来,微微低着头,把被子拉了拉,掩住了半张脸:“这手套吧,如果是送给哪个姑娘的,我再去买一双。我戴过了,总不好再送给别人……” “你知道了?”童笑来坐直了身体。 “知道什么?啊,那个,上次送外卖送过去了,那营业员认出了这手套……” 童笑来一副了然的模样,他终于知道这段时间邵离音的反常都是因为什么了。 “那营业员都说了?”不知为何,童笑来透着一丝紧张,把报纸放到了一旁,目光盯着他,一动不动。 他却不自在地偏过了头,不去看童笑来:“啊,说了些。 我是觉得吧,笑来,以后你得先把你自己放第一位,以后有媳妇了,千万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明白吗? 咱虽然没有什么婆媳矛盾,也不能因为我这么个哥哥,影响到你们小俩口的关系……” “她没跟你说,我的爱人,是个男的?” 邵离音闭了嘴,不知道又给自己灌了些什么自我洗脑的东西,再开口:“男的也没关系,现在,同/性/恋也挺多的,我还是挺开明的。” “……”童笑来觉得邵离音就是个木头,还是个榆木疙瘩。 “离哥,你能接受同性恋吗?” 邵离音认真思考了一番:“啊,这个,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这个性取向嘛,都是正常的。” “我是问你自己。” 邵离音:“……” 童笑来紧追不舍:“你能接受你的另一半,是个男的吗?” “……,也不是不行。感情嘛,重要的是人,人对了,无关性别。”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那手套就是送你的,不是送别人的。” 邵离音:“……”他选择当鸵鸟,钻进了被子里,什么都没听见。 “离哥……” “离哥……” “邵离音!” 鸵鸟火了:“叫我哥,谁许你直呼兄长名字的。” “我不认你做我兄长。” 一阵沉默,左邻右舍楼上楼下的人过年都回了家,楼下的路上也没有摊贩叫卖,安静得诡异。 “不行。”一片安静中,邵离音说道,声音虽小,却坚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重复着,语气异常坚决,“就是不行。” “因为我太小了?你不喜欢比你小的。” “瞎说什么呢!”邵离音拉开了被子,看向了童笑来。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邵离音又沉默了。 沉默了片刻,又苦口婆心着:“笑来,你聪明,成绩好,再过一年就能考个好大学,有大片的美好未来。到时候能碰到很多很多很优秀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那些人,才是能和你比肩,能和你相配的人。” “没有。”童笑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心翼翼地琢磨着措辞,似乎担心一个不合适就伤害到了他的邵离音,斩钉截铁的反驳了他的话。 邵离音抬头看着他。 “如果没有邵离音,我什么都没有。我的未来,只有邵离音,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就算有,那些东西也只属于邵离音。” 邵离音轻叹一声:“笑来,你还小,你不懂。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只是感激,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当初换成任何一个别人遇到了你,你也会有这种感情。” “邵离音。” “叫离哥。” “邵离音,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邵离音沉默一瞬,低声应道,“你是我弟弟,我自然是喜欢的。”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邵离音的手指抠着被子,声音低了些,不敢去看童笑来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低头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我弟弟。” 童笑来只感觉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最后一掀被子,套上了衣服。 “都晚上了,你往哪儿去?” 童笑来已经穿好了衣服,提起了书包。 “你不是让我去找能和我比肩,能和我相配的人吗?” 打开了手机,找出了短信,扔到了邵离音手上。 “鑫辉集团千金,漂亮,成绩就在我后面一个,我第一她第二。我听你的,这就去找她。” 邵离音拿着手机,连着十来条信息,全都是青春又肉麻的情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些话,感觉有些刺眼。 感觉心里堵得不舒服。 感觉有点气血上涌。 童笑来已经打开了门。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让他叫住了准备出门的童笑来:“笑来……” 童笑来停了下来。 叫完又有些后悔,他总不好说,他不想他去找那个什么“鑫辉千金”,想了半天,问道:“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砰!!!!”门框都颤了颤。 邵离音盯着那还晃动着的门,一动不动,瞪着两只眼睛,直到酸胀得冒出了泪花,看着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手机上显示着是晚上十一点了。 童笑来已经出去四个小时三十二分钟了。 四个小时的时间,他脑袋里全是一男一女在夜幕下拥吻、在海边拥吻、在街头拥吻、在一切可以站人的地方拥吻,拥吻完就去了酒店、去了谁的家里、去了一切有床的地方! 越想越气,越想越抓心挠肝:“都干嘛呢,学生呢!这一个个的!” 他终于一把掀开了被子,气恼地穿着衣服:“小兔崽子,还真学别人夜不归宿呢!” 扣好了腰带,披上了外套,拿着钥匙,想了想又把童笑来的羽绒服拿上了就出了门。 “臭小子,外套也不穿,手机也不拿!” “越惯越没边了!”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就往外面走。 他打开了童笑来的手机,翻到了那个女生的短信。 忍着心里的嫉妒……嫉妒?呸,哪来的嫉妒,我怎么可能嫉妒! 这些个学生,竟说着些肉麻兮兮的话。 他往下翻,试图看能不能找到地址的相关信息,准备过去把人抓回来。 大过年的去找人家,这是上赶着上门呢!我都没给你把过关,想带进门还得我同意吧? 小兔崽子! 我家笑来,谁也配不上,谁也别想进门! 他心里骂着,根本就没留意到嘴随心动,那些话都自言自语地跑了出来。 “那邵离音呢?” “邵离音还行吧……” “邵离音想进门吗?” “想……” 邵离音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僵硬地转过了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开始跟在他身后的人。 那人笑得灿烂,没脸没皮,贱兮兮的…… 看着露在外面,吹红了的脖子和双手,突然就又发不出火了。打开了手上的羽绒服披到了那人的身上。 “出门也不知道拿外套,四个小时的冷风好喝吗?” “还行吧,值得。” “……,回家!!” 他走了两步,身后没动静。 “你回不回?”他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童笑来。 童笑来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从笑来的眼里看到了细碎的光,光影里,是他。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竟不知何时,嘴角眉梢都挂上笑意,所有的气恼,瞬间就都消散了,只剩一片柔软的暖意,荡漾在心底。 接着,猝不及防地,就被腿长手长的童笑来,上前一步,拽住了胳膊拉了过去,他踉跄一下,就跌进了对方的怀里,温暖的羽绒服把他裹了进去,耳畔是如擂鼓的心跳声。 “小兔崽子……” 笑来什么时候竟然和他一样高了!!!! 不行,以后牛奶他也得喝! 还想着,就感觉脸被人捧住了,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凑得越来越近,冰凉的气息扑倒了脸上。 那张曾经想要触摸的唇,近在咫尺之间。 然后,贴了上来…… 很柔软,比手指摸上的触感软,有点冰冰凉凉的,有点香香甜甜的…… 原来嘴唇的味道,是甜的。 笑来的唇,是甜的。 …… 新年的钟声敲响,不远的夜空烟火绚烂,新的一年如期而至,他们相拥在这片绚烂里。 在被世界抛弃的泥淖里,他们找到了彼此的归属,从此再不用飘零。 属于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 第一卷完 第一卷更完了,谢谢在看的读者朋友们[粉心]下一本纯校园文,书名《飞入青云端》,在疯狂存稿中,有喜欢校园文的,点个收藏作者不迷路哇[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鸵鸟 第25章 饺子 整座城中村里空空荡荡,住在这里的,是旅人,是务工人员,是流动人口。 到了春节,倦鸟归巢,这里,便成了空城。 还有一类流动人口,是他们这样的,流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邵离音的手被童笑来牵着,舌尖还在不停地舔着嘴唇,不想一丝一毫笑来的气息被寒风卷走。 他踩着地上斜斜投射出来的童笑来的影子,一路踩到了家。 刚买回来的折叠小床,被童笑来一把掀开,堆到了外面公共阳台的角落,谁需要谁拿去。 然后就进去了厨房,煮了一份汤圆。 邵离音就吃了两颗,童笑来也不逼他,汤圆这东西,胃不好的人,确实消化不好。只不过是因为跨年,总要吃一口汤圆。 这是头一次,两人躺在床上,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搁。 “离哥,我们……”童笑来看他的眼神,眼底的缱绻藏也藏不住。 “小屁孩儿想什么呢,十八岁之前想都不要想,睡觉!”邵离音瞪他一眼,扭头转过了身,就背对着他了,想了想,又拉了一条薄毯隔在两人中间。 童笑来看着他的后脑勺,笑着碰了碰他修长的后脖颈上,瘦得凸出的颈椎骨节,而后伸手搭在了他的腰身上。 “离哥,开年,不要去送外卖了吧,我的奖学金加上你的工资,我们的生活绰绰有余的。” 他还敢提奖学金???? 五千块手套的账还没算呢! 不说还好,一说就心肝肉疼,但他现在不想煞风景,便假装睡着,打出了震天响的呼噜。 童笑来轻笑一声,轻轻捏了一把他腰身上那薄薄一层的肉,也不再说话。 第二天正月初一,两人睡到了十点才慢慢悠悠地睁眼,睁眼就面面相觑…… “我们……是不是应该亲亲一下,来个早安吻什么的……”童笑来试探着问。 “啊……”邵离音红了脸,愣了半晌,“还没刷牙,是不是不太合适……” “……”童笑来自己朝手心吹了一口气,“好像是……” 邵离音也哈了一口气,立马掀了被子就准备下床去洗漱。 脚刚碰到拖鞋,还没穿上,手臂被人一拉,直接就倒了下去,而后一张脸就凑近了来,鼻息都扑闪到了脸上。 “笑来……”他小声喊着。 “嗯?” 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却被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掩盖住,手心似乎都紧张出了汗珠,他轻轻抓起了一小块床单。 眨了眨眼,咽了咽口水,喉结还在翻滚,转瞬就感觉到一片温热。 笑来的唇落到了他的喉结上。 他的脸一阵阵发烫,一定已经通红到了脖颈。心底却涌上了一层控制不住的蜜意。 抓着床单的手缓缓松开,双手环住了笑来的脖颈,手指嵌进了笑来细软的头发。 “笑来……”他低声呢喃。 “笑来……”一遍又一遍。 他抬了抬头,轻轻含住了笑来没有落到他脸上的唇。 唇齿相依,却分不清是谁的唇,又是谁的齿…… …… …… “离哥……可以吗……”笑来声音有些沙哑。 邵离音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理智瞬间回笼,眼神终于聚焦,轻轻咬了一口笑来红润的唇后松开:“去冲个澡,乖。” “离哥……”童笑来还想继续,声音和眼神里都透着委屈。 邵离音此时却是万分的清醒,一把拍到他的屁股上,然后轻轻捏了捏:“听话,等你成年……” 看着童笑来不情不愿地挪进了卫生间,又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 他坐在床上,看着有些皱了的床单,一时就有些失笑,笑着笑着,又觉得…… 真好。 “真好。”他呢喃出声。 折腾完都洗漱好,已经到了中午了,童笑来拿出了之前买好的食材,准备包饺子。 啥也不会的大少爷坐在桌边,瞪着吃惊的大眼睛,看着白花花的面粉变成了面团,又变成了碗口大的皮,再变成了一个一个饱满的大胖饺子。 看着童笑来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双手,结果顾头顾不上尾,全是破皮露馅的残次品。 童笑来笑着看他,看着自己手上已经包好了十个水饺就不包了,伸手擦了擦他脸上沾上的面粉,却越擦越多,索性了不动手了,坐在旁边安静地由着他祸祸,时不时地指导两句,最后看着大少爷气急败坏地扔下被捏破了的皮,气鼓鼓地坐到了一旁。 他才端起了十个完好的加一堆甚至看不出是多少个的馅皮混合物进了厨房。 待饺子上桌,邵离音吃了四个,就又想放筷子了,童笑来劝了两句劝不动,就把他碗里饱满的饺子拨了三个过来,又剩了两个说什么都要逼着他吃下去。 吃到了最后一个的时候,嘎嘣一下磕到了牙,拿出来一看,是一枚硬币。 邵离音:“笑来,你这,食品安全很有问题啊。” 童笑来:“……” “啧,硬币都能包进去。”说着拿出来擦了擦,洗了洗,揣进了兜里,“下次坐公交可以用。” 童笑来看着邵离音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模样,带着一丝谨慎,问道:“离哥,你,不知道饺子里面包硬币是什么意思?” 邵离音看着他:“能有什么意思?食品安全不过关,你要是开店,都能被投诉到消费者协会。” 童笑来略微低了低头,喂了两口被邵离音祸祸的饺子残渣,再抬头笑着:“谁知道这硬币怎么就落进去了呢,下次我注意,肯定不会了。” 下午的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邵离音站在公共的阳台上,懒懒地背靠着栏杆,面朝着小窗,看着小窗里面忙忙绿绿的人,脸上带着笑。 童笑来洗完了碗,收拾好了桌子,擦干净了地板,又把垃圾封好口,抬头就隔着窗子望着他:“我下去扔垃圾,一会儿上来。” 邵离音撑了一把栏杆就站直了身过去:“一起,阳光好,顺便下去走走。” 童笑来便又拿起了桌上的钥匙和挂在墙上的外套,关上了门,随着等在门口的邵离音一起走下去。 扔垃圾的地方还是上次那里,邵离音看着童笑来吃完了蛋糕的地方。 “真快,居然一眨眼就过年了。”邵离音感叹着,说完又扭头看着童笑来,“你都长这么高了。” “让你喝牛奶不喝。” 邵离音不服了,揽过了人就要比划比划:“看看,还没我高呢!” “明年就超过你了。” “……明年我也喝牛奶!” 童笑来扔了垃圾,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出了村口,是一片人工湖,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过来这里。 在湖边的健康步行道上走着,邵离音说:“笑来,那个蛋糕,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蛋糕。” 童笑来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邵离音看着他笑了,伸手就挽上了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我很感激十八岁的生日,我终于下的那么一个决心,买的这个蛋糕,然后就遇到了你。 十八岁生日,最好的生日礼物,在这里的。我的笑来。” 童笑来却有些不是滋味。 邵离音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所以,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啊?” “香香的,甜甜的。” “所以,是你嘴唇的味道?” 童笑来:“……,也是你嘴唇的味道。” 春风从两人中间穿过,不知从何处卷来了一朵迎春花,邵离音伸手接住,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伸手插到童笑来的耳间。 “娇花衬美人,好看!” 童笑来:“……”你开心就好。 “笑来……” “嗯?” “跟我讲讲,饺子里面包硬币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童笑来顿住了脚步。 邵离音望着湖面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带着童笑来继续往前缓步走着:“我,其实很多东西不知道的,以后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照顾我的情绪顺着我。” “好。”童笑来应着,沉默半晌,缓缓回忆,“我第一次吃到有硬币的饺子,是在七岁那年。在福利院,是童院长亲手包的饺子。 我们十二个小朋友,每人只能分到三个,但是硬币被我吃到了。童院长说,过年吃到包了硬币的饺子,会有好运。” 邵离音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家笑来的运气就是好。” 童笑来笑而不语。 “童院长真的是很好的人,你做饭是童院长教你的吗?” 童笑来摇了摇头:“是第一家收养我的人,吃完包硬币的饺子一个月后,就有一对夫妻来福利院,看中了我。” “他们,待你好吗?” 童笑来一时陷入了沉默,邵离音握住了他的手掌,轻轻用了用力,又被童笑来反手握了回去。 “他们在福利院挑中了我,是因为我的年纪。七岁,可以照顾人了,但也不会太大,不会有自己的想法。” “笑来,别说了。过去的不去想了。” 童笑来拉过了掩住他唇的手指:“那家里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但是家里的年轻子女都不愿意在家照顾,所以就领养了我。 我照顾了那个老人一年后,老人还是走了,我就是那段时间学会的做饭。老人走了后,领养我的夫妻,说我不服管教,脾气太差,就把我又送了回去。” 邵离音拉着了童笑来,嘴唇贴了上去:“以后,我哪里都不送你去,去哪儿也得我俩打包一起。”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笑来那么会照顾人,包扎、照顾病人,手法都娴熟得让人心疼。 童笑来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带着他在湖边的长椅坐下:“离哥,这没什么的,我其实很感激那段时间。老人待我不差,从来没有打骂过我。 刚开始做饭,咸了,淡了,老人从来没有抱怨过,总说好吃。临终前还拉着我的手,满眼的放心不下我。” 邵离音握着童笑来的手,捏了捏:“我家笑来,就是招人喜欢。谁相处谁知道。” 童笑来垂头片刻,须臾又抬了起来,看向了邵离音:“离哥,你呢?” 邵离音偏过了头,不再看童笑来,靠在长椅的椅背上,望着潋滟的湖光,薄唇微微抿着。 见他不想说,童笑来也不追问。 须臾,他眉眼间荡漾起了笑意,开口:“我啊,说出来怕吓到了你。” 童笑来:“……”他觉得离哥要开始满嘴跑火车地唬他了。 “十二岁以前的我,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独栋大别墅住着,各种专家围着。 饭食有营养专家贴心搭配,活动有行为学家量身把控,日常起居,保镖寸步不离,就怕摔了磕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那整个医院都是人心惶惶。 要是一不小心见了血了,那可是所有围着我的人都战战兢兢。” 童笑来:“……离哥,唬人能不能也编靠谱一点?” 邵离音望着湖面,眼眸里是倒映着的潋滟的水光,声音里漾着笑意:“那唬到你了没?” 童笑来掀了个白眼过去,忍不住就想戳穿一下:“那我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为什么连蛋糕都没吃过,包硬币的饺子都不懂?” 邵离音:“笨!都是营养专家了,蛋糕这种高脂肪不健康的东西,怎么可能入我的口?那硬币上面多少细菌啊,怎么可以包进饺子里?” 童笑来:“……”是我浅薄了,冒犯了。 第26章 算账 两人在湖边坐到了日光也泛起了微凉才起身慢慢往回走。 “笑来,那个鑫辉千金,你不会是真的有想过要交往吧? 童笑来,我跟你说,之前也就算了,以后,你要是敢动这份心思,我和你没完,不死不休,明白吗?” 童笑来:“……” 又走了两步…… “笑来,那个鑫辉千金,真的很漂亮吗?” 童笑来:“……我不认识那条短信的主人,随口编的,更没见过。手机每天都会进来一堆短信,之前还删,后来删得太费时间,就放在里面了。” 邵离音想起了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就觉得心里不舒坦,伸出了手:“手机拿来。” 童笑来给他了。 他松开了挽着童笑来胳膊的手,点开短信。 密密麻麻的信息,只看一眼就觉得醋意上涌,怒火上头。 各种“相思成疾”,“肝肠寸断”,“只想望君一笑”,也不知道这些初中生、高中生脑袋里每天都装的些什么! 把手机拿开隔着一米远,眯着眼,全选,删除。 手指一动,准备点开微信,想了想不合适又放下了,刚把手机递过去,手就被童笑来握住,滑开了微信。 “我的手机,你想看,随时可以看。”童笑来说得坦然,邵离音羞得面红耳赤。 通讯录很简单,一个置顶的他,其他的基本就是老师,连同学都少有,聊天记录也基本就是探讨题目。 反倒是“新朋友”那里99 ,点开全是没通过验证的好友申请。 “啧啧,笑来,你这,人际关系这样不行啊,会影响以后的发展,常言道,多个朋友多条路。”邵离音一边往下划着,一边感叹着。 “你想我加他们?”童笑来说着就随意点开了一个最近的申请,准备点同意。 邵离音一眼瞟过了那长长的好友申请的备注:“童笑来同学,我钦慕你许久,你是那天上的云,是那四月的风……” 一把抢过了手机就按灭了,木着一张脸,推着童笑来往前走:“算了。我饿了,回家做饭。” “那你能不能别随便认弟弟?”被推着的童笑来冷不丁地问出了一句。 邵离音:“……???” “我送你的手套,你就随便给别的‘弟弟’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当哥哥呢?” “……”邵离音不知道童笑来是怎么知道,听着酸唧唧的语气,抬头对上了委屈吧啦的眼神,阴恻恻的表情。 一阵赧然,便又赶紧挽上了他的胳膊,小心问着,“你见到了?” 见童笑来没说话,心下了然,那就是见到了。 邵离音放软了语气哄着:“笑来,你没觉得他瘦瘦小小的,和你很像吗?” 童笑来扭头看他一眼:“不像。” “哎呀,刚开始的你嘛,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想起了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 “我只有一个。” “我知道,我的笑来,只有这一个。”邵离音把他抓得又紧了紧,“放跑了就没了的笑来。等了好多年才等来的笑来。” “以后都不许再认弟弟。” 邵离音认怂很快:“不认。” 认完怂又想起了心肝肉疼的五千块:“童笑来,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五千块的手套你跟我说五十!谁许你花那么多钱就买一双手套的?我一个月的工资居然还赶不上一双手套了!” 童笑来拔腿就跑:“离哥,你饿了,我回去做饭。” 邵离音在后面追着:“欸、说起做饭,你在学校不好好读书,做什么跑腿呢! 开学别再跑了,听见没,童笑来!” *** 邵离音只休息了三天,初四开始有些商家陆续开门营业了,他便又开始跑了起来。 他检查了一遍充满电的充电宝,又戴上了童笑来送他的手套,提着童笑来为他做的饭菜,就准备出门。 “离哥……”童笑来叫住了他,“就非得跑吗?你的工资加我的奖学金,这些够我们现在的生活了,还绰绰有余。 你给我那些钱我根本就花不了,上学期的结余,这学期都够了。” 邵离音到了门口,又回头过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乖,在家等我,别学习了,统共就休息这几天,好好歇歇脑子。” 童笑来不理会他的打岔:“离哥,咱挣多少钱才算够?” 邵离音看着他,笑着打趣:“你离哥我啊,就是爱钱。 等大学你毕业以后,给我挣千万,我饮茶赏花,你赚钱养家,好不好?” 说着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后松开:“是大学毕业后不是现在,你那个帮同学跑腿取外卖的活儿,下次再让我碰到,晚上回来打屁屁。” 而后起身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了不说了,走了!” 下楼跨上了电动车就去了商家比较多的街道,给手机接上了充电宝,等着接单。 开业的商家不多,但是接单的骑手也不多,很快就接到一个单,因为春节期间,这个订单他能挣到十块钱,心里乐着。 他不是一个爱钱的性子,但是最近确实缺钱。 笑来上学两个月后他就一直在忙着看房子的事情,他们住的这里,房子隔音太差,楼上楼下的声音,甚至是隔壁放电视的声音都能传过来。 楼里住的还都是些三班倒的工人,讲白了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无论白天黑夜的,都有“砰砰”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无所谓,但是笑来不行,学习压力本就很大,再休息不好,身体会垮。 最关键的是,距离太远,这里到笑来的学校,公交车得坐将近一个小时。 早晚就两个多小时,他想让笑来能多睡这两个小时。 市一中的地段在市中心,周边的商场、交通都很方便,还占着一个学区房的名头,导致那里的房租实在高。 看过了好几个月,一个月的房租都在三五千的样子,还都是要求押一付三。 他一个月的工资就是四千五百块,有安装的时候会多一笔安装费,但又不是时时都有。 笑来的生活费一千五,水果牛奶不能断,个头窜得猛,冬天的冬衣是买了,去年秋天的衣服这眼瞅着春天穿又短胳膊短腿了。 他那点工资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他想着这些就从商家手里接过了餐,骑上了电动车,看着手机地图上不断往顾客移动的小图标,在逐渐暖和的春风里笑着。 曾经他一个人的时候,活着就是一项任务,哪怕是快饿死了,也没觉得会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了。 后来好起来了,有了固定的工资,还是那样的生活,钱花不完就有了存款,好像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有些麻木地做着一些事情。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有了盼头,有了亲人。 有了爱人。 爱人,是要拿全部身心来爱的。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祝您用餐愉快!”他轻快地对着来取餐的人说着,真心的祝福着。 第27章 叛逆 童笑来开学是在正月初七,作为准高三的学生,开学两三个月了,眼看着童笑来晚上睡得越来越晚,到凌晨三点是常态。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琢磨着房子得尽快找到才行,但是挣钱这事,除了天上掉馅饼,就只能一分一分地攒着。 眼下却是有一件更急,更令他头疼的事情。 过完年陈姐就谈下了一台商场观光梯的安装,交给了师父和他去安装。 昨天晚上梯子到了货,今早先来办公室清点随梯的资料,和文员交接。 点着点着,邵离音就发起了呆,师父看着他的模样:“怎么了这是?” 他回神看着师父笑了一声:“师父,碰到了头疼的事,没主意。” “说来听听?” 正在清单列表上勾选的李婷婷听到了赶紧抬起了头来:“怎么了,一直都无欲无求的小邵能有什么头疼的事?” 邵离音干脆就坐下直说了,没准人一多,主意就出来了:“我一个弟弟,再有一个星期就过生日了。这是我第一次给他过,还不知道送他什么礼物好。” “多大的弟弟?礼物得合年纪才是。”李婷婷问着。 “十五岁。”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过十六岁的生日。” “十六岁啊?”结果师父和李婷婷都是同款感叹,一脸的一言难尽。 邵离音一脸迷茫:“十六岁怎么了?” 李婷婷摇了摇头:“我表弟也十六岁,我姨在家天天头疼的很。 叛逆期的少年,管也不敢管。动不动就抑郁,你们没见新闻?多少高中生跳楼的啊!” 听到跳楼,邵离音心中一骇:“这么夸张?不至于吧?” 李婷婷瞄他一眼:“都说现在的青少年,心理素质太差呢。说起来,我们那时候,还真是皮糙肉厚,都是被打过来的。 现在的孩子,哪里还敢打?你敢拿棍子,他就敢扒在窗台上。你再多走一步,他就真敢跳下去!” 李婷婷这边刚说完,师父那边好像也想起了什么往事:“我家那小子,也是十六七岁那两年,老师三天两头上门找。咱还不敢说孩子,就怕哪天新闻就上门了。” “想想都吓人,我反正坚决不生孩子。”李婷婷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楼上小齐能同意?” “不同意就分手,我们都说好了,做一对丁克夫妻。” 师父和李婷婷自己聊开了,邵离音在一边想着自家的笑来。 很乖很听话啊,除了时不时地怼他一下,怼完也还会哄着他。 “没,那么夸张吧……” 聊了一通也没聊出该送什么生日礼物,反倒聊出了一堆的心事。 他把最近两个月童笑来的所有言行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他们说得那样夸张,但又担心是不是自己平时的注意不够。 于是又打开手机查了查青春叛逆期该如何做…… 邵离音觉得,比挣钱更重要的事情,是笑来的心理健康问题。 于是,这几天,跑外卖的时间都缩减了,在童笑来到家前半个小时掐着点地先回到家。 该准备的热水、牛奶、水果先给他准备好了,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了,就站在门口迎接:“笑来回来了,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辛苦吗?先喝口牛奶吧。” 然后伸手接过了他肩上的书包:“哎呦,真沉,学些压力别太大了,还是身体要紧。” 童笑来打开试卷开始做题的时候,他就去到外面的公共阳台,靠墙站着,仰望漆黑的夜空。 时不时地还琢磨着,跟房东商量商量,把这阳台,加个安全网起来,毕竟着楼里的孩子也不少。 直到童笑来做完了题,收起了试卷,他才又进屋,捏肩捏背打热水。 这样过了两天,童笑来就受不住了。 “邵离音,你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了。” 邵离音的反常,一次是纠结让他上学的事,一次是发现了手套的秘密,就没一次是让他省心的。 邵离音看着他,却在心中一片兵荒马乱:完了,叛逆期果然是来了…… 如此想着,脸上还是笑着:“笑来啊,没事的啊,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憋着。 你要没合适的人倾诉,就把我当成一个知心朋友,一个不会说话的树洞,我只听,绝不干涉……” 童笑来眉头一挑,看着邵离音还在絮絮叨叨,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人拉倒了跟前:“树洞?知心朋友?” 邵离音抬头看着他,琢磨着自己哪句话触到了青春期叛逆少年的敏感灵魂…… “邵离音,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的谁?”童笑来凑近了他耳边,低声问道。 邵离音看着他,没有说话,大脑里在飞速地过着手机查到的那些攻略和技巧,寻找着最适合眼下这种情况的一条。 “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帮你。” 当邵离音的大脑里还在闪现着“平等交流”、“独立空间”、“建立信任”这些字样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被覆上了。 然后,那些字都消失了,只剩一片空白,耳边回荡着嗡鸣,一句话窜入了脑海。 “你是我的谁。” “你是我的爱人,没有谎言、永不背叛的爱。邵离音,这是你要的彩礼,现在给你,终生作数。” 一直磨蹭了两个小时,邵离音怕再下去童笑来都没有时间睡觉了,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这两天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童笑来听完先是一阵无语,后又觉得他的离哥着实可爱。 “离哥,你的青春叛逆期呢?想过跳楼吗?” 邵离音躺在床上,认真想了一会儿:“应该没有吧,我十六岁跟着师父,每天在工地上,应该没有时间想这个。” 又想了想,笑道:“其实也不用想着跳楼,电梯安装的井道都是从大楼顶层到底层的,每天都在掉到坑底的边缘徘徊,一不留神可能就掉下去了,也来不及想。” 童笑来揽住了邵离音的腰身,把他圈进了怀里,好像下一刻他真的就掉下去了一般,声音里都弥漫着疼惜:“离哥,我也不会有。” 邵离音笑了:“我知道你聪明又厉害。但我网上查了,人家说这个东西是生长发育的一个自然阶段,不是孩子自己能控制得住的,有时候不知不觉就发生了。” “离哥,我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这里,你好我就好。唯一能让我叛逆的事情,就是你不好了。”童笑来说得坚定。 邵离音笑了一声,挼了一把他的头发,在他额上印了一个吻:“睡吧。” 第28章 生日 邵离音还没有琢磨好给童笑来准备什么生日礼物,生日就已经在明天了。 商场观光梯的安装,进度很慢。商场为了不影响白天的营业,便把他们的安装时间安排在了晚上十点后,早上十点前。 但又不好真的让他们加班通宵的搞,就给了一整月的安装时间。四层的观光梯,安装不是很难,这个时间对他们来说很充裕。 这两天电梯厂家的配件刚刚到现场,今天开箱。箱子一打开,邵离音看着里面亮闪闪的玻璃,和商场里明亮的灯光相映,入目是一片很干净的纯粹。 第一眼就想起了他家的笑来。 和笑来一样的纯净。 他伸手摸着玻璃,突然就知道该送笑来什么生日礼物了。 开完了箱、清点完全部的配件,确认没有问题后,他就和师父打了招呼先下班了。 坐着公交就到了海边的一间小木屋敲响了门,门上的招牌写着“听风手工艺作坊”。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邵离音看着她便笑了起来:“阿风姐,好久不见。” 姑娘看到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先是一阵惊喜:“小音?”而后又四处看了看,警惕地把他拉进了屋,“进来再说。” 邵离音在屋里还没坐下就先环顾了一圈:“六年没见,阿风姐这里一点都没有变。” 阿风给他倒了一杯水,如一个长辈般慈祥地着:“没变不好吗?这样你什么时候都能找过来。” 说完又有些沉默了,抬头:“还是别找来的好。不过说起来,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这边时不时地还是会有一些不寻常的人在周边转着,不安全。” 说起这个,邵离音就站了起来,直接到了那边的操作台上,拿起了一些工艺品材料看了看:“阿风姐,我想做个生日礼物,送给……送给我爱人。” 阿风:“!小音谈恋爱了?”继而又满脸笑容地盯着他,“是啊,眨眼小音都这么高了,谈恋爱的年纪了,我家小音,又高又帅,和晴雪姨……” 阿风止住了话头,侧了侧头,抿住了唇。 邵离音脸上笑着,只当没有听见,岔开了话题,说了自己的来意:“我想做一个这样的,用玻璃。阿风姐帮我看看,能行吗?大概多久能出来,他生日是明天。” 纸上是邵离音在公交上的时候大概勾勒出来的想法,阿风看了一眼:“可以是可以,就是现做的话,算上烘干的时间,至少需要二十个小时,不知道能不能来的及。” 邵离音想了想:“可以的,你教我就行,我晚上做一做,明天晚上能好。” 阿风也不再耽误时间了,就开始准备材料起来,邵离音趁这个时间给童笑来发了一条信息。 【今晚要通宵加班,不用等我,晚上别学太晚,早点睡哦。】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爱你】 然后又给师父打了个电话,明天请假一天,他后两天加班把进度赶上去。 手机信息界面等了很久没有动静,估计是又在做题,他便把手机放进了兜里了,开始按着阿风交待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准备着。 十一点的时候,他就推着阿风进去休息了,只让她告诉自己一些该注意的事项。 等原材料融化的时间,他拿着刻刀一点一点地刻着,仔细地雕琢着,操作台上的灯彻夜亮着,旁边是一片又一片碎了、裂了的扇贝壳。 间歇时间,不停地又看着炉子上的火候,关注着原材料融化的情况。 做一个需要二十个小时,这便表明没有失误的机会…… 他盯着炉子,又盯着桌上的计时时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直到第二天的晚上七点,东西才终于完全成形,虽然不算那么完美,但他想要的形状还是有的。 他伸了个懒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才看到手机上童笑来昨晚回过来的消息。 【爱你】 就这两个字,一天一夜没休息的疲惫一扫而光,脸上绽出了大大的笑。 阿风看着他的模样:“你那爱人发的吧?” 邵离音只是合不拢嘴地笑,从阿风的架子上挑了一个满意的盒子,包了起来。 准备出去的时候,阿风先在外面晃了圈,才回来,然后才让他去了公交站,临上车前阿风还交代着:“以后别过来了,有什么需要的,发个信息,我可以打发人给你送过去。” 邵离音坐上了车,看着她笑着:“知道了阿风姐,这个例外,得亲手做,嘿嘿。 谢了,阿风姐,回去吧。” 到楼下的时候,才九点不到,他寻思着童笑来应该还没有回来,他总是在学校待到最末班车,一个小时的公交晃回来,到家都十一点多。 他还是那个破手机,已经关了机,回家先洗个澡,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在手机上定个小蛋糕,蛋糕到了,笑来也就回来了。 非常完美。 只是没想到当他打开了门,童笑来就在门口站着,他一时有些发愣,而后想起了什么,伸手捋了捋自己熬了一夜有些炸毛的头发,又揉了一把似乎有些肿胀的眼睛。 这才尴尬地笑着:“笑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还没笑完,就发现童笑来的双眼一直盯着他,脸色有些阴沉:“你以前通宵加班,第二天不是都会有休息的吗?你们公司这样是在压榨劳动力,这是违反劳动法的。” 说着就掏出手机准备先联系陈姐,再联系劳动局。 邵离音慌忙拉住了:“诶,笑来~” 拉着就把手机拿了过来按灭了扔到了一旁的床上,“别冲动嘛,这是我自己事情,没谁压榨。” 说着就拉着童笑来坐了下来:“你乖乖坐着,看看书。等我洗澡出来好不好。”想了想似乎又有些不放心,拿着床上的手机一起进去卫生间了,把手机搁在一旁淋不到水的架子上。 他看着童笑来的手机,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怎么搞成这样,蛋糕也没了,早知道,趁手机关机前先定就好了。 洗完澡出来,童笑来还在书桌边做题。他安静地坐在一旁擦着头发,等着笑来做完题。 听到试卷折叠起来的声音,他抬了抬头,就见童笑来站起了身,没有再做的的打算了。 “不做了吗?”他看了看时间,才刚十点,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很早的时间。 童笑来来到了他跟前,拿过了他手上的毛巾就帮他擦着头发:“不做了。你熬了一天一夜,需要早点休息。” 邵离音笑了,双手就围住了童笑来的脖颈,拉着对方倾下了身来,仰起脖颈,落下一个吻,而后轻声笑着:“笑来,十六岁生日快乐。” 童笑来的毛巾还拿在手上,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失了神,目光都有些涣散,直到一个盒子递到了眼前。 他的生日从来没有过过,他们福利院孩子的生日,都是院长定的,从他们进入福利院那天的时间算的。邵离音之前问过他一次,给他上户口的时候。 但他从来也没过过生日,也没想到邵离音会想着给他过生日。 他还愣着,邵离音的嘴唇就轻轻地离开,拿过了放在一旁的礼品盒:“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童笑来打开了礼品盒,盒子里面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风铃,风铃的底部封着口,里面是两扇被蝴蝶结系在一起的橙色扇贝,轻轻晃动,风铃便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叮铃的声音。 扇贝内侧好像是刻的有东西,但是无论他怎么摇,那东西总也看不清,被隐藏得很好。拿也拿不出来,一个完整封口的风铃,也不知道贝壳是怎么放进去的。 一切都很好,就是风铃……能看出是风铃,全靠猜。 他又晃了晃,听着清脆的铃声,一层层激荡到了心底。 “喜欢吗?”邵离音小心翼翼地问着。 童笑来把风铃挂到了他书桌正前面的墙面上,做题做累了,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离哥,扇贝上,刻的是什么?” 就见邵离音还没开口,面色突然就先一红,然后低头绞着童笑来运动裤上的那根带子:“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他想了想,想不出来,就想着捉弄离哥一番:“是不是打碎了,就能拿出来看到了?” “你敢!”邵离音猛然抬起头来。 他看着那双熬得满是通红血丝的眼,心疼地把邵离音揽到了自己的怀里:“不会。我永远都不会把它打碎,这是比我生命更珍重的东西。” “呸呸呸!没什么东西是比你自己更珍重的,知道吗?”邵离音抬头瞪着他,拿手捂着他的唇。 童笑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个吻,轻声问着:“这是你熬了一通宵做的?” “我哪有那本事,买的。” 童笑来笑了:“那商家生意估计够呛,除了你没人会买。” 邵离音黑了脸:“你不喜欢还我!”伸手就要去抢。 童笑来眼疾手快背到了身后:“谁说我不喜欢,我只是说这商家做的丑。” “童笑来,你再说一遍,谁丑,有多丑。” “和邵离音一样丑。” “……风铃还我。” “那邵离音呢?” “……滚,我困了。” ………… “离哥……” “嗯?” “下次你的生日,我们一定吃上蛋糕。” 第29章 搬家 童笑来的生日过了,这座南城便也进入了盛夏天。 观光梯的安装时间特殊,邵离音倒是开心了起来,这表示他能挣三份钱。通常上午十点钟商场这边收工了,外卖那边也正好是到了单多的高峰期。 第一笔安装款下来的时候,他正好看中了一个房子,房租是两千一个月,就在童笑来学校旁边的小区,下楼过个街就是学校了。 房主当时买下这间房也是为了自家读高三的孩子方便,所以买了房子后,给房子做了很好的隔音软包。 原本房主挂的是三千,邵离音磨了很久,房主才同意两千一个月租给他,押一付三。 他的工资过完年陈姐就给他涨到了五千,这笔安装费师父先转了他两千,再加上去年和开年后几个月跑外卖的钱基本都是存下来的,正好就凑够了这笔钱。 他再三谢过了房主,就先交了四个月的租金。 搬家的那天,邵离音挑了休息的一天,等童笑来去了学校,他自己在家打包,忙得满头大汗却越打包越欢喜。 曾经的他自己,走哪儿,一个袋子装两件衣服就可以直接走了。 现在他从早上八点开始,包到了中午,足足三个小时,堆满了整整一间小屋的大包小包。 他坐在床上歇着,手上端着笑来早上给他热的饭,时不时地喂一口,慢慢嚼着,微微眯眼,盯着满满一地的大小包,满脸欢喜。 这才是一个家里该有的东西,这才叫搬家。 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过去又把东西在新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已经到了晚上了。 新房子在十五楼,1503。他站在楼上都能看到笑来那亮着灯的教室。 忙了一天,肚子有些饿了,但是又不想动,就想吃笑来做的。 他脸上挂着笑着拿起了手机:“笑来,今天不上晚自习,下来。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他晃到学校门口,正好看到笑来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 童笑来看他如此开心的模样:“怎么了,今天这么开心?” 过了马路之后,邵离音就笑着捂着他的眼睛:“别动,打劫!” 童笑来闻言配合着举起了双手:“这位好汉,劫财还是劫色?” 邵离音嘻嘻笑了两声,照着他的脖颈过去轻轻咬一口,落下一圈牙印松开,在他耳边轻声恐吓:“劫你这个人!” 边说,边带着童笑来往前走,童笑来牵着他的衣角:“给你当压寨夫人可好?” 一片黑暗中,刚走两步,童笑来本能地感觉到,不是往公交站的方向。他抓住了邵离音的手:“离哥,去哪儿?” 邵离音凑在他耳边:“把你带去卖掉。” 童笑来轻笑了一声,知道他还没糊涂,心里有数,便就放了手,安心跟着走:“卖吧,把我卖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回来。” 走了大概一分钟,童笑来感觉坐上了电梯,又听到密码门开锁的声音,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最后蒙在眼睛上的手就放了下来。 接着就听到邵离音在他身边,满声欢喜地说道:“我们的新家,喜欢吗?” 童笑来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脸上看不出欢喜不欢喜,反正是没有笑,原本路上逗趣带着的笑,都稍微有些凝固。 沉默了许久,他只说了一句:“搬家忙了一天,肯定还没吃饭吧,我先去做饭。” “嘿嘿,是有点饿了。”邵离音笑着。 童笑来放下了书包就去冰箱里看了看还有些什么,拿了菜就去了厨房。 阳台和厨房独立出来了,都有一道玻璃门隔着,不再是拥挤的在一起,洗脸刷牙做饭挤在一起。 新厨房有抽油烟机,没有恼人的油烟到处乱窜。 贴墙挂着一个小风扇,在旁边吹着,夏天在里面做饭也不热。 天然气灶,抹布随手一擦就能干净,他不用再拿着钢丝球使劲地擦。 水池就在切菜地方的手边,他不用像原来那样,要越过一小段跑过去,再跑过来。 厨房的侧窗看下去,能看到他的学校,走路过去五分钟。 他的书桌位置也便得宽敞,不会稍微一挪椅子就能撞到床。 两人没有说话的时候,四周一片静谧,听不到楼上楼下的声音,听不到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 邵离音考虑到了一切,为他好的一切,却唯独没有考虑到他自己。 童笑来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咕咚冒着泡的水,忘了放面下去。 “笑来,水快扑出来了……” 站在厨房门口,嗷嗷待哺的邵离音看着站在灶前没有动静的童笑来,出声提醒了一声。 童笑来这才回了神,拿着面放了下去。 面上桌的时候,邵离音看着童笑来那张没有笑容的脸:“笑来,这个房子,你不喜欢吗?” 童笑来吃着面,没有说话,一碗面吃完,邵离音碗里面的目测少了五根面条。 他轻出一口气:“喜欢,哪里都很好,离我学校也近,以后上学放学方便很多。” 邵离音这次又欢欢喜喜地吃了两三口,想了想,又多吃了两口,大概是心情好,汤底也喝了进去。 晚上成功地又缩在童笑来的怀里,动弹不得了。 童笑来一边帮他揉着胃,一边小声地劝着:“离哥,这个房子是挺喜欢的,但我觉得,咱现在也没必要住这么好的。” 邵离音睁眼:“租金已经交了三个月了。” 童笑来:“……” 邵离音不怕死地又补充道:“合同签了一年,不租够一年,押金也退不了。” 童笑来身为高材生,这笔账能算清:“那就租三个月就退了。一年剩下八个月一万六,退了,再租回原来那个,还能省下一万。” 邵离音耍赖地哼唧两声,从他怀里滚了下去,自己卷着被子趴着了,留他一个后脑勺,不去搭理他。 童笑来轻叹一口气,俯身过去,指间想要抚过后背,最后还是拦住了他的腰身:“离哥,你知道你的后背都晒伤了吗……” 邵离音知道,细皮嫩肉的大少爷皮囊让他恼怒万分。就好像,天凉了随便吹点风,手就能红肿的吓人。 天热了也好不到哪儿去。 热他能忍,中暑了他在外面缓缓再回去也能把童笑来糊弄过去,但是他这身皮囊…… 他天生皮肤白,怎么晒都不会黑,但是却一晒就会红。在烈阳底下,更是红得骇人。一天红,两天开始蜕皮。 不养着继续跑,那就是退了皮的嫩肉继续晒伤,继续蜕皮。胳膊也就算了,就算是套着一层衣服的后背上,沾上汗水的时候也是一阵的火辣辣。 他想着笑来这是心疼他了,便低身哄着,“你别看我这样,就是看着吓人,不疼。我白天出去都是长袖的,遮着呢。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好……” “从四月中开始你就这样了,没有好,还越来越严重。” 邵离音:“……,夏天也没几个月,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你总说熬一熬就过去了。胃疼熬一熬就过去,冬天熬一熬就过去了,夏天也熬一熬就过去了。” 邵离音没说话了。 “离哥,我可以挣钱,你不必熬着,我的卡里……” “闭嘴!”邵离音从枕头底下抬起了头,瞪着他,白皙的脸庞被太阳晒得泛红,脱皮,此刻又因为胃疼额头沁着汗珠。 连那声“闭嘴”都显得虚张声势,但看着这副模样的邵离音,童笑来不闭嘴也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邵离音自己也觉得他现在这样,气势上有些弱,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爬起来那尖锐的胃绞痛又让他忍不住弯腰按住了胃。 还按着就被童笑来轻轻揽住,抱在了怀里,温暖的手掌轻轻揉着他的胃,凑在他耳边:“我闭嘴,都听你的,我们不折腾,就住这里。” 邵离音这才安分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童笑来已经去学校了。桌上是留的早餐,还有一张银行卡和纸条。 【奖学金和多余的生活费,里面现在是三万,以后的也都是打到这张卡里。住这里可以,但是用这张卡交房租,不然明天就退学。——我绑短信了,别想骗我。】 邵离音笑着就把卡塞进了衣柜的抽屉里:“小兔崽子,还威胁人了!” 想了想,又把卡拿了出来,揣进了兜里,吃完了笑来热好的早餐,就出门上班去了。 第30章 意外 商场这台观光梯的安装进度比商场以为的快。 当时童笑来生日的时候,邵离音请了一天的假,第二天他去的时候,师父前一天晚上也没干什么,就把井道的卫生扫了扫,方便后面的安装,其他的也没什么。 师父这样说,他总不好真这样信的。他到工地现场的时候,那些配件明显是分门别类地整理过了。说的要补回来,那必然是要补回来的。 再加上师父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得很,他住的小区离这里很近。 所以每天十二点的时候师父走了,他自己总会再做一做,做到差不多两三点,一个人的效率是慢些,但也能帮师父省出不少活来。 所以这台梯子在差不多二十多天的时候,最后几个电梯门装完,再有一两天收尾就算是完事了。 晚上十点邵离音准时出现在商场的时候,商场还有个别商铺还开着,不过基本是没有什么客户的,都是店铺自己打烊前的准备。 他们梯子旁边的那家蛋糕店邵离音看了很久了,明天是他的生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和笑来相遇的一周年,明天他得去定个蛋糕。 想起来就心生欢喜,干活都咧嘴笑着。 “你小子有什么喜事?”师父把搬上来的电梯门扇靠在墙上,蹲在地上清点安装需要的螺丝配件,清点无误了,又下去准备搬第二层的门。 邵离音笑着:“师父,我明天有点私事儿,想请个假,您看行吗?” “和对象约会?” 邵离音嘿嘿笑着,师父一看他那副模样,便知道就是这个意思了,鼻孔里就哼出了一口气:“就知道你小子处对象了,办公室的小李老早就看出来了,天天叫嚷着,是谁能收了你这个大帅哥。” 邵离音想起来学校里小姑娘说的“惊天地泣鬼神,神仙见了都汗颜”的话来,笑得更灿烂了:“一个比神仙都好看的人。” 师父撩了一个白眼,一副看着一个大傻小子的神情,放下了肩上抗的东西,就蹲了下来继续清点配件,邵离音清理修整着一会儿要安装的门洞边框,这是最后一层,清理完就可以直接开始安装了。 他清理完转身准备拿门扇过来,却瞬间瞳孔猛震,只见那靠在墙边的门扇因为放得重心不稳往下落了下来,正是师父蹲着的位置! 他来不及多做思考冲了过去一手试图挡着门扇,一手推着师父往旁边倒了过去,本就沉重的门扇再加上惯性,胳膊根本撑不住,门扇全部的重量落到了肩背上,他被砸得猛地往下一顿,整个人半趴到了地上。 “师父,脚……”撑着一丝力气,提醒着歪倒在一旁有些愣神的师父,师父这才回了神,慌忙收回了脚,他彻底撑不住,浑身松了力地完全趴了下去。 师父当即恢复了镇静,立即站了起来,把压在他背上的门扇搬开了去,整片后背和胳膊一片血肉模糊。 立即掏出手机打了120:“喂,120吗,华贸商场,市一中旁边的这个……” 裤脚被人拽了拽:“别……不去医院……” “傻小子说什么呢,你省点力气!”师父还是叫来了120. 看着邵离音意识有些涣散,心疼又带着嗔怪:“你说你,我要你帮我挡?我一个老头子皮糙肉厚的,砸下来屁事没有!” 邵离音一时疼得迷糊,意识半清醒着,挣扎着抓着师父手的:“不去医院,没伤到骨头,皮肉伤,养养就好了……” “瞎说什么,伤成这样,不处理好发炎了就不好了。” 邵离音一时动弹不得,脸色更苍白了,握紧了双拳,抿唇不再说话。直到救护车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被抬上了担架,他才好似猛然惊醒过来,挣扎着。 “我不去医院!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严重,不用去医院!”邵离音挣扎着,小护士按不动,师父也没见过这样的邵离音,从商场到救护车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停了两三次! 他甚至从担架床上坐了起来,抓着师父的手,眼里都溢着泪花,填满了惊恐:“不去医院,买点消毒水,消炎药就好,师父,信我……” 他转眼又看着小护士:“我不去了,麻烦你们跑一趟了,费用我们会结算的……” 小护士面面相觑,病人不愿意,他们也无可奈何,拿下了车上的应急药简单处理了一下就离开了。 师父看着犟得跟头牛一样的邵离音,叹口气扶着他起来。 折腾了这一通,邵离音也彻底清醒了,站起了,看到了不远处市一中的教学楼,就想起了他家的笑来了。 他这副样子,笑来指不定又得多心疼了,动了动手,有些疼:“师父,能帮我把裤兜的手机递给我一下么?” “疼死你算了!”师父瞪着他,说着还是把手机掏出来递了过去。 邵离音发了消息过去。 【笑来,我最近有个外地的项目,要出差几天,时间待定着。这几天照顾好自己,牛奶、水果别忘了,别睡太晚。】 他好像隐约听到了“叮”的声音,是笑来手机的声音,四处看了看,昏暗的路灯下,什么都没有。轻笑了一声,估计是太想笑来了。 不一会儿,笑来打来了视频,视频?视频!!! 他歘地一下就按掉了,手机在手上都抖了两下,心跳都“扑通”起来。 想了想,打字回了过去。 【不太方便,怎么了,有事吗?】 那边沉寂了半晌,在邵离音担心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准备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手机动了。 【好。】 他盯着这个“好”字看了半天。什么意思?有事还是没事? 最后闷闷地把手机塞进了兜里:“小兔崽子,还真装起高冷来了。”转而有看着师父,“师父,家里弟弟估计会担心,能收留我在你那里几天么?” “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我家那小子在学校也没回来,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师娘在家里也没事,正好可以照看着你。”师父扶着他起来,又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谢谢师父!” “你这还不是为了救我,下次可不兴这样了啊!” 盛夏的晚风卷走了炙烤了一整日的暑气,邵离音上了出租车,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他回头,看到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那丛景观树旁站着一个少年,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身形瘦高,和他家笑来一样,但笑来可不会出现在这里。 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学生是不是压力都太大了啊,看着真瘦。” 师父也回头看了一眼:“是挺瘦,我家那小子也是!”说完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最瘦,每天吃饭跟数米粒似的!好像跟吃饭有多大的仇怨一样!” 邵离音嘿嘿笑着,不再说话,假装睡着了。 歇了一晚上,原本以为能好一点,结果第二天才是最疼的。他趴在床上,龇牙咧嘴地拿着手机定了一个蛋糕,配送地址写的他们自己的家。 那个蛋糕,是他想了很久,铺了一层的樱桃,又特地让蛋糕师裱花写上了“16&19笑??音久久”。 19是他的生日,16是补上次笑来的生日,“笑??音久久”是表示他们的一周年。 他看着蛋糕师发过来的成品图,特别满意,笑嘻嘻地就给笑来发了信息。 【笑来,晚上早点回家,我定了惊喜给你,嘿嘿!】 晚上八点,他手机上就收到了笑来的信息,是一张打开的蛋糕的照片。 他咧着嘴就回复着【这个蛋糕喜欢吗?我们认识一周年啦,纪念日快乐哦,(* ̄3)(ε ̄*)】 那边半天没有回复,他想着对方可能是正在吃蛋糕。 又有些失落【为什么我现在出差呢,好可惜,又没吃到蛋糕,┭┮﹏┭┮】 手机动了一下,笑来回复了【你在哪里出差,我定个蛋糕过去。】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吃。】大少爷极其难伺候。 【好,等你回来,我们买一个,补过。】 【不行,蛋糕哪能随便吃,得在特定的日子才能吃,我妈妈说的。】大少爷还挺讲究。 【那就下次生日,我们买两个。】 【这主意不错,就这样!】大少爷终于开心了。 还在聊着,师娘就送来了饭菜进屋,今天师娘做的清蒸鲈鱼,他吃一口就想起了笑来。 和笑来做的一模一样。 他接过了餐盘就笑着:“师娘,您这鱼做的可真好吃。不止是鱼,您做着这些菜,我都可喜欢了,您不去当厨师,真的是厨师界的一大损失。” “不是我做的……”说一半,师娘偏过了脸,没有接这一赞美:“是我儿子喜欢的一家饭馆做的。喜欢就多吃点,也不要因为好吃贪多,会胃疼。” 邵离音筷子顿了顿,这是童笑来总会和他说的话,他看了看师娘,想着是家里的大哥也是胃不好,也就没有多想了。 师娘做的饭他是真爱吃,并且非常精准地避开了他挑食不吃的一切,早中晚三顿都是他爱吃的。 老实说在这里呆的都有些不想走了,但不好意思总打扰人家,呆了差不多五天,后背都结了痂了就从师父家离开了。 但是那大片紫红的血痂看着还是挺瘆人的,他也没有回家,在公司值班室的小床上又待了十天,问着师娘那家饭馆在哪里,师娘却每天提着饭盒送了过去。 刚开始他不好意思,师娘总说他是为了救师父才伤着,他也不好再推辞,总让人把这事儿拧出来说一通,自己也挺尴尬。 后面也就接受了,每天等待着投喂,直到血痂都脱落了他才回家。 回家那天比较早,不到七点就到家了,养了几天,洗澡都洗的少了,总怕身上有味儿,他想着回家先洗个澡,没想到童笑来居然在家,正在厨房做着饭。 “笑来?怎么这么早?没上晚自习?” 童笑来看着他,惊讶程度不比他低,但是转瞬又黑了脸:“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出去一整个月再回来呢?” 他知道笑来这是生气了,但是他理亏,他心虚,他得过去哄着。 “笑来~这不是出差嘛~装完也就回来了。” “笑来~别生气嘛~蛋糕好吃吗?我特意让他铺上了一层的樱桃,去年的蛋糕上次就只有一颗,感觉你没吃够的样子。” “笑来~……”哄着不够,上手摇晃了起来。 “离哥……”童笑来扭头看向了窗外,哽了哽声音,“蛋糕很好吃。但是两次你的蛋糕,都被我吃了……” 邵离音伸手把他的脸捧过来,看着那双眼里的弥漫的微红和水光,他慢慢前倾,贴上了那紧抿着泛着粉嫩的唇,舌尖在唇瓣上扫过了一圈而后缓缓离开,眉眼里漾满了笑意:“现在我吃到了。我的蛋糕,是笑来嘴唇的味道。” 第31章 专业 邵离音的生日过了,童笑来也放暑假了,但是也就放了十天,便又拉回去补课了,高三了,学校抓得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几乎是没有休息的时间,尤其市一中还是省重点学校。 邵离音送外卖的活也没停,他们现在钱是够花,但他总想着笑来要上大学了,会不会到时候要更多的钱。 上次师父那事儿之后,他也总担心,万一哪天自己真出什么意外了,总得给笑来攒够以后生活的钱。 所以安装的完工了,白天没有急修的梯子,该维护保养的他基本也都在上午和下午的时间段做。 中午和晚上的时间他都拿来跑外卖了。 接到校长电话的时候,他正骑着电动车送着外卖,也因为这个电话,收到了跑外卖这么久的第一个差评。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正在路上,也没有看号码随手接了起来:“喂,您好?” “您好,小邵,是我,张院长。” 这声音他听着有点熟,再看一眼号码真的是笑来学校的张校长,除了当初入学,他们还没联系过,当即心下一沉,是不是笑来出什么事情了?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张校长又问道:“你看看今天有没有时间抽个空来一趟?” 他一个急刹,箱子里的一份面连着汤全洒了,他停在路边,突然就感觉烈日晒得他有些头晕目眩了,眼前是大团的黑白棉絮,再看不清其他东西,路上嘈杂的喧哗都消失不见,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是,笑来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童笑来同学很好,就是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聊聊,你看看什么时候抽个空过来一趟?” 那狂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回落了一些,他送了紧捏着车把的另一只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眼前的景象才算又清晰起来。 笑来的事情,他不敢耽误,挂了电话把那份洒了的面,送给客户,赔礼道歉,又把饭钱补给了对方,然后就把箱子的还没送的三份转给了附近的骑手,马上赶去了市一中。 刚到校长办公室,校长就拉着他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邵离音有些惴惴不安:“校长,到底是什么事?您直说就好。” 校长看着他笑着:“你也别紧张,是好事。 童笑来同学非常优秀,这一年多的时间,在全国的物理、数学、和化学的竞赛中,都得了全国性的名次。” 一听这话,邵离音才放心下来,知道不会是是什么坏事。 校长继续:“通常呢,这种竞赛得到全国性的名次,各顶级学府都是会直接发录取通知书的,简单来说,就是保送。” 邵离音看着校长,校长解释了一番:“保送就是说,童笑来同学,已经被很多学校抢着要了,大学已经稳了。” “校长,我懂保送的意思。” 校长:“……” “我不明白的是,这个,您叫我来干什么呢?笑来的事情,向来他自己做主就好。至于选哪个学校这个,或者其他的问题,我不干涉他的决定。” 校长神色有些一言难尽:“问题是,童笑来同学他,一个学校都不选啊。” “什么意思?”邵离音拧着眉。 “他说他要参加高考。” “这没什么问题啊,笑来愿意就行。” 校长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很少有学生和家长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本着为学生好,为家长负责,也为了学校的荣誉着想,他还是耐心地劝说着:“童笑来同学的实力,我们当然也是相信的。 但是高考这种事情,总也说不好,你说,万一考试那天,生病了?拉肚子了?准考证丢了?这种事情年年都是有发生。” 校长想了想似乎觉得说得太直白,又补充着:“当然,我也不是说咒我们学生还是怎样的,就是,确实是防患于未然嘛。你说是不是?” 邵离音陷入了思考,他觉得校长说的有道理。 “眼下有这么好的保送机会,你说你是不是该劝童笑来同学抓住?这些学校里面,也有那些顶级的学府,全国前十的都有三所学校递了橄榄枝过来。也不知道童笑来同学到底是在轴什么?” 这话出来,邵离音就不高兴了,他看向了校长,语气沉了沉:“校长,你这话我就不赞成了。什么叫轴呢? 我家笑来一向都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他这么做有他自己的道理,有他自己的考量。” “是是是,我一时着急,失言了。”校长慌忙道着歉。 邵离音也不得寸进尺,给了校长一个台阶:“当然,回去我也会劝劝他,但也只是劝劝,最后做决定还是他自己。” “明白明白。”校长起了身,送了邵离音出去,一边送一边心底感叹,怎么弟弟轴,当哥的也这么轴呢? 邵离音没有直接离开学校,他在楼下坐了会儿,在那片凤凰林旁的长椅上,这是他们第三次坐在这里了。 又是一年盛夏,笑来都已经能被大学录取了。 他仰靠在长椅上,正是中午午休的时候,校园里没有什么人,一片静谧。 天空是一片湛蓝,身后是一片火红。他的笑来,有一片美好的未来,光芒万丈。 他拿出了手机,给童笑来发了一条信息,五分钟后,童笑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色有些冷。 “他们给你打电话了?” 他抬起了手,伸手拉住了童笑来的指尖,笑望着他:“笑来,你好像又长高了。” 童笑来牵着他的手,顺着就在他旁边坐下。 “你不用劝我。”童笑来看着远方,没有看他。 邵离音道:“谁说我要劝你了。” 童笑来侧头,看了看他。 邵离音笑着:“你聪明,有自己的想法,这种大事上,向来有自己的主张。更何况,这是你自己的未来,任何人都没权利干涉你对自己未来的选择。” 童笑来靠到长椅的椅背上,微微低着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脚上是前不久邵离音刚为他买的新鞋。 “但是笑来,能告诉我原因吗?”他担心笑来是因为他,比如地方太远,比如学费太贵。 “没什么,那些专业不喜欢。”童笑来淡淡地说着。 邵离音想了想,合情合理,点了点头。 “你不问问我想考什么专业?” 邵离音笑了:“毕竟是关系到未来工作选择的事情,总得读自己喜欢的专业,我相信你自己心理有数。” 童笑来抬起了头,望着高远的蓝天:“离哥,我只会去读那一个专业,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哪个都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邵离音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就站起了身,“赶紧回去吧,还能休息一小会儿。” 第32章 天才 从夏到冬春,邵离音接到了张校长、教导主任、笑来班主任的无数个电话,他都只笑着说:“笑来的未来,我们谁也干涉不了,如果你们真的是为笑来好,希望你们不要去打扰他了。” 直到来年的凤凰花开,高考近在眼前,校长们这才放弃了劝说。 高考前的十天,是童笑来十七岁的生日。 邵离音起了个大早,有了去年的教训,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蛋糕店把蛋糕预定了,还定了两个情侣款,笑来说过,这次买两个。 水晶风铃他提前就去做好了,除了雕刻的内容不一样,风铃的形状也是越来越像了。他提着这个风铃,轻轻晃了一下,心满意足。晚上下了班也没有去跑外卖,直接就回了家。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邵离音撇了撇嘴,怎么总能碰到笑来在家。 打开门,屋里又是灯火通明,但是人不在房间里,笑来的书包掉在了地上,拉链崩开,一些课本试卷都散落了出来。 “这孩子,书包都不会放了。”放下了手上的蛋糕,就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放到了书桌上,又认真仔细地把散落下来的书和试卷整理好。 卫生间里有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 这么早就洗澡啊?在这么个特殊的日子,邵离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是面红耳赤了起来。 他搓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想什么呢,邵离音! 他把蛋糕打开,插上了蜡烛,又闻了闻奶油的清香,舔了一下嘴唇,按下了想要伸出手指刮一点的想法。 就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等了半个小时了,卫生间里的水声一直没有停,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样冲下去,会生病的。 他站起了身,敲了敲卫生间的门:“笑来,你好了吗?” 除了哗啦啦的水声,没有任何动静。 “笑来?不能淋太久的水哦,会生病的。” “笑来?” “笑来,我进来咯。” 邵离音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整个卫生间里一片凉气,童笑来身上还穿着校服,缩在墙角,衣服被彻底浇透,胳膊抱着双膝,双目失神中又透着惊恐,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邵离音只看一眼,心中一阵窒息,他冲过去关掉了花洒就紧紧地抱住了童笑来。 “笑来,你怎么了?” “笑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怀抱底下一片冰凉,整个身躯颤个不停。这种战栗他太懂了,这是恐惧,不是寒冷。 “笑来……” “笑来,我在,别怕。” 他抱起了蜷成一团的童笑来,把他抱进了房间,放到床上,小心地脱掉了他身上的衣服,又擦干了他的头发,替他掖好了被子,就蹲在旁边,看着眼中满是恐惧的笑来。 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试图让他不停颤抖的身体停下来。 童笑来抓住了他的手:“离哥……” “我在。” “抱我,抱着我。” “好。”邵离音上床把童笑来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蜷成一团的童笑来在自己的怀里还是那样小小的一只。 邵离音不再问他发生了什么,如果是让人万分痛苦的回忆,那便永远不去想。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一定都能护住他的笑来,此生只有一个的笑来。 不知道抱了多久,怀里身体的战栗终于一点点地平缓了下来,邵离音以为他睡着了,准备起身帮他倒杯热水备着。 没想到刚动身,就被怀里的人抓住了衣裳,他停了动作,又继续抱着。 “他来了。”一个轻而沉的声音自怀里传了过来。 “谁……” “他。”童笑来的声音很低,单这一个字里都满是恐惧。 邵离音没有再问,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好不了,好不了了,离哥……”是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胸前的衣裳被浸湿,“离哥,我还没有跟你讲过,第二家收养我的人吧。 他是一个大学教授,是一个著名学者,是文坛的巨匠,是……是一个疯子!是恶魔!!是衣冠禽兽!!!” 邵离音不再说话,听着笑来说,说着他压抑在心底的那段恐惧的根源。 *** 八岁那年童笑来刚刚被一对夫妻以“性子顽劣、不服管教”为由送回了福利院,童院长没有责备他,反而是紧紧地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安慰着:“没事。” 他在福利院长大,童院长就是他心中的“妈妈”,他的性子怎样,童院长最清楚。 只是从那以后,他便比从前更沉默寡言了,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收养的经历,他厌恶那些来福利院提收养的人。 别的小朋友都挤着脑袋往前凑,努力好好表现,让那些大人喜欢,他总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看书,看报,看所有一切福利院里带字的纸质文件,他享受这种安静的时光。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福利院里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收养人,童院长脸上都带着控制不住的喜悦。 “孩子们,这位是方知衡方教授。” 童笑来在角落抬眼看了那个方教授一眼,戴着眼睛,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周身散发的都是一种书香世家的气息。 方教授选择孩子的方式很特别,他发了一套测试题给每个孩子做。 “孩子们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不必紧张。”方教授的声音也是儒雅中透着和蔼。 童院长没有阻拦,因为很多领养的人担心孩子有心理问题,都会进行一些测试,只是没想到在她看来最放心不下的童笑来,在做完测试后,被方教授选中了。 童院长心里是欢喜的,方教授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一个优秀的抚养人。 童笑来跟着方教授走了,住进了一座大别墅里。 到了别墅,关上了大门,那扇大门,仿佛是一个分界线。 门外艳阳高照,门内的童笑来猛然感受到一阵寒意,那寒意,来自方教授。 他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周身的气息,能让人想到的只有“疯子”两个字。 这个疯子站在他的面前,眼中闪烁着满是兴奋和疯狂又带着偏执的光芒,盯着他,仿佛是盯着一件稀世珍品,脸上的笑,只让人觉得阴森。 童笑来本能地想要逃跑,他还没有跑到大门,就被疯子抓了回来,疯子双手禁锢着他的双肩,摇晃着他:“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 疯子打开了他在福利院做的那份试卷,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童笑来心中惊恐着,小小的身体颤动着。 “这是智商测试表,你得了一百八十,一百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童笑来一点都不懂,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但他完全动不了。 “这意味着你是一个天才,哈哈哈哈,当初我的智商测试也才一百五!”疯子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盯着童笑来爱不释手,就像是饿了许久的野狼终于看到了猎物。 “以后,你叫方哲渊,睿哲之质,浩如墨渊。哈哈哈哈我找了三年,终于找到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将会是我最出色的作品!” 疯子的想法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童笑来被他拉着,左看又看,似乎又不太放心:“不行,我还得再给你一些测试才行!” 童笑来从此每天的时间都在书房度过,方教授没有送他去上学,给他的所有书籍都是高深晦涩的世界名著,各方面的,心理、医学、化学、科研、犯罪、法医。 童笑来喜欢看书,沉迷一个人,疯子把他丢进书房里,除了一日三餐,也没有再打扰他。他偶尔会想,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书只是为了测试他到底能懂多少,测试他能被开发到什么程度,结果自然没有让疯子失望。 后来,福利院来访,疯子不得不把他送去学校,疯子跟他说,学那些低级的凡夫俗子的课本,那是在玷污他的作品。 他给了童笑来一年的时间,把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过了一遍,依然是把童笑来扣在家里,只在每次期末考的时候过去考试。 回回都是满分,成绩优秀,身上也没有被虐待的痕迹,老师和学校也不好说什么。 十一岁的时候,童笑来试着逃跑了一次,被抓回来后放进了地下室,地下室就在他们的客厅正下方,里面除了一张床,全部都是书。 一个星期后,疯子来了地下室,给他看了福利院关门的消息,还有童院长的住址。 “你如果还想着逃跑,下次关门的就不是福利院了,是你这个院长的家。” 没什么能威胁到童笑来,对于孤儿来说,唯一的羁绊就是曾经照顾过他的院长。 童笑来不敢再跑了,他认真的扮演者方教授优秀的天才儿子,明里上着方教授眼里凡夫俗子该上的学,实则在家里读着为天才量身打造的课程。 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童笑来喜欢学习。 一年后,十二岁的童笑来,除了天才的智商,已经有了优越的容貌,方教授看他的眼神,出现了变化。 十三岁的时候,童笑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床边总会多出来一个人。 “乖儿子,陪爸爸睡好不好?”如魔鬼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他惊吓了起来,一脚踹了过去,可是他和魔鬼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魔鬼直接抓住了他的脚。 “儿子,你、我的基因都是如此的优秀,如何能让那些鄙陋的凡夫俗子玷污?这个世上,只有我们,才是最般配的。你知道吗?这才是我一直坚持不婚的原因,那些凡夫俗子,不配! 儿子,别怕,我们也会有后代的,我们的后代只能继承我们优秀的基因。再过两年,爸爸送你去国外,做手术,这样,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疯子!!”他吼道。 “对啊,我就是个疯子,哪个天才不是疯子!”疯子阴森地笑着,“你以后也会成为一个疯子!这是身为天才的宿命!” 魔鬼还要过来,童笑来拿起了床上的笔,怼在自己的脖颈间,魔鬼犹豫了一瞬。 童笑来盯着他,眼里都是坚决:“你既然说我是个天才,就该知道我能找准自己的大动脉!” 魔鬼终于走了,从此他再不敢关灯上床睡觉,水果刀时刻捏在手上。 他越这样,魔鬼看他的眼神便越是控制不住的疯狂。 终于在一天,魔鬼的兽性彻底释放出来,混乱中,他一刀扎进了魔鬼的腹部,这人昏倒之后,他仓惶逃窜。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先去了童院长家,让她赶紧参加,他抓了一把自己存的钱,全部塞给了司机,上了一辆黑车,一路往南,在一个南方的海滨城市停下。 ***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大文豪,大学者,是著名的大学教授,是年少成名的天才。这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童笑来声音里满是绝望,“离哥,他找来了,他带着腹部的那道刀疤,他说他一定会抓我回去……” 邵离音心中是一片心疼的窒息,只觉得喉头发紧,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 童笑来在语无伦次的回忆和惊恐中睡了过去,邵离音起身,摸着他发烫的身体,下楼买了一些退烧药和退热贴,帮他把退热贴贴好,冲好了退烧药,把人叫醒喂了进去,便又哄着人睡了过去。 一夜又一天的时间,童笑来的手机和他的手机轮流着响,都是校长打来的。 “唉,小邵啊,总算接电话了,这童笑来同学到底怎么了?昨天颁奖典礼上,好好地讲着话突然就跑了,还一直联系不上人。” 邵离音看了一眼床上了人,拿着手机到阳台,关上了房间门,这才压着声音说道:“抱歉,校长,笑来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 “什么叫一段时间?”校长那边都破了音了,“再有十天就是高考了呀,一段时间是多少天?高考还考不考了?这不是耽误事吗?” “我知道。”邵离音低声说着,“高考的事情不急,笑来还年轻,不是非得今年,明年也可以。” “……”校长一阵窒息,又忍不住抱怨,“早说让他选择保送了……” 邵离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有其他想问的:“张校长,昨天什么颁奖典礼,笑来又怎么突然跑了,您能不能帮我讲讲细节,我也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这事儿是挺奇怪的,昨天童笑来同学就像见到了鬼了,我也说不好,你抽个空过来,看看监控吧,一整个的灵异事件!老实说,童笑来同学是不是能看到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邵离音:“……校长,教育工作者,要相信科学。” 第33章 哲渊 邵离音挂了电话,进了房间,伏到了床边,看了一眼睡着的童笑来,刚吃完了退烧药,发了一身汗,身体还蜷缩在被子里,眼睫微颤。 他用毛巾帮童笑来把出来的汗擦干净,伏在耳边,低声道:“笑来,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顿了顿,看人还睡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还是继续:“你如果醒了,就等我,自己不要出去,别人敲门也别开门。好不好?” 被子底下的人蹭了蹭头,不知是听到了还是做梦了。 邵离音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就站起了身,想了想又写了一张纸条,把刚刚说的内容,重新写了一遍。 这个时候,他不该出去,但是如果要帮笑来解决这个事情,又不得不出去。 他站起了身,把纸条放在了床头,最显眼的位置,在童笑来的额头亲吻:“我很快回来,等我。” 桌上的蛋糕,放了整整一天一夜,早坏了,他叹了一口气,提着蛋糕下楼,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校长已经把昨天礼堂的视频调阅过来了。 视频中的童笑来手上拿着获奖证书,正面无表情地讲着话,目光突然落到观众席的前面一排领导上,倏而脸色煞白,双目圆睁地咬紧了嘴唇,话筒和手上的证书齐齐落到了地上,转身就落荒而逃。 视频的角度是正冲着讲台的,那一排领导只能看到后脑勺。 邵离音指着那一排:“有没有监控能看到这排人面孔的?” 校长为难:“这是全市优秀学生暨竞赛获奖学生表彰大会,是市里的礼堂,不是我们学校的,调一次监控很麻烦的。我想着你是想看童笑来同学,就只申请了这个。” 邵离音沉默了一会儿:“那这一排领导的名单校长有吗?有没有一个姓方的,有照片吗?” “有。学校论坛有,这次童笑来同学是数学竞赛的金奖,邀请来为学生颁奖的嘉宾都是全国知名的学者,学校论坛有报道。” 邵离音听到“知名学者”就暗了眼神,不再说话,胸腔里充斥的都是怒火,只想扯下这个衣冠禽兽的皮囊,让那罪恶的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论坛上找到了这个方教授,方知衡,还附带了一张做演讲时的照片,当真是衣冠楚楚。 邵离音谢过了校长就准备离开,校长拉住了他:“唉,小邵啊,这童笑来同学的高考……?” 邵离音看过了一眼:“抱歉,笑来的身体抱恙,如果他身体恢复了,我会劝他准时参加高考的。” 邵离音没有停太久就走了,他心里着急,不知道笑来醒了没有,没有看到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害怕。 他一路快跑着从学校离开回了家,平时五分钟这次只用了两分钟,出了电梯,就感觉呼吸一滞。 家里的房门打开着,门口还站着两个警察。 “我不认识他!你们走,我不认识他!”是童笑来带着哭腔又崩溃的声音。 邵离音冲了过去就抱住了童笑来,把他护在了怀里,警惕地环顾了一圈,四个警/察中间,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带着金丝框眼镜。 邵离音三分钟前还见过这张脸,在照片上。 他抱着童笑来,沉着脸开口:“这里是我家,你们凭什么私闯民宅。” 一个警/察开口:“我们收到报案,说这里有人拐卖青少年。” “这个人报的案?”邵离音朝方知衡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笑得儒雅而又得体。 “我没有拐卖青少年,这里只有我和我弟弟,你们看过了,没有,可以走了。” 那个警/察没有动:“这位邵先生,方先生反映,这位少年,是三年前他走失的孩子。昨日才发现住在这里,我们合理地怀疑您用了不正当的哄骗手段,哄骗尚未成年的青少年……同居。” 童笑来在邵离音怀里不停地战栗:“离哥,离哥,让他们走,走!我不认识他们,都是坏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邵离音抱着童笑来不停地安抚着:“好,好,别怕,我在,我让他们走。” 童笑来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后,邵离音起身,挺直了脊背:“说我哄骗,请拿证据。我们有合法的居民户口本,笑来的学校也能提供他在学校的学习情况,笑来是个心智健全的拥有独立人格的健康的人,何来被我哄骗。 另外,这位方先生,你说笑来是你的孩子,请提供亲子关系证明。” 警/察正准备说什么,邵离音直接打断:“若是收养关系,请提供收养关系证明,此外,对于一个智商卓绝的十三岁的青少年,请问他是如何走失的,他走失后你为何没有报案。 这些如果都拿不出来证据,给不出来合理的说法,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把我的弟弟交给你们。 还有……” 他扫视了一圈屋里的警/察:“你们私闯民宅,搜索我的住宅,请问,有搜捕令吗?或者任何其他符合规定的证明材料,你们有吗? 如果没有,请立刻滚出我的家!” 争吵声引来了楼上楼下和同层居民的围观,无论是道貌岸然的方知衡,还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都经不起这般被人围观。 警/察很快地退了出去,方知衡在屋里停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盯着邵离音。待警/察和邻居的身影都消失后,嘴角斜出一个阴森的笑。 邵离音终于看到了笑来嘴里那让他恐惧的“疯子”的模样。 “昨天和哲渊重逢后,我便查过了你,一个市井凡夫俗子,与泥土打交道的蝼蚁,你凭什么和我争,还想玷污我们天才的血统,你配吗。” 邵离音直视着“疯子”那隐约透着癫狂的眼睛:“你说错了。笑来是天才,你不过是个疯子。” 疯子没有理会他,仿佛跟他这么个低贱的凡夫俗子多说一个字都是在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扭头看向了童笑来,邵离音把人护在了怀里,挡住了那猥/琐的视线。 对方也不恼,含着最是温和的笑:“哲渊……” 这个称呼刚出来,邵离音便感到了怀中的人,浑身僵硬了起来。 “滚!”邵离音红眼瞪着他。 疯子反倒往前一步,看着垂着僵直的童笑来:“哲渊,你捅的那一刀,现在下雨天还时不时地会疼一疼,但是爸爸不怪你,这是你留给爸爸的印记。 你再等爸爸几天,爸爸很快就来接你了。” “滚啊!”邵离音气得浑身抖了起来,一手抱着童笑来,一手拿起了一旁的书就砸了过去。 方知衡终于走了,邵离音只觉得心中是一阵一阵地绞痛,看着这样的笑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身为邵离音的渺小。 第34章 阿离 邵离音喂童笑来吃下了一粒感冒药,童笑来在惊惧中乏力地睡了过去。 他抚摸着童笑来的头发,一丝一缕地摸了过去,直到床上的人,有些安稳地沉睡了过去,他才有些颓废地坐在阳台的地板上,背靠着阳台的门,望着漆黑的夜空,满腔都是深深的无力感。 只能这样了吗?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方知衡临走前的话,如恶魔的吟唱,缠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接走笑来,笑来要重新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要重新回到这个恶魔的身边。 笑来的未来可能会面临什么,这是哪怕只要有一瞬间的想法起来便会令人窒息的绝望。 而他,身为邵离音的他,无能为力,他阻挡不了这一切…… 他们有钱、有权、有势,有声名有地位,而他只是一个连父母都没有的流浪者,是他们一只手就能碾死的蝼蚁。 他的头深深地垂进了双膝,两只手抓住了头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恐惧中,是他太渺小,太没用。 今天下午他可以虚张声势地唬一唬,最多三天,不或许两天,一天,他们就能准备完全了手续和证件,合理合法地带走笑来…… 那是一个深渊,他如何能让笑来回去…… 笑来那在黑暗中蜷缩着睡觉的身影,说着三年没有睡床,执着地睡着地板的身影,那看到方知衡如临深渊的战栗。 想起来他心脏便是一阵拉扯,撕裂的疼。 他的笑来,应该拥有一片美好的未来,光芒万丈。 爱人,是要拿全部身心来爱的。他这样跟自己说。 他打了一个电话:“阿风姐,是我,小音,要找你帮个忙了……” 挂了电话,他打开了阳台的门,侧躺到了床上,童笑来睁开眼睛看着他。 “离哥……” 他笑着,捏了一把童笑来的脸颊:“醒了?” 童笑来眨了两下眼睛:“离哥,我不跟他们走,我只跟你。” “我知道。” “但是离哥,我不想让你痛苦。”童笑来顿了顿,红了眼眶,“离哥,如果我走了,你不要忘记我。” “傻瓜说什么胡话,有我在,谁也带不走你。”邵离音轻声应着,带着浅浅的斥责。 童笑来望着他,眼里蕴含着一种不舍和决绝,他笑着伸手盖住了那双眼:“我的笑来,聪明,能干,会有一片美好的未来,光芒万丈。”声音里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童笑来没有说话,他只是又靠近了邵离音一些,仿佛这样便没有人能把他门分开,好像这样,他们就能永远留下了彼此的气息。 邵离音拂着他脑后的头发,一下一下:“笑来……” “离哥……” 邵离音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一下一下,抚着他脑后的头发,轻轻把他放在胸口:“笑来,叫我阿离吧。” “阿离……” “笑来,答应我,好好吃饭,一天三顿不能少,好好睡觉,每天睡够八小时,好好学习,好好生活。牛奶、水果不要断,冬天、夏天都要记得买新衣。” “好,阿离也是。” “笑来,高考一定记得要去考,考你喜欢的专业,以后做你喜欢的工作。” “好,都听阿离的。” “笑来,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风铃好不好,昨天的生日,我做了一串新的,这次的不丑,保证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风铃,不用猜的。” 两人一阵低笑。 笑后,一室寂静。 童笑来听着邵离音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哽着声音:“好,阿离的所有我都带着,永远都带在身边。” “好可惜,这次的蛋糕,又没吃上。” 一阵沉默,谁也不敢再说下一次。 “笑来……”谢谢你,给我的这两年。 “阿离……”对不起,当初我不该找你。 “睡吧,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邵离音抚着他的头发。 在感冒药的作用下,童笑来睡了过去。 邵离音看着睡着童笑来,那一个眼神他就看明白了,傻小子这是怕连累他,准备自己回去找那个疯子了。 “为什都说你是个天才呢?明明就是一个傻瓜!” 邵离音在床边坐了一夜,这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够,他要牢牢地印在脑海里,永远都不要忘掉。 天边泛白的时候,他穿上了自己最干净完好的一套衣服,把所有的银行卡,手机,钥匙,都放在了桌上,压在一封信上。 他出了门,打了一辆车,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打车出门,只因为那个地方没有公交车可以到。 出租车到了目的地,司机再三跟他确认地址,只因为他的穿着与这个地方实在不搭。 邵离音拿出了早上唯一带出门的一张一百元,交给了司机。 他也难得大方的说了一句,不用找了。因为以后再也用到钱了。 城堡般的别墅,如城门般宽敞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又在他的身后缓缓合上。 这是一座牢笼,牢笼里是吃人的怪兽。 “欢迎二少爷回家!” 排成两列的佣人足有上百,一个一个对着邵离音鞠躬行礼,直到他到了主楼别墅里面的大厅。 中间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一个威仪的中年人,中年人旁边是一个华贵的妇人,妇人的身侧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病态的年轻人。 邵离音扫过了一圈,视线就落在了威仪的中年人脸上:“我随你们处置,我说的事情,你们一天内处理好。” 中年人似乎压着怒气:“你站到了这里,觉得你还有能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可以选择死,你们知道我做得到。” 一屋子的人,没人敢吭声。 一旁的妇人出来打着圆场:“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就能处理好。但是你逃了这些年,南乔的身体每况愈下,你要负责。” 邵离音抿唇,旁边的年轻人傅南乔轻咳了两声。 “我说了,我随你们处置。”邵离音没有什么兴致地开口。 邵离音被围上来的三个穿白大褂的人簇拥着下去了,那个中年人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你如果再敢跑,那个叫方哲渊的孩子就会成为当年你妈妈那样。” 邵离音低声轻笑:“傅臻淮,你知道当年妈妈最后说的那几句难受,是因为谁吗?” 他微微抬了些头,眼角挂着晶莹:“不是我,是你,是你们。” 主楼的别墅后,是一栋私人医院,他被带到了监测室,一阵消毒之后,被按到了冰冷的病床上。 各种仪器监测的线头贴到了他的身上,医生拿着针头扎了进去,他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而后就被人按住,用皮带紧紧地捆住固定。 他满脸惨白,大汗淋漓,迷离的视线盯着那亮着灯的雪白的天花板,乌青的嘴唇颤抖着:“笑来……你要好好的,你一定有一片美好的未来,光芒万丈……” 第35章 信 童笑来醒来,是在第二天的下午。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了屋里,落到桌上的手机和钥匙上,反射着光芒。 他坐了起来,看着桌上的东西,本能地觉得,就和昨天一样,阿离只是短暂地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也好,省得再告别。他这样想。 昨晚他看到了阿离独自坐在阳台的背影,是那样的单薄和无助。 阿离是在担心他,他知道。可是方知衡是追着他的恶魔,他不应该让他的恶魔,困扰到了阿离。 他决定了今天去找方知衡,和他回去。 他想着,手上就打开了那封信,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是真的一封信,一封告别信…… 只看了一眼,他便拿着这封信冲了出去,他呼吸急促目光慌乱地盯着电梯一层一层往下的数字,盯着盯着,泪水就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阿离…… 电梯门开他飞奔出去,往邵离音公司的方向、往学校的方向、往他最常等外卖的那条街上、甚至是往曾经住过的那片城中村的方向跑了出去。 *** 笑来,我爱你。 我是不是还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三个字呀,失职了失职了,现在应该还不晚。 你叫过了我阿离,也送了我彩礼了,我就当我们已经结婚了哦,你不能再反悔了。 算了,彩礼是我收下的,我也没什么回礼的。你就当遇到了一个骗子好了,对,我就是一个大骗子,骗了你的色,又骗了你的心,都骗到了,我就跑了,你恨我吧。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遇到了合适的,你就收了吧,忘了我。 桌上的银行卡里,有你的奖学金。 没想到吧?你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 你个小兔崽子的还学会威胁人了!绑了手机短信又如何?我就不能从一张卡里转到另一张卡里了? 亏你还说自己个天才,一点都不如我,那什么破烂测试表,给我做,没准我能做出满分来。 额,跑偏了,说回正题来。 我挣得不多,加上你的奖学金刚刚好十万,应该够你大学到找到工作前的生活了。 额,好像不太够,大学你自己再挣挣奖学金补贴补贴吧。没办法啦,你离哥我爱钱如命,也只能攒下这一点,算起来还不如你的奖学金多。 唉,说好的,让你工作了挣千万给我花,我就在家饮茶赏花的也没了,算我便宜你了。 笑来…… 不要浪费时间找我,你找不到我的。 如果真的想找我,有一个办法,好好去高考,好好生活,好好工作,等你挣到千万了。 不对,最好是一个亿往上吧,谁让我现在的要求又变高了呢? 等你有了好几个亿的时候,我可能就来找你了。 笑来…… 不要再怕方知衡了,他一定会进监狱。 我说过了,我的笑来,有一片美好的未来,你值得光芒万丈。谁也别想再拉你入深渊。 笑来…… 妈妈临终前跟我说,要好好吃饭,一天三顿不能少。要好好睡觉,每天睡够八小时。要好好读书,好好生活。 这句话我送给你,我一样都没做到,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稀里糊涂的。你一定要做到,答应我好吗? 你没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笑来…… 牛奶一定要记得喝,水果不能停,衣服一定记得及时换新的,别随便买五千块钱的手套了。 笑来…… 我好像有好多话要跟你讲,又好像没那么多话想说了,笑来,你说我是不是不够爱你? 你有话跟我说吗?算了,还是没有吧,我也听不到了。 笑来…… 我是不是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算了,你嫌弃我吧,嫌弃我了赶紧去找个“鑫辉千金”,你值得那样的。 笑来…… 我好像是有点怕了。 我怕去医院,怕打针,也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还怕,怕你找我。不要找我,我等你挣到一个亿。 笑来,好好生活,无论天涯海,有你的消息,我就会幸福。 答应我,不要让我难过…… 不说了,最后来句真心话—— 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有过真心的笑,遇到你之后,我的笑意从未减过…… 你就是最好的笑来,我这一生只有一个的笑来。 你爱钱的离哥……爱你的阿离 *** 童笑来去了邵离音的公司,他们说邵离音辞职了,走的急,到到公司把手上维保的梯子交接给了同事就再联系不上了。 他去了邵离音时常跑外卖的等单的那条街,没有熟悉的身影,那个“弟弟”还在:“你看见送你手套的那个大哥了吗?” “弟弟”摇了摇头。 他去了那片城中村,在公交站下车,上上下下的人群,再没有一个人会搂着他,也再没有一个人会让他,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相拥,然后告诉他“原来,笑来的唇,是甜的。” 走进了村口,炒饭摊已经出来了,周围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却再没有一个人,会无比认真地对着他说“我既然留了你,那你就是有家了,有家的人,哪里还有让你继续像个流浪汉的样子?” 他到了那栋筒子楼,402里面已经住了新的人,里面再没有了属于他们的气息。 他去了湖边的长椅,等到了日头西斜,再看不到熟悉的人,笑着跟他说,“你以后不会没饭吃了,以后生病不用忍了,以后都有地方住了。” 他去了学校的那片凤凰林前的长椅,阿离总会在这里等他,此刻只剩空空荡荡,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回宿舍。 他坐在这里,手上的信纸已经被捏得发了皱,浸了汗又或者是泪,他慌忙铺平,让风吹干了水渍。 “笑来…… 不要浪费时间找我,你找不到我的。” 他这才发现,这两年的邵离音,所有的生活都围在他的身边。 从他的身边消失,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到邵离音了。 邵离音是懂他的,他找不到他。 第36章 专家 童笑来在长椅上坐到了巡逻保安过来清人。 他拿着那封信,一朵凤凰花丛头顶落下,落到了信纸上,染上了一片红,他轻轻地拨开,拿着信纸回了家。 家里什么都在,衣柜里只少了那一套邵离音压在箱底舍不得穿的最完好的一套衣服,和他买的那双手套。 冰箱里面塞满了牛奶和苹果、橙子。 桌上还有一个精美的礼品盒,里面是一串漂亮的手工水晶风铃,风铃里面有一对蝴蝶结系好的扇贝壳,上面刻了什么东西,他看不清。 他把风铃拿起来,和去年的那一串一起,挂在了书桌前的墙上。 什么都没有变,就好像邵离音真的就只是出去一会儿,或许是又和上次一样,受了伤想瞒着他,悄悄“出个差”。 对,一定是这样,上次他说的“归期待定”是十五天,这次的信里他也没有说时间,或许明天就回来。 也或许后天,算了,下个月,明年都行,只要能回来。阿离一直都是这样,迷迷糊糊中透着傻。 他这样想着,手机弹出一条推送。 【披着羊皮的狼,知名学者方知衡被捕入狱】 点开消息,滑到最后,看到被判有期徒刑八年。 他看着看着,手机屏幕就糊得看不清了,好像这一条消息,就宣告了阿离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在阳台上邵离音那晚坐的地方坐了一夜,第二天他背着书包,进了学校,坐到了课堂上。 张校长路过,看到空了两三天的座位上,终于又坐上了人,在认真的算着题,满脸欢喜。 七天后他参加了高考,全省的状元,被全国最好的学府录取。 录取通知书收到的那天是六月二十号,邵离音的生日。 他买了一个蛋糕,坐在学校的凤凰林的这条长椅上。 凤凰花依然盛开,在这里,那个人送了他一片光辉灿烂,告诉他“任何人都没权利干涉你对自己未来的选择”。 他捧着蛋糕,看着上面的数字20:“阿离,二十岁生日快乐。” 录取通知书被风翻开了折页,露出了上面的专业,临床医学。 他兀自笑了:“笨,怎么就不多问一句我想读什么专业呢?”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自己喜欢的专业,只是因为那个人怕去医院,从此以后,他做他的专属医生,仅此而已。 可是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现在拿着这个通知单,却不知道这个专业,是为谁而读。 阿离,今年的生日,你吃到蛋糕了吗? *** 八年的本硕博连读,大学期间他又辅修了西方经济学的双学位。 毕业后他进了南城最大的医院,两年的时间成了最年轻也是最有钱的医学专家。 有人举报他私收红包,不然一个医生不可能那么多钱。纪/检/局查过了一遍,才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年轻的教授,医学天才,投资方面更是天才,他从大二开始就学习了风投,从未失手。 都知道他有很多钱,上亿的身价,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是愿意在医院里,做着一名坐诊的医生。 童笑来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等人,好像做着医生,那个人就会找过来。 明明那个人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医院。 他坐在玉兰花树林底下,望着成片的玫瑰花和郁金香。 邵离音,你说过,等我有一亿了就来找我。 我有了,你在哪里。 又是一天坐诊结束,他从诊室出来,正碰到隔壁的病人出来,两人一对望,那人拔腿就跑。 他追了出去:“方知衡,你站住!” 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停住了,扭过了头,脸上又是那阴狠偏执的笑:“哲渊,好久不见啊?要不要请我喝一杯咖啡?” 童笑来脱了白大褂,就满身寒气地带着他出了医院,去了最近的咖啡厅。 方知衡端着咖啡杯慢慢地饮了一口,看着他:“我早说了,你会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童笑来冷冷地说道:“我现在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我就想问你,你当初是怎么进去的。”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是邵离音做成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一言问出方知衡便怒了,他砸碎了手上的咖啡杯,“当年我在国内文坛、在学术领域,甚至是在政/界,谁他妈不忌惮三份?” “我这些年这些事,什么都做的滴水不漏,就算是现在的你,不是也拿我没办法吗?” 童笑来确实没办法,现在的他和当年的方知衡,也不过是旗鼓相当。 “结果找完你的第二天,我他妈就被抓了!老家的地下室都被人翻出来了!就一夜之间的事,谁他妈有这么大本事?” 说完他又阴恻恻地看着童笑来:“老家的地下室,只有你我知道。” 童笑来沉了神色,还有一个人,邵离音。 方知衡一问三不知,除了发了一腔的怒气,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也威胁不了童笑来。 不仅如此,还落了肝癌晚期,医院碰到他,是过来拿止疼药,让最后的几个月,能稍微舒服一点。 童笑来看着往日衣冠楚楚的方教授,佝偻着身形出了咖啡厅,也算是恶人天收了。 他拿出了手机搜索着“邵离音”三个字。 如果邵离音真的有什么很强大的背景,网上不可能没有什么消息。 但是,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什么都搜不到。 见过方知衡后的一个月,身为全国最年轻最出名的医学教授,童笑来接到了一份特殊的手术邀请,是一起骨髓移植案例,和国外的一个叫做威尔逊的专家合力完成。 患者是先天性的再生性贫血障碍,年龄31岁。最主要的是血型稀缺,百万分之一能出现一例的小P血型。 童笑来震惊:“小P血型?那找到了匹配的骨髓捐赠者?” 一旁的助理点了点头。 “先天性再生性贫血障碍,如此稀缺的血型,前31年是如何护理的?” 小助理也是拧眉疑惑:“患者家属说有血源捐赠者,一直都是定时输血。” 童笑来本能的觉得很不舒服,声音里都透着反感:“小P血型哪里是随便就能找到血源的?如果是一个人输血那跟换血没区别了。” 说着话,童笑来已经进了邀请他的住宅,是很豪华的大宅,一看就是家底丰厚,不然也不可能有实力那样用血养着一个病人。 他被带着去看了一遍这个叫做傅南乔的病人的状况,状态不差,能吃能喝,就是透着病气,不过饶是这样,面色也能见到红润。仪器显示的各项身体指标也都还理想,符合手术的要求。 童笑来看过了一遍,便开口问道:“患者状态还不错,骨髓捐赠者在哪里?” 带他过来的管家面上堆着笑:“捐赠者暂时不方便让童教授见面。” “什么意思?” 管家带着得体的笑:“童教授不要误会。我们是相信童教授的,只是这次的手术是童教授和国外的威尔逊教授一起主刀。 找到一个骨髓捐赠者不容易,我们夫人担心童教授您年轻,口下没个轻重,回头再把我们好不容易找来的骨髓捐赠者给吓跑了,有个沉稳老重的老教授一起,更方便跟捐赠者沟通。您说是不是?” 童笑来不置可否,他确实会把所有弊端都跟对方讲清楚,就算多等两个月,那个威尔逊老教授在场,该说的他也还是会说。 他也不准备再纠缠,告辞就准备离开,管家弯腰送着他:“夫人也是担心大少爷的身体,这才邀请您过来先看看,有劳您百忙中过来这一趟了。” 童笑来听完,也是回了一个礼貌的笑:“患者状态很好,没事也不用叫我过来了,等威尔逊教授来了,再通知我吧,告辞了。” 转身就走了,这个地方让他极其不舒服,如果不是因为医生的职责,这个病患他也不想接。 只是刚出了这边的房间,走到了走廊尽头准备下楼梯,出来一个姑娘,姑娘看着童笑来怔了一下,而后对着管家道:“我去送送童教授。” 那姑娘送着童笑来下了楼梯,出了大门,在路上,低声又急促地说道:“救救小音。” 作者和医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也完全不懂相关知识,查了一些资料。 非专业,不要考究[捂脸偷看] 如果有什么实在错的离谱的地方,指出来作者会马上改正的,谢谢啦~ 完结尾声了,明天直接更完结,谢谢一直在读的宝宝们~ 喜欢的话,可以跟朋友推推哦,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