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魔》 第1章 第 1 章 一层薄薄的阴雨笼罩住墓园,傅斯兰穿着高级定制的纯黑薄西装,出席了他因为飞机失事而死去的弟弟的葬礼。 他没有撑伞,毛毛细雨裹挟着寒气,落在他的肩上,羊毛衣料被洇湿,显现出深沉的漆黑,映衬着他脸色的苍白,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悲恸的神情十分相宜。 宾客们沉默地向墓碑献上纯洁的百合花,间杂着低微的哭泣声,傅斯兰则始终保持着那种悲伤的表情,即便中途发生了小插曲——他的一位表姐在献上花束后,走到傅斯兰面前,顶着哭肿的双眼,那平静下是被压抑的歇斯底里:该死的人应该是你! 傅斯兰知道,有这样想法的人绝对不止这一位表姐。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对他弟弟的死耿耿于怀。 不过与其说这份耿耿于怀是出自亲情,倒不如说,他们愤恨于傅家的家产即将被他傅斯兰,一个和傅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继承。 傅家唯一的正牌少爷死了,傅家在福利院收养的养子反倒继承了傅家大部分遗产,这出豪门恩怨剧的结局,外界一直都议论纷纷。身处舆论漩涡中的其他傅家人感受当然更加深刻,毕竟他们本可以得到更多钱,他们看傅斯兰的眼神无异于看一个凶手、一个小偷。 傅斯兰却始终坦然处之,并不为此烦心——任何一个突然继承了巨额财富的人都没空烦心。 至于那些傅家人,如果他们有疑议,不妨拿出证据。 当然,傅斯兰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拿出证据的,呵呵。 整个葬礼期间,天气都异常阴郁,到了下午,天气依然阴沉,阳光对厚实的云层没有一点办法。傅斯兰一边保持悲伤的情绪,一边望着墓碑上正牌傅家少爷笑的灿烂的遗照,心中十分轻佻地问对方:怎么样,哥哥给你选的日子不错吧?你这一辈子都过得阳光灿烂、顺心如意,不觉得无聊吗?葬礼举行在这种阴沉沉的天气里,恰到好处啊。 等葬礼结束,傅斯兰回到傅家。 佣人几乎都被解散了,整个大宅子空空荡荡,傅斯兰非常满意。 他犹豫了一下,走向客厅正中间专属于家主的位子。 一开始他的坐姿十分文雅,然而再次环视了一遍宅子,确定了不管是死去的傅家父母还是他那位正牌少爷弟弟永远不会再出现后,他尝试着慢慢放松他的坐姿。 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西装被雨洇湿了,高级定制的西服十分板正,完美贴合穿者的轮廓曲线,足够优雅美观,然而穿在身上并不舒服,尤其是在被雨浸湿后。 他慢慢脱下衣服,本想起身把衣服规规整整挂在一旁,顿了两秒,他抬手把衣服轻轻扔到茶几上。 长呼出一口气,傅斯兰背靠后,慢慢仰起头,脑中慢条斯理地想着今后的计划。 然而,他还需要什么计划?他现在是一个富豪,一个后面八辈子都无需为生存担忧的巨富,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能让他烦恼呢? 傅斯兰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正享受着独属于他一人的静谧时光,客厅却传来复古的电话铃声,这是傅家的家庭专线座机。 傅斯兰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不希望有人打扰,连宅子里的佣人都几乎全部遣散,更何况这个傅家专线。一想到那些傅家人会喋喋不休地纠缠自己,讨论那些股份、基金、信托,傅斯兰没什么犹豫就让佣人在离开前切断了这在傅家延续了不知多久的专线。 电话铃声持续响着,傅斯兰冷冷地盯着电话。 搞什么?佣人离开前没切断联线? 傅斯兰站起身,要走向电话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惊雷。那持续了一天的淅淅沥沥连绵阴雨,在傍晚时分决堤崩溃般突然变大,不知道是哪处窗户没关好,灌进了风。因为主人家接二连三的意外,还未来得及换成厚厚的秋冬款式的落地窗帘十分轻盈,当即随狂风鼓动飞舞,在昏暗宅邸中,犹如苍白的幽灵 窗帘翻飞,风声尖啸,呼呼作响,傅宅内又十分空荡,傅斯兰这个大富豪偏偏为了省电没开多少灯,整座傅宅简直可以立刻去拍豪门鬼片。 有钱人最相信鬼神之说,也最怕鬼神之说,然而傅家人却是例外,因为世代未断绝的福祉,他们发自内心地将一切财富才能归结于自身血脉的优越性,比起连实体都不存在的鬼神灵体,他们相信自己才是一切的解释者。 不过如今,傅家人一定巴不得这世界上存在鬼神。 傅家人临走前的话在此时十分应景地在傅斯兰耳边响起:好一个白眼狼,养不熟的东西!杀人凶手!你会有报应的,傅大哥他们一家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 傅斯兰冷笑一声,他大步上前,用力地关上一处晃动的落地玻璃门窗,挥开贴上来的纱帘,转身,上前用力揭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不知道傅家哪个远亲近亲的声音:“斯兰啊,我是二伯母,那个股份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傅斯兰反手挂断电话,利索地拔掉了电话线。 在电话前站定半响,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平和。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空荡荡的安静。 似乎是还有风残余,房间内有点冷,因为丧事而饮食不规律的胃也略微绞痛。傅斯兰平静地向厨房走去,简单地做了一碗鸡蛋面,端着鸡蛋面走向餐厅,他正要把面放餐桌上,电话铃声却又响了起来,几十年没变化的“叮铃铃”声在整个傅宅回响,傅斯兰的手一歪,半碗面汤连带卧在上面的鸡蛋倒了出来,把他的手烫得发红。 傅斯兰在原地站了半天,电话铃声持续不断地灌进耳中,直到电话声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卡顿,断断续续,更加像鬼片里的声音了。 傅斯兰好像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半响,他冲进餐厅,用冷水冲自己被烫红的手,大概五六分钟,因为距离遥远,加上哗啦啦的水流声,座机电话声被掩盖住 傅斯兰没关水阀,垂着头站在水池边一动不动,然而不知过了多久,耳朵习惯了水流声,被水声遮掩住的座机电话声便隐隐凸显出来,犹如苍蝇般嗡嗡地萦绕在傅斯兰耳边,声音很轻,然而因为若有若无而变得更加挑逗人的神经,傅斯兰的脸绷得发青发白,喉结也不断滚动。 他缓慢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仿佛要无穷无尽响下去。 “哒哒哒……”宅邸里回荡起脚步声,傅斯兰一步一步走向声音的来源,直到在电话前站定,他抓起刚才被他亲手拔掉的电话线——电话线确实被拔掉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然而从喉咙中挤出的声音却非常冷硬:“做鬼也不放过我?想报仇吗?傅斯凛你他妈的——” 傅斯兰咬着牙,猛地掀起电话,然而因为全身肌肉僵硬,他并没能立刻把电话贴在耳边,不过,即便如此,电话里的声音依然传了出来,那声音因为老式座机传播的缘故而略微失真,但并不难听,反倒为低哑的冷淡的声音增添了一丝温柔: “哥哥,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对不起了,这次我大概不能跟你一起过生日。” “如果一切没问题的话,我现在应该在那座与世隔绝的南太平洋小岛上……我要提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座岛上确实有矿产,但我过去不是为了它。 岛上的酋长告诉我,传说中有一道门,每隔52年出现一次,跨过它,就能¥&Y(&&)*)$##@*&&*)” 一种断续的嘈杂声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对面像是有一千只蟋蟀在尖叫,又像是数不清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词句扭曲变形,淹没在高频的电子卡顿里。 极短暂的一瞬后,那怪异的无法听清的嗡鸣私语声忽然远去,电话中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 “哥,生日礼物应该已经寄到你手里了吧?喜欢吗?喜欢的话要当面告诉我,我回来的时候不要因为生我的气不来接我。” …… 声音停止后,再次重复。 很显然这并不是有什么人(或者鬼魂)在作祟,而是有人录制好了声音,放了进来,并且会在特定时间响起。 傅斯兰整个人慢慢靠着墙滑到地上,背后冷汗浸透了衬衫,他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好半响,才从自己脑补的恐怖画面里挣脱出来,而此时,电话仍然在重复那个声音,他弟弟去世前录制好的声音。 傅斯兰搬起座机,重重地摔了出去:“闭嘴!” 那声音竟然还顽强地重播着,只是变得非常卡顿,充斥着电流声:“哥、哥……二十、五岁生……日……” 傅斯兰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抡起座机,打开窗户,把它扔出窗外,而后再重重地关上窗,恰在此时,雨大了起来,混杂着雷声、风声,这些声音彻底掩盖了电话声。 傅斯兰蜷坐在原地,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牙关在颤抖,身上很冷,但脸上很热,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很烫,原来他发烧了。大概是淋雨的缘故。 冷热交替带来的眩晕感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几乎没办法动作,然而隔着墙壁的那台电话的存在,又让他以手撑墙,勉力站了起来。他贴着墙越走越快,到最后以一个落荒而逃的姿态逃离了这间客厅。 风雨声变得更大了,砰砰砰地撞击着紧闭的窗户。 这座宅邸足够奢华,然而它毕竟太巨大了,也太古老了,即便过去佣人每天都忙碌清扫,依然会有不起眼的角落,在岁月侵蚀中堆积起厚厚的尘埃;即便主人曾每年都花费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巨额金钱去修缮、改造、细心维护,在这样暴风雨狂躁的深夜,依然会有某个细小的零部件神不知鬼不觉地老化。 “咔嚓”一声,某处一扇窗户被风雨轰得拍开。 窗外,就在傅斯兰逃离客厅后,原本该不断复读着已录制好声音的座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挂机声。 随后,是一阵新的铃声。 佣人被驱散的宅邸中没有人会发现,也没有人会接起电话,那铃声也仿佛等不及了,变得更加急促,急促,急促,最后,再也无法忍受—— “喂,哥哥……”电话自动接通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哥哥。” 昏睡中的傅斯兰听到一声叹息,而后是一个低沉温柔的嗓音,他说:“发烧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药在我房间里。” 傅斯兰的身体无意识痉挛了几下,眼皮下的眼珠也在不停转动,似乎挣扎着想要醒来。 自上次发烧后,整整好几个月,他都是昏昏沉沉,总是睡觉,睡得却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耳边除了耳鸣声,还有噩梦般的幻听,持续不断的呓语,失真、沉闷、模糊,比单纯的噪音更加折磨。傅斯兰原以为这次也同之前一样,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最后彻底穿透所有嘈杂噪音: “吃完药记得叫助理带你去医院,我不在也要照顾好自己啊,”清浅的呼吸声逼近,有冰冷的气流擦过耳边:“对了,我很喜欢哥哥你给我选的……举行葬礼的日子。” 仿佛一阵冷风席卷而来,傅斯兰因发烧而滚烫的身体被吹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傅斯兰从昏睡中惊醒。房间内漆黑一片,连空气都滞涩凝重,傅斯兰坐起身,冲向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他想要大口呼吸,外面却不是预想中的新鲜空气、灿烂阳光。 他竟然又昏睡了整整一天,此刻已是傍晚,一切晦暗昏沉、潮湿滞郁。太阳已然消失于地平线,只剩下遥远天际一丝忧郁的昏黄霞光,折射进傅斯兰因为惊惶而暴露出极大一部分瞳仁的眼睛,刺激出的那些泪水,将他簇拥着眼睛、此刻正以一种幅度并不明显然而极高的频率颤抖着的眼睫洇得漆黑。 傅斯兰按着自己的脑袋,胸膛因为剧烈呼吸而不停起伏,几乎要窒息时,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傅斯兰根本没动,然而铃声却像葬礼那天的座机一样响个不停,傅斯兰重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姓名,眉头皱了又皱,最后不大情愿地接通了电话:“喂……刘医生。” 熟悉的温和地声音传来:“斯兰,你一个月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最近幻觉有在减轻吗,我看到系统里你最近都没有取药。” 傅斯兰捋了一下头发,好半天没说话。 刘医生:“斯兰?” 傅斯兰开口:“刘医生,但凡那药有一点效果,我也不会一个月没去取药,懂吗?”他说的话夹枪带棒,火药味十足,简直就像指着刘医生的鼻子喊他“庸医”,可以说没有给刘医生一点面子。对面显然也被吓到了,一时间完全沉默了。 傅斯兰冷笑一声,就要挂断电话,可刘医生的话又传了过来:“斯兰,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幻觉也许不只是幻觉?” 这话倒是跟之前那些老套的“强迫性幻想”诊断不一样,傅斯兰勉强分出一点耐心:“刘医生,不妨直说。” 刘医生:“斯兰,我这里有一位大师可以推荐给你,他比较懂……那方面的东西。” 傅斯兰抬头看向窗外,此刻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彻底被黑夜吞噬,夜风吹进来,傅斯兰的衣服立刻粘在了皮肤上——睡醒时他脊背全是冷汗,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而后,语气接近咬牙切齿:“刘医生,你可是医生,能不能相信科学?!” 傅斯兰挂掉电话,回过头,房间内一片漆黑,皱起眉头,他随手按开电灯开关,然而第一次按下,房间内没有任何变化。傅斯兰急躁地又用力来回按了几次,在第三次的时候,房间内的灯终于快速地闪了一下,然而又燃尽的烛火般迅速熄灭, 傅斯兰的后腰靠着窗台,按着开关的手不动了。 他的手慢慢滑下来,再次按开手机,傅斯兰给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给我订一间酒店套房,五分钟后来傅宅接我。”电话接通了,助理也如实应答了。 傅斯兰快步走出房间,沿路又尝试打开傅宅其他空间的灯,从房间、到走廊、到客厅,偶尔有灯微微明灭,但闪烁后又总是很快爆掉,等走出傅宅花园,站在傅宅大门前,等待助理的间隙,傅斯兰回过头瞪向庞大的傅宅,终于忍不住爆粗口:“年久失修的老东西!” 他的尾音在傅宅门口回荡,助理的车辆也在这时到达,小助理走到傅斯兰身边,微微鞠躬:“傅总,是现在走吗?” 傅斯兰一动不动,小助理疑惑地抬起头,傅斯兰的眼睛直挺挺地瞪着一个方向。小助理顺着傅斯兰的目光看过去,整座傅宅如庄园般规模庞大,又兼具华丽古典的美感,灯火通明时一定非常美丽,不过今天傅家的主人显然不打算住在这里,所以傅宅也灯火俱灭,隐入夜色,不过——唯有一间隐藏于婆娑树影后的房间窗户,透出温馨的光。 小助理见老板半天没说话,好奇地问:“傅总,要去把那间房的灯关了吗?” 傅斯兰的手臂颤抖起来,他僵硬地转回身,一步步走进车里,齿缝间挤出一个字:“走。” 小助理疑惑,小助理不敢多问,他钻进车里继续当司机,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傅总面色如霜般冰冷,他心中腹诽:只是一间房灯没关而已,有这么严重吗,怪不得网上说有钱人才是最抠门的。 傅斯兰坐在车后,手指划着屏幕,很快通过另一个助理,找到了一个在富豪圈内久负盛名的“大师”,迅速加了大师好友,发了一个不菲的红包,他火速敲定了和大师见面的时间。 把手机按熄屏,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景象——整座电路异常的巨大宅邸,唯有一间小窗透出暖黄色灯光——傅斯兰捏手机的手骨结发白,他在傅家待了十年,当然知道那间房是谁的! 他心里念出一个名字:傅斯凛!傅斯凛!你是想要来报复我吗?你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死定了! 第二天,钞能力的运作下,大师来了。 傅斯兰约他在正午见面。 傅斯兰暗中很不科学地认为这是一个阳气充足的好时间,然而到了约好的时间点,又是该死的雨。傅斯兰撑着一把黑伞,脸色难看地站在傅宅铁艺大门前,大师来了也并没有给任何好脸色,他只是看着雨,微斜着自天而降,把一切都弄得**糟糕透了的雨。 直到大师踏入傅宅大门,皱起眉来,语气沉重地说,“这座宅子阴气很重”,这时,傅斯兰朝向大师的面色才略微舒展,他淡淡抬起下巴,表达了“请进”的意思。 大师竟然径直来到了傅宅三楼,傅斯兰有些意外。 在三楼口,大师回头,手指向傅斯凛房间的方位,遥遥望向还站在二楼楼梯上,距离他至少七八个房间远的傅斯兰,抬声,拖着嗓子大喊道:“傅——总——,在——下——能——感——觉到,这——里——怨——气——最——重——” 傅斯兰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没有走过去,而是抬起手勾了勾示意大师过来。 大师走回到傅斯兰跟前,傅斯兰抽起了一支烟,白眼袅袅从他指尖升起,烟雾氤氲了他的眉眼,让他的神情变得更加晦暗不明:“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对方言简意赅,很有大师风范:“一只怨气很重的鬼。” 迎上傅斯兰略微震颤的目光,大师补充:“男鬼。” 傅斯兰夹烟的手指抖了一下,一片烟灰掉在了地上,傅斯兰自己甚至没有注意到,大师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烟灰,呵呵笑着宽慰傅斯兰:“傅总,您放心,在下可不是那些江湖骗子,只要跟紧我,不会有事的。” 傅斯兰的眉头锁成井字,好半天,他抬手,用手指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你能不能把他——做掉。” 大师面露难色,作沉思状,一只手放在下巴上搓啊搓个不停。 傅斯兰掏出手机,走廊里立刻回荡起响亮的清脆女音:“支x宝到账*****元” 傅斯兰收起手机:“只是定金。” 大师放下手,面容严肃,神情庄重:“傅总放心,祛邪扶正之事,吾辈义不容辞。” 大师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傅斯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师,请吧。” 大师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问:“整座傅宅怨气最重之地就是那间房,并且,恕在下冒昧,那间房的主人和傅宅关系匪浅,他是否是傅总您的亲近之人?” 傅斯兰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大师也点头:“这就对了,傅总在下直说吧,您身上已经沾染了房间里那位男鬼的怨气了,很重。” 傅斯兰又抽了一口烟,没有接话。 大师眸中微微闪光:“傅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您跟我一块去那个房间,在下不止要驱除那房间里的男鬼,还要祛除您身上的怨气,而且结束后,请傅总三年内都不要回这座宅邸,离这里越远越好。” 傅斯兰沉默了半天:“稍等。”大师在原地等待傅斯兰,等傅斯兰再次出现,他垂着的左手提着一把黑沉沉的手枪,右手握着一把刀身细长、刀锋银光闪闪的主厨刀。 大师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前这位宅邸的主人虽然年纪轻轻,但难搞程度恐怕绝对不逊于之前遇到的那些老态龙钟、固执腐朽的富豪,怪不得给钱那么大方。 两人没有多言,共同踏上台阶。 “咳,”大师挥了挥手:“这里灰尘挺多的啊……”不只是灰尘多,一踏进走廊,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打个哆嗦。 傅斯兰的目光望向走廊的深处,从昨天起,整座傅宅的电路系统都莫名崩溃了,这里整条走廊,自然也是黑洞洞,他吩咐大师:“打开那个。” 大师赶忙点头,一瞬间明白了傅斯兰昨天在聊天软件上让他买一只远射超强光手电筒的用意,掏出手电筒,打开,整条走廊一瞬间被照亮,然而情况却完全没有变好,暗红天鹅绒地毯在手电光照下,泛出一种如新鲜血液般艳红,两边的墙壁也被映照得红通通,但那种红色并不会给人带来任何暖意。 傅斯兰看了一眼全身挂着法器还提着一只巨大手电筒的大师,自己提着刀先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傅斯兰脚步一顿,微微侧头,他看向中间的一扇门,那里有呼吸声。 和呼吸声几乎同时出现的,是走廊上方,在傅家待了十几年的古董水晶吊灯微不可查轻轻晃动,傅斯兰将枪插在腰间,猛地拽过大师的衣领,迅速往前跨了一大步。 就在傅斯兰行动的下一秒,那座只是轻微晃动的水晶灯,“砰——”的一声垂直砸了下来!以吊灯砸下的位置为中心,透亮的水晶碎片玻璃碎片晶莹剔透如雪花,却又以烟花般迅猛热烈的姿态飞溅向四周!虽然美丽,但毫无疑问,看地面的受损情况就知道它们的杀伤力有多大,如果刚才他们没有离开,恐怕现在已经…… “咔嚓,”金属摩擦声响起,惊魂未定的大师看向傅斯兰,傅斯兰抽出手枪,单手拉动枪的套筒,在确认膛内子弹已到位后,他一只手拎起大师,大跨步走到深处傅斯凛的房间,一脚踹开门,他把大师丢了进去:“去驱邪吧。” 傅斯兰没有进入房间内,甚至连看都没看房间里面一眼,他倚着门框,目光牢牢盯着那间房,有呼吸声的那间房。 大师脑子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里面简直实在太——太正常了。 完全是可以想象出来的那种青年的房间,房间床头灯还开着,橘黄的灯非常明亮,将整间房晕染得十分温馨,如果忽视三楼到处积累的厚厚的灰尘、不同寻常的温度、突然坠落的吊灯……这实在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房间。 不管了,先驱邪! 大师神神叨叨地拿出各种各样的法器,念唱着经文。 “呆!妖孽还不速速显形!”大师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掀开床上的枕头,看清眼前的东西时,他的动作却是一顿:“嗯?!” 大师这声饱含真情实感的惊疑声,让傅斯兰也忍不住稍微往房间里走了一步,探身去看。 “嘭——” 傅斯兰倏地回头,一阵阴冷的风浪从他身边拂过,并不猛烈,反而除了冰冷的感觉外,还有些温柔,可就是这并不猛烈的风,一瞬间将他身后那扇房门吹得关上了门。 可是,走廊里哪里来的冷风? 傅斯兰一个箭步走回房门前,用力拧动门把手——拧不动。 傅斯兰后退一步,举起手中的枪,正要射穿门板,傅斯凛床前,大师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居然会是一张字条,他不自觉念出字条上的内容:“退烧药,还有生日礼物,想你哥哥……” 读完,大师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怪怪的。用手上的法器拨开字条,下面静静躺着一盒退烧药,还有一个小盒子,包装很精美,很“生日礼物”。 大师抓了抓头发,回头望向他的雇主,傅斯兰,这位一手提刀一手拿枪十分生猛古怪的宅邸主人,此刻也正望向床头那份“礼物”,他的眼瞳暴露到一个让人惊恐的程度,虽然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任何人都看得出,此刻他微微痉挛的脸部肌肉,彰显了他正以一种怎样的意志压抑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傅斯兰丢掉了傅斯凛寄给他的生日礼物。 傅斯凛逝世一个月后,那份被遗弃的礼物,重新出现在傅斯兰面前,完好无损。 当时当刻,比起害怕,傅斯兰脑中更多的是空白,直到—— “奇怪,这里面没怨气啊……”大师用法器拨弄了一下礼物盒。 “别碰它!” 傅斯兰大吼,他脸上高傲冷淡的表情面具一样碎掉了,皮肤褪去血色,甚至握着枪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大师挠挠头,正准备收回手,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哼唱声。 “小小男孩, 你为何哭泣? 哦,我找不到妈妈, 我找不到妈妈。” 孩童尖细的嗓音在空气中微微震动,如泣如诉,幽怨凄厉,愈来愈响——不,不是声音在变响,而是声音的来源逐渐逼近,当距离近到一定程度时,另一个沉闷的声音也显露了出来。 是成年人皮鞋踏在地毯上的声音。 “乖,不哭,”另一道安抚的声音响起,低沉磁性,俨然来自一个成年男性。 “马上就找到妈妈了,”男音落下,仿佛真被安抚成功,带着哭腔的婴儿哼唱声逐渐转弱,直到消失。 突兀的死寂中,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傅斯兰西装下的脊背瞬间绷直。 大师咽了一下唾沫:“傅总,外面是是佣人吗?”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缓,节制有礼,每轻扣三下就会停下,敲门者无疑很有绅士风范。 傅斯兰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雪地里被冻僵的人似的,每转动一点角度,就发出关节摩擦的咯吱脆响。 “咦,没人吗?”门外传来疑惑的声音,随即是钥匙插进门锁、金属摩擦的转动声。 门缓缓向里推移。 身形高挑的青年人抱着一个像是婴儿的东西,矗立在门框中,昏暗走廊的阴影仍笼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处闪动,犹如伺机而动的掠食者。 “我靠鬼啊!”大师往后倒退数步,一下子撞上了书桌,书桌上的相框被撞得摇摇欲坠,相框上面两个少年一坐一立,坐着浅浅微微笑的正是他的雇主傅斯兰,而另一个手搭在傅斯兰肩上站着的少年,赫然是门口那个青年的少年版。 大师接工作时都会提前做好功课,登时认出了那个青年是谁——那他妈不是传闻中被傅斯兰搞死的傅家正牌少爷吗? 大师左右张望,根本无路可退,当即蹿躲到他雇主身后,好歹傅斯兰还带着枪呢! 傅斯兰全然不见之前的生猛。 嘴角肌肉失控般怪异地抽搐了几下,傅斯兰眉头蹙起,他像是想挤出一个笑脸,最终却失败成一个恐惧的表情:“阿……阿……阿凛?” “你从哪回来的……他们说你,飞机失事了,”傅斯兰脸部肌肉近乎扭曲,开口后,嘴型变了又变,好半天,嗓子里挤出一句沙哑催促:“阿凛,你说话呀。” 门外的傅斯凛连呼吸声都没有发出。 傅斯兰抬起手臂,枪口对准门外的傅斯凛,手抖得快握不住枪,他只好左手紧紧攥住手腕,可那阵颤抖反而被带至全身。 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刺痛感伴随着血腥味一同传来,也带来短暂的清醒冷静,傅斯兰手指痉挛地扣上扳机,怒吼:“傅斯凛说话!你到底是人是鬼!” 门口的傅斯凛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弯起嘴角,声调慢条斯理,仿佛在朗诵诗歌:“我们是人是鬼,哥哥你不是最清楚吗?” 轻轻一声叹息后,他问:“傅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恩将仇报?” 傅斯兰呼吸急促,全身肌肉绷紧,字词从齿缝里迸出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傅斯凛:“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装模作样……” “你——杀——了——我——” 傅斯兰咬舌的血凝在嘴角,暗红一点:“你闭嘴!” 手指扣动扳机:“砰、砰、砰!” 轰然枪声响起,子弹精准穿过傅斯凛的头肩胸口,傅斯凛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站在门口,躲都没躲,身上更没有伤口。 大师颤颤巍巍地说:“傅总,枪、枪好像没用,他没影子,鬼、鬼……” 傅斯兰一把夺过大师手中的桃木剑,猛地冲上前去劈砍。 劈了个空,傅斯兰先是感觉到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傅斯凛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再然后是左侧走廊传来的跑步声,傅斯兰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狂奔的背影映入眼帘,那无疑是一个活人,一个捣鬼的活人! 傅斯兰又低头看向脚下,被踢翻的投影仪倒在地毯上。 大骂一句脏话,傅斯兰抬腿冲向了那个跑走的人,大师一个人根本不敢待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死人房间里,泪奔地追了上去:“傅总别留我一个人!” 傅斯兰一匹迅猛矫健的豹子般,从楼梯上一跃而下,飞快从三楼追到了一楼客厅。 眼看那个捣鬼的人要跑出客厅大门,傅斯兰随手抄起一只茶杯,用力掷出去,茶杯精准砸中那人的膝盖,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傅斯兰冷笑地要上前,黑暗中又蹿出几个人,一齐冲向傅斯兰,傅斯兰身子往后一靠闪开了侧面的攻击,快准狠地擒住其中一人的手臂,借力一转,把那人当保龄球一样,狠狠撞倒其他几个来的人。 “够了,全都停手!”威严苍老的声音从客厅正前方传来。 傅斯兰忽然直觉不对,回身抬起手臂,枪口对准声音方向。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巧的“咔哒”声,整个昏暗客厅砰然大亮,纯白的强光压在傅斯兰肩上。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除了宅子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响起的雨声。 傅斯兰抬眸,与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上视线。 身着唐装、白发苍苍的老人从身着黑色制服的保镖后面缓缓走出来:“斯兰,坐下聊聊吧。” “大伯公,还有什么好聊的,您不是都亲眼看到了吗?!傅斯兰刚才有多心虚,如果斯凛真的站在他面前,他开枪的速度只会更快,他就是害死斯凛的凶手!”傅斯凛的不知道哪房表哥粗着嗓子大喊。 傅斯兰眯起眼:“靠装神弄鬼,录下别人神志不清时说的话,法庭可不认这样的证据。” “大伯公不要听他狡辩,刚才绝对是他真情流露,这种杀人凶手绝对不能继承傅家!何况他甚至都不是傅家人!”傅斯凛那位表哥又嚷嚷。 傅家族长在沙发上坐下,小辈殷勤地给他端过一杯茶水,他接过茶水小啜一口: “斯兰,当年阿凛爸妈是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但不是你。” “小孩子使了点手段,替了别人,做大人的也不好计较,本想把你原原本本送回去,可阿凛不愿意。” “最后,傅家还是让你挂靠在……在哪来着?” 傅斯凛表哥连忙弯下腰提醒,生怕大伯公忘了似的:“挂靠在阿凛保姆那了。” 傅家族长点点头,并不在意傅斯兰法律上的养母是保姆还是别的什么:“傅家养你,供你读书,你和阿凛兄弟相称,你却这样对阿凛……阿凛他死不瞑目啊。” 傅斯兰面无表情,眼角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那一排始终对着他的枪口:“大伯公,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可怜的阿凛,害的我也背了一口黑锅。” “我们大可以一起查案,如果大伯公对傅家财产分配有问题,我们也可以坐下好好聊。” 傅家族长摇摇头:“斯兰,我只问一句,你和斯凛的孩子——还在吗?” 傅斯兰神色一滞。 傅家族长叹息一声:“看来确实不在了。” 那双苍老的眼睛望向门口漆黑的雨幕:“既然如此,你下去陪他吧。” 傅斯兰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或者对面的人是疯了说疯话。 “阿凛走之前很生气呐,”老人不再多说,摇了摇头,搀着小辈的手站起来,慢慢走向保镖身后,视线中,他抬手示意开枪。 那一刹那,冷汗浸透了后背衬衫,傅斯兰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之前那种小儿科的威胁。这群傅家人里除了废物,还有疯子。 “等等!财产分配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商量!” 傅斯兰想他得先逃走,之后不管是报警也好还是雇佣兵也好,总之这群傅家人的归宿必然是监狱或者太平洋上某个鸟不拉屎的岛。 “南非那座矿产我可以让给你们!” 他得先逃走…… “信托基金也可以——” 傅斯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穿过人群,他所看到的傅家族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只有看待死物的漠然。 傅家小辈蠢蠢欲动,然而那只苍老的手按住了他们,傅家族长回过头,在枪口后面对傅斯兰摇摇头,却只重复那句:“阿凛他很生气。” 一股冷气从脊椎骨窜上来,激得傅斯兰整个人一颤,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傅斯兰。 那个老疯子,他跟傅家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是为了夺取傅家财产来的,他想做的只有——杀了自己。 ……怎么会?怎么会?! 傅斯兰的眼瞳迅速扩散,枪响前,仿佛漫长实际却很短暂的一瞬,一道惊雷声轰隆震荡整座傅宅,自傅斯凛葬礼后便连绵不绝的细密阴雨,终于化作一场世界末日般暴烈的大雨,狂风夹杂雷鸣,滂沱而下。 …… “大家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傅斯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傅斯兰正对面,那一排傅家人脸上露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惊异神色。 傅斯兰转过身。 下一秒,枪从傅斯兰僵硬麻木的手上脱落,在一片寂静中,重重砸到木地板上,声音在房间中久久回响,甚至盖过了外面的惊雷声。 傅斯凛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前暴雨中。 嘴角扬起一个微笑,傅斯凛眼瞳中闪烁着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色彩,嗓音中是毫不掩饰的、久别重逢后的惊喜:“哥,我回来了。” 弟:我很生气我很生气!这个男人太坏了! 傅家人:生气你就跟他分啊!这样吧我们把他%*&)*)* 弟(怒):你们什么意思!挑拨离间有意思吗?! 傅家人:不是哥们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