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妇》 第1章 情妇 他在1218年来到了萨克森,作为胜利者,作为征服者。 在四年前的那场战役后,德意志境内的诸侯皆已匍匐在他脚下,唯一立场不明的便是萨克森,韦尔夫人的老巢,四年前战败后,奥托四世便逃亡至此,在他父亲修建的地堡中苟活,直到上个月他收到了他病逝的消息。 坦白地说,他对此有些遗憾,他需要奥托四世正式的投降和屈服,他在此之前死去多少有些违背他的愿景,但他仍然要来一趟萨克森,不仅是为了宣布他在德意志的皇权,也为了取回奥托四世手中的皇冠和印章,当年在罗马加冕时,他使用的是铁皇冠的复制品,这使他耿耿于怀,成为真正的皇帝后,他也需要真正的皇冠才能与他的地位匹配,所以他最终还是亲自来到不伦瑞克,他要取回他应有的一切。 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狮子亨利的儿子们都死了,他唯一的孙子才十二岁,萨克森即便还有韦尔夫家族的死忠也应该明白投降才是最好的结果,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伦瑞克仍在抵抗,由市民和少量骑士组成的军队击败了他骄傲松懈的大军,他们甚至还从丹麦调集了海军,担心局势可能变得棘手,他当机立断强攻了不伦瑞克,胜利之后,他终于明白了是谁在和他作对,一个女孩,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 她很漂亮,是那种精致的、仿佛一触即碎的漂亮,当士兵们将她从地堡中拖出来时,他知道不止一个人认为这样的行为太过粗暴且失礼,尽管片刻之前他们还义愤填膺地宣称要将叛徒游街示众,他不知道她是谁,但他很快得知了她的身份,理查一世的女儿,英格兰的公主,法律上的阿基坦公爵乃至英格兰女王,韦尔夫家族的表亲。四年前那场战争结束后,她就销声匿迹,原来她是逃到了萨克森,而韦尔夫家族收留了她,保护了她,尽管他们已经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将她和法国王室在信件中曾经提到的请他帮忙“抓捕叛徒”的请求对上号,他本应该立刻通知他的盟友这个消息,但他现在有了不同的想法。“将我们的叛徒小姐带过来。”接管了城堡之后,他吩咐道,而手下很快执行了他的命令。 侍女们给她清洗了身体,换了衣服,使她能暂时保有身为公主和贵族小姐的得体外貌,但她们同时绑住了她的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确保她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被带到他面前,直到他揭开她蒙眼的黑布,同她四目相对:“初次见面,公主。”他柔声说,他留恋地望着她优美的下颌的线条和盛着惊惶的海蓝色眼睛,有关她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美妙,“我想我不需要过多介绍我的身份,以及我们之间的家族渊源和敌对立场,但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现在不是身在巴黎或者阿基坦的宫廷里绣花和弹琴,而是作为俘虏跪在我脚下呢?” “和你没有关系。”她开口道,声音沙哑,但神色仍然倔强,这份倔强在他眼里十分不合时宜,他开始忖思该如何重获上风,“是啊,和我没有关系,不过事实是你和我对抗,像你的亲属们一样。现在,我是胜利者,我有权利决定你的命运,而法国国王已经给我来信,他希望我能够将你送回巴黎,而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他。” 他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看到她的脸色开始苍白,到毫无血色:“杀了我......”她喃喃道,她的喉结滚动,他甚至隐隐听到了几分抽泣,这样的表现令他满足,他哈哈大笑,弯下腰,有些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真是令人纠结的要求啊,我实在不忍心结束这么美丽的女士的生命,你就这么不想回到巴黎吗,回到巴黎比死还要可怕吗?” 她不语,但他从那颤抖的脊背发现或许这句戏言某种意义上是真相,这是好事,她越抗拒回到法国他就越有把握:“哎,那我们先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说些别的事情吧,比如你的表侄儿,我必须剥夺韦尔夫家族的公爵头衔,打击他们在德意志北部的势力,至多看在曾经的亲戚关系上给他们留下两个伯爵头衔,这是我原本的计划,当然,我也可以大发慈悲保留他们的头衔和财产,让他们在保持忠诚的前提下维持作为大贵族的体面,而你也可以留在这里,在你的表侄儿成年之前为他摄政---这个安排足够宽厚吧?” 这不止是宽厚,这是仁慈乃至慷慨,但没有馈赠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她不知道他索要的代价是什么:“是的,所以,我们要付出什么呢?” “不是你们要付出什么,是你要付出什么。”他说,他注视着她的脸孔,“做我的情人,我会对你很好的。” 他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他还是提出了,他确实很想得到她,但很可惜,他已经结婚了,即便他没有结婚,他对她的兴趣也未必到了愿意在立足未稳时冒着得罪教廷和法国的风险娶她,将她收做情人或许是一个折中的办法,而宽恕韦尔夫家族是他能够给她的筹码,他愿意付出的最大代价。 他等待她的回答,如果她拒绝了他,那他只能遗憾地将她送回巴黎,或许还需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防止她死在路上。他等了很久,看到她脸上交织着痛苦、绝望与屈辱的神色,但最终她点了点头:“好。”她说,她将头埋得很深,似乎在无声地抽泣,但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他喜欢聪明的女孩,他更喜欢聪明的女孩明明什么都明白却只能迫于无奈顺从他的安排的样子。他满足地将手从她的发顶撤回来,指了指他脚边的地毯:“那么,就在这里,你把衣服脱掉吧。” 一个抽空摸鱼,很快就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情妇 第2章 回家 他履行了承诺,虽然政治上韦尔夫家族是他在德意志境内最大的对手,但他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他允许狮子亨利的孙子保留“萨克森公爵”的头衔,只是在成年之前需要由他的表姑摄政,“出于皇帝对公主的信任和爱”。 他知道她是个聪明且倔强的女人,这从她能够在濒临绝境时还组织起一支差点击溃他的军队就可以看出来,即便她性格软弱,皇帝的庇护也足够她在小公爵成年前保护他的地位了。他其实还很好奇她四年前为什么会从法国一路逃到东欧边境的萨克森,但那是他们相遇前的过往,既然与他无关,他也没有必要多问。 他很喜欢她,也很喜欢他们的孩子,五年的时间里,她给他生下了三个孩子,他宠爱他们,甚至赐予他们的长子和他的婚生子同样的名字,一定程度上,这引起了他妻子的不安,而他对此不置可否:“不要担心,康斯坦丝,我确实很喜欢他们,会给他们最好的教育和婚姻,也会给他们争取领地,但他们毕竟是私生子,亨利会继承我的一切,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变动的可能。” “我并不是担心她的孩子会影响亨利的地位。”他的妻子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初遇时曾经吸引过他的美丽已经褪色,但依偎在她怀中时,他仍能感受到介于母亲和姐姐之间的温情之爱,出于这份爱与信任,他也会重视她的建议,比如此刻,“我担心的是她的孩子会影响你和法国人的关系,如果你要给你们的孩子争取领地,有什么领地比那些曾属于她先祖的土地更合适,在和被他们剥夺了领地和继承权的女人生下孩子之前,你做好得罪他们的准备了吗?” 他陷入沉默,因为康斯坦丝所说的正是他曾经遇到过的,得知玛蒂尔达成了他的情妇,腓力二世曾经雷霆大怒,并一再要求他停止对他养女的“非法侵害”,最后是玛蒂尔达写信证明她确实自愿,这件事才告一段落,“都过去了,腓力二世已经死了,路易八世也接受了现实。”良久之后,他轻声说,“我不会承认我们的孩子是我的合法子嗣,我也不会和她结婚的。” 如果是在他少年时期,英格兰公主或许会是他欢迎的结婚对象,但既然他们的关系开端非法,他自然不会给他未来的统治埋下隐患。康斯坦丝去世后,他安葬了她,同时接受赫尔曼的提议和耶路撒冷女王开始婚姻谈判,同一年,他来到萨克森册封新公爵,顺便借这个机会再次看望她。 虽然他很少有机会来看望他们的孩子,但他们都还记得他,他坐在地上抱着孩子们玩游戏,对此乐在其中,而她坐在壁炉边安静地看着他们,自始至终一语不发,这样的沉默是他们关系的常态。“等册封仪式结束后,我想带你们回西西里。”孩子们被仆人抱下去后,他对她说,他来到她身边,轻而易举地将她笼罩在怀中,她离他那么近,连那金色的睫毛都纤毫毕现,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吻她,“他们是我的孩子,理所应当应该在我的故乡长大,相信我,西西里有最好的教育者和最舒适的生活,你们一定会喜欢那里。” 他一直想带他们去西西里,他认为他宠爱的孩子们应该穿戴轻薄的丝绸而非常年在阴冷的萨克森笼着厚重的毛皮,他们的母亲也应该有与她的美貌和身份相称的华美宫殿,而非一直留在北方和野蛮人为伍。康斯坦丝活着的时候,出于对她的尊重,他没有提出这个建议,但康斯坦丝去世后他便没有这个顾忌。“好啊。”她点点头,“你可以带他们在西西里生活,孩子应该跟随父亲。” “也应该跟随母亲,亲爱的,我们会在南意大利一起长期生活,我已经给你们选好住处了。” “是他们,不是我,奥托已经长大了,我的责任已经结束,没必要留在萨克森,也没必要继续做你的情妇。”玛蒂尔达说,五年过去,她仍然美丽,眼中的疲惫却挥之不去,“我不想去西西里,我想回家。” 第3章 行程 回家,回家吗?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离开他,甚至不想带走他们的孩子,这个事实令他倍感荒诞,他不禁冷笑:“你还有家吗?”他问,他丝毫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你的家在哪里,英格兰,诺曼底,还是阿基坦或巴黎,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愿意收留和接纳你?你是我的女人,我孩子的母亲,人尽皆知这个事实。” “我知道。”她说,她侧过身,似乎想要和他拉开距离,而他伸手直接扼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正视自己无处可避,“我不打算否认这段过去,我只是想结束这样的生活,我相信你会照顾好你的孩子们,但我没必要和你们一起生活......” “因为你不再需要我了,对吗,你不再对我有索求,所以你想要离开我,你真的明白离开我之后你会遇到什么吗?”他已经开始愤怒,见她垂首不语,而他也不加遮掩,他将她的头扣在自己的怀中,贴着她的头顶轻声道,“我不会娶你,但也还没有厌倦你,别以为你在此之前有选择的自由,如果你不想做我的情妇,你一开始就可以拒绝我。” 他有时候会刻意磋磨她,他喜欢看她明明不顺服却不得不咬牙承受的样子,但这次他少见地弄伤了她,激愤的情绪退去后,他心中也多少有些后悔,这使得他在她醒来以后放缓了语气:“如果你想要去看望你的亲人,我可以帮你安排,西西里的气候或许确实不太适合你,你可以旅游一段时间再过去......” “和气候没有关系。”她说,她躺在凌乱的床单间,明明在和他说话,却吝于给他一丝一毫的注目,“你说得对,我不再需要你了,我只想要离开你,我不在乎我离开你会遇到什么,只要结束这一切就行。” 冥顽不灵! 他气得摔门而出,心中恼怒和愤恨兼具,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和他作对的底气,他忖思着是否应该在萨克森多留一段时间直到她改变主意,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新任萨克森公爵韦尔夫的奥托,尽管这个年轻人极力克制,但腓特烈不难看成他眼底的怨气和憎恨:“陛下。”他向他行礼,“我来看望我的姑姑,她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腓特烈淡淡道,他知道了这个年轻人怨恨他的原因,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决定放弃他原本的计划,总要有人分担他的痛苦,“马上,我会带她和你的表弟表妹们回西西里,去和她告别吧,也许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不打算征求她的意见,他让人直接将她带到回程的马车上,他不想去细究她的状况,只要她确实在车队中就行。回程的路上,他将他们的长子海因里希带在身边,比起他的母亲,海因里希不会让他扫兴,在看到他兴奋地翻看他从西西里带来的书卷时,他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如果你喜欢哲学书,我在西西里的图书馆还有很多收藏,足够你看上一整年。” “那您会教我们打猎吗?” “当然会,这本就是我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他不禁失笑,他抚摸着海因里希的小脸,心中更加爱怜,海因里希长得很像他,这也是他在众多孩子中格外偏爱他的原因,他已经决定即便他将来不能给海因里希找一个拥有继承权的妻子,他也会给他分封一块富饶的领地,他的爱子理所当然应该拥有头衔和爵位,“你也喜欢打猎吗?” “因为妈妈喜欢打猎。”海因里希说,“没有事情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去森林里打猎,如果我们学会了打猎,我们可以和妈妈一起去树林里吗?” “你妈妈没有教你们打猎吗?” “她教过里卡德,但没有教过我,也许是因为妈妈不喜欢我,如果我学会了妈妈喜欢的事,也许妈妈会喜欢我一些。” “......”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海因里希继续看书,他睡着后,他才起身来到玛蒂尔达的房间,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守卫在她门口,他伸手斥退了他们,推门而入时,她正坐在窗台边:“我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没有错过她身体下意识的防备,意识到她的误会,他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不会是好事。” “就不能只是看一看你?” “如果你看望我的目的只是打算把我关在西西里某个城堡里,那没有意义。” “......你打算去哪里?”他问,他终于决定挑明那个他曾经决定永远封闭的问题,“腓力二世死了,你寻求我庇护的理由不存在了,所以,你打算回巴黎吗?巴黎才是你的家,也许你的‘家人’仍愿意庇护你。” “......我不会回巴黎。”令人讶异的,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惊诧,再开口时他竟惊觉她的语气多了几分平静,“是我舅舅给我写了信,他想立我为继承人,我母亲也回了纳瓦拉,我想和他们团聚。” 原来是这样。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重新理顺了她的想法,如果是要回去继承纳瓦拉的王位,她当然不愿意留在西西里做一个寄人篱下的贵妇,和母亲与舅舅团聚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如果你早说你想回的是纳瓦拉,我会答应你,纳瓦拉和西西里并不远,是我可以接受的距离。” “只有纳瓦拉,没有西西里,我说了,我不想再留在你身边,我应该有新的人生,离开你并不代表我无处可去。”她嘴角流露出一丝不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要陪着你,早一年或者晚一年,我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做你的情妇,你不会不明白我答应你的原因。” 因为他用送她回巴黎的未来要挟她,用庇护韦尔夫家族的许诺诱惑她,这段关系一开始就是交易,现在他们已经钱货两清......有一瞬间,玛蒂尔达以为他又要发怒,但最终腓特烈只是闭上眼睛:“行,你去纳瓦拉,不过,我不会送你,到了西西里,你自己花钱雇船送你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行程 第4章 结婚 他回到了西西里,短时间内,他决定忘掉有关玛蒂尔达的一切,如她所说,她已经不再需要他,而他完全没必要再在她身上花费心思,他从没有打算娶她。 就这样吧,一段时间内,他会对某个女人产生兴趣,即便这样的兴趣消失了,他也会照顾她和他们的孩子的生活,并和他曾经喜爱的女人友好地告别,区别只在于她不需要他的照顾,他们的告别也并不友好。 这都是她自己选的,不论她会遇到什么,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就想她当年逃离巴黎又委身于他一样。又一天,在巴勒莫的花园品尝葡萄酒时,他不无阴郁地想,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对她回到纳瓦拉的生活有了一点好奇,他叫来了他的亲信:“她现在在做什么?”似乎意识到这样的指向不够明确,他又补充道,“我那三个孩子的母亲。” “您是说英格兰夫人吗?”他的仆人很快反应过来,以他的聪明,他也许猜的出他为什么突然关心她,但他拿不准什么样的回答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其实也不知道,“纳瓦拉国王想要立她为继承人,但香槟伯爵提出异议,现在,法兰西国王想要让他们结婚,这样就可以消除所有争议了。” “结婚?”腓特烈一怔,他这才想起来,香槟伯爵的母亲也是一位纳瓦拉公主,虽然继承顺位低于前英格兰王后,但身为男性后代他总是有一些优势的,联姻确实是可以解决争议的办法,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他不禁五味杂陈,潜意识地,他开始寻找其中的漏洞,“他们的血缘如此之近,教皇怎么会允许他们结婚?” “赦免令不是问题,法兰西国王和王后很想促成这桩婚事,他们承诺了会提供赦免令,但香槟伯爵似乎不想接受这个安排,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说他不会娶一个被抛弃的娼/妓。” 在听到那个词时,他的脑海便轰然炸开,他怒视着眼前惴惴不安的仆人,压抑数月的怒火和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谁给他的胆子对我爱过的人指手画脚?”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船,我现在就去纳瓦拉。” 如果她是娼/妓,那他是什么,嫖/客吗?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早已让她陷入败坏的名誉中,只是他从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所以下意识地,他以为她也不在乎。 他确实生她的气,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着一个小伯爵也敢对她大放厥词,她所遭遇的一切何尝不是对他的轻视?“你来干什么?”再次见到他时,她脸上只有诧异和躲避,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腹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认定是他抛弃了她,他的情绪有些复杂:“你怀孕了。” “对。”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必要。” “你打算怀着我的孩子嫁给别人,还是打算让她成为私生子?” “也不差这一个。” 他一口气又梗在喉头,他没有办法反驳她,憋了很久,他才道:“跟我回去。”他说,“我会想办法给我们的孩子合法的地位,至少可以让他们继承你的领地,离开我,你只会遇到无穷无尽的羞辱和轻视。” “你以为我留在你身边就不会遇到这些吗?” 在萨克森,他常听到有人在她的身后暗骂她是英格兰的婊/子,哪怕过去五年正是她的存在保护着萨克森和韦尔夫家族,离开萨克森,这样的辱骂只会更多,英格兰国王和法兰西国王都非常乐见他们的竞争者是一个大众眼中声名狼藉、道德败坏的存在,可他清楚真相并非如此,如果他们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要承担罪责,那也应该是他才对。“你想告别这一切,所以你离开我,可你现在应该明白那些恶毒的谣言不会消失。” “拜我的叔叔和姐姐所赐。无法改变这一切,那就接受这一切,至少现在,他们都希望我能和香槟伯爵结婚,他最终会接受这个事实。” “你还打算和他结婚?”哪怕在他如此羞辱你后。 “纳瓦拉是我唯一可以握住权力的可能,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如果你不想你的孩子认他人做父,我可以在她出生后将她送去西西里,你不在乎多养一个孩子吧?” 意外,意外,她就是这么看待他们的孩子,她宁愿去取悦一个轻浮的年轻人也不愿意向他求助,因为他给不了她权力和婚姻吗?“你有其他机会,不必接受他们的安排,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权力。”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决定有些冲动,但他更清楚如果他此时缄默不语,将来必会追悔莫及,“最近的教堂在哪里?我们现在就结婚。” 第5章 代价 直到跪在那座纳瓦拉的小教堂中发下婚誓,他都不知道他的决定是对是错,但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也无法再反悔,既然如此,他就接受这样的结果,至少她不会再嫁给别人了。 他们的新婚之夜不会有繁琐的仪式或身体的激情,但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透露出尴尬的沉默,为了打破这样的局面,他不得不主动开口:“我要回西西里了。” “回去吧,你已经待得够久了。” “你会思念我吗?” “如果有需要,我会给你写信。” “你不知道我回西西里要做什么吗?” 她没有回话,他只能说得再明白一些,侧过身,他在月光下凝视她侧脸优美的线条,一字一句道:“我得征召军队,率领十字军收回耶路撒冷,我放弃了教皇安排的婚姻,但我得做他想要我做的事,这样才可以给你和孩子们合法的地位,不然你以为我不想留下来陪你见证我们的孩子出生吗?” “你从来没有见证过。”她顿了顿,“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再次激怒了她,他感到万分恼火,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是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连一点好脸色也不愿意给他,他翻过身,抓起她的脖颈,她被迫直视着他,他感到几分满足,但这点满足很快又被恼怒淹没:“你还在不满意什么?”他嘶吼道,“为了你,我连耶路撒冷女王和耶路撒冷国王的头衔都放弃了,你对此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吗?” “我没有不满。”她的声音有几分嘶哑,月光下,她金色的眼帘有些朦胧,眼底的情绪也晦暗不明,只有那疏离和漠然的态度仍一如既往地明显,“如果你后悔了,你可以假装婚礼没有举行,烧毁婚姻文件,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来纳瓦拉只是为了幽会情妇。” “......别提那个词。”他终于泄了气,他松开她,想起过去那些事,终究还是软化了口气,“照顾好自己,最多两年,我会回来的。” 刚刚和她在一起时,他曾经怀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有意地磋磨和玩弄她,她有一个伟大的父亲,她是一位血统高贵的公主,她的亲族曾是能够真正威胁到他地位乃至生命的敌人,但现在她只能屈服在他身下做他召之即来的情人,不论他施加给她怎样的痛苦她都只能被动地承受。 从这样的关系中,他确实能够感受到一种畅快的情感,当她同他一同出现在人前时,这样的情感更加热烈,尽管他的骄傲和自尊是以她的痛苦和屈辱为代价。但现在,想起那些他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情绪,他不禁感到羞耻和痛苦,毕竟他已经不再将她当做可以随意玩弄的情人,那相对应的,他也能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哪怕这部分痛苦本身就是他造成的。 都过去了,他心想,他让自己回忆起康斯坦丝,以此说服自己他的选择并没有错,遇到玛蒂尔达时,他还是一个已婚男性,他不与她结婚是出于对康斯坦丝的尊重,现在康斯坦丝已经去世了,他也和她结婚了,他马上还会帮助他们的孩子取得合法的地位,这都是他理所应当应该肩负的责任,当他弥补了这一切,玛蒂尔达也不应该再对他有不满,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一起生活。 他知道他需要为这段婚姻付出一些代价,他也想好了他应该怎么做,对教皇,他尚可用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和立刻率领十字军出征的行动取悦他,但路易八世的疑虑可没有那么容易打消,他只能在信中再三强调他并没有借此和金雀花家族结盟的野心:“我需要一位新妻子,我也不忍心我的孩子一直顶着私生子的身份受人歧视,英格兰国王很多年前就对他的侄女不管不顾,我娶了她,但我不会借此索要她祖辈的遗产,这只是一段普通的婚姻。” “但恕我直言,我的朋友,即便你想要选择新的妻子,你也不应该选择她。”出乎意料的是,路易八世的回信并没有强调他对他可能夺回玛蒂尔达领地的担忧,他的攻讦更多针对于她本人,“她从五岁时就来到巴黎,我见证她的成长,我清晰地明白她是如何地叛逆与道德败坏,哪怕我的妻子费劲心力教育她学会谦卑和服从,她也未曾学会她分毫的美德,反而变本加厉地忤逆,将他人的宽容视作理所当然而不怀有分毫感激,仅仅是出于对她本人品德的忧虑,我也不希望你选择她作为你的新妻子,这对你来说会是一个灾难。”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不会在意他的盟友批判她,但现在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不论如何,路易八世的言论都让他很不舒服,他没有再回信,让时间证明他确实没有背弃盟约之心吧。整整两年,他都在东方奋战,他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最终他确实兵不血刃收回了耶路撒冷,也成功和教皇和解,他赋予了他们的前三个孩子合法的地位,只是继承权在他的长子亨利之后。 这两年间他并没有刻意地去回想她,或许潜意识里,他有意地封闭他们的关系,这样等他回来以后他们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他从卡米勒苏/丹那里收到了理查一世的配剑,他认为她会喜欢。但就在他兴致勃勃地准备前往纳瓦拉同她再会时,他却收到另一个麻烦的消息:路易八世去世,而趁这个时机,玛蒂尔达从卡斯蒂利亚手中收回了他们此前侵占的巴斯克地区,费尔南多三世和布兰奇太后都写信给他质问他的态度。 第6章 领土 费尔南多三世的母亲是布兰奇太后的姐姐,因为这层关系,法国和卡斯蒂利亚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过去二十年由于英格兰王室的衰弱,法国王室大幅南扩,这个过程中,卡斯蒂利亚也分了杯羹,比如曾经亲近英格兰王室的纳瓦拉王国的南部领土和原属于阿基坦公国的加斯科涅,桑乔七世过去十年被动接受了领土的丧失,一个原因就是担心法国的干涉,但现在在路易八世突然去世、法国王室自顾不暇的时候,卡斯蒂利亚当然不能指望外部的干涉,既然如此,纳瓦拉就有机会收复失地,他们也很难等到更好的机会了。 他曾经向路易八世承诺过不会支持玛蒂尔达收回领地,费尔南多三世的妻子还是他的堂妹,加上这一行动发生在他远在耶路撒冷时,所以布兰奇太后和费尔南多三世会认为他对此毫不知情,并希望他能够延续此前支持他们的态度。 他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两年发生的事,路易八世死于攻打阿维农的围城战,立刻便有谣言宣称他乃是因放纵士兵屠杀基督教徒受到上帝惩戒,这给了以布列塔尼公爵和布洛涅伯爵为首的贵族势力反对小国王和太后的借口,亨利三世也借机渡过海峡想要收回诺曼底。对现在的布兰奇太后和路易九世来说,他们最担心的是他在这次纠纷中不再支持甚至因为玛蒂尔达的缘故反对他们,否则在这样的压力下,法国王室很可能失去过去二十年在南方所有的扩张成果,甚至失去自1214后的权威地位,是以在信中,布兰奇太后开始大打当年布汶战争中腓力二世曾经资助他的感情牌,极力劝说他管束他的妻子不要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哪怕她不践行应有的忠诚也应该保有对丈夫的服从”。 他对此确实毫不知情,他也不打算背弃盟约,但内心深处,他并不敢觉得玛蒂尔达一定会听从他的劝告,他只知道他所渴望的“重新开始”又一次泡汤了。“如果你是来劝我撤军的,那就不用多说了,我已经收回来的东西不会再给出去。”果不其然,因为这件事,当他回来之后,等待他的是新一轮的争吵,“你不会觉得卡斯蒂利亚在我父亲死后夺走巴斯克和加斯科涅的行为十分正义吧?” “那是因为他们畏惧我会帮助你。”他铁青着脸,“你别以为我会支持你,我不会给你钱,不会派给你一兵一卒,就连口头上的支持也不会给你,一旦卡斯蒂利亚认清了这一点,他们会失去所有顾忌,你以为纳瓦拉的军力能够挡住卡斯蒂利亚吗?” “谁说我打算等你回来支持我,我已经答应了阿拉贡国王,会把康斯坦丝许配给他的儿子,被法国人和卡斯蒂利亚人夺走领土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她仍然不咸不淡地说,有一瞬间,他甚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笑容,他很少见到她如此气定神闲的神色,“你不帮助我,甚至反对我,没什么要紧,我向阿拉贡求助也是一样,海梅一世的父亲正是死于法兰西人之手,你觉得如果阿拉贡也加入反对路易九世的阵营,法国人还能保住他们过去二十年依靠屠杀和劫掠掠夺的领地吗?或者说你打算为了法国人和阿拉贡开战吗?你忘了阿拉贡是谁的母国吗?你忘了普罗旺斯伯爵是因谁而死吗?” 他的第一任妻子康斯坦丝来自阿拉贡,在他们结婚时,她的兄长普罗旺斯伯爵阿方索二世携带五百名骑士前来西西里帮助他夺回权力,最后却因为瘟疫死在巴勒莫......他感到泄气,也感到恐惧,法国是他在德意志的盟友,阿拉贡也是他在西西里的盟友,在阿拉贡加入后他于情于理都不会站在法国人一方,尽管这或许意味着法国王室的灾难:“仅此而已吗?”他再一次问道,他并不相信玛蒂尔达会对他如实奉告,但他毕竟还是得问出口。 “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做到更多吗?”玛蒂尔达轻声嗤笑,这个回答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如果她的目的仅限于从卡斯蒂利亚手里收回他们曾经夺走的领土,他还可以设法劝说法国人相信她没有其他目的,“那就好,我会替你向他们解释的。” “但愿他们能够像你相信他们一样相信你。”玛蒂尔达说,她声音中多少含了几分嘲讽的冷意,“我不太想给我表姐写信,但你可以替我提醒她一句:在想办法对付那些腓力二世扶持起来的诸侯之前,她首先应该确保她的摄政权没有争议,路易九世还有成年的男性近亲,和其他人相比,布洛涅伯爵的胃口没有那么大,为了她的小叔子不在她和她儿子最脆弱的时候捣乱,她最好把腓力二世曾经许诺的遗产交换给他。” “好。”他说,下意识地,从脑海里搜寻着这个头衔,布洛涅伯爵,康特涅的菲利普,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忽然漏了半拍:他忽然想起来,在离开巴黎前,玛蒂尔达原本应该和他结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领土 第7章 反叛 他给布兰奇太后写了信,再次替玛蒂尔达承诺了她不会试图收复她父亲在法国的领地,和路易八世曾经的回信相比,布兰奇太后的回信语气要克制很多,但字里行间他不难感受到提防和戒备,他知道这样态度的转变来源于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在这次没有如布兰奇太后和费尔南多三世所愿支持他们后,他曾经试图维持的政治互信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法国王室现在自顾不暇,路易九世母子才打算暂时不与他决裂,他们也听从了他的建议,将路易八世征服的阿基坦北部领土转交给腓力二世的次子康特涅的菲利普,尽管路易八世曾经违背了腓力二世的安排将这部分领地给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他不想去深究腓力二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想把阿基坦留给他的次子,那都是过去的事,至少在他这一次帮了玛蒂尔达之后,他们的关系确实缓和了很多,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对结婚后出生的两个孩子,她的态度要比之前三个孩子好很多,至少在她陪康斯坦丝看书和教贝娅特丽丝骑马时,他确实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几分母亲应有的慈爱,他原本以为这样的情感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孩子们逐渐长大了,他开始筹谋给海因里希和里卡德安排封地,除了德意志的王冠,他还有两个王国头衔,他计划让海因里希和里卡德分别继承西西里和阿尔勒,但这似乎令他的长子感到不满:“他们不过是您的私生子,而我早在孩童时便已经加冕为西西里国王。”他写信抱怨,“若您赋予他们王国,又将我与我母亲置于何地?我接受您宠爱他们,接受您将遗产赠予他们,可您的赠予不应该剥夺我应有的部分。” 他的言论无疑触怒了他,他立刻写信怒斥:“在你的父亲没有过世前,没有什么财产是你应有的,即便是在你父亲过世之后,出于你对父亲的不恭,我也随时可以收回我曾经赠予你的一切,你的高贵是因为你生为我的儿子,而非因你本人。” 亨利已经长大了,不再如小时候一般听话,他有必要给他一点必要的惩戒和教训,让他明白他父亲的权威仍然不容任何挑衅。1234年,他带着海因里希和莉莎德来到科隆,任命了新的科隆大主教监护他们,并订下了莉莎德和布拉班特公爵的婚约。 科隆地区传统上更亲近英格兰,布拉班特也是莱茵河沿岸重要的政治势力,由于他们曾经帮助奥托四世,他曾经打压他们,但如果他有心想为海因里希和里卡德增加政治势力,他也可以以有着英格兰血统的皇子为由与他们和解,他并不认为他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在送海因里希和莉莎德来到科隆后,他又带里卡德来到勃艮第,在这里他商议了里卡德和普罗旺斯伯爵的三女儿桑查的婚约,她的两个姐姐分别是法兰西王后和英格兰王后,这桩姻亲既有利于里卡德在勃艮第的统治,也可以帮助他和两个大国都维持良好关系,安排这一切前,他写信给玛蒂尔达询问她的意见,而她只回信称他们是他的孩子,他为他们安排人生不需要通知她。 他一直清楚她不喜欢三个年龄较大的孩子,哪怕她让莉莎德和里卡德继承了她父亲的名字,但当她再一次表达出这种漠然的态度时,他还是忍不住为他们的孩子感到不甘,并忍不住揣测这其中是否有他的原因。就这样吧,他心想,三个身份略显尴尬的大孩子已经有了不错的归属,两个小女儿也会成为王后或公爵夫人,这正是他曾经渴望的平静生活,时间已经抚平了过去的一切伤痛,他们会相伴到老。 做完这一切后,他前往罗马,他和格里高利九世商量好了要一起对付伦巴第同盟,这也是教皇愿意配合他安排他的几个孩子的条件之一。但等他刚刚到达罗马,他便接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他的长子亨利以“共治皇帝”之名举起叛旗,并且扣押了他的异母弟妹,给他报信的人说他们现在完全没有海因里希和莉莎德的消息。 如果只是他长子幼稚的反叛,他或许还不会觉得棘手,但如果他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动手,他确实会因此投鼠忌器,谁能确保亨利七世对威胁到他的弟弟妹妹有多少手足之情?想到他的爱子爱女可能得遭遇,他不禁遍体生凉,握缰的手已经勒出血痕:“玛蒂尔达呢,她知道这件事吗?让她先想办法确定孩子们的安全。” “皇后正和布洛涅伯爵一起攻打贝里。”信使十分艰难道,“在向您传信之前,我们已经向皇后求救,但皇后说她不会放弃夺回阿基坦的机会,她让我们直接回禀您。” 第8章 苛求 阿基坦,阿基坦。 在路易八世死后,布兰奇太后和路易九世确实将阿基坦北部的普瓦捷、波尔多等曾由英格兰王室直接统治的领地还给了腓力二世的次子康特涅的菲利普,但他们始终拒绝承认他对“阿基坦公爵”头衔的诉求,并且在路易九世登基初期的政治危机结束后继续替路易八世的儿子阿方索缓慢夺取阿基坦东北部的领土,在事实上形成了三方对峙的格局。 从旁观者的角度,他认为这样的结局没什么不好,既然谁都没有办法彻底收回整个阿基坦公国,不若每个人都占据一部分,但如果其中两方联合在一起,第三方很可能没有还击之力。不管布洛涅伯爵是出于什么目的帮助玛蒂尔达,但在这个时机,他们的行为很可能会彻底激怒法国王室,以至于将他们推向亨利七世一方,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可以十分从容地镇压他那叛逆的长子,但拖延得越久,海因里希和莉莎德的安全便越不能保证,他绝不想面对最坏的那种可能。 等不及去质询玛蒂尔达的态度,他立刻和格里高利九世达成协议,他对亨利七世和所有可能支持他的人处以绝罚,最大限度限制了亨利七世叛乱规模扩大的可能,同时公开对亨利七世发出威胁,声称一旦他的弟弟妹妹受到伤害,他一定会将同等的报复施加于他。 片面的威胁可能迫使敌人屈服,也有可能彻底激怒敌人,好在他对亨利七世的了解没有出错,他是个软弱的人,所以他的威胁奏效了。确保了他一双儿女的安全后,他终于放心地逐一扫清支持亨利七世的势力,随后写信给玛蒂尔达要求见面,她答应了。 “我以为你会把我拦在比利牛斯山。”再次见面时,曾经的和平乃至温情已经如幻梦般消逝了,他怒意难消,而她置若罔闻,“如果你感到愤怒,你也可以回西西里。”她说,“我这里没有你需要费心的事。” “为什么没有?”他冷笑,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心凉,他迫切地想要发泄情绪,他受不了她在孩子们险死还生后还保持着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在我的儿子想要推翻我时,你只顾着替我得罪更多的人,你甚至不肯保护我们的孩子,你想过他们可能会面临什么吗?” “可你镇压了你的儿子,你的其他孩子也没有受到伤害,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也可以写信去慰问他们,如果他们还记得我的话。” 在将三个孩子送到西西里后,她从没有给他们写信,也没有去探望他们,里卡德有时候会主动来纳瓦拉看望她,但海因里希和莉莎德确实与母亲毫无接触,他们默契地接受了他们不被母亲在意的事实。“没有必要,你从不把他们当成是你的孩子,我现在接受这一点了。”他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们商量一下其他事吧,法国国王向亨利提供了骑士,这是出于对你曾经行为的不满和我可能会彻底倒向英格兰的恐惧,为了抚平他的情绪,我们应该向他示好,他最小的弟弟和贝娅特丽丝年龄相仿,我们可以促成这桩婚姻,让他们共同统治你在比利牛斯山以北的领地从而解决争议,这对我们都好。” “不可能。” “为什么?” “我和菲利普已经商量好了,贝娅特丽丝会嫁给他的儿子,他们会共同分享阿基坦公爵的头衔。” “既然你愿意让另一个人和贝娅特丽丝分享阿基坦公爵的头衔,路易八世的儿子和布洛涅伯爵的儿子有什么区别?在康斯坦丝的婚约上,我配合了你,现在你也应该配合我,把贝娅特丽丝嫁给查理王子,这是我们修复和法国人关系的最好办法。” “和法国人保持良好关系是你的需求,不是我的需求,我不可能让路易八世的后代再踏足阿基坦,我也不可能把我的女儿嫁给我表姐的儿子!” 他心中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她终于承认这一点时,他反而觉得大石落地:“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夺回你父母的领地。”他说,“你一开始就明白法国人是你不可能和解的仇人。” “我应该放弃吗?”她反问,“诺曼底,安茹,阿基坦,这本就是我应该继承的领地,我只是在践行我与生俱来的权利。” “你已经取得了一部分遗产,这对你来说殊为不易,从你的父亲和祖母去世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不可能继承他们的全部财产,法国王室至少在你童年时庇护了你,你不应该恨他们......” “你真的知道我在巴黎经历了什么吗?”她忽然歇斯底里道,十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情绪激烈的样子,多年前不伦瑞克那个绝望的少女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觉得胸口发闷,“他们把我从我妈妈怀里抢走,用藤条和饥饿迫使我学会顺从。如果你也从五岁开始日夜承受身边人对你亲人的诋毁,如果你也寄人篱下被所谓的虔诚和忠诚规训,你的王冠和权力在你长大之前被各方瓜分,连一个毫无权威的空头衔也不愿留给你,你觉得这是我应该感恩戴德的‘庇护’吗?如果是你你会心甘情愿接受这一切吗?” 她忽然直视着他,眼中那强烈的情感如此熟悉:“如果你接受这一切,你为什么要前往德意志,又为什么要和教廷作对,你本可以在巴勒莫遗忘你父祖的姓氏度过平静的一生,你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苛求我完成?” 第9章 桎梏 “......” 他无言以对,因为玛蒂尔达所说的一切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在巴勒莫的宫廷中,在他动荡不安的童年,他身边那些教士和野心家肆无忌惮地嘲笑他,他不原谅背叛正是因为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得不忍受他父母的遗产被践踏,当他有了能力,他当然要夺回他失去的一切,他从不认为那些因他失去头衔和领地的领主值得同情,他们不过是交出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代入法兰西王室的视角,他们当然可以在理查一世死后夺走诺曼底和阿基坦,甚至发自内心地认为玛蒂尔达的行为是一种背叛,并恼怒于她一直同他们作对,可这对玛蒂尔达真的公平吗,她已经失去了本应继承的王冠和领土,为什么连反抗的权利也不能拥有?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她终于从法国人手中夺回了一部分财产,她又怎甘心在这个时候将阿基坦拱手相让? 法国人夺走了她的一切,还要求她继续保留忠诚,从而使得他们既能得到实际的领土且同时享受仁慈的美名,正如教廷对他的期望一般,他其实无比熟悉这种被虚名压迫和指责的感觉,曾经和现在,这样的不甘始终伴随着他,他厌恶这样的处境,但在他不曾留意的地方,他是否一直在放纵乃至帮助这样的行为,而承受这一切的是他本应保护的人。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玛蒂尔达,觉得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从第一次遇到她到现在,整整十七年的时间过去了,他才发现他们原本是如此相近的两个影子,他已走向光明,却固执地将她桎梏在阴影里,他正做着那些他憎恨的人曾对他做过的事:“你恨他们。”他再次道,“他们从未给予过你宽容。” “他们的宽容只建立在我愿意全副身心服从他们的基础上,甚至认为这是我理所应当的责任,他们掠夺我的财产尚未归还,我为什么不能恨他们?” “那我呢?”他又问,不知道她会给出怎样的答案,他的手微微发抖,“法国人夺走了你的一切,我也同样趁人之危,那你恨我吗,你觉得我也是掠夺和加害于你的一部分吗?” “......我没有恨你。”好一会儿,她才道,她别过头,“没有谁理所应当无条件地帮助我,我心甘情愿用身体换你的庇护,在萨克森是,在纳瓦拉也是。” 若非他一时见色起意,他会将她送回巴黎,在两种命运中,她做出了选择,可即便理智清楚他的帮助需要代价,情感又怎能对此全然释怀?她恨他,否则她不会那么厌恶他们的孩子,这本应是十分明显的事,只是他一直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把腓力二世的信给我。”入夜后,他对他的随从说,他知道她和腓力二世有过通信,在她寄出信后,腓力二世确实没有再宣称她留在德意志系被强迫,他没有看过他们的信,但他留存了原件以做证据,现在,他忽然想看看他们的信,至少这也许让他知道腓力二世偃旗息鼓的真实原因。 信很快拿来了,腓力二世的信很长,语句用词也杂乱无章,他极尽尖酸地嘲讽她,愤怒的情绪隔着信纸也跃然纸上,末了他道“如果你的父亲知道你竟然向亨利六世的儿子张开双腿,他一定会在地狱里为你骄傲”。 而玛蒂尔达的回信只有一句,“好过向你。” 下一章应该是结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