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狱审]今日枫丹雨夹冰雹》 第1章 幼狼 窸窸窣窣…… 办公室内,那维莱特正发呆小憩,他耳尖微动,稍稍侧目,视线落至窗棂。 旋即,窗外传来“呜呜”几声低鸣,听音色,像是某种犬科动物的叫声。 依经验判断,它大概是受伤了。那维莱特心想。 还是去看看比较好,尽管枫丹廷多的是富有善心的贵妇名媛,也不缺优秀的兽医,但时间拖得久了,就算伤势痊愈,也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动物和人类一样,都是脆弱的生灵。 在反应过来之前,那维莱特已经推开窗,目光下垂。 一只毛发灰黑凌乱,浑身被雨水打湿的小狗正撑起前爪,扒着火彩蓝琉璃窗下的墙往上蹬,企图非法偷渡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 听见窗户咯吱一响,小狗冷不丁与白发青年对上视线。 一龙一狗静默须臾:“……” 那维莱特缓缓道:“未经允许,擅闯我的办公室,哪怕你只是一条狗,也要在梅洛彼得堡服刑42天。” 小灰狗:“……” 小灰狗耷拉耳朵,叫唤声可怜兮兮:“汪呜……” 遇上铁面无私的最高审判官,大约是它的不幸。 “但是……” 那维莱特话锋一转:“在那之前,我可以先将你送去看兽医。” 遇上心地善良的水元素龙王,大约是它的幸运。 水元素力淡蓝的光芒闪烁,半透明的水球包裹着小灰狗,将它送至那维莱特手上。 小灰狗体态虽小,只有那维莱特两只手掌大,却长了一副尖牙利爪的凶相,看着与普通的狗不甚相同。 那维莱特细细端详几眼,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了物种:“原来是头小狼。你是怎么跑进枫丹廷的?” 野外的狼犬群体意识和攻击性都很强,人类从不主动接近它们,它们也大多选择远离人群而居。 像这种落单的幼狼,很可能是遭遇了什么变故,母狼离它而去,它便只能独自流浪。 小灰狼“嗷呜”一声,蓝幽幽的双眸注视着那维莱特,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敌意,反倒看着很是乖巧。 那维莱特轻轻抚过它的皮毛,果然在背脊处发现一道刀伤。 伤口堪堪结痂,凝固的血迹发黑,和灰毛混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若不及时缝合处理,伤口会感染。 那维莱特托着小灰狼,抬步往外走,却被它不轻不重地咬住了手指。 小灰狼“呜”地拉长音,继续眼巴巴仰望头顶的男人。 那维莱特垂下眼睫:“你不想去看兽医?” 小灰狼摇摇尾巴。 “……好吧。” 那维莱特喃喃:“那就只能我自己来了。” 掌心的元素力光辉渐盛,属于远古胎海的生命之力涌现,来自元素龙王的慷慨馈赠迅速将小灰狼背脊的伤弥合。 那维莱特又检查一番:“恢复得不错。我送你去野外。” 小灰狼表示反对:“嗷呜嗷呜!” 那维莱特陷入为难:“你不能待在枫丹廷。人们看见你长大后的体型,会害怕的。更何况,法律也不允许人们在枫丹廷内饲养大型危险性犬科动物。” 显然,狼归属于“大型危险性犬科动物”这一类。 小灰狼扒拉着那维莱特的衣袖,不肯松爪。 正当那维莱特为如何安置它发愁时,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了。 笃笃笃,叩门声不疾不徐,礼貌规矩,就是声音比常人轻了些,像是个小孩子。 那维莱特和小灰狼齐齐抬头望去。 审判官多了一丝细微的笑意:“请进。” 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小脑袋从门缝中探出。 来人穿着粉蓝色的小裙子,手里拎着个藤编提篮,笑容乖巧甜蜜:“那维莱特先生,好久不见。” “许久不见,希格雯。” 那维莱特浅笑:“你的假期难得,倒也不必一来就到水上来找我,可以先到处去逛逛的。” 希格雯走进来:“我在水下烤了小饼干,想着趁热送给那维莱特先生尝尝……咦,这是一只小狼吗?” “没错,我刚刚在窗外捡到它,它受了点伤,现在已经好了。” 那维莱特有些头疼:“我本想将它放归野外,但它似乎不愿离去。” 希格雯和小灰狼四目相对:“唔……” 她走近一步,凑到小灰狼跟前。 那维莱特:“小心。” “没事的。小家伙,让我看看哦。” 小灰狼并未对希格雯展露攻击意图,在她伸手来摸时,还稍稍低头,姿态温顺,倒不像只野狼。 希格雯查看了它的身体状况:“是个男孩子,品种是少见的纯血芒索斯灰狼,一般在芒索斯山东麓一带活动。” 那维莱特询问:“是濒危物种吗?” 希格雯摇摇头:“算不上。生活在枫丹境内的芒索斯灰狼虽然数量较少,但还远未达到濒危物种的地步。” 美露莘得出结论:“总的来说,它的身体很健康。就是皮毛下有很多伤疤……不过,这些已经是陈年旧伤了。” 她的目光落在小灰狼右眼睑下方的一道白疤,脑海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那维莱特先生。” “嗯?” “你觉不觉得……” 希格雯对上那双幽蓝的狼眼:“这只小狼,长得还挺像公爵的?” 那维莱特:? 好巧不巧,小灰狼“嗷呜”一声,晃晃尾巴。 希格雯:“它似乎很赞同我说的话呢。” 那维莱特失笑:“它身上的伤是巧了些。” 希格雯看着小灰狼,若有所思:“昨天我去找公爵,看守们说他一整天都不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今天早上,我写好假条再去找他,看守们说他还是没有回来。” 那维莱特一怔。 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素来尽职尽责,不会无故擅离职守。 是临时遇到了棘手的事吗? 就在这时,小灰狼忽然毫无预兆地双腿一蹬,纵身跃下那维莱特的掌心,又迅捷地跳上办公桌。 两人侧目望去,只见小灰狼咬住了桌上的钢笔。 那维莱特:“等等,那是莱欧……” 小灰狼一爪子按住笔帽,咬着笔杆往旁边用力一蹬,笔尖顺利脱出,它叼着笔,在空白的纸面上来回挪动脑袋。 那维莱特和希格雯看着这一幕,稍感诧异。 野狼的智商什么时候进化了? 用嘴叼着笔写字的姿势很奇怪,小灰狼显然并不适应,它艰难地在纸上留下一串字符,而后放下钢笔,抬头看着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和希格雯凑过去,勉强辨认出这歪歪扭扭的字符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维莱特念道:“‘我是……莱欧斯利’?” 希格雯:“……” 小灰狼欢快地叫了一声。 开更大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幼狼 第2章 委托 “……所以,这就是你们发布紧急委托,还指定我们接手的原因?”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荧坐在沙发上,飘在半空的派蒙连甜品都顾不上吃了,率先发出灵魂拷问:“公爵变成狼了?” “嗷。” 小灰狼端庄地蹲坐在那维莱特的掌心,抖抖耳朵。 荧与它对视几秒,莫名从那张狼脸上瞧见昔日典狱长痞痞的神态。 希格雯坐在那维莱特身边,补充道:“我猜,公爵应该是在昨天遭遇了变故,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那维莱特:“他今天早上跑到我办公室外,我才发现此事。” 停顿须臾,他续道:“我暂时不知莱欧斯利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还受了不轻的伤,但他现在的情况,显然不能被外人得知。” 若被一些无良的地摊小报将此事大肆渲染,传到水下,梅洛彼得堡的犯人们一日无主,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荧和派蒙都表示理解。 “你们游历多国,见多识广,在冒险家协会的委托完成率有目共睹。” 那维莱特郑重道:“所以这次,我想委托二位,暗中调查此事。你们调查期间所产生的一切费用,由沫芒宫支付,无论是否查出线索或结果,委托的报酬都不会少。” 他还提出了额外条件:“另外,事涉枫丹公爵,还请二位保密。” 派蒙一口应下:“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荧看看手中写着“我是莱欧斯利“的字条,又看看小灰狼,思忖片刻:“他能听懂我们的话,为什么不试试让他写出自己的遭遇?” 希格雯遗憾摇头:“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就已经试过了哦。公爵变成这副模样后,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不是很明确,介于人和狼之间,心智有些退化,就连记忆也有所缺失。” 那维莱特眼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不记得这几天都发生过什么事了,但好在他还记得我们,在发现不对后,他第一时间跑来向我寻求帮助。” 荧:“……” 派蒙拍拍心口:“还好还好。万一公爵被发条机关警卫驱逐,或是被坏人抓走就糟糕了——我们最近在报纸上见过,有些不法分子在捕杀野狼,用它们的皮毛做成皮草!” 荧欲言又止。 那维莱特:“莱欧斯利向来精明过人,我想大概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了解过更多细节后,荧和派蒙辞别两人,马不停蹄前往调查了。 那维莱特看向希格雯:“你还要去海沫村看望其他美露莘吧?我会照看莱欧斯利的,你不用太担心。” 希格雯迟疑:“梅洛彼得堡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会转告水上水下轮值的警卫,莱欧斯利受我委托,在执行秘密任务。” 那维莱特无意识抚过小灰狼颅顶:“现在,我更为担忧他的身体状况。我们仍不清楚,究竟是何种原因造成了这意外的发生,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他变回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小灰狼趴在那维莱特掌心,瞳孔幽蓝,让他想起枫丹终年翻涌不息的湖海。 意外来得太突然,希格雯也放心不下,决定快去快回:“我会在今天结束之前回到梅洛彼得堡,随时向您汇报水下的情况。” 那维莱特:“有劳你了。另外。” “嗯?” “虽然这么做很不妥当,但……” 那维莱特踌躇须臾:“能否请你在返回水下后,去莱欧斯利的办公室找找看,他在变成狼之前,是否还留下些别的线索?” 未经允许,私闯他人的空间,终归不太礼貌。 但眼下情况诡异,不得不事急从权。 希格雯点点头,很是理解:“我明白的,那维莱特先生,放心交给我吧。” 最高审判官的身份太特殊,也太敏感了,梅洛彼得堡有不少经他之手流放的犯人,若他在水下停留太久,容易惹来其他事端。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那维莱特收回目光。 小灰狼不知何时睡着了——大约是一路避人耳目,跋山涉水跑到那维莱特面前,耗费了它所有的精力。 它甚至惬意地打起了呼噜。 那维莱特抱着它起身,找了块天鹅绒毛毯,轻轻将它放在上面。 倘若那维莱特不说,任谁也猜不出这只小灰狼的真实身份。 最高审判官的工作繁重,尤其是在水神芙宁娜退位后,枫丹的国政几乎全都压在那维莱特一人的肩上,责任重大; 距离原始胎海爆发、民众经历预言的恐慌后,如今,正是需要稳定和重建的时候。 那维莱特收回目光,继续着手处理今日的公务。 直至华灯初上,枫丹廷沿街的商铺和别墅次第亮起灯火,沫芒宫也到了下班的时间。 那维莱特恍然不觉,好在塞德娜会及时提醒他日程和时间:“那维莱特大人,您今天还要加班吗?” 那维莱特从文件堆中抬头:“已经这么晚了啊。” 话音未落,一声肚子打鸣响起:“咕噜——” 那维莱特侧目:“……” 塞德娜这才注意到缩在文件堆后睡觉刚醒的小灰狼:“咦?这是……一只小狼。沫芒宫怎么会有狼跑进来?” 曾有不少人冒着被扔进梅洛彼得堡的风险也要潜入或闯入沫芒宫,手法花样繁多,理由层出不穷,都是想要面见最高审判官或是觐见水神的,塞德娜见多了,对任何异象都万分警惕,当即就想去二楼喊逐影庭的警员。 那维莱特拦住她:“不必紧张。他……受了伤,只是跑来我这里休养的。” “……他?唔……” 塞德娜十分信任那维莱特的身手和能力,她放下心来:“那您准备怎么安置他呢?” 那维莱特一怔:“……” 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塞德娜适时道:“我知道有一家口碑很好的宠物店,那里的店员只有持有宠物医师职业证书才能上岗,专业知识过硬,很多顾客都愿意把宠物交给他们照料。不如,我们把他送去宠物店?” 一听要和那维莱特分开,小灰狼不乐意了,嗷呜嗷呜地抗议。 那维莱特一阵尴尬。 堂堂公爵,莫名其妙变成狼就算了,现在还要被送去宠物店,和那些猫猫狗狗住一个笼子里,这事传出去,就连地摊小报的编辑都要怒喷一句“构史的虚构史学家”。 那维莱特下意识摸摸小灰狼的脑袋:“不用了,我带回家照顾就好。” 他理理文件:“今天情况特殊,就不加班了。你也早些回家休息吧。” 塞德娜没想太多:“好的。明天见,那维莱特大人。” “明天见。” 一楼办公厅内,复律官也已经走了,整座沫芒宫落针可闻。 那维莱特向来是最晚下班离开的,因而也没人看见闯入他办公室的小灰狼,更没人看见小灰狼正被他抱在臂弯里打哈欠。 最高审判官的私宅与沫芒宫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就坐落在芒索斯山南麓,只不过中间隔了道城墙,想过去就得绕一大个弯。 那维莱特站在以往返回住宅的路口,垂首看向小灰狼:“你想吃什么?” 说完,他才意识到双方并不能通过语言进行交流。 哪怕饿着肚子,小灰狼也并未催促那维莱特。此时,它用鼻子拱拱那维莱特的手心:“……呜。” 那一刻,那维莱特幻视了莱欧斯利在说“你决定,我随意”。 ……好吧。 那维莱特思忖片刻:若是去高档餐厅,他抱着一只小狼,万一吓到其他食客,未免不妥。 思来想去,还是回家自己做饭比较靠谱。 那维莱特的速度不慢,即便绕了一段路,依旧在十分钟内回到了家门口。 在枫丹,每天都有无数人热衷于打听最高审判官的私生活:有的是单纯好奇,有的是为了炮制吸睛的新闻,有的则是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 不过,一直以来,沫芒宫在保护那维莱特的**上非常重视,除了他曾审判过的案件,其余一切和他个人相关的消息,几乎滴水不漏——他的身份、年龄、来历,无人能探清他的底细。 事实上,那维莱特的生活相当简单,简单到了枯燥无味的地步:每天从家里出发,来到沫芒宫接待外宾、阅览案件,或是去欧庇克莱歌剧院主持庭审;一切工作结束后,又回到家里,洗漱休息,等待翌日清晨的到来。 但今天和往日不太一样。 别院宽敞,向来只有那维莱特一人居住,很是冷清,来拜访过的客人只有芙宁娜和美露莘们。 那维莱特将小灰狼轻轻放在地上:“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类……嗯,或许我该称你为变成狼犬模样的人类。” 小灰狼摇摇尾巴。 那维莱特脱下审判官那套华丽庄重的衣服,系好围裙,打开冰箱,取出昨天剩下的食材,起锅烧水,煮了一道汤。 身为提瓦特元素生命的顶点,进食并非元素龙王必要的生理需求,煮汤只是那维莱特的兴趣之一;但哪怕变成一头狼,莱欧斯利也还是碳基生命,进食需要不可忽视。 小灰狼扑过来,低头舔食汤水,舌尖扫过那维莱特的手指。 那维莱特骤然缩手:“!” 小灰狼浑然不觉,犹自咕嘟咕嘟喝汤,明显是饿狠了。 少顷,一整盆汤水连同肉丁和蔬菜,都被小灰狼吃了个精光。 它体型不大,食量却是惊人。 那维莱特刚想拿走汤盆清洗,小灰狼抬爪按住他的手腕,发出一个疑惑的“呜?”。 那维莱特猜测它的意思:“是在问我怎么不吃吗?感谢你的关心,但我无需进食。” 小灰狼松了爪。 那维莱特洗净汤盆,打扫过厨房,决定去泡个澡。 别院后花园布置典雅,中间修筑了一个半露天式的泳池,鸢尾环绕池边开得肆意,紫蓝花瓣舒展开,倒映在水里便成了流动的星云。偶有蝴蝶掠过,翅尖扫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搅碎了池畔梧桐的倒影,也搅碎了满园的静谧。风裹着玫瑰与薰衣草的香气漫过来,连时光都在此处放缓脚步。 水面晕开圈圈涟漪,在那维莱特滑入池中后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躯,充沛的水元素力与古龙的力量共鸣,恍若回到原始胎海的怀抱中。 那维莱特并非单纯地享受与水亲近的体验,而是在通过水搜寻着什么。 少顷,枫丹境内流涌的万水忠实地回禀了它的主人:并没有寻到芙宁娜的踪迹。 众水的女神失去了影踪,仿佛被蒸发的水滴。 她究竟去了哪里? 噗通! 水声打断了那维莱特的沉思,他睁开眼,抬手托住跳下来的小灰狼。 小灰狼似乎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四肢,在那维莱特的掌心中划了片刻水,才稳定地漂浮在水面上,然后仰着一张狼脸,呆愣地盯着那维莱特看。 水沾湿了小灰狼的毛发,全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体型看着比刚才还小了一圈。 那维莱特眼中泛起一丝细微的笑意。 他何曾在公爵身上见到如此狼狈的时刻? 既然都已经下水了,那维莱特索性取来沐浴露,帮小灰狼将那身灰蒙蒙的皮毛洗干净。 小灰狼一动不动,却在那维莱特帮它冲洗最后一遍时猛地挣开他的手,扑腾着水往岸上游,四肢并用跑得飞快,窜入屋内不见了。 那维莱特:? 他起身出水,心念微动,身上的水渍自行聚拢,落回池中。 穿好家居服,那维莱特回到屋内寻找小灰狼的踪迹:“莱欧斯利?” 小灰狼不知从何处扯来一条毛巾,在上面打滚。 那维莱特:“那是我用来擦手的……罢了。” 莱欧斯利的心智果然有些退化,神态举止更像狼,而不是人。那维莱特心想。 小灰狼打完滚擦干净皮毛的水,又叼着毛巾去擦跑进来时滴落的水珠和残留的爪印,相当心细。 龙不和狼计较,龙好; 狼主动擦地板,狼好。 那维莱特并未多想,抱起它搁在自己枕边,又拿了条毛毯盖在它身上:“晚安。” 琉璃水晶灯的灯芯“嗞”地一响,房内唯一的光熄灭了。 小灰狼的双眸蓝幽幽的,它看了那维莱特片刻,才闭上眼。 枫丹的现实背景参考法国,法语中,“他”“她”“它”的读音不同,文中塞德娜疑惑的点也在这里,特此说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委托 第3章 袭击 翌日清晨,那维莱特照常上班。 与以往唯一的不同,就是怀里多了一只小狼。 赶在所有官员抵达沫芒宫之前,那维莱特率先坐在了办公室内。 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一段时间,那维莱特正着手浏览日程,冷不丁有人叩响办公室的门:“请进。” 门被哗地推开,来人步履匆匆,高跟鞋与大理石地砖的碰撞急切又仓促,连声招呼都没打:“你有公爵的消息吗?” “克洛琳德?” 那维莱特起身:“出什么事了?” 克洛琳德并未穿她那身决斗代理人的制服,反倒是换了身普通低调的衣装,打扮毫不起眼。她蹙着眉:“我刚刚从水下回来,没找到公爵,却发现他的办公室有激烈的打斗痕迹。” 那维莱特的视线往文件堆后的小灰狼轻轻一瞥:“……” 克洛琳德:“还记得吗,半个月前的亨利连环杀人案,你特意叮嘱过公爵,要对凶犯亨利严加看管;我去确认过了,亨利死在了梅洛彼得堡的废弃生产区——初步判断,死因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大概在前天凌晨。” 那维莱特:“所以,你怀疑,是亨利袭击了莱欧斯利,但最终不敌逃遁,失血过多而亡?”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克洛琳德神态冷肃:“假如公爵当真被亨利袭击,为何不在事后组织水下的警卫全力搜捕亨利?可我却没找到公爵的踪迹,询问过警卫后,他们称并未收到过任何人袭击典狱长或是试图越狱的消息。” “所以,”克洛琳德冷静地下定结论,“公爵失踪了。” 听完,那维莱特若有所思:原来小狼背脊的刀伤,是这么来的。 克洛琳德半天都没听见那维莱特的回复,狐疑地观察他须臾:“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难道早就知道了?” 那维莱特点点头,又摇摇头:“事情可能有些超出你的认知……莱欧斯利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被外人得知。” 克洛琳德眼皮子一跳:“他到底怎么了?” 那维莱特:“他变成了一只小狼。” “什么?狼?” 克洛琳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在和我开玩笑?那种四肢着地、习惯群居的哺乳类动物,怎么会和公爵扯上关系?” 那维莱特否认:“你知道的,我从不开玩笑。” 说着,他抱起小灰狼,递到克洛琳德眼前。 克洛琳德微张着嘴:“……” 小灰狼:“汪呜。” 克洛琳德:“……” 由于“莱欧斯利变成一只小狼”这话是从公正无私的最高审判官嘴里说出来的,即便听起来很荒谬,但可靠度大于100%,决斗代理人迅速接受了现实,并开始思考解决方式:“看来是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使他变成了狼的模样……你没法解决?” 克洛琳德说完,又否决了:“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倘若你能解决,公爵早就变回来了。遇到别的麻烦了?” 那维莱特:“他现在这副模样,身上没有任何元素力波动的迹象,最开始我也将他误认作普通野狼。” 他简单复述经过:“我不便亲自出面,已委托旅行者秘密调查,相信以她的能力,很快就会有结果。” 克洛琳德这才稍微放下心:“若是少了公爵,水上水下的很多工作都难以开展。对了。” 她从内袋取出一封信:“这是希格雯给你的。昨晚,我和她在公爵的办公室内检查过一次,现场有大量冰元素力残留,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或物品。” 那维莱特接过信封。 信封很是厚实,入手沉甸甸的,似乎还装了别的东西。 那维莱特拾起裁纸刀,划开信封口的火漆印,一堆照片从信封里争先恐后涌出:“这是……?” 照片拍摄的场景,那维莱特非常眼熟:全都是莱欧斯利办公室的场景。 室内摆设东倒西歪、杂乱无章。地上散落了不少冰渣子,半面墙都被狂暴的冰元素力冻住了;通往二楼的金属楼梯扶手被暴力拆卸了大半,剩下的一截倒挂在半空,摇摇欲坠;顶灯的罩子不翼而飞,露出里面驳杂的电路和灯泡钨丝。 看样子,确如克洛琳德所言,莱欧斯利在办公室内动过武。 其他照片拍摄的都是一些细节,那维莱特一一翻看。 桌上的文件遭到狂暴的冰元素力波及,有的被冻在冰里,有的被坚冰戳破;储存茶具和茶叶的展示柜被砸出一个大坑,茶具碎片和茶叶洒落满地;垃圾桶倒在一旁,茶叶外包装、用空的糖罐子、一个汽水饮料瓶掉了出来;报纸被坚冰拦腰撕裂,打翻的茶水洇湿了字迹…… “《学术探讨:浅析公爵莱欧斯利与狼的关系》?” 那维莱特念出报纸头条:“这是学术文章?” 克洛琳德:“某些不良地摊小报为了吸引读者们的眼球,常常会起这种天马行空的标题。不过是一篇滑稽荒诞的小说而已,若是把这种东西当作学术论文,提交给须弥教令院,一定会被贤者发配沙漠。” 那维莱特自语:“莱欧斯利怎么会买这种报纸……” “上个月他休假,来水上咖啡厅喝下午茶,被一个报童推销的。” 克洛琳德回忆:“他看完后,说,‘枫丹民众总是拥有过于丰富的想象力……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的头发倒竖成狼耳的模样,其实只是因为睡觉压到了翘起来,他们应该会很失望吧?’。当时我还夸他‘敏锐机警,领地意识极强,你确实很像一匹狼’。”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克洛琳德:“你觉得,公爵变成狼,和这篇文章有关?” 那维莱特思忖:“我有种感觉,这不太像是巧合。” 他看完所有照片,又在末尾找到希格雯写的信。 【亲爱的那维莱特先生: 这封信是我请克洛琳德小姐替我带给您的,现场所有照片都由我拍摄,目前公爵的办公室已被封锁,看守们会轮流驻守。 有关公爵的详细情况,由您来决定是否告诉克洛琳德小姐吧。 您亲爱的, 希格雯】 那维莱特将信件收好,刚想对克洛琳德说些什么,忽地瞳孔紧缩:“!” 紫罗兰的竖瞳妖异非常,无形的压迫感骤然拉升,站在他面前的克洛琳德霎时被炸出一身白毛汗,强忍着没有后退远离:“怎么……” 那维莱特面容沉肃:“麻烦你留在这里,保护莱欧斯利。” 话音刚落,那维莱特的身影如一阵水雾般原地消散。 下一瞬,深蓝长袍的白发男子凭空出现在沫芒宫外围的石质栏杆旁。 为了美观,外墙围绕着沫芒宫修筑了一圈喷泉蓄水池,此时流水正不安地躁动。 那维莱特瞥了一眼,再度消失。 他于下方瓦萨里回廊、芙宁娜的家门口再次出现,抬手蓄力,竟不顾风度和礼仪,强行以水元素力撞开了芙宁娜的家门! 咣——! 水雾散去,那维莱特看清室内情形,视线集中在对面落地窗前一名成年男性身上,罕见地冷下脸,语气中深藏万年奔涌的洪流,寒声警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维莱特!!!” 紧挨着大门口躲躲藏藏的派蒙仿佛看见了救星,立刻冲了出去,大声叫嚷:“他是‘博士’!愚人众的第二席执行官‘博士’!!!” “……咳、咳咳!” 哗啦! 一楼厨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荧艰难起身,抖掉身上的玻璃渣,剑尖撑在地上,血迹沿着剑身蜿蜒流下,缓慢晕开:“……那维莱特……博士,想劫走芙宁娜!” 派蒙小嘴叭叭,疯狂告状:“我们做委托路过,听见芙宁娜家里有动静,结果一进来就发现,博士想绑架芙宁娜!” 那维莱特:“派蒙,有劳你先扶旅行者出去,我来解决。” 派蒙忙不迭照办。 见有援兵赶至,对面那个戴着鸟嘴面具的男人却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那维莱特打招呼:“枫丹的最高审判官,久仰。” 那维莱特单刀直入:“芙宁娜在哪里?” 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还残留着不少水渍,事发至今,芙宁娜踪影全无。 “呵呵。” 下颌有一道剑锋划出的血痕,博士抬手抹去,抬手示意门外,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个问题,不如,审判官阁下去问问那位旅行者?” “……” 那维莱特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掌中凝聚水元素力:“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就做好准备,面临我的审判。” 出乎意料,博士却退后半步,嘴角噙着一抹看不透的笑:“这附近都是枫丹廷的居民,在这里动武,万一伤到了其他人,恐怕有损你大审判官的名声吧?” 那维莱特不为所动:“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 博士:“看来,我们没法互相说服对方了?” 那维莱特不再与博士废话,汹涌的水元素凝聚成水柱,劈头盖脸往对面冲去! ——哗啦! 博士从容应对,但他似乎并不想与那维莱特过多纠缠,避其锋芒保住自身,从被水柱击碎的落地窗逃遁而去。 这下造成的动静太大,实在无法忽视,不少居民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揉着眼打开窗户:“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那维莱特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大审判官怎么会在这里?” “等等,你们看!那里好像是芙宁娜大人的家!” 发现有热闹可看的枫丹人往骚动中心探头探脑,视线和扫描仪似的徘徊在那维莱特身上:“这是……出事了?” 博士逃跑的速度太快,方式同样诡异,只一眨眼就不见了,那维莱特想追也没处追去。 警备队警员循声而至,一看是芙宁娜家遭到了袭击,顿时眼前一黑:“芙宁娜大人!” 那维莱特:“不用喊了,她不在这里。” 警员:“那维莱特大人,这到底是……?” 那维莱特冷静吩咐:“通知逐影庭,愚人众执行官‘博士’擅闯芙宁娜私宅,企图绑架前任水神。封锁现场,严禁出入;签发博士的通缉令,全城搜寻他的踪迹,一旦发现,立刻来汇报给我,绝不能和他起正面冲突。” “是!” 那维莱特转身去查看荧和派蒙的情况。 在荧和博士正面交锋时,派蒙一直躲在一旁,并未受伤;反倒是荧,蜷缩在地上微微抽搐,裙装被冷汗浸透,左侧肩胛骨鲜血淋漓,左手腕不自然地反折着,破碎的玻璃渣深深扎进掌心。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的乱象,那维莱特并不想惹人注目,索性单手护住荧的头部,拉着派蒙,带着两人倏地原地消失,返回沫芒宫。 三人回到办公室时,正赶上塞德娜来上班。 单纯的美露莘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愕然道:“旅行者这是……?” 一直待在办公室的克洛琳德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同样吃惊:“荧的实力超群,是谁能伤她至此?” 那维莱特示意她们噤声,随即尝试治愈荧身上的伤。 派蒙刚刚脱离了危险的厮杀,后知后觉地感到又怕又气:“那个博士真是卑鄙!他趁着荧没防备,从背后偷袭了她!博士那一下就是冲着要她的命去的,要不是她反应快,我们根本等不到你来支援!” 荧双目紧闭,额角鲜血从眼尾流过,仿若一抹血泪。 克洛琳德脸色骤变:“博士?!” 塞德娜不确定道:“是愚人众的执行官?” 派蒙:“没错,就是那个阴险小人!我和荧之前在须弥就碰见过他,他蛊惑了教令院前任大贤者,试图利用罐装知识造神,还囚禁了小吉祥草王!” 小灰狼从办公桌跳下,跑到荧身边,凑近她嗅了嗅。 外伤缓慢愈合,持有生之权柄的水龙王将水的生命力分予她,少顷,那些严重的外伤消失不见,荧的肌肤变得光洁如初。 那维莱特移开视线,询问派蒙:“有没有备用的衣物?” “有!” 派蒙钻进尘歌壶,拿了套崭新的衣物出来:“荧怎么还不醒?” “她体内元素力紊乱,受到的冲击较大,恐怕还要过一阵才会醒。” 那维莱特嘱咐:“塞德娜,办公室里有个空房间,有劳你带她去更换衣物。” 塞德娜点点头,接过派蒙手上的衣服。 房间的门关上后,那维莱特看向派蒙:“你们不会无缘无故去拜访芙宁娜,是发现了什么吗?” 第4章 寻踪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血腥味,小灰狼打了个响鼻。 派蒙瞅了眼克洛琳德:“……” 那维莱特:“没关系,莱欧斯利的事,克洛琳德已经知道了。” 派蒙放心了:“我们接了你的委托后,先是偷偷潜入了公爵的办公室,调查有什么可疑物品,结果发现他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像是和什么人动过手;然后荧看了一圈,嘴里嘀咕着‘变成狼’‘食物’‘药品’什么的,列了一张地址清单,拉着我去那些地址实地勘察。” 克洛琳德:“看来,你们比我和希格雯快了一步。我们发现公爵办公室里的异状时,已是昨天午夜时分。” 派蒙继续竹筒倒豆子:“就在二十分钟前,她在德波大饭店听见服务生说,芙宁娜昨天下午买走了他们的新品苏乐达榛果仁慕斯蛋糕,当时就要求饭店停售这款蛋糕,还飞奔去了芙宁娜家里,速度快得我追都追不上!” 那维莱特思索:“蛋糕……” 派蒙:“荧先我一步进入芙宁娜家里,我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博士打伤了,连同芙宁娜也不见了!” 克洛琳德感到不妙:“芙宁娜失踪了?你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失踪的?” 派蒙摇头:“没有,是荧告诉我博士想绑架芙宁娜,然后她就和博士打起来了。” “……” 听完,克洛琳德追问:“芙宁娜在博士手里?” 那维莱特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察觉瓦萨里回廊的水元素力暴动,赶到芙宁娜家里后,同样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也没有发现她使用过水元素力的痕迹。” 派蒙提出猜想:“会不会是博士趁芙宁娜不备,把她打晕藏在了某个空间,随身带走,就像尘歌壶那样?” 克洛琳德思忖:“没听说过他有这种能力……” 那维莱特:“我们对于愚人众执行官知之甚少。” 派蒙六神无主:“现在该怎么办,公爵变成了狼,荧受伤昏迷,芙宁娜也不知所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冷静些,派蒙。” 过了最初的惊愕后,克洛琳德恢复沉稳:“芙宁娜在哪里,等荧醒了就知道。最坏的结果,她已经落入博士手上,那么……” 她望向那维莱特。 派蒙急切:“会怎么样?” “……芙宁娜,毕竟是前任水神。哪怕退位,也依旧有大批民众信仰着她,尤其是在她重登舞台后,又多了不少狂热的粉丝。” 那维莱特肃然:“倘若博士当真绑架了芙宁娜,恐怕……枫丹会与至冬起军事冲突。” “什么?!” 派蒙小小的脑袋宛如被重锤砸懵了:“军事冲突……你的意思是,枫丹可能会和至冬打仗?!” 克洛琳德:“这是最坏的结果。” 派蒙心慌意乱:“怎,怎么会这样……” 那维莱特看向她:“抱歉,我也没想到这次的委托会把你们卷入危险之中。博士的出现,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克洛琳德:“但无论如何,博士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在枫丹廷现身。” 那维莱特颔首:“本来我还想拜托你暗中调查那份报纸上的学术文章,但博士现身的事更为重要。劳烦你去盯着愚人众的动向,我会让特巡队辅助你的。” 决斗代理人素来干练,连多余的话都省了,领了任务就立刻执行。 克洛琳德走后,派蒙越发忐忑:“现在荧昏迷,我们还没完成你的委托……” 那维莱特轻轻摇头:“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考虑不周。莱欧斯利的事,接下来,我会亲自接手调查。听你之前说的话,旅行者应该是查到了蛛丝马迹,察觉芙宁娜有危险,所以才急着赶去她家里。” “线索……对了!” 派蒙一拍脑袋:“荧手写的那份清单!清单还在她身上,我去拿!” 派蒙飘进侧门的房间,须臾,她拿着血迹斑斑的冒险之证飘出来:“就是这个。” 那维莱特虽未曾亲眼见证荧和博士的冲突,只看芙宁娜家被损坏的程度和荧的伤势,也知道有多激烈。他接过冒险之证:“多谢。接下来交给我,你带着旅行者去希格雯那里养伤,我会派值得信任的人护送你们。” 派蒙不解:“去监狱养伤?” 那维莱特解释:“水下较为封闭,消息也不易走漏。得益于莱欧斯利优秀的管理方式,外人很难插手梅洛彼得堡的事务。况且,有希格雯在,也能随时监测旅行者的身体状况。” 派蒙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是在变相保护我们。” “感谢理解。” 卡在沫芒宫各位官员上班之前的十分钟,那维莱特安排了值夜的警备队成员护送派蒙和荧前往梅洛彼得堡,旋即着手翻看冒险之证。 仿佛察觉到那维莱特不同平日的心绪,小灰狼跳上办公桌,拱拱他的手心。 “……我没事。” 那维莱特轻轻呼出一口气:“事情接连不断,难免令人心感忧虑。” 咔哒。 塞德娜清理完房间内的血迹,将污物丢弃,走回办公室:“那维莱特大人,我刚刚听到您说,您要亲自接手调查公爵的案件。那这几天的日程……” 那维莱特:“案件的审判交给其他审判官,不是非要我决定的公务可以下移给其他复律官,非紧急公务一律往后推,暂定……七天。” 塞德娜领命而去。 那维莱特将冒险之证最新的几页浏览一遍,发现荧除了记录二十余个地址外,并没有其他与案情相关的线索; 有些地址已被划去,看得出来,荧和派蒙已经去过一趟,就是不清楚有没有发现。 这些地址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维莱特思忖:大多集中在枫丹廷外围的工厂区,有些在灰河,有些在白淞镇,还有的甚至位于须弥拜达港。 那维莱特正尝试寻找它们的共性,小灰狼也在一旁,它看着看着,忽然跳下办公桌,跑到贴墙伫立的杯具柜前,爪子拨开柜子,朝那维莱特轻轻叫了一声。 “茶叶?你想喝茶了?” 那维莱特俯身取出瓷质茶罐:“这是上次从沉玉谷买回来的,我留了一些……你去哪里?” 小灰狼并未停留,从柜子里叼出速溶咖啡、奶茶、饼干等各色饮品和食物,又叼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可能是饮食”的字样。 “嗯……” 那维莱特理解了:“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自己是因为误食了某种饮料或食物,才变成狼的?” 小灰狼表示赞同。 那维莱特:“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灰狼叼着笔写:生产厂家。 那维莱特恍然:“原来如此。这些地址,是食品的生产地。” 看来,荧在调查途中,意识到这些生产厂家出了问题,才去实地勘察的。 那维莱特看着尚未被划去的地址:“那我们就从这里查起。” 他换下审判官的制服,私服低调朴素:“你是想和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 小灰狼纵身一跃,跳入那维莱特的臂弯中,钻进袖子里,很是聪明地将自己藏了个严实。 那维莱特只觉小臂传来一股暖意。 兽类干净蓬松的毛发贴着皮肤,尾巴轻轻扫过手腕,带来一阵别样的痒意。 印象中,他从未与莱欧斯利有如此近距离、长时间的肢体接触。 那维莱特定定神,将多余的念头甩出脑海,往门口走去。 现在是正式上班时间,已有不少行政官员就位,那维莱特刚走出办公室,便听见大厅内的争执声:“……这点小事也需要报批吗?真是莫名其妙!” “这是规定的行政流程,规章制度又不是我定的,你朝我喊什么?” “好了好了,都消消气。韦佩尔,你冷静一点嘛,又不是不给你报销,只是要等到明天而已。” 名为韦佩尔的外勤警员又气愤又委屈:“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洛耶茨,我上星期就和你说过报销的事了,到底还要我等到几时?!” 洛耶茨:“规定就是规定,要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要被追责的那个人是我!” 有复律官注意到那维莱特走了出来:“那维莱特大人!” 众人架也不吵了,齐齐一惊:惊动了大审判官,会不会挨训? 那维莱特:“你们这是……” “那维莱特大人!” 韦佩尔越过众人,冲到那维莱特面前:“我真是受够沫芒宫冗杂的行政程序了!我明明只是想报销账单、领取外勤津贴而已,几千摩拉的事情难道也需要您亲自过目吗?!” 洛耶茨眼前一黑:“韦佩尔你这家伙!” 完蛋了,事情捅到最高审判官面前,他洛耶茨这个复律官还想不想当了? 其他人要么皱眉不语,要么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围观,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那维莱特要务在身,抽不开时间处理,淡淡解释道:“这些天我有别的公务,塞德娜已经把我负责的部分安排给了各庭的长官,如有疑问,可以去向你们的上级汇报。” 韦佩尔一愣,脸上浮现出红白交织的错愕之色,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羞愤难堪。 那维莱特绕过他,径直往大门走去。 现在已是早上近十点,沫芒宫门外来往的除了警卫,就是各庭各级的官员。不少人看见那维莱特,纷纷打招呼:“审判官大人。” 哪怕没穿制服,那维莱特的相貌依旧扎眼。 太引人注目,反倒有碍查案。 那维莱特想了想,趁人不备,稍稍以水元素力模糊了身形和面貌特征,再走在街上,即便是认识他的人,也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经过。 然而,走访荧记录的地址、调查取证的过程并不顺利。 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贸然发布行政命令、搜查这些食品加工厂,容易打草惊蛇,还可能被投诉,那维莱特并不打算采取这一途径。 那么,就只能仿照荧的做法,偷偷潜入调查了。 ——但那维莱特走遍了剩下的所有地址,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第5章 文章 天色已然黑透,数枚流星划过天际,落入一望无际的大枫丹湖中。 白淞镇外,那维莱特站在海岸线旁,凝思不语。 这些食品加工厂,涵盖各类碳酸饮料、咖啡茶饮、米面粮油、蔬果罐头,都是枫丹人日常食用频繁的食物,大多销往枫丹廷或是周围的村镇,少部分会出口至须弥、璃月等国。 倘若莱欧斯利是因为饮食问题变成狼的,为何这些食品加工厂并无异样? 那维莱特兀自沉思:假如食品问题出现在源头,那么,这些批量生产出来的食品销往各地,为什么只有莱欧斯利一人中了招?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问题不在源头。 “呜……” 小灰狼唤了一声,爪子轻按那维莱特的手心。 那维莱特微感挫败:“看来今天要无功而返了。抱歉,还得委屈你继续保持这副模样。” 不过,线索也不是完全没有。 那维莱特想起那篇荒谬的学术文章,拿出希格雯给他的照片细看一遍:“……10月3日刊发……已经是一个月前的报纸了?” 莱欧斯利怎么会保留一份旧报纸? 照片上的报纸只有顶部吸睛的标题,剩下的正文部分不知所踪,连著者是谁也不得而知。 该怎么找到文章的著者? 这种地摊小报,大多数连个正规的工作刊印室都没有,很难仅凭一个新闻标题揪出写文章的人。 思忖片刻,那维莱特决定返回枫丹廷。 十分钟后,他站在蒸汽鸟报社门口,迟疑着是否要入内找主编询问。 报社这种地方,人多口杂,太容易泄露情报了。 踌躇之际,一名斜挎相机的短裙少女从报社门口走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 那维莱特只花了一秒就决定喊住她:“夏洛蒂小姐。” “嗯?谁叫我?” 夏洛蒂侧目望去,却只见到一名年轻的陌生男子:“你是?” 男子的半侧身体藏在楼梯旁的阴影里,他稍稍往路灯下走了一步,身上似乎有浅淡的雾气散开:“是我。” 夏洛蒂蓦然停住脚步,瞳孔微微收缩成两点星芒,樱唇半启:“那维……” 那维莱特在唇前竖起食指:“切勿声张。” “夏洛蒂?你怎么还不回家,在这里呆站着做什么?” 主编欧芙从夏洛蒂身后走来,拍一下她的肩膀:“今天想加班?” 那维莱特侧身躲回楼梯旁。 夏洛蒂连忙摆手:“呃不不不!我刚才是在想,明天该去哪儿做采访……” 欧芙:“好啦,知道你拼命,但也没必要每天早出晚归。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做采访。” “好的主编!” 送走欧芙,夏洛蒂松了口气,往周围张望一圈,确认无人注意后,这才悄悄走到楼梯侧方:“那维莱特大人?” “是我。” 那维莱特微微颔首:“贸然拜访,打扰了。” 夏洛蒂连连道:“不打扰不打扰!大审判官亲自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大新闻要出现了吧?” 诚如旅行者所言,这位记者小姐一天到晚都惦记着她的采访和新闻稿。 那维莱特:“确实如此。你应该有听说,博士袭击芙宁娜的事。” 闻言,夏洛蒂大吃一惊:“这、这件事,竟然是真的吗?” “是的。我已亲自接手调查,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夏洛蒂拍着胸脯保证:“我会在新闻稿里狠狠谴责愚人众的!” 那维莱特却道:“并不是需要你写新闻稿。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份报纸。” 说着,他递出照片:“通过一个标题来找到一份报纸,对于其他人而言难度较大,但你是记者,熟悉各个报社,也看过很多新闻稿,找起来更为简单。” 夏洛蒂念出标题:“《学术探讨:浅析公爵莱欧斯利与狼的关系》?呃……” 记者小姐面露尴尬:“我的确知道这份报纸,是批判社第26期的内容。不过……” 那维莱特:“有什么问题吗?” 夏洛蒂面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她嗫嚅道:“批判社的报导内容,比较……猎奇,是枫丹较为前卫的报社……我上个月也买了一份,还在我的工位上,您需要的话,我立刻回去给您拿!” 那维莱特:“有劳。” 夏洛蒂噔噔噔跑进报社,又噔噔噔跑出来,手里的报刊完整无缺:“就是这份。” 那维莱特接过报纸:“十分感谢。今日之事,还请你切勿外传。” 夏洛蒂点头:“我明白的。芙宁娜小姐虽然已经退位,但她依旧是我们的大明星,希望她平安无事。” 告别了夏洛蒂,那维莱特先是回了一趟沫芒宫,在办公桌上找到了克洛琳德的留言便签。 【驻扎枫丹的愚人众部队隶属“仆人”,并无异动,壁炉之家一如往常。 另,枫丹廷内外尚未发现“博士”的行踪,怀疑他已离开枫丹。】 希格雯也托水下轮值的警卫送来了新的信件。 【亲爱的那维莱特先生: 今天,水下有看守和犯人在询问公爵这些天的去向,我告诉他们公爵受您委托,在水上另有要务。看他们的表情,并没有怀疑。 水下一切安好,驻守公爵办公室的狱警守口如瓶,并未泄露办公室内的异状。 您一定还记得,半个月前,被判处无期徒刑的连环杀人犯亨利吧?他死亡的消息已传遍水下。由于他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也无人同情,看守们遵照水下的规章,将他的尸身运回水上,交由葬仪馆处置。 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旅行者仍处于昏迷中,元素力紊乱的现象并未消失,她暂无清醒的迹象;我还在寻找治愈她的办法。 您亲爱的, 希格雯】 那维莱特细细看过留言,又将今日各庭审批呈递上来的文件过了一遍,确认没有大问题后,才携小灰狼返回私宅。 盥洗一番、冲去一天的疲惫后,那维莱特倚在床头,询问趴在一旁的小灰狼:“你来找我的时候,背上有一道刀伤。是亨利把你打伤的么?” 小灰狼歪歪脑袋,努力思索片刻,最后摇了摇头,低沉地“呜”了一声。 “不记得了啊……” 那维莱特并未强求,开始翻看夏洛蒂交给他的报刊,才刚翻开首页,大写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秘闻曝光!沫芒宫最高审判官与梅洛彼得堡典狱长不得不说的十件事》 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喃喃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枫丹人如此热衷于戏剧了。” 在枫丹的媒体生态中,标题早已沦为博眼球的工具。原本平淡如水的客观报道,硬是要贴上情绪化标签,利用人们的窥私癖好,制造卖点,吸引流量;人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却依旧乐此不疲。 难怪这些地摊小报能长期活跃在枫丹廷,就是瞄准了枫丹人爱看热闹的心理。 那维莱特捏捏眉心,实在忍不住好奇,翻阅正文。 果然,所谓的“秘闻”,不过是他和莱欧斯利相识以来,在公开场合有限的数次交集,莱欧斯利见他单独一人或坐或站,看着格外不合群,于是主动前来与他闲聊而已。 这些片段正巧都被记录在相机里,最后成了“公爵搭讪大审判官”“沫芒宫发条机关生产项目交予梅洛彼得堡,是否有内幕交易”“枫丹政治格局即将引来剧变”等等不实谣言的证明。 那维莱特摇摇头,视线从“由此可见,最高审判官与公爵关系匪浅”这句话移开,脸颊却不知为何,微微发烫。 小灰狼默默注视着这篇报道,尾巴缩起来,前爪踩来踩去。 那维莱特翻开那篇学术文章,一字一句浏览。 一刻钟后,他叹了口气,放下报纸。 所谓的学术探讨,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著者根据少得可怜的新闻报道和照片,又引用了一些水下的八卦传闻,东拼西凑出了这么一篇娱乐性文章,令人发笑。 那维莱特已经开始怀疑,“莱欧斯利变成狼和这篇文章有关”的猜想是否有误。他瞟了眼右下角的著者姓名:吕希安·杜沙姆。 小灰狼忽地直起身,爪子按上这个名字。 那维莱特垂目:“你想去找这个著者询问吗?” 小灰狼:“嗷呜。” “那就明天去。” 翌日清晨,那维莱特早早来到逐影庭,查询吕希安·杜沙姆的住址。 美露莘警探查阅居民登记信息:“吕希安·杜沙姆……一共找到13个相同姓名的人。” 她将13份资料打印出来:“那维莱特大人,这是您要的信息。” 那维莱特:“多谢。” “您还有其他可提供的线索吗?一个个地去找,效率不高。” “我只知道姓名,以及此人曾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 “需要逐影庭派人协助您追查吗?” “不必,你们优先追查芙宁娜的案件,我自己能追查。” 那维莱特坐在角落,翻阅资料。 听名字,男性的概率更高; 能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说明至少是个成年人; 况且,那篇文章虽荒诞不经,但细看下来,就会发现,著者论证逻辑严密,用词精确,显然经过写作训练或是类似的写作指导,著者的文化水平不低。 那维莱特优先排除了女性和未成年人,而后在剩下的8份资料里,找出学历最高的那一个。 小灰狼钻出袖子,端坐在那维莱特腿上,抬爪按住纸张:“呜。” “你也认同我的看法吗?” 那维莱特:“这人是枫丹人,今年35岁,如今居住在芒索斯山东麓的莱恩镇里。他21岁考上教令院,但却没有他的毕业信息,回到枫丹后,连个固定的工作都没有。” 看起来着实古怪。 众所周知,须弥教令院是提瓦特的最高学府,是各国无数学者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去的智慧之地,更是学术自由与思想碰撞的天堂。 秉承着“知识无国界”的理念,教令院每年都会面向七国进行招生,不同国家的考生都将在同一舞台进行竞争;但每年招收的新生终归有限,能高分通过考试、取得入学资格的人,凤毛麟角。 教令院严进严出,能考上并顺利毕业的学生,都是各国抢着要的人才,哪会面临找不到工作的困境? 除非,这个杜沙姆在教令院就读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第6章 著者 那维莱特抱着小灰狼,站在莱恩镇一户人家的门口,踌躇不前。 眼前这栋独户小楼,与破瓦颓垣无甚区别:斑驳的灰墙爬满裂痕,像一张干涸龟裂的脸;木窗框早已朽烂,半悬的玻璃碎成锯齿状獠牙,风过时呜咽如泣;门廊石阶被野草顶得支离破碎,锈蚀的铁门歪斜半开,铰链上垂着蛛丝结成的灰网。 那维莱特心道:看来,杜沙姆没有工作,因而穷困潦倒。 小灰狼直起身,凑近门扉嗅了嗅,随即从喉咙里“呜呜”两声。 那维莱特抬手敲了敲门:“请问,杜沙姆先生在吗?” 铁门吱呀吱呀,随着敲门的动作抖动,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去。 小楼内半晌都没有动静。 那维莱特耐心地再次敲门,又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不耐烦道:“谁啊?大早上的,扰人清梦!” 作为门栓的铰链被哗地取下,和铁门碰撞出叮呤哐啷的嘈杂之音。 杜沙姆头发凌乱,衣衫起皱,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副苦命社畜的模样:“你是社长派来催稿的?都说了在写了,这不还没到截稿时间呢吗?” 那维莱特:“催稿?您就是为批判社攥稿的学者,杜沙姆先生,对吗?” 杜沙姆这才意识到不对:“你不是来催稿的?你是——” 颓废的男人总算看清来人:“你、您,您是……大审判官大人?!” 那维莱特忽略了杜沙姆的失态,平静道:“是我。我有些事想向你咨询。” 杜沙姆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神也开始躲闪,心虚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什、什么事?先说好,我可没干过违法犯罪的事啊!” 杜沙姆家门口的动静惹来了镇里的一两声犬吠,杜沙姆一惊,慌忙往周遭张望一番,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想起要招待来客:“您先进,我们进来再说……噢,我一个人住,家里乱,见笑了。” 那维莱特颔首,迈过门槛。 小楼内的景象,与屋外破败的风格别无二致。小院里的池塘早已干涸,长满杂草,几乎快要将石板路淹没;客厅内只有一副桌椅、一套壶杯,杂物随意堆在角落和桌上,堪称家徒四壁。 “请随意,我去泡茶。” 杜沙姆拿起茶壶和杯子,过了片刻才尴尬地走出来:“真抱歉,我家里许久不曾来过客人,茶叶已经发霉了……您喝咖啡吗?” 那维莱特:“不必,清水就好。” 杜沙姆斟了水,将茶杯递给那维莱特,随后有些坐立不安:他第一次单独面对这样的大人物,对方还是能够左右枫丹政治格局、目前枫丹权势最大、声望最高的大审判官。 像杜沙姆这般的普通民众,绝大部分情况,只能在报纸的照片上见到那维莱特,或者有幸预约到歌剧院的座位,才能远远地望上一眼; 当然,也有小概率,会作为罪犯,在被法警押上被告席、等待审判的间隙,就能偷偷多看几眼。 而现在,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就隔着一张桌子。 就在杜沙姆绞尽脑汁寻找话题之际,他忽地瞄到那维莱特臂弯里的小灰狼:“……这是,芒索斯灰狼?” “您认识?” “啊,是的……我年少求学时,主攻的就是生物学方向。” 话毕,那维莱特微微颔首:“是在教令院的生论派,对吧。” 杜沙姆猛地一僵:“……是的。” 那维莱特:“既是在教令院就读,为何你回到枫丹后,依旧住着……如此老旧的房子?” “……” 杜沙姆耳朵尖和侧脸浮现一层窘迫的赧然,他低下头,十指绞紧,拮据和困顿令他无地自容:“我……” 那维莱特静待杜沙姆的自述。 半晌,杜沙姆叹息一声:“要是我母亲知道,我丢脸丢到了最高审判官面前,一定会气得从地下跳出来打断我的腿……” 落魄的男人苦笑道:“既然您亲自登门,想必已经对我的过往有所了解,我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不错,我的确曾在教令院阿弥利多学院就读,但并没有从教令院顺利毕业。” “我能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吗?” “因为……我没有完成我的论文。” 杜沙姆眉眼耷拉,羞愧的红爬上他的脸颊:“确切地说,我抄袭了别人的论文,风纪官评定我涉嫌学术不端,我被教令院开除了。” 那维莱特和小灰狼看着对面的男人,神态平静,并无变化。 杜沙姆干脆闭上眼:“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是、但是……我受够了在阿弥利多学院的日子,尤其是在那个老变态手下,我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那维莱特:“你愿意说一说你的苦衷吗?” 杜沙姆深深吸气:“我考上教令院那年,才21岁,周围的亲戚朋友都在羡慕我,我也踌躇满志地以为,这是我人生前程似锦的证明。” “然而当我兴高采烈地前往教令院入读,翻开智慧宫里的第一本书的时候,我顿时傻了眼——那些字,我分明都认识;可当它们组合到一起后,我就完全看不懂在讲什么了!” “我这才意识到,考上教令院不过是一个开始,这里和我水平相同的人比比皆是,比我优秀的天才更是不计其数……但我并没有气馁,我开始昼夜不休、埋头苦读。很快,到了选导师的时候,我被推荐到了生论派一名德高望重的诃般荼门下——噢对,诃般荼是教令院学者的职称之一,能被这么称呼的,都是学识渊博的智者。” “可我没想到,这才是我噩梦的开端!” 回忆起过去,杜沙姆难免心绪激荡,双手不住颤抖:“那个叫索伦的诃般荼,那个死变态,那个伪君子!他就是个有才无德、内心龌龊的小人!” 那维莱特眉梢一跳:“……” 小灰狼动动耳朵尖,坐直了身体。 读书人良好的修养让杜沙姆骂不出什么难听的污秽之语,他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胸膛剧烈起伏:“索伦他……身为导师,竟然对自己的学生图谋不轨!” 那维莱特微微蹙眉。 杜沙姆还在继续:“而且,他还不断地给我那种暗示,在发现我表现出抗拒之后,就开始故意不停地打压我,挑我论文的刺,还在各种公共场合贬低我!” “索伦利用职权之便,频繁驳回我的研究经费申请,还剥夺我出席学术讨论会的资格……和我同一届入学的学者都已经陆续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唯独我,三年过去了,连一篇论文都没能发表,还在原地踏步!” 杜沙姆捂住双目:“可是我能怎么办?索伦在教令院、在须弥城的学术成就斐然,声名远扬,是大家交口称赞的智者……我没有实质性证据,就算把这些事捅出去,有谁愿意相信我?他们只会说,‘看,那家伙想攀高枝想疯了,居然有胆子撒出这种弥天大谎!’‘和年纪那么大的人组成学术家庭,他心里不膈应吗?’” 那维莱特不解:“学术家庭?” 杜沙姆稍稍平复心情,解释道:“您有所不知,在须弥,学术资源向来是最具价值的资源,甚至连摩拉也只能排到第二。不少须弥人会为了巩固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通过组成学术家庭的方式获取他人的学术资源,不限性别和年龄。” “……” 那维莱特虽有些许惊讶,但并未过于诧异。 在热爱反转剧情、追逐时尚潮流的枫丹,也有不少人喜欢同性,并选择与对方组成婚姻家庭,且有保障同性家庭权利的法律条款。 在一瞬间的讶异后,那维莱特询问:“这与您学术造假有何关联?” 杜沙姆惨笑:“为了摆脱那个老变态,我挑选了一个少有人研究的方向,并找出这个方向最有名的学者,故意抄袭了他的著作,并把我抄袭的论文发表在须弥最热门的生物期刊上。” 这倒是有些出乎那维莱特的意料了:“您的意思是,您故意抄袭,是为了被教令院开除,让您从此远离您的……前任导师?” “没错。” 多年往事终于被一股脑倾吐,杜沙姆反倒坦然了:“我生怕风纪官发现不了,还将所有论文对比的证据整理出来,故意乔装打扮,委托别人举报我抄袭。果不其然,我被开除了,顺利回到了枫丹。” 那维莱特沉吟。 杜沙姆的情绪中深藏着极度的忿恨和不甘,强烈得令人难以忽视,不像是在撒谎。 但那维莱特的直觉告诉他,杜沙姆的叙述中,潜藏着一丝违和。 不等那维莱特思考出结果,杜沙姆吐了口气,似乎将多年郁结吐出心扉:“我的母亲听闻此事,气得一病不起,没过半年就去世了……罢了,都过去了。” 男人搓搓脸:“和您说过这些,反倒令我轻松不少,见笑了。对了,您今天来,是想问我什么事?” 那维莱特想起正事:“先前我问您是否为批判社攥稿,您并没有否认。” 杜沙姆:“啊,是的,我没有正式工作,批判社的社长是我的老同学,他知道我文笔还算不错,常常向我约稿。” 那维莱特取出报纸:“所以,这篇学术探讨的文章,也是您所写?” “……呃,这个……” 杜沙姆一看标题就尴尬起来:“的、的确是我写的……但那只是社长的要求!您知道的,这种小报社,压根没多少人关注,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写出些吸睛的噱头来当卖点——最近公爵因为在洪水事件里的表现相当惹眼,各个报社都在争相约他的采访、挖掘他的秘闻。” 小灰狼抬爪拨拨耳朵,似在表达嫌弃。 那维莱特点点头,并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这篇文章的内容,完全出自于您本人的所思所想吗?噢,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 杜沙姆这才稍微放心:“文章确实出自我之手,社长也没改过,就直接刊印发表了。这文章……出了问题吗?” 那维莱特不由得有些失望。 文章本身确实与莱欧斯利变成狼没有任何关联,是他多心了。 第7章 失踪 从杜沙姆家中离开,那维莱特远眺大枫丹湖,沉默不语。 仿佛感应到那份焦虑的心绪,小灰狼攀着那维莱特的左臂,一个纵跃跳上肩膀。 在那维莱特意识到小灰狼在做什么之前,他的侧脸被舔了舔。 那维莱特:“!” 小灰狼的舌头湿漉漉的,舌苔粗糙,呼吸时热气腾腾,像是往耳畔吹了口气。 那维莱特讶然侧目,那双紫罗兰的竖瞳里写满怔愣无措,脸皮由白转红。 哪怕是眷属美露莘们,也少有和他如此亲密的举动,顶多会与他牵一牵手,走在街上和普通父女没什么两样,甚至有不少人因此戏称“最高审判官是美露莘们最可靠的父亲”; 而碍于大审判官的威严,以及那维莱特平日从不与人有过多私交的作风,人们对他向来尊敬有加,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冒犯的行为。 被一头小狼舔了脸,原本没什么问题; 但一想到这头小狼是莱欧斯利变的,也即是说,本质上,是莱欧斯利在舔他的脸…… 不、不,希格雯说过,莱欧斯利现在的认知不是很清晰,可能会做出兽类的举动,不足为奇,暂时不能把他当正常的人类看待。 人不能……不,龙不能和小狼计较。 那维莱特心道:希望莱欧斯利变回来之后,能够忘记这件事。 不过,以莱欧斯利的细心和圆滑,即便没有忘记,想必也不会再特意提起,免得让两人难堪。 不知为何,在思及这种情况时,那维莱特心底涌起一丝失落。 他终究还是太了解莱欧斯利了。 莱欧斯利变成狼的事暂且没了头绪,在湖边伫立片刻,那维莱特决定先关注一下愚人众的动向。 通往枫丹廷的卡雷斯线原本在事故中被炸毁,后来卡雷斯一案的真相水落石出,人们重新开始关注起这条巡轨船线路的重建问题,沫芒宫方面也就此事进行了批复,由沫芒宫和刺玫会各出一半的资金,重建卡雷斯线,总算让芒索斯山的居民来往枫丹廷更加便利了。 “喝下这瓶苏乐达,快乐美梦速速达……” 巡轨船上的外放音响以一种魔性的音调唱完广告词,售卖的似乎是某种新型汽水饮料,船尾还摆着个小型饮料冰柜,里面塞了一堆五颜六色、口味各异的饮品。 那维莱特瞥了几眼。 赞助商投放的广告不止这一条,音响又接连播报起其他非竞品广告,洗脑神曲金句频出。 好在卡雷斯线不长,巡轨船很快抵达枫丹廷北。 那维莱特与船头的导览美露莘道别,下了船往沫芒宫走去,一路上不断听见人们对芙宁娜遇袭一事的议论:“……真的?” “沫芒宫都发了正式公告,全境通缉‘博士’,还能有假?” “芙宁娜小姐毕竟是前任水神,愚人众也太嚣张了!” 衣着优雅的贵妇人忧心:“那个叫博士的执行官公然闯入枫丹廷,还是靠那维莱特大人出手才将他击退,警备队事先没有任何预警……我看哪,枫丹廷又要开始不太平了!” 与她闲谈的夫人们立刻附和:“我也觉得不太安全!洪水刚刚过去,说不定有人想趁虚而入。” “我在须弥城买了房产,要不要一起去避避风头?” 有位夫人却连连摇头:“别了,我可不敢去!”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去须弥旅游吗?” 夫人压低声线:“你没听说吗,最近须弥城也出事了!” “——汪!汪汪汪!!!” 爆裂的犬吠猛然撕裂不安的气氛,蹲在夫人们脚边的贵宾狗绷直身躯,脖颈处的毛发如同被电流击中的钢针,根根倒竖,喉咙里不断滚动着低吼。 夫人们被打断了闲谈,吓了一跳,往贵宾狗吠叫的方向望去:“这是怎么……审判官大人?!” 那维莱特脚步一刹,朝她们微微颔首致意。 贵妇人们慌忙拽住狗绳,低声斥责:“别叫了!” 那维莱特很快走远,将身后的犬吠甩开。到了贵妇人们无法看到的地方,他垂首道:“估计是闻到你身上的气味了。” 小灰狼从袖子里钻出来,满不在乎地甩甩头。 一龙一狼回到沫芒宫,还没等那维莱特坐下,门口的警卫携口信叩响了办公室的门:“决斗代理人克洛琳德女士托我转告您,‘愚人众安插在枫丹的暗线最近频繁来往于白淞镇和灰河,他们隶属于博士’。” 那维莱特颔首:“我知道了。有劳。” 警卫并未离去,而是迟疑片刻:“那维莱特大人,其实还有一件事。特巡队的夏沃蕾队长,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都……联系不上。” 那维莱特意外:“你想说,她失踪了?” 警卫:“原本,夏沃蕾队长接到您的命令,领着特巡队驻守在瓦萨里回廊,轮班巡逻,密切监控芙宁娜小姐的家;夏沃蕾队长突然消失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她去执行您的其他命令了,但她一直都没回来……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维莱特蹙眉:“特巡队的其他人呢?” 警卫:“都还在各自的岗位上,没有异常。”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夏沃蕾,是在什么地点?” “就在芙宁娜小姐家对面的商铺,那时正好是换班时间,轮到夏沃蕾队长休息,她照常往露泽咖啡厅去了。谁知,她这一去,直到下轮换班都没回来。” 夏沃蕾一向认真负责,断不会毫无交代就玩失踪。 那维莱特:“有去她家和她常去的地方找过吗?” “都去过了,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她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露泽咖啡厅。据咖啡厅店主所说,夏沃蕾队长在昨天下午六点多买了些小吃和饮料,坐在外面吃完就离开了。” “夏沃蕾是否在芙宁娜家里找到了什么线索,独自调查去了?” “唔……” 警卫想了想,摇摇头:“不太可能。夏沃蕾队长做事看似激进,实则稳妥。根据我们对她的了解,倘若她当真收到线索或情报,就算要单独行动,也一定会想办法事先留下口信给我们,以免得不到及时援助。” 那维莱特沉吟:“……” 警卫等了须臾,又瞅瞅最高审判官的脸色,心中越发感到不妙:“那维莱特大人,会不会是,博士……?” 少顷,那维莱特缓缓摇头:“我能感觉到,博士在被我击退后,就已经离开了枫丹廷。” 昼夜奔流不息的万水交汇之地,水之权柄的主人能从水中感知一切。 只要夏沃蕾没有离开枫丹廷范围,那大概率就不会是博士对她下的手。 那维莱特:“先不要声张,你们照常轮班。你把夏沃蕾可能去过的地方告诉我,我亲自去调查。” “是。” 警卫离开后,小灰狼从文件堆后钻出来,跳到墨迹未干的白纸上,爪子按在其中一行字下方。 “露泽咖啡厅?确实是个值得怀疑的地方。” 那维莱特抱起小灰狼:“我们去看看。” 午时已过,那些在咖啡厅小憩的人们都各自返回了工作岗位,咖啡厅店主阿鲁埃正趁机打扫卫生,将食客们遗留的脏杯碟收去后厨清洗。 见那维莱特走近,阿鲁埃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审判官先生,午安。需要来点什么吗?” 那维莱特微微颔首:“午安,先生。要一碗百味一缕,另外,再加一份油封鸭腿。” “……咦?好的。” 阿鲁埃头一次收到那维莱特除了汤以外的点单,稍感意外,很快就准备好了:“您慢用。” “有劳。” 那维莱特挑了个隐蔽的座位,他喊住阿鲁埃:“先生,我有些事想问您。” 阿鲁埃点点头:“您请说。” 那维莱特:“昨天下午六点,特巡队的队长夏沃蕾曾来过您的店里。您还记得她点了什么食物和饮料吗?” “啊,原来您是特意来问这个的。” 阿鲁埃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您稍等,我去查查销售记录。” 片刻,阿鲁埃回复:“夏沃蕾队长买了一份炸鱼薯条、一份圈圈圆圆和一瓶日落果口味的苏乐达。” 那维莱特自语:“苏乐达?” 阿鲁埃:“是一个月前上市的新款汽水饮料。因为口味众多,包装独特,上市后受到不少年轻人的追捧,销量一度超越了枫达。” 有什么线索在脑海中依稀联系起来,那维莱特问道:“您这里还有么?我要一瓶。” 阿鲁埃面露歉意:“上午就已经售罄了,负责补货的店员还没把货运来。您要是想喝的话,我去别的商铺问问,看看是否有库存。” 那维莱特阻止他:“您还有工作,就不麻烦了,我自己去买就好。” 阿鲁埃不再坚持,继续清理桌面去了。 小灰狼从那维莱特的袖子里钻出来,跃上桌面,对着鸭腿大快朵颐。 那维莱特把汤往小灰狼嘴边推了推,忽地耳朵尖一动。 稍远处,花草装饰的隔断后方,坐着四名青年行商,正议论着近期的大事件。 其中一个扯着大嗓门、一口须弥口音:“那些个家伙眼高于顶,迟早遭报应!这不,我说什么来着,失踪快一个月了,哪儿都找不着——嗐,谁知道是不是被报复了!” “说什么呢,注意言辞啊。人家妮露一个跳舞的小姑娘,能得罪什么人,能被谁报复?” “就是啊,祖拜尔剧场有那么多她的粉丝,她要是出了事,那群粉丝非得把对她动手的人打死不可!” 小灰狼不知何时停下了啃鸭腿,专心倾听那头的议论。 大嗓门青年驳斥:“有什么用?这人突然消失,那么多粉丝找了那么久,都快把整个须弥城给翻过来了,找到了吗?教令院的大风纪官赛诺亲自接手调查,查了这么久,线索呢?” “妮露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嘁,有神之眼又怎么样,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能打得过一个大男人不成!” “我看你啊,就是嫉妒人家有神之眼,你没有。” 那维莱特有些在意,还想多听一些,但那头吵吵嚷嚷,话题很快就歪掉了,有效信息不多。 小灰狼吃光鸭腿,舔舔嘴角边的酱汁,又喝完汤,转头扒拉一下那维莱特的衣袖。 那维莱特留下摩拉,抬抬手,小灰狼顺势钻进袖子,被揣着离开了咖啡厅。 那维莱特沿着瓦萨里回廊步行,边走边留意周围的商铺是否有售卖苏乐达。然而,这款新品汽水饮料的火爆依旧远超他的想象,一路走来,十几个商铺都说售罄了。 那维莱特思考片刻,决定返回卡雷斯线的巡轨船上找找看。 巡轨船的美露莘导览一天之内见到那维莱特两次,有些惊讶:“那维莱特大人,您今天不用工作吗?” 那维莱特:“出了些事,我暂时推掉了工作。我记得巡轨船上有一个售卖苏乐达的冰柜,现在还有吗?” 美露莘点点头:“有的,还剩最后一瓶了。” 她蹦跳着将苏乐达递给那维莱特:“这种新款汽水的口味很好喝,我们都很喜欢。那维莱特大人也感兴趣吗?” 汽水瓶表面冒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入手冰凉。瓶身包装新颖,确实是时下追逐潮流的年轻人会心仪的款式。 那维莱特端详这瓶眼熟的苏乐达,隐约明白,莱欧斯利到底是怎么变成狼的了。 第8章 难觅 “果然如此……” 沫芒宫的办公室内,那维莱特凝视着希格雯拍摄的照片,一只与苏乐达一模一样的饮料瓶赫然就在镜头里。 饮料瓶在垃圾桶里,还没来得及丢弃,正说明莱欧斯利喝过苏乐达;翌日,他失踪了,再见面时,他就变成了狼; 夏沃蕾同样喝过苏乐达,随后失踪了一整日,至今下落不明; 这两者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苏乐达。 这种饮料里究竟暗藏什么秘密? 那维莱特拧开瓶盖。 呲—— 气音从瓶口缝隙漏出,不等那维莱特做出进一步检查,蹲在桌上的小灰狼忽地竖起耳朵,嘴里发出威胁的警告低吼:“呜——!” 那维莱特:“你想说,这饮料就是你变成狼的原因?” 小灰狼瞳孔紧缩,抬爪就要去打翻那维莱特手中的苏乐达,却被轻轻捏住了前爪。 那维莱特安抚:“放心,在没有弄明白这瓶饮料里的秘密时,我是不会贸然饮用的。” 小灰狼这才收回前爪,眼神依旧不放心地紧盯那维莱特的动作。 那维莱特谨慎地嗅了嗅汽水的味道,又与饮料中的水元素力共鸣,感受水中蕴含的物质:“……” 少顷,那维莱特睁开眼:“饮料中添加的成分,和寻常的枫达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多了不同口味的果汁。” 这就有些古怪了。 此前,那维莱特猜测,汽水内被添加了不明成分,导致莱欧斯利变成了一头狼;但当他真正检验过汽水后,却又未能发现异样。 线索来了又断,那维莱特的调查始终未能有明确进展。就在他思忖自己是否有所疏漏时,办公室的门被急促敲了三下,来人显然等不及回应,便推门而入。 那维莱特抬眼:“克洛琳德?嗯……看你的表情,应当有所收获。” “有,但目前仍无法确认,是否与芙宁娜的事有联系。” 克洛琳德:“上午我让警卫给你传的口信你收到了吧?这个消息其实是娜维娅告诉我的,刺玫会的成员留意到白淞镇最近出现了一些面孔陌生的愚人众,就悄悄盯梢了两天。我去了他们现身的地点查看,发现他们在灰河非法生产一种不明功效的药剂,并向城外转运,白淞镇就是中转地点。” 女子容色沉肃:“那些负责生产和押运的愚人众是博士的手下,我原本怀疑和芙宁娜遇袭有关,但又找不到联系之处在哪里,只能拜托娜维娅继续盯梢他们。” “药剂……” 那维莱特眉梢微动:“你拿到样品了吗?” 克洛琳德从腰侧口袋取出一个玻璃瓶,只有拇指大小:“就是这个。我怕打草惊蛇,并没有直接拿走他们已经生产出来的药剂,就用针筒抽取了一些。” 清透无色的液体轻轻晃动,看上去和普通清水别无二致。 小灰狼仰着头,半眯起眼,尾巴扫了扫桌面,仿佛在表达疑惑。 那维莱特合眼感受片刻:“我并非专业人士,无从判断制作药剂的物质究竟是什么。麻烦你把它送去科学院化验,看看这种药剂究竟有什么效用。” “没问题。” “另外,还有一件事。” 那维莱特简述了他的调查进展:“我怀疑,莱欧斯利的异状和夏沃蕾的失踪,都与这种新款饮料有关。但我检查过,饮料中并未含有特殊成分,目前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因为喝过苏乐达而导致眼下的困境。” 听完,克洛琳德若有所思:“如果公爵是因为喝过汽水而变成狼,那么,有很多人都喝过,为什么他们没有变化?恕我直言,这个逻辑关联性未免太弱了些。” 那维莱特:“这也是我抱有疑虑的地方。但眼下,这是他们被发现异状前唯一的共同点。” 也许,还有什么共同点没被发现。 在离开前,克洛琳德补充:“芙宁娜和特巡队队长失踪可不是小事,在她们没找到之前,你最好瞒着点,别让事态发酵——贵族议院那帮人已经盯着你很久了。” 那维莱特颔首:“我明白的,感谢提醒。” 小灰狼:“嗷呜。” 午后日光西斜,穿过挑高的落地窗,在大理石地面投下一片海蓝的潮涌。 那维莱特踏入这片流动的光:“我去逐影庭一趟,你暂时留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小灰狼“呜”地应声。 留守逐影庭的美露莘警官见到那维莱特,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那维莱特大人,是有什么线索需要我们帮忙查找吗?” 那维莱特:“嗯,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个统计,调查一下近一个月内所有的失踪案件。” “好的。您需要失踪者的详细资料吗?” “越详细越好。” “没问题,我会尽快送到您的办公室。” 赶在下班之前,那维莱特拿到了一份名单和资料。 失踪者男女老少皆有,总共13人,都是报警后还没找到行踪的,逐影庭仍在追查。 那维莱特仔细浏览一番,并未找到失踪者的任何共同点,不详的预感反倒越发强烈。 笃笃笃! 敲门声仿若重锤砸下,砸中那维莱特心底的不安:“请进。” 来人是克洛琳德和娜维娅。 刺玫会老板的衣衫沾了水汽和尘埃,似乎在外奔波许久,来不及打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她眉眼间不掩焦虑:“又有人失踪了!” 那维莱特眉心一跳:“谁?” 克洛琳德还算冷静:“是爱可菲,德波大饭店的前任主厨。” 娜维娅:“她明明昨天还在和我讨论甜品的制作,我们约好了今天要试吃她最新研制的创意蛋糕,谁知她一整天都找不到人!” 克洛琳德:“爱可菲最后被看见的地方在灰河,有刺玫会的成员看到她昨夜九点半还在烤制蛋糕,但是吃了一口就扔了。” “……” 事情接踵而至,源水的主人揉揉眉心:“你们有去她家里看过吗?” 娜维娅:“我等不到她的时候就去她家找了,但她不在家里。” 克洛琳德补充:“因为博士在枫丹廷惹出的事,娜维娅担心他可能会对其他人下手,就立刻来找我了。我们检查过爱可菲的家,她的床铺干净整洁,门口也没有脚印,我们推测,她昨晚并没有回过家。” 娜维娅急得团团转:“刺玫会在灰河都有眼线,平时有谁出入都记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是爱可菲这种红透半边天的大厨了!可昨天偏偏没人看见她去了哪里……” 克洛琳德沉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又是失踪,而且失踪的还是个名人。 那维莱特起身:“我去灰河看看。” 灰河鱼龙混杂,那维莱特的身份太过敏感,只能稍作遮掩,模糊了身形和面容,才和两位女士一起进入灰河。 刺玫会的人早已封锁了爱可菲最后出现的地点,酒保泰托守在门口,拦住正想入内的酒客:“抱歉,酒馆今天不营业。” 酒客立马不乐意了:“凭什么啊!老子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摩拉,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调休日,结果你们居然关门?” 泰托:“这是老板的意思。” 酒客醉醺醺的,大声嗤笑:“一个破酒馆,还不是因为请到了爱可菲大厨才有客人愿意来光顾!有摩拉不赚,有生意不做,你们老板的脑子是被重甲蟹撞坏了吧?” 边上蹲守的刺玫会成员一齐皱眉,有人刷地起身,往闹事的酒客走去。 泰托也是刺玫会的人,他当即沉下脸:“闭嘴!你以为你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们老板的行事?” 酒客嚣张:“没听说过‘顾客就是上帝’这句话吗?你一个小酒保,就是这种服务态度?滚一边去,我要见你们老板!” “——我就是老板,找我什么事?” 明亮爽脆的女声在酒客身后不远处响起,刺玫会的成员齐刷刷一个激灵:“老板!” 娜维娅颔首。 “……哈?一个小姑娘?” 这酒客在来酒馆前就喝多了,灰河光线昏暗,他没看清娜维娅的模样,浑话张口就来:“嘁,小娘们儿也出来做生意?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出来抛头露面的,哪有个女人的样子!” 娜维娅额角蹦出十字:“你、说、什、么?!” 酒客:“我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嗝,插手我们男人的生意干什么?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堂堂刺玫会老大,居然被人指着鼻子骂,再不回击就说不过去了。 仿佛感应到空气中暴怒的气息,刺玫会的成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不想死就快闭嘴!” “——晚了!” 娜维娅反手掏出长柄伞:“看枪!” 嘭咚哐啷一阵乱响,酒客被揍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你、你!你是谁,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告上审判庭,让大审判官还我一个公道!” 旁观的那维莱特:“……” 克洛琳德没什么感情:“哈哈。” 娜维娅冷笑:“我等着。” 小灰狼趴在那维莱特的臂弯里,从鼻子里喷出几口气,像是在嘲笑酒客的不自量力。 那维莱特低头捏捏眉心,决定无视这场闹剧。 刺玫会人多势众,娜维娅又有神之眼,酒客见势不妙,连滚带爬地跑了。 娜维娅收起长柄伞,一甩长发:“灰河经常有这种喝醉了酒,到处寻衅滋事的,见笑了。” 那维莱特:“无妨,正事要紧。” 刺玫会的成员见闹事的人被打跑,松了口气:“老板、克洛琳德女士,还有这位客人,这边请。” 自从发现爱可菲失踪后,酒馆就被封锁了起来,期间无人出入,现场保存完好,连昨夜剩下的食材都还在。 娜维娅摆摆手,示意刺玫会成员离开:“昨天下午,我和爱可菲就是在这里见面的。” 克洛琳德:“我和娜维娅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没有任何线索。” 那维莱特不语,视线扫过吧台的酒杯、搅拌棒等物,又打开冰箱,将食材逐一检查一遍:“……” 克洛琳德:“如何?” 那维莱特缓缓摇头:“这些食材都很正常。” 克洛琳德:“你还是怀疑,夏沃蕾和爱可菲的失踪和饮食有关?比如那瓶苏乐达?” 娜维娅疑惑:“苏乐达?那种最近很火的汽水?” 克洛琳德看了看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简单解释了一下:“我推测,失踪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共同点,所以才坚持过来看看。” 克洛琳德:“我也留意过了,这里并没有售卖苏乐达。” 娜维娅点点头:“那种新款的汽水太抢手了,酒馆根本进不到货,连我都没喝上一口……等等。” 她蓦地想起一件事:“苏乐达……我记得爱可菲买到过几瓶,说是用来研发新口味蛋糕的!” 类似陶埙漏风的呜鸣在角落响起,那维莱特侧目,发现小灰狼正扒拉着垃圾桶,鼻尖嗅闻里面的半块蛋糕。 娜维娅定睛:“没错,这就是爱可菲研发的新蛋糕!只不过,她好像觉得成品没达到她想要的水准,吃了一口就扔掉了。” 那维莱特:“她吃过了?” 话音刚落,小灰狼低吼:“嗷呜——” 电光石火间,克洛琳德反应过来:“我把这块蛋糕送去科学院化验。” 她手脚麻利地打包好:“希望科学院的工程师还没下班,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就能出结果。” 娜维娅依旧忧心忡忡:“怎么会这样……爱可菲好歹是有神之眼的人,怎么会因为吃了苏乐达做的蛋糕就失踪?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那维莱特俯身去抱小灰狼,闻言,双手僵在半空:“……” 克洛琳德喃喃:“神之眼……?” 她与那维莱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瞧见了恍然。 克洛琳德沉声:“到目前为止,我们认识的几名失踪者,不仅喝过苏乐达或是吃过苏乐达的制品,而且……” 那维莱特:“都是神之眼的持有者。” 第9章 退化 “什么?!” 娜维娅一惊:“连神之眼持有者都会中招,这苏乐达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维莱特:“如果算上莱欧斯利,一共有四人失踪。” 说罢,他垂眸瞅了眼小灰狼。 莱欧斯利、芙宁娜、夏沃蕾以及爱可菲,都是神之眼的持有者。 “等等,这么说的话……” 娜维娅猛然意识到什么,在说出口时都觉得不可思议:“公爵变成了狼,难不成,其他人的失踪,其实是因为……?” 克洛琳德接话:“变成了其他动物?” “……” 三人面面相觑。 那维莱特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冷静思忖:“恐怕,只有神之眼的持有者才会在喝了苏乐达后失踪,不排除变成动物的可能——否则,那么多人喝过苏乐达,倘若他们都失踪了,逐影庭一定早就接到了大规模非正常失踪的报告,不会拖到现在。” 克洛琳德颔首赞同。 娜维娅把小灰狼看了又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克洛琳德:“毕竟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先不说这个,这里交给你们,我去一趟科学院。” 决斗代理人匆匆离去,那维莱特则看向娜维娅:“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娜维娅:“要找到疑似失踪者变成的小动物,对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那维莱特点点头:“刺玫会消息灵通,平日也经常帮助镇民,不少人都对你们很有好感。如果以救助动物的名义,呼吁镇民将流浪的小动物送来刺玫会,我们找起来也能方便很多。” 娜维娅拍胸脯:“放心,我一定会把她们都带回来的。” “有劳。” 离开灰河时已是华灯初上,那维莱特先是回了一趟沫芒宫,在办公室找到希格雯送来的信件。 水下的一切不曾发生变化,监狱的犯人们安分守己,旅行者也还没醒。 这种节骨眼上,变数往往意味着新的麻烦。 至少现在,暂时离开莱欧斯利监管的梅洛彼得堡还很平静。 那维莱特垂眸:“旅行者恐怕一早就意识到,失踪者和苏乐达有关……派蒙说过,芙宁娜也吃了含有苏乐达的榛果仁慕斯蛋糕,然后就成了博士劫掠的目标。” 疑团纠缠重合,如层层迷雾:那看似普通的汽水饮品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以致于令神明注视之人也遭此劫难? 博士又为何突然在枫丹现身,他部下的愚人众又在暗中生产什么药剂? 小灰狼叼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针对神之眼。 “神之眼……” 那些普通的失踪者与此案无关,因而找不到共同点。 那维莱特顿悟:“变成狼之后,你也用不了元素力了,对吧?” 故意针对神之眼持有者下手,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维莱特暂时还想不通,只能等枫丹科学院那边的消息。 ———— 翌日,那维莱特一睁眼,就察觉枕边似乎有些许异样。 小灰狼醒得更早,正蹲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见他醒了,“呜”地问了个早安。 那维莱特坐起身,端详几眼:“你是不是……变大了一些?” 昨天只有两只手掌大的小灰狼,今天的身躯已经占据了那维莱特的大半个枕头。 白发从肩上垂落,那维莱特稍稍俯身:“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小灰狼睁大眼,盯着面前飘荡的发丝,摇摇头。 那维莱特检查一番,又掂了掂小灰狼的体重:“确实变大了,也更重了些。” 这话似乎有些微妙的歧义,那维莱特说完,移开目光,脸上不禁一阵发烧。 为了掩饰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那维莱特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洗漱收拾,用过早餐后,带着小灰狼来到沫芒宫。 那维莱特来的时间比上班时间早,而克洛琳德比他更早。 克洛琳德省去了寒暄,直入主题:“科学院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爱可菲吃剩下的蛋糕里,和愚人众生产的药剂含有相同的成分。” “那瓶苏乐达呢?” “没有检测出相同成分。” 克洛琳德深吸一口气:“另外,这是一种未知成分,它的功效同样未知,科学院的化学工程师还在研究,他们将这种成分命名为‘昂诺恩’,初步推测和元素力相关。” 听完,那维莱特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我之前有些猜测,可因为没有证据,不好说;但我这下能确定,昂诺恩是一种能够抑制元素力的物质。” “抑制元素力……?” “没错,你看莱欧斯利。” 那维莱特托起小灰狼:“变成狼后,他不仅用不了元素力,我也感受不到他身上存在元素力了。” 小灰狼呜鸣声低沉。 克洛琳德抱臂:“说真的,公爵这副模样,还挺新鲜……咳,扯远了。” 女子看向那维莱特:“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昂诺恩的确存在于苏乐达这种饮料里,因此才会让喝过的神之眼持有者转变成小动物,导致失踪的假象——但同时,昂诺恩只存在于部分苏乐达里,才没让更多神之眼持有者失踪。” 那维莱特却提出新的疑问:“但我一直有件事想不通:希格雯说,莱欧斯利现在的认知介于人和狼之间,虽然暂失了部分记忆,可一些基本常识并没有忘记,因此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那么,其他失踪者为什么没去找自己熟悉或信任的人?” “……” 克洛琳德思忖:“也许,是因为公爵很强?” 哪怕获授神之眼,其持有者之间元素力的强弱、对元素力的应用等方面都有所不同,那些频繁使用或研究元素力的持有者,与元素力的共鸣会更强,自身实力同样优于他人。 而因为工作需要,莱欧斯利的神之眼也并非仅有震慑犯人这一作用,他使用神之眼的频率确实远远高于其他人。 那维莱特:“也就是说,莱欧斯利对昂诺恩的抵抗力更强,所以保留了更多属于人的思维;而其他失踪者抵抗力较弱,思维退化成动物,所以才没去找信任的人求助?嗯……合情合理的推测。” “或许我们可以做个实验。” 克洛琳德半开玩笑道:“我们手上不是有昂诺恩的样品吗?我可以试着掺水喝一口,效用不就一目了然了?” “……克洛琳德。” “好了,瞧你那严肃的样子,我开玩笑的。” 克洛琳德摆摆手:“这种关头,要是再多一个人出事,你恐怕又要头疼一分了。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的。” 那维莱特轻轻松了口气,又想起仍在水下的荧:“昂诺恩……恐怕是博士研制的,希格雯说旅行者的元素力紊乱,也许是因为,她在博士交手的时候,被博士以某种方式投放了昂诺恩。” 克洛琳德若有所思:“所以荧才会昏迷不醒。但她经常使用元素力战斗,体质又异于常人,对昂诺恩的抵抗力很强,于是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退化失踪。” 两人对视一眼。 迷雾背后的真相开始浮出水面,有了大致的推测,他们不会再像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那维莱特:“我去颁布禁售苏乐达的行政命令。” 克洛琳德却阻止他:“并不是所有苏乐达都含有昂诺恩,贸然禁售,一定会引起生产商和销售商的不满——我记得这款饮料背后的赞助商之一,是德拉克家族。” 德拉克家族,是在首任水神厄歌莉娅陨落后、二代水神芙卡洛斯掌权之前崛起的贵族之一,这个家族的发家史堪称一部罪恶史,他们的家族成员在漆黑灾厄爆发之际,不仅没有支援枫丹,反而趁着混乱,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其手段之卑劣,骇人听闻。 直至那维莱特上任最高审判官,进行了一系列政治改革,一步步将贵族手中的权力削弱,并在枫丹议会中增设了国民议院,权力重心向国民议院倾斜;而原本决定国家大事的贵族议院逐渐没落,贵族们的头衔也彻底沦为摆设,成了沫芒宫颁发给荣誉市民的称号。 但贵族们数百年的积累并非徒有其表,不少顶层贵族依旧掌握着枫丹的重要资源——摩拉,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璃月语曾言:有摩拉能使鬼推磨。在财富的驱使下,贵族们改变策略,开始投资建设灾后的枫丹,以期在未来获取更高的收益,稳固自己的经济地位。 直到如今,枫丹某些行业背后依旧由贵族掌控和垄断,借着从这些行业攫取的利润,贵族们仍然过得风生水起、逍遥自在。 那维莱特心里自然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因为卡萝蕾和沃特林之事,他对贵族们全无好感:“难道就任由事态发酵吗?” 克洛琳德:“你之前和我说过,荧在出事后,派蒙给了你她的冒险之证,之后你就去上面记录的地址走访,但并没有发现异常。” 荧记录的地址里,也包括了苏乐达的生产地。 那维莱特思忖:“如此看来,昂诺恩并非是在生产源头投入……那么,也许是在销售环节出了问题。” 克洛琳德颔首:“所以,查封生产工厂并不是当下的最优选择。但如果从销售环节查起的话……” 以苏乐达的火爆程度,其分销商、零售商不计其数,真要一一核查,工作量之大,恐怕得出动沫芒宫所有的外勤人员。 那维莱特想了想:“可以优先排查德波大饭店的进货渠道——芙宁娜吃过他们的新款蛋糕,同样也是苏乐达制品。” 克洛琳德利落道:“我找几名外勤警员去查,你就别出面了。” “有劳。” 决斗代理人雷厉风行,那维莱特在办公室内都能听见她在大厅里调集外勤警员的声音。 大厅一阵兵荒马乱,脚步声逐渐远去。 克洛琳德的调查效率极高,赶在午饭前带来了核查结果:德波大饭店的苏乐达,进货地点在须弥。 那维莱特心生疑窦:“苏乐达的原产地不是在枫丹吗?难道厂家在须弥开设了分厂?” “不,产地有且只有枫丹一个。” 克洛琳德道:“苏乐达的火爆引来了须弥一些投机者的目光,他们收购了大批苏乐达,本想销往须弥城,却不料销量惨淡——只因为有个学者指出,长期饮用碳酸饮料会导致骨质疏松、牙齿脱落,于是绝大部分苏乐达就这么滞销了。” 那维莱特:“然后?” “投机者进了货,总不能砸在自己手上,于是只好把苏乐达运回枫丹销售。所以,德波大饭店的进货渠道才显示是须弥。” 克洛琳德难得有些郁闷:“绕了这么大一圈,这下要查清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问题就更难了。” 进货、运输、分销,哪个环节都可能出现异常。 小灰狼发出低沉的呜声,抬爪拨拨那维莱特垂在胸前的发梢。 那维莱特沉思片刻:“我想去须弥一趟。” 第10章 商人 拿着克洛琳德提供的须弥供销商名单,抱起小灰狼,那维莱特踏上了智慧之国的领土。 数百年来,那维莱特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枫丹,前往其他国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眼下异况频出,他必须尽快查清案件。 在拜达港乘上船,沿着水路一路南下,那维莱特跟在众多旅客身后下了船,来到须弥城北的城门口。 须弥城并不对外国旅客或行商设有诸多限制,城门口也只有三十人团驻守,主要负责安防事宜,以及为外国旅客发放导览图。 那维莱特本以为能隐瞒身份顺利进城,没想到佣兵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拦下:“请等一下,这位先生,您不能进城。” 那维莱特一怔。 佣兵指指小灰狼:“先生,根据城中的治安管理规定,携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宠物入城,比如犬只,需要套上项圈,牵好牵引绳。” 那维莱特:“……?” 须弥城居然有这种规定?! 那维莱特风中凌乱。 因为小灰狼体型变大,那维莱特没法再把它揣进袖子里,只能抱着,稍微遮一下它的凶相,路过的人都以为是只小狗。 小灰狼听懂了佣兵的话,它摇摇尾巴:“汪呜。” 那维莱特迟疑:“可是,他并非犬只……” 佣兵无语:“您别开玩笑了!不是狗,难道还是个人不成?” 那维莱特:“……” 佣兵再次重申:“不戴项圈和牵引绳是不能入城的。” 他又指向不远处树屋下的地摊小贩:“那边那个摊子上有卖,您去买一条,在街上牵着走也方便,不用一直抱着。” 那维莱特头痛欲裂。 看来,想要入城,势必要给小灰狼套上项圈。 大审判官何时陷入过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倘若他怀中抱着的小家伙是一匹货真价实的幼狼,那他大可毫无心理负担地为它戴上项圈;可偏偏它是莱欧斯利变的! 那维莱特迈开僵硬的步伐,朝地摊小贩处走去。 没办法,就当是为了查案,做出的一点小小的牺牲…… 希望莱欧斯利不会介意。 地摊小贩看见一名枫丹游客抱着条小狗,就知道生意来了:“先生您好啊!来看看我这边的狗绳,特别耐磨损,质量绝对好!” 那维莱特的目光在地摊上梭巡一圈:“……”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小灰狼忽地跳了下去,叼起一个黑色的皮质项圈,朝他仰起头。 小贩笑道:“哎哟,您养的小狗还挺聪明。” 那维莱特在窘然中掏出摩拉付了款,连狼带绳抱起来,飞速逃离现场。 在远离人群的僻静角落,那维莱特半蹲下来,手里拿着项圈,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把话说出口:“那么……我帮你戴上了?” 小灰狼露出脖颈,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情愿。 那维莱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水元素力都在沸腾,仿佛置身于灼人的温泉之中。年长的龙王按捺住羞赧之意:“实在抱歉,这并非我本意……等调查结束,离开须弥城后,我会立刻取下来的。” 那维莱特的手指在小灰狼的皮毛间滑过,柔顺得让项圈搭扣差点没扣上。 项圈很松,小灰狼并没有任何不适,亦步亦趋地跟上那维莱特,牵起的绳子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装饰。 佩戴了牵引绳,这次门口的佣兵也不再阻拦,那维莱特和小灰狼顺利入了城,并向沿途的本地居民打听了宝商街的方向,来到一家名为“卡萨扎莱高端零食店”的店铺门前。 那维莱特看了看手上的须弥苏乐达供销商名单,排在第一位、进货了最多苏乐达的就是这家零食店。 名单上有供销商老板的姓名,那维莱特走到零食店的柜台前:“请问,你们的老板,多莉·桑歌玛哈巴依老爷,现在在哪里?” “嗯?” 柜台后,头戴粉紫塔布什帽的女性抬起头,精明的目光穿透菱形眼镜,落在那维莱特脸上:“哎呀呀,真是稀客、稀客呀!” 那维莱特垂目看着眼前个头不高的女性:“您认识我?” “当然、当然!枫丹公正无私、大名鼎鼎的最高审判官,我身为走南闯北的商人,怎么会不认识呢?” 她开口就送上恭维,笑眯眯道:“尊敬的客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就是旅行商人多莉·桑歌玛哈巴依。您是想从多莉这里购买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吗?” 那维莱特侧目,扫了眼不远处正在选购零食的顾客们:“……” 多莉一拍脑袋:“哎呀,疏忽了疏忽了!谈正事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谈呢?大审判官先生,您这边请。” 零食店很大,后方还有个储存补货的仓库,旁边就是一间小型会客室。 两人在会客室就座,多莉瞥见趴在那维莱特腿上的小灰狼,眯起眼:“如果我没有认错,这应该是芒索斯灰狼……哎呀呀,不愧是大审判官,连养的宠物也这么不同凡响。” 那维莱特无言以对。 “哎呀,不说这些了,先谈正事吧——” 多莉眼尾上扬,端的是一副狡黠机敏的模样:“大审判官千里迢迢,亲自跑来须弥找我,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吧?” 那维莱特:“柔灯港近期的港口出入境货物显示,您曾在一个月前从枫丹进口大量苏乐达,运至须弥销售。” 多莉长长地“哎——”了一声:“大审判官先生,购买枫丹的苏乐达,都是你情我愿的生意,进出口的税赋我可是一枚摩拉都没少。” 那维莱特摇摇头:“您的贸易行为并没有触犯枫丹的法律,我也不是来问责的。” 须弥样式的琉璃彩灯放置在两人之间的长桌上,融融灯光在那维莱特的侧脸晕开一层模糊的暖意:“我想知道,您从购买苏乐达,到运输至须弥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 多莉谨慎:“异常情况?您指的是……?” 那维莱特避重就轻:“沫芒宫近期在调查一起案件,您从枫丹进口的苏乐达里,有些是不合格品,但生产的厂家似乎并没有与您说明。” 多莉吃了一惊:“这……!可恶,我居然看走眼了,亏我那么信任他!” “听闻苏乐达在须弥滞销,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唉,提起苏乐达我就头痛,这玩意儿差点让我亏出去一大笔摩拉!” 多莉满脸肉疼:“本来我还想趁着率先进口苏乐达到须弥,狠狠赚上一笔,谁知艾尔海森居然在酒馆的留言板上写了一句‘研究表明,长期饮用碳酸饮料会导致骨质疏松,引发代谢系统崩溃’,一传十十传百,我刚上架的苏乐达,还没卖出去几瓶,就立刻滞销了!” 难得时运不济的大商人抱怨道:“我只好重新把苏乐达运回枫丹销售,还好把本金赚回来了。” 那维莱特:“听起来,其他和您一样进口苏乐达的商家,也蒙受了同样的损失。” “其他人怎么样我没打听,但如果他们的脑袋瓜没我那么灵光,那他们的货可就统统砸在自己手上了。” 多莉唉声叹气:“至于您问的异常情况……愚人众算吗?” “洗耳恭听。” “苏乐达在白淞镇转运的时候,商队被几个愚人众劫持过一回,但很快,他们又丢下货物离开了——大概是因为看到苏乐达只是一种价值有限的饮料,带着又重,所以放弃了。” 原来是在运输过程出了问题。 那维莱特恍然。他点点头:“那么,您这里有须弥的苏乐达销售记录吗?” 多莉连连摆手:“哎呀,销售记录可都是我的商业机密,万一被同行知道我在这款饮料上栽了个跟头,指不定会怀疑我的贸易水平,终止和我的合作呢!” 那维莱特没有太多犹豫:“沫芒宫方面可以对你的进出口货物减免2%的关税,为期六个月。” 多莉立马变脸:“呃,这个……既然您都这么说了,话又说回来,这次苏乐达的滞销不过是个小小的失误,影响不大。销售记录而已,您稍等,我这就帮您去查!” 有大生意做,多莉必定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她很快调出销售记录:“就在这里,请您过目。” 那维莱特翻了翻记录。 如多莉所言,售出的苏乐达并不多,比起进货量,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难怪她抱怨亏本。 娜比雅,兰巴德,妮露…… 那维莱特一顿:“妮露?” 在露泽咖啡厅时,他曾听几个须弥行商提起过这个名字,似乎是个有名的舞者。 多莉:“大审判官也知道她?她在须弥城很是出名,人人都称赞她是花神的使者。只不过……” 她摊摊手,帽子边缘挂着的雷系神之眼摇晃几下:“自从妮露来我这儿买过一瓶苏乐达后,就突然人间蒸发,距离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教令院的风纪官和她的粉丝们把须弥城内外翻了个底朝天,最后都没能找到她。” 小灰狼动了动,抬爪按住那维莱特的手腕。 那维莱特福至心灵:“那么,这位妮露小姐,她也有神之眼吗?” “有啊。” 多莉叹气:“本来我还想找她代言苏乐达,趁机打个宣传广告的,没想到她毫无预兆地失踪……唉,流年不利啊。” 原来如此。 那维莱特心道:那些劫持商队的愚人众,肯定是博士的手下;劫走货物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是趁机将掺有昂诺恩的饮料换掉无害的苏乐达,通过商队送入须弥; 那么,那些不慎饮用了含有昂诺恩的苏乐达的神之眼持有者,就会退化成动物,就此“失踪”——妮露便是受害者之一。 “……呜。” 小灰狼轻轻抓了一下那维莱特的手腕,唤回他的思绪。 月升星显,那维莱特回过神,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巴扎。 昔日热闹的祖拜尔剧场,如今灯火寥落,缺了翩然起舞的少女,此地贩卖小吃饮品的商贩都纷纷换了地盘,大片空地冷冷清清,几个路过的粉丝看着黯淡的舞台,唉声叹气着走了。 那维莱特停住脚步。 舞台对面的长凳上,坐着个白发女孩,约莫五六岁,双脚一晃一晃的。 女孩怀里抱了一只火红皮毛的小猫,身着新绿的裙子,白发梳成马尾辫,青绿的叶片状发饰别在头上,宛如破土的新蕾,生机勃勃。 “……” 仿佛察觉到那维莱特的到来,女孩侧身望来,抬手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呀,我叫纳西妲。” 第11章 草神 对于在须弥城遇见草神一事,那维莱特也并非毫无心理准备。 试想,当另一个国家的执政不打招呼地踏上枫丹的领土,那维莱特也得好好思量一番,对方究竟为何而来。 夜色已深,天与地浸透一池浓墨。白日喧嚣沉入地底,四下阒寂,连虫鸣都歇了嗓子,万物屏息,宁谧包裹着一切,徒留自然的低语,是静夜里唯一跃动的生命符号。它并不打破那份沉静,反而以其恒定的节奏,为这深邃的夜编织了一层轻柔舒缓、不为人知的梦境。 不知何时,大巴扎的游客和住民都已不见踪影。 那维莱特在原处站定,对周遭的异状视而不见,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 纳西妲跳下长凳,草绿的双瞳中盛着温和的热情,以及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枫丹的最高审判官,久仰大名。” “……” 那维莱特颔首,不失仪态:“您好。初次见面,草木之神,称呼我的姓氏那维莱特即可。” 小灰狼从那维莱特臂弯中探出头来,瞅瞅纳西妲。 火红皮毛的小猫“喵呜——”一声,似乎有些恐惧小灰狼,直往纳西妲怀里钻。 纳西妲安抚地给小猫顺毛,目光在小灰狼身上游弋一圈:“我想,您并非是来须弥城旅行的吧?” 须弥毕竟是草神的地盘,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维莱特坦荡地承认了:“我为了查案而来。听闻须弥城近期有神之眼持有者失踪,此事和枫丹的某些案件有些关联,我便一路追查至此。没有事先与教令院方面沟通,是我的疏忽。” 纳西妲:“没关系,毕竟,风纪官也在调查这个案件。” 一龙一神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情绪。 那维莱特:“看来,您已对近期发生的怪事有所了解。” 纳西妲点点头,耳畔的小叶片随之一晃一晃:“当然。您既然亲自前来须弥寻找线索,想必也遇上了同样的困境——事涉神之眼持有者,这也是我不得不出面接手负责的原因。” 神之眼持有者能驱使元素力,即便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本身的战斗力就高出普通人一大截; 倘若有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对他们下手,那么,几乎所有人都会暴露在危险之中。 两位执政者对此心知肚明,在默契中达成了暂时一致的阵线。 那维莱特:“我此前听旅行者提及她在须弥的旅程,那位代号‘博士’的执行官,曾在须弥惹出过大乱子。这一次,他将目光投向了枫丹。” 树影婆娑,两位执政者简单交换了各自的情报。 “这么看来……” 纳西妲思忖:“昂诺恩这种物质,只对神之眼持有者以及其他能使用元素力的人生效,普通人暂且不用担心。但若说这一切都是博士在幕后主使,却又不大像他的风格。” 那维莱特微感不妙:“他的风格?” “是的。博士原名赞迪克,曾是教令院的学者之一,但因为他的研究过于激进,触碰了六宗‘根源之罪’,被逐出了教令院。” 纳西妲简单解释:“他涉足的是人类进化方面的研究,研究方式和风格向来特立独行、离经叛道,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在他眼中,人类不过是实验耗材。只针对神之眼持有者,似乎有些……太收敛了。” 那维莱特心下一沉:“我对愚人众执行官所知甚少,但也曾听闻博士的恶行。原来把人变成动物这种程度,和他过去的所作所为相比,竟还算是‘温和’的?” 纳西妲:“虽然很不愿意这么说,但确实如此。” “所以……” 那维莱特隐约意识到她的言外之意:“这起案件的背后,除了博士以外,也许还有别的幕后主使?” 纳西妲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 须臾,那维莱特道:“我知道了。案件起因在枫丹,我会尽力查清真相,帮助受害者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忽地想到什么,轻轻“啊”了一声:“说起失踪者,我还听说,有一位名叫妮露的舞者也失踪了。她失踪的时间恰好是苏乐达进口至须弥之后,也是神之眼持有者……” 纳西妲笑起来,托了托怀中的小猫:“别担心,我已经找到她啦。” 小猫蹭蹭纳西妲:“咪呜——” 猜想再度被印证,那维莱特亲眼看见第二个变成小动物的人:“这就是妮露小姐么……我本不愿相信,奈何事实如我们所见。” “这已经不算最糟糕的了。元素力被药物抑制,还能想办法恢复;可若是被博士抓走当人体实验的实验品……” 纳西妲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那维莱特:“枫丹有位美露莘医师,她正在研究解药,我相信她的能力。待有结果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教令院。” 纳西妲表示感谢:“自从我接手教令院的事务以来,工作日益繁忙,以往被困在囚笼中无所事事的日子已不复存在。倘若枫丹的医师遇到了什么瓶颈,还请及时来寻我,净善宫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 就连那维莱特都没能预料到,他与天理座下的七执政之一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对话,尽管这堪称历史性的一幕无人知晓。 梦境随着纳西妲的告别离去而消散,周遭依旧是大巴扎的景象,只是多了几盏寥落的灯火和几声夜行人的步履。 一场非正式商谈落下帷幕,那维莱特站在街上,惊觉此时已是深夜。 智慧之城的人们正悠享安眠,港口的船舶早已停止运营,最早的一班船距离此刻也有近五个小时。 好在须弥城旅店众多,那维莱特不愁住处,遂找了家别有须弥风格的树屋旅店入住。 暖黄的壁灯亮起,如林间悄然绽放的萤火。松木的清香在室内弥漫,陈设拙朴天然,脚下木板随微风传递着古树沉稳的脉动。抬眼望去,巨大的观景窗框住流动的云海与起伏的林涛,山峦在远处阒默无声。 须弥的夜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铺展着深沉的靛蓝,此刻夜阑人静,唯有风摇枝叶的低吟与远处溪流的淙淙协奏,仿佛整座森林在摇篮曲中呼吸。 那维莱特解开小灰狼的项圈,它甩甩头,跃至地面,像国王巡视领地般在客房内走了一圈,最后走到那维莱特跟前,轻轻“呜”了一声。 “一间客房,应当没有太大的安全问题。” 那维莱特脱下外套:“不过,还是有劳你检查了。” 他俯身,抚顺小灰狼脖颈处被项圈压倒的毛。 没有手套的阻隔,兽类比水龙更高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导过来。 明明莱欧斯利拥有的是冰元素神之眼,可温差却那么明显,那么强烈,仿佛浸泡在一汪温泉中,其热度令人难以忽视。 听说,冰元素神之眼的持有者大多外冷内热,或许,莱欧斯利也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那维莱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树屋静谧,后半夜安宁的氛围包裹着一龙一狼,跨国奔波查案的辛劳上涌,那维莱特很快便陷入深梦之中。 智慧之主守护着须弥境内所有生灵的梦境,那维莱特似乎梦见了一片浓郁的森林,而他浮潜在森林的湖泊里,凭借本能,向着温暖处游弋,仿佛回到胎海的怀抱。 数个小时的沉眠足以恢复精神,当窗外传来早餐店小贩的第一声吆喝时,身旁暖融融热乎乎的感觉越发清晰了,梦中的暖意貌似并非错觉。 那维莱特睁开眼,从梦境中找回离散的思绪,旋即便察觉身侧的床铺被占据了近一半:“……?” 眼前的光线明暗变幻,那维莱特这才悚然惊觉——昨夜那团还能蜷在臂弯里的毛茸茸灰影,此刻竟已长成半人高的狼形。 灰狼的爪子无声地按在床品上,肩背的肌肉线条在熹微晨光中偾张隆起,哪里还是能轻易搂抱的幼崽?分明是一头骤然拔节的荒野之子。 灰狼早已醒了,那双幽蓝的眼珠子紧盯着白发青年,不知看了多久。见他醒转,灰狼直起身凑过来,尾巴尖扫过那维莱特的手臂,呜鸣声比之前更为低沉,嗓音在胸腔**振,如大提琴般沉稳悠长。 那维莱特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就仿若莱欧斯利本人在耳畔呢喃低语,热意化作潮涌,与水龙天生的源海血脉一同鼓动、共鸣,不由自主地唤醒生命原始的本能。 那维莱特蓦然坐起:“!” 灰狼不解:“呜?” 那维莱特甚至不敢看它一眼,脑海中闪过的许多画面令他不禁面红耳赤,脚下快步走向浴室。 明明只是所有智慧生灵诞育生命、繁衍后代的基本行为,却令水龙王倍感不自在。 可能是因为,他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久了,潜意识里开始遵循人类的道德规范——要知道,人类的羞耻心告诫他们,让他们只会在私下的、安全的、无人窥见的地方谈论这番行为;任何在公开场合的冒犯举止都会被警备队警告拘留。 而如此亲密的举止,在人类的伦理中,也仅存在于夫妻或情侣之间。 但那是人类,提瓦特的水龙王心想,他怎么会和僭主创造的生命一样? 可最高审判官却道:你已经在人世间浮沉数百年,你已经见证并接受了这一切,那身繁琐的、象征着至高正义的审判官制服就是最佳的证明。 浴池里的水逐渐满溢,气泡在边缘膨胀、破裂,那维莱特回过神,关闭水阀。 水是凉的。 外界的白噪音被水隔绝,能听见的只有水的流动,还有水泡包裹氧气,不断上升的咕噜咕噜。 那维莱特闭上眼。 血脉中奇异的燥热渐渐平息,司掌水之大权的龙裔与水融为一体,在头顶炸开一声狼嗥之前,他还沉浸在远古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哗啦! 不知何时,灰狼闯入浴室。它见那维莱特迟迟没有动静,遂趴在浴池边缘,伸爪搅动池中水,口中低鸣着不安的呼唤。 那维莱特睁开眼。 水面倒映着灰狼脑袋的影子,它几乎快把头埋入水里了。 “……” 白发一绺绺地贴着那维莱特的侧脸,轻薄的绸缎睡衣也已湿透,那副仿照人类模样诞生的躯体几乎一览无遗。 那维莱特垂目凝视水面:“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