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带球回老家当治安官》 第1章 新来的督察 跨年夜,G城的海湾公园人头攒动。空气中浮动着各种信息素混杂而成的怪异气味。 江叙斜倚在吸烟区的栏杆前,他的身量很高,即便像这样松松垮垮站着,背影也依旧引人注目。微咸的晚风钻入他的衬衣中,给那片小麦色的皮肤留下了一丝黏腻的湿气。 体内莫名一阵焦躁,江叙不自觉伸手进制服裤的口袋中,却没有翻找到可以纾解烦闷的香烟。 “需要这个?” 江叙回眼瞥向来人,那是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即使戴着警帽,也仍旧压不住额前微微打卷的栗色发梢——是他们治安分局新来不久的督察,听说警校一毕业就被分配去了S市的总局,但却不知为什么调剂到了G城。 “贺督察。”江叙站直身子,向这个刚来治安局不久的年轻上司敬礼。督察的职衔在G城不大不小,但也比自己基层治安官要高上许多。 娃娃脸督察把烟抛向江叙,“你叫江叙?” “是的,督察。”江叙接住时,对方已经燃起了一支。 那张脸上还有几分稚气未脱,微圆的杏眼略略眯起,眼睫随着呼吸颤动,落下眇眇忽忽的阴影。“你看起来年纪要比我大些吧?” “33了。” 正说着,点燃的打火机递了过来,“谢谢。”江叙衔着烟,倾身靠过去。火光晃动,照亮他浓而深的眉眼。他抬手挡住风的来向,烟丝被点燃,散发着柔和的味道。 与之一同涌来的,还有极为浅淡的甜腻气息,类似于可可或者巧克力的香甜,是对方身上的信息素。虽然是Alpha,信息素却毫无攻击性吗?江叙百无聊赖地想着。 “比我大7岁,叫我贺闲星就好了。”娃娃脸督察轻声一笑。 江叙半垂着眼睑,他们同在一间治安分局,打照面的次数却寥寥无几,他对眼前这位上司知之甚少。 视线被贺闲星手中那只金属色调的打火机吸引,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人使用这种复古煤油火机了,既麻烦,又昂贵。 他抬眼,恰好贺闲星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下,打火机“咔哒”一声,火灭了。 “抽了这支烟,我们就是一起偷懒的共犯了。”贺闲星双眼含笑。 江叙也笑了笑,缓缓吐出一缕淡青色的烟雾。昭昭的雾气模糊了他过分冷硬的轮廓,他半垂着眼皮,显出几分倦怠。 贺闲星靠在栏杆上,一手在自己的脸上指了指,“右边眼皮上有疤,什么时候弄的?” “这个吗?”江叙用夹着香烟的两指轻抚过被问到的地方。并不是很大的疤痕,细小的凸起匍匐在眼皮上,若不是这样触摸,他都快忘记那里曾受过伤了。“从前出任务的时候被子弹碎片弄伤的。” “G城的治安官都需要配枪吗?” “不,并不需要。” “哈……也蛮酷的,像忒弥斯,”贺闲星歪着头,视线落在江叙制服外套的肩章上,他唇边扬着似有若无的弧度,“不是吗?” 江叙眼皮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所谓的忒弥斯,指的是希腊神话里象征着正义与公平的女神。相传,她为了不受权势的诱惑与威胁,在脸上盖上一块蒙眼布,来维护司法的绝对理智。 正义女神忒弥斯,手持天秤,度量世间一切不平;而作为执法体系的治安局一员,制服的肩章上绣刻着的,正是忒弥斯的天平。 指间被烟卷轻烫着,江叙看着那截余烬没有接话。 “目前,国内只有S市是连基层治安官都有使用枪支的权限吧?”贺闲星侧着脸看向江叙,琥珀色的眼瞳被点点的火光照得很清澈,“你之前在S市任职?” 江叙沉默着将烟蒂放至唇边轻轻吸了一口,看着骤然变亮的火星逐渐黯淡,低声答道:“警校毕业后待过一阵子。” “这样啊……”贺闲星后仰上身,眯起眼睛远眺天穹,“再有两个月,我们G城就要被并入S市的管辖了。听说上头要派高层过来,真担心会出什么幺蛾子啊……” 但他的语气并不能听出一丝丝的忧虑,“划给S市之后,现在的体制也会跟着S市走吧,也许到时,江叙你又能拿枪了吧?” 公园响起跨年钟声,随后便是烟花的破空声。 一点炽热的火光在夜空中迸裂,灿金色的细密焰火顺势炸开,在G城的夜幕上空如泼墨般翻涌,又转瞬即逝,褪下光华,散作银色的火星,就像是一场短暂的初雪。 G城地处温暖的南方边陲,是个靠海而生的小城,终年见不到一丁点的雪花。 贺闲星的脸被照得流光溢彩,“哇,好像下雪一样呢,江叙治安官。” “是啊。”江叙的声音被烟花掩盖。 “新年快乐!” “谢谢,新年快乐。” 江叙看着眼前嘈杂纷乱的烟火秀,余光瞥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哭着朝他们跑来。他将尚未燃尽的烟按在一旁的灭烟柱上,微弱的火星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下挣扎,很快彻底熄灭。 小男孩哭哭啼啼,江叙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贺闲星,贺闲星也熄灭了烟。 江叙蹲下身,“小朋友,迷路了吗?” “哇啊——治安官叔叔……”男孩扑到江叙跟前,哭得很大声,“我找不到、呜呜呜……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江叙摸了摸男孩的头,放柔声音询问道:“你是在哪里跟爸爸妈妈走丢的?”他的声音低沉,刻意放缓下来入耳很动听。 “那里……”男孩脸上还挂着眼泪,说话含糊不清,他往左指了指,一会又摇头指向右边,“唔,好像是那边……啊不对、不对,是在那里……” 一连换了几个方向都没有头绪,男孩刚止住的哭声又蠢蠢欲动,吧唧了几下嘴,立即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贺闲星嘴角抽了抽,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江叙从口袋摸出颗糖来,动作熟练地剥开糖纸,递到男孩的嘴边。男孩眨眨眼睛,张嘴咬住棒棒糖,慢慢止住了哭声。 “为什么你口袋没有烟,反而揣着糖?”贺闲星抱着双臂站在一边,他看起来并不想加入哄小孩的队列。 “因为在戒烟期。”江叙把男孩单手抱起,“贺督察,我带孩子去那边找找他的父母。” 贺闲星微微颔首,江叙转身抱着孩子朝远处走了。 吸烟区只余下贺闲星一人,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目光追随着那抹高大的身影,一同去向远方绚烂的烟火中。 身后有部下喊他,他回过头。 “督察,公园那边快散场了。” 年轻的巡查官顺着贺闲星方才的目光望去,咂咂嘴:“哎呀,江叙又跑去偷懒了!” “有小孩走丢了。”贺闲星替江叙解释了一句。 “他净会找这种轻松的活干,”虽然嘴上这么数落,但巡查官脸上的表情还算友善,“不过你别看他这副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我听说,他以前是S市的中级警司。” “哦?”贺闲星应和着,“那怎么来了咱们G城当基层治安官?” “这就不太清楚了。” 两人朝公园疏散区走去,巡查官扫了眼贺闲星,嘟囔着:“贺督察你不也是从S市申请来的G城嘛,怎么还好意思问别人啊……” 贺闲星两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踢踏着长腿,“哎呀,我的情况不一样。” “那你是因为啥?” “哈哈,因为不会开枪啊。” “啊?真的假的?” “真的啦、真的啦,”贺闲星不以为意笑着,“啊,对了。江叙治安官是Omega吗?” 巡查官被他的话逗得发笑,“怎么可能!我记得档案里好像是Beta来着,虽然他看起来更像是Alpha。” “欸,这样啊……”贺闲星意味深长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新来的督察 第2章 天台追凶 执勤结束,江叙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老旧的职工公寓光线昏黄,他将沾了烟味的制服外套脱下,然后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躯,江叙走近床边,指尖触向熟睡的男孩,男孩卷翘的眼睫翕动,却没有睁开。 江叙收回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装抑制剂的药瓶,却发现瓶中空空如也,于是又在柜子最下面那层翻出了备用的抑制剂,放入口中服下。 胃部很快一阵痉挛,他扶着柜子坐到一旁的老旧沙发中。 最近抑制剂的用量越来越大,副作用的反应也一次次加剧。江叙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压抑着喘息声,将领带和通行证等杂物一起随手放进了一旁的抽屉里。指尖离开抽屉时触碰到一点冰凉,他条件反射勾起手指,将其从抽屉里拿出。 是一枚素圈的戒指。 低调的银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并不耀眼的光芒,江叙无意识摩挲起来。 已经快五年没有戴过了,先前还以为被自己丢掉了,没想到竟然还留着。他吸了口气,将戒指丢向房间角落的垃圾桶中。 “骨碌碌”的金属脆响在寂静的长夜格外喧嚣,江叙脸色苍白朝后倒靠进沙发,几乎整个身体都陷了进去。 · 第二天是元旦公休假,作为基层治安官,江叙难得被分配到在这种时间休息,早早便带着孩子在小区门口的小型游乐场玩。 冬日阳光一晒,江叙感到昏昏欲睡。但一旁住他同栋楼的夫妻正热情地与他闲聊,他也只好强撑着精神回应。 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江叙眯起眼睛朝声音来向处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手拎着个女士提包朝他们这个方向狂奔。 江叙把目光看向正在滑滑梯的儿子身上。 “站住!——” 喊抓声由远及近,“治安局抓人!站住!——”清亮的声音划破长空,即使隔了这么远,江叙也能清楚听见。 这声音听着耳熟,江叙心感不妙,等来人闯入视线,果然是贺闲星。 他微微偏过头,缩起脖子,想尽可能减少存在感。难得的假期,实在不愿意被突如其来的抢劫犯破坏掉。 眼见两人一前一后就要穿过自己所在的小型游乐园,谁知贺闲星突然猛地提速,一个飞身向前,把那鸭舌帽男人扑倒在地。 两人“嘭”地一声闷响,不偏不倚,正好摔到江叙脚边。 鸭舌帽劫匪喊了几声痛,回身抡起手里的皮包就往贺闲星的脑门砸去,贺闲星迅速向后仰身避过,与坐在长椅上的江叙打上了照面。 贺闲星一愣,劫匪趁机翻身要逃,好在贺闲星反应很快,一手拽住对方的脚踝,一手抽出□□,往前挥棍狠抽在劫匪的背上。甩棍的金属链条在风中划出猎猎的响声,劫匪吃痛再次倒地,贺闲星长腿一迈,膝盖顶在劫匪后腰,将人制住。 “哎唷哎唷——治安官、我错了我错了!您轻点、轻点哎!——”劫匪痛得连连求饶。 “想死就再动动看!”贺闲星用肩膀压住劫匪的后背,反剪住对方的胳膊,另一只手摸到自己腰间的手铐上,“咔哒”一声,将人拷住,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拍了拍手上的尘,把劫匪从地上提溜起来,看向江叙,“早上好啊,江叙治安官。” 江叙无奈站起身,“贺督察,早上好。” 贺闲星略一皱眉,“你今天休假?”言外之意大概是休假也不该面对劫匪无动于衷,毫无作为。 “是。”江叙当没听懂,问什么答什么。 “这么大清早的,在这做什么?”贺闲星额前有些细汗,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擦了擦汗,就听江叙说“带孩子出来玩一会”,不由得愣住,“你结婚了?” “已经离了。” “唔,孩子在……” 江叙指了指正坐在滑梯顶端的小男孩,小男孩约摸四五岁的模样,抱着膝盖,一眨不眨地看向贺闲星,贺闲星微笑着挥了挥手。 “桐桐,江桐,”江叙补充道,“他的名字。” 贺闲星于是笑眯眯喊了声:“你好呀,桐桐。” 他这里话音还未落地,那边原本臊眉耷眼的劫匪忽然暴起,狠狠向前撞去。贺闲星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刚要回头,对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刀刃向前划过,刀锋锃亮,眼见就要刺中贺闲星,江叙出于本能,一手捞过贺闲星的后腰,将人拖离刀刃的方向。 也就是这个空档,劫匪赶忙挥着刀调头一溜烟跑了。贺闲星低骂着往前追了几步,又不甘心地折回,拽起江叙的手腕,“别愣着,搭把手!” “什么——”江叙被不由分说地拽着向前,情急之下,只得回头匆忙拜托邻居夫妇帮忙照看桐桐。 劫匪一路逃窜,在最后一秒穿过人行绿灯的马路。信号灯由绿转红,后跟上来的贺闲星二人被拦在川流不息的车流前。 江叙啧了一声,被迫接受了假期惨遭破坏的现实,扭头对贺闲星喊道:“跟我来!” 这地离他所住的地方不远,江叙带着贺闲星绕过马路,分两路前后拦截。 但劫匪显然比他还要熟悉地形,一路狂奔,跑到一处偏僻的烂尾楼上,沿着楼梯一口气爬到了四楼的楼顶。 贺闲星跑在前面,提肩撞开天台的铁门,“给我站住!”他从腰间掏出手枪,看了眼从另一边靠近劫匪的江叙。江叙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 “没有路了,束手就擒吧!” 黑洞洞的枪口锁定在鸭舌帽男人的脑门上,男人小心翼翼往后退了几步,嘴里抱怨着:“老子一没杀人二放火,现在包你也拿回去了,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有话跟我回局里说!”贺闲星逼近劫匪,劫匪两手举起,“投降,我投降!” 贺闲星略微放低了点手枪的位置,那劫匪竟然趁着这个缝隙,头也不回地一跃而下! 变故发生得太快,江叙健步向前冲至天台边缘,手臂往下伸去,却还是只堪堪擦过对方的衣角! 原来天台边缘竟然系了根从前工人用来输送水泥的尼龙粗绳,劫匪便是利用那根绳子正往下滑去。绳索被劫匪的重量绷得不断颤抖,天台上的风越来越大,再不追上去,绳索很可能就要断了!江叙单手撑在水泥地边缘,身体往外一翻,却被贺闲星一把拉住。 “等等,”贺闲星瞥向被扯得变形的绳索,“危险!”话还没说完,绳索果然猛地晃荡了几下,“啪”地一声从正中断裂! 两人一惊,趴在天台边缘向下望,好在绳索断裂时劫匪已经滑至近一楼的高度,虽然从空中摔下,但并没有危及生命。 劫匪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狼狈地爬起,还不忘回头对着天台的二人竖起中指。 “该死!”贺闲星恨恨咬牙,“让这狗东西跑了!” “还有机会的。” “什么?” 江叙说话时一直盯住楼下那道一瘸一拐的身影,“劫匪手持水果刀,存在造成严重危害的可能;G城的督察及督察以上的执法人员,有权在鸣枪示警无效后,对这类危险分子开枪。” 他看了眼贺闲星,“他左腿摔伤了,开枪瞄准右腿,跑不掉的。” 贺闲星双眼微微睁大,呼吸急促起来,“可是这……”那声音有些发涩。 “要没时间了。”江叙不懂他在犹豫什么。 风声呼啸,贺闲星朝楼下望去,那名劫匪即将逃离视野。他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后握枪抬手。江叙看着贺闲星的侧脸,贺闲星舔了舔干燥的上唇,汗水自额头流向眉心,又顺着紧皱的眉心纹路从鼻尖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只握枪的手在风中摇摇欲坠。 第3章 樱桃甜酒的黑森林 “不,不行……”贺闲星忽然大喊,“我做不到!”他往后收枪,但动作却被止住。 仓促间,贺闲星回过头,江叙正一言不发握着他的手。 “喂!你要干什么?!”贺闲星两眼发红。 江叙没理他,视线锁定楼下的劫匪。 “江叙!” “对不起,我没有开枪权限。”江叙解释了一句,他往前一步,贴近贺闲星的背脊,狂乱的心跳声鼓动着他的耳膜,那声音来自于贺闲星的胸腔。 他带着贺闲星的手向上朝天,子弹射出,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废弃的裙楼里回荡。劫匪如惊弓之鸟,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发了狂地企图冲出射程范围。 “鸣枪示警无效。”声音擦过贺闲星的耳廓。 江叙将覆盖在贺闲星手上的手向下挪了半寸,于是贺闲星虚扣在扳机处的指尖再次被带着压下。 “砰!” 后坐力震得江叙手臂发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气息,远处劫匪的身形应声滞住,随后整个人向前摔在地上,惨叫着抱住小腿不断翻滚。 江叙快速扫视了贺闲星一眼,对方的脸色很难看,白皙的脸庞毫无血色。他没时间深究,松开贺闲星,转身下了楼。 天台上风声愈演愈烈,贺闲星缓缓把手枪别回腰间,即便隔着枪套,枪口滚烫的温度依旧炙烤着他的腰际。 他颓然滑坐在地上,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江叙指节的触感和掌心的温度。 · 贺闲星从天台下来时,江叙已经对劫匪做了简易的包扎。贺闲星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单位合作的医院,又呼叫了值班同事的增援。见江叙要走,忙挂了同事的电话,抓住他的胳膊。 “怎么了?”江叙停下来。 “刚才多谢了。”贺闲星挠了挠脸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他长了张稚气的脸,这样笑起来更像是初出茅庐的警校生。 支援的同事很快赶来,把受伤的劫匪送上救护车后,还不忘调侃贺闲星,“贺督察,你这不是会开枪嘛。” 贺闲星笑着糊弄了过去,江叙看着那张脸没有说话。 两人回到了刚才的游乐园,桐桐安静坐在长椅上,见到他们后,从椅子上跳下来,小碎步跑到江叙腿边,叫了一声“爸爸”。 江叙俯身把孩子抱了起来,贺闲星这才看清桐桐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他打量着江叙棱角分明的侧脸,江叙偏过头,“有什么事吗?” 贺闲星脸一红,问:“孩子妈妈是外国人?” “算是吧。” “那,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贺闲星话锋转得太快,江叙有些诧异。 “劫匪是下班路上遇到的。”贺闲星轻轻笑着,“啊,我知道一家超级好吃的甜品店,桐桐肯定会喜欢。嗯?怎么样?” 他的攻势转向了桐桐,桐桐抓紧江叙的手,显然被轻易攻克了。 贺闲星说的那家甜品店面积不大但很精致,店主人是位温柔的女性Omega。看到三人进来,熟络地打着招呼。 空气里飘散着香甜的气息,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江叙带着桐桐坐下,将外套脱下挂在椅子背后,“贺督察常来这里吗?” 贺闲星坐在父子俩对面,“那当然,”他似乎将天台的窘况悉数忘记,笑容很明媚,两颗小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我可是甜食品鉴专家。” 江叙给儿子点了块草莓蛋糕,贺闲星伸手过来,纤长的手指在江叙的餐牌上,“这个,超级推荐。” 江叙瞥了那只手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收起餐牌,转头向店主人示意自己所要的蛋糕。 贺闲星喝着杯中的饮料,眼睛亮亮的。“你竟然是会认真听别人意见的类型,真意外。” “我在贺督察心中似乎很难相处的样子。”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叙漫不经心笑了笑,“你是甜食品鉴家,我是门外汉,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合情合理。” 贺闲星也跟着笑,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发丝上,闪着耀目的光,让那雪白的皮肤有了种近乎透明的美感。他指尖捻动杯里的吸管,忽然道:“对了,你的枪法很准。” “谢谢。” “你是从S警大毕业的?” “是啊,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那怎么会想到跑来G城?你这样的枪法,留在S市会有很好的发展吧?” 江叙抬眼,“我是贺督察的犯人吗?” 贺闲星一愣,“抱歉,我就是有点好奇。” 江叙没说话,低头用湿巾替儿子擦手。他的动作缓慢又仔细,手指线条长且硬,带着薄茧的指尖穿梭在雪白的湿巾和孩子柔软的五指中,染了些莹润的湿气。 “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基层治安官,会开枪是因为曾经在警校有过系统的训练,G城是我出生的地方。贺督察不用这样试探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气氛有点尴尬,好在三人的蛋糕及时送到。可爱又别致的蛋糕让人很有食欲,桐桐眼巴巴看着,他有着同龄孩子所没有的安静和乖巧。 江叙叉起蛋糕顶端的草莓,放至桐桐的餐盘中,“来,拿着。” 桐桐不太熟练地握住叉柄,“啊呜”一声咬了口草莓,漂亮的蓝眼睛小猫般满足地眯起,“好甜,爸爸。” “那就好,”江叙替桐桐擦掉弄到脸上的蛋糕,“慢点吃。” 贺闲星递来湿巾,江叙道了声谢,接在手上擦了擦。 贺闲星看起来有些失落,江叙的余光难以无视掉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自己身前的蛋糕,绵稠的甜味在口中化开,比想象中要好吃许多。 江叙咽下嘴里的东西,酸涩的后调在喉咙里回荡。“你推荐的蛋糕很好吃。” 他看向贺闲星,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倏忽亮起,“那当然!我敢说,这是G城做黑森林蛋糕最好吃的一家店!” 江叙不禁苦笑,怎么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大喜大悲全部摆在脸上。“贺督察还跟个孩子一样啊。” 贺闲星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颊。 江叙又吃了一口蛋糕,可还没等他咽下,喉咙深处仿佛被刚才吞入腹中的东西抓挠了几下,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 “这蛋糕——”痒意自胸腔蔓延,江叙捂住嘴,赶紧去抽旁边的纸巾,将嘴里蛋糕的残留悉数吐出。 “怎么了?”贺闲星抬手伸向江叙,指尖触碰到对方的手腕,温度似乎有些高。 “蛋糕里掺了酒吗?”江叙呼吸变得粗重。 “黑森林里确实会加樱桃甜酒,”贺闲星错愕答道,随后反应过来,“该不会……你对酒精过敏?” 他拿起一旁的水杯递过去,“你还好吗?需不需要给你叫医生?” “……我没事,”江叙脸色煞白地挡开贺闲星的手,“洗手间……” 他喃喃自语地起身,“洗手间在哪?” 贺闲星见他这副模样,想上前扶一把,却被猛力挥开,“别碰我!” 江叙也愣住了,看着贺闲星被打开的手,“抱歉,你不用管我,洗手间在哪里?” 收银台前的店主闻声赶来,被江叙的模样吓了一跳,“客人,洗手间在那边,”她往后指了指,“你怎么了?要不要为你叫120?你的脸色——” “请不用管我!” 江叙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用颤抖的手反锁住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樱桃甜酒的黑森林 第4章 是邻居 “江叙!”贺闲星敲打着洗手间的大门,“你还好吗?” “我没事……” 江叙靠在门背上大喘着粗气,强忍住几欲呻吟出口的痛苦。兀自喘息了片刻,然后蹒跚地走向盥洗台,打开水龙头俯身去接水。 水流冲刷着口腔,他整个上身都趴伏在了洗手台上,但那股凉意并不能驱散体内的燥热。 江叙视线上移,停留在了镜中男人的脸上,那人浓眉深锁,额头大汗淋漓。 “混蛋……”他不甘心地一拳锤打在镜面上,随后紧绷身躯,认命一样伸出两指探入喉咙深处。 指节挤压着柔软的喉壁,强烈的呕吐感袭来,他趴在洗手池上,身体无法自控地痉挛,只能勉强攥住洗手台的边缘以支撑平衡,一边反复抠挖喉心。 胃里残留的食物被逼得尽数吐出口,整个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直到再吐不出东西,江叙才虚脱般缓缓抽离手指。 他满脸疲倦地擦去嘴角的污秽,嘴角隐隐作痛,大概是刚才催吐时拉扯出了伤口。 医生说这叫做「酒精依恋症」,是种心理疾病,成因不明,难以根治。具体表现为一旦大脑意识到自己正在接触酒精,身体就会无法自控地进入发.情状态。 这毛病自分化成Omega的那天起就一直存在了。对于一心想要进入治安体系的他来说,这样的病症是显而易见的麻烦。与其暴露弱点,江叙干脆连自己Omega的身份也一并隐瞒了下来。 他向来擅长隐藏,十几年都未曾暴露。一定要说的话,桐桐是他生命里,截至目前的唯一意外。 江叙掬着水,仔细将盥洗台清理干净。 脑海里浮现出一双不近人情的灰蓝色眼眸。他精神恍惚,门外贺闲星仍未离开,他只好擦掉脸上的汗液,再度收回思绪,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江叙……”贺闲星站在门前。 江叙低眉没什么精神地扫了一眼,“我没事。”他声音异常喑哑,脸上也惨白一片,只有眼尾和嘴唇泛着不正常的殷红。 “可是你的样子很糟糕。” “都说了我没事!” 江叙提高了音量,见对方不肯让路,于是撞开了贺闲星的肩膀。他现在信息素难以稳定,不管是状态还是心情都非常差,没有力气跟一个Alpha翻来覆去说些车轱辘话。 但手腕却被突然抓住,他毫未设防,一个没站稳竟然被拽进了贺闲星的怀中。 鼻间萦绕起Alpha信息素的味道,江叙登时没什么好脸色地抬眼,“你为什么总喜欢拽别人的手腕?”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那你确认完了吗?”江叙扬起下巴,眼底蕴着薄怒。修长的脖颈上覆盖着涔涔的细汗,一直延伸至线条并不柔美的锁骨处。 贺闲星垂眸,见江叙胸前的衬衣被水沾湿,此刻紧贴着麦色的皮肤,透出若隐若现的精壮线条。 “你……”贺闲星移开目光,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做出意义不明的回答。 江叙甩开那只手,贺闲星红着脸追问:“你真没事?” “我没有骗你的理由。”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酒精过敏。” 贺闲星耷拉着脑袋,试探的神情可怜巴巴,这反而让江叙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这不是你的问题,”江叙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冲你发脾气,只是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想先带桐桐回去了。” “那我送你。” “谢谢,但不用。” 可是贺闲星仍是执意要送,江叙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跟了一路。 眼见两大一小来到了职工公寓的楼底,江叙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我到了,贺督察。” “我也到了。” “什么?” 贺闲星微微一笑,“我住302,你呢?” “……301。” · 回到家后,江叙昏睡了几乎整整一个下午才勉强恢复了精神。晚上给儿子弄了些吃的,收拾完再把孩子哄睡,一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他走到阳台收衣服,发现贺闲星正趴在阳台的栏杆前抽烟。 职工公寓楼一层有四户,302和301是左右邻,阳台中间只隔了不到两米的距离。此前他们竟然从来没有打过照面,还真是匪夷所思。 见到江叙,贺闲星眯起眼睛笑着打了声招呼。“身体好点了吗?”他大概刚洗完澡,上身只穿着件松垮的净色长袖,发梢还带着湿气,翘起自然的弧度。 “睡了一觉好多了。” “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是邻居。” “局里竟然把督察级的干事安排在这种小公寓楼里。”江叙仰头去够晾衣绳上最后几件衣物,随意道,“最近不是倡导高薪养廉吗?” “没办法,其他地段的房子都住满了。”贺闲星朝江叙扔来一盒烟,“嘿,接着!” 江叙转身接住。贺闲星抽的烟味道很清淡,并不是江叙一贯所爱的,但他前一天被勾了些烟瘾出来,眼下看着手里的烟盒,那丝丝缕缕的瘾又被燃起。 他瞥了眼屋内,把烟暂时放在了阳台上,然后伸手去取晾衣架上挂着的内裤,低头随意对折了两下,放置在一旁叠好摞起的衣服堆上。抬眼时发现贺闲星正盯着他看,“怎么了?” “没什么。”贺闲星的目光从那摞衣物上挪开。 “我回屋放一下衣服。” 江叙自屋里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打火机。他将阳台的玻璃门合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后,把烟盒再次丢回到了贺闲星手中。 贺闲星打趣:“你在戒烟,家里还存着打火机呢。” “戒不掉,”江叙背靠在栏杆上,“瘾来的时候摸摸打火机也是好的。” “哈哈……”贺闲星低声笑着,“戒烟是因为桐桐吗?” “嗯。” “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 “还好。” 贺闲星瞥眼看向江叙薄雾中的侧脸,江叙平时话不算多,但提到儿子似乎又还是愿意多说几句。“桐桐刚出生那会累一些,现在长大了,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很多。” “一出生就已经离婚了吗?”贺闲星有些意外。 “差不多吧。” “桐桐的妈妈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啊……”江叙陷入沉思,他后仰着头,看向被人造灯光照得发红的夜空。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人的脸,可模样却不太清晰。他从小生在海边,见惯了蓝色的大海,现在想来,当时会对那个人产生冲动,大概是因为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总让他不自觉想起家乡的海洋吧。 “抱歉啊,我又在擅自打探你的**了。” “不,没事。我只是有些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江叙如实说道。他轻轻掸落手中的烟灰,看着贺闲星,“聊点你的事吧。” “我?” “为什么不敢开枪?” “那个啊……”贺闲星轻声一笑,柔和的夜色勾勒着他姣好的面容。他笑起来很讨喜,单纯到不谙世事一样,轻易就能让大部分人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从前在警校进行射击考试的时候,因为我的原因,打伤了一名同学。” 江叙晃了晃神,贺闲星继续说道:“那次射击考试的成绩会计入档案,我的枪法一直算不上多好,那次却超常发挥,连续命中靶心。本来都已经考完下场了,但是枪却走火了,子弹射向了一名学弟。”他微微垂下眼帘,声音轻飘飘的,“他只是来观摩,结果却飞来横祸。” 沉默蔓延开来,远处马路上偶尔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贺闲星冷不防笑了一下,“对了,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 “怎么样呢?”江叙的声音被夜风吹散。 “我因为这次优异的成绩,被S市的治安局看中,他们想提前录用我。本来……我应该是凶手的,对吧?” “你说「凶手」,”江叙一怔,“难道那名学弟他——” “唔,是我太夸大其词了,”贺闲星抓了抓鼻尖,又换上了可掬的笑容,“他没死,在医院养了几个月的病,又回学校继续念书了。” “是吗……”江叙怅然低语,指尖传来一丝疼痛,他垂眼看去,原来是香烟燃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是邻居 第5章 假妈妈 “对不起,说了这种沉重的话题。” “不,没事。”江叙按灭烟蒂,夹烟的两指被烫得微微发红,食指指腹的内侧微微有些变形,那是不断重复扣动扳机所留下的印记。 他已经五年多没有握过枪柄了。 白天天台上托住枪支时的兴奋感犹未散去,本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开枪,可肌肉记忆却还在驱使着身体。子弹可以毫无顾忌地被打出,就好像他已经彻底忘记,自己曾身为凶手的罪行。 因为早已遗忘,所以从不会感到惧怕,也未曾有过负疚。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贺闲星呼喊他的声音,江叙回过神,“抱歉,走神了。你说了什么吗?” 贺闲星盯着他,露出个难为情的笑容:“我说,我欠了你个人情,不管是开枪的事,还是蛋糕的事。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不遗余力。” 江叙若有所思地回望贺闲星,贺闲星被看得脸有些发红,问:“怎么了?” “你有多高?”江叙问。 贺闲星犹豫了一下,答道:“183吧?” “一定要说的话,最近,我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 “欸?” 疑问脱口而出,贺闲星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立刻就会被有所拜托,不禁喃喃一句:“江叙,我们是执法机关没错吧?” “放心,绝对合法合规。” 江叙言之凿凿。 · 几天后的晚上,贺闲星看着镜中头戴中长假发的自己,又看向江叙,“江叙,这虽然合法合规,但是好像不太合理。” 江叙走上前,看贺闲星别别扭扭地拉着裙角,路也不会走的样子。贺闲星的五官柔和幼态,四肢纤长,皮肤也很白,换上女装并不违和。他伸手替贺闲星理了理假发的刘海,对上那双圆溜溜的下垂眼,笑了笑,“挺好看的,贺督察。”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督察啊!” 贺闲星吹了吹额前有些遮挡视线的假发刘海,抱着双臂气哼哼坐进江叙屋里的沙发上。他哪里会想到,江叙所谓的帮忙,竟然是要自己换上女装,跟他一起去参加桐桐幼儿园月底举办的亲子游园会。 “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江叙坐到床上,房间只有一张沙发,被贺闲星占去了,“这次游园会,幼儿园那边说无论如何也需要父母一起到场。” “太过分了,完全不考虑单亲家庭的感受嘛!” “其实是桐桐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单亲家庭,所以幼儿园老师也并不清楚我家的情况。” “这样啊……”贺闲星想了想,安慰说,“桐桐现在还小,会这样也蛮正常的。” “嗯。”江叙从抽屉拿出个小盒子,一边递给贺闲星,一边道,“本来,我想随便雇个人去应付一下的。” “哈……那怎么找上了我?” 江叙看着身着裙装的贺闲星,略一思考,道:“我们是邻居,还是同僚,相对熟悉;桐桐也跟你接触过,看起来还挺喜欢你的;而且听老师说,游园会上会有一些父母的竞技小游戏,你是警大毕业,体力和反应有一定的保障。” “看不出来,你胜负欲这么强。”贺闲星打趣。 江叙似有若无地笑,只说:“赢了的话,桐桐也会开心的。” “那——”贺闲星拉长尾音,“你打算付我多少钱作为报酬?” 江叙不接话茬,“下级向上级给予财物的行为,可能会构成行贿罪。” “哼,我要告你职权骚扰。” 贺闲星半掀开盖在自己大腿上的裙摆,江叙把那只手按下去,顺便轻踢了踢那两条岔开的腿,“不是贺督察说可以帮忙的吗?” “如果知道是这个忙,我宁愿让那份欠着的人情烂在肚子里。” “要不然,还是喷上omega的喷雾?这样就不用穿女装了。” “啊不要不要不要——”贺闲星一脸敬谢不敏,“那味道呛得我脑仁疼,我看这裙子挺好,蛮凉快的。”他在大冬天做出了用裙子扇风的动作。 江叙一笑置之,“还要麻烦你把这个试戴一下。” 贺闲星打开手里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对蓝色的隐形眼镜。他视力很好,从来没有用过这类东西。“我不会戴这个欸。” “我帮你吧。” 江叙洗过手,拿起小盒子里的柔软镜片,递到贺闲星眼前,贺闲星坐在沙发上,本能地闭起眼睛躲避。 “督察,你抬一下头。” 贺闲星仰起头,江叙俯身,手轻轻按住贺闲星的眼皮。他掌心留有淡淡的洗手液的味道,还有盈盈的烟草气息,贺闲星呼吸间只觉得那混杂而成气味很好闻,于是睁开眼睛。 两人离得很近,江叙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眼看着贺闲星琥珀色的眼瞳,然后指尖向下。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微微停滞了片刻,他出声安抚了一句:“忍耐一下。”接着,贺闲星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蓝色的镜片就融入了那剔透的眼眸中。 “好了吗?”贺闲星问道。 江叙收回手,“还有一只。” 他为贺闲星戴好另一边的眼镜,贺闲星大概是还不太习惯,连着眨了几次眼睛,眼里泛红,灯光下看起来跟哭过一般,泪眼汪汪。 “可以了,贺督察。” “啊,等等!”贺闲星闭着一只眼睛,两手向前一捞,落在了江叙的后腰上,他手下用力,把人按下,“别走。” 江叙被按着坐在了贺闲星的腿上,屋内开了制暖的空调,贺闲星两条腿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穿,赤条条贴在江叙的屁股上。但他似乎还未发现两人姿势过于暧昧,揽着江叙的腰不让离开,“这只眼睛还很痛。”湿漉漉的眼睛眨啊眨,左眼红通通的。 “你先让我起来。”江叙瞥了一眼身后,腰上贺闲星的手很烫。 “不要,你先帮我弄好!” 江叙无奈,只得就着这怪异的姿势替贺闲星把眼镜取下。 “好像戴反了。” 江叙倒了些护理液搓了搓镜片,然后向前凑到贺闲星眼前。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别紧张。”但那双手并未松下力道,江叙苦笑着再次替贺闲星戴上隐形眼镜。 “可以了吗?”他低头问。 贺闲星掌心动了动,然后触电般从江叙的腰间挪开,红着脸答道:“好了。” 说完起身走到门后的镜子前,对着镜子原地转了一圈。 江叙抱着双臂站在他后方,两人在镜中对视,也不知道是谁率先笑起来,反应过来时,贺闲星已经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他兀自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收起笑容板起脸:“江叙,要是被局里其他人看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游园会就一天,出门小心些,应该问题不大。” 说话间,卧室的门被推开。两人齐刷刷望过去,见穿着睡衣的桐桐站在门边,大眼睛扑闪着,直勾勾盯住贺闲星。 贺闲星不太好意思地跳到江叙身后,好挡住自己身上的裙子。 江叙有些为难地开口:“桐桐,这是……前些天一起吃蛋糕的贺叔叔,还记得吗?” 正犹豫应该怎么跟孩子解释,桐桐已经走到了贺闲星的腿边。贺闲星只好蹲下来,歪着头尴尬地笑了一笑。 “桐桐。”江叙掌心摸了摸桐桐的头顶,桐桐抓了绺贺闲星垂在前胸的栗色假发,捏在手里不肯放。好半晌才仰起小脸,对江叙眨巴着眼睛,期期艾艾问了句:“是妈妈吗……” 江叙不知怎地心口发酸,点头说:“对,是妈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假妈妈 第6章 回国的前夫 第二天,江叙出门上班,恰好遇上贺闲星。以前不知道对方住在隔壁时,从来没有遇见过,最近碰到面的次数倒是莫名多了起来。 两人一道步行去局里。元旦过后气温骤降,贺闲星看着穿得单薄的江叙,“你不冷吗?” 江叙摇头,他只套了件旧夹克,里面依然是治安官单薄的浅蓝色制服衬衫和黑色长裤。 “我听说G城的冬天一直很暖和的,怎么这两天冷成这样。”贺闲星抱怨了一句,他围着围巾,不过鼻尖和眼尾还是冻得发红。 江叙垂眼瞥了下贺闲星,随口问:“你很怕冷?” “是啊,要冻死了。” 贺闲星的语气夸张,江叙目光微动,“你是我认识的第二个这么怕冷的人。” “那第一个是谁?” “想不起来了。” “欸,骗人!”贺闲星撇撇嘴,过了一会又歪着头,仿佛很苦恼,“对了,你说我们应该怎么认识比较合适?” “什么怎么认识的?”江叙没听懂他的话。 “我现在可是「桐桐妈妈」,”贺闲星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万一在游园会上被其他家长问起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要怎么回答?如果不提前说好,可是会穿帮的。” “谁会那么无聊。” “你可不要小看了八卦之心!” 江叙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督察也是S警大毕业的吧?” “对呀。” “那就说是学校认识的好了。” 贺闲星思忖片刻,点头道:“那这样,到时候被问起,就说你是我的学长,我是你的狂热粉丝,如何?” 江叙哭笑不得,摇头叹息道:“你高兴就行。” 贺闲星又兴致勃勃完善了自己作为“桐桐妈妈”的背景故事,江叙在一边沉默地听着,偶尔发表几句意见,两人很快走到治安分局正门。 分局的地面停车场停了辆S市牌照的黑色轿车。G城马上就要划归S市管辖,近来时不时会有S市的人员往来,倒也并不稀奇。只是这辆车作为公务车来说,看起来高档了些。 两人进了分局大楼,基层治安官的办公室在一楼,方便出门执勤;职衔较高的,办公室基本都在三楼往上。 江叙与贺闲星分开,走进办公室时,余光瞥见督察长程振在电梯前叫住了贺闲星。 程振今年四十五,是分局最高行政负责人。大清早的,他找贺闲星会有什么事? 江叙有心去听那两人的对话,但他们的电梯已经到了,江叙只隐约听见了「特派官」、「廉察组长」的字样。联系到那辆黑色轿车和贺闲星S市的关系背景,也许是要让作为同乡的贺闲星一起接待吧。 看来S市这次是来了位大人物。 江叙看着门口那辆车,不知怎么地,忽然感到有些心绪不宁。 下午到了下班点,他刻意晚了半小时才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斜对面的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黑压压走出一群人,都是分局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为首的年轻男人一袭深色西服,衬得那张脸如覆雪一样苍白。 江叙还未看清那张脸上的五官,身体已经条件反射把门合上了。他匆匆回身,险些与走在后面的同事撞个满怀。 “你怎么了?”同事满脸诧异。 “没什么,”江叙往后走了几步,“我还有一些档案没看完。” “怎么突然这么发愤图强?”同事开了句玩笑,手伸向办公室的门。 “等一下!”江叙想叫住对方,但已经来不及了,门被同事打开。 那边的人群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贺闲星甚至热情地冲他招手:“江叙,你也下班了?” 该死,偏偏这种时候眼神灵光。江叙背对着人群,忍不住咋舌。 正盘算着怎么糊弄过去,督察长程振这时却开口说:“江叙?我记得他也是S市来的吧?”分局大厅不是很宽敞,那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对,跟我一样都是从S警大毕业的。” 江叙努力克制住想跑过去捂住贺闲星嘴巴的冲动,就又听对方说道:“对了,沈聿成组长也是S警大出来的吧?” 沈聿成。 这三个字让他的呼吸陡然加重。江叙紧绷着身体,一颗心摇摆难定,听程振在那边笑道:“这么说你们三个还是师兄弟呀,真巧,真巧啊。” “既然如此,督察长,不如我们叫上江叙一起好了。” 江叙太阳穴突突直跳,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贺闲星的话这么多过。 “啊?这个……不太好吧?” 见程振犹豫,江叙略微松了口气,自己只是个基层治安官,于公于私,都没有理由出席这种级别的接风宴。结果却听那边程振又补了一句:“沈组长觉得呢?” 被问到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用那平稳到近乎冷酷的声音答道:“一起吧。” 江叙拧紧眉头,不得不缓缓转身,对上沈聿成那双波澜不惊的灰蓝色眼睛。 · 饭店包间很小,十来个人落了座。 江叙职衔最低,坐在靠门口的位置,贺闲星笑眯眯坐了过来。 “这位置也太挤了,”贺闲星贴近江叙耳边,嘟囔了一句,“平时大鱼大肉,见到廉察组的人倒是知道装样子扮清廉。” 江叙低着头看了他一眼,提醒说:“注意场合,贺督察。” 贺闲星吐了吐舌头,正要再说话,那边程振已经热情洋溢地举起了酒杯:“来来来,让我们热烈欢迎肃政总署公诉官、本次驻G城治安分局廉察督导组组长——沈聿成沈组长!” 众人纷纷鼓掌,江叙机械地跟着抬手,象征性地拍了拍。 廉察组组长,驻G城警区,是来查案子的?还是…… 江叙指尖摩挲着空空如也的酒杯,视线越过玻璃转盘上简陋的菜肴,落在了那个端坐在主位的男人身上。 即便在这样一间寒酸的饭店包间,沈聿成依然坐得笔直。深色的西装剪裁合身得体,勾勒出修长而优美的身形。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下面是漂亮的额头和精致的面庞。那双眼睛如记忆中那般,是灰调的蓝,如同冬日的海。 早已模糊的脸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再次清晰具现,说心中毫无波澜,那定然是假话。江叙收回目光,垂眼给自己倒了杯水,茶水在杯中漾开一圈圈深褐色的涟漪,最后又归于平静,折射着日光灯冷白的光。 程振仍在喋喋不休,与有荣焉般给众人介绍沈聿成的光辉履历:“沈组长原先也是我们治安系统的一位风云人物!S警大毕业,那可谓是前途无量、鹏程万里啊,怎么就突然转去了肃政署?” “督察长过誉了。在座当中,不还有另外两位S警大毕业的么。”沈聿成神情冷淡,扫向角落的江叙和贺闲星,“只是与各位所攻方向不同罢了。” 程振热脸贴了冷屁股,依然满面红光:“哎呀,从治安系统跳到肃政系统,可不是轻描淡写一句方向不同就了事了;单说那个内部法考的通过率就是低得可怕呀……况且沈组长一进入肃政厅,就很快作为总署的重点培养对象,还被公派到德国深造,那可了不得。听闻这两年才刚回国,是吧?” “去年年底回的国。”沈聿成似有若无看了眼江叙,江叙权当没有看见,低头喝着茶。 旁边的副督察长叶义朗嘿嘿一笑,“沈组长您就是咱们政法系统青年一代的楷模呀,这次能来咱们分局指导工作,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说,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工作,接受指导!” “谢谢。这次的督导工作是总署交办的一项重要任务,接下来还希望能和在座的同仁坦诚交流、密切协作。” 沈聿成例行公事地把话说完,包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有人率先敬酒,而后陆续有其他人跟上,只有贺闲星和江叙还坐在原位。 第7章 争执 贺闲星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这些官场的客套话听饿了,只顾着埋头猛吃,还不忘喊江叙夹菜:“江叙,这家店你别说,看着寒酸,菜的味道挺不错的。你尝尝那鱼。” 他一边说一边转动玻璃转盘,想把那盘鱼转过来,却发现转盘被人按住,一时间没有转动。贺闲星抬头,沈聿成正冷冷按着转盘,两人隔空对视。 程振看情况不太大对劲,忙问:“哎呀,小贺,你在干什么呢?” 贺闲星笑嘻嘻答道:“督察长,我想吃鱼。” “哎唷,你看你,就惦记着那张嘴,给沈组长敬酒没?” “哈哈,忘了。”贺闲星骤然撤了力气松开手,转盘被沈聿成转动,咕噜噜地响着。贺闲星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沈组长,我敬你。” 沈聿成微微蹙眉,坐在位置上,指节轻敲了敲杯壁,没有要喝的意思。 贺闲星神色自若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沈组长,这家店的鱼做得不错,听说是专门从江里捞的。江鱼在我们这可是稀罕东西,我最喜欢吃了。” “是吗?”沈聿成拿起筷子,浅浅挑了一小块鱼肉放进碗里。江叙眉梢微挑,沈聿成抬眼,道,“江鱼刺多,贺督察可别被卡住喉咙。” “不劳沈组长费心,我是吃鱼的行家,这点刺,卡不住我。” 程振不明就里,把话锋引向江叙,“小江呀,你也别愣着啦。你同沈组长可是师兄弟,现在难得有机会共事,来来来,起来喝一杯!” 他絮絮聒聒,江叙不得已起身,向前虚抬了下酒杯,“沈组长,欢迎您莅临指导。” 可沈聿成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连眼皮都未掀起一下。 气氛有些尴尬,叶义朗跳出来打圆场套近乎,“沈组长今年30吧?咱们小江也是S警大出来的,搞不好你们在警校里还打过照面呢,哈哈哈哈。” 江叙没接茬,对着沈聿成走形式地笑笑:“这杯我敬您。” 正要仰头喝下杯中的茶水,旁边有谁说了句:“江叙啊,你这杯怎么是茶?” 跟着有人起哄:“太不懂事了,给沈组长的接风宴怎么能不喝酒呢?”竟不由分说递过一个斟满的酒杯。 “来,表示表示!敬咱们沈组长一杯!” “就是,一杯耽误不了什么!” 劝酒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沈聿成徐缓地抬眼,冷如霜雪的目光直直盯在江叙脸上,“他酒精过敏,以茶代酒就行了。” 原本嘈杂的包厢,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 程振和叶义朗面面相觑,讶异地来回扫视沈聿成和江叙:“哎呀,这个,沈组长……原来你们,呃……认识?” 沈聿成薄唇微张。 “不认识。”话却是从江叙的嘴里说出来的。他接过同僚递过来的酒杯,“沈组长把我和其他人弄混了也说不定。来,我敬您。” 他在一众人窥探的目光下,仰头喝尽了杯中的白酒。 高浓度的酒精灼烧着喉咙,流向腹中,江叙放下酒杯,没等沈聿成吭声,就面色如常地坐回位子上。 这只是个小小插曲,沈聿成也没有再解释什么,当然就没人真的相信一个在G城混吃等死的基层治安官,会和S市下派过来的公诉官之间有什么瓜葛。高层领导热情地围在沈聿成身边,打听这次肃政总署的真正意图。 贺闲星倒了杯茶放到江叙手边,“你怎么样了?先喝杯水吧。” “我没事,谢谢。”江叙拿起茶杯,杯中茶汤溅到桌面上,他心神不定地喝了一口,试图压□□内翻涌的热浪。 贺闲星担忧地看向他,他摇了摇头,只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江叙急匆匆冲进厕所隔间,伸手进喉咙催吐。可他今天一整天几乎什么都没吃,眼下干呕着怎么都吐不出来,只感到身体越来越热。 得赶紧回去。他推开隔间的门,捧了抔冷水拍在脸上,睁眼时,镜中赫然倒映出沈聿成的身影。 沈聿成双手环在胸前,过分苍白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一丝阴鸷。他灰蓝色的眼睛半垂着,视线落在江叙宽阔的后背上,那里肌肉紧绷,隔着布料也能看见细微的痉挛。 “你明明就不能喝酒,为什么要在人前逞能?”说话间,冰冷的目光已经移至江叙的脸上,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你明明就不吃鱼,又为什么非要夹一块放在碗里呢?”江叙站直身,颇为冷淡地抽出一旁的纸巾擦手。 “这不一样。” “这跟沈组长没有关系。” “你我是合法夫妻。” “早就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沈聿成抿紧颜色浅淡的唇,好一会才说:“根据《民法典》第1076条,离婚协议书单方面签署的,无法进入离婚程序。” 江叙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眉心,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倦意:“如果组长是来找我要符合程序的离婚协议书,今天也许要失望了,不过改天我会奉陪到底的。现在我有点忙,麻烦你让开。” “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沈聿成看着他,没有挪开步子。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江叙怔愣片刻,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我向来有始有终。” “沈组长,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情比金坚的程度,”江叙心烦意乱地扯松脖子上的领带,“从你一声不吭去德国那天起,结束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没有想过隐瞒。” “是吗?” “江叙。” “事情已经翻篇了。”江叙转动门把,但手在酒精和信息素的作用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有握住。 “你不该被埋没在这里。”沈聿成站在他的身后,“我是来调查五年前那起绑架案的。” 江叙停住动作,把手被指尖划出怪异的声响。呕吐感再度上涌,他捂住嘴,半抵在门背上寻找重心。 “忒弥斯——”沈聿成仍在低语,“《雨雾中的忒弥斯》,那幅作为赎金的画在绑架案后就销声匿迹。但有可靠消息称,两个月前,它在G城的地下交易市场重现了。” “闭嘴……” “江叙,那起案子是你经手的,你难道——” 江叙两眼通红地回身,浑身已经汗得透湿。沈聿成没再说下去,他向江叙伸出手,指尖触在那滚烫的额头,“你的状态很不对劲。” 带着凉意的手指,动作温柔地拂去江叙眉心的汗。 沈聿成的手心温度总是很低,江叙下意识去轻蹭那只曾经熟悉的手掌,可那能给予他片刻沁凉的手,却霍地抽离开去。 “我给你叫医生,你再忍耐一下。” 江叙回过神来,“不,”他终于转开了门把,“不用麻烦你,沈组长。”然后仓促推门而出。 可沈聿步步紧逼,“江叙。” 胳膊被沈聿成攥进手里,江叙一个激灵,猛地甩开那只手,“不准碰我!” 沈聿成无瑕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错愕。 “别管我……” 江叙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踉踉跄跄,逃一样离开了这条昏暗的走廊。 第8章 Alpha的信息素 已经不记得是如何回到的小区,江叙颤抖着打开职工楼的大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近一个月,因为很少这么晚到家,此前从未觉得没有灯的楼道这样漆黑过。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拾级而上,制服裤被沁湿,贴紧着大腿根部的皮肤,随着迈步,带来粗砺的摩.擦,更像是无尽的煎熬。 江叙哆哆嗦嗦,仰头喘出粗气。明明只是三层楼的高度,却觉得怎么都走不到终点与尽头。 身后传来铁门开启又闭合的艰涩声响,而后是一声声清晰且短促的脚步。 有人来了。 糟了,现在这种情况,万一被人看到的话——。 双腿不听使唤,身后脚步“咔哒”、“咔哒”逼近,硬质的鞋底碾过老旧楼梯上的尘埃与沙粒,带出令人背脊发麻的滞涩噪音。 “江叙,是你吗——” 明澈的年轻声音滑过江叙战栗的背脊。尽管已经两腿直颤,他还是咬紧牙,扶住生锈的栏杆,想尽可能往上爬。 可楼道实在太黑了,慌乱中,江叙一脚踏空,摔在了地上。 “欸——你在这里啊。” 晦暗不清的光线下,只能隐隐透过窗外混沌的月光,看见贺闲星隐于黑暗中的脸。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一直在找你。” 江叙粗重的呼吸回荡在破旧的楼道。“贺……闲星……”他喃喃自语般,而后被贺闲星拽住手腕,拉了起来。 “你怎么摔了?我本来跟督察长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想先送你回去,但是去到洗手间,你已经——” 声音停了下来,贺闲星看着把自己压在墙壁之上的江叙,那张英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倦怠疏离的眼睛里情.潮涌动。 “江叙……”贺闲星缓缓开口,“你在做什么呢?” 江叙抿着唇抬眼,极近的距离下,甚至能看清贺闲星清亮的瞳孔中映射着的自己的脸。鼻间萦绕着香甜的可可气息,江叙忍不住向前,那味道还挟带着某种浅淡的酒气,像火苗一样燃烧着他的理智。 Alpha的信息素,在此刻显得如此诱惑人心。 “需要我帮忙吗?”贺闲星盈盈欲笑,“我应该做什么?” “……别动。”江叙声线不稳,伸手过去。 耳边贺闲星的呼吸变得沉重。 与沈聿成分开后,他便再没有过床伴。每天定时定量服用着抑制剂,加之平日独自带孩子的疲累,他几乎都忘记了这种原始的Y/u/求。 “江叙,”贺闲星倚靠在墙上喊着他的名字,清纯洁净的一张脸,贴近江叙的耳畔轻语,“要回家吗?” 温热的唇擦过江叙的脸颊,烫得江叙忍不住缩起脖颈。“不……”他颤声拒绝,“桐桐睡了……” 贺闲星吻住他,双唇挚热如骤雨狂风。江叙两腿发抖,很快就被抵在了粗糙的墙壁上。 无法收敛的信息素弥漫在燥烈的空气中,让人忘记此刻正身处寒冬。 “快一点……”江叙胡乱催促着。 贺闲星揉搓起紧实的J/1/肉,江叙并未喊疼,只是高大的身躯东倒西歪,抖个不停。眼看就要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贺闲星及时伸腿,卡进那两.腿.间。“还能站稳吗?”他问江叙。 江叙抓着贺闲星衣衫前襟,无力地摇头,跌坐在那只弓起的膝盖上。 贺闲星的裤腿都被打湿了。 “去我家吧……”他偏过头,蹭去江叙脸侧的汗,声音染上了情Y的喑哑,在暗夜里惑人心魄。 · 贺闲星和江叙两家本就隔壁相邻,屋内的构造也大同小异,两人进了屋就一路摸着黑去了卧室。 江叙把贺闲星推在床上,埋首向前。 贺闲星伸手扣在江叙后颈,粘稠的香气自江叙后颈的皮肤肌理里逸出,像某种熟透的浆果,馥郁丰盈,仿佛只要五指略微用力,就能掐出四溅的汁液。 男人破碎的喘息和熟练的动作让贺闲星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但江叙对那些污言秽语充耳不闻,狭小的职工房内,啧啧的轻响不断回荡。 贺闲星恶劣地按压手指,修剪平整的指甲搔刮着江叙后颈腺体处的皮肤,留下数道凸起的红痕。 江叙被掐得痛了,才向后仰起头,“别乱碰……”他声音里带着丝警告的意味,可惜作用不大。粘液飞溅,甩在了他的眼睛上。他短暂地闭起眼睛,眼皮上那道陈旧的伤疤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抱歉,只是意外你竟然是Omega。”贺闲星的手抚至江叙的腰间,道歉的言辞真假难辨。 他的手在江叙深陷的y/a/0窝处流连,那里的j/1/肉满富弹性,正随着身体主人的呼吸发出细微的抖动。 “坐上来点吧?”贺闲星一边说,一边已经半搂着把人朝前带了带。他两手向下用力,让两人贴合得愈加紧密。 江叙好似习以为常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趴在贺闲星的肩头随着他把/弄。 贺闲星垂眼看着那张犹自镇定的脸,只有虚张着的双唇泄露出一点低声的喘息。江叙的嘴唇线条凌厉尖锐,像这样微张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贺闲星沿着江叙汗涔涔的额角吻向脸侧,又从脸侧游弋至唇锋,随后吻上那双唇。 “江叙治安官,”贺闲星含糊地揶揄着,“你这条裤子,以后还能穿吗……” 他一边说,指尖一边向下用力。 江叙“啊”地一声低吟,下意识退后,却被硬生生按住。 “要去哪里?” 冷冰冰的问询让江叙错愕地抬眼,贺闲星平日温良乖顺的眼睛里闪烁着凶戾的光,他对这样的贺闲星感到陌生,但那双眼睛很快又变回了他熟悉的模样。 贺闲星垂眼看向江叙,“你这……被沈聿成搞 / /过多少次了?” 江叙喘息着扭过脸,一手搭在脸上,遮住双眼,“别问东问西……” “哈哈,对不起。”贺闲星低声莞尔一笑,却忽然顿住了动作。 江叙往下挪开手背,瞥眼看过去。贺闲星露出抹害羞的笑,他是微圆的杏眼,这样笑起来很可爱,“江叙,其实我是第一次。” 江叙皱着眉,“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不,我的意思是,”贺闲星俯身亲了亲江叙的耳尖,小声道,“家里没有T/A/0/。” 江叙忍无可忍地喘了口气,“别管那个了。” 贺闲星轻笑,“好啊……” …… · Y望褪去,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江叙支起身体坐起来,有些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身上黏腻的湿意已经消散无踪,他看了眼安静睡在一旁的贺闲星,然后拿起床头散落的衬衫披在肩上。 “要走了?”身后贺闲星咕哝了一句。 “嗯。”江叙一脚踩到地上,腰间却横过来一只赤条条的胳膊。“这么晚了,就在这睡吧?”贺闲星起身靠近,把头枕在江叙的肩膀上,睡眼惺忪的。 “桐桐一个人在家,不太好。”江叙拉开贺闲星的手臂,贺闲星掰过江叙的下巴作势要吻,却被挡开。 “啊,好无情。”他声音里倒也没有听出不满,“是不是弄疼你了?你后来叫得好大声,难道在生我的气?” “没有。”江叙推开他,“只是觉得没必要下了床还做这些。” “唔,也是……”贺闲星爬起来开了灯,小夜灯光线温和,照在他栗色的发丝上。他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点了支烟,“毕竟沈组长来都来了,要在他面前避嫌嘛。哈哈,跟偷情一样,好刺激啊,江叙。” 江叙翻了个白眼,想象不出这样的话出自人民公仆的嘴里。 他捡起地上的裤子,贺闲星视线扫过那两瓣还泛着红指印的辟股,轻吐出一口烟,“月底的游园会,还要我冒充桐桐妈妈么?真正的父母去参加会比较好吧?” 一阵沉默后,江叙欲言又止,但还是道:“沈聿成……他还不知道桐桐。” 贺闲星讶然,眨眨眼,然后翻身趴到床沿边。“喂,江叙,”他两腿向上勾起,像小孩一样在空中晃了晃,“沈组长该不会连你是Omega都不知道吧?” 江叙低头看过去,“是又怎么样呢?” 贺闲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抱起肚子在床上笑得打滚。 “当心点你的烟。”江叙提醒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贺闲星老实地把烟蒂捻灭,“对了,你们结婚几年?” “两年吧。” “两年?”贺闲星的笑容阳光一样灿烂,“沈组长是怎么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未免太迟钝了吧?” 江叙也轻声笑了笑,“不如说,就是因为他坐到了现在的位置,才从来没有真正关注过身边的人。”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闷葫芦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是啊,我也记不起来了。”江叙穿好外套,拉开卧室的门,“回家了,今天多谢你。” “等等,江叙。” 江叙回过头,贺闲星弯起漂亮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眼睫扑闪着,“下次,我会先买好安全套的!” 语调活力满满,就像在跟江叙说明天的早餐要吃肉包子一样。 回到家中,江叙独自坐在客厅整理思绪,今天发生的事情多得让他到现在还仿若梦中。 沈聿成回国,被S市下派到G城查案,查的还是当年那起没有下文的绑架案……肃政总署的案子,竟然要牵连到小小的G城政法体系吗?究竟是唱的哪出呢? 右眼皮上的旧伤隐隐作痛,那种幻想出来的疼痛折磨了他五年来的许多夜晚。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具在他怀里渐渐冷却的幼小身体,还有那些混合着脑浆,怎么都擦不干净的鲜血。 他明明都已经放弃了所有,可沈聿成却又要将一切都重新揭开。 沈聿成…… 江叙把半张脸缩进夹克的领口,对那人的迷恋与冲动,早就被消磨在了这五年的时光中。如今,于他而言,沈聿成的再次出现,只会让他又一次记起从前,记起自己不过是个懦弱的凶手。 他起仰头,良久地凝视着一团漆黑的长夜,纵欲后的身体隐隐作痛。 一道橘色的光束打在了天花板上,他回过神,看向光的来处。 “爸爸……”桐桐站在门边歪着头,灯光下,一双蓝色的眼睛湿漉漉的,“你今天回来好晚呀。” 江叙站起身过去,桐桐向上伸出软软的胳膊,江叙将他抱起,“对不起,爸爸回来这么晚。桐桐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乖乖?” “超级乖乖哦。”桐桐闭起眼睛,把脸枕在江叙平整宽阔的肩头。 江叙抱着困极了的桐桐,在并不宽阔的客厅来回踱步,像婴儿时哄睡一样,轻晃着身子。 第9章 奇怪的失主 第二天中午,江叙从外边执勤完回治安局。 伸手推门时,一旁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女人也将手搭在了玻璃门的门把上。江叙与她目光交汇,对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眼角的细纹被仔细遮住,看起来将将四十出头。 对方和江叙对上眼神后很快就移开了视线,江叙拉开门,那女人微微点头示意,先一步进了大厅。 不远处,刑事侦查科的小张冲女人招手,两人一起朝楼梯间走去。 江叙进了办公室,坐在门边的同事正在低头点外卖,江叙从他身边经过,他忽然抬头,很震惊似地:“叙哥,你吃巧克力了吗?” 江叙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想到大概是昨天跟贺闲星睡过,沾了对方的信息素,于是便顺着同事的话说:“执勤回来的路上喝了杯热可可。对了,刚刚门口的女人去刑侦科做什么?” 这个同事跟刑侦科的小张私交很好,果然,对方瞥了眼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背影,说道:“唔,前阵子你跟贺督察不是抓了个抢劫犯嘛,那个被抢的包一直在局里放着,也没人来认领。听小张说,昨天失主总算打电话过来,说是今天来取,应该就是那个女的吧。” “那个包是奢侈品牌吧?” “可不嘛,一个包十来万,听说还得排队买。”同事把手机丢到桌面上,叹了口气,“这么贵的东西,被抢了竟然能拖好几天才来认领,有钱人还真是令人发指。” 江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没过多久,女人在小张的带领下拿着包下了楼。两人在治安大厅的门前交谈,女人双手拎着包提带,欠身对小张鞠躬,看上去像是在道谢。 见女人转身推开门走了,江叙踌躇了半晌,还是起身准备跟上。 同事纳闷:“嗳,叙哥,怎么又走了?” 江叙只留了句“出外勤”,就急匆匆跟出了治安局。 他刚一出门,那女人已经拦了辆的士。江叙正想着也拦辆车,身后忽然“哔哔”几声车喇叭,回头一看,贺闲星正坐在驾驶座上示意他上车。 “你刚才去哪了?”江叙上了车,低头系安全带。 贺闲星笑而不答,说了句“坐稳了”,就一脚油门踩到了底。老旧的公务车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江叙皱着眉,抓住头顶的扶手,“你小心点。” “放心啦,我在学校里的追踪课可是年年第一。”贺闲星一派轻松地上扬着嘴角,“说起来,你怎么跟出来了?” 江叙看着那辆的士缓缓停在了红灯前,“就是觉得那女人有点问题。” “说来听听看?” “那只包不是普通工薪阶级能随便买到的,既然那么昂贵的东西,失主能在被抢后一连这么多天都不来局里取,就说明对失主来说,十来万的东西丢失,并非十万火急的事,”江叙回忆着刚才女人与小张在门**谈时的神态,“如果是你,一般会怎么拿包?” “嗯……”贺闲星想了想,“一般来说,手提,或者挎在胳膊上,要不单肩挎在一边,再不然就是斜跨着咯?” “是吧。可是刚才,我看那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两手紧握着包带,虽然脸上的表情看着很轻松,但一直那样拿包,未免太拘谨了。” 江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安全带,“对了,你抓抢劫犯时,难道没有跟失主打过照面吗?” “这个嘛,我是下班路上经过一间商场,看到有保安在喊「抢劫」,才冲过去抓的人;后来增援的同事再回商场,发现包主人已经先行离开了。他们调来商场监控,也没办法看清对方的具体长相。” “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有人去帮她追,她甚至不愿意在原地等一等。” “话是这么说没错,”贺闲星补充道,“不过我刚才跟小张联系过了,他说女人的身份资料没什么问题。这种奢侈品并不会投入量产,每只都可以溯源,小张他们此前也跟商场品牌店的店员确认过,买包的人,用的就是今天这个女人的卡和签名。” “卡和签名,跟本人并不是强绑定关系吧,”江叙靠在车窗上,“我跟她在门口打过照面,她的手没有精心保养过的痕迹,十指的指甲边缘有不同程度的参差,看着像是长期与水打交道,导致甲片发软,从而出现了磨损的情况。这和她浑身精致过度的大牌打扮有一定出入。”他说完看了眼贺闲星的侧脸,“你呢?你怎么想的?” “哈,那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贺闲星抓了抓一侧的脸颊。 江叙窝进车座,有些困顿地半眯起眼睛。 贺闲星在后视镜中看了眼他,然后笑着说:“其实,上午我一直在车里摸鱼睡觉。没办法,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嘛。”江叙闭着眼睛皱起眉,贺闲星话锋一转,正儿八经道:“我在车里看到这个女人在门口徘徊了一会,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想说跟上去看看,然后就见你从局里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都蹊跷得很,”江叙喃喃地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谨慎一点总没错。” 两人跟着的士一路开到了近郊一处僻静的独栋别墅,女人在门口下了车,门口的安保人员替她开了门。 贺闲星把车停在不远处的路口,遥遥望着那女人的背影,“看样子是进不去了。” 这是栋临海别墅,红瓦白墙,周围草木环绕,颇具法式风情。单从外面看,占地面积少说也有六七百平,价值难以估量。 “你知道这是哪吗?”江叙问贺闲星,贺闲星摇摇头。 “这一带,是G城官员退休后首选的疗养区。”换句话说,能住在这地方,别墅主人非富即贵。 一旁贺闲星趴在方向盘上,亮晶晶的眼眸转向江叙:“你有没有想过,对方迟迟不来治安局领取失物的另一种可能?” 江叙斟酌着,“你是说,失主的身份不方便出现在治安局的视野中?” 贺闲星意味深长道:“借用他人的身份信息刷卡购买奢侈品,又让他人来治安局代领失物——如果这些怀疑都是对的,那不就恰好证明,手提包真正的主人身份非常敏感吗?” 江叙没有立刻回答,这时,从别墅花园中驶出一辆黑色轿车,贺闲星挑了挑眉,侧眼去看江叙的脸色。 那辆车是沈聿成的。 “事情好像很复杂。”贺闲星摇下车窗,沈聿成的车经过他们,贺闲星乐呵呵挥了挥手,“嗨,好巧啊,沈组长。” 沈聿成见到他们也有些意外,视线掠过副驾驶的江叙,略一颔首,而后缓缓合上车窗,将车驶离。 他的车速并不快,应该是有意让贺闲星二人跟上来。 “怎么办呢?”贺闲星一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问,“要跟上去吗?” 江叙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开始后悔自己非要多管闲事,这案子明明怎么都落不到他头上的。“都到这一步了。”他无奈道。 于是贺闲星发动了引擎,跟了过去。 沈聿成驱车回了市区一间咖啡厅,下车靠在车门前,看贺闲星开着治安局那台即将报废的老爷车慢吞吞进了停车场。 “组长的品味可真好啊,”贺闲星下了车,脸上挂着天真热情的笑容,“听说这家店的手磨咖啡是G城最好的,好贵呢,我平时都舍不得来。” “是吗?”沈聿成不咸不淡道,“那你今天可要多喝几杯。” “组长请客的话,那自然是要恭敬不如从命的。”贺闲星侧着头,“对吧,江叙?” 江叙没吭声,实在不理解贺闲星怎么忽然这么开心。 沈聿成看着贺闲星推门进入咖啡厅的背影,一张冷白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下也看不出多少温度。“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江叙感到莫名其妙,冷笑一声:“从前难道就很好吗?” “至少没有太差。” “那也未必。” 沈聿成被噎了一句,俊雅的脸青红交错,十分精彩。江叙轻飘飘扫了一眼,径直进了咖啡厅的包间。 沈聿成进来时,脸上又恢复了一派从容。他拉开椅子坐下,下颌微扬,垂眼扫过贺闲星和江叙的脸,冷冷淡淡问道:“你们怎么会找到那栋别墅?” “当然是公务啦,”贺闲星接过话,“倒是沈组长,你怎么会从别墅出来?该不会……” “我自然也是公务。”沈聿成打断贺闲星无端的猜想,“S市有位退休警司被人举报在职期间有不当行为,目前已经被肃政厅立案调查。我这次来G城,为的就是这位警司的地下情人。” “沈组长是说,那间别墅的主人就是你的调查对象?” “嗯,”沈聿成左腿虚搭在右膝上,昂贵的西装面料却并未因此留下过多褶皱,“你们呢,所谓的公务又是什么?” 贺闲星与江叙交换了个眼神,江叙便把两人是如何抓到那名劫匪,如何怀疑的那位认领失物的女人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沈聿成一脸漠然地听完,刚好服务员进来送咖啡,经过沈聿成时,沈聿成轻轻皱眉,抬手不动声色地掩住了口鼻。 服务员放下贺闲星点的拿铁后就出去了,但空气里还是飘散着一丝他遗留下来的Omega信息素。 沈聿成一脸不快地喝了口咖啡,“你们怀疑的没有错,那个去领取失物的女人,是别墅主人的住家保姆。”浓密的眼睫在他精致的脸上投下一片鸦青色的阴翳,让人看不清那双灰蓝色眼底所蕴含的情绪。 他轻轻把咖啡杯搁至桌面,抬眼道:“说来,那位S市的退休警司,江治安官也认识。” 江叙握住咖啡杯的手指暗暗用力。 沈聿成神容优雅地用分明而白皙的指节轻点着桌面,徐徐开口:“你的前直属上司,五年前,6·13绑架案的最高负责人,张永锋。” 第10章 旧案新案 “都过去那么久了。”江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而涩的液体在味蕾间千丝万缕般散开。他不那么喜欢咖啡,但还是再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又说了一句“已经过去了”。 “你心里知道的,那幅画一天没有找到,五年前的案子,就一天不会翻篇。”沈聿成的声音轻缓,“你到底在逃避什么,江叙?” 江叙眼皮翕动,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旁的贺闲星。 “啊,”贺闲星识趣地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包间的门被带上,江叙深吸了一口气,将后背整个靠在椅子上。“我才想要问你,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沈聿成微蹙的眉头在屋内只剩两人时,终于动了动。 他略微低头,包间的窗户没有关严,冷风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吹进屋,将他整齐的发丝吹散了几缕,落在那光洁的额前。 “江叙……”沈聿成的眼神倏忽落在江叙光秃秃的手上,薄唇抿得更紧了,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抬眼时又变得沉静如初。 他向前倾身,拉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说:“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调查这件案子。” 见江叙沉默,他又说:“我看过那起案子的卷宗很多次。五年前,没有救下那个人质,过错根本不在于你,你没必要一直自责下去。” 江叙的指尖微微颤动,沈聿成抬手覆在那失温的手背上,“那起案子并不是单纯的绑架案。江叙,来我身边吧,我需要你。不论是过去,还是……”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下来的调查。五年了,你应该试着去迈过那道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安一隅,得过且过。” 江叙垂下眼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难道你忘了进警大时宣读过的誓言吗?”沈聿成目光微动,“江叙,我们互相熟悉,各自需要彼此,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不对吗?” 江叙往回收手,却被沈聿成的五指扣住,冰凉的指腹柔柔地在他的指缝间摩挲着,像是雪片落在了皮肤上。“……我知道了,”他还是抽回手,“我尽量协助你。” “不是尽量,”沈聿成灰蓝色的眼中洇开一抹光亮,“明天,我会向督察长提出申请,把你调来协助我查案。” “调令下来之后,我会全力以赴的。等案子结束了,我们还是少些联系比较好。” 风吹动百叶窗,断断续续击打着木质的窗框,簌簌作响。 沈聿成低垂着视线坐着,薄薄的眼皮上褶痕很浅,一直延伸到略微上扬的眼尾处,“等到案子结束,要是那时你还坚持离婚,就再签一次合乎规定的协议书吧。” “嗯。”江叙双手撑在桌子上站起身。 贺闲星从外面推门进来,“没想到洗手间人还挺多的,哈哈。”他笑容明朗,“你们聊完了?” “聊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江叙点头示意后便往外走,贺闲星连忙咕嘟几口喝干净了位置上冷掉的拿铁,冲屋外喊道:“嗳,我也要回去,干脆一起好了!” 沈聿成寒意盎然睨了贺闲星一眼。 贺闲星仿佛没有感受到那眼神中的不悦,热心解释说:“沈组长还不知道吧,我跟江叙是邻居。你说巧不巧,那么多的职工公寓都能分配到一块,实在太有缘分了,对不对?” “缘分?”沈聿成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贺督察言过其实了吧。督察级和基层治安级的公寓能分配到一起,看来,你们G城的执法体系确实漏洞百出。” · 回去的路上,江叙靠着车窗,将睡未睡地望向车外变幻无定的风景。流转的光影明明灭灭,摇摆不停,照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 「试着迈过去」。 沈聿成的话犹在耳边,可是真的能迈过去吗?从来都处于云端的沈聿成,可以轻飘飘说出这样的话;可从五年前那场噩梦中苏醒的江叙,却时常感到深陷泥淖之中。 要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又该如何迈过去呢? 贺闲星扶着方向盘,喉咙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曲完毕,他喊了江叙一声。 江叙回眼看过去,对方那浅色的发丝被金灿灿的夕阳照得看上去柔软异常。 “你刚刚跟沈组长都说了些什么?” 江叙转开了目光,“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什么呀,”贺闲星笑意依旧,“我去洗手间了嘛。” 话音未落,一道微弱的电子红光在空中一闪而过,向他抛来。贺闲星抬手接住,是一枚纽扣大小的黑色窃听器。“这是什么?”他侧着头,明知故问。 “你不应该很清楚吗?” 贺闲星弯起眉眼,唇边可爱的虎牙在说话间时隐时现。“向司机乱扔东西,可是涉嫌危险驾驶呀。” “贺督察,人的好奇心有时候不应该这么强。” “我这是公务啦,公务。” · 第二天沈聿成去找程振要人,却被对方死活加塞了个贺闲星。 程振想安排个自己人来探听消息,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沈聿成还是顿住脚步,问程振:“督察长,贺督察他来局里多久了?” “这个……应该有小半年了吧?” “才半年不到吗?”沈聿成喃喃自语。 程振以为他是嫌贺闲星资历不够,忙道:“沈组长啊,你别看小贺才来局里小半年,他在学校里各方面课业都很不错的,原本也是分配去S市总局的人才,来咱们这实属屈才,平时办事干脆又利索,我的举荐不会有错的!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了,多谢。” 沈聿成来到五楼的特别行动会议室,江叙和贺闲星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将两沓资料分别发给了二人,随后坐回椅子上。 “我们直接开始吧。”阳光斜照在那张缺乏血色的脸上,甚至能看见细腻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别墅的主人名叫苏晚,今年43岁,资料也都已经在二位手中了。值得一提的是,那栋别墅原本是G城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非卖品,但不知道苏晚通过什么渠道,让其落到了她的名下。” 沈聿成双腿交叠,神情疏淡地低头翻页,“苏晚的资产多通过低价拿地、转卖项目以及获取垄断性开发权等方式累积,有人举报她和S市高级警司张永锋是地下情人关系,但根据目前手上掌握的资料,两人只是同一间红酒俱乐部的会员,仅在几次小型宴会上有过交流,私下并没有联系。” 贺闲星翻动手中的资料,“这里说她有个19岁的侄子,叫周乐轩,在加拿大出生和定居,后天要回G城。” “嗯,”沈聿成点头道,“虽然说是侄子,但通过比对两人护照上的出入境时间以及苏晚的孕程,我们有权怀疑他与苏婉是母子关系。” “你是说,他是苏婉和张永锋的私生子?” “只是推测,目前并没有办法证明。” “那还不简单,”贺闲星趴在桌子上,“组长你找公诉院开个强制鉴定令,等周乐轩后天一入境,立刻抓起来提取DNA,跟张永锋进行比对。” 沈聿成淡淡看了他一眼:“申请司法强制鉴定令需要向公诉院证明存在合理怀疑的基础,就目前所掌握的出入境时间和孕程这一点证据来说,两者关联性太小,公诉院是不会签发鉴定令的。” “那,去他家弄点用过的含有生物痕迹的东西,吸管、毛巾、头发什么的。” “贺督察列举的这些,属于《刑法》第253条「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的典型行为,就算鉴定结果没有问题,也会因为非法取证而被排除证据的效力。” 贺闲星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周乐轩国籍是加拿大,又不是我国公民。”见沈聿成又要开口,赶紧继续道:“其实也简单啦,法律原则上,个人丢弃在公共区域的物品就不再具有**属性了。锁定周乐轩的行程,获取他在公共场合主动丢弃的东西就行了,是吧,江叙?” 一直没说话的江叙微微颔首,“不过沈组长昨天已经跟苏晚打过照面,她和周乐轩想来应该会有所防备,跟踪取证不会那么简单。” “别担心,我还有Plan B。”贺闲星煞有介事的,江叙被他的表情逗笑,问:“什么Plan B?” “找疾控中心,以「境外归国人员例行传染病监测」为由,把周乐轩叫去抽血检验,百分百合法,而且样本的质量还高!” “这个倒确实合法,不过容易被举报违规。而且操作起来很复杂,需要很高的内部协调权限,得让卫生系统起头,而不是我们执法机关出面。”江叙瞥了眼沈聿成,“就是不知道沈组长的权限够不够?” 其实沈聿成作为肃政总署下派来的廉察组长,这样的内部权限势必会有,只是江叙知道,以他的性格大概率不会做这种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事,因此故意揶揄了一句。 沈聿成自然听出了江叙口中的挖苦,看着江叙半天没说话,好一会才说了句:“执法要合规严谨。” 第11章 旧情 “哎——又要捡垃圾了——”贺闲星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两手枕在颈后长叹了一声,“这活给谁干啊?” 只是他一说完,另外两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落了过来,贺闲星不禁咋舌:“喂喂喂,我真的有洁癖!” “可是督察的追踪课可是年年第一。”江叙微微笑道。 贺闲星磨牙:“江叙,这会你记得给我戴高帽啦!” 沈聿成意有所指:“我跟江叙或多或少都出现在了苏晚的视野里,只有贺督察,到目前为止还没跟他们打过照面,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闲星被揪住上班时间在车里睡觉的小辫子,自知理亏,咕哝着:“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我最会捡垃圾了!” 三人又再确认了一番细节,很快到了饭点,贺闲星喊饿,便先下了楼。 等贺闲星出去,江叙扭脸问沈聿成:“张永锋这事,局里知道的人多吗?” 沈聿成低头整理文件,“这种事要瞒也未必瞒得住,想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 “那贺闲星他……” 沈聿成停下动作,抬眼道:“我还以为你跟他熟得很。” “只是最近打的交道比较多而已。” “打什么交道会沾上这么重的信息素?” “你闻错了,我喝了热可可。” 沈聿成冷哼,“你开始热衷甜食了?” “沈聿成,你什么时候这么咄咄逼人了?” “……”沈聿成不悦地垂敛着眼眸,“算了。”与江叙言语上的交锋,他总难以取胜。“我提醒你一句,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他语气很淡,但还是夹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出的幽怨。 可惜江叙不解风情,“工作时间我们还是只谈公务吧。” 沈聿成按住额角,脸上闪过几分倦色,“抱歉,是我说远了。我查过贺闲星的背景,没有问题。” “是吗……”江叙起身走到窗边,因为正当饭点,治安局楼下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你想知道五年前的事?”他突然问。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反正迟早会知道的。”江叙的眼神飘向远方。 “五年前,在你出国后不久,S市富商顾俊衍的私生女顾采繁被绑架,绑匪要求顾俊衍用16世纪名画《雨雾中的忒弥斯》作为赎金来交换女儿,那是顾俊衍不久前在拍卖会上以八千万的巨资拍下的。虽然通知了治安局,但顾俊衍却对我们并不信任。为了救女儿,他擅自与绑匪进行交易,换回了女儿。 “得知此事后,当时的专案组也只能想办法拿回那幅画,尽量做好善后工作,以挽回报案人的经济损失。我们追查到了绑匪们的行踪,并对他们进行抓捕。绑匪在逃窜时挟持了多名人质,他们以人质的性命,要求治安局放其一条生路。 “当时两方对峙已经超过了十二个小时,现场多位谈判专家对绑匪进行轮番劝降,绑匪们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但张永锋却一直在无线对讲机里催我开枪。 “按照经验,只要谈判再坚持一会,对方马上就可以投降了。况且张永锋是专案组的最高负责人,他下达的命令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收听到,所以我一直拖着,迟迟没有开枪。果然,没过多久,有几名绑匪卸了武器准备投降,可就在这个关头,专案组里有人开了枪。” 江叙看着楼下的光景,说着案件卷宗里没有记载的细节。 “子弹没有打中绑匪,现场乱作一团。混乱中,有多名绑匪被当场击毙,为首的男人跪在同伴的尸体上,哭喊着求饶。他戴着面具,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可以看出他相当年轻。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不该有的犹豫。我想,也许他们应该被交给法律来审判,而不是在混乱中被施以枪决。 “我只对他的两腿开了枪,他倒在地上很快被我的队员制服。人质里有个孩子被吓得半死,我上去替他们松绑,抱着孩子,安慰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孩突然就被身后射过来的子弹打穿了头。” 江叙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在我怀里,被一枪爆头。” “你先冷静一下。”沈聿成打断他。 “我现在很冷静,”江叙半倚在窗边的白墙上,话语如同喘息,“原来那个男人身上还藏着另一把改装枪,他趁着我队员不注意,掏出备用枪射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没人知道他还有一把枪。” “是啊……”江叙望着楼下的空地发呆,“后来,十三个绑匪,死了十二个,逃了一个,作为赎金的画也下落不明。我依照程序被停职检查,由时任肃政厅公诉官的李沛文负责介入。” “李老师?”沈聿成颇感意外。李沛文是他转入肃政系统后的恩师,他有机会去德国深造,也都是多亏了李沛文的举荐。 “嗯。最后调查的结论是我的行动决策和操作符合规范,我又被复职。不过后来没多久,我就辞了总局的工作,回了G城——这就是五年前的绑架案,我所知道的全部。” “你说有人先你一步开了枪?”沈聿成走到江叙身边。 “嗯。”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那件案子有蹊跷?” “对。”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逃避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给那个无辜枉死的孩子讨要一个说法吗?你明明就——” “我明明就什么?”江叙抬起双眼。 沈聿成咬紧下唇,淡色的唇变得浓烈起来。他就这样看着江叙的脸,默默无语许久,才蹦出一句:“这不是我认识的江叙。” “呵呵,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伟大无私。”江叙自嘲地笑笑。那时,他的整个人生都仿佛在面前熄了灯,每天都生活在黑暗中,眼前总是浮现那个因他的错误判断而无辜惨死的孩子,还有绑匪临死前扭曲的笑脸。 而就在这莫知所措的惊惶中,又被查出已经怀孕了两个多月。“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杀人凶手。” 沈聿成挺直的背脊微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指尖蜷曲又松开,但终于还是向前,握住了江叙的手腕。“对不起,”掌心下的脉络规律地跳动着,仅是如此,他就已经生出无限的怀念,“也许我从未了解过真正的你。”他低语着,江叙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并不锐利,但也算不上温和,跟沈聿成在警大时,曾无数次看过的那样。 “但不管怎么说,”沈聿成忽然靠近,“正义应该被伸张,五年前和五年后,都该如此。” 两人对视着,江叙看着沈聿成蓝色的眼睛出神,腰间忽地一热,便被拥进了怀中。 淡淡的香水味道掠过鼻尖,云雾一样的冷调淡香,朦朦胧胧的,江叙曾一度十分喜欢。 “聿成……”江叙犹豫着抬起手,会议室内阒寂无声,他掌心缓缓向下,想抚向那总是笔直的背脊,但还是停下了动作,把人推离。 “说回苏晚吧。”他低头拉了拉有些发皱的夹克,没有再看沈聿成的眼睛,“我想说的是,如果当年的绑架案和张永锋滥用职权的行为有关联,那么,五年前有人抢先一步开枪灭口,五年后,也会有人做困兽之斗的。” “你想怎么做?” “取决于你是否留有后手。” “有,也没有,”沈聿成短暂思忖后,说,“资料里我没有写,其实周乐轩在加拿大有一个信托基金。” “能查到跟张永锋有关?” “有一点眉目,”沈聿成答道,“但由于跨国,与那边的信托公司配合得不太顺利,调查取证的时效难以保证。” 信托基金的设立,根据国家和具体类型的不同,在资金门槛上也有差异。但不论如何,都耗资不菲,并非一个S市高级警司能轻易负担得起的;而且就算张永锋能证明其他收入来源,只要查出他向周乐轩的信托基金持续汇款,就可以直接向公诉院提出强制亲子鉴定的申请。 一旦确定两人的父子关系,对苏晚背后的利益往来也能顺势调查清楚。 也许,也能为五年前的案子画下个完整的句号。 江叙若有所思,“如果能在周乐轩回国前取证成功,麻烦提前告诉我。” “我会的。” “那我先下搂了。” 不等沈聿成回复,江叙匆匆走出会议室。 方才的动摇让他感到后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和沈聿成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已经有了桐桐,感情对他而言只是徒增负担。现在唯一需要想的,就是如何把张永锋当年急着让自己开枪的真相找到。 回办公室的路上经过一楼的茶水间,听到里面有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还夹杂着几声窃笑。江叙本不想听墙角,但还是从只言片语里听到了沈聿成的名字,于是停下脚步。 「……」 「……他爸是现在的总警司,爷爷以前是肃政总署的一把手,怎么可能是正经通过法考进的肃政厅嘛。」 「也是,要是我爸他们当年争口气就好了,给我运作运作,我才不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一辈子基层呢。」 「哎,好羡慕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啊……」 里面两人还想再接着说,见江叙走进来,互相对了个眼神,悻悻离开了。 江叙接了杯咖啡,看着热气腾腾的纸杯,许久都没有动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旧情 第12章 你们要复婚吗 很快就到了周乐轩回国的日子,然而DNA的获取比想象中还要难。 除了回国那天,周乐轩甚至连门都不怎么出,整日待在别墅里。偶尔出个门,去的也都是那种强实名的会员制俱乐部,地库出入,专车接送,私密性非常强。 “啊,这小子在加拿大干特工的吗?”贺闲星趴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吹了吹额前的刘海。 江叙上车递给他刚买的汉堡和可乐,“怎么,贺督察甘拜下风了?” 贺闲星咬了口汉堡,“唔,不是芥末酱。” “有得吃就不要挑剔。”江叙摘下兜帽。 贺闲星像是饿鬼投胎,几口就把手里的汉堡吃完了,又窸窸窣窣喝了一大口可乐,才用湿巾擦擦手,靠在椅子上,“不是我甘拜下风,是交通科那些混蛋能不能别给我贴条了!这才几天,车管所就给我发了四五条催缴的消息,这个月的绩效都快被扣光了。” 他可怜兮兮眨眨眼,江叙无可奈何地笑,“写单子报销就行了。” “你是不知道找财务科批单有多烦,”贺闲星吸溜着可乐,“对了,最近回去那么晚,桐桐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给他报了个晚托班,暂时还没什么问题。”江叙一边盯着远处俱乐部的大门,一边也喝了口手中的可乐。 贺闲星歪着头,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江叙啊……” “嗯?” “你跟沈组长……要复婚吗?” 江叙一口可乐刚咽了一半,被贺闲星这话呛得险些都吐了出来。他狼狈地咳了几声,恶狠狠瞪了眼一脸无辜的贺闲星,“谁说我要跟他复婚了!” 贺闲星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可是组长他好像很讨厌我诶,是不是我最近跟你走得太近,惹他不高兴了?” “不用管他,他一直就是那张谁都看不起的脸。” “这样啊,”贺闲星松了口气似地,“我倒不在乎他啦,就是担心你夹在中间不好做,毕竟我们确实上过床嘛。你们要是打算重修旧好,那我岂不是成小三了?” “……什么小三,”贺闲星的话让江叙不知该从哪句开始纠正,“还有,上次只是个意外,以后我不会再打扰到你的,你不用担心。” “其实也没有打扰啦。” 贺闲星唇边挂着狡黠的笑,“你看,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Omega吧?既然不打算跟沈组长和好的话,往后的个人需求解决起来不挺麻烦吗?与其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不如直接找我好了,我很乐于助人的。桐桐认识我,应该也算喜欢我,况且我们在床上还挺合得来的,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用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江叙,眼神真挚无比。 江叙迎上那热烈的视线,“贺督察……” “怎么样?”贺闲星眼中亮晶晶的。 “你话太密了。” “欸——你也太难骗了!” “嘘,安静,”江叙放下手里的可乐杯,“周乐轩出来了。” 贺闲星收敛了神色,扣上一旁的棒球帽,发动车子。就这会功夫,周乐轩已经上了私家车。 “真希望这小子这次能给个机会啊。”贺闲星嘟囔了一句。这种无效的远距离跟踪在这几天一直重复上演,就算是精力充沛如他,也不免感到疲惫。 江叙低声一笑,“重复大量没结果的工作才是我们的日常。” 贺闲星飞快地看了眼低眉系安全带的江叙,然后移开视线。 两人远远跟在周乐轩的奔驰后面,开了接近半个多小时,本以为又会像从前那样直接一站开回临海别墅,没想到半路却发生了个小插曲。 一辆明显属于违规改装的日系性能车毫无预兆地变进周乐轩所在的车道,随后又猛地提速,从右面切向黑色奔驰车的车头。 变道超车按照规定只能从左侧,奔驰车的司机显然被吓了一大跳,一面刹车一面朝左狂打方向盘去避让,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贺闲星跟在后面,见前面的车子速度慢了下来,条件反射也想踩脚刹,江叙忙止住他:“别踩刹车,按几下喇叭,直接走。” 贺闲星明白过来,按着喇叭往右避让那两辆已经违规停在路中的车子。 江叙回身,不断倒退的视野中,周乐轩下了车,和那辆性能车的车主老相识般碰了碰肩。他掏出手机将性能车的车牌拍下,并把照片传给了沈聿成。 贺闲星扫了眼后视镜,“这群该死的富二代,没一个遵守交规的。” 江叙低头给沈聿成发消息,答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有所收获。” 江叙还在打字,那头沈聿成的电话已经过来了,他只好接起,“这么快就查到了?” 「还在调资料。」沈聿成在电话那边敲击着键盘。 “那打什么电话。” 「……」 “我在公放。”江叙瞥了眼贺闲星。 “组长,你好呀!”贺闲星凑上来,对着江叙的手机,笑容可掬打了声招呼。 沈聿成沉默了一会,才吐出句「你好」,然后很快又说:「查到了。那辆GT-R R35的车主名叫叶西航。」 这个名字让江叙与贺闲星不禁愣了一下。 「是副督察长叶义朗的儿子。」沈聿成说道,「他是G城赛车俱乐部的主理人,平时会组织一些改装车展览和汽车竞速赛。」 “周乐轩怎么跟叶西航搭上的?”江叙问,“难道他也有这个爱好?” 「具体怎么认识的暂时还不清楚,但周乐轩在加拿大确实参加过几场热门的车赛,成绩不俗。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把他的这项爱好录入分发给你们的资料。」 “组长还是太见外啦。”贺闲星揶揄,江叙瞪了他一眼,问:“叶西航找周乐轩会做什么?” 「过几天,叶西航在城郊香樟山有场山路竞速赛,也许是要找周乐轩参加。你们先回局里,我有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两人回到治安局开完会,沈聿成让江叙先留下。 江叙站在门边等他开口,但沈聿成却一直不吭声。 “出什么事了?”江叙问。 沈聿成脸色沉重,“张永锋死了。” 江叙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看守所突发心梗,申请了保外就医,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咽气了。” 江叙脑内短暂性地一片空白,他扶着椅子坐了下来,问:“自然死亡?” “目前来看是这样。” 江叙下意识去掏口袋。他在张永锋手下干了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对方有这类病史,如今,张永锋退休被查,几乎可以说是死在了看守所里。到底是谁,能不留把柄地要了前高级警司的命? 他想摸出盒烟来,却只在口袋中抓到一颗棒棒糖。是早上桐桐送给他的。 “我这两天先确认清楚周乐轩是否会参加山路赛,如果参加,我希望你跟贺闲星能跟过去。”沈聿成推过来一个方盒,里面装着副细框眼镜,见江叙没有动作,他拿出眼镜替江叙戴上。 耳边响起微弱的电子音,江叙抬眼看过去,透过玻璃镜片,沈聿成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似乎有些遥远,只有眼睛像整夜不灭的繁星,流动着让人过目难忘的蓝。 “里面有无线通讯装置,还有定位功能。我会在香樟山附近待命,一旦有危险,就立刻带人过去。”沈聿成顿了顿,“保护好自己。” “明白。” 话已经说完了,但沈聿成的指尖还停在江叙的耳边,冰凉的手沿着那修长有力的脖颈一路向下,痒意绵绵,让被擦过的皮肤不由自主地泛起战栗。 江叙皱着浓眉看过去,“你在做什么?” 被止住的沈聿成,手最终停在了江叙的领口。那深蓝色的制服领子被熨烫得异常笔挺,只是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却松散着,即使脖子上系着领带,还是有一小截麦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你的扣子没有扣牢。” 沈聿成居高临下,他勾起指尖,有些发硬的布料抵在他的指腹,在这轻微的拉扯中,又一颗扣子散开。 江叙按住那只施力的手,“谢谢,但你管太宽了。” · 比赛前一天,沈聿成果然弄来了入场资格。 江叙低头看手机上的备忘录,明天白天他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办完,但夜赛从晚上七点就要入场,不知道能不能腾出时间去接桐桐回家。 正在犯难,贺闲星走了进来。“看什么呢?”他趴在桌边的围挡上,江叙按灭手机屏幕,看向那张明晃晃的脸,忽然说:“督察,有件事也许要麻烦你一下。” 贺闲星不解地眨眨眼,江叙起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明天出任务前,能不能帮我去接一趟桐桐?” “唔,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你要去做什么?” “有其他事走不开,怕来不及赶去托管班。” “嗯……那好吧,”贺闲星想了想,然后拍拍胸脯,摆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一定不辱使命!” 江叙感激地笑笑,“帮大忙了。” 他取下一根备用钥匙交到贺闲星手中,刚要开口,门外沈聿成“叩叩”两下敲了敲门,森然的视线落在那根钥匙上。 “五楼,开会。”沈聿成言简意赅。 江叙只好轻声在贺闲星耳边说:“我待会把托管班的地址发你手机上。” 第13章 戏精 夜风萧瑟,香樟山的盘山公路上亮如白昼。 山脚下早已拉起临时警戒线封锁道路,柏油路的两边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大多是些青年男女,欢呼着挤在护栏边,伸长脖子望向山道的入口。 视线汇集处,二三十台经过精心改装的车辆依次排列着,等待工作人员的核验进场,空气被各式超跑和性能车的巨大引擎声烘烤得炙热非常。 车列里,一辆不大起眼的老旧福特野马缓缓停下,夜赛的工作人员敲了敲贴着深色窗膜的车窗。车窗降下,驾驶席上,男人的面容被车外的灯条照得半明半昧,只看见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细细框架的眼镜。 “先生您好,麻烦您和您的同伴下车进行安检,并出示邀请函。”安检员微笑着说完,车里的男人将目光投来,那张脸在夜色中利落分明,安检员不由有些惊讶,这张理应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对他来说过于陌生。虽然今晚的山路赛一年只举办一次,但受邀参赛的车手大多来自G城及G城周边,很少会见到生面孔。 男人从中控台下方的储物格拿出信封,与副驾驶上的青年示意后,两人下了车。 工作人员上前对二人进行查验,并将手机从他们口袋里拿走,“抱歉,手机在这次山路夜赛中是违禁品,我们需要暂时没收,您可以在比赛结束后找我们领取。” 一旁栗色头发的青年耸耸肩,两人正打算上车,工作人员叫住青年,“这位先生,您上衣口袋的另一部手机也需要暂时上交。” 被叫住的青年与男人交换了个眼神,十分配合地把另一部手机递了过去。工作人员归还了邀请函,两人上了车。 车窗合上后,福特车发动,不疾不徐跟上前面已经通过安检的车辆,往山腰开去。 “好端端一个车赛,怎么还要没收人手机。”青年两手绞弄着卫衣帽子的细带,正是身穿便服的贺闲星。“江叙,你说万一他们待会不认账,我是不是损失惨重?” 江叙听罢只是浅淡地笑了笑,“或许你可以试试找财务科报销。” “饶了我吧,前几天的贴条还没给我批报销呢。” 贺闲星按下车窗,把半个脑袋枕在窗框处,疾驰的夜风涌进车厢内,吹得贺闲星耳朵上佩戴的那些小玩意叮当作响。 江叙看了眼后视镜,“之前好像没见贺督察戴过这些东西。” “不觉得弄成这样才比较像是来参加车赛的吗?”贺闲星轻扯了扯脖子上的项链,“哪像你,跟去会议室开会没两样。”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懂时尚。” 贺闲星弯起眼睛笑,“喂,难道我这样很难看吗?”他穿着松垮的连帽外套和牛仔裤,手指和脖子上也戴了不少配饰,显出几分讨喜的少年气来。 “没有,这样很帅。”江叙并未吝啬夸赞。 贺闲星微卷的发丝在风中胡乱飞舞,他望向夜空,长而翘的睫毛被忽闪的路灯照得仿佛发起光来,“好冷啊,江叙。”声音被行进中的车子抛在了遥远的黑夜里。 “关窗吧。” 贺闲星摇晃着脑袋,“可是感觉到冷,才是真正地活着,对吧?” “死人要比活人冷得多。” “哈哈,也是呢。” 话题戛然而止,贺闲星看着目视前方的江叙,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上流动着红色的幽光。偶尔前车的刹车灯亮起,照出江叙英俊的侧脸,又在那玻璃镜片上划过霓虹一样的光影。 江叙驱车来到了山腰的起点,下车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停了不少参赛车辆。与他预想中不同,这些车并非都是顶级超跑,反而多是些经过爆改的日系性能车。 “看那边。”贺闲星靠近江叙耳边,江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辆改装度极高的奔驰AMG GT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全哑光的黑色车身,只有引擎盖上印着狰狞的喷绘。 “那车的动静可真不小,估计至少得刷了二阶程序,看着应该还换了全套的钛合金Akrapovic排气。”贺闲星兴致勃勃地眯起眼睛,“嗳,你看那个轮胎,几乎是全新的。米其林Pilot Sport Cup 2,是目前市面上干湿抓地力最强的型号。这车要是上场,估计没几个能追得上。” 江叙缓缓一瞥贺闲星,“我们不是来比赛的。” 贺闲星旋即掩去眼中那明闪闪的狂热,冲江叙吐了吐舌头,“提前做了点功课,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他们说话间,那台车的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的人正是跟踪多日的周乐轩。周乐轩靠在车门上,旁边有殷勤的已经跑过来替他点了支烟。 这是江叙第一次这么近看见周乐轩本人,总觉得这人有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周乐轩抽着烟,眼睛扫过四周,与江叙目光相接时,江叙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周乐轩靠在那辆AMG前,无疑是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如果刻意移开视线反而奇怪。 “新面孔?”周乐轩走近,一手拍了拍江叙身后的福特,“先前好像没见过你们,不是G城的车手?” “环山赛不欢迎外地人吗?” “哈……怎么会呢。”周乐轩盯着江叙。 江叙不紧不慢低头点了支烟,斟酌着要说出口的话。“我们从S市来的,恰好有时间,随便过来玩玩。” “是吗?”周乐轩未置可否,又看着车子说道,“这台野马调得还不错,扩缸到多少了?” “说笑了,”江叙轻吐出一缕烟,“比不上你那台AMG GT,加到12缸已经是极限了。”他话说到一半,贺闲星的手揽了过来,亲昵地环上了他的腰。 江叙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侧过头温柔问道:“怎么了?” 贺闲星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江叙的身上,声线黏黏糊糊的:“亲爱的,你在家跟你老婆一起,不理我也就算了,怎么出来玩还要一直跟别人讲话啊,我好无聊!”说完,还不忘飞快在江叙脸侧印上个响亮的吻。 夸张的声响让江叙眼镜中微型耳机里敲击键盘的动静都瞬间安静了。 显然,周乐轩也被贺闲星这话说得措手不及。江叙冲他尴尬一笑,转而硬着头皮揉了揉贺闲星的脑袋,“别胡闹。” “看来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周乐轩恍然大悟一般。 江叙略一点头,“抱歉,我想我们还是待会在跑道上再见吧。” 等周乐轩一走远,耳机里立刻传来沈聿成冷森森的警告:「请不要做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事。」 江叙叹了口气,拉开与贺闲星的距离,“督察你编背景故事的能力还是这么非同凡响。” 贺闲星不满地撇撇嘴,“我这明明就叫急中生智。那小子精得很,刚刚打探我们底细呢。” “嗯。”江叙熄灭只抽了一口的香烟。他对跑车改造知之甚少,方才周乐轩如果再问下去,自己马上就会露馅。看着周乐轩径直回了车里,江叙陷入沉思。 第一组的比赛马上开始,周乐轩被分配在第三组,不知道在完赛之后的氛围里,周乐轩能否放下一些警戒。 随着裁判的旗子挥下,几辆跑车在引擎的轰鸣中陆续冲向漆黑的山路。江叙被车灯晃了几下眼睛,再睁眼时,见周乐轩正跟另一个男人并肩走向山路旁的观景台。那男人身影有几分熟悉,江叙与贺闲星对了个眼神,贺闲星心领神会,小声说:“是叶西航。” “跟过去看看。” 贺闲星朝那边走了几步,“等等,”江叙叫住他,一手揽过贺闲星的肩膀。 “怎么突然这么主动?”贺闲星好奇道。 “亲密些比较不会引起怀疑。”江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比贺闲星要高出不少,如果两人靠得很近,说话时就得低着些头。 温热的气息拂过贺闲星耳边,他抬眼看向正不动声色望着不远处的江叙,夜风吹过,他感到有些冷,于是缩进了江叙的怀里。 周乐轩与叶西航在观景台上喝着听装的饮料,但由于距离不算近,听不清在说什么,只知道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他们看过来了。”江叙压低嗓音。 “这是个好机会,”贺闲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配合我。” 江叙一时没听明白贺闲星所说的「配合」是什么意思,但身体很快就被用力推开。 他往后退了几步,就听见贺闲星提高音量大吼:“你明明说过月底离婚、月底离婚,结果这都第几个月底了!到底还要吊着我到什么时候?!你要不想跟我结婚,就别来招惹我啊!——” 小贺说车那段参考了有驾网上的一些车评,实在不太懂车子,有不妥再删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戏精 第14章 身份暴露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周围离得近一些的车手已经满脸好奇地朝这边探过头来。 但贺闲星视若无睹,口中连珠炮一样控诉着错愕不已的江叙。“我刚从学校毕业就立马跟了你,陪你耗了多少年的青春,一直忍辱负重!但你呢!你那个只会冷暴力的老婆,究竟哪里比我好?!你说啊!”说到动情处,他一双微微下垂的杏眼瞪得溜圆,眼眶通红,泫然若泣。 江叙惊叹于那信手拈来的眼泪,一边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跟你结婚了?” “你还要耍我到什么时候?!”贺闲星掩面呜咽,边喊边朝后退。 江叙差点就笑出来,眼睁睁看贺闲星抽抽搭搭退到了周乐轩和叶西航身边,然后装出毫无察觉的模样,一屁股撞到后面两人的身上。 “喂!——”先出声的是叶西航,他满脸嫌弃地往一边闪过。 但这正中贺闲星的下怀,只见他一个转身,正正好一头摔向了周乐轩。周乐轩躲闪不及,被撞得摔在地上,手中喝到一半的功能饮料咕噜噜滚落,洒了个一干二净。 “你这家伙——”周乐轩摔得脸都绿了,提起拳头就要去揍人。 “不好意思,”江叙赶忙抓住周乐轩的手腕,“他不是故意的。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是我们的错,如果可以的话,麻烦留个联系方式,我会买一套一模一样的给你寄过去当做赔礼。” “滚开!”周乐轩想甩开江叙的手,但没有成功,“放开我!!” “乐轩,你冷静点!”叶西航赶紧上来查看,江叙见状松开手。 但周乐轩还在气头上,理也没理叶西航,恼羞成怒骂了句“晦气死了”,拍拍身上的尘土,扬长而去。叶西航吃了瘪,瞪了江叙两眼,也跟在周乐轩身后走了。 周围还有看热闹的,贺闲星一脸凶神恶煞,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啊!”一众人只得悻悻挪开视线。 江叙走过去,伸手拉起地上的贺闲星,“你没事吧?” 贺闲星在地上一捞,捡起一旁功能饮料的易拉罐,顺手将里面残留的饮料悉数倒掉,揣进了外套的口袋后才爬起身。一系列的动作自然无比。 “怎么样?”他咧开抹阳光一样的笑,只是脸上还挂着方才的眼泪。 江叙拿纸巾擦了擦那张湿漉漉的脸,苦笑道:“叹为观止。” “不过总觉得事情顺利过头了。”贺闲星呼出一口热气,山间的低温让怕冷的他嘴唇发白。 江叙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先回到山道上吧。” 下山的路暂时被封锁,需要等所有参赛小组的比赛结束才能退场。两人相伴回去,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三组,周乐轩便是在这组。 “说起来,刚刚周乐轩要真叫你赔衣服,你该怎么办?”贺闲星打趣着问。 “能怎么办,试试找财务科报销吧。” “那衣服可不便宜,财务科八成要不认账的。”贺闲星踢踢地上的石子,“这次真是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说的也是,”江叙扶了扶眼镜,“应该等结束后,找组长全额报销的。” 两人笑起来,裁判仍旧兢兢业业挥舞着手中的旗子。倒数结束后,哨音响起,尖锐的声响震醒了山里还未沉睡的鸟雀。但扑棱棱的振翅声后,那阵熟悉的引擎轰鸣却没有发出。 出发点的赛车,一辆都没有发动。 江叙下意识看了眼停在最前端的黑色奔驰AMG,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抓着贺闲星转身要走,身后已经围上来十几个手拿棍棒的壮汉。 周乐轩下车,一脸促狭的笑,“真没想到,国内入职治安局还需要考表演啊……二位警官,戏演得不错。” “你在说什么呀?”贺闲星笑眯眯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我还等着看我男朋友比赛呢。” 周乐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死到临头,还这么戏瘾大发!” 他一偏头,离贺闲星最近的打手立刻扑了过去。 贺闲星非但没退,反而一个矮身向前,从那打手的胳膊下避开,并立刻回身一记肘击,狠狠砸向打手的后背。那打手两声惨叫,贺闲星长腿已经扫出,直接踹向了打手的面门,高壮的打手当即倒地。 一旁几名壮汉见同伴被放倒,一窝蜂都冲了上来。 江叙扣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向后猛折,脚尖跟着踢至那人的腿弯,那人两腿一软,江叙索性把那人当做人肉炸弹,朝人群一扔,几名上前的打手被砸翻在地,嗷嗷惨叫。 “身手还不赖嘛,江叙!” “这会还有心思嘴贫!”江叙忍不住瞪了眼贺闲星。 贺闲星旋身飞踢向身后偷袭的打手,灵巧地跃至江叙身后。虽然两人暂时占了上风,但周乐轩叫来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样车轮战一样地打下去,他们迟早要被耗光体力。 江叙一个过肩摔再次放倒一人,还未喘上口气,余光瞥见有人手持铁棍从侧面砸向了贺闲星的后脑,他来不及细想,一手猛力拽过贺闲星。 可那铁棍已经带着呼呼的风声直直落下,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肩头。江叙一声闷哼,肩膀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整条胳膊瞬间麻痹,身子也登时软了半截,往前趔趄了两步,鼻梁上的眼镜顺势摔到地上,混乱中被踩得稀碎。 “喂!”贺闲星一惊,手里截过那名偷袭打手的铁棍,将来人撂倒后,忙去查看江叙的伤势,但江叙却猛地抓住他的手,拉起就要往人群外冲。 “江叙!” “别愣着!快跑!” “你的伤!” “我没事!” 江叙攥住贺闲星纤细的手腕,夺过铁棍挥向企图靠近的打手。两人且战且退,一路冲到观景台前,观景台下是黑漆漆的密林和荒草。江叙往后看了眼即将追赶上来的人群,当即道:“跳下去!” “啊?”贺闲星话还没说完,就被拉着跟江叙一起跳了下去。 陡峭的山坡上满是松散的碎石,人走在上面连站都站不稳当。贺闲星被江叙拽着往前,脚下的石头哗啦啦滚向漆黑,空气里满是草木凋败的腥气。他忽然想到那天在天台上,对方也是这样,想也不想就要顺着绳索,往下去追赶劫匪的。 贺闲星一时分心,脚下就打着滑,踉跄难支,差点摔下陡坡。 “别走神!”江叙牵引住了贺闲星,他的手又大又暖。 不断有不知名的藤蔓打在脸上,割得贺闲星一片火辣辣的疼。视野里只剩下沉沉的夜色,以及江叙宽阔的背脊。 “江叙……”他冷不丁开口喊江叙的名字,黑暗中,他甚至看不清对方有没有回头,“你就不害怕吗?” 搭在他腕间的手一顿,江叙的回答如山风一样腾腾兀兀:“人怎么可能不怕。” “那你还替我挨棍子?” “一瞬间的正义感作祟吧。” 贺闲星看着江叙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怨怼来。他拧紧眉,又很快强迫自己舒展开,只是声音里不知不觉竟带了些哭腔:“可是所谓的正义感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那些整天把公平正义挂在嘴边的人,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觉得自己就是英雄?觉得不论是谁,都可以被他拯救?” 喘息在无休止的夜色里如同喧杂的雷雨。 江叙停下脚步,复又拉着贺闲星继续前行。“我不知道,”他低声答道,“因为我曾经也那样以为过。” “那你成为了英雄?” “不,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两人没有再说话。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早已消失,他们仿佛走进了另一个巨大的迷宫,毫无方向地乱窜,连跑了多久都无法计数。 借着零星的月光,他们终于找到一处平缓些的坡道暂且坐下,粗重的呼吸在密林中回荡,可这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很久。 “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了。” 漫漫的幽黑中,来人手持滋滋作响的高压电击棒,蓝色的电花如鬼火一般,闪烁不停,身后黑色奔驰AMG引擎盖上的喷绘被照得格外可怖。 小贺说车那段有参考有驾网上的一些车评,实在不太懂车子,有不妥再删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身份暴露 第15章 追妻?! 沈聿成在监听到情况不对的前一刻,已经着手调动了手边所有的警力,自己则领着特别行动小队直接上山。 大规模的警力调动需要时间,但眼下江叙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沈聿成一路踩着油门上山,抵达山腰时,那里还盘踞着不少人。 车赛已经被叫停,一些不明就里的选手看到接连开上来三四辆治安局的车,都有些慌张,场面骚动不已。 沈聿成推门下车,“都不准动!”他从西装外套内掏出证件,肃政总署的徽章在周遭车灯的映照下反射出冷冽的光,“G城治安局。我们接到举报,有人违规举办环山竞速车赛,并涉嫌重大刑事案件,请配合调查!” 随行的一名巡查也拿出自己的证件,“这里负责人是谁?麻烦出来一下!” 叶西航从车上下来,“治安官,哦、巡查长。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是我的名片,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巡查长?” 说着,就将名片递了出去。那巡查长收了名片,扫了一眼后脸色微变,偷偷望向沈聿成。 “环山赛的备案都是齐全的,绝对不存在违规。”叶西航脸上带着世故的笑,又送了根烟,“这位长官,怎么称呼?” “少来这套,”沈聿成扫视现场人员,视线掠过地面眼镜的残骸,“所有涉赛人员全都在这吗?”山道上并没有搜寻到江叙以及周乐轩的身影。 “没错,都在这了。长官需要调查什么,我们都积极响应。” “参赛名单在哪?” 叶西航一愣,胳膊戳了戳身旁的小弟。一头黄毛的小弟连忙回叶西航车里取了一沓A4资料出来,殷勤递送到沈聿成手里:“长官,这是所有参赛选手的资料。” 沈聿成低头快速翻看,所有名单中都没有那三人的名字。他把资料扔到小黄毛手里,睨了眼叶西航,“山脚一直处于封路状态?” “这个自然,”叶西航说,“我们的比赛都是按规矩来的,备案、车检、封路,全都合法合规。” 沈聿成余光看了眼巡查长,巡查长赶紧与山下的治安官联系,确认后附耳说:“山下从比赛开始后就没有人员出入了。” “知道了。”沈聿成微微点头,叶西航还想上前说什么,沈聿成直接挥手拦开,“请不要妨碍公务。” 他独自上车,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我要上山一趟,巡查长,这里由你负责。支援的警力马上就到,所有违规改装的车辆控制好,一个都别想跑。” 叶西航的脸登时煞白,“嗳,长官!靠!臭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喂!”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轰轰的引擎声。 冰冷的山风带着细小的砂砾打在沈聿成的车窗上,他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但这只是一台用来执行公务的车子,即便这样猛踩油门,速度还是太慢了。 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朝右摆动,视野随着飙升的车速逐渐变窄,窗外的密林急速后退,变成了没有形状的黑色阴影,一团接着一团,出现在沈聿成的余光里。他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过江叙的脸,和五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样。 沈聿成从不质疑自己五年前的选择。 他与江叙是合法夫妻,却并不意味着时刻都要绑定在一起。只是出国几年而已,又不是移民定居,中间也可以申请休假回来——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义无反顾地坐上了前往德国的飞机。 在德国一切都好,他母亲本就是德国人,所以他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习惯当地的风土人情。 只要四年。 他和江叙还那么年轻,往后会拥有数不清的四年。 所以当他第一次得到批准休假,回到S市的家中,看到玄关上那张离婚协议书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身陷梦中,身陷在某个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噩梦之中。 他讨厌本能,讨厌被影响,讨厌一切不可控;可是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只有脱缰野马一样的本能。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的现在,他仍旧毫无长进,被江叙左右着。 盘山公路蜿蜒难行,每过一个弯,沈聿成都必须将方向盘接近打死。轮胎贴着栏杆擦过,车身被擦出火星,发出刺耳的回响,但他的双手仍旧紧紧握在方向盘上。 直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尾灯的光亮。 他猛地长按喇叭,脚下将油门彻底踩死,整个车身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一冲而出,别停了前方那辆黑色奔驰。 山路上充斥着轮胎严重磨损的焦臭味,沈聿成开门下车,叩响那台奔驰的车窗。 “下车。治安局例行安全检查。” 车窗摇下,周乐轩呵呵笑道:“这不是S市特派官,廉察组的沈聿成沈组长吗?我常听我姑姑说起你呢。这么晚,怎么干起了交通科的活?” 沈聿成垂眼冷冷看向周乐轩,“请你立刻下车。” 周乐轩耸耸肩,打开车门下了车。 沈聿成森森然扫视汽车后座,那里空无一人。他合上门,走到车后,修长的手指叩动后车盖,“打开。” 周乐轩脸色一变,“后尾箱有什么好查的!难不成我还能塞个死人进去?” “周乐轩先生,我现在不是在同你商量,这是命令。请你打开!” 月光穿透浓雾,缭绕在沈聿成身旁,给那挺拔的身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周乐轩看着沈聿成灰蓝色的眼睛,不知怎么地,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故作镇定地一笑,手指在尾箱盖上摸索了几下,却始终没有找到开启的按钮。 “沈组长,我看还是算了吧,根本没这个必要。” 沈聿成低眉划了几下手机,屏幕的微光在他眼底静静地闪烁,“别再让我重复。”他暗灭手机,山雾很浓,大概一时半会难以散去。 周乐轩缓缓打开了车尾箱。 这辆家用奔驰的尾箱做得十分宽敞,内里的装饰延续了车身全黑的冷酷风格,黑漆漆,空洞洞,什么都没放。 “你看,”周乐轩抱起双臂,“我就说没这个必要吧。”他好整以暇看向沈聿成,“我从来不在后尾箱放东西的。” “是吗?”沈聿成略偏过头,“不知道周乐轩先生急匆匆是要去哪?” “这么晚,当然是回家了。”周乐轩笑着说,“我姑姑不久前在香樟山顶买了套别墅,其实平时不太住的,就是最近心情不大好,想着说来山里小住几天度个假。毕竟住得高一些,蚊子也能少一点,沈组长你说是不是呀?” 一阵风起,沈聿成站在冷厉的山风中,目光平静得可怕:“住得高,蚊子是少些,只是毕竟是山里,蛇虫可比蚊子更凶猛,苏女士和周先生也不怕被咬了。” “没关系,我们家,药多得是。”周乐轩看了眼手表,“时候不早了,沈组长要是没别的事,我真得回家了,姑姑已经催了我好几趟了。” “既然这样,就麻烦周先生也带我上山一趟吧。” 周乐轩一阵惊愕,“带你上山?” 沈聿成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向自己停在一边的车,“你看,车子抛锚了,只能等山下的同事处理完事情再上来接我了。在这期间,我想暂时去周先生家里歇歇脚,”他灰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周乐轩,“不会打扰吧?” “哈……”周乐轩绷紧脸,“不打扰,欢迎还来不及呢。” 第16章 山顶别墅 两人来到山顶的别墅,周乐轩打开门,苏晚已经在门边等着了。看见沈聿成,她有些惊讶:“哎呀,沈组长怎么来了?” 大概因为是晚上,她没有化妆,但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依然光彩动人。她望向周乐轩,眼中带着点温和的嗔怪,“小轩啊,你怎么也不跟姑姑说一下。” 周乐轩大剌剌进了门,“姑姑,我在开车,沈组长一直在旁边盯着呢,怎么敢违规看手机啦。” “抱歉打扰了,其实是我拜托周乐轩先生带我过来的。”沈聿成解释说。 “这样啊……哦,瞧我这人,沈组长先赶紧进来再说吧,山上这会怪冷的。” 苏晚把沈聿成迎进屋内,屋内空调的温度设置得刚刚好。“沈组长想喝点什么?要不要尝尝我新入手的红酒?” “不了,谢谢。”沈聿成坐在沙发上,水晶灯投射下波光粼粼的影子,在他俊美的脸上水浪一样游弋,“随便的茶水就可以,还有公务在身。” 苏晚替沈聿成斟茶,“什么公务,这么晚了,还要廉察组出动呀?” “治安局接到举报,有人违规组织车赛,我正好跟过来监察,看看是否存在违规执法的现象。” “是嘛。小轩,这种事,你没参与吧?” 周乐轩端着高脚杯,背靠在沙发上喝了口酒,“姑姑你啊,就别操心了。国内的赛事一点都不规范,我怎么会参加这种不入流的比赛嘛。” 苏晚皱起秀眉,“国外的车赛也未见得多安全,你往后可别瞎掺和了,实在太危险了!”即便是发起薄怒,她的声线依然温柔,“听见没有?” “好啦,知道了。”周乐轩应付了一句,苏晚无奈地摇头,面向正看着他们的沈聿成,“小孩子,就是什么都不懂。” “哪里,周先生比一般同龄人要成熟得多。”沈聿成话锋一转,“对了,苏女士。虽然也许不合时宜,但既然见到你了,我想,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会比较好。” 他话说了半截,留下微妙的停顿。 苏晚上身不自觉向前倾了倾,“什么消息?” 沈聿成叹息般开口:“张永锋死了。” 他垂眸看着苏晚杯中晃荡的茶,片刻的沉默后,周乐轩重重将高脚杯搁置大理石面的茶几上,“姑姑,张永锋是谁?” 苏晚叹了口气,无不惋惜道:“是姑姑一个俱乐部的会员,先前有过几次照面……哎,怎么会死了呢?” “是啊,怎么会死了呢?”沈聿成低声道。 “死了就死了呗。”周乐轩嘀咕了一句,低头从口袋拿出手机。 沈聿成放下茶杯:“不好意思,想借用一下洗手间。” 周乐轩眉毛轻轻一挑,苏晚柔声说道:“洗手间在那边。沿着走廊走,往左拐就是。小轩,你给沈组长带一下路。” “不用麻烦。”沈聿成起身,视线轻飘飘滑过周乐轩的脸,“失陪一下。” 他出了客厅,走廊灯火通明,墙壁上间或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 沈聿成走在长廊,皮鞋硬质的底部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经过洗手间,但并没有进去,而是拐向不远处一面虚掩着的门。指尖轻推开房门,屋内摆放着大小不一的书架,角落里是一道向下开启的木质楼梯。 沈聿成走下楼梯,地下的构造与一楼有明显的不同,这里房间很少,尽管开阔,但却因为没有开灯,显得格外阴森。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某种淡淡的浆果气息在空气中流动。 沈聿成走到一间橡木门的房前,伸手握住门把,向下转动。 ——门被上了锁。 “沈组长。” 周乐轩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洗手间可不在这里。” “这样吗?”沈聿成回头,“我好像迷路了。” 周乐轩眯眼带着嘲讽的笑:“但我怎么看沈组长像是来找东西的。” “周先生家藏着什么需要别人来找的东西吗?”沈聿成反问。 “我可不知道沈组长要找的是什么,”周乐轩走上前,“要不,我还是给组长把这扇门打开好了,省得组长总觉得我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沈聿成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有劳了。” 周乐轩越过沈聿成,在门锁处输入了一串密码,橡木门咔哒一声打开。 幽暗的光线下,一排排木桶被整齐码放在屋内,馥郁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我想,组长要找的东西肯定不在这里吧?”周乐轩得意洋洋,“说不定啊,那东西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哦?”沈聿成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周乐轩还要继续挑衅,忽然听见一楼的门铃响了起来,他狐疑地看向沈聿成。 「你好,苏女士。我们是G城治安局负责调查前高级警司张永锋职权滥用一案的警员,我是治安官江叙,这位是督察贺闲星。现收到可靠证据,认为你与张永锋警司存在不正当关联,依法对你及你的侄子周乐轩进行调查,烦请配合。」 男人沉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沈聿成抬眸看向瞪大双眼的周乐轩,眼中一闪而过轻蔑的笑意。 “你敢耍我?”周乐轩反应过来,怒气冲冲上了楼。 站在门口的贺闲星两眼倏忽一亮,冲他挥手,“哎呀,你好啊,周乐轩先生。” 沈聿成不疾不徐走进客厅,“你们的动作也太慢了。” 他视线扫向江叙,看到江叙胳膊上的血迹后,面色有一瞬间的沉滞,但还是继续问:“鉴定科的人都到了吗?” “全都到齐了。”江叙答道。 门外几名身着防护服的鉴定员走进屋内,一旁周乐轩忍不住破口大骂:“喂!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大晚上的,一群人莫名其妙跑到我家来!”他伸手想去推搡带头的一名鉴定员,却被江叙拉住了胳膊,一时间积羞成怒,“还有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明明山脚下的安检要——” “很简单啦,”贺闲星笑嘻嘻打断他,晃了晃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的手机,“给手机套上防探测的保护袋就好啦。哎,为了蒙混过关,我可是还搭进了两台备用机。毕竟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在身上放三台手机的,对吧?”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们没事?”周乐轩瞪向沈聿成。 “准确来说,是在追上你的车之后才收到的消息。”沈聿成上前拿过贺闲星口袋中被踩扁的易拉罐,递交到几名鉴定科的同事手中。 周乐轩怒不可遏,苏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小轩,你冷静一些。”而后双手环胸,微扬起下巴开口问:“沈组长,还有这两位长官,不知道你们今晚又要以什么匪夷所思的理由来对我进行调查呢?” “苏女士,请稍安勿躁。”江叙看了眼几位鉴定科的同事,“今晚我们的主要调查对象是周乐轩先生。我们怀疑张永锋与周乐轩先生是父子关系,现在依法对周乐轩先生所丢弃的易拉罐进行DNA提取与检测,并和张永锋的DNA进行比对。” “胡说八道!”周乐轩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而且你们凭什么拿我喝过的易拉罐进行DNA检测!这是诽谤!是侵犯我的个人**!我要请律师!” “周先生,在我国,公共场合丢掉的东西不再具备**性。”江叙不咸不淡瞥了他一眼,然后侧过头跟鉴定员低声吩咐着什么。 周乐轩气不过,挣开苏晚冲上去就想打人,却被厉声制住:“站住!” 一向说话温言细语的苏晚陡然沉下声音。“给我过来,”苏晚冷脸斥责,周乐轩顿时颓萎下来,“急赤白脸的,像什么样子。” 她训了周乐轩几句,才抬眼施施然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跟张永锋根本就不熟,我不知道你们又是在哪里听到的错误情报。” 苏晚步幅优雅地坐到沙发上,为自己斟了杯酒:“我呢,只是个普通商人,对沈组长一直是客客气气的,能配合的,尽量都配合。不过那是因为我依法守法,心里坦荡。” “我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她说到这里,眼神一冷,“你们几次三番来打扰我的生活,现在甚至还把矛头指向了我的侄子,说实话,我很难再继续退让下去了。看你们今晚大费周章,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明天我会立刻向公诉院起诉你们恶意造谣诽谤,严重侵害了我的个人名誉,到时候,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沈聿成听完只是语气平静地开口道:“请放心,今晚会是我们最后一次打扰。” 稍微解释一下,前夫哥所在的系统大概对应现实的检察院;江叙他们是JC的执法机关。 感觉还是虚构比较好,因为我完全不懂tzn的事QAQ 大家将就看看,欢迎捉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山顶别墅 第17章 烟草味的吻 周乐轩哼了一声,“你们那个什么检测,要测就拿回治安局里去,跑到我家来干什么!都几点了,你们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原来周先生平时睡这么早呀?”贺闲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们带的检测仪器最多2小时就可以出结果,现在是晚上12点,大家可以暂时在客厅先休息一下。” 他与正在调试检测仪的鉴定科同事比了个手势,苏晚握住周乐轩的手,无声地摇了摇头。 几人坐在沙发上,不多时,沈聿成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他只是沉默着听完,随后理了理并没有出现褶子的袖口,“机搜队的支援到门口了。” 这话一出,好不容易周乐轩又腾地一下站起,“什么机搜队?” 屋外一阵窸窣,他快步走至窗边,看见门外十多名身着制服的警员从便衣警车里下来,将别墅团团围住,登时火冒三丈,转头手指着沈聿成骂道:“沈聿成,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把我们当成了犯人是吧?!” 沈聿成保持着坐姿,“周乐轩先生,请你放尊重点。袭警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周乐轩闻言煞白着脸没了言语,苏晚拉他坐下。 “沈组长,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小轩还只是个孩子,哪会有什么袭警不袭警的。小轩啊,你先坐下,要是困了就回房间睡一会,这里有姑姑就好。” 周乐轩闷闷不乐一屁股坐回沙发上,不再吭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偌大的客厅一时间只剩下仪器运行时的嗡嗡声。 江叙看了眼手表,示意后起身出了大门。 他走向别墅前院,靠着外墙摸黑点了支烟。尼古丁麻醉着神经,让手臂上的伤口变得没有那么难捱了。 正出神想着桐桐这会睡着了没有,身后沈聿成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 “什么时候抽上了烟?”沈聿成看着江叙隐在烟雾后的脸。 江叙瞥了他一眼,仰头望向看不见月亮的夜空,答道:“被停职的那段时间吧。” 脖颈上凸起的喉结随着讲话时的动作上下滑动。 沈聿成不发一言地盯着,江叙的脸一如五年前英俊沉静,冷硬的轮廓在指间赤红的微光中忽明忽暗。他没有收回目光,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已经处理好了。” “我是问你的手,”沈聿成也靠在墙上,与江叙并肩站着,“怎么样了?” “哦,有点痛,”江叙吸了口气,“不过也没有很严重。” “让我看看吧。” 江叙伸手过去,沈聿成握住,低头把江叙染了血的袖口往上卷了几道。小臂上有明显的伤口与淤青,肌肉偾张着,青筋一路蜿蜒,微微跳动,最后被堆叠的衣袖遮挡。 “医护车在山脚下,这边处理完,你不用跟回局里了,去车上把伤口处理好直接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谢谢。” “还有,你们后面怎么脱身的?” “从观景台上跳下去,然后沿着事先看好的路线去了下一个观景平台,周乐轩安排了打手在那等着,解决掉之后,就立刻跟你联系了。”江叙拿烟的另一只手垂到身侧,沈聿成不抽烟,他也不好在一个讨厌尼古丁的人面前吞云吐雾。 “江叙,”沈聿成一双蓝眼睛静谧如海,“你以后如果有其他的打算,我希望能提前同我知会一声。”他指的是江叙预先去香樟山踩过点的事。 “可是很多事也不是我能预知的。”江叙无奈道。他本意只是去熟悉山路情况,可谁能想到周乐轩做事这么不计后果,无心之举反而成了脱身的突破口。 “这是命令,”沈聿成松开手,“另外,离贺闲星远点,他对你居心叵测。” “这也是命令?” “不,是忠告。” 江叙想抽口烟,但沈聿成看上去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的第二支烟了,眼见着就要烧尽,却又只吸了一口,江叙感到一丝惋惜。 “你们做过了?” “什么?”江叙刚才走了神,没听明白沈聿成的话。他往旁挪了一步,拉开了跟对方的距离,随后把烟灭了。 “跟贺闲星。”沈聿成补充道。 “哦,就一次。” 沈聿成眉目间浮起复杂的情绪,目光来回在江叙脸上晃动。“这几年,我只想着你。” “你没必要为我守身如玉,”江叙指间轻轻擦磨着柔软的烟蒂,有些心烦意乱,“如果你想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再签一次离婚协议书。” “我不是为了你守身,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周遭又静又黑,沈聿成的呼吸却清晰地逼近。 江叙皱了皱眉,他想也许这是要吻他,但又觉得以对方的性格,应该不会让这种事在这样的地方发生,况且四周还有机搜队的同事在巡逻…… 可是那凉凉的嘴唇还是压了上来。 江叙睁大双眼,沈聿成一手搂过他的脖子,长而瘦的五指插入他的发间。 四片嘴唇轻碰着,带着还未散去的烟草气息。 江叙别过头,沈聿成的手还扣在他的脑后。“你发什么神经……”他余光落在沈聿成的脸上,总觉得那张脸比几年前还要白净动人。 风吹着草和树,哗啦啦地响。 沈聿成几乎将一整条腿挤压进了江叙两腿间,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彼此不断攀升的体温。 “别这样,沈聿成。”江叙被挤压得呼吸困难。 沈聿成抬手轻轻触向江叙浓而黑的眉峰,拇指碾压一样来回缓缓抚摸着。然后抬起了江叙的下巴,延续了刚才的吻。 冰凉的嘴唇,只有舌 / 头 /烫得惊人,就那么轻车熟路地侵入了江叙的口 / 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卷起江叙无处可逃的舌 / 尖。 细微的吮 / 吸 / 声在夜色中被放大,江叙夹着烟蒂的手放在沈聿成的肩头,掌下昂贵的西装面料让他有些恍惚,仿佛他们的缠 / 绵还处在对彼此最有激情的那一年。 他喘息着推开沈聿成,但沈聿成只往后退了小半步。 两人额头相抵,江叙抬起颤动的眼睫,沈聿成也在看他。 那双蓝眼睛,直到现在,江叙还是很喜欢。他原来是个肤浅的人,喜欢的是沈聿成的眼睛,沈聿成的脸。这样毫不牢靠的喜欢,既可以被轻易拿起,也能被简单放下。 在他彷徨无措的曾经和浑浑噩噩的当下,爱情实在无足轻重。而对沈聿成来说也一样,每每面临重要的抉择,爱情总会在被舍弃的第一顺位。 江叙放在沈聿成肩头的手,不自觉抓住了那做工精良的领带。鬼使神差地,他用力拽住手下的布料,将沈聿成拉得更近了一些。 沈聿成愕然抬眼。 江叙垂着眼侧过头,倾身缓缓向前,一点点去靠近沈聿成的呼吸与心跳,还有那双浅淡的嘴唇。 灼热的呼吸交错在一起,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江叙停下靠近的动作,推离了沈聿成,“有人来了。”他稳住自己的声线。 “嗯。”沈聿成抬手整理领带,指端划过江叙的手腕。他伸手触到江叙的掌心,最后从指间拿走了那截早已经熄灭的短烟蒂。“抽空把这个戒了吧,对身体不好。”说完,转身朝别墅客厅走去。 贺闲星站在大门口的光亮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太过分啦,你们又背着我说什么呢!” 沈聿成与他擦肩而过,“只是看看江叙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贺闲星把头凑过去,捧着自己的脸,“组长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呀,你看,我脸上也被划伤了,万一破相了可怎么办?” 沈聿成没理他,扭头进了别墅。江叙拉了拉凌乱的衬衫,抬眼时看贺闲星正目不转睛看着这里。 “江叙啊,快过来吧,”贺闲星招手说道,“鉴定结果快出来了。” 江叙微微颔首,两人进了客厅。 为首的鉴定员是一名资历很深的老法医,他把客厅里的相关人员都叫到了用来数据分析的电脑前,“各位辛苦了,结果马上就好。” 屏幕上,进度条已经跑到了98%,江叙看了眼脸色微白的苏晚。 片刻的卡顿后,进度条读满,屏幕闪烁了几下,随后界面跳转,一份白底黑字的鉴定报告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老法医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凑上前解释说:“快速DNA检测技术是基于STR分型检测的基础原理,比起传统实验室的DNA检测,会存在一定的误差,不过误差率低于十亿分之一,可以忽略不计。” 他向下滑动页面,鼠标停留在报告书的最后—— 「经鉴定,不支持张永锋(样本A)与周乐轩(样本B)存在亲子关系。亲权指数(PI)为0,亲权概率(RCP)为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烟草味的吻 第18章 内鬼 周乐轩额头渗出汗珠,小心翼翼看向苏晚。 苏晚淡淡一笑,“沈组长,看来,确实总有人给你们提供假情报呢。”她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流转,却发觉那三人的神色丝毫未改,唇边的笑容不由凝滞。 “几位?”她出声提醒。 江叙礼貌性地笑笑,开口道:“快速DNA检测系统果然还是不如实验室来得准确。”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晚下意识提高了音量。 “意思是,还得麻烦周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周乐轩愣在原地,苏晚忙将他护在身后,周乐轩反应过来后立刻喊:“结果不是都出来了,凭什么要我跟你们回治安局?我又没有犯法!” 苏晚也转头怒视着沈聿成,“沈组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手底下的人在说什么?私自扣押,据我所知是犯法的吧?” 沈聿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说得没错,执法人员在没有任何法律授权时,利用职权非法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属于犯罪行为。” “那他还——” 沈聿成打断苏晚,“江叙治安官。” “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江叙从口袋拿出一个小巧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放着张对折了两次的白纸。他拿出纸,在众人的面前展开,“苏女士,这是公诉院开具的亲子关系强制鉴定令。你作为周乐轩先生在国内的监护人,还请一起移步治安局。” 并不平整的A4纸被风吹得上下翻飞,苏晚面色铁青:“这怎么可能?公诉院凭什么给你们发强制鉴定令?” 江叙将鉴定令递过去,苏晚没好气接着,眼睛死死盯住纸张上面公诉院所盖的红色印章,隔了好一会才忽然声音颤抖道:“你们程序一定有问题!我要起诉你们非法取证!” 她边说边趔趄了几步,江叙伸手去搀扶。“苏女士,我们冻结了一个连续5年向加拿大某信托基金汇款的海外账户,这个信托基金的受益人正是周乐轩先生。” “那又怎样?!”苏晚猛地抬眼瞪着江叙。 江叙无动于衷道:“就在前天,信托公司正式回复了我们,并确认了汇款的海外账户所有者,是张永锋的远房堂哥。虽然时间还不够我们去调查汇钱的到底是不是这个堂哥,但凭借这一初步证据,公诉院开具强制鉴定令是完全合规的。” 他看了眼沈聿成,沈聿成点头示意他继续。 江叙松开苏晚的手臂,“目前,我们与边检系统确认了苏女士你的孕程以及出入境时间,已经着手调查你的境外产检档案;还有,苏女士在国内的医疗档案也在同步调取,如果你不打算配合我们提取DNA,你此前的DNA数据很快也可以被调出。这些调查全部都符合刑事诉讼法的条例,苏女士如果有疑义,可以在后续向你的律师提出。” “当然,周乐轩先生有权拒绝任何检测,但是根据民法典,公诉院可以按照已有信息,通过「举证妨碍规则」,直接推定张永锋和周乐轩先生的亲子关系成立。”江叙看向涌进别墅的机搜队同事,“二位可以权衡一下利弊,再做决定。” 苏晚握紧手中的文件,周乐轩眼神复杂地看向面前出示证件的机搜队员。苏晚深吸了口气,她拍了拍周乐轩的肩膀,“我们可以跟他们走。但小轩你要记住,在与律师取得联系之前,我们都有权保持沉默。” 周乐轩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被带上了便衣警车。 一旁的鉴定员们收拾起桌上的仪器,准备结束工作。这时,几名机搜队员走了过来,为首的老法医一愣,“这是……” “还需要辛苦大家,去局里做一下记录。”沈聿成缓声道,“等实验室的鉴定结果出来,可能还有些专业上的问题需要请教各位。” “做记录?”老法医垮下脸,“我们都是第二天打个书面报告就行了,哪有当天回局里做记录的规矩?” “那也只能麻烦各位,暂时先按我的规矩来了。” “沈组长,我们可都是程振督察长安排过来协助你的。做笔录的事,督察长知道吗?”老法医搬出程振来给沈聿成施压。 但沈聿成并不买账,只是轻描淡写地抬手看了眼时间,“这个大家就不用担心了,我事后会亲自和督察长说明情况的。” “你!——”鉴定员们面面相觑。他们都心知今晚的鉴定结果可能存在问题,沈聿成这摆明就是要追责的态度。但看着眼前这些个不容置喙的机搜队员,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说个“不”字。 两边默不作声对峙了片刻,终于,老法医黑着脸提起装仪器的箱子,一言不发跟在机搜队员的身后上了车。其他几个年轻些的鉴定员见状,也只好跟着一起走了。 人潮散去后,别墅的客厅又恢复了宁静。 贺闲星可算找到时机发泄肚子里的窝火,“喂!你们一个两个实在太可恶了!明明就有强制鉴定令,竟然还要搞今晚这出!” 江叙无奈苦笑:“抱歉,没有事先通知督察你。” “哈!现在知道道歉啦?组员之间的信任又在哪里呢?”贺闲星摆出督察的架子,气呼呼指着江叙的鼻子骂道,“真是的,早知道有这张王牌,周乐轩就是尾巴翘上天,也得乖乖跟我们回去啊,还用得着搭上我那么多的违章费嘛!” “抱歉抱歉,鉴定令是今天下午才从公诉院那边拿到的,”江叙解释说,“因为无法预估他们那边的配合速度,所以这根本就不是王牌,只能拿来当做最后的底牌。” “哦——所以你说的很重要的事,原来就是这个啊,”贺闲星挑挑眉,“我说怎么连桐——” 江叙赶紧剜了他一眼,引来沈聿成狐疑的目光。 贺闲星见好就收,马上换了副忿忿不平的神情:“我啊,是想说,你们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算用这张鉴定令来抓内鬼吧?” 江叙没有否认,“是有这个打算。” “过分,太过分了!”贺闲星双手环胸,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知不知道我看到亲权概率为零的时候差点都要吓死了——要不是见你们一个比一个淡定,我真的立刻就要举手认错了好不好!” 江叙笑道:“贺督察还是太小瞧自己了。” 沈聿成打断两人,“今晚的鉴定员,明面上都是督察长程振的人。” 贺闲星皱起眉头,“组长你该不会也在怀疑我吧?”毕竟他也是程振举荐过来的。 “非要说的话,确实怀疑过。” 贺闲星连忙跳到江叙身后,“哇啊,江叙你快看啊——”他可怜巴巴把脸枕在江叙肩头,“组长的脸好可怕。” “别闹了。”江叙见怪不怪地拍了拍贺闲星的脸,贺闲星脸上在山间被藤蔓划了几条不算深的红痕,被拍得嗷嗷叫了两嗓子,赶紧站直了身子。 沈聿成淡淡扫了眼二人,继续道:“不过这些鉴定员背后的关系网还要再进一步调查,现在做出判断为时尚早。” “比起这个啊,”贺闲星摸摸自己的脸,“我更关心我们要怎么下山。” “再等等吧,车子很快就到了。”江叙答道。 山风吹动水晶灯的吊饰,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江叙仰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只觉得那灯影飘摇,宛如漆黑海面上倒映着的遥远月光,随着海浪一点点靠拢岸边,又一点点回归大海,靠近又消散、靠近又消散,如此循环,看不到终点。 今夜,也许只是一切的开始。 耳边贺闲星抱怨着“好冷”,他回过神,贺闲星已经理所当然抱住了他的胳膊放在怀里取暖。贺闲星的头发柔软且蓬松,微微打着卷,似有若无蹭在他的下巴上,像某种动物的毛发。 “晚上山顶是有些冷。”沈聿成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靠了过来,指尖试探性地勾了勾江叙的掌心,清清冷冷的脸上依然是目不斜视地望向别墅大门外的黑夜。 江叙长叹了口气,那只手便轻扣了上来。 眼前屋外的幽暗让江叙兴味索然,有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去往何方。只是今晚这漫长的冬夜,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第19章 请假 与黑夜相反,冬季的白昼总是十分短暂。 金灿灿的夕阳余晖洒在幼儿园的操场上,空气中飘荡着彩色的气球和食物的甜香。江叙站在操场边,目光追随着正在荡秋千的桐桐。 “桐桐今天特别开心呢。”是桐桐班级的老师。 “是啊,”江叙向老师点头示意,并说道,“他一直很期待今天的游园会来着。” 老师望向操场上玩闹的一大一小,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桐桐爸爸啊,我知道桐桐妈妈平时工作可能比较忙,不过还是不要缺席了孩子的成长才是呀。”老师语重心长,“孩子一转眼就长大了,过去的童年是回不去的,你看,像这样陪陪孩子,多好。” 操场上,身着女装的贺闲星站在桐桐身后,动作轻柔地推送秋千,他外面穿着粗线毛衣,里面是一袭浅色长裙,栗色的长发被夕阳勾勒得分外美丽。江叙笑了笑,“老师说得是。” 等到秋千慢慢停了下来,贺闲星拿出水壶,蹲下给桐桐喂水。桐桐小脸红通通,咕嘟几口喝急了,呛得直咳嗽。贺闲星赶紧给他顺气,桐桐却毫无预兆地“哇”一声哭起来。 江叙忙要上前,却被老师拉住。“没关系的,”老师解释说,“让孩子撒撒娇也没什么不好。” “撒娇?” “对啊,你看。” 江叙看过去,桐桐已经一头扎进了贺闲星怀里,红着眼睛把脸枕在了贺闲星的肩头。 “桐桐……很少哭闹。”江叙下意识说道。 老师笑着说:“桐桐爸爸,哭闹并不是坏事。因为知道被爱着,所以才能一点小事就立马哭起来呀。” 江叙眼帘低垂,良久才回了话:“原来是这样吗……” 桐桐是在那起绑架案之后,被查出来到的这个世界。那时他正饱受煎熬,再加上一直厌恶自己Omega的身份,所以得知怀孕后,第一反应和理智都告诉他应该趁早打掉。 事实上,他曾独自去过医院。可是当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时,他却退缩了。 绑架案里没有救下的孩子,也许以这种形式重新活了下来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再剥夺一次他人的生命吗? 这样自私地想着,江叙离开了医院。 桐桐从出生起就一直很乖,几乎不怎么哭,话也很少,从来不闹,以至于他都差点忘记了那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 「因为被爱着,所以才会哭闹。」 ——难道自己从来没有让桐桐感受到被爱吗?难道那起绑架案,不但摧毁了他的人生,还将他爱人的能力都榨取掉了吗? 这些年他拼尽力气去逃跑,去躲避,结果到头来还是无法忘记那一幕,无法忘记自己的愚蠢,自己的罪孽。一个有罪的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自然也不配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爸爸!”清亮的童音拉回了江叙的注意力,他微笑着摸了摸被贺闲星抱在怀里的桐桐,低声道:“爱哭鬼。” 桐桐被说得难为情了,边喊着“爸爸讨厌”,边把脸拱进贺闲星的颈窝。江叙无奈地摇头,看向贺闲星,“今天真是辛苦了,多谢你。” 贺闲星不以为意一笑,“哪有,我也玩得很开心啦。” 两人漫步在幼儿园长长的林荫道上。江叙开口:“你很擅长跟孩子玩。”道路两边满是游园会的小摊,老师们忙着收拾残局,间或跟两人友好地打招呼。 “可能因为我喜欢的东西也比较幼稚吧?”贺闲星又露出了晃眼的笑容,“孩子不知不觉间,说不定把我当成了同类。” 江叙低笑着,嘴里闲闲赞叹道:“这也是了不起的才能啊。” G城冬天不像北方,即便已经一月末,路上仍旧绿树成荫。碎金的夕阳穿透树荫,轻盈地落在行人的肩头,两人带着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往学校外面走。 桐桐玩了一天大概有些累了,趴在贺闲星肩膀上好半天没吱声,几人路过一个小摊,桐桐忽然伸手指过去,“妈妈——” 贺闲星闻言看过去,桐桐声音雀跃地:“想要那只熊熊!” 桐桐指的是一个小摊上挂着的玩偶,江叙停下脚步,问正在收摊的老板,“你好,这个怎么卖?” 老板从地上搬出收拾到一半的纸箱子,抬头一看,“哦,那个啊,那个是一等奖,不卖的。孩子要是喜欢,不如买张券来试试运气。” “怎么个试法呀,老板?”贺闲星语气兴奋。 老板拿出一柄彩色玩具□□,“十发子弹,打中那面墙上的八个气球,就是一等奖。怎么样,要不要玩一下?” 江叙伸手去拿□□,桐桐却嘟嘟囔囔喊着要妈妈玩。“你这孩子……”江叙拗不过,迟疑地望向贺闲星,“你可以吗?” 先前听贺闲星说起过不敢开枪的事,这种玩具枪不知道会不会也在范畴内。“要是觉得勉强就算了。” “没关系,”贺闲星从江叙手里拿过□□,把桐桐交到了江叙的怀里,“我也想试试。” 他向上提手腕,将准星与枪口和前方墙壁上挂着的气球对齐。指尖微微往下施力,却犹豫着没有立即按下。只是把假枪——贺闲星这样告诉自己。眼前挂满气球的墙壁忽然变得遥远起来,五彩斑斓的气球被晚风吹得上下起伏,他屏息凝神,感到一丝晕眩。 “手腕放平些。”江叙抱着桐桐走到贺闲星身后,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拂过贺闲星耳畔的假发,贺闲星觉得有些痒。 “看得越多,越容易失手。瞄准一个固定的目标就好了。” 贺闲星侧目看了看江叙,然后回眼再次望向气球墙。搭在塑料扳机上的手指下扣,手腕随着这一动作往下偏移了不到半寸。 “别动。”江叙腾出那只受伤的手,向前托住了贺闲星纤细的手腕。“稳一点。” 与此同时,子弹从枪口被发射出,“砰”地一声,对面墙壁上的气球应声爆裂。 气球里装的银色亮片在风中飞舞纷扬,像闪闪发亮的雪片一样。贺闲星转过头,江叙冲他微微一笑。 贺闲星指尖不自觉摩挲起被按下的扳机,胸腔内升起某种让人躁动不安的情绪,明明身处冬季,他却觉得身上发起热来。他抓住江叙正要收回的手,“不是还剩下七个吗?”贺闲星莞尔笑道,“要陪人家打完呀,老公。” 江叙哑然失笑,贺闲星总能无所顾忌地说出这种话来。他扶住那截的手腕,被连续打破的气球宛如烟花绽开,各色的亮片飘飘洒洒,四散在斑驳的暮霭中。 · 治安局五楼,沈聿成正低着头一页页翻看这几天对苏晚的审讯记录,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 周乐轩对张永锋的事知之甚少,在被带到拘留所24小时后就被保释出去了;至于苏晚,她手上有大批的灰产,目前来看,判刑只是迟早的事。但沈聿成的最终目的并不在此。苏晚背后很有可能牵扯重大,可她却始终对张永锋三缄其口,审讯迟迟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进展。 沈聿成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抬腕看了眼时间,起身下了楼。路过江叙所在的办公室,不由自主往里看了一眼,却见那座位上空空荡荡。 “沈组长来找叙哥啊?”坐在门边的治安官主动搭腔,“不过他今天请假了欸。” “请假?”沈聿成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了解的江叙几乎从不请假,“因为什么请假?” “这个就不知道了。” 沈聿成略作思索,随即追问了一句:“贺闲星督察呢?” “巧了么不是,贺督察也请假了。”那治安官低头玩着手机,“哈哈哈,怎么沈组长要找的人今天都请假了?” 抬头时,沈聿成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20章 引诱 江叙和贺闲星回到职工楼,正要道别,贺闲星突然一把拉住他,扭捏道:“江叙,我不会脱这条裙子。” 江叙皱起眉,“不是你自己穿上的吗?” “是呀,穿起来也很麻烦,脱下来就更不会了。”贺闲星眼底一派天真,亮得惊人,“要不……你来我家帮把手?” “行吧,我先把桐桐送回家。” 江叙才刚开门让桐桐进了家门,一转身,就被贺闲星拉去了自己屋。 贺闲星笑嘻嘻把屋门顺手关上,两手垂在身侧,松垮的毛衣开衫就顺着手臂滑到了地面,堆积在那纤瘦有力的脚踝边上。 “江叙……”他迈开长腿跨过毛衣,凑近江叙,带着点挑逗的意味,问,“我这样穿好看吗?” 江叙垂眼看了看贺闲星流畅的肩线,不动声色把人推开了些,“怎么问起这个。” “好不好看嘛!” “你不是着急要脱裙子吗?”江叙不接茬。 贺闲星噘噘嘴,“啊,真是不解风情!”他满脸扫兴地把两手往空中一抬,“哎,算了。脱吧脱吧!” 江叙便绕到贺闲星身侧,往下拉开裙子侧面的拉链,然后捏着裙角向上提。 可是这条裙子的领口开得小,褪到脖子那就彻底卡住了。他往上扯了扯,贺闲星被拽得乱叫:“哇啊——江叙!你要杀了我吗!” “……贺督察,你叫得太大声了。” 看着被长裙布料完全罩住的贺闲星,江叙心想早知就应该先把假发摘了的。但贺闲星那模样实在滑稽,他忍着笑意,手上重重一扯,不顾贺闲星的鬼叫,直接连裙子带假发从贺闲星的头顶拽了下来。 贺闲星得以重见天日,头发乱蓬蓬。“江叙,你就实话实说,”他捂着脖子,“是不是对我积怨已久?” “别说出这么让人难过的话。”江叙抖了抖长裙,才发现地上有颗崩掉的扣子,原来刚刚裙子后领的暗扣没有解开。 他捡起地上那团假发,贺闲星哼哼唧唧趴过来,“你说嘛,我又不记仇。” “说什么?”江叙被贺闲星的头发蹭得有点痒,他低头看向浑身上下只穿了条男士内 / 裤的贺闲星,很难想象手中这条温柔长裙下面竟然是这幅光景。 贺闲星闷声轻笑,纤长的手指向下,勾住江叙腰间的皮带。 江叙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别闹,我还要回去给桐桐做晚饭。” “那我也没有吃呢——”贺闲星晃了晃江叙的胳膊,江叙把他推开。他哼了一声,松开手,从沙发上捡起早晨脱下的牛仔裤套上,低头拉着拉链。 “嗳,江叙。” “嗯?”江叙把毛躁的假发捋顺,贺闲星勾勾手指,他倾身附耳过去。 “我买了新套 / 子,”贺闲星非常有技巧地只眨了一边眼睛,“草莓味的,怎么样,你喜欢吗?” 江叙挑眉反问:“要是不喜欢呢?” “哼,才不会不喜欢。”贺闲星从后面搂住江叙的腰,手掌从衬衫底下伸进去,火热的掌心贴在那纹理清晰的腹 / J1上,缓缓摩 / 挲游 / 走。 “唔……”江叙闷哼了一声,腰 / 际被揉搓得有些发烫。 他往回去看贺闲星,昏暗的光线下,贺闲星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眼睫又长又密,在白净的脸上投下影影绰绰的痕迹。 “喂……停一下。”他拉开贺闲星的一只手,贺闲星顺势扣住他的掌心。 “今天我好辛苦的。”贺闲星开口,两人分开了些距离。 “你不是才说过自己也玩得很开心吗?”江叙拆穿了他。 “怎么能把我的客套话当真!” “那你要我怎么报答你?”江叙想往回抽出手,但贺闲星却紧紧抓着不放。 “亲我一下。”贺闲星仰起脸,眼瞳在昏黄的灯光亮晶晶的,“你就当做是今天的工钱啦——” 他跟江叙说话时习惯性拉长尾音,江叙便飞快在那上扬的唇角碰了碰。 贺闲星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时江叙已经走到了门边,他赶忙出声喊道:“喂!你偷袭,不算数!” 可是屋门已经被砰的一声关上。 贺闲星摸摸自己的嘴角,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做完这些又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不由得懊恼地抓抓乱作一团的头发,往后倒进沙发里。 · 第二天临近下班,江叙上五楼提交资料,却发现沈聿成不在办公室里。他将一沓资料放在桌上,看了眼时间,决定先拐去托管班把桐桐接回家再说。 走到托管班,里面负责照顾孩子的老师却说孩子已经被接走了。 江叙吓了一跳,忙问:“是什么样的人接走的?” 那老师看江叙的表情,也知道不对劲,连连答道:“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高个子男人,蓝眼睛,穿着西装。” “蓝眼睛……” “对、对,蓝眼睛!江先生,我不是随便把孩子交给他的……他说他是孩子的爸爸嘛,我是有怀疑的,可是桐桐跟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而且……我看着他不像是坏人……江先生,这该怎么是好啊……孩子在我们这——” “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江叙心烦意乱打断喋喋不休的老师,垂眼看这个年轻老师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便没再去责怪她,只说:“老师,接走桐桐的确实是我的朋友,你不用太担心。但下次,我要是没有提前跟托管班打招呼的话,不管是谁,都不要让桐桐跟对方走,知道了吗?” “唉、唉,幸好幸好!我知道了的,江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江叙沉着脸出了托管班,立刻拦了辆出租车。 局里给沈聿成这种级别的干事分配的公寓他大概知道在哪里,只是沈聿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桐桐呢……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软件,指尖滑动好友列表。 他们工作往来也会用通讯软件,沈聿成的名字并不在很下面,随便下滑了一会就能轻易找到。江叙点开对话框,快速输入了一串文字,想了想又全都删了。 “狗东西……”他低声骂了一句。 还没有按灭屏幕,沈聿成那边的状态栏显示出「正在输入」的提示,随后一串门牌号就发了过来。 江叙忍住拨语音去骂人的冲动,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座位上。 的士很快抵达目的地,江叙按照沈聿成给的门牌找过去。这是G城地段最好的住宅区,小区基本都是大平层公寓,每层只有一户人家。 江叙站在门前,看着门框边的电子门铃,伸手过去,半空中又改了主意,直接拍到了金属大门上。他压着怒火,“砰砰砰”拍了几下。 里面很快有了动静,大门打开,沈聿成一身休闲的打扮,抱着桐桐站在门口。 桐桐看到江叙,胳膊往前够了够,软绵绵喊了句“爸爸”。 江叙到嘴边的骂声被生生憋了回去,他缓下神色,把桐桐抱了过来,“爸爸在这呢。” “爸爸,爸爸!”桐桐抱住江叙的脖子,兴冲冲说,“有一个新妈妈!是新妈妈!” 江叙无奈捏了把桐桐的脸颊,“桐桐,以后不要见到一个蓝眼睛的人就叫妈妈,知道吗?” 桐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沈聿成两手环在胸前,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他还叫了谁妈妈?” “你没必要知道吧。”江叙抱着孩子按下电梯。 “这是我的孩子。” “你少自作多情了!” “怎么叫我自作多情?”沈聿成上前抓住江叙的肩膀,“他跟我长得跟我几乎一模一样!” 江叙挣开他的手,“那又怎么样?我们离婚了,去公诉院,孩子被判给我的可能性远远大过你。” “江叙,在公诉院,我认识的人比你要多得多。” “怎么?墨守成规的沈聿成特派官要知法犯法,滥用职权么?” “……你态度太恶劣了。” 江叙踏进电梯间,“在你一声不吭把桐桐带走的时候,就应该要预想到我的态度。” “他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沈聿成跟了上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江叙抱紧桐桐,绷紧的下颌微微颤抖,“不,”他深吸了口气,“桐桐是我的全部。” “江叙,”沈聿成伸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我们好好谈谈吧,别在孩子面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引诱 第21章 你是不是羊尾 客厅地板上乱七八糟散着许多没有来得及收的玩具,江叙把桐桐放下来,陪他玩了一会。 沈聿成站在书房边,“过来吧。”江叙走进去,沈聿成就把推拉门关上了。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是线香燃烧过后残留的味道。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不经同意就擅自把桐桐接过来。”沈聿成先开口,“但我如果不这么做,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 “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江叙的反应很冷淡。 “比如,你其实是Omega?” 稀薄的阳光透过纱质的窗帘照在沈聿成脸上,这也许是今天最后一缕夕阳,黄澄澄,光灿灿,衬得沈聿成那双眼睛愈发蓝。“昨天我下班路过你的公寓,看到了你跟贺闲星带着孩子回来。” 江叙看了沈聿成一眼,这是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因为沈聿成下班根本不会经过自己那边的职工楼。 “为什么要骗我你是Beta?”沈聿成问。 江叙靠在书桌旁,“我没有刻意只骗你。”沈聿成垂着眼不说话,江叙自嘲一样说:“不过如果一开始就向你坦白我是Omega,大概也发展不到今天这一步,也许能省掉不少事。” 沈聿成把脸转过来,“面对既成事实,没必要再去讨论另一种可能。” 暮色四合,微光勾勒出他轮廓的边缘,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眸光轻晃。 “呵呵,说得好听,”江叙唇边衔着一缕讥讽的笑,“你不是最讨厌Omega了吗?” 他伸手抓住沈聿成松垮的衣领,把对方拉至自己面前,略带挑衅意味道说道:“还是说,几年没见,你连取向也变了?” “不,我……”沈聿成停下了言语。 空气中浮起某种滚烫而浓郁的气息,像是雨季熟透的浆果,带着微苦的余韵。 沈聿成胃中一阵绞痛,他抿了抿唇,本能地想推开江叙,但掌心只是克制地停在那平整的肩头,没有继续发力。 “你并不了解我,沈聿成。”江叙收敛起自身的信息素,松开手,“我们都不是彼此的最佳选择。” 沈聿成攥住江叙。 “放开我吧。” “你是错的,江叙。” 江叙疑惑地低垂眼帘,沈聿成的手已经伸了过来。那指尖扣在他的后颈处,不由分说地将他往下按去。江叙被强制压进沈聿成的怀中,不禁挣扎着骂道:“你松手!”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最佳选择。” 沈聿成指尖用力,修剪得当的指甲刺破了那片腺体之上的皮肤,浓郁到令他窒息的甜.腻香气快速在空气里充盈,沈聿成感到一股难言的失序感在窜动。 他收拢五指,在江叙麦色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血痕,而后攥住那绷紧的下颌,倾身吻上了那两片微张的薄唇。 不同于上回,这次的亲吻没有烟草的杂质。沈聿成清冷的香水味道一点点把江叙包围。 “你对我还存有Y.望,”沈聿成在江叙耳边轻声问,“不是吗?” 江叙气息不稳地看过去,“现在说梦话是不是还太早了点?” “如果在梦里你才肯承认的话。”沈聿成拇指摩.挲着江叙的后颈,又一次与之接吻。 激烈的深.吻让江叙忍不住意.乱.情.迷。 沈聿成说得没错,他对他还有Y.望。 可是Y.望算爱吗? 他收紧双臂搂在沈聿成的脖子上,晗.住.了那熟悉又陌生的柔.软.蛇.尖。“Y.望总有冷却的那一天……”他用颤抖的声音在亲吻的间隙中说道。 “爱情不也一样吗?”沈聿成停下了亲吻的动作,他将带着血腥味的拇指揉进江叙的嘴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就像你现在拿我讨厌Omega来呛我,我不否认这是事实。但我们是夫妻,至少到现在为止,法律层面上,依然是。我们有义务去接纳彼此,我会履行我的义务,去改变我讨厌Omega的事实。” 沈聿成冰凉的手指按在江叙的蛇.面,“江叙,”他声音徐缓,与他此刻所做的事毫不相干,“我们虽然分开了五年,但法律上仍旧是伴侣。你跟贺闲星纠缠不清,这是出轨,你知道吗?” 江叙喉间发出嘲弄的笑,“你太自以为是了,沈聿成……”言语被觉.弄.得含糊不清,沈聿成却不顾江叙的推搡,向上曲起手指,江叙几声干呕,视线被涌起的水雾模糊。 “比起自以为是,我认为我的耐心才是最值得称赞的。” 沈聿成手指染上了一片水光,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他看向大口喘息的江叙,看向那深深蹙起的浓眉,看向那被折磨 / 得通红的薄 / 唇 / 内,若隐若现的舌 / 头。 江叙却别过头,一手搭在眼前,不去看沈聿成的脸。 沈聿成低头吻在他的手心,呼吸侵扰得所过之处又热又痒。江叙移开手,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在家也要喷香水吗?” 沈聿成两手托住他,把他抱到了书桌上。“你来之前,我才喷的。” “哈……这算勾 / 引吗,沈聿成?” “合你心意的话,肯定算。” 对话间,沈聿成的手已经按 / 在了前方。江叙眼睛半开半合,书房里已经有些暗了,但那只手白得引人侧目。 “你要做吗?”江叙问。 “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沈聿成动了动掌心。 “要做就少说点废话。” 沈聿成不置可否地低头,头顶江叙地喘息声急促起来,沈聿成细细碾磨齿尖。 “别磨蹭了……”江叙两腿曲起,踩在桌沿边,他低声催促,“桐桐还没吃晚饭。” “你很急?”沈聿成一边拽下那块布料,一边又低头去亲那潮湿的眼角。 “你不想做就算了……” “我没有不想做。”沈聿成手伸过去。 江叙难 / 耐地喘着粗气。大概是情难自禁,他的信息素又控制不住飘散在了空中。 沈聿成蹙起眉,轻轻咬了咬着江叙的侧颈,皮肤上出了汗,微微发咸,与后侧腺体处不断冒出的甜腻气味大相径庭。 “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水?”他亲了亲江叙的耳朵,“江叙,你都这样了,凭什么要跟我离婚?”他说着,余光瞥见垫在江叙身下的文件纸,便腾出一只手抽走。 正要检查上面是否沾了东西,又见桌上人那张英俊的脸上神色迷离,一时竟舍不得分神,随手就将文件丢到了地上。 “快点……”江叙朝前低喊。 可沈聿成仍无视他的索求,江叙顿时心里涌上一股火来,一腿踢在沈聿成肩头,骂声夹着喘/息声:“沈聿成!……你是不是阳/尾了!” 沈聿成哑然失笑,“看起来应该还没有。” …… 我没招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你是不是羊尾 第22章 以后我们也是邻居了 结束后,江叙累得几近虚脱,意识涣散地躺在书桌上,由着沈聿成替他擦身体穿衣服,等到整个人被打横抱起,他已经神思恍惚了。 沈聿成拉开推拉门,就看见桐桐拖着个玩偶站在门边,“怎么了?” 桐桐泪眼汪汪抓住沈聿成的裤腿,“妈妈……”他想到了江叙的话,吸了吸鼻子改口又叫了声“叔叔”,然后仰头望向靠在沈聿成怀里昏睡过去的江叙,“刚刚爸爸在哭吗?” 沈聿成放柔了表情,回答说:“爸爸没有在哭,爸爸睡着了。对了,你饿不饿?” 桐桐摇摇头,沈聿成难得温柔地笑了笑,“我带爸爸去洗个澡。还有,以后记得要叫我妈妈,不能再叫叔叔了,知道吗?” “可是爸爸说你不是妈妈……” “那是因为爸爸在生妈妈的气,生气的人,说话不能算数。” 桐桐很困惑,大人的事太复杂了,但他还是乖乖点头。 沈聿成把江叙抱进浴室,放好水,这时江叙已经醒了。温热的水流包裹住他的身体,体内的燥热仍未褪去。他晃了晃神,高高大大的身体顺着浴缸壁滑了下去。沈聿成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提溜起来,手一松,人就又滑进了水里。 “江叙,还没醒吗?”沈聿成再次把人捞出来。 “头疼。”江叙抬头看过去,他脸上浸了水,脸边的碎发黏糊糊贴在脸颊上,平时很端正沉稳的一张脸看起来就不那么疏离了。 沈聿成低头去吻江叙湿哒哒的脸,“今晚就在这睡吧?”说话时,他额头贴上江叙的额头,“你身上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 江叙皱着眉摇头。他热得厉害,但他清楚那不是病理性的热。太过激烈的X爱让他体内的信息素此刻十分紊乱,他有些难以抑制住那股乱撞的浪潮。 如果不赶紧吃抑制剂的话,明天搞不好连班也没法去上了。 “等下送我回去吧。”江叙轻声喘气。 “嗯。”沈聿成没再说什么,沉默着替江叙清理干净了体内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江叙缩在后座的阴影里。桐桐在旁边一会一句爸爸,一会一声妈妈,看起来很兴奋,仿佛待会不是要回那个狭窄的职工公寓,而是与父母同去郊游。 江叙身上忽冷忽热,没有力气去纠正孩子,就随着桐桐跟沈聿成一问一答。 霓虹闪烁着,照亮了驾驶座上沈聿成的眉眼。恍恍惚惚间,江叙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夜灯下沈聿成翻阅法考资料时的侧脸。 车子开到了职工楼下,江叙抱起睡着的桐桐,冲沈聿成颔首致谢后下了车。 沈聿成倚靠在车门边,看着江叙消失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后,然后那老旧楼道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最终停在了并不算高的三楼。夜风吹在他身上,他裹紧身上的风衣,收回目光,驱车离去。 302的阳台,贺闲星趴在漆黑的栏杆前,车尾灯的余光渐渐从他脸上淡去,他意兴阑珊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火苗忽隐忽现,他的脸忽暗忽明。 江叙回家把孩子放到床上,才回自己的卧室翻出抑制剂吞服了几颗。 药丸灼烧着肺腑,他按住小腹,撑着身体回到床上。剧痛丝丝缕缕渗透骨髓,江叙闭上双眼,缓慢而深重地喘息。 躁动不安的信息素在药剂的作用下一点点被抚平,江叙紧紧攥住被单一角,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突突跳动。他维持着蜷缩的姿势,祈祷稀薄的睡意尽快来临。 第二天一大早,江叙就被楼上的电钻声吵醒。 身体还残留着疲倦与困顿,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虽然仍有些发烫,但已经比昨晚好了很多。洗漱过后,江叙又用吃了几颗抑制剂,药瓶见了底,只剩下一颗在玻璃瓶里咕噜噜转,他干脆把那颗也吃了。 送桐桐去幼儿园时,出门正好遇上几个搬着家具的装修师傅。那些家具看起来价值不菲,出现在这种老旧小区显得有些违和。 想到早上的电钻声听着是从正上方的401传来的,江叙开口问:“师傅,你们这些家具是送去401的吗?” 那工人连连点头,见江叙又要说话,以为是要指摘他们大清早扰民,赶紧表明他们已经取得了物业的许可。江叙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 苏晚在拘留所迟迟给不出有用的信息,江叙今天没有外勤任务,于是在办公室登入治安系统,下载了些权限内的卷宗,多是些有关五年前绑架案的。 那起案子他后来因为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没有继续跟进,回到G城后又一心逃避,不去看相关消息,甚至连最后是如何收尾的都知之甚少。 江叙一手撑在下颌浏览卷宗资料,他的权限不够,能掌握到的大多是些新闻媒体上刊登过的内容。 「富商顾俊衍并未放弃寻找《雨雾中的忒弥斯》,扬言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追回名画。」 「失踪名画目前的市场估价已超2.4亿美金。」 「总局现已对唯一在逃犯发起A级通缉。」 「火并中不幸丧生的11岁少年,尚无亲属前来认领。」 江叙关掉了纷杂的页面,向后靠在椅背上。办公室里,同事们都已经下了班,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时钟还在转动如常。他用发僵的手擦了擦额前的虚汗。 从下定决心回G城混吃等死时起,江叙就已经做好了永远逃避下去的打算。只是时间久了,心底不免会响起另一个声音: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一旦冒出那种念头,平淡的日子就成了煎熬。沈聿成的出现,给了他重面过去的契机和理由。 跨过去吧。 跨过去吧…… 就像跨过雨后的积水,就像跨过横亘在G城和S市之间的海湾。 体内的热潮随着动摇的心绪一并袭来,江叙伸手去拿桌面的茶杯,茶水早已凉透,可喝进肚子却无法缓解那份沸热。 这种焦躁感——江叙猛然意识到,难不成是发.Q热? 可怎么会…… 他平时都会定时定量服用抑制剂,除了上次沈聿成的接风宴上因为沾了酒精而导致发.Q,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发.Q期了,难道是昨天的X.爱所致?正想着,头顶忽然一黑,抬眼就见沈聿成站在旁边。 江叙一愣,立即问:“苏晚那边开口了?” “没有。”沈聿成习惯性轻抿着唇。 “那怎么……” “……” 江叙坐直上身,等待沈聿成开口,谁知等来的却是沈聿成的掌心。 突如其来带着凉意的手,贴在江叙额头,江叙不自禁眯起眼睛。沈聿成指端掠过他发热的眼尾,“身上还有点烫,昨天回去没有吃药吗?” “吃了。”抑制剂怎么不算是药呢。 “要下班了?” “正打算去接桐桐。” “我送你吧,刚好顺路。”沈聿成骨节分明的手扬了扬,江叙看到那手中握着串车钥匙,刚要回话,办公室外传来爽朗且清越的声音:“沈组长,也带我一个吧!” 江叙转过头,贺闲星阳光明媚地笑:“反正刚好顺路,组长你就大发善心,让我蹭蹭车嘛。” 沈聿成瞥向贺闲星,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利刃,那么贺闲星现在应该已经倒地昏迷了。 可惜事与愿违。 沈聿成冷哼一声:“贺督察,你的人生应该相当顺利吧。” 贺闲星神气十足答道:“截至目前的26年,当然还是出现过不少危机的。” “怎么会呢,”沈聿成比贺闲星要高上一些,面对面说话时,可以顺理成章抬起下巴垂眼看人,他不屑道,“就算遇到有人要对你使用尖刀,你的厚脸皮应该也能救你于水火吧。” “沈组长不愧是肃政总署的人,完全没有我们治安系统保护民众生命财产安全的使命感呀,竟然可以毫无顾忌说出「用刀伤人」的论调,太寒咱们老百姓的心了。” “说到口出狂言,贺督察才是治安局的佼佼者。” 贺闲星正要反唇相讥,江叙按住额头,“别吵了。” 眼前两人的对话让他头昏脑涨,“你们两一起走吧,我自己去接桐桐就好。” 沈聿成&贺闲星:“……” 最后还是三人一起把桐桐接回了职工楼。 江叙看沈聿成神态自若地拿出门禁卡,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沈聿成,你该不会……” “没错,”沈聿成冷静地看了眼江叙,“我搬到了401,以后,我们也是邻居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以后我们也是邻居了 第23章 两个妈妈 沈聿成邀请江叙和桐桐上四楼参观他的新住处,贺闲星也理直气壮跟了上来,嘴里念叨着不着边际的冷笑话:“我们局是要破产了吗?” “你的报销还没有下来吗?”江叙接过话茬。 “一想到特派官竟然也需要住这种地方体验民间疾苦,我就觉得我的报销款遥遥无期嘛。” “妈妈,什么是民间疾苦?”桐桐有样学样,问起这个对他来说还很生僻的词。 “就是一个人住在黑漆漆的小房子里呀。” 江叙无奈:“贺督察,不要给孩子做这些奇怪的科普。” 沈聿成冷哼了一声,掏出钥匙开门。这座小区的防盗门是统一安装的,历经风雨,上面早就布满锈痕,和沈聿成腕间锃亮的表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屋门被推开,沈聿成打开灯,登时整间屋子灯火通明。只见里面不论是地毯墙纸,还是电器家具,全都已经焕然一新,就连空气都仿佛被彻底更换过一样,与楼道沉闷的气息截然相反,带着清新自然的香味。 “哎呀,桐桐,妈妈说错了,”贺闲星更正道,“这哪里是什么民间疾苦,根本就是骄奢淫逸,罪大恶极嘛!” 桐桐兴奋地从江叙怀里跳下,两下蹬掉鞋子,脚丫踩在地上铺陈的米色长绒地毯上,“妈妈!”脆生生的童音让沈聿成和贺闲星同时望了过去,桐桐在地毯上蹦了蹦,“和家里不一样,妈妈是魔法师!” 沈聿成蹲下身,桐桐扑进他怀里,“桐桐要是喜欢,以后每天都可以来妈妈这。” “我要来!”桐桐有些腼腆地鼓起腮帮子,穿着毛绒袜子的小脚丫在地毯上划拉了几下,满怀期待问江叙:“爸爸,我可以吗?” 沈聿成也望向江叙。 同时被两双蓝眼睛盯着的杀伤力有些强,江叙点点头,“当然可以。” 一边贺闲星闷闷不乐嘀咕:“真是个没良心的兔崽子,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沈聿成抱起桐桐,“要不要今晚就住这?” 桐桐开心地点头,伸出手指向江叙,“爸爸!”然后又挪向贺闲星,“还有妈妈!”他丝毫没有发现在场的妈妈似乎有点多,小脸扑在沈聿成的怀里,忸忸怩怩征询意见:“一起住,好不好?” 沈聿成嘴角一抽,“桐桐,妈妈家里住不下这么多人。” 桐桐失望地皱了皱鼻子,江叙上前,“那这样,桐桐今晚想不想住在这?” “嗯……” 沈聿成又一次看向江叙,他大概以为江叙也会为了孩子留下,但江叙却只说:“今晚把桐桐放你这住一晚,行吗?” “那你呢?” “我今天有点累,可能没有时间照顾孩子。”这不是假话,持续两天的发.Q低热让他头脑发胀,江叙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吃几颗抑制剂,然后闷头好好睡上一觉。 “桐桐当然可以随时住在这里,”沈聿成微拧起眉,“只是我没有带过孩子,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桐桐很乖的,”说起桐桐,江叙的神色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他摸摸桐桐的头顶,“等下晚饭记得不要有生姜、芹菜和花生,他不爱吃那些;洗澡如果调皮,就放个动画片,他会乖乖自己洗的;要监督他刷牙;还有晚上睡觉空调温度要高一些,他怕冷,记得给他肚子盖严实,不然容易闹肚子。” 江叙想了想,“应该就这些了,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就好了,我如果没接,直接来楼下敲门。” 沈聿成认真答道:“我知道了。” 江叙又说:“我待会把桐桐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拿上来。” 但他还是不放心,再次嘱咐了沈聿成几句,才扭脸和桐桐告了别,跟贺闲星一起从401下去。 两人相伴无言,走到拐角处,贺闲星突然说:“你们关系看着蛮好的嘛。” “毕竟,他是桐桐真正的父亲。”江叙说。 “真的只是这样吗?” “这个问题没必要刨根问底吧。” “可我看沈组长手上,今天戴了婚戒呢。” 江叙愣在原地,他想起了下午在办公室时,沈聿成刻意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那会还觉得奇怪,但当时只想着下班晚了,要快点去接孩子,所以没放在心上。 难道那时候是在给他看手上的戒指吗? 可是都彼此毫无联系地分开了五年,五年,还不够结束一段并不牢靠的关系吗? 江叙心中纷乱如麻,连贺闲星说“我先回去了”都没有听见。漆黑的楼道里,他掏出钥匙,转动铁门生锈的锁芯。 回家将桐桐的一些日用品整理进袋子拿上了401,沈聿成系着围裙来开的门,江叙递过袋子,垂眼看到对方左手的无名指上果然戴着那圈素色的戒指。 他移开目光,叮嘱道:“记得别放……” “生姜芹菜花生,我记得的。”沈聿成说。 江叙转身离开了401。回到家中,想吃几颗抑制剂,却想起药瓶已经空了。他拿出手机在附近常去的药店又买了几瓶,然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等外卖。 屋里没开灯,他后仰着头靠在沙发背垫上,也许是处于发.Q期,他竟然觉得有些冷。他明明不怎么怕冷的。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起,江叙陡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想着大概是抑制剂送到了,他赶紧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贺闲星。 “贺督察?” 贺闲星戴着隔热手套的手举起热气腾腾的砂锅,“快让开,我要被烫死啦!” 江叙连忙让开位置,贺闲星一溜烟端着砂锅进了屋,江叙跟上前,“这是什么?” “祖传配方的砂锅粥。” “啊,真是……这也太麻烦你了。” “慰问病号嘛!”贺闲星把手套摘了,又搓了搓胳膊,“你这屋怎么这么冷,干嘛不开空调?你们G城人都这么耐冻吗?” “抱歉,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江叙拿起遥控把空调打开,又从厨房洗好两套碗筷拿到客厅。 贺闲星趴在桌面,揭开砂锅盖,“噔噔噔!”他给自己的砂锅粥配了个登场乐。温暖的白雾升腾而起,渐渐在空中消匿无踪,又好像全都融化在了贺闲星的眼底。 江叙没去看那双水光朦胧的浅色眼瞳,而是低头笑着说:“看着很好吃。” 贺闲星得意洋洋:“那当然,这可是祖传秘方,就算再没食欲的人也能喝起码三碗。”他一边说一边给江叙盛了一碗,江叙舀了一勺吹了吹,含进嘴里。 “好吃吧?” “完全就是特级厨师。” 贺闲星被哄得眉开眼笑,催着江叙赶紧趁热吃。 江叙要给贺闲星也盛一碗,但门铃又一次响起,贺闲星起身去开门。门外沈聿成牵着桐桐,看见开门的人,脸色不由得变了变,“你怎么又在这?” 贺闲星抬起一边眉毛,“来邻居家串门还要跟沈组长打报告吗?” “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沈聿成拿着保温盒走进屋。 江叙正在低头盛粥,桐桐闻到香味跑过去,江叙抱起他放在腿上,舀了勺放到桐桐嘴边,“小心烫。” 桐桐吧唧几下嘴,“好吃!” 贺闲星走过去明知故问:“桐桐喜不喜欢喝妈妈做的粥?” “喜欢!”桐桐立刻答道。 江叙笑了笑,又舀了一勺吹了吹递过去,桐桐还没来得及张嘴,沈聿成已经把手里的保温盒重重放到了桌上。 江叙抬头,沈聿成垂着眼,“光喝粥抵什么用,多吃点优质蛋白,感冒才能好得快些。” 他打开保温盒,里面是一叠刚蒸好的石斑鱼,底下还垫了火腿和豆腐。 江叙有点意外,“你怎么还研究起了做蒸鱼?” “我也没有那么讨厌吃鱼。”沈聿成面无表情,“快吃吧,凉了有腥气。” 贺闲星从一旁凑了上来,故作惊讶道:“哎呀,沈组长原来结婚了吗?”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沈聿成的左手,随后对江叙说:“沈组长厨艺这么好,沈太太一定超级幸福吧?” 沈聿成张了张嘴,贺闲星又补了一句:“有机会,沈组长可要把沈太太介绍给我和江叙认识认识。啊,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好羡慕啊,江叙你说是不是?” 江叙只想叹气,“都少说几句,坐下来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两个妈妈 第24章 你老公呢? 站着的两个都坐了下来。 江叙把桐桐抱到旁边的椅子上,起身去厨房给沈聿成拿了碗筷,几个人终于各怀心思地安静吃起了饭。 这时,门铃又响起来了。 “我去开门。”江叙赶在贺闲星起身之前去把门打开。本该是最早到的抑制剂总算送了上来,江叙松了口气。 “今晚这扇门还真是忙个不停。”贺闲星揶揄。 江叙提着袋子说:“我先回屋把药吃了,你们继续吃饭吧。” 他回到卧室,拆开一瓶抑制剂。这个本来一天只能吃一次,他昨天吃了两次,今早也已经吃过一次,但想到如果不加大剂量,可能无法阻止发.Q期的到来,于是还是倒了几颗药丸,放进嘴里吞了。 药丸顺着喉咙流向腹中,灼烧感也自喉咙一直延伸到小腹。眼前一阵发黑,江叙撑在床头,将药丢进抽屉,连着深吸了几口大气,确定看不出端倪后才往客厅走去。 可是刚迈开步子,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他踉跄了几步,很快眼前的光亮彻底消失了。 身体像陷入了深海中的涡流,意志不断旋转下坠,江叙感到四肢被挤压得宛如要从躯干剥离。疼痛难忍间,他胡乱抓紧双手,指甲嵌入掌心带来的轻微刺痛分摊了那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他还想用力,但紧握的手被人分开。 江叙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沈聿成的脸。他有些茫然,下意识张嘴问:“桐桐呢?” 喉咙深处还残留着吞食药物的灼痛。江叙支起上身,却被沈聿成按在床上,没有起来。 “贺闲星带他在浴室洗澡。”沈聿成手贴在江叙额头,“躺着吧,别逞强了。” 江叙呼吸粗重地半合着双眼,点点头。抑制剂已经生效了,他虽然感觉燥热,但信息素却出奇地稳定。 Omega在发.Q期如果没有Alpha的纾解,周期的持续时间会变得格外长,同时也会非常难捱。 其实江叙并不讨厌性/爱,他在床上向来坦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被信息素支配到失控的感觉。一个酒精依恋症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像这种生理性的周期,当然是能避则避。 “很难受吗?”沈聿成拇指来回轻轻抚过江叙的前额。 江叙摇头,问:“几点了?” “十点二十。”沈聿成抬腕看表,说:“明天我帮你请假,你在家休息。桐桐由我送去幼儿园就好了,听到了吗?” 江叙很想问你知道幼儿园在哪吗,但想到对方昨天连托管班都摸过去了,便没作声,只说:“你不该麻烦贺闲星给桐桐洗澡的。” “那你是想让他来照顾你?” “曲解我的话很有意思吗?” “……桐桐很喜欢贺闲星,”沈聿成语气里带着丝阴郁,“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也许,你该多给我一点机会,哪怕是为了孩子。” 江叙扭过脸,沈聿成的指端就顺势滑到了他的眼角,江叙不得不眨眨眼。 沈聿成低下头,手指像弹钢琴一样,轻轻触在江叙的眼角和眉梢。江叙的眉眼线条直且锐利,他突然想到在警大时,那会的江叙虽然低调,但眼底还是难掩锋芒。 一转眼过去那么多年,这双眼睛里的光好像也彻底熄灭了似的。 他确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了解江叙。 沈聿成看着江叙脸上泛起的病态潮红,除了在ZUO/爱时,他很少见到江叙这副模样。 “曲子弹完了吗,大钢琴家?”江叙被侵扰得索性闭上眼,沈聿成纤长五指的影子仍在他眼前掠过。 “这是一首很长的曲子。” 但沈聿成还是停下了弹奏的手,覆在江叙眼前,轻轻柔柔的动作,反而让人觉得痒痒的。 寂静的长夜,一瞬间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 沈聿成移开手,江叙抬眼向上看,目光却首先落在了那折射着亮光的戒指上。他还未来得及移开目光,沈聿成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沈聿成愣了一下,接起手机。电话那头不知是谁,但语速很快很激动,沈聿成一边听,一边扬眉。挂了电话,他蓝色的眼睛在夜里发亮一样,看向江叙:“江叙,我得去拘留所一趟。” 说着,他已经站起身,“苏晚有话点名只同我说,五年前的案子也许要有眉目了。”沈聿成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起风衣在手上,准备推门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去看江叙的反应。 “你去吧。”江叙神色如常,像是早就知道了沈聿成的决定。 沈聿成冲江叙颔首示意,接着,没有丝毫迟疑地转身开门离去。 客厅暖黄色的光随着开门和关门的动作,短暂地照亮了卧室。江叙喘了喘气,方才因为谈话而被遗忘的疼痛再次袭来。 灼热的痛感烙进骨头深处,江叙蜷缩起身体,抱紧双臂。汗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淌到了鬓边,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往下蜿蜒。江叙努力不发出声响,但那无边的痛苦像浪潮般拍在身上。 上一次生理性的发.Q期原来这么难受吗? 江叙抬手去够床头抽屉里的抑制剂,冰冷的玻璃瓶握在手上,他掌心一颤,瓶子滚落到了地面。江叙只好撑起身子下床去捡,瓶子骨碌碌滚到门边,门在这时又开了。 贺闲星捡起地上的玻璃药瓶,“这是什么药?” “给我……”江叙伸长手去拿。 贺闲星扬手躲过,借着客厅的光线,他看清了药瓶上的标签纸,然后望向脸上青红不定的江叙,惊讶道:“江叙,你这是发.Q热吧?” 江叙夺走药瓶,哆嗦着手半天没有转开瓶盖,“是又怎么样……” “别再吃了。” 贺闲星抓住江叙的手腕,把药瓶抢去。江叙浑身已经汗得透湿,胸膛剧烈起伏。“你这样太不正常了!发.Q期连信息素都没有,这两天到底吃了多少这玩意!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没事,你——”江叙被贺闲星抱起,“喂、你干什么!唔——” 贺闲星沉默着把人扔到床上,从上往下看被摔得半天喘不上气来的江叙。“放心吧,至少不会干 / 你。” “什么啊……” 贺闲星欺身而上,压住江叙,“喂,你老公呢?就这么留下你走了?” “你在说什么,”江叙伸手推搡,“先下去!” “我才不要。” “贺闲星!” 空气中浮起淡淡的甜香,像刚刚融化的可可。“江叙,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是贺闲星信息素的味道。敛去了Alpha的侵略性,带着明显能安抚Omega的气息。 江叙本能地张嘴喘息,汲取着那能令他冷静下来的气味,“贺闲星……”他宛如自言自语,体内的焦躁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贺闲星连带着被褥一起,顺势从后把江叙搂进了怀里。 “放着我这么好用的Alpha不闻不问,你也太暴殄天物了。”他低下头,鼻尖蹭在江叙后颈的腺体处。 江叙僵硬的背脊撤下了力气,颓然跟随本能靠在了贺闲星的胸膛。 “发 / 情期就该有发 / 情期的样子。”贺闲星亲了亲江叙**的脖子,怀里的人微微痉挛了两下。“Omega和Alpha相互渴求,这是天性和本能。” “可如果被天性牵着鼻子走,那人不就是动物了吗?”江叙很累似地。 贺闲星把手轻抚在江叙起伏的胸口,“克服天性和本能虽然很了不起,但遵循的人才是大多数吧?又不是叛逆期,随波逐流不见得多丢脸,你说对吗,江叙?” 江叙声音沙哑地苦笑,“督察你……意外地很会讲道理啊。”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贺闲星低声还继续说着些什么,江叙混混沌沌没有听清。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就觉得睡意铺天盖地了。燥热还未得以完全散去,但深入骨髓的痛感却在alpha信息素的作用下消退了许多,变得不足挂齿起来。 在即将陷入昏睡之前,江叙喊了一声贺闲星的名字。后脖颈被什么轻轻扫过,也许是贺闲星睁眼时,睫毛擦过了他的皮肤。 “你乖乖睡觉。”贺闲星说。 “……好。” “我可做不到趁人之危。” “哈哈……真是了不起的发言。” 贺闲星也跟着闷声在笑。 江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今晚……谢谢你。” 然后他的身体被再度圈紧。黑暗涌了上来,而那股甜甜的可可香气,就这样整夜地萦绕在他的梦境之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你老公呢? 第25章 绑架 屋外鸟雀啁啾,江叙从沉睡中惊醒。窗帘被风轻轻吹动,亮堂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内。他摸到床头柜上的台灯开关,打开台灯,桌上贴着张便签纸。 “今天接送桐桐的任务就交给我吧:-D ——贺闲星留” 拇指拂过纸上清逸的字迹,江叙将纸张对折,想了想还是团成纸球,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点开手机,显示时间是上午10.43分。 已经很久没有一觉睡到这个点数了。 江叙摇了摇胀痛的头,打开通讯软件,上面和沈聿成的对话还停留在前天。他提起被子,把头牢牢蒙住,很快又昏昏默默睡过去了。 · 傍晚时分,贺闲星关了电脑起身,同事见他下班这么积极,打趣问:“贺督察,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啊,最近怎么都跑这么早?” “胡说八道!”贺闲星边往外走,边应道,“是哪个过分的家伙规定只给有对象的人早下班的?我现在就去把他抓回来,替天行道。”他做出个穷凶极恶的表情。 “这可不是胡说,你难道不知道,爱情是需要大量时间去经营的吗?所以人一旦谈了恋爱,每天就会迫不及待下班哦。根据我缜密的推理,你有90%的几率是谈恋爱了!” “喔——”贺闲星若有所思,“那剩下的10%呢?” “以贺督察的人品,剩下的10%,很有可能是看上了谁家的有夫之妇或者有妇之夫,毕竟撬墙角也需要花时间嘛!” “真是天衣无缝的推理啊,”贺闲星颇具挑衅地扬眉,“所以咱们的爱情专家竟然还至今单身吗?” “哇,贺闲星,”单身同事被戳到痛处,“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 “彼此彼此啦。”贺闲星露出并不让人讨厌的炫耀笑容,“我很忙的,没空跟你这种单身人士解释!” 他脚步轻快拉开办公室的门,没想到迎面撞上副督察长叶义朗一张严肃的脸。 上次沈聿成把叶义朗儿子叶西航所组织的车赛搅黄了,参赛车手的违规组装车全被扣留,强令整改,让不少车手叫苦不迭。 叶义朗当然为了儿子腆着脸找沈聿成说了几次情,可是谁知沈聿成不仅一点面子没卖,还又陆续查出当夜的鉴定员有不少都跟叶义朗私下往来亲密,虽然没点明说破,但也把叶义朗气得不轻。 贺闲星现在挂靠在沈聿成的特别行动组里,自然连带着一起被叶义朗记恨上了,最近没少给他穿小鞋。 “副督察长,你也下班啦?”贺闲星笑嘻嘻想蒙混过关。 叶义朗一瞪眼睛,“下什么班!”他拦在贺闲星身前,“贺督察没走的话,正好来帮个忙!” “啊?” “城西河有捞鱼的捞出两具尸体,现在缺人手。” “可是城西那边不是刑侦C组负责吗?” “C组有点经验的都外派去S市学习了,留下来的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见了泡浮囊的尸体吐得腿都软了。哎没时间说这些了,你赶紧跟我走一趟!办公室还有人没?” 叶义朗风风火火,又把办公室其他几个还没走成的人抓住充了C组的壮丁,看着不像是故意找茬。 贺闲星啧了一声,只好打电话给幼儿园那边说要晚点去接孩子。正说着,余光瞥见沈聿成风尘仆仆从电梯间出来。 想到叶义朗这案子一时半会自己估计脱不了身,贺闲星走到沈聿成跟前,“嗨,沈组长,江叙拜托我去接桐桐,但是我临时来了案子走不开,你待会有没有空去接一下?” “桐桐?”沈聿成在拘留所审了苏晚整整一宿,早就把昨晚承诺帮江叙接送桐桐的事抛到了脑后,现在听贺闲星说起,才恍惚记起来。 他看了眼手表,“行,我会去的。”至于苏晚交代的信息,核实工作晚点再开展也不急。 见沈聿成答应,贺闲星又接起电话,跟那边幼儿园老师表示等下会有其他人来接桐桐,还要再交代几句,叶义朗已经在反复催他赶紧下楼了,于是挂了电话就要往楼下跑。 “贺督察!” 贺闲星回过头,沈聿成问:“他后面烧退了吗?” 贺闲星眯起眼睛,回答说:“昨晚后来退了不少。”说着,又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勾起唇补充了一句:“不过啊,沈组长可以不用担心,那不是发烧哦。” 沈聿成一惊,“不是发烧,那是……” “哎,他昨晚又是哭又是喊的,求着让我不要走呢。” 沈聿成脸色煞白,贺闲星已经转头哼起小曲往楼下走了。他死死盯住贺闲星下楼梯的背影,双眉紧拧,终于还是没能克制住愤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大喊了一声:“贺闲星!” 有其他科室下班的同事好奇地探过头来,大概是想看看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特派官为什么突然大动肝火。 沈聿成握紧拳头,在众人的视线下,好一会才徒劳地松开。 · 连续的电话铃声把江叙吵醒,他动了动手指,长时间的昏睡让他四肢发僵。手机因为震动而摔在地上,他将其捡起,来电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 “喂?”江叙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正在江叙以为又是什么推销诈骗电话时,听筒传来“沙沙”的噪音。 「江警司。」 失真的男音伴随着摩擦噪音,透过手机响起。江叙双瞳骤缩,混沌的大脑一下清醒了过来。 「哦,对了,现在是不是应该叫江治安官?呵呵,几年没见,怎么越混越不如了?以前不是挺威风的嘛。」 江叙稳住心神,沉声问:“你是谁?” 「江警司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既然觉得我不该忘,又为什么要隐藏声音?”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声尖锐,没有回话,只能听到一阵窸窣,然后电话像是换了人来接。 「爸爸!——」 一瞬间,江叙感到死一样的晕眩,“桐桐!”他捂住嘴,心跳急剧加速。 「唔,爸……!」那边孩子的声音被迅速拉远,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挣扎的声音。 “你到底要干什么?!”江叙控制着情绪,“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管我做了什么,孩子都是无辜的,你别动他!” 「哈哈,真感人呐,江警司。」男人的声音即使在笑也依然冷酷,「我哥哥当年不也是无辜的吗?那时候,江警司可是口口声声说,只要我们投降,就会留我们一条生路的。可是最后,我所有的兄弟们,不全都被你们治安局的人当场射杀了吗?」 焦躁与不安上涌,江叙声音沙哑道:“……你是当年那个跑掉的绑匪?” 「终于想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是吗?我倒是找了江警司很久。」 “……如果你是来替你的兄弟们报仇,先把我的孩子放了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电话那头的男人狂笑不止,好半天才咂咂嘴停下来,「江警司,请你搞清楚,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他顿了顿,「东城近郊孚松路200号,那里有片烂尾楼,知道吧?五点十五,我跟你的宝贝儿子在那等你。」 “现在已经接近五点了!” 男人没有理会江叙的话,「记住,一个人来。敢叫一个你的治安局同事,我直接毙了你儿子。」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电话那头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然后就是孩子嚎啕的哭声,和男人刺耳的笑。 江叙扶住墙壁以维持平衡。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你不要吓他,他胆子很小,千万不要吓他,不要伤害他,他会害怕——” 手机里已经只剩下一片忙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绑架 第26章 亡命之徒 东城距离主城区很远,开发程度低,树木掩映下,路自然难走。出租车司机沿途都在抱怨不该接这单,可是江叙始终没有接腔,只一味催促师傅再开快点。 抵达目的地,江叙下了车,耳边出租车的引擎声还没远去,口袋里的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 他没有马上接电话,山风簌簌地吹,他的影子被西下的残阳拉得很长,在风中摇摇欲坠。 铃声乐此不疲响个不停,江叙按下通话键,电话里的男人随即恼火道:「搞什么!这么晚才接,不是早就到了吗?」 “你在哪里?”江叙问。 那男人听到江叙疲惫的声音又笑了,他似乎很享受现在的境况。「江警司别急嘛,要不然,咱们来做个游戏好了。」 “你想干什么?” 「你前面不是有几栋楼嘛,不如就猜猜你宝贝儿子被藏在哪好了。」 江叙抬起头,看向眼前数座尚未收尾的高楼,几栋楼的烂尾程度各不相同。 靠近出口处的大楼目测有20来层,外墙斑驳,还没有来得及粉刷;与之平行而立的那栋稍矮一些,但看起来完成度最高;而它的西南方,则是两栋尚未竣工的双子楼,楼顶还竖着不少钢筋,高高耸立着,在静谧的楼群中宛如张牙舞爪的野兽。不远处的东面,还有数栋高矮不一的废弃大楼,黑压压一片,令人目眩。 这里原先是用来做疗养酒店的,结果开发商因为内部腐/败问题,导致资金链断裂,工程彻底瘫痪,一停就是好几年。 「哎呀,警司好像很难办。」男人说,「那我给你个提示好了——那起案子,你们内部是叫做6·13绑架案吧?这些楼里,不是有一栋要完工了吗?」 江叙目光落向那栋稍矮一些的大楼,楼的外墙被人用红漆写了些字,虽然不甚清晰,但依稀可以辨认出“xxx-13栋”的字样。 「不准挂电话,五分钟,12楼的拐角,我有礼物要送给江警司。」 江叙抬手看了眼时间,并未犹豫地冲进了那栋废弃楼里。 彼时太阳临近落山,大楼内光线昏暗,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的残骸。江叙找到应急通道,一路沿着凹凸不平的楼梯往上跑。 从前在总局每月都有负重爬楼的体能测试,五分钟爬12楼对江叙来说并不难。可是他才刚经历完生理的发 / 情期,想到尚未完全恢复的体力也许会在正式与绑匪交锋前就耗费过多,江叙只得努力控制起呼吸的频率。 楼梯间每层开有一扇算不上大的窗,随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地平线,楼道内的光线愈发晦暗,墙角的监控器上,红色的电子光也逐渐醒目。那些监控全是新近装上的,每隔一楼就有一台。 手机里传来男人愉快的笑声。「江警司,你现在的表情还真是不错啊。」 江叙没有理睬男人的嘲讽,微微喘息着来到12楼。这里比其他楼层多出一小块平台,消防栓的隔间里放着个黑漆漆的物体,折射出不详的光。 「打开消防栓,里面有你喜欢的东西。」 尘土飞扬的玻璃隔窗被江叙拉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柄05式转轮手枪。“现在要去哪?”江叙抬头看向监控。 「上顶楼,我在那等你。」 “桐桐呢?我要听到他的声音。” 「江警司,我还是那句话,你认为你有资格要求我吗?」 “如果不能确定孩子的安全,我无法继续下一步。”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磨磨唧唧的,太阳都要下山了!你给我听好了,我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你短时间内是听不到那个臭小鬼的声音的!至于你信还是不信,我反正没损失,你不来,我就一枪崩了他,哈哈,就跟我哥五年前一枪崩了那个小鬼的脑袋一样。不过你宝贝儿子他睡着呢,被毙的时候至少不会感到害怕,你还得谢谢我。」 男人经过变声处理的笑声尖锐又诡异,在幽暗的楼道里阴森可怖。 江叙静默少顷,低声回道:“好。” 「快点吧,我没什么耐心了。」 江叙转过身向上。 「还是三分钟,在我耐心消失之前——」男人的话还没讲完,监控画面忽然全部熄灭了。「喂!怎么搞的!监控怎么回事?!」 「你现在给我去看看!」 江叙的呼吸因为急速奔跑而颤动,好一会他才答复说:“应该是停电或者跳闸了。” 「你在耍什么鬼把戏?!」 “废弃大楼的电路不稳不是很正常吗?” 「不稳?」男人略有怀疑,「啧,算了,你赶紧上来吧,没几层了。」 遥远天际的红霞挣扎着一点点熄灭,余晖即将尽数消散,一群鸣鸟扑棱棱飞向茫茫夜色。万籁寂静间,只剩下男人手机里江叙的沉重喘息和脚步。 男人看着天边的晚霞,计算江叙抵达天台的时间。 破旧的铁门被踢出闷响,男人拿起望远镜看向对面大楼,却发现对面的天台上一个人也没有。 “你在搞什么鬼?人呢?”男人暴躁地对着手机嚷了一句。 「在这里。」江叙的声音传来。 男人吓了一跳,诧异地回过头,原本应该出现在对面的江叙此刻脸色发红,大口喘着气,一手撑在铁门边。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男人不敢置信,“我明明让你去的是对面那栋楼!” “监控。”江叙声音里夹杂着些微的喘息,他的视线穿过黑夜,紧紧盯在地上那具小小的身体上。借着最后的微光,他能看见那身体因为呼吸而轻轻起伏着。 “什么?” “那栋楼的监控太多了。” “哈,”男人怪笑一声,从地上拽起昏睡的桐桐,看了眼对面那栋就要完工的矮楼天台,“监控多怎么了,我巴不得多看几遍江警司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奇怪,按照常理,有必要每层都安监控吗?”江叙目光随着桐桐被抱起的身体上移,望向男人。他举起手中的枪,瞄准男人的眉心。“比起想看我浑身发抖的样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你想透过监视器把控我的动向吧?需要这么高频率查看我的状态,我想,有没有可能,你根本就不在那栋楼里。” “就因为这个,你就敢冒险去其他大楼?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在这里?” “因为你说「太阳要下山了」。” “那又怎么样?我说的是事实。”男人把桐桐抱在胸前。 “你知道吗,”江叙慢慢朝男人走去,“G城在2月初的日落时间大概在傍晚的6点10分,我爬上12层的时间在5点40左右,这个时候太阳已经非常接近西方地平线了。冬天G城太阳会在西南方落下,而13栋西南方却有两座比它高的双子楼,低角度的太阳刚好就被双子楼挡住,所以从矮楼视角,太阳早就已经「下山」了;而你能说出「太阳要下山了」这样的话,只能证明,你的西南方视野更开阔。这座废弃的烂尾楼群里,最近的符合条件的,就只有你现在所在的这一栋。” “呵呵,江警司,”男人一手抓在桐桐柔软的后脖颈,“我劝你还是站在那比较好。” “你把孩子放了。”江叙双手持枪,继续向前。 男人却不以为意,“听说江警司的枪法很准。”他粗壮的手指用力收紧,昏睡中的桐桐涨红着脸咳嗽了几声,江叙咬紧牙关,停住了脚步。 男人满意地冷笑,“警司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哥临死前的那一枪,是怎么打爆那个小鬼的脑袋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亡命之徒 第27章 药物标记 江叙没吭声,只是握枪的手,手背青筋不住跳动。 “如果不是你们治安局出尔反尔,在我们交枪之后又开枪杀了我的兄弟们,那个小鬼现在恐怕还活蹦乱跳呢吧?” “闭嘴。” “那孩子死得挺惨的,不是吗?脑袋跟西瓜一样,嘣的一下,血和脑浆溅的到处都是,江警司想必终生难忘。” 男人看着江叙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不过啊,我哥跟江警司不一样,这辈子的枪法还从来没有那么准过。就是不知道警司有没有想过,他死之前,开枪想杀的人,到底是谁?” “张锐!你究竟要说什么?”江叙紧皱眉头。 被叫出名字的男人有些意外,随后反问了一句:“我要说什么?”他缓缓开口,“我要说,都是警司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不守承诺,让人开枪,我的兄弟们根本不会死;如果不是你假仁假义,只射穿了我哥的小腿,那个孩子也不可能会死。所以从头到尾,全部都是你的错——” “就是你杀了我的兄弟和那个孩子,你一个杀人凶手,不是应该血债血偿吗?凭什么可以窝在这个地方安逸活一辈子?” “够了!”江叙吼了一声。冷汗自他的额头滑至下颌,他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挑衅。 张锐嘿嘿笑道:“现在的场景,跟当年很像吧?既然江警司这么喜欢猜谜,不如再猜一猜,我身上,还有没有另一把枪呢?”他这么说着,放在身后的手传来一声“咔哒”的金属脆响,那是枪上膛的声音。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张锐用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桐桐的太阳穴上,“怎么样,要不要再帮你回忆一遍小孩被爆头的感觉?” “不!”江叙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锐的恶意,“我求你,不要这样——”他呼吸急促,小心翼翼不去激怒对方,“放开孩子,冲我来。” “冲你来?我现在不就是冲着你来吗?”张锐嘲弄道,“江警司是不是认为有了枪,就有了跟我谈判的资格?呵呵。”他笑起来,“那栋楼的监控出了问题,我想,应该是警司用手上的这把枪,打坏了电闸吧?” 江叙强迫自己平复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在张锐手中的枪上。 张锐问:“那警司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枪?” “……我知道。” “知道?” 江叙没有低头,拇指像是肌肉记忆一样,熟练地推开左轮手枪的弹夹,六个弹巢里空空如也。 “哈,你知道那把枪里只有一发子弹,还敢用来打烂电闸?”张锐一阵鄙夷的狂笑,“江警司,你还真是蠢得没边了!我原本想让你来赌一赌俄罗斯轮盘,结果就这么被你给破坏了。啧,白白害我损失了一个看警司吓破胆的机会,哈哈……” “但我并不觉得那是浪费。” 张锐错愕地微收笑意,江叙持枪的手已经扬了起来。 那柄没有子弹的转轮手枪如同石块一样朝张锐掷了过去,张锐握枪的手被精准命中,一阵钝痛间,枪顺势从那脱力的手里甩到了地面。 “草!”他低骂着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枪,几乎是同时,江叙已经冲了过来,一个飞扑抓向枪柄。 张锐怀里还有个孩子,行动自然没有江叙敏捷,反应过来再去抢枪已是来不及。他急中生智,连忙一脚狠狠踢向江叙去夺枪的手。 那一脚来势凶猛,江叙只得撤回手臂往旁边滚了一圈,但背上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找死吧你!”张锐把桐桐放在地上,贴身快速靠近地上的江叙,一记肘击猛力砸向江叙的额头。 江叙抬起双肘挡下,张锐又要再砸,江叙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对方的胳膊,把人往下带。张锐被拽得失去平衡,踉跄着被江叙摔在地上。 江叙趁机翻身,要再去抢枪,但脚踝却被躺在地上的张锐拉住。他回身扫腿,张锐被踹得往后滚了几圈,江叙赶忙捡地上的枪,可还没等他握紧,张锐再次猛扑过来。只见张锐一步侧身滑铲,直接把枪踢出了十来米远。 “混蛋!”江叙被撞得后撤了几步,他感到一阵眩晕,是昨夜发 / 情期留下的还未散去的后遗症。他强打起精神,张锐已经狞笑着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借着身体的重量,用力朝前推着他往后。 江叙反手捶打在张锐背上,张锐却死活不撒手,只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江叙的下腹刺去。江叙及时闪身避过,但腰部依旧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两人一路撕扯,江叙赤手空拳被逼到了天台边缘。混乱间,他抓住身旁的栏杆,两腿腾空向前一蹬,张锐手腕软下去,刀子掉到地上。 江叙矮身夺过刀子,张锐一脚踩住江叙的手背,江叙吃痛地松手,匕首被张锐踹下了天台。江叙拖着张锐的腿朝下摔,二人双双倒地,张锐却抓住机会,骑在江叙身上,冲着江叙的脸猛挥了几拳。 江叙躲过那毫无章法的拳头,极快地翻身压在张锐身上,“我劝你别白费功夫!”他喘着气反剪住男人的双手,将人死死按在地上。腰腹的伤口在剧烈运动间被拉扯得越发大了,洇出大片的血来。 “哈……”张锐扭过脸,艰难地大口吐息,“江警司,你,呃……哈哈,你还记得我哥死之前,咳、对你说的话吗?” 江叙一凛,五年前,死去绑匪的脸跟身下男人的脸不知不觉重叠在了一起。 「去死吧,江警司。」 “去死吧,江警司。” 张锐用相似的脸,说出同样的话来。 江叙迟滞了片刻,而就是这个愣神,让张锐抓到了机会! 他瞬间翻身把江叙压在身下,两只手死死扣住江叙的脖子。“去死吧!江警司!”张锐的声音因兴奋而发抖,他膝盖施力,将全部身体的重量都下压到江叙受伤的腰腹。 鲜血越渗越多,江叙挣扎着痛苦低吟。 “哈、哈哈……没有枪,”张锐气喘吁吁,“你还能做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满绿色液体的针管。“……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了江警司的性征分化资料啊。真没想到,警司看着人高马大,竟然还是个楚楚可怜的Omega呢……” 江叙被掐得几欲窒息晕厥,他强撑着掀开眼皮,比起胸腔稀薄的空气,注射器里的东西更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他本能地在地上摸索,不知抓了个什么东西,抄起来就对着男人后脑勺砸去。 张锐哇地惨叫,倒在一边。江叙一手捂住腰间,两眼因缺氧而发黑,一时间只能蹒跚地站起身。 身后张锐在这时却疯了一样爬起,一头扑在江叙身上,不管不顾将那根冰冷的针头深深扎入江叙的皮肤里! “呃啊!——” 撕扯般的疼痛席卷全身,江叙忍不住痛苦出声。不知名的液体被缓缓注射进身体,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起来。 张锐喉间逸出尖锐的笑,那笑声好像浮在水面的油花,江叙混混沌沌听不真切,只觉得胃里疯狂地翻江倒海。他拼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踹开张锐,注射器也被一同打落在地! 江叙喘着粗气往一边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视野里一片天旋地转,黑夜裹挟着他,他捂住吸不上气来的脖子,直直摔在地面,条件反射地蜷缩起身体,干呕不止。 张锐跌撞着爬起来,捡起地上才注射了四分之一的针筒,“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拇指往上,推掉了针筒里的空气,浅绿色的液体从针头往下流,“这可是从我哥腺体里提取出来的玩意,怎么样,堂堂一个警司,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罪犯标记,滋味很不错吧?” 张锐已经满头鲜血,他像个恶鬼一样走到江叙身边蹲下,抓住江叙的头发,迫使其仰起头。 江叙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只有一双眼睛还死死盯住张锐。 “我呢,原本在那栋楼的楼顶装好了炸弹,就等着江警司上天台来着。”张锐擦了把淌进眼睛里的血,“本来我想的是欣赏完江警司被吓破胆的样子,就按下开关把你炸个稀巴烂的。不过既然警司找到了这里,我也只能用留的后手来对付你了。” 他手中的注射器再次贴近江叙后颈的腺体处,“来吧,还没标记完呢。刚刚扎的可不是腺体。” 针头刺入皮肤的轻微刺痛传来。江叙无力地喘息着,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恨自己Omega的身份。 黑暗中,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江叙半睁着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汗水被夜风吹着,他冷得不行,整个身体在冰凉的地面不断痉挛。仿佛过了好久,那液体始终没再注入,他只好努力抬眼,望向记忆中枪声响起的方向。 借着点点星光,沈聿成惊慌失措的神情,虚幻得宛如幻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药物标记 第28章 我们离婚吧 江叙在沈聿成的车里醒过来,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抚向颈侧。尽管体内仍然萦绕着令人作呕的Alpha的味道,但那撕扯的疼痛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在脖子上留下了一些灼热的温度。 “医生给你打了阻断。”沈聿成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江叙。 江叙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来。 “桐桐在后座,”沈聿成又说,“我带他去医院做过检查,除了一些擦伤,没有其他问题,别担心。” “……谢谢。”江叙声音沙哑,他回身去看后座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再过个几个小时,镇定剂的药效就过去了。” “好。”江叙重新靠回椅背上,动作拉扯到了腰部的伤口,他按住那已经包扎过的地方,伤口很长,但并不深。 “张锐我送去了你们治安局合作的医院。” 车身轻轻摇晃,江叙沉默了一会,问:“他的审讯工作能交给我吗?” “这个你需要跟程振或者叶义朗申请,我不确定你的权限够不够。” “张锐在一开始的电话里说,他们当年是无辜的。” “他是五年前绑匪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担心他会走张永锋的老路。”江叙看向车窗外,车子开在沿海路上,极目远眺,只有夜色和无边的海。 沈聿成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我会替你争取主审张锐的。”江叙看着那白净的手,记起了那声枪响。“肃政厅什么时候配了枪?” 肃政厅与治安局虽然在工作内容上有所交织,但两方的职责却有本质上的不同。治安局是执法机关,督察以上级别的干事拥有开枪权限;而肃政厅则是负责监察工作,只有极高的职衔才会配备枪支,江叙此前几乎没有听过有肃政系统那边的人开枪的事迹。 “总署调任我过来,给了我配枪的权限。” “你知道的,配枪和开枪是两码事。”江叙叹了口气,“或许你会惹上麻烦。” 沈聿成轻声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是吗?”沈聿成轻描淡写道,“身体怎么样了?” “暂时没什么问题。”江叙侧着头抵在窗玻璃上,眼前后退的风景慢慢凝滞,沈聿成把车停在了路边,“下去走走吧?”他出声邀请,并下车替江叙开了门。发咸的夜风涌进车内,江叙看了眼熟睡的桐桐,踏了出去。 海浪断断续续,在月光并不明媚的夜晚,一声声摇撼在人的心上。这条路夜间车辆很少,深蓝色的夜晚,只剩下车子双闪灯这一抹暖色。 “你不怕冷了吗?”江叙问。海风把他利落的短发吹得凌乱不堪,他习惯性伸手去摸口袋的烟盒,却想起今天的突发情况,哪有心思带烟出门。手从口袋抽出时,沈聿成拉住了他,“江叙,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是不是很冷。” 江叙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想到了在警校时与沈聿成的初见。S警大有高低年级交流月的惯例,而他被分配指导教学的一年级学弟,就是沈聿成。江叙略有感慨,“那时候我还觉得很幸运。” 沈聿成挑了挑眉,蓝眼睛望过去,江叙正抬眼眺望远方的海,深邃的侧脸跟很多年前那样相似。 “因为我很中意你的脸啊。”江叙回眼与沈聿成对视。 沈聿成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很肤浅,对吧?” 沈聿成抿着薄唇,他的肤色很白,被风吹久了,眼尾显得有些发红。红红的眼尾,蓝蓝的眼睛,配在一起,很好看。“原来我们开始的理由这么浅薄。” “那我向你道歉好了。”江叙唇边似笑非笑。 沈聿成踌躇了一会,说:“其实,想要长相对胃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江叙诧异地看着说出这种话的沈聿成,沈聿成微微抬起下巴,“毕竟,脸也是可调配资源中的一种。” “喂……”江叙忍俊不禁,“太洋洋得意了吧,沈组长。” 沈聿成也笑,他松开手,指尖触向江叙颈部的皮肤。流淌着鲜活血液的动脉正在规律地跳着,他忍不住去摩挲起那片脉搏,“江叙。”沈聿成低声道。 江叙没有回话,只是看过来。 “车上,有五年前你留在家里的离婚协议书。” 江叙目光低垂,问:“要继续签字吗?” 沈聿成摇头,“五年前的东西,在法律上只是一张废纸。” “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起草了一份新的协议书,等明天,我们到登记处把手续办了吧。”沈聿成摘下无名指的戒指,没等江叙回答前一句话,又问话:“你的戒指呢?” 江叙看着那圈泛着润泽亮光的婚戒,“扔了很久了。”他说。 沈聿成把戒指拿到面前,透过那素净的圈向前看,仿佛影影绰绰的月亮也被框定在了眼前。“扔了也好。不如你把我的这颗也扔了吧。” “那你想扔去哪?”江叙接过还留有余温的戒指。 “那边。”沈聿成指着流云背后的圆月。 江叙沉默地举起手,朝前用力。手中的戒指在空中划过银色的光,像是另一颗小小的月亮,拖出流光溢彩的抛物线,坠入深蓝色的海里,连浪花都激不起点滴。 沈聿成说:“来G城之前,我总觉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不过来了之后才发现,你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江叙神思晃荡。他们的婚姻开始得仓促草率,冲动过后,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两个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谁都自以为了解对方,可谁都对彼此的真实模样语焉不详。 沈聿成的声音被呼啸的海风吹得忽大忽小。“我知道,五年前的案子一直是你的心结,如果解不开,我们之间就没有未来。”他蓝色的目光投在江叙的脸上,“我刚来的时候说过,等案子结束我们就离婚。那是因为我从不觉得离婚是结束,离开那段彼此隐瞒的婚姻,开启一段新的关系,对你和我来说,才是最佳选择。”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最佳选择吗?”江叙淡淡说道。 沈聿成却像是很累一样,靠进江叙的怀里。他把额头轻轻抵在那温暖的肩膀,“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抓着我话里的漏洞不放吗?” 江叙垂眼看着沈聿成黑色发丝下那截冷白的颈项,沈聿成搂着他的后背,向前倾身。两人近到鼻尖相抵,可嘴唇却还留有一丝距离。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沈聿成眼底的蓝好像要融进夜色里。 “我在你的手机里装了GPS,”沈聿成说,“我向你道歉。” 江叙往后退到了车门边,沈聿成圈住他,没有给他往一旁走的缺口。“你真不该离开治安系统。” “人各有志。” “但是今天的事,我还是得谢谢你。” 沈聿成靠近江叙的脖颈,那里充斥着其他Alpha的气味。“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我都是失职的。”他张嘴咬咬住那片麦色的皮肤,江叙皱着眉把他推开,“别这样,沈聿成,我不喜欢。” “我很害怕,江叙。”沈聿成用脸颊轻蹭江叙的掌心。 江叙愣了愣。 “天台的那一枪,我瞄准的其实是张锐的心脏。” 江叙不敢置信地望向沈聿成。 “因为手无法控制地抖个不停,枪口向上偏离了一开始的位置,最后才打中的张锐的肩膀。”沈聿成捧住江叙的脸,极轻地吻了上来。“看到张锐倒在地上挣扎的样子,我既后怕,又后悔。” 他边说边咬住江叙的下唇,舌尖推开那紧闭的牙关,卷起内里湿润的舌头。唇舌绞缠良久,沈聿成才慢慢松开了江叙。“我无法代替法律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沈聿成说道,“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杀死一个伤害了我妻子的人?” “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清醒得很。”沈聿成按住江叙的肩膀,俯身向下亲吻。算不上厚实的衬衫被濡湿,隐约透露出底下起伏不定的深红。 江叙一手搭在自己的眼前,本能地向后仰起脖子,凸起的喉结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滑动。 沈聿成埋头弄了好一会,湿漉漉的衬衫被蹂躏得皱巴巴,松垮垮。他想拉开江叙的领口,但见到那颤抖的腰侧在纱布上又渗了血,于是直起身。 “江叙,”他声音喑哑地唤回江叙的目光,“我有信心查出真相,但……我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耐心去等到那一天了。” 江叙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 沈聿成又低头印下一个吻,“我们尽快离婚吧,”他合拢江叙敞开的夹克外套,如是补充道,“我想快些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我们离婚吧 第29章 审讯 结果第二天,两人还是没能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沈聿成因为违规开枪的事被停职,他是从S市调任过来的,所以还得等S市总署派人来进行内部调查。在总署的人来之前,只能待在公寓内,进出都要受到严格的管控。 同一天,张锐被从医院扭送到了拘留所。沈聿成停职前替江叙向程振申请到了审讯资格,不过江叙的职衔不够,只能作为辅助审讯,主审官是局里另一名赵姓督察。 审讯室内,江叙低头翻看张锐的资料,问:“姓名。” “……”张锐不吱声。 江叙抬眼,“问你话呢。” 张锐青白的脸上不屑一笑,“资料上头不是写了吗?治安官不识字也能当?” 江叙没理会张锐的挑衅,只是平静地注视他。沉默持续了几秒钟,张锐哼了一声,向后歪坐着,“张锐。” “年龄。” “25。” “性别。” 张锐饶有兴味答道:“男,第二性是beta,怎么,跟江治安官不一样吗?” 一旁的赵督察拍了拍桌子,“张锐,注意你的态度。” 江叙继续问:“为什么要实行绑架?对象还是公职人员的孩子。” “哈,你们公职人员有钱啊,”张锐咧着嘴,“高薪养廉嘛,老百姓都听过。” 江叙合上手中的资料和记录册,“我们从东城近郊孚松路200号的烂尾楼群里,拆下了20多处炸药,一个基层治安官的孩子,值得你投入这么大吗?” 张锐不吭声。江叙继续问:“冯向杰跟你是什么关系?”那是五年前的绑架案中,由官方定性的主犯,也就是江叙射穿双腿的那个绑匪。 赵督察看了眼江叙,现在问的问题完全偏离了预期。 “什么冯向杰王向杰,我不认识。”张锐矢口否认。 “你在天台上说,你是为了五年前的兄弟们报仇,才会绑架我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更别说报仇了。绑架那个小鬼就只是因为觉得你们公职人员有钱而已。” “注射器里的信息素提取物,经过鉴定,已经确认是从冯向杰的腺体里提取出的。” “那是我随便在黑市上买的。” “你认为一直这样,就能有人保下你吗?” “呵呵,治安官,你这是恐吓吧。” 江叙目光微动,“五年前,你哥他们,包括你在内,是无辜的。” 张锐脸色一变,眼神开始闪烁。 江叙向后靠在椅背上,两腿交叠,做出一派轻松的姿态,“我愿意相信你的话,但你似乎听了谁的建议,打算一直装傻下去。” 张锐低头,搓着拇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叙没有再继续问话,旁边的赵督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他瞥眼看了一下,很快移开视线,继续盯在张锐的脸上。 “我们都是受害者。”江叙站起身,走到张锐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低着头的张锐身上。张锐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质疑与一丝浅浅的动摇,他嗫嚅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可能会是受害者。” 江叙俯下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的养父到死都还只是个基层治安官。” 赵督察咳嗽了几声,提醒道:“江叙治安官,请不要私下交谈。执法记录仪录不进审讯信息的话,嫌疑人的供词容易被公诉院质疑是我们治安局诱供。” 江叙点头,“我明白,赵督察。”他在张锐桌面叩了叩,然后直起身子,对方腕间的手铐链条落在木桌上。 “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张锐却像是被吓了一跳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望向头顶江叙的脸,可是江叙面无波澜,只在转身前用清淡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他。 接下来审讯的主动权被赵督察掌握,他照着记录册问了一些绑架案的细节,张锐心不在焉地答着。 江叙没再说话,审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原本好不容易老实起来的张锐却忽然抓住自己中枪的肩膀。江叙神色一变,赶忙上前,“张锐!” 他想拉开张锐的手,对方却不管不顾死死掐在自己伤口处,江叙低骂了一句,“张锐!我命令你立刻松手!” 洁白的绷带渗出大片大片的血来,张锐脸色惨白,大喊着:“医院!医院——我要去医院!我要去医院!……” 审讯被迫中断,张锐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被赶来的同事抬上了救护车。 赵督察一边整理桌面上的资料,一边睨了眼站在门边的江叙,“江叙治安官,还不走吗?” 江叙回过神,“这就走。” 赵督察抱着自己的资料,拍了拍江叙的肩膀,“这案子,你是受害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 江叙看向他,他继续道:“沈聿成特派官因为这事被人检举越权开枪,他是总署派下来的人,谁那么想不开去检举他啊。况且,昨天开枪,今天就立刻被停职,速度来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江叙表情凝重,他明白赵督察的意思。 “孩子既然没事,嫌疑人也抓到了,事情一码归一码,早点结案才是明智之选。”赵督察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两天后,张锐出院,但江叙辅助审讯的资格却被吊销了,理由是张锐的法律援助律师以江叙是本案当事人的近亲属为依据,提交了回避申请。 江叙想向程振再争取一下,可是程振怎么都不松口,执意让他退出这次绑架案的处理。无奈之余,江叙只能问:“是谁接任我的审讯工作?” 程振乐呵呵揣着手,回答:“贺闲星督察。” 傍晚,江叙没有急着下班。桐桐幼儿园放了寒假,正好沈聿成被停职,可以在家帮忙带带孩子。他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贺闲星了,听说贺闲星被叶义朗拉去调查城西的溺尸案,那个案子那么快就结了吗? 江叙在贺闲星的办公室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才见对方满面倦容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见到江叙,贺闲星有些意外,“江叙,你怎么……”他没继续说下去,把头顶的警帽摘下,脸上挂着不安的神情,“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对不起。桐桐的事都赖我,我却……” “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江叙低声打断,“而且接送孩子的事,本来就不该由你来做,你更没有必要自责。” 贺闲星走近,眉眼耷拉着,“听说你受伤了。” 江叙觉得他现在的模样比自己更像是伤患,“只是一点皮外伤,我来找你是——” “让我看看。”贺闲星伸手到江叙身上。 “等一下,贺督察——喂,贺闲星!”江叙被贺闲星按在桌边,扎进裤子里的衬衫下摆被拉了出来,露出纹理清晰的腹部肌肉。 贺闲星抚摸着江叙那缠着纱布的腰际,“疼不疼?” “不疼。”江叙话音未落,贺闲星向下压了压手掌,江叙吸了口凉气,松口说:“疼。” 贺闲星轻笑了两声,伏在江叙肩头,那里隐约能闻到陌生Alpha的味道。“你特意等我,有什么事吗?” “你先起来说话。”江叙推不开打定主意要耍赖的贺闲星。 “不嘛,让我充会电。” “办公室有监控。” “啊,好色。”贺闲星在江叙脖子上亲了一口,然后眯起眼睛站直,“只是靠一下而已,江叙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说得义正言辞,江叙无奈地低头拉了拉凌乱的衬衣下摆,“督察长让你接替我去审张锐。” “那个绑架犯?” “对。” “我手头上这个案子刚好要结了。”贺闲星拉来一把椅子,反着坐下。他两手抱住椅子靠背,抬眼望向江叙,“那个张锐,有什么特别让你放不下的吗?” “你知道五年前6·13绑架案吗?” “略有耳闻。” “他是那起案子里唯一幸存的绑匪。”江叙靠在桌边,把五年前的案子跟贺闲星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提了几嘴张锐在天台上那套报仇的言论。 贺闲星下巴抵在椅子背上,若有所思,“所以你怀疑张锐被人教唆,打死不认下当年的案子?” “不好下定论,毕竟他自己也能想得通,五年前的绑架案影响太大,他一旦认下来,数罪并罚的话,死刑基本是跑不掉的。” “那你是想让他认罪,并提供当年案子的更多线索,再争取给他减刑?”贺闲星两条长腿百无聊赖地蹬在桌腿上,身下的椅子骨碌碌往后滑行,“可是如果只认下绑架桐桐这一项罪名,他最多也就判个十来年吧?一旦承认自己是五年前绑架案的参与者,他就算有立功表现,运气不好是死缓,运气好估计也得是个无期,再怎么减刑,也不会低于十三年。你凭什么觉得他会认罪呢?” “因为他想要的是报仇和沉冤。”江叙说。 “报仇和沉冤?” “他那天说,他们当年是无辜的。” 贺闲星发出爽朗的笑声,“每一个罪犯都拥有高喊自己是无辜者的权利。” “我想试着去相信他。”江叙沉默了一会才说。 “哪怕他的哥哥,曾经杀了一个完全无辜的小孩?”贺闲星歪着脑袋,看着江叙点了点头,“行吧,我会努力把审讯方向朝五年前的案子上引的。” 江叙出神地望向虚空,“他也许是当年唯一的证人了。” 贺闲星从另一头又蹬了一脚回到了江叙的身侧,他从椅子上下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嗯,”江叙看了眼时间,“我该回去了,张锐的事就拜托你了。” “喔……衬衫,我帮你扎进去吧?”贺闲星拉住江叙,江叙往后退了一步,推脱说:“我自己来就好。” 贺闲星勾住他的腰带,笑嘻嘻解开,“我做事可向来有始有终。” 江叙一手撑在桌沿,贺闲星揽着他的腰,捏着衬衣下摆往裤子里塞。那动作窸窸窣窣,弄得江叙痒得发抖,“我自己来。”他两手搭在贺闲星肩头,正要把人推开,办公室的门“吱呀”一下被人推开。 来人见状吓得失声尖叫:“贺、贺督察——” 贺闲星扭过脸,那个回来拿东西的同事目瞪口呆,喊道:“我就说你这家伙的恋情肯定有问题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审讯 第30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当夜,江叙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赵督察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脑海中。 沈聿成开枪的事,虽然不管怎么样都免不了要被问责,但按理说其实可大可小。他本就被肃政总署下放了配枪权限,情急之下开枪也算事出有因,无可厚非。 上次周乐轩的DNA数据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参与其中的鉴定员追溯往来关系,矛头指向的一个是叶义朗,一个是程振。这两人是G城治安局的头把交椅人物,尽管G城只是个边陲小城,但正副督察长的职衔摆在那,话事权还是有的。如今G城很快就要被划给S市管辖,莫非检举和DNA这两件事,便是其中一人对S市某位大人物的投诚? 正想着,楼上401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就是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出的动静。江叙翻了个身,他不打算理会,但是听到隔壁桐桐在喊他,只好掀开被子下床。 “爸爸,”桐桐躺在床上,两只手捏着小被子,“外面打雷了……” 江叙今晚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入睡,结果才没多久,就被楼上沈聿成的动静给吵醒了。“没有打雷,快睡吧。”江叙坐在床头,替桐桐掖紧被角,“要不要把刚刚小松鼠的故事听完?” “好。”桐桐眯起眼睛蹭蹭江叙的手心。江叙温柔笑了笑,抽出床头书柜上的儿童绘本,低声读起来。 他刻意放柔缓了声音,故事读到一半桐桐已经开始哈欠连连。江叙刚松下一口气,没成想楼上又是一声响动,眼见就要睡着的桐桐又揉起眼睛,“爸爸,真的打雷了。” 江叙忍住想骂沈聿成的心,轻声说:“要下雨了,小松鼠们都去睡觉了,桐桐也乖乖睡觉,好不好?” 桐桐嘟囔了一句什么,江叙接着又读了几行故事,才终于把孩子哄睡着。他轻轻把绘本放回书架,调暗了夜灯。从房间退出去后,他立刻掏出手机,找到沈聿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 “沈聿成,”尽管音量不大,但江叙的声音也绝对算不上愉快,“大晚上的,你在做什么?” 「你还没睡吗?」沈聿成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说出了这句寒暄。 “托你的福,还没有。” 电话里安静了,江叙意兴阑珊,说了句“别再吵了”,正要挂掉电话,那头沈聿成大概猜出了他的意图。 「江叙。」沈聿成叫住他。 “怎么?” 「空调。」 沈聿成关键时刻惜字如金,江叙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我房子的空调坏了。」 · 沈聿成从出生那刻起,身边萦绕的便只有掌声与赞美。 他是家中独子,父辈们在体系内都身居高位。成长中,家族所有能调用的资源都尽数倾斜在他一人身上。三十年来,他虽然自认没有到何不食肉糜的程度,但退一步讲,也从未因吃穿用度而困扰过丝毫。 如果不是因为江叙,他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这种老旧的职工楼,更别说要在这里生活。 所以,他现在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家私电器全都按照标准买了市面上最好的,却会在用没几天后,就出现空调制暖故障的问题。 “沈聿成,”江叙仰头看向挂在墙壁上崭新的空调内机,“椅子搬给我。” 沈聿成老实地从旁把椅子搬了过去。 江叙踩在椅子上,伸手检查给空调供电的专用空气开关。“这里可比不上前面安排给你的大平层,”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背小心翼翼轻触空开,“老房子电路系统一时半会不好改造,电压不稳是常态。万用表拿过来,桌子右边的那个。” 沈聿成找到后递过去,“贺闲星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又关他什么事。” “你太维护他了,江叙。” “是你胜负欲太强了,沈聿成。” 沈聿成抿着唇不吭声,坐在床上看江叙踩在椅子上检查电压。 江叙朝下瞥了一眼,也疲于再与之斗嘴。他抬手去够电闸,松松垮垮的睡衣下摆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空空荡荡晃动,露出半截小腹。 沈聿成的视线十分坦然地在那片结实的腹部游移起来。屋内的灯光不甚明朗,照得那起伏的肌肉纹理格外清晰。他看向江叙腰间新换的纱布,洁白的纱布下,是大片健康的深色皮肤,一呼一吸间很惹眼。“你去换药了?”他问。 “嗯。”江叙低声淡而不厌地应着。 沈聿成目光向上,看江叙因仰头而愈加突出的喉结,“是什么问题?” 江叙从椅子上下来。“电压过低,”他把椅子搬离,解释说,“空开承受不了大功率的变频空调,你找时间换掉现在这个老的吧。” 沈聿成清了清嗓子,“你修不好吗?” “大晚上的,我去哪给你变个新空开出来。”江叙低头收拾起桌上散开的工具箱,这些都是刚搬来这栋职工楼时他学着配的。他把零碎的工具悉数装进箱内,正打算走,身后沈聿成喊了声他的名字。 “又怎么了?” 沈聿成面无表情,问:“那我怎么办?” 江叙停下脚步,“总之,你今晚多盖一床被子吧。” “可是家里只有一床被子。” “6度应该冻不死一个成年男人。” 沈聿成含混不清嘀咕了一句,尽管没听清,江叙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于是加快脚步往门外走。 可是沈聿成没给他机会,“让我住你家。” “不行,”江叙直截了当,“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一晚。”沈聿成言语间想起了前几天江叙说的话,他咳了一声,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颇为可怜地盯在江叙的脸上。 “真的很冷。”他放缓眨眼的速度,橘色的灯光勾勒出他纤长眼睫的优美弧度,投射在脸上,振翅欲飞。 江叙半天没说话,在这片微妙的沉默中,沈聿成以色侍人的羞耻感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但他还是强自撑着,只有耳垂慢慢泛出薄红。 “就一晚。”江叙深深叹了口气,「色令智昏」,不管在什么年代,都不算一个过时的词。 · 沈聿成拎着东西跟在江叙屁股后面进了卧室。 “今晚你睡这里吧。”江叙把空调温度调高。 “那你呢?” “我睡客厅。” 沈聿成抱起双臂,“有必要那么见外么?”他扬起下巴,一派屋主人的从容,“一起睡吧,别折腾了。” 要不是看沈聿成指的是他的床,有那么一瞬间,江叙差点就以为自己才是借住的那个。“沈聿成,你的配得感未免也太强了。”江叙疲惫地揉揉眉心。 虽然这么说,两人还是睡到了一起。背靠着背,各自面向一边。 “你这几年一直住这里吗?”沈聿成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清醒。 “嗯。” “一个人睡,怎么还买双人床?” 江叙闭上眼睛,“我喜欢横着睡,不行吗?” “……” 沈聿成酝酿了一会,才说,“你现在说起话来,怎么都夹枪带棒的。” “那你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沈聿成转过身,从背后揽住江叙的腰,手臂尽量避开了那处伤口。“明天,”他在江叙拉开他胳膊之前,抛出了一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总署那边派来调查我开枪的人就会到。” 江叙顿住动作,“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检举的你?” “没有证据的推断只能叫妄想,”沈聿成继续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张锐现在很危险。” “我被勒令退出了张锐那个案子的调查。” “是吗?谁接替的你?” “贺闲星。” 沈聿成收拢双臂,把江叙往自己怀里捞。江叙低着头,后颈暴露在沈聿成的视线范围内。 “明天来调查你的人是谁,知道吗?”江叙问。 “李沛文,我的老师。” 五年前,江叙被停职时,负责检查工作的也是李沛文。“看来,不管是治安体系还是肃政体系,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在一个圈子里。”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聿成离江叙后颈的腺体太近,说话时吐出的气息让江叙不自觉抖了抖,他蹙眉抬手,捂住脖子,“离我这里远一点。” “你警惕心太重了。”沈聿成抓住江叙的手腕,把人拉至面向自己。 江叙垂眼看向贴在自己褪 / 跟的东西,眯了眯眼睛,“你不是说要从头开始?难道是从下 / 面这个头开始吗?” 沈聿成伏靠在江叙肩头笑了笑,“你说起黄色废料来,也挺有一手的。”他两手搭在江叙后腰,冰凉的手向下滑行了一掌的距离。江叙动了动腰,老旧的双人床发出引人遐想的嘎吱声。 “你好像该换张新床了。”沈聿成在江叙浓黑的眉峰亲了亲,又吻在那抖动的眼皮上,然后下移,咬住江叙的嘴唇。 “是啊……”江叙低声喘息,笑又不笑地,“该去换张单人床的。” 沈聿成不置可否,轻抚着江叙的颈侧,指尖勾开睡衣松散的扣子,麦色的皮肤染上了夜色。 “变大了。”沈聿成单膝跪在床上,垂眼看那两抹红,颤颤巍巍。他膝盖不轻不重地一顶,让人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哪边。 “我看你也挺会说黄/色笑话的。”江叙震颤着环住沈聿成的脖子,沈聿成低头吻上来。 湿润的声音响个不停。 “夫妻情/趣罢了。” 双人床不堪重负地摇晃,“嘎吱嘎吱”,与灼热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吟一起,响彻整夜。 临近天亮时,江叙才昏昏沉沉被沈聿成从身上抱离。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是他睡前游荡在脑子里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31章 迷雾 总署派来的人果然是李沛文。他与程振、叶义朗会过面后,特意去了一趟江叙的办公室。 江叙没想过对方会过来,有些诧异地起身迎上,“李厅监,”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李沛文胸前证件上的职衔,从公诉官到肃政厅监,五年时间,跳了三级,“您怎么过来了,好久不见。” “小江啊,快五年没见了吧?”李沛文面容温和,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眉眼中还有一股书卷气息,与体系内同等职衔的人很不一样。 “是啊,一转眼都五年过去了,”江叙笑了笑,“李厅监,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两人漫步在治安局新近修建的篮球场外,李沛文看着场内的几个年轻人,颇为感慨说:“要是没有当年那个案子,咱们怕是也没有机会像这样聊聊天。” “李厅监说的是,当时多亏了您,我才没有受到总局的惩罚。” “呵呵,你开枪的决断合乎规定,再又跟聿成有那层关系在,我自然是要照拂你的。”李沛文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朝场内扔了过去,“小江啊,你们年轻人就应该有朝气些,你看这些打篮球的,不都得仰着头朝前吗?” 江叙垂着视线,看地上被踩得蔫头耷脑的草坪。 李沛文用和煦的声音继续道:“只是低着头,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被石头绊倒,但走着走着有了惯性,万一前方是悬崖峭壁,可不见得能立刻刹住脚。” “厅监哪里的话,”江叙淡淡一笑,“我们这是临海小城,怎么会有悬崖峭壁呢。” 李沛文无奈摇摇头,“哎,我说不动你,你跟聿成就是一模一样的那类人。” “我跟他?” “是啊,都是些遇事认死理的。”李沛文说,“其实这次张永锋的案子,原本不归聿成那边管。” 江叙一愣,这事他第一次听说。 “他去年从德国回来,就一直在收集五年前那起绑架案的资料。那不是起光彩的案子,治安局跟绑匪发生枪战,11个绑匪10死1逃,还因此搭了个无辜孩子的命进去,最后也画丢了,案子一放就是五年。要不是当年信息不够公开透明,治安局早就被舆论轰炸得体无完肤了。” 李沛文缓缓说,“这种丑事,治安总局那边讳莫如深,怎么可能愿意重启。” 江叙讥讽道:“虽然是丑闻,但张永锋不仅安安稳稳干到了退休,还爬上了总警司的位置,也挺不容易的。” “他以权谋私的事,我确实也早有耳闻。”李沛文道,“张永锋退休后被人匿名检举,这种已退干事的关系网,通常都是盘根错节,调查起来属于吃力不讨好。不过聿成他却主动请缨,上赶着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江叙撇过头,李沛文呵呵笑道:“你们这事吧,要怪还得怪到我这老头子身上。当年要不是我极力举荐聿成去德国深造,他指定舍不得同你异地分居。” “这个怪不到您头上。他打从一开始就瞒着我,直到临出发了,我才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 “嗐,你们那时候才刚结婚两年,他突然就要去国外,而且一待起码就是四五年,当然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的。” 江叙苦笑,“他是跟我大吵了一架后才走的,后来我又遇到了那一串的糟心事,想着还是尽早结束比较合适。” 李沛文看着江叙的侧脸,欲言又止。 江叙回看过去,“厅监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好。”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不过那会聿成刚去德国没几天,正好遇上那边的公休假,虽然就四天时间,他还是立刻买了最近的航班回国。” 李沛文面露难色,“就是回到家里,一眼看到的只有你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哎,你别看他那个样子,当时打击很大,在德国除了公干,连门都不出。你们其实也没什么大矛盾,他这次主动申请来G城,我见他出发前去了好几趟大商场买衣服,捯饬了蛮久。” 江叙想到昨晚沈聿成为了住进他家,卖弄美色的样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悄悄换了个话题:“对了,他开枪的事,上面是什么态度?” “可大可小。”李沛文一拍江叙的肩,“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总署也很欣赏他,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放心吧。我的司机要到了,就先走了。改天,我们三个再一起吃个饭吧。” 当天晚上,沈聿成被暂时安置去了其他住所,临走前,他把车钥匙递到江叙手上,说是可能会派上用场。 江叙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被几名肃政厅的公诉官簇拥着上了车,忽然生出喊住他的冲动。 车子缓缓开走了,夜色浓得看不到边界。 · 几天后,江叙执勤回到局中,迎面是赵督察惊慌的一张面孔。江叙顿觉不妙,赶紧问:“赵督察,急急忙忙的,这是怎么了?” “哎呀!”赵督察咋舌,“张锐死了!” “什么?”江叙背脊一凉,抓着赵督察,“死在拘留所里吗?什么时候死的?” “是啊,这要是死在别地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今早看守员过去送饭,发现他在里面吞刀片自杀了!” “刀片,自杀……?”江叙重复着只言片语,忽然问,“贺闲星督察呢?他没收到消息吗?” 赵督察一时没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差点把他忘了!那家伙昨晚突然提交了休假申请,哎,真是的,偏偏这时候跑了,可真有他的!我不跟你说了,那边催着去勘察现场!” 江叙惊疑不定,回到座位上,拿出手机给贺闲星拨电话,却一直都是忙音提示。 这时,同事正好揉着肩膀进来。江叙皱了皱眉,这个同事向来下班很早的…… “最近好像没太在办公室看见你。”江叙略带迟疑。 那同事伸了个懒腰坐下,“可不嘛,因为城西那个溺尸案,我都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 一阵晕眩袭来,“那案子不是已经收尾了吗?”江叙有些讷然。 “收什么尾啊……哦,你这几天全是外勤,大概还不知道吧,副督察长那简直乱成一锅粥了!不过C组的人马上就回来了,我这种小喽啰可算是要解脱了。” 同事后面又继续抱怨了几句,江叙恍惚着没有听清。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划开手机,找到一个许久未曾打过的号码。 随着“嘟嘟”几声,电话被接起。 江叙率先开口:“于老师,您好,我是江叙。” 「江叙?」那头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像是不敢置信一样,女人声音里起先的板正被惊喜替代,「你怎么突然打我的电话?都多少年没回学校看看老师了,真是个白眼狼。」 江叙努力笑了一下,“老师,下次回S市,我一定带礼物去看您。” 「回S市?你不在总局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上次来,还兴冲冲说升了中级警司啊。」 “这个说来话长,我下次当面跟您说。”江叙略作停顿,“您现在,在学校吗?” 「我在办公室呢。」 “那太好了,能麻烦您帮我查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吧。」 “帮我查一下,这五年间的射击考试,有没有出现过枪支走火打伤人的情况?” 「唔,我登进系统看看。」于老师敲击着键盘,「不过我印象中是没有这种事发生的。」电话里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声音。片刻后,于老师说道:「查过了,确实没有。」 “再往前追溯几年呢?” 「没有。」那头斩钉截铁。 “是嘛,”江叙忽感头痛欲裂,“那麻烦老师再查一下,这五年内,有没有一个叫「贺闲星」的学生。祝贺的贺,清闲的闲,星辰的星。” 「五年吗?要不要再往前查几年?」 “不,就五年。” 噼啪的键盘音震耳欲聋,过了一会,于老师答道:「没有。」 “好,麻烦老师了。我下次回S市,一定登门道谢。” 「嗳,江叙,你等等。」于老师突然止住了江叙挂断电话的动作,「有个叫傅闲星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调一下他的资料库,待会把照片发到你这个号码上吧?」 “行,那先谢谢老师了。” 江叙挂断电话,又拨通了托管班老师的手机。这些天沈聿成被肃政厅的人带去了旁处,家里没有人,江叙白天又把桐桐送去了托管班,那边也有不少工作较忙的家庭,会把孩子送过去。 「喂,是桐桐爸爸呀?」因为有上次沈聿成接走桐桐的小插曲,那位托管班的老师现在对江叙的态度可谓极尽小心。 “老师,打扰一下,”江叙握紧手机,“我想问问,桐桐在吗?” 「哎呀,桐桐中午不是被桐桐妈妈接走了吗?」托管班老师惊讶道,「桐桐妈妈没有告诉你吗?」 “……这样啊,那没事了。老师再见。”江叙掐掉电话,于老师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 他点开那张白底证件照,照片上的人脸上青涩稚嫩,一双琥珀色的杏仁眼因为笑意微微弯着,像个孩子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迷雾 第32章 贺闲星的故事 江叙回到家,打开屋门,屋子里没有开灯,很黑。 “桐桐。”他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隔壁302同样静悄悄。江叙走上前,防盗门虚掩着,内里陈旧的木门也没有合上,黢黑的夜从门缝里透出。江叙指尖轻轻搭在门上,木门被轻易地推开,空气里有丝丝甜味。 他往里走,但什么人都没有看见,正要转身,腰间猛地被某样冰冷的硬物抵住。 “不准动。” 贺闲星清亮的声线此时被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气息。 “举起手。” 江叙驻足,配合地抬起双手。他缓缓转身,后腰上的东西却恶狠狠向前顶了顶。 “不是说了,别动吗?”贺闲星凑近他的耳边。 江叙呼吸一滞,只听“砰”地一声——他下意识合上双眼。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江叙睁开眼睛,仰起头,逼仄的公寓中,彩色飘带纷纷扬扬,落在脸上,传来极为柔软的触感。 他回身,贺闲星笑容灿烂,“surprise——” 江叙视线往下,桐桐怀里抱着长长的礼花筒,正忽闪着蓝色的大眼睛,满脸雀跃与期待。 “这是,”江叙喃喃,“在干什么……” “咦,你吓到了?”贺闲星倾身上前,江叙深黑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他脸上的笑意也如涟漪一般渐渐散去。“怎么了?”贺闲星垂眸,上下扫视江叙的脸,唇边是好整以暇的弧度,“魂不守舍的呢。” 江叙推开他,“我没事,你们在这干什么?” “啊……你忘了吗?今天是桐桐的生日。” “生日……?”江叙垂眼向下看,桐桐正害羞地抓住贺闲星的裤腿,扬起脸,巴巴望着他。 对啊,今天是桐桐的生日。 江叙蹲下身,把孩子圈进怀里。他如释重负般把脸埋进那柔软的小小颈窝,双臂收紧,“对不起桐桐,爸爸把你的生日都给忘了。” “没关系,爸爸。” 桐桐小手拍拍江叙的后肩,“妈妈今天带我去了游乐园,我很开心哦。” “是吗?好玩吗?”江叙轻抚桐桐的脸颊,桐桐点点头,“超级好玩!” 贺闲星看了眼蹲在门口的父与子,然后走至客厅的冰箱旁,“好啦,快来吃蛋糕吧!我昨晚特意定了个小熊蛋糕呢。”他提着蛋糕,放到餐桌上打开包装,“哎呀,这只小熊的脸好像有点歪了,桐桐快过来看!” 江叙抱着桐桐走过去,桐桐兴奋地闹着要吹蜡烛。看着桐桐湛蓝的眼底映出烛光,江叙不由自主瞥了瞥贺闲星。 贺闲星一张脸被照得像是沐浴在阳光中一样,微微打着卷的栗色发丝依然绵软蓬松。注意到了江叙的目光,他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漫不加意地看过来。 两人在蜡烛的火光下四目相对,片刻后,又心照不宣地各自看向别处。 陪桐桐把生日过完,江叙带他回去收拾了一番哄睡后,再次敲响了贺闲星的屋门。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门很快开了。 “怎么,有什么忘了拿?”贺闲星斜倚在墙边,抱着双臂,唇角似是而非地上扬着。 “不,”屋子里一片漆黑,江叙透过夜幕望向贺闲星,“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张锐自杀了,你知道吗?” “天啊,我不知道。” “城西的溺尸案,到现在还没有收尾。” “是吗?那怎么了?” “你让程振把你从叶义朗手下调走,就为了接替我去审讯张锐。” “你在怀疑我啊?”贺闲星唇边的小虎牙笑起来时,偶尔会露出来。 “要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贺督察?”江叙蹙着眉,“还是说,应该叫你傅闲星先生才对?” “我没有杀他。”贺闲星若无其事说了一句,然后坐到沙发上,从茶几抽屉摸出包烟,推出一根,“要来一支吗?” “别在室内抽烟。” “哈……家里又没别人。” 江叙没有反驳,屋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会。贺闲星把烟塞了回去,纤长的手指把玩起烟盒来,“体系内姓傅多尴尬,一直傅督察、傅督察地叫着,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干不到正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吗?”江叙站在浓稠的黑夜中,“五年前绑架案中死掉的那个孩子,叫傅月珩。” 贺闲星将身体缩进沙发,那里恰好避开了窗外照进来的灯光,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后说:“他是我弟弟。” 江叙看不清贺闲星当下的脸。 “贺,是我妈那边的姓。挺好听的,不是吗?祝贺一颗星星的诞生,多浪漫。”贺闲星仰起头,淡淡看了眼站着的江叙,“坐会吧,站那么高,我仰头看着很累的。” 江叙坐下,贺闲星继续说:“故事听完你别嫌狗血就好了。我妈是个omega,以前当了几年小演员,后来遇到了我爸,以为攀上了高枝,拼了命地给他生孩子。不过我爸家里还有个正室太太,偶尔想起来了才会来我们这一趟。我跟我弟有爹生没爹养,哦,不对,他每个月给我们母子三个一大笔的钱,反正我是花得挺开心的。” “我妈嫌我大了碍事,十来岁就把我送出国,只带着我刚出生的弟弟一个在S市生活。后来,他又养了个小白脸,三不五时地去小白脸家里过夜,不怎么管我弟。出事那天,我弟一个人在外面玩,结果莫名其妙就被卷进了那起案子。他也是倒霉,在场那么多人质,偏偏就他丢了命。” 贺闲星看了眼江叙微微翕动的嘴唇,总是轻快的声音里满是疲倦。“让我先说完吧。” 他说:“事情发生后,我妈跟小白脸还在邻市度假,等回来才发现孩子没了。他可能觉得正好少了个拖油瓶,在狠狠敲了我爸一笔钱后,就带着小白脸跑了。我那会在国外联系不上他们,一直到回国后,才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我跟我弟聚少离多,也没有多少感情。可我就是很好奇,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呢?” 贺闲星轻轻嗤笑,“我回去之后,死乞白赖地找上我爸,求他安排我进S警大。后来毕业了,我顺利被分配进了S市治安总局,可是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你却不在了,张永锋也已经卸任。我只好利用权限调了那时候的卷宗和执法视频,终于看到了我那个讨人厌的弟弟,是怎么被人一枪爆头的。” “贺闲星……”江叙不忍再听下去。 “我说了,”贺闲星双眼发红,陡然吼道,“让我讲完!” 但这样吼完他又愣了一愣,声音里很快带上了笑意,“抱歉,我太大声了。” 那笑声仿佛很遥远。 “我这个人有时候爱钻牛角尖,钻着钻着就出不去了。我把那卷视频私下拷回了家,没事就翻出来看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忽然就开不了枪了。”贺闲星猛地抓住江叙的手腕,随后快速把人推倒在沙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叙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只要一拿起枪,”贺闲星压在江叙身上,他的身体挡住了光的来处,江叙只能看见那双唇在颤抖,“只要一拿起枪,我脑子里就是弟弟被人打爆脑袋的样子……” 他掐住江叙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江叙的皮肤。痛感丝丝缠绕,就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 “……对不起。”江叙没有挣开。 屋外偶尔有风声吹响,呜呜咽咽,漫进黑暗的公寓内。 贺闲星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下的人,他默不作声,良久后才松开手,指尖轻轻点在江叙那骨节突出的腕间。像涂抹颜料一样,他将渗出的血珠慢慢抹平,暗红的血融进皮肤的肌理,只余下淡淡的铁锈气息。 “你不用害怕,我接近你的目的并不是要报仇,我也知道,该恨的不应当是你。在总局的时候,我陆陆续续查了不少你的资料,包括你在警大的经历,还有后来你跟沈聿成私下结婚的事。”贺闲星的手缓缓向下,而后用力按在江叙腰间的伤口处,“我不敢开枪是真的,但调来G城却是主动申请的。因为我很想知道,一个亲眼目睹人质死在自己怀里的警司,下半辈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贺闲星,”江叙脸色发白,“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贺闲星无声地笑了。“找到你之后,我越来越好奇,为什么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开枪呢?我那个讨人嫌的弟弟,不是切切实实死在了你面前吗?为什么你一点都不自责呢?” “不,我从来没有不自责……只是我知道,我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是吗?说说看呢?” “绑匪他们……是该死,但他们的死不该由我们去审判,我们只是执法者,执法者没有权力代替法律擅自剥夺他人的生命!——” 江叙的话被贺闲星向下收拢的五指打断,伤口再次撕裂的剧痛让他忍不住低声喘息。 “真是了不起的英雄发言。” 贺闲星另一只手的指尖掠过江叙汗涔涔的脸侧,“可是江叙,你既然那么有正义感,既然那么了不起,既然谁都想救——” 他突然窒息了一样停住。 “为什么不救我弟弟?” 脸侧的指尖簌簌抖动,江叙怔怔望着压在自己身上呼吸粗重的贺闲星。 “明明那么多人都得救了,”勃然的怒火和眼泪一起砸在江叙的脸上。“为什么偏偏只有月珩他死了?!为什么?——你不是英雄吗?你不是想当英雄吗?” 贺闲星终于情绪失控,哭喊着揪住江叙的衣领,一遍遍质问。 可江叙除了道歉,什么都做不了。他无能为力地轻拍着那颤抖的背脊,“我不知道,贺闲星,我也不知道……” 茫茫然中,昏暗的光线让头顶的天花板也变得遥远起来。江叙清楚,不管是他,还是贺闲星,又或者沈聿成,他们都被裹挟着踏进了漆黑的洪流。漩涡中,他们或许举步维艰,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