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怪谈,靠苟活命》 第1章 倒置的头颅 社团破冰,一个让人想逃却又摆脱不了的活动,尤其是这个活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元旦聚会的现场,在一个远离城市、安逸美丽的别墅中。没有借口离开,没有理由拒绝,除非有什么能力可以让人当场昏迷,不然就只能尴尬地参加社交活跃分子的狂欢。 苑青深呼吸放松心态,随手拿起一份摆在长桌上的香薰蜡烛,她和站在身旁的好友虞昭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说不出的绝望。虞昭只是看着苑青耸耸肩,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坏笑着搂住苑青的肩膀。 没用的朋友还是扔了算了。 苑青差点气得扭头就走,但最终她只是瞪了虞昭一眼,不顾她的吱哇乱叫把人拖进了身后的人群,隐藏在一个又一个兴奋的社员背后,默默祈祷破冰行动的早点结束。 社长周明钊巡视眼前的社团成员,暗自点头,他清清嗓子大声说出这次破冰行动的规则:“我们先围成一个圈坐下,然后大家从我这里拿打火机把蜡烛点上,等下我把灯关上之后咱们按顺时针的顺序讲故事。规则呢,比较宽松,故事不限制题材,只要每个人讲述的故事都不重复就可以了。讲故事的人讲完之后要把蜡烛吹灭,一直到所有人都讲完之后这个活动才结束。有人要先开始,还是直接我上?” 在一阵讨论声之后,一个穿着宽松卫衣、烫染了一头蓝发的男生先举手示意,“我我我,我先来讲,这讲故事我可擅长了。” “行,那张明第一个,后面大家自己商量一下顺序,然后围成一个圈就好。”周明钊点点头,朝方俊山大声喊道:“大山你给我旁边留个位置!” 苑青自己拉着虞昭走到了队伍的较前端坐下,一旁的虞昭趴在她耳边叨叨,“今天怎么这么积极,跑到这么前面,不是说好了社恐不爱参加活动吗?” “早讲完早结束,到时候还可以趁着他们还在讲故事,咱们两个早点溜走。”苑青转头低声说道。 “我才不,到时候我要讲鬼故事,那多刺激啊。” “到时候谁吓谁都不知道,你小心别把自己吓哭了。” “那肯定是你,也不知道之前去鬼屋是谁直接趴在地上不走了,反正不是我,对吧?” “就你有嘴巴。”苑青恼羞成怒,轻轻拍在了虞昭的大腿上。 周明钊摁下开关,灯火通明的别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大厅中央几十只蜡烛还在散发着点点火光,远处海浪和风声的合奏越来越响亮,大厅上方悬挂的老爷钟发出滴答的机械运作声。为了配合氛围,周明钊端着蜡烛轻轻走过人群,安静地在方俊山身旁坐下。 所有人安静下来。 张明放下手中的蜡烛,把蜡烛放在前方一两米处,他的脸远远离开光亮、抹上了黑色,他张嘴说话,声音不像之前那么响亮铿锵,而是带上了一点气声,松松散散地逸散在空气中。 “这个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前……” 张明讲述了一个非常老套的家中闹鬼故事,有人跳楼,死者倒立着敲门,但配合上周围的环境,给活动增添了些许阴暗的底色。他讲述完故事之后吹灭了蜡烛,本来就昏暗的灯光瞬间暗下,在他左手边的人也照猫画虎,放下蜡烛压低声音,继续讲述另外一个故事。 窗外的树林摇曳,风撞在玻璃上的声音时不时就盖过大厅内的说话声,每一个讲述故事的人都卯足力气试图让内容和氛围的恐怖感超过上一个人。就仿佛沉浸在这一项活动的氛围中,私下闲聊的声音越来越小,所有人都陷入故事营造的恐怖气氛中。随着蜡烛一只又只熄灭,等到苑青周围的时候,圆圈已经有三分之一变黑了。 苑青拿起放在地上的蜡烛,紧握着下部的防烫层,蜡烛燃烧的热量给冰冷的手掌些许暖意。她转转头,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对视上,缺少光亮的环境里漆黑的眼睛反射不出光线,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脸展现在她面前。苑青一个激灵,她低下头躲开周围人的眼睛,用自己平常的音量开始讲述故事。 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间,苑青开始讲述一个和这个活动最有关联的故事,来自日本的百物语传说,在传言中这是一个吹灭蜡烛召唤鬼魂的仪式,只要吹灭第一百根蜡烛,就会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苑青在这个传闻上添油加醋,或多或少加上了一点后人编造的故事情节,讲完故事没等人反应,她就直接吹灭了蜡烛,再把蜡烛重重砸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惊醒周围人。 “太坏了,你真的太坏了,”虞昭小声说道,转头用正常的音量开始讲一个关于大学宿舍、楼旁墓地和半夜黑影的故事,讲完她还刻意多加了一小句话,“都是亲身经历,如有雷同,那就是雷同。” “论起坏心眼的程度,你也不差呀。”苑青蹭蹭地贴近了虞昭,她总觉得半夜的别墅有点冰,地板上一层厚实的地毯都挡不住身下的寒意。 “没有没有,这都没你一半的坏。专门讲一个百物语的故事?这么应景,我感觉起码有好几个人差点叫出声来。”虞昭抓起苑青的手上下摸,嫩滑的肌肤像是雕琢处的玉石一般冰冷,这么冰,怎么还有点发抖啊。” “呃,应该是有点被吓到了?” “好拼。”虞昭说不出话来,她无法形容苑青这种又害怕又大胆的行为,只剩下淡淡的无语。她靠近了苑青一些,不知怎的,大厅似乎有微风吹过,气温一点点地降下来,她只穿了冲锋衣外套,现在觉得有点手脚冰凉。 “要不要偷偷上楼去啊,”没过多久,苑青扭头和虞昭嘀嘀咕咕,“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啊,而且你不觉得大冬天坐在地上好冷吗?赶紧结束啊赶紧结束啊,我想上去休息了,好困好困……” “你上楼去你不害怕啊,好歹大厅还有这么多人在,等下你进房间休息了就你一个人,小心有鬼哦。” “就你话多,”苑青又小声拍了虞昭一下,来了点坏心思的她趴在虞昭耳边小声吐气,“大厅这么暗,万一多了一个人呢?他就坐在我们中间,谁也不知道他在说出自己的遇难故事——” 没等苑青说完,虞昭一巴掌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虞昭没好气地瞪了苑青一眼,胆大如她,也觉得有点恶寒,于是她把注意力又转回故事当中。不听不要紧,一听,虞昭差点就像遇到了黄瓜的猫一样原地起飞三层楼,谁好人家在恐怖故事里穿插丧尸啊! 这一来,虞昭也失去了继续听故事的兴趣,往后靠靠和苑青瘫在一起小声聊天,没有去注意到底其他人在说些什么。 蜡烛一根又一根地熄灭,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大厅已经暗到看不清具体的摆设。透明的玻璃窗上透出外部树林的影子,依稀有月光越过树冠泄在地毯上,可又被微弱烛火盖住。最后压轴的人讲完故事,慢慢吹灭了蜡烛,一时间大家都热烈鼓掌庆祝活动的圆满完成,不少人起哄希望继续这个讲鬼故事的活动,一直讲到黎明。 “好了好了,现在算算时间也快到点了,等下大家还要放跨年烟花。今天也玩了这么久,到时候烟花放完还有人要去休息,咱们这个活动就到此为止哈,以后有机会再组织一次,今天就先这样了。”周铭钊大声说道。 一片黑暗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拖鞋拖沓的声音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分外明显,应该是有人走去门口准备开灯。苑青拿起手机伸个懒腰,她现在已经有点犯困,高度近视的眼睛在黑暗中也不好使,她总觉得有什么在一闪一闪地发光。 咔哒一声,突然亮起的大灯晃她一眼,苑青不由地闭上眼睛,等到眼前白光慢慢消退她才重新适应了明亮的视野。 “什么——”苑青赶紧把要说出的话咽下去,她眼前已经不是原本别墅的大厅,而是一处逼仄的卧室,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里面塞下了各种各样的物品,甚至对着床还摆下了一张落地镜,她腿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不需要任何提醒,她已经知道有什么不对,这间卧室的大门还处于关闭的状态,唯一的窗户已经被防盗窗锁死,外层更是二十层高的半空。苑青左右观察一眼,能藏人的只有一旁的衣柜和床底,她紧握衣柜的门把手,尽全力向上抬起衣柜门再缓缓打开,除了最底下的挂衣区之外,上层还有一个半米高的储藏区。 屋外似有若无的脚步不断响起,甚至听起来越来越靠近这间卧室,她必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苑青脱下鞋子,她先是把鞋子扔到储藏区的角落,然后借着床头柜爬上储藏区,随手扒拉出一个她可以弓着腰半坐着的区域,再抓着柜门关上。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这种开关的柜门都会有一条透光的缝隙,她甚至可以借着这条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苑青把储藏区原本放置的床单和棉被盖住身子,只剩头趴在床单上,她眯起眼睛,视野里卧室有一半都看的非常清楚。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门在哐哐两声之后打开了,一个眼熟的男生冲进卧室,左顾右盼稍加观察之后,连卧室的门都来不及关,直接钻进了床底。 是吴逸!苑青从穿衣镜中可以看到躲在床底的男生那一张惊恐的脸,她马上认出他是自己所属部门今年新招的社团干事。这让她不由担心,吴逸在外面看到,或者说遇到了什么,竟然让他慌不择路地冲进来。 还没等到她想明白,又有一人跑进卧室,这下她不用观察都知道是谁了。虞昭像吴逸一样直接冲进卧室,她省略了思考的时间,立马打开衣柜门,把所有挂着的衣服全都放下,又转头从床上拽下所有的床品叠着,自己坐在上面关上衣柜门。 卧室里她能听到三道呼吸声,一道是她自己的,微弱而又舒长;一道属于在她下方的虞昭,短促还带着颤音,不过听起来像是用被子捂住了嘴巴防止泄露声音;还有一道属于吴逸,不规律地喘着粗气,在寂静的卧室里好像打雷。 事情就这么僵持着,没有再进来任何东西,但苑青能看见,镜子中吴逸的神清从没放松过。她趴在储藏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厚重的棉被盖在身上几乎要捂出几斤的汗,她有几次都想从衣柜里出来,最后还是自己‘稳健’的心态占据上风。 她趴在隔板上小声敲敲衣柜背板,用气声对着隔板缝隙讲话,“哈喽哈喽?请问宿舍最怂的海王虞昭昭同学可以听到吗?” 苑青趴在隔板缝隙的耳朵感觉到有一阵热风吹过,“别说话,外面有东西。” 她一下子就老实了,背板不敲了,也不敢再找底下的虞昭搭话。 咚、咚、咚、咚。 有重物砸在地板的声音回荡。 咚、咚、咚。 非常均衡的节奏声在不断敲击,越来越近。 咚、咚。 她能听见一丝微弱的刺啦声,没有关紧的窗户吹进冷风,铁锈味直接涌进卧室。 咚! 突然间,卧室中的灯全部灭掉,那一阵声音停下来,透过缝隙,苑青能看见卧室入口处有一大滩黑色的阴影。咚咚咚的声音又重新响起,这一次她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了——卧室入口的那一滩阴影原来是一具尸体,人头在地上跳动拖着身体前进,头一下、一下地砸在地上,身体随着头颅高低起伏,怪异着蠕动前行。 好恐怖,她刚才轻飘飘地一瞥,看见了倒置的双眼中有着令人胆寒的恶意,苑青生怕对视上会被发现,顺便还要连累底下的虞昭。她躲开头颅的双眼,整个人慢慢挪动靠在了背板上,冰冷的木头提供了点虚假的安慰。 吴逸显然意识到倒过来的头可以轻易地看到他藏身的地点,匍匐着身体试图从另外一边爬出去,可是他晚了一步。头颅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靠近他,突然间一半的尸体就直接进入床底。 “滚、滚开!” 吴逸的惨叫声、手脚碰在木板上的声音接连响起,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之后,两条身体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之前的头颅用牙齿卡着吴逸的衣服,拽着他一蹦一跳地出了卧室。没到一分钟,外部传来咚咚的两声,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苑青还沉浸在刚才目睹吴逸惨叫的极度恐惧之中,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已经换了环境,她又回到了社团聚会的别墅。苑青靠在虞昭的身上缓缓睁眼,眼前是一张之前见过的熟悉人脸。 “——苑学姐?”她回过神来,刚刚被拖走的吴逸正看着她,又给苑青吓了一跳,“诶哟学姐这么不禁吓啊,这才讲了一段时间的鬼故事,脸这么就被吓得这么白。” 你是想听我怎么一睁眼在不同地方,还度过了一段惊魂几小时,现在又看见一个疑似在幻想中被鬼拖走了人的故事吗?苑青无力摇摇头,“还好还好,今天的强度确实有点大了,吃不消。” 吴逸嗯嗯啊啊几句,走开去和其他朋友聊天。苑青长舒一口,转头看到虞昭脸上和她一样,都有着一种我简直是见鬼了的神情,心下了然。 “你刚刚是不是也看到一颗倒立、还会跳的东西啊?” “……艹,我就听见吴逸惨叫的动静了,”虞昭沉默片刻,恍然大悟,脸上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难怪什么东西一直搁那咚咚咚的。” “我刚刚一睁眼就在那个卧室中间,躲起来没多久你就跑进来了。你在外面是有碰见什么。”苑青确信说道。 “狗运啊,”虞昭手微微颤抖,稍稍给自己擦了一把汗,“我最开始应该是和吴逸一起呆在另外一间房间,然后我们两个胆子大,就四处逛了一逛。没多久就是听到有人喊跳楼了,出去凑了个热闹,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吴逸在那叫了半天,跟破锣一样。” 她咽了咽口水,“然后就有什么东西开始巡楼了,一层一层敲上来,我隔着防盗门都能听见撞门和人的大叫声。我当时还在看另外一间空的小卧室,吴逸就跑进来这里看看那边瞧瞧,就一直在找躲藏的地方。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然后外面的动静还挺多的,所以吴逸冲进去之后我也跟着进去了。” “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什么。” 苑青歪歪头,疑惑地看着虞昭扭曲的表情,“你意识到了什么?” 虞昭四处看看,没有人在意她们的窃窃私语,大家都各自分散着闲聊,但又不少人的脸上写着恐惧和焦虑。她凑到苑青耳后低声说道—— ”我们刚才的经历,是不是和张明一开始讲的故事一样?” 第2章 远离,远离 “你们要提前回去?”周明钊看了一眼手机,“这个点了,不留下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我朋友在酒吧有点醉,不敢一个人回去,我们现在去接她。”虞昭满怀歉意地说道,苑青站在一旁赞同地点点头。 “那行,你们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既然周明钊知道了,苑青和虞昭两人就快速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装作镇定的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离开的时候,苑青还瞥见不少人蠢蠢欲动、坐立不安,屁股下跟安了螺丝一样,只是少了点勇气直接离开。 “走吧走吧,我刚才定的出租车已经在外面路口等了。”苑青一手拿着手机看着行程,一手把正要乱窜的虞昭拽到身边。 她走出别墅时先打了个寒颤,屋外的风带着冷意吹过,直接沿着衣袖上的缝隙钻进内部,冻得骨头发凉。沿着别墅的小道走到路口,苑青看到一副格外繁荣的景象:出租车直接排成长龙,一辆接一辆地停在马路边。她四处看看,和几个熟悉的干部对上眼,大家面面相觑,尴尬地笑笑之后钻进各自叫来的出租车里。 “太棒了,果然拒绝社交是最好的生存方式,”苑青低头靠在车窗上,眼睛盯着社团群中五花八门的离开借口,嘴里还嘟嘟囔囔抱怨着,“下次打死我,我都不去聚会联谊了。” “我也,”虞昭抬起头靠在后排的颈部靠枕上,她翻着白眼,“今晚真的是天塌了啊!真不知道是有点东西,还是大家一起吸烟尘吸多出幻觉了……” “还有可能是熬夜熬疯了在做梦。” “这话你信?” “肯定不信啊,你看看都走了多少人,刚才就没多少脸色正常的,一个个都吓得不轻。”她看到虞昭也是惨白着一张脸,没有一点血色,低声安慰着,“赶紧回去睡一觉,睡醒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苑青换了个姿势,用手抵住头撑在扶手上,一路上出租车开开停停,晃得她倦意越来越浓。她眼睛半眯着,头在玻璃窗上上下晃动,余光瞥见窗外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恍惚间有一张人脸冲她而来。苑青心脏猛地暂停之下又开始疯狂跳动,然后再眨眨眼,就又什么都没有了。 “虞昭,”一旁玩着手机的人抬头看向她,一脸疑惑,“跟你说个严肃的事情,别到处乱看。” “你是指——”虞昭反应过来,立马收住嘴,什么话也没说,赶紧低下头继续盯着手机。 这是在苑青和虞昭之间经常出现的小笑话。 单单和苑青相比,虞昭有着非同寻常的好奇心和仿佛天打雷劈一样的运气,时不时总可以用余光瞥见点什么,不是破旧的神庙,就是白色的影子,又或者是半夜祭拜的黑衣人。因此,每当苑青听说虞昭遇见这种没有逻辑的事情,苑青总会对虞昭指指点点,让她少点好奇心,别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关注那些奇怪的东西,平白惹上什么鬼怪。 好在苑青一句提示之后也没发生什么,两人顺利地到了校门口。苑青摇摇晃晃地下了出租车,喉咙中还残留着食物翻涌的感觉,不时地想要蹲下呕吐,她在原地停留了一小段时间才舒服起来。 虽然这时候差不多凌晨两三点了,但校门口的人还不少,人脸检验的通道还在排队。虞昭站在校门口观望着又等了一会,拉着苑青紧紧贴着一个人进了校门,这是在规避风险,她信誓旦旦说道。 一旦进入校园,两人是飞奔一样直扑宿舍楼,一点也不想在外边逗留。但宿舍离校门实在是有点远,一路上行道树耸立在头顶遮盖住不多的月光,留下一片阴影,偶尔还有一两声鸟叫声惊扰路过的学生,苑青是越走越心凉。 但好在路上还有虞昭陪着,两人沉默着低头赶路,谁也不敢大晚上在外边聊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到十分钟,她们就看见了灯火通明的五号宿舍楼。 “终于快到了,还是宿舍舒服啊。”苑青摁下十三楼的按钮,靠在电梯墙上。 “不管怎么说,就算五号楼整天出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比那个别墅好多了。”虞昭在电梯里晃悠着,“你说宿舍里其他人睡着了没有?” “这个点?还早呢。元旦放假,没有通宵我绝对不信。” 叮的一声,十三楼到了。 苑青走出电梯,走廊尽头的宿舍还亮着灯,还有几声细碎的谈话声传出。果然,还留在宿舍的两个舍友还没睡觉。原本还焉巴着的虞昭突然精神起来,她示意苑青噤声,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宿舍大门,然后猛地推开门大喊: “你爸爸我回来啦!” 最靠近门口的陈静怡摘下耳机,朝虞昭竖起中指,“谁是你儿子了?小声点啊,我这打游戏都差点吓出心脏病来了。” 原本还瘫在椅子靠背上的李海彬慢慢转过身来,歪着头朝虞昭打招呼,“你们不是计划好明天再回来嘛,怎么刚跨年就到宿舍了?” “一点点不可抗力因素,”苑青耸耸肩,绕过放在宿舍中央的垃圾桶,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反正最后跨年完大家都走了。” “什么因素?”这下子陈静怡也把注意力从手机上转移走,好奇地看着虞昭和苑青。 “有人身体不舒服,然后晚上海边还是太冷了,大家就都散了回学校,”虞昭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忽略了宿舍内两人好奇的目光,哪怕李海彬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后背烧穿,虞昭也当作它不存在,“好了好了,你爸爸我要洗澡一下去休息了。” 李海彬看两人随便应付了几句,也就识趣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再问东问西,只是暗下决心要自己去询问其他人。不久之后,苑青和虞昭也上床休息,她把宿舍的大灯关了,然后默默降低音量,自己继续通宵。 一夜无梦。 苑青一觉醒来,只觉得自己脑袋胀得慌,太阳穴的位置还不断地跳动,睁开眼更是天旋地转、难受得很。她抬手摸摸额头,烫的。 好像是低烧,可能是昨晚吹风了吧。 她在枕头旁摸索几下,终于在床边的夹缝中找到了手机,解锁之后屏幕一亮,社团干部群里面几百条消息全弹出来,一时间手机卡的要死。 苑青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慢慢翻看聊天记录,一边看着一边啧啧称奇。早在她睡醒的几个小时前,就有人在群里对昨晚的事情大肆发表意见,撞邪的、食物中毒的说法应有尽有,几百条消息也讨论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过苑青还是记下了一点看起来重要的消息:似乎每个人的经历都大有不同,不过都吻合了昨晚出现的故事大纲;而且受过伤的人一开始没什么问题,第二天的时候就碰见这样那样的事情,出现和昨晚一样的伤口。 ——那疑似死亡的人呢?苑青想到昨晚吴逸的惨叫和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默默打了个寒颤。 苑青放下手机拉开床帘,探出头四处观察,宿舍的门微微敞开着,只剩下一个虞昭的床还封得死死的,其他人都不在宿舍了。她从床下层捞起一根晾衣杆,转手戳向虞昭的床沿,不一会儿,虞昭的床上出现悉悉索索的动静,再过一段时间,虞昭披头散发神情迷茫地拉开床帘。 “……干嘛啊。” “看干部群消息了吗?差点吵起来了哦。” “看了看了,”虞昭止不住哈欠,“我还和人聊了几句呢,我发给你,你自己看吧。” 虞昭低头找出手机,划拉几下,转发了几段聊天记录给苑青,然后倒头又躺回床铺。 怎么和虫子一样,最终苑青还是放下晾衣杆让虞昭继续睡觉。她看着那几段聊天记录,虞昭在聊天记录里就承担了一个捧哏的作用,其余全是几个干部嚷嚷着要严查昨晚聚餐商家还有报警的宣言。在聊天记录的最末尾,周明钊顶不住压力出现,他先是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然后说再自己注意两三天,要是有什么大规模的食物中毒状况和他反馈,他去找社团负责老师商量要怎么解决。 也是,这估计也没什么处理办法,就自己看着办吧,苑青无奈地想着。她向下滑动,在置顶的下方看到了周明钊的私人消息,信息中只说希望她多注意一下新干事,有什么问题和他反馈。 呃,不管不管,到时候真出什么问题了再找他。 “我等下要去食堂打饭,要我给你带饭吗?”苑青重新拉起晾衣杆敲打着虞昭的床边栏杆,朝着她的方位喊着。 “要!给我带一份牛肉面,不要芹菜!”虞昭这话听起来完全没有睡意,喊得格外中气十足。 说到吃的比谁都积极,苑青哼了一声,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出门的时候,她不禁希望昨晚的经历都只是海风吹多了的幻想,别再有什么幺蛾子了,在宿舍里混吃等死才是最好的假期放松方式。 可惜的是,天不随人愿。 苑青刚出门没几步,就看见宿舍楼下呼啦啦地开来一辆救护车,不少人躲在墙柱后边围观,又过一段时间,几个她眼熟的身影从电梯中闪出来,脸上满是焦虑地跟着一张移动病床上了救护车。 苑青皱皱眉,认出了几个跟着坐上救护车的人,她马上拿出手机联系刚才看见的熟人。 [宣传部苑青]:婉琳,我刚才看到你跟着救护车上去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过来一段时间之后,周婉琳才回复了消息,这个时候苑青基本上已经问过一圈认识的人了。 [Aoharu]:如影刚才在宿舍犯癫痫了,我现在在医院陪她,可能今晚都不一定能回去。 [宣传部苑青]:那要我这边帮你跟辅导员报备一下离校吗? [Aoharu]:那行,麻烦你了。 这下苑青知道是谁被送上救护车了,林如影,她们社团的一位干部,和她是同一个学院不同专业的人,不是很熟,但是昨晚应该也有参与元旦聚会的小游戏,她左右一想把消息转给了周明钊,好让他知道这一回事。 [组织部周明钊]:ok,我这边记下了。你让干事注意一下,有相关情况的统计一下,方便后续的处理。 看完周明钊发的信息,苑青长叹一口气,想都没想直接把锅甩给了部长李娜萍,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擅长的人去做,换她这种社交苦手的人上手就真出事了,措辞一个不对就要惹出大事。 她顺带私信敲了敲虞昭说了这事,本想着她估计又睡回去了,结果聊天框那头的人秒回了消息。 [Z2ao]:我知道!!! [Z2ao]:刚才陈真给我发消息八卦了 [Z2ao]:这好像不是今天第一个了 [QvO]:啊?这还能重复? [Z2ao]:就前几分钟,警车都来了。隔壁学院的杨怀楠好像是突然在宿舍发疯,差点要把舍友给刀了。我听说杨怀楠昨晚也在元旦聚会上,忘了是谁的加一。 [QvO]:别吓人啊! 苑青差点把手机一起丢出去,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也没心情在学校闲逛,生怕自己成为了下一个遭遇不幸的人,也就随随便便打包了顿饭赶紧润回宿舍去,生怕自己撞上什么意外。 “给你,你的饭,”苑青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把堆成小山的外卖袋放在了虞昭的桌上,“我真觉得要不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就去外面拜一拜,这真的太邪门了。” “好主意!”虞昭挂在上铺的床栏上,她听见这话双眼放光,立马精神起来,“我记得有个土地公庙还挺灵验的,我们找个时间去一趟?”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吧,我记得去那里还要半小时的车程,加上路上堵车的时间,差不多一个下午刚刚好。” 虞昭对苑青竖起大拇指,她格外赞同。 第3章 镜子和烛火 下午的午休时间一过,苑青还在迷迷糊糊地构思出行计划,虞昭已经拿着根晾衣杆开始左右戳戳了。一根塑料棍从床帘底下直接探进来,冰凉的塑料碰到她的上臂,苑青直接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她掀开床帘,正要对着虞昭说上几句,就看见虞昭一脸得意,“这晾衣杆真好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了,叫你都不用下床,下次还用。” “赶紧换衣服,要出门呢。”苑青翻个白眼之后就把窗帘拉上,从衣柜里面快速掏了件能见人的衣服换上,随意整理一下就出发了。反正是去拜神,不是去见人,不用穿得多好看,舒服就行。 她背上斜挎包,又从桌上拿了几个小面包塞进去,以防万一,虞昭可是有可能低血糖的。苑青左右看看,见宿舍里面还有人在睡觉,她不好从外边把门锁上,也就把门稍稍合上,和虞昭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昨天林如影你还记得吧,”路过隔壁宿舍的时候,虞昭隔着虚掩的门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她趴在苑青耳边低声说着,“娜萍说学院里面已经通知家长了,虽然人是没有再犯癫痫,但是好像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有可能要回家休养几周。” “不是吧?我记得昨天晚上要回学校的时候有看见她,虽然说她突然癫痫发作,但总不能过几个小时之后人就到了回家这个程度吧?”苑青疑惑说道,应该不至于闹到要回家休养,她们学院对什么管控不严,就这个学生请假的事情管得死死的,要是能让人光明正大地回家几天,那必然是出现很大的毛病。 虞昭摇摇头,她也不是很清楚,“这种运气的事不好说吧,周明钊不是和陈真住同一层,我听陈真说昨天晚上他去学院找张老师,结果在学院楼梯上摔了,不到半层的高度把手摔骨折了。” “邪门。” “真的邪门。”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路,聊的全是社团成员有多倒霉的事情,路上不少人听到她们谈论的内容都得看过来几眼。奈何虞昭有着天生的不要脸特长,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继续高谈阔论,只有苑青别扭地降低了音量,硬顶着身边一个‘人来疯’的影响一直到出了校门坐上车。 虽然还是元旦,但市区中的路人都没有昨天跨年时那么多,马路上回到了平时应有的空旷程度,全程都没有堵车就直直开到了土地公庙。 下了车,室外的太阳依旧悬挂在天上,冬日里的阳光弥足珍贵,足以温暖冰冷的身体。可就算苑青一直沿着山坡走上山顶,十几分钟充满了光照的路程,她体内那种刺骨的寒冷还一直如影随形,时不时就冒出来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偶尔遇上一段被阴影覆盖的林荫小路,苑青还能感觉到那一阵似有若无的凉意慢慢沿着手臂爬出。 到了庙门口,虞昭先过去用方言和志愿者沟通了几句,换了点零钱买香。她递给苑青三根香,让她用左手拿好,然后跟在她的后面走流程。 “我去问了旁边的阿伯,应该直接去主殿就可以了。” “行,那我就跟着你的步骤走。”苑青点头示意,紧紧跟在虞昭身后模仿她的动作。 点香口的风吹得正旺,苑青等着香上的火苗慢慢熄灭燃起了黑烟之后,才把香从避风的铁板后移开。一抹燃尽的香灰直直落下,掉在她的虎口,苑青被烫得差点原地起跳,紧闭的嘴像烧水壶一样嘶嘶作响。 走在前面的虞昭回过头了,看着她表情扭曲、脸色狰狞,“怎么了?” “没事没事,被香灰烫到了而已,问题不大。” “那行,等下我们直接去主殿拜拜,然后有那个签筒,抽一根签之后圣杯扔几次,等会干脆解签了再走。”虞昭给她指了指前面的大殿。大殿前有三两人在殿前香炉上香,殿内低声的奏乐顺着微风越过门槛,应和着信徒的祈祷。 进了主殿,檀香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嗅觉,这个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占据了签筒,在神像前虔诚跪拜。苑青把手上的香插进香炉,默默地想着元旦聚会那晚发生的事情,随意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竹签放好,拿起圣杯开始投掷。 两块红色的月牙形木块在空中飞舞后落地,落在地上的永远是反面。苑青不死心,签筒里的竹签抽了放、放了抽,来来回回七八次,结果依旧是不变的反面,就连神明也给不了答案。 算了,这也没必要继续硬求下去,就算求出来也不灵验,苑青把圣杯和签筒全放回供桌,转身寻找虞昭的位置。她四处张望,在茫茫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高出其他人一头的虞昭,虞昭还在抛掷圣杯,脸上已经开始逐渐泛起不耐烦的神情。 “你也没求到?” “对啊,已经第八次了,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结果。再求下去也没有意义,咱们回学校吧。”虞昭耸耸肩,无奈地把手上的圣杯摆放在签筒旁边的缝隙中,拉着苑青一前一后出了土地公庙。 这一趟没求到签,但多少也上了香,就当去了一次传统心理健康维持处,苑青心里或多或少安稳下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也踏实了一点。在外边闲逛了这么久,也差不多快要到傍晚了,苑青拉着虞昭去了她们偏爱的一家饭店打包了点饭,准备直接回宿舍。 上完香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苑青路过了一处高楼住宅,突然想起来元旦那晚遇到的事情,吴逸的惨叫声依稀还在她的耳边回荡,她抿嘴对着虞昭小声说道:“你觉得吴逸,之后会怎么样啊?” “嘶,”虞昭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她其实已经把吴逸的事情抛在脑后了,不去想那些会给她带来创伤的画面,“咱们还是不确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感觉多多少少不死也半残。” 其实虞昭的推论也没什么依据,但是那一晚上的凄厉嘶嚎实在可怕,虞昭隔着衣柜门都能在黑暗中看见一滴滴血花,还有伴随着头颅跳动时缓慢向前的扭曲人体,偶尔她失眠时隐约还能听见些许回响。 “我感觉多半没了,”苑青摇摇头,这是她听到林如影和周明钊的遭遇之后确定的,“那天晚上,他人太正常了一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太平静了。” “是啊。”虞昭喃喃自语。她联想到之后一个朋友明里暗里对所发生事情的刺探,还有一张张苍白人脸汇成的人群,夹在中间的吴逸是多么的不正常,他还能和人取笑打闹、谈笑风生,和弥漫着恐慌的别墅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苑青沮丧着一张脸,她总觉得自己在等待一点将要到来的判决,“要真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发生吧,这不上不下吊着人真难受。” “你也不怕再来一次啊?真是胆子大。我倒是希望别再有什么奇怪的事,我还想要有个正常的学校生活好吧。” 虽然虞昭这么说了,但是冥冥之中,她觉得苑青也有和她一样的预感,那就是这件事远远还没有结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接下来还有更严峻的考验在等着她们。 回到宿舍,宿舍的门微微敞开着,可房间内空无一人,李海彬和陈静怡已经出门玩耍了,按照她们两个的时间表,起码要深夜才会回宿舍,要是再遇到什么好玩的,彻夜不归也不见怪。 虞昭轻轻关上门之后,撅嘴嘟囔着抱怨道,“她们两个出去了又不关门,这都说多少次了,每次都不长记性。” “没用,该不关还是不关,下次别说了,说了李海彬脸色臭的要死,”苑青淡淡说道,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人还以为我们对她有意见呢。” “也对啊,每次说的时候也没人承认,还要平白遭人白眼。干脆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不被偷就是,其他就别管了。”虞昭一脸无语,她把打包的饭盒放在桌子上,自己拐去对着门后的穿衣镜摆造型,“我可真是个天才,这样搭配显得腿好长哦。” 苑青看着虞昭隔一会换一个动作,来来回回欣赏镜子里面的自己,她敲了敲一旁铁制的楼梯,“还臭美啊,饭都要凉了。” “等下等下,”虞昭又换了个姿势,她扭头左边右边得仔细观察,朝苑青挥手示意,“苑青你过来看一下,我怎么感觉这镜子不太标准啊。” “你等等啊。” 苑青放下手中已经拆开一半的外卖盒,走到虞昭的位置上下观察。当时贴镜子的时候因为门上有一个猫眼,镜子高度受到了限制,所以现在她看着镜子里面缺少了头的虞昭感到格外的好笑。她仔细观察,尽量不被虞昭的脸吸引目光,镜子中虞昭的身材比例和镜子外有点不同,“感觉是有点拉长了,不过这个镜子你也照的下去啊,都没有头了,不会难受吗?” 说起这句话,虞昭那是怨恨涛涛如流水,张嘴能说个十天半个月的,苑青不提起这事还好,她一说虞昭就开始反射性地抱怨,“你还好意思说!这还不是我迁就你们这群小矮子,才让你们贴这个尺寸的。还是我性格温良啊,被欺负了还没有半句抱怨……” “行了行了,这话说多少次,我都倒背如流了。”苑青打断虞昭的串口,她稍稍比划了一下猫眼上的空间,“看到这一块了吗?都跟你提意见了,往猫眼上面再贴一点,那不就有头了。” “然后少一个脖子是吗?” “你自己选嘛,我可是非常民主的,绝对不会嘲笑你哦。” 苑青刚想转身,就看见镜中的倒影像是蒙上了一层蓝纱,浅淡的蓝光绕在镜中人的身边,里面的人脸如同波浪起伏,镜像原本紧闭的嘴唇拉出一条长长的弧线,一直咧到耳垂,眼睛弯成黑色的细线,露出了阴森的笑容。 “赶紧——”苑青感觉心中一阵发寒,她的直觉一直在冒着警报。她立马想要抓着虞昭转身,可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完,苑青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旋转,她脚下一软、眼神发虚,整个人直接就要无力地挂在虞昭身上。 那种感觉就和开了PR的旋转一样,苑青能看见的事物全部融合在一起,荡成一幅拥有万花筒一样绚丽色彩的抽象油画,她喉咙深处的恶心感一阵阵涌出,四肢无力地垂在身侧。没等她借着虞昭的身体站稳,两人就一起跌在地上,天旋地转之中,苑青闭上了双眼。 第4章 红马甲(1) 而再一睁眼,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白色水泥砌成的外墙横在眼前,崭新得不像经历过时间冲刷,但是建筑的风格又是上个世界流行的设计,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是教学楼的设计方式,不远处还能见到一点体育场的角落。建筑旁边还有一道用铁丝围成的围栏,围栏外是人来人往的水泥路面,马路上的行人穿着的是过时许久的服装,常见的交通工具还是自行车,就连小车的存在都十分稀少,就好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记录影片。 苑青用手肘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她摇摇晃晃站稳之后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适应,在一阵剧烈的晕眩之后,她看着周围的路面都好像在波浪变化。离她几步远的地面上,虞昭也刚刚恢复意识,盘腿坐在地上拍打着脑袋,一脸郁闷。 “我就知道要出事,”最终,还是虞昭先一步出声,她小声抱怨着,“这下子怎么搞啊,这地方是哪里我都不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先去四处逛逛吧,起码把背景了解清楚一点,然后再做打算,”苑青想想昨天在干部群内看到的小道消息,既然他们分享的大部分经历都是来自元旦聚会上的谈起的恐怖故事,那估计绕不开民间传闻和杀人碎尸。或许她们可以从当地人入手,了解一下民间怪谈?还是翻看报纸,搜索一下凶杀案?“你觉得假装是学校社团的采访人员怎么样?借口就说要出一期民间故事的专栏?” “我们还可以注意一下有没有认识的人,然后可以一起组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出事的概率应该也能减少一点。”虞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按照上次的经历来看,应该还有其他的人也在附近,“就这么说定了,等下我们去找人问问,然后我去套套话。” “那我就负责捧哏,再总结一下信息?真是熟悉的分工。”苑青依稀记得,大一的时候她们两个被抓壮丁去当采访人员,也是虞昭嘴甜被推上去当作交流者,她就在旁边时不时插嘴暖场,顺便记点关键词。 “那我看,我们就从那边路过的三个男的开始?”虞昭隔着灌木丛看见三个穿着球衣路过的男子,用下巴点了点那群人,朝着苑青挑眉示意。 “那走吧。”苑青拍拍身上残留的泥土,把虞昭从地上拉起来,帮她整理好身上服装的褶皱。 “就这样,到时候我叫虞青,你叫苑昭。简单点,不用什么奇奇怪怪的假名。” 稍微确定了接下来使用的假名,苑青默不作声地比了个可以的手势,她看着虞昭稍稍梳理了额头前几根不听话的头发,咳咳几下掐着假声,用着平时哄骗社团资金的甜美笑容凑上前去和人搭话。 “学长,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了,我是理工大学民间历史爱好协会宣传部的,请问可以稍微占据一点你们的时间采访一下吗?”虞昭轻松地微笑着,看着眼前三位穿着球衣的男生开始手足无措,其中甚至有一个开始面红耳赤。她看着眼前的场面,很难控制住不把情绪表现出来,虞昭眼睛弯弯地笑着,青春期的男生就是好搞,好声好气地赞美几句,甚至能把除了家底以外的一些**都掏出来。 “没问题、没问题!”左侧最高的平头男子点头同意,他眼睛不安分地在虞昭和苑青的脸上乱飘,动作间球衣上露出了一个校徽,“我们完全有时间,你们要采访什么内容啊。” 虞昭紧急思考了一下,流畅地往下接话:“是这样的,协会最近在举办一个民间故事的专栏,我们正好是负责恐怖故事这一个板块的,学长有没有什么想要分享的呢?” “恐怖故事啊?你们社团权限这么宽松,居然还能搞这个。”中间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的男子反问道,他的脸上带着点质疑的神情。 “这不是因为恐怖类型也是民间故事绕不开的一部分嘛,再加上社团老师还是挺开放的,那肯定可以搞啊,”苑青捋捋耳边的乱发,对着他们温柔地笑笑,“学长可以随便讲一点什么啊,像校园里面发生的怪事都可以的。” “这么说来,我们学校还真有点东西。就上学期啊,我们有一栋宿舍楼被连夜换寝,当天搬不走的甚至还要挨处分!而且现在开学了,都只让男生住进去,以前那里可是女生宿舍。”右边的瘦削男子点点头,又看向平头男子。 “我也记得,当时整个学校怨声载道,毕竟也还没到期末就让人搬走,也太不近人情了。好像听说有人事半夜被敲门赶走的。” “天啊,这么诡异的吗?”虞昭瞪大双眼,吃惊地发问。 “是啊,我记得是明谦楼吧,不过这栋楼很早就有点闹鬼的小道消息了,现在甚至还管宵禁,住在那边实在是太难受了。” “之前我去找朋友的时候,就刚过晚上十点吧,那个死老头就把门锁了,说什么都不让人进去。”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给明谦楼的传闻添油加醋,校内传闻、亲身经历全部加上,就差拿出几张照片来证实故事的真实姓,说完了还一致同意这栋楼肯定有脏东西,甚至学校领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过除了这件事以外,学校里也没有其他的传闻了,反正我是没有遇见过。”平头男子最后总结了一下,带了点期待看向虞昭。 “好的好的,谢谢学长提供的消息了。学长介意留下个人消息吗,我们这边出了专栏之后也会在文末署名感谢的,到时候学长也可以试试能不能加个综测。”虞昭掐着嗓子甜甜地感谢眼前三人。 “可以啊,”平头男子更加高兴了,“我们都是计算机学院的,我是黄辉鹏,我旁边这个是陈亮杰,然后最右边的是张志鹏。” 虞昭一再感谢三人,她看着黄辉鹏像一只兴奋的金毛一样被两个朋友拖走。等人走远了,她缓和了脸色,没有像刚才一样摆出营业性的笑容。之后她们也按照相同的套路连续问了好几个过路的学生,但是真说到本地的恐怖故事,提起次数最多的还是明谦楼换寝。 “怎么看?”虞昭侧着脸看向苑青,她期待地等着苑青的评论。 “手艺没有生疏,当海王这一块还是你比较权威。”苑青面无表情地给虞昭竖起大拇指,这可不是她夸大了虞昭的技术,单凭这一手面不改色地和人搭讪她都要学习很久,更别说接下来的聊天谈话。换做是苑青自己上手,讲几句就要找借口离开人群了。 “我不是问这个啦!” “哦,虽然都是一些侧面消息,没有准确明说明谦楼有什么问题,但是单单就他们反复提起的样子来看,肯定是有点东西的。你看就我们学校,不是也有传闻说这边那边闹鬼,可哪有学生一问就知道?除非是对这一类故事感兴趣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如数家珍、一一列举。 所以我觉得明谦楼绝对有很大可能,换寝加上宵禁,悬疑氛围直接拉满了,是恐怖故事里常见的背景。现在我们也知道三个本校学生的名字,到时候要的话直接假装报一下进去找人,然后应该就可以进宿舍楼里面看看了。不过一直用他们当借口估计不大行,要是宵禁门卫真的查那么严,不断进进出出有很大可能会被赶出去,我们估计只能在傍晚的时候找借口进去一趟,这还是在门卫大爷不怎么管事的情况下才能做到。” “不过听他们说明谦楼以前是女生宿舍,对吧?到时候也可以说是搬宿舍的时候有东西没拿干净,进去拿一下,这应该能通融通融。”虞昭思索说道,她担任过辅导员助理,对管理的上限和下限有着深刻的认知,要蒙混过关不是什么难事。 “应该是没有问题,先找找明谦楼在哪里?然后我们去图书馆找一下电子阅览室,上网查一下相关的消息,实在不行还有历年保存的报纸也能找找。”苑青提议,现在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确定能不能联网查找资料,能利用的也就只有学校中必定存在的图书馆。看样子虞昭也想的差不多,沉默一会之后就点头附和苑青的想法。 两人一前一后并排走在水泥路上,走出了之前的小角落之后,周围的建筑就看的一清二楚了,每一栋墙都起码有半米的厚度,窗户的大小都明显小于她们学校的设计,很明显的北方风格。她们行走的小道周围还有一个露天篮球场,全是年轻人在打球,骑车经过的人也都青春洋溢,水泥路上基本没有轿车行驶。 苑青在前方的路口处看到了一张标识,似乎是开学初迎接新生留下的指路牌,上边明显写着各个宿舍楼的方向。她顺着文字一一搜寻,“明谦……在这里,明谦楼要往右拐走五百米。” “往右拐啊,这宿舍楼可太偏了吧。”虞昭向右边看去,她们在的位置基本上是最边缘的地段,已经能看见学校的围墙,围墙圈起来一片树林,而宿舍楼就坐落在树林中,一条弯弯绕绕的水泥路通向宿舍楼的大门,那一片除了明谦楼以外没有任何明显的建筑。 苑青正想转身向右走,她突然感觉肩上一重,有一只微微温热的手轻轻搭在她的右肩。她心脏重重一跳,双手紧张得流汗,她想起曾经看过的各种恐怖故事,没等到身后的人有什么动作,她先一拳向后砸了过去。 第5章 红马甲(2) 她听见身后抑制不住的惊呼,还有一阵阵忍痛声,突然间不是很敢面对被她打到的人。苑青看向她身后,周明钊捧着自己的左手脸色扭曲,她突然想到周明钊似乎昨天刚把左手摔骨折了。苑青对比了一下两人之间的高度差,内疚地发现好像她又打了一下周明钊的左手上臂,可能给原本还在康复的左手带来不小的压力。 “我应该想到不要随便从背后打招呼的。”周明钊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沙哑,脸上还有带点淡淡的苦笑。 “我的错,我的错,我应该等你开口说话的。你的手没问题吧?,我是真没想到能这么快碰见认识的人,所以刚才被吓了一下就直接反应了。”苑青别扭地说,她注意力全在周明钊左手的石膏上,看样子虞昭的消息确实厉害,周明钊还真的手受伤了。 “没事,就痛了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影响。”周明钊摇摇头,他也没提及被上臂牵连到的左手在隐隐作痛,毕竟他早该有所预料,在这种场景里不出声地打招呼,只是一拳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哇周主席居然也在这啊,”虞昭刚意识到两人之间发生的尴尬相遇,“旁边这位是看着还挺眼熟的?” “我是工商的蔡宇翰,如果觉得眼熟的话,可能是因为我去年负责过新生入学的演讲。”蔡宇翰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不经意提起了过去的经历。 苑青和虞昭对视一眼,这下子她们是真的认识了,流传在众多辅导员助理口中的软饭男,那可真是太有印象了。蔡宇翰在她们印象中可不止是学业有成的厉害学长这个身份,单单是虞昭透露过的信息,他就骚扰过新生、打压过和他一起竞争保研的人、甚至还有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情债‘,简而言之,不是她们能够给予信任的那种人。 “略有耳闻,蔡学长应该是有参加什么学院比赛吧,我有在表彰栏里面看见过学长的名字,”想起之前虞昭隐隐和蔡宇翰有过间隙,就由苑青开口稍微客气了一句,为了避免恐怖故事里常见的喊名字的事故,她特意说错了名字,“叫我苑昭就好,旁边这位是虞青。” 客气也客气完了,终归还是要谈论正事,苑青凝视着周明钊的双眼,她温柔地说道,“周主席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我和虞青听说明谦楼发生过事情,正好要去看看。” “直接叫我周明,不用那么正式,还喊我周主席,”她看见周明钊了然的眼神,应该是意识到了她和虞昭为什么要互相换名字,“说来也奇怪,我们也要去明谦楼看看,但是是因为我和蔡宇翰上网查找资料的时候有看到明谦楼发生过好几起自杀事件。” “自杀事件?什么时候的事情?”虞昭皱眉反问,刚才她和苑青询问的人群中没有一个提到这件事情,这应该也算是学生当中会流传很久的事情,除非过去发生的事故没有公布出来,并且都被学校的管理层压下,不然不应该这么沉默。 “最早的有十几年前了,最近的也是五六年前,我也是在图书馆里找到了相关报道才知道的,”蔡宇翰说着,他打量着虞昭,突然间皱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那要不大家一起走吧?不然分开的话,我觉得不大好,毕竟恐怖片里最先出事的就是单走的人。”苑青看了看周明钊和蔡宇翰,补了一句。目前来说,她想避免单独行动可能导致的不良后果,尤其是在情况还不明朗的时候,谁也不不知道会不会有模仿人这种的事情存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保证队友的可信任程度还是比较重要。 “我是没有问题,人多力量大,”周明钊肯定着,转头看向蔡宇翰征求他的意见,“那等下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明谦楼,还是要和之前说的那样再四处看看?” “先明谦楼,进宿舍楼了我还是要单独查有什么线索,比较节省时间。” 苑青和虞昭并排走着,她紧紧牵着虞昭的右手,周明钊和蔡宇翰在她们前方一左一右的位置,中间隔出宽阔的距离,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四人之间暗潮汹涌。苑青挑眉看着虞昭的冷脸,对着蔡宇翰努努嘴,又给虞昭比了个眼神。 ——你敢相信蔡宇翰这种人吗? 虞昭见到苑青动作的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嗤笑一声,小幅度地摇头回应苑青,算了吧,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相信这种人,平时交接工作的时候被他恶心到就算了,这时候信错人可是会死的。 这边虞昭和苑青挤眉弄眼,那边周明钊和蔡宇翰就顺利地混进了明谦楼宿舍。苑青左右张望一下,传说中不近人情的保安大爷并不在底层看门,宿舍门口的大厅处空无一人,她拉着虞昭借着身边几个高大男性的遮挡,随着人群一起涌进明谦楼。 虞昭站在楼梯的路口处,前面是用铁门封住的一楼宿舍,透过镂空的栏杆可以看见门口堆积起一堆堆的小型物件,没有窗户的走廊看上去一片漆黑,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粉尘味。她转身询问其余三人的意见,“去几楼?” “二楼。”“三楼。” “不,还是去二楼比较好,离一楼有点距离,能听到晚上的各种声音也不会离得太近。”蔡宇翰改口说道,他等下准备下到一楼,撬锁进入走廊,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见到群体的意见一致,苑青向虞昭点头示意,沉默地拉着她的手一起向二楼走去。阴暗的楼道中只有一扇模糊不清的窗户高高地悬挂在墙壁上方,完全透不进任何光线,楼道内声控灯时不时闪烁着,灭了又亮。空荡的楼梯间内突然没有了学生走动的声音,只有他们四人的脚步声不在折叠的楼梯上重叠回荡,寂静得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短短的一段路程却走得格外折磨人。 到了二楼,走出楼梯间,可以看见地面上一排清晰的脚印,都是同一个人留下,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打扫了,堆积在宿舍门口的杂物散乱放置,像是匆匆离去时被随手扔下的样子,只有寥寥几间宿舍的门前是整洁干净的,在楼梯口处还有堆放整齐的铁管。周明钊绕过站在楼梯口观望的苑青,直直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从宿舍楼的另外一段开始调查。 苑青看了看在楼梯间徘徊的蔡宇翰,蔡宇翰正在蹲起蹲下、仔仔细细地查看楼梯间的各种细节,头低得像要插进瓷砖里面。她瞥了一眼在检查楼梯间的蔡宇翰,凑到虞昭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去找一个空的房间,到时候晚上就直接躲进去怎么样?” “没问题,我左边,你右边,要是有空房间的话找一个能锁的。”苑青朝虞昭比划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她跨过地面上堆放的杂物,有一些空置的纸皮箱上还能清楚看到生产日期,每一个不同的生产日期的间隔时间不超过一年,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一堆应该是当时换寝留下的纸箱,差不多也能大致把握当前的时间点。除开纸箱外,走廊上还遗留着一些个人风格显著的装饰品,以及几把款式不一的靠背椅,甚至还有个人衣物被随便抛掷在走廊上。 苑青随意挑选了一扇离她最近的宿舍门,靠近走廊的那一面只有一个锁眼,应该是可以从内部上锁的类型,她轻轻推门,伴随木门破旧的呻吟声,内部昏暗的房间朝她敞开。明明外边的艳阳高照,但宿舍内依旧是一副阴冷的模样,明媚的阳光在穿过墙上唯一的一扇窗户之后所剩无几,只能稍微照亮苑青面前的一条狭窄过道,她沉默地小步走向室内,她伸手摸索着打开宿舍内的灯源,这才看清内部的实际情况。宿舍内部仍旧残留着之前居住者留下的痕迹,课本在书架上东倒西歪,桌上还有没带走的桌垫和摆件,开过的饮料扔在桌面的角落,一台老旧的录音机扔在椅子上;在靠左的床上,还有着没能带走的床上用品,床边堆着塑料盆,盆内还有已经发霉的毛巾,过道内随意丢弃着几双鞋子。 太乱了,就好像是自从换寝之后就被学校管理层废弃了一样,苑青看着触摸过开关的手指,手上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物质,她没有过分地踏足宿舍内部,只是浅浅地走了一圈,走马观花似地把整间宿舍看了个大概。从苑青踏上二楼之后,她的心跳一直都在快速跳动着,在耳边砰砰作响,就连独自踏入宿舍内部观察,对于目前的苑青来说都算是一个负担。太安静、太阴沉、太压抑……在她看来,眼前的宿舍更像是一个吞噬来者的棺材。 在肉眼能一下看见的位置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物品,苑青也只找出了几本疑似是个人日记的书册,草草翻阅一下就随手放在了桌上。她打量一圈宿舍,排除了明显没有任何线索的床铺和床底的空间之后,开始逐一检查各类柜子。苑青站在衣柜面前焦虑地转圈,她双臂交叉环胸,时不时看向走廊,她有点害怕打开柜子之会看见什么不明物体,按照恐怖故事里最常见的要素来看,说不定柜子打开之后就零零散散地掉下一个人,又有可能柜子打开之后就触发了什么机关,之后就要开始被鬼猎杀,说不定…… 苑青停下脚步在衣柜前站定,她深呼吸着平复越来越快的心跳。现在犹豫也没有什么用,不管怎样,即便现在她逃避了眼前可能存在的恐怖,之后她终归还要再碰见其他种类的鬼怪,那还不如现在强制脱敏,让自己习惯这种事情。苑青硬生生压下在心中翻滚的厌恶和恐惧,抽离所有情绪,清醒冷静地打开了眼前薛定谔般的衣柜,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只剩下一点纸屑的空置柜子,她叹气着笑起来,继续打开其余的柜子查看。 兜兜转转,这间宿舍没有其余剩下的密闭空间,苑青已经看完了所有可能存在线索的地方,她不再纠结是否要更深入地把其他死角全部看一遍,转头离开宿舍。她轻轻带上破旧的木门,木门吱呀着旋转回原位,门锁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后彻底关上。苑青紧缩眉头站在门前,她担忧地凑近了木门的缝隙听着内部的声音,依旧是没进去之前的那样寂静,她总感觉在关门的时候有听见磁带咔哒一声,好像有隐约的旋律奏响,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她怀疑地看着进去过的宿舍,摇摇头甩掉脑海中朝着各种情况推演的想法,这个时候就不要妄加揣测,最怕就是自己吓自己,还是接着看一遍其他的房间吧,苑青转身朝着其余的宿舍走去。 或许是都是匆忙离开的原因,剩下的宿舍其实都大同小异,房间内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没能带走的物品,苑青就像是平时查寝一样检查过去,期间没有再碰见什么引人深思的事件,这也让她松了口气。假如说目前找不到任何线索,那需不需要考虑一下存在时间的影响因素,比如白天和黑夜之间可能存在的里外设定,苑青合上最后一扇宿舍门,一边思考一边走在宿舍之间的过道上,目前刚进来没多久,要是没有一开始就进入主题,那他们需要在这栋大楼花费难以估量的时间,她不是很支持第一天就冒险搜集有用信息,第一天还是先躲起来等着事态发展吧。 她绕着走廊转了一圈,时不时推开门看看,最后还是找到虞昭碰头交流:“我基本上看了一遍,宿舍的门锁都不能从外边锁上,不过里边的锁都是好的。我刚刚那一列有百分八十都是空置的宿舍,剩下的也都装满了带不走的杂物,这一层应该是没有什么人再住进去了。” “你也这样?我那边也差不多情况。这样子的话——”虞昭反问道,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明谦楼的位置和宿舍的设计,“选左手边宿舍的话,应该可以从窗户里面看到学校的风景。我刚才观察的时候有看见一间比较独特的宿舍格局,靠近走廊的墙那边还有开一扇小窗,窗户没有贴上玻璃纸,应该是可以从里边看到外面的走廊。” “感觉好像这间确实可以,但是晚上一个窗户放在那里,感觉有点吓人啊。”苑青知道虞昭指的是哪一间宿舍,从她站着的位置可以看见虞昭形容的那一扇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扇窗户存在点问题,又很难形容出自己的感觉,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外边的窗台有点过于宽阔,似乎可以站人,但是苑青转头一想,这栋建筑是明显的北方风格,为了御寒考虑,墙面会比她见过的更加厚实,似乎又没有问题,她只能暂时把自己的不安当作是在这种阴森的气氛之下产生了预设前提导致的负面效果。 “嗯?有什么想法吗?”周明钊检查完了二楼,他走进虞昭的身侧,加入了两个人的谈话。 “我们两个晚上想要在二楼停留调查一下,目前的话,还在决定要占用哪个宿舍,你有什么建议?”虞昭如实说出,好奇地看向周明钊,她想知道这位能力出众的社团主席会给出什么建议,如果能帮助决策那再好不过了。 “位置是一个重点,然后要调查的话,能方便观察也是一个加分项,其他的倒是没有了。”周明钊稍稍环顾四周,他把各种情况在脑内过了一圈,最后沉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你觉得这种情况,晚上面对一扇能够和走廊互相观察的窗户,会有压力吗?”苑青一一列出她和虞昭纠结的点,“如果真从窗户里面看见了什么东西,你可以冷静面对吗?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我和苑昭都不是什么胆大的人,有的时候需要一个应急能力强的人支撑一下。如果都不行的话,我还是建议放弃那间宿舍比较好,尽量把风险拉低一点。” 周明钊皱眉思考了一下,他自认为是不大害怕各种恐怖场景的人,或者说他对自己的临场控制能力比较自信,如果真出现问题他也可以做出一些比较冷静的决策。他对上眼神中略带不安的苑青,认真地点头,“我觉得我个人是没有问题,今晚可以先尝试尝试,那你们的意见呢?” “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也可以了。到时候要真把持不住场面,主席你可别怪我跑得比你快啊。”苑青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三人之中逐渐沉重的氛围,她看着周明钊无奈的眼神带点歉意笑笑,看来周明钊不是很能接受冒犯的笑话,果然和传言里差不多,是一个比较较真的人,这对他们也有点好处。 “行了行了,先去那间宿舍仔细搜查一下吧,要是不如意的话还能趁外头太阳还大换个位置。”虞昭勾着苑青的肩膀把人拉走,余光中能看见周明钊跟在她们身后,她放心地扭过头拉着苑青朝选定的宿舍走去。 第6章 红马甲(3) 苑青推开房间的门,铁门的门栓似乎早已生锈,开启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四处张望,房间里堆积着散乱的个人物品,但是物品上早就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白色的瓷砖上没有踩踏过的痕迹,只有在苑青踏进宿舍之后地板上才冒出一排的脚印,和四周白灰色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周明钊跟随在她们身后把门虚掩上,少了走廊的光亮之后宿舍又暗沉了几分。 苑青一眼看到过道的墙上贴着一面穿衣镜,她刚走到镜子的斜角处,就注意到镜子下端明显的裂缝和参差不齐的边缘。 奇怪,镜子都碎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贴在墙上,按照老家的说法,裂开的镜子再留在家中很容易招来邪秽,她皱眉说道:“有没有人找到什么布或者塑料袋的,我想把这个镜子撕下来。” “给,这个先用一下,别扎到手了,”正在翻找宿舍内遗留物件的虞昭抬头,她从物品堆里拉出一件棕色的薄绒卫衣递给苑青,“等下找个空宿舍扔了,不然我怕随便放哪里,之后会踩到。” “好,我等下直接放到楼梯间去吧。” 苑青把手伸进薄绒卫衣的里侧,把手用衣物覆盖得严实,然后沿着镜子的裂缝慢慢把碎片撕下。镜子后白色干裂的墙皮暴露在空气中,原本困在镜子后的一层层白色粉末泻下,落在墙边。 随着碎镜子被一点点清理干净,原本隐藏在镜子后边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角,苑青伸出闲置的另一只手拉出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生笑容明媚。 “为什么会有人往碎镜子后边塞照片啊?”原本只是来看看苑青在干什么的虞昭想不明白,本来碎镜子就不是什么吉利的象征,现在又把人的照片往镜子背后塞,这是不知道,还是想祸害谁? “别多想,万一照片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呢?”苑青精准猜到虞昭在想什么,她随口安慰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镜子碎片连同相片一起包好,放在宿舍门旁,准备等下和其他的垃圾一起扔出去。 “你们过来看一下,能认出这是什么吗?”周明钊蹲在宿舍床之间的过道中央,他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巨大的纸箱,他认真地检查纸箱中的存放物,对着苑青的方向举起一个红红白白的盘子。 苑青一时好奇,正好她也清理好了墙上的镜子,就走去周明钊的边上帮忙识别物品,她一眼就注意到盘子上一个硕大的箭头,盘子上还有几个红色的字体。 看上去不像是做正经事的盘子,苑青对这个盘子的用途有点猜测,按照恐怖故事的逻辑和现在发现的东西来看,她总觉得这间宿舍估计住过几个厉害人物。她往周明钊身前的那一堆物品看了一眼,认真说道:“这个盘子旁边有没有什么东西,像纸板、蜡烛这种的,反正觉得可疑的都拿出来我看看。” “都在这边。”周明钊在纸箱中挑挑拣拣,还真让他翻找到不少看上去像是垃圾的小物件,他全部按照大小依次排列摆放在地上,方便苑青的识别。 苑青先注意到了一团纸团,纸团的颜色有深有浅,褶皱的阴影处还有一点点红色的印记。她拿起纸团,打开折成一团的草稿纸,纸上有着硕大的两个字,‘是’和‘否’,其他还有用圆圈圈出来的词语,但是已经被水打湿糊成了一团。她翻到纸张的另外一面,在最边缘处还有零星的几点暗红色小点,风干后的样子不像是水笔留下的痕迹。 离谱,苑青暗骂几句,住在这宿舍的人也是胆大,留着招邪的碎镜子,还在宿舍里面玩碟仙,五毒俱全,如果把自己玩死了她都不觉得奇怪。 她把自己拆开的草稿纸递给虞昭和周明钊看,头疼说道:“开到大奖了,估计有人在宿舍里玩过碟仙,但是我们还不知道这间宿舍有没有出过事,也不清楚这一次是不是和碟仙有关。如果要换一个躲藏点的话,现在还来来得及。” “确实是像玩碟仙游戏的道具,这宿舍也够阴的,”虞昭接过苑青手中的草稿纸,自己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尖锐地评价道,“这都有招鬼的盘子了,你们觉得接下来还会再找到什么东西?” “只要不是人民碎片,其余的都在我的接受范围内,”周明钊站起身来,他巡视了一下宿舍内部,加上他也只有三个人,他随口问道,“蔡宇翰没有一起进来吗?” “没有,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蔡宇翰还是在楼梯间那块转悠,不过那也是十几分钟前了,现在我就不知道他在哪里了。”苑青摇摇头,她不是很在意蔡宇翰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也就没有刻意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只是顺着他自己的想法让他自生自灭。没出事,那就是没有多一个受害者,也挺好;蔡宇翰出事了,那勉强算是‘为民除害’,也不可惜。 “那我出去找一下人,你们是还要留在这个宿舍里面,还是另找一间宿舍?”周明钊出于责任决定先出去寻找一下蔡宇翰的踪迹,但在出宿舍之前还是先征求了虞昭和苑青的意见。 “我们现在会先在这个宿舍呆着,等到你和蔡宇翰回来之后,再看要不要去隔壁找一个宿舍清理,”虞昭盘算一下,她隔着花白的窗户寻找太阳的位置,估计了一下现在的时间,“现在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快到傍晚的时候,要是还没找到蔡宇翰就回来吧,我怕太阳一落山就要出事。” “真走了啊。”苑青看着周明钊果断离开的背影,她凑到虞昭耳边小声说道。真不愧是整个社团中因为靠谱当选主席的人,即便隐约能她感觉到周明钊也不是很看得惯蔡宇翰,但他还没有像自己和虞昭一样把人扔在一边不管,现在出去找人了。 “蔡宇翰和他也是同系同学,还在一个社团里,按照专业的男女比例来看,他们估计还是舍友,照顾一下也很正常,”虞昭摊手随口说说,她翻了翻纸箱中剩下的、还没有检查过的东西,一声惊呼控制不住就从嘴唇中溢出,“不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邪门玩意啊!” 虞昭从纸箱底下拿出一圈缠得乱七八糟的红绳,上面还绑着点指甲盖大小的铃铛,连同红绳一起拿出来的时候还会当啷作响;之后又从原本放着纸箱的墙侧拿出一个立着的一个木板,上面刻有一些英文和绕来绕去的纹路,一个问鬼的通灵板;床底下又拖出一个敞口的小型纸皮箱子,里面摆着几根蜡烛和一筒香,还有几把手电筒。 “应有尽有啊这是,这间宿舍以前有谁的爱好是测评招鬼仪式吗?”苑青脱口而出,一双柳叶眉高高拱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往常见到玩碟仙的她都要感慨一句胆子太大,这下看到这么多五花八门的道具,她更是觉得这件宿舍奇怪得不行。 她伸手拿起一把手电筒,似乎空置的时间没有影响到它的使用,依旧可以发光。苑青试了试其他的几把手电筒,都是处于正常状态。苑青顺手从一旁整理过的物品中抽出一个布袋子,把她检查过还能使用的手电筒和蜡烛全放进去,留着夜晚时候应急。 “你还敢在这间屋子呆着吗?我现在总感觉有什么没送走的灵魂在看着我们,只等着夜晚降临、大开杀戒。”虞昭干巴巴地说,看到这些之后她已经见怪不怪,慢慢麻木了。 “好阴森的话,你能不能别说了,”虞昭不加这些评论还好,她一说,苑青顿时感觉背后发凉。苑青转头瞪了虞昭一眼,她敲敲纸箱的外壳,看着宿舍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其他地方还真没这么得天独厚的优越视野了,既可以看到宿舍外边的动静,还能同时观察一下走廊的情况。而且宿舍里面我们也大致整理了一下,除了这些道具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 “你这是想风险收益最大化啊,”虞昭不可置信地看了苑青一眼,按理来说看到这些东西不应该是跑越远越好吗,怎么还敢继续呆着,“你平时不是很胆小,怎么这一次就这么激进了?不过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要么不激进硬磨时间;要么就激进一点承担风险,这总是要抉择一下。等下要问问蔡宇翰他们的意见,也是一起的人,要没有他们在的话,我们两个晚上估计是和鹌鹑一样缩在一起了。” 苑青不甘心地小声哼哼了几声,虞昭听见之后抬手轻敲她的脑壳,“我说你还有意见啊?也不知道是谁去玩密室,第一个就直接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是我怎么了,你有意见啊!”苑青朝虞昭吐吐舌头,小声反驳。 在她们身后,门吱呀一声转开,一阵冷风沿着地板慢慢钻进宿舍。苑青猛地一扭头,就见到门口处周明钊带着蔡宇翰走进宿舍,原来是之前出去的两个人回来了,她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看见宿舍门开着来查房了。 周明钊回到宿舍,原本已经整洁空旷的过道再一次被各色的物品占据了空间,地上摆放着各类他没有见过的东西,倒是苑青和虞昭两个人没变过位置,一人蹲在一个角落扒拉出好几个纸箱,苑青身后还有一个装满了手电筒和蜡烛的布袋。 “你们这是?”周明钊好奇问道,他就出去了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东西。 “这一袋是可以用的应急光源,”苑青指了指布袋,“这边是翻出来的招鬼通灵的道具,”她把手指移到靠近虞昭和墙角的那一堆物品,“这一堆是遗落下来的书本,里面好像还有一两本日记。”她指了指自己脚边的一垒书。 “我们两个刚才有稍微谈过,这间宿舍很多诡异而且奇怪的东西,万一出事的话可能跑都来不及,但是宿舍本身的优势也很大,”苑青摊手,她一点都没有想法了,只有她和虞昭留在宿舍那不如不留,真遇到意外情况估计她直接宕机了也有可能,但是不留在这一见又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干脆等着周明钊他们决定,“你们决定是要留在这间宿舍,还是要另寻他处?” “先一个晚上看看吧,刚才我去了其他楼层看看,都是正常使用,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过段时间我要去一楼看一看。”蔡宇翰瞥了眼蹲在地上的两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苑青和虞昭疑惑地对视一眼,虞昭朝苑青挤眉弄眼,冲着蔡宇翰的方向比着眼神,苑青稍微懂了点虞昭的意思,她代替虞昭迟疑地开口说道:“你不担心晚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我觉得还是先留在一个房间里等一等具体情况比较好。” 蔡宇翰倚靠在宿舍墙上,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这能有什么事情,我也有去其他楼层找人聊天谈过,都没说有什么致命的经历,顶多受点惊吓而已。再说了,就算有什么撞鬼的可能,那肯定是碰到了什么触发条件才会出事,只是下去看看肯定不会有事。更何况,一楼和二楼之间也就一层楼梯,真遇到了,我跑上来躲不就好了?” “好了好了,那大家是一致同意晚上在这间宿舍过夜吗?”周明钊打断了蔡宇翰的高谈阔论,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馒头分发给其他三人,“刚下去的时候,我看见宿舍门口有食堂的餐车,我随手买了几个当晚餐,你们先勉强吃一下吧。” 还是周明钊提起这件事,苑青才意识到她其实午饭也没怎么吃,一直被紧张的情绪撑着也没觉得饿,现在没有低血压发作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她接过周明钊递来的馒头,再三感谢,还好有一个靠谱的人在,她也是没想到居然还需要考虑吃饭的问题,不过她还是有点疑惑。 “你居然有现金?” “刚申请的社团资金,先暂时借用了,等结束了我再拿自己的钱补上。” 苑青听到周明钊的回答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先记下了这一点,其实为什么他身上会有现金这不是重点,毕竟什么答案都有可能,但是周明钊说这些现金是现实世界当中带进来的就很需要深思了,想要带东西进来使用,这会存在限制吗? 苑青啧了一声,可惜的是这一次情况也比较特殊,不然她真的很想试试带着一把手机会有什么结果,是可以正常联网,还是直接变成一把模型机,等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这些使用过的物品又有什么变化,这绝对是出去之后她要注意的一点。不过现在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吧,这些事以后再说,目前还是专心看怎么解决现在的困境,苑青赌气地啃了一口周明钊分享的馒头。 “这样啊,那我们干脆就直接在这间宿舍里面熬到第二天吧,”苑青叼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话,“等下把走廊的那个窗户给稍微遮一遮,然后地上的废弃衣物垫在床上,谁要是累了也可以休息一下。晚上也不用担心照明的问题,如果怕宿舍灯太亮,可以直接点几只蜡烛在桌上。” 她看到虞昭无奈的眼神,止住了因为紧张滔滔不绝的嘴巴,把口中的馒头吃下去咀嚼干净之后再说话,“就是那边一堆东西记得丢一下,呃,不过你们谁想拿去一楼试的话也可以,就是记得别带上我。” “然后,晚上干脆轮流值班守夜,起码保证有一个人醒着,到时候出事了好有反应,”虞昭思考了一会,补充上苑青没有提及的内容,镇定说道,“我们一共四个人,排除可能不在场的蔡宇翰,那就保持两个人醒着,然后大家轮流休息一段时间?” “那我来负责下半夜吧,我记得苑青说过自己胆子不大,那前半夜你们来负责,我去休息。”周明钊点点头,他赞同虞昭的想法,一味地紧张不是解决事情的最佳手段,还是以逸待劳看看会发生什么比较适合当前的形势。 大致的安排就这么定下来,蔡宇翰要过了那一堆混杂着红绳、通灵板的道具,自己转个身出门了,剩下三人留在原地整理宿舍。 虞昭噔噔噔地搬了把椅子放在窗户下,手里拿着从角落里扯出的一张破旧床单,老式的门窗上方没有窗帘杆,她只能把床单潦草地塞进窗户缝隙中卡住,再从里边把窗户锁死防止有风刮过把床单吹落。 苑青和周明钊也没有闲着,一个把过道上堆积的垃圾全都放置到书桌上,在地板上空出可以随意走动、没有阻碍的路线;一个把废弃衣物整理到宿舍床架上,团出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宿舍是大致清理结束了,苑青想起传闻中的地点还有一个一楼没有去过,她看着因为整理物品正在休息的虞昭,指着脚下的地板说道:“去一楼看看?” “去一楼看看。”虞昭点点头,趁现在天还没黑,之前保卫处的舍管估计没回来,她们赶紧走一趟,免得以后真发生事情了反倒害怕。 第7章 红马甲(4) 苑青拿起之前整理出的手电筒,她跟在虞昭的身后离开,她轻轻转身关上宿舍门,回头的时候,苑青的目光瞥到宿舍的窗户的框架最上方有着弯曲的痕迹,像是吊起过重物。奇怪,为什么学校没有翻修这个窗框,明明已经明显变形了,她总觉得这一层宿舍楼破旧的模样让人担忧,距离轰轰烈烈的换寝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一整层都像是被闲置了多年,没有一点活人的痕迹,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死寂得像是她见过的废弃旧楼。 苑青回过神来追上前方虞昭快速的步伐,很快就从楼梯间下到一楼,苑青拦住了即将走出楼梯间的虞昭,她把虞昭拉在身后,自己躲在大门后边窥视着前方大厅中的动静,防止被巡逻的舍管看见两个女声出现在管理森严的男寝。 很好,人还是不在,苑青观察了一段时间,一楼的宿舍就在他们左手边的斜对面,虽然用铁门封闭着,但是看起来像是有人刚检查过铁门的运行状况,门上的把手处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虚虚地敞开了一条缝隙,只要推开就能进去。 “现在舍管人不在大厅,我们就直接进去,然后快速看一眼就走,有什么不对劲的留着明天再下来看?”苑青转过头询问虞昭,征求她的意见。 “我觉得直接彻底看一遍吧,除非另有什么特殊情况,明天估计是不会再下来了。等下你就跟在我后面,要是受不了的话你就先到外边等我,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虞昭看了眼一楼铁门后边昏暗的走廊,一片漆黑的尽头难说存在着什么未知之物,她思考了一会说道。 “要我真受不了的话,你和我一起走,直接上楼去把周明钊劝下来,要不然就找找蔡宇翰的位置,拉着他一起走,要把你一个留在一楼我不放心。”苑青摇摇头反驳道,反正她是不希望虞昭一个人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去做些冒险的举动,哪怕多一个蔡宇翰都比她一个人孤单地走着安全。 “那行吧,记得跟紧了,我可不确定等下会不会想起留意你的位置。” “这你就放心好了。”苑青朝虞昭比着手势,她稍稍活动脚踝,为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 虞昭和苑青一前一后离开了楼梯间踏进走廊,只是越过那一扇虚掩的铁门,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原本就带点凉意的空气逐渐冰冷到刺痛皮肤,弥漫在走廊的是一阵飘散着腐朽气息的味道。苑青放轻施加在脚底的力度,声音消失在脚尖到脚跟的起伏之中,她推开手电筒的开关,瞬间走廊亮如白昼。 和二楼一样,一楼也充满了遗弃在走廊的生活用品,瓷砖上的灰尘清晰可见,在苑青的前方,只有一排虞昭的脚印。奇怪的是,明明看起来像是废弃很久的样子,但是生活用品的上方除了漂浮着一层灰尘外还有一点暗红色的油漆,已经凝结的液体上方汇集的灰尘比周围还要稀少,苑青皱眉移开了手电筒,她暗自抱怨着,这总不能是什么血滴吧。 “门都被锁上了。”虞昭眼睛专门矫正过,借着手电筒的白光她能看见一道道门上相似的门锁,她转身向后,压低声音对着苑青说道,“上面封条写着的时间都不大一样,有一些间隔了三四年。” “要不要撬门试试?”苑青没过脑子随便提出了一个建议,换来了虞昭质疑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说得没理,也就听着虞昭小声的质疑。 “你确实吗?可我们也没有工具,如果强行撬门的话,动静太大把舍管吸引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完。”虞昭手中的手电筒在黑暗中乱晃,其中一道光线瞄到了片黑影,她浑身一僵,惊讶的叫喊声差点就从抿紧的唇缝中挣脱出来。 苑青在目光捕捉到黑影的瞬间,立马拉起虞昭的左手把她环进自己的手臂,连拖带拉把她向后拽了几步,在苑青和虞昭足足一个头的身高差下,这个场面变得格外滑稽。苑青跌靠在离铁门不远的墙壁上,随时准备拔腿就跑,走廊尽头的黑影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了蔡宇翰的脸。 “当然是他!”苑青小声怒骂,她几乎忘记了冲出二楼的蔡宇翰,现在看来,他估计也和她们一样来调查一楼的宿舍。苑青放开了原本紧紧攥着的虞昭的右手,双手撑在墙壁上直起身子,在原地重新站稳。 “你们怎么下来了?”蔡宇翰顶着手电筒刺眼的光芒,眯着眼睛询问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回荡,震起天花板上一层落灰。 “我们下来看看,你有在一楼看到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虞昭稍微把手电筒向下移动,免得直接照射在蔡宇翰的眼睛上。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蔡宇翰的一举一动,观察着他在做什么事情。 “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这一楼的宿舍全被锁死了,我现在正在撬锁,已经成功打开一个锁头了。”蔡宇翰指了指他身侧的宿舍门,他一只手抓着一根细长的铁丝,另外一只手中还拿着一把老式的机械锁,就是这一层宿舍门上挂着的那种。 “那我们和你一起进去?”虞昭晃晃她手中的手电筒提醒蔡宇翰,蔡宇翰也点头认同了她的话。虞昭转头瞥了眼苑青的位置,苑青还站在离铁门最近的地方左看右看,她招手让苑青走过来一点。 苑青眼神在两人之间乱飘,犹豫两三下之后还是慢慢从铁门处蹭到走廊的另一段,她走得越慢越能注意到走廊上的物品有着奇怪的断层感,时间的流逝在这些物品上变得不那么连续,铁脸盆、移动电话、智能手机……,有的已经蒙上蛛网,有的才只是薄薄的一层灰。 “你还行吗?要不要我送你上去?”虞昭注意到苑青稍微涣散的眼神,她担忧地低声说道,她怕到之后要是遇到了需要逃跑的情况,就苑青这个状态会很容易出事。 “不用。”苑青摇摇头,咬牙克制住转身逃跑的倾向,就目前来说,她暂时觉得气氛有点毛骨悚然,不过也还没到被情绪影响她现实判断的地步。苑青深吸一口气朝着虞昭的方向迈步前进,反正她都打算给自己强制脱敏,还不如继续和虞昭一起在一楼走走看看。 “那就好。”虞昭点点头,松了口气,她是真的害怕苑青被吓出什么好歹。以前她们一起去过一次密室逃脱,还没等工作人员假扮的鬼出现,苑青就已经被那个气氛吓得在一旁小声啜泣,等到真正惊吓环节出现的时候,苑青差点就和一只见到了黄瓜的小猫一样,要被吓到原地飞起,抱着她的腰就是不肯动。 蔡宇翰没有在意身后两人的小互动,他推开宿舍的门,沿着窗外倾泻的一点阳光把宿舍门口处的走廊也稍稍照亮。门内的布局和二楼没什么区别,就是少了匆忙留下的物品,整个宿舍只有六张床铺和几个柜子,还有点零碎散落的书架,其余的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你们先在这间宿舍找找,我去把其他宿舍的锁一起撬了。”等到苑青走进宿舍之后,站在门口的蔡宇翰转身离开,走之前他先说明了自己的去向,没等虞昭反应过来就径直朝着对门走去。 行吧,苑青也没有强行要求蔡宇翰跟随她们一起行动,她只是暗自嘀咕着看向最开始的那间宿舍,她也有事情要做。 苑青紧贴着虞昭进了宿舍,她轻声掩上大门,又拿着外边的一些硬纸板抵住门缝,防止宿舍门突然之间就关上。好空旷的宿舍,突然从遍布着遗落垃圾的走廊进来,苑青感到些许的不适应,这间宿舍空荡得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完全没有一点人气。 她稍微向宿舍的边缘走去,角落有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就在床的铁架和衣柜中央的一条缝隙里,白色的瓷砖上一滩黑灰色的不明物品格外明显。她用脚尖把那一摊物品拨开,几株枯死的蘑菇碎在地上。奇怪,怎么还会长蘑菇,这一块的空气也没有那么潮湿,苑青摸了摸她的皮肤,已经因为冷风开始起皮,她开始觉得这一层的宿舍有点邪门。 她转过头去,虞昭晃着手电筒到处翻看,苑青心安了点,继续沿着宿舍墙上的踢脚线四处走走,洁白的墙壁上有着壁纸被撕下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有几块不明的黑斑,苑青凑近了仔细观看,黑斑实际上是暗红色的沉淀物,附着在墙壁上看起来像是发霉而已。 苑青身后一阵骚动,她起身回头,虞昭已经拆下了衣柜的柜门,手上提着一片木板不知所措,她尽量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半点好笑的神情,防止虞昭的报复。 “干嘛那么看我,”虞昭恼羞成怒地回了一句给苑青,“谁知道这个铰链已经变成这样了,我只是轻轻一拉它就一整块掉下来了。” “好的好的,绝对不是你大力出奇迹,我知道。”苑青连忙点头,稍稍和虞昭隔开几步,生怕她来一个恩断义绝拳。 虞昭瞪了眼敷衍的苑青,把手上的柜门扔回衣柜旁边,她双手拍拍抖落灰尘,再一次环视宿舍,走进苑青身旁说道,“走吧,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下一个宿舍看看。” 走出宿舍,蔡宇翰正站在一旁的宿舍门口,借着对门的光线继续忙忙碌碌地撬锁,他手上多出了两个锁头,听见虞昭拉开木门的声音,他抬头和她们对上眼神,“你们已经检查完了?” “整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没什么好看,什么痕迹都没有。”虞昭摇摇头,她没提及老化的柜门铰链,在她眼里这也是正常的情况,哪个宿舍没有一两件陈年物件。她看到了两件敞开着的宿舍大门,随口提出建议,“要不要我们分开检查一下宿舍?苑昭和你一组,我去对面看看?” “……没问题。”蔡宇翰看着虞昭,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了她的提议。 苑青朝虞昭点点头,跟在蔡宇翰的身后走进了一间宿舍,她默默转身把门掩上,手上的手电筒依旧亮着辅助蔡宇翰观察。这一间宿舍和之前她看过的宿舍一模一样,依旧是空旷的房间配上固定搭配的床铺和木柜,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彰显上一任住宿者性格的物品留存。苑青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就在过道里当着无情的打光机器人,和蔡宇翰保持一定的距离,冷淡地挑眉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蔡宇翰张望着四周整齐摆放的桌椅,他划过桌面,抬起手指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丝灰尘,他皱眉打开柜子,铰链上缺少了一点锈迹,崭新得仿佛是刚刚投入使用。蔡宇翰回身看向背后,他看见苑青面无表情地靠在白墙上,一把手电筒松松垮垮地架在手腕,从下方散射的光在她的眼睛上划过一道白色反光,镜框中深棕色的眼睛干净冷淡地和他对视。蔡宇翰先是一愣,鼻翼抽搐几下,语气有几分咄咄逼人,“你还留在这里?我以为你会直接转身去找你的朋友。” “不是已经说好了分成两组,在你还没检查完之前,我先离开不是有点说不过去?”苑青眼神中带了点笑意反问道,她食指向上一挑关闭了手电筒的亮光,右手带着手电自然垂在身侧。 “我可不觉得你和我在同一间宿舍会有多自在。”蔡宇翰越过苑青,走向一旁床铺和衣柜的夹角,他瞥了一眼苑青脸上客套的笑意,俯下身侧头摸索着床底,“你装都不装一下,我还是看得出来你对待人是什么态度。你的朋友知道你这么表里不一吗?” “表里不一?或许吧,”苑青也没去反驳蔡宇翰的话,她嘴唇向上掀起露出尖虎牙,嘴角挂着尖锐的笑容,“但是她也不会介意这一点,反正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至于我为什么不装了——拜托,你以为我很喜欢和人进行违心的社交?” “真是随心。”蔡宇翰回道,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也没有费心保持原本温和体贴的样子,大致检查完宿舍之后转身走去门口,拿进了一袋装着她们整理过后的通灵道具。 “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苑青皱眉问了一句,她实在不懂检查完宿舍之后,蔡宇翰要在一楼搞什么事情。 “但凡出现,总有它存在的理由,说不定就是要用到这些东西呢?我来试试这个道具是不是真的能招点鬼,有的话也能问点线索,没有的话也不亏,反正这样做出来的效率比你们缩成乌龟来得快。”蔡宇翰没有回头看她,自顾自地在地上摆好道具。 “……那你应该知道通灵仪式时用来干什么的吧,”苑青歪着头看向蔡宇翰,她重新摆正眼镜,看着蔡宇翰因为她的质疑而变得暴躁。不出所料,苑青的表情缓和,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温柔笑容,她轻声细语说道,“那你准备好了什么问题?” 蔡宇翰警惕地看着苑青的动作,他深思之后才一字一句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一些基本的信息而已,比如和明谦楼的相关性;存在的原因;通灵对象的死因……这一类能提供线索的问题而已。” 好想法,通灵对象的死因,苑青按耐住翘起的嘴角,她不确定蔡宇翰是不是故意说出这句话来逗她开心,应该很多人都知道询问死者的死因是一条通向死亡的快速之路才对。苑青仔细寻找着蔡宇翰脸上的各种表情特征,却只能看出他真的觉得这会是一个好问题,她就再多嘴一次吧,“那你知道通灵仪式的禁忌吗?我个人还是建议你真要做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等下马上开始,不要等到午夜。” “我知道,这不用你强调。我个人觉得有一些警告可以忽略不计,像死因这种问题,哪怕是存在风险,我也不会放弃在通灵仪式上询问死者。更何况,既然做了肯定要用最准备的方式,我可不会为了一时的安全选择下午进行通灵仪式。”蔡宇翰不屑地看着苑青,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伸出左手,手肘和地面平行,做出了送客的手势,“接下来我要忙着布置晚上要用的道具,我想你也可以走了。” “你们整理好了吗?”虞昭推门而入,她看着苑青和蔡宇翰僵持的现场,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好多事情,她站在宿舍门口,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虞昭看到苑青回过神注意到她的存在,脸上冰冷的表情慢慢升温,抿着嘴朝她点头示意,没有说什么就转头离开。 “走吧走吧。”苑青也不想多和蔡宇翰掰扯到底谁的想法比较正确,她拉扯虞昭的衣袖,对上装满疑惑的双眼,苑青摇摇头示意虞昭等会再说。她转身关上宿舍的门,拉着虞昭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一层楼,走出走廊之后看到没人注意,直接冲进了楼梯间上楼,不想再耽搁哪怕是一秒钟。 “发生什么了?”离开一楼走廊的时候,虞昭凑近到苑青耳边小声问道,呼吸间微热的气体打在苑青耳边,让她转头瞪了虞昭一眼。 “蔡宇翰想做通灵仪式,还打算在禁忌事项上冒险。赶紧走吧,我觉得一楼没必要再去了。”苑青看到虞昭不可置信的眼神,她轻轻点头,虞昭得到反应之后拽着苑青加速离开,生怕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第8章 红马甲(5) 一时间没有注意,苑青脚上的小皮鞋在楼梯间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在空旷的楼道十分明显,她马上停顿下来,重新调整了一遍走路的姿势,又顺便等着落后几步的虞昭追上她。 “嗯?”虞昭差点撞到了在楼梯间驻足的苑青,她发出疑问,抬头看着眼神突然飘忽的苑青。 “先回去找周明钊吧,在楼梯间聊那些话题我有点担心。”苑青摇摇头,在这种前后都可能突然冒出人的地方,她总是觉得很不安全,特别是陷进了一个需要思考的话题,一旦有威胁出现,就很难反应过来。 虞昭理解地点头,她跟在苑青的身后,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好在之前选择的宿舍离楼梯口的出口不远,多走几步路就到了门口。等到她们回到宿舍,门已经结结实实地从里面反锁上了,苑青抬手在门板上轻敲三下,对着门小声说道:“周明开门,我和虞青回来了。” 门内一阵脚步声响起又消失,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缓缓拉开一道缝隙,露出熟悉的人脸,周明钊掩着门让苑青和虞昭先进去,等到人都进到宿舍之后,马上又把门关上反锁,期间行云流水的动作没有留下任何空隙。 “你们这是?”周明钊重新坐回原位,顺着视线看去,他注意到苑青衣角上一片明显的白色粉末,虞昭的裤脚上沾上破损的暗黄色胶带,他好奇问道。 “我们去一楼走了一趟。”苑青坐在一旁的床板上,她一下子泄气地耸肩,就好像一滩猫咪一样长在床位上,双眼放松看着地面,没有继续开口回应周明钊的问题。 “一楼其实没什么东西,门都是锁着的,宿舍里边也都是空荡荡的。我们下楼的时候蔡宇翰撬锁进去看了一下,也没什么东西,更别说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之后他自己要在楼下忙活,我们就先上来了。”虞昭看着苑青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自己补充说道。 “有东西的,有的,”苑青叹气,她摘下眼镜,用手掌侧面的肌肉缓缓按压酸涩的眼眶,把自己在角落里看见的不合逻辑的画面全部描述给其余二人,“天气这么干燥,但是宿舍里面有长蘑菇,墙壁上还有疑似发霉的暗红斑点。除了这些,宿舍走廊上的灰尘堆积量也和二楼不一样,周边也有奇怪的红点。” “我都没看见?” “都在小角落,当时我看你在翻东西,我就自己把那些小拐角、床底、柜子夹缝都看了看,有一些得要打开手电筒才能看得清,你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吧,”苑青摇摇头,她越来越觉得一楼的怪异之处比二楼还要多,“说什么我都不去一楼了,下去背后发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比二楼还严重。” 而且她还有一个怀疑,要是蔡宇翰在楼下忙活完他的通灵仪式,估计一楼要比二楼还危险很多,再加上一楼那明显是废弃多年的样子,实在是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苑青垂眉,半阖的眼皮盖住眼中纷杂的情绪,她疲倦地向后靠在床沿休息。 “那行,今晚也就先在二楼看看,一楼的事情明天再说。”周明钊看到苑青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点头安抚她。 不久之后,门口又是一阵敲门声,依旧是周明钊起身开门,他先是通过猫眼观察了外边敲门的对象,然后把原本塞在角落的床单缓缓扯出窗缝,克制地掀开了窗户上被覆盖住的床单一角,透过花白的窗户观察外边,等到确认安全了再打开门栓上的锁。看到周明周一连串熟练的动作,这下苑青知道为什么脚步声会突然中断了。 蔡宇翰进入宿舍之后,离门最近的虞昭把插销锁上,再拖了一把凳子堵在门后,又从书桌上的垃圾堆中找出纸巾把猫眼堵上。这样一来,要观察外边就只能通过走廊的窗户,掀开那一层薄薄的床单,防止出现从猫眼偷窥到室内的情况,她最先想的还是先保证自身的安全,听听外头的声音就差不多了。 等到这些琐碎的事情都忙完,再加上之前整理宿舍耗费的时间,外头的天色已经开始泛起一层粉色,被远方建筑物遮挡住的天空已经慢慢地褪去白天时的绚烂光芒,宿舍内的光线越加昏暗,逐渐沉寂。苑青从宿舍的角落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宿舍中央,又从整理过的物品堆重找出了用剩的蚊香盒子放在椅子上。放置了一段时间的打火机还可以使用,即便点燃出的火苗不够稳定,但也能勉强满足需求,苑青点燃一根蜡烛,把融化出的蜡油倾倒在铁盒子上,将蜡烛和铁盒子粘在一起,蜡烛微弱的光芒在宿舍中跳跃,不亮,但是能够稍微看清内部的轮廓。 随着室外光线一点点的暗淡,宿舍内说话的声音也越发低沉。周明钊找出苑青之前整理好的书本,眼神敏锐地捕捉到一点文字,他安静地翻阅着书册,低声说道:“这好像是一本日记,日记的主人写得非常详细,或许今晚我们可以花点时间来找一找里面有没有什么记录。” “很详细吗?” “嗯,几乎上写得非常详实,而且记录了各种各样的心理活动和事件发生过程,”周明钊看着书本中黑色墨水写成的一笔一划,文字密密麻麻地挤在横线之上,“这本日记的主人肯定很擅长文字。” 听到周明钊的描述之后,苑青从之前书堆里找出自己之前标记过的另外几本日记,平均地分配成四份,拿出两份分别塞给虞昭和蔡宇翰翻看查阅,一时之间,整间宿舍只剩下细碎的翻书声。 “这不是都是一些文青的无病呻吟?感觉没有什么好看……我自己先出去逛一逛。”蔡宇翰低声念叨几句,书页翻飞间眼睛快速掠过文字,草草过了一眼,然后把书本轻轻放回了书桌上的杂物堆。蔡宇翰站起身来整理了随身物品,从布袋钟过拿上一把手电筒,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径直走向了宿舍门口。 虞昭皱着眉刚想开口劝阻蔡宇翰,苑青就摇了摇头制止了虞昭,她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蔡宇翰悄声开门离去,然后把注意力放回了日记本身。一直劝着也没用,想要冒险就去吧,她心想,反正蔡宇翰也是成年人,都自己做出选择了,就不要怪没有提醒过。 “真不管啊?” “有什么用?反正我不劝,到时候出问题了还要被说。”苑青轻轻哼了一声,重新拢起盘在地上的双腿,双手环着收到胸前的双腿缩成一团,继续仔细翻阅着遗留的日记。 不知道过了过久,苑青抬头看了窗外的景色,现在已经看不见原本悬在空中的月亮,只有外边景观树的影子在倒影中摇曳,一根又一跟枝丫随着风伸向高空。她继续翻动着书本,一张泛黄的字条掉落在地上。苑青捡起字条放回书本,那张字条上糊满了褶皱,微微泛黄,字迹模糊不清,文字的笔画都在颤抖。 ……传播……必须去做……怪谈……今晚……苑青皱着眉头识别出几个破碎的词语,不论她怎么组合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意思。她只能猜出日记的主人在恐惧之下必须要去做某事,可能是去散播什么消息,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传闻。至于怪谈,她只能猜日记的主人是听到了明谦楼有关的风声,后续的时间词连在一起看又缺少意义。 “你们看一下,”周明钊小声说道,他把手中的日记翻到自己特意标注过的位置,摊开之后换了方向放在烛光之下,方便苑青和虞昭一起阅读,“这边记下来了一个半夜的敲门声。” 苑青歪着头仔细阅读被周明钊专门挑出来的那一页日记,嘴唇无声地开合,默读着日记中的内容。窗外已经开始狂风大作,时不时有一道亮光伴随雷声照亮漆黑的宿舍,雷声不大,闷闷哑哑地在空中悄声来到,反而是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淅淅沥沥又夹杂着点闯过树林的幽怨哭泣声。 “昨天晚上快到凌晨,雨下得好大,外面一直在打雷。我和晓燕被一声惊雷炸醒,晓燕害怕打雷,她跑来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我们躲在被窝里面说着悄悄话。雨越下越大,我听见走廊有人走动,可是谁会在大雨天出门玩呢?我和晓燕没有管,门已经锁好了,今天宿舍的人都在床上,但是过了不久——” 砰! 宿舍门口外,脚步声响起又消失,一声响亮的砸门声打断了苑青的默读,平地惊雷一般的砸门声直接把宿舍内的氛围带进了日记描述中的那一天。 苑青抬起头,她和周明钊对视了几眼,周明钊凝重地摇了摇头,他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被遮挡住的窗户,周明钊看着时不时透出阴影的窗户,示意苑青先不要轻举妄动。虞昭向着身后指了指宿舍门口,她浅棕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窗外闪过的雷光照亮虞昭严肃的脸庞,她食指轻轻靠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端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砰砰砰砰,敲门声一直来回重复。 “我去看一下,”周明钊低声说道,他扶着身前的木椅轻轻起身,放缓原本坚定有力的走动步伐,径直朝着走廊的窗户走去。 苑青看着周明钊从侧边绕过她的位置,她没有回头去看周明钊在她身后的动作,只是握住虞昭的手不断深呼吸着平复心情,脸上原有的浅浅笑容消失在焦虑之中。她解释不了突然之间涌上心头的寒意,只感觉有一双恶意的目光一直在扫视着宿舍,门外混合着泥土腥气的冷风不断灌入室内,影响苑青的感官判断。 虞昭不断地舔拭着下唇,她转过头,担忧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周明钊的背影,她反手握住苑青,一直盘着的双腿默默地更改了姿势,膝盖顶在地面,臀部坐在踮起的脚尖上方,只要一有动静她就可以快速起身逃跑。她看着周明钊沿着窗户边沿揭开一角床单,小心翼翼地移动床单扩大视野,他的呼吸突然急促又马上暂停,立即把床单塞回了窗户缝隙中,在原地克制着喘气几声。 周明钊蹑手蹑脚地走回原位坐下,昏黄的烛光下他的嘴唇格外得苍白,几次颤抖着嘴唇想要说出什么又停止。他稍稍抬起眼皮看了眼走廊方向,紧接着触电一般把眼神又挪回了跳动的火焰上,他低下头安静说道:“不用管敲门声,门口没人。” 苑青看着他怪异的样子,轻轻地对他点头,没有去逼问他在窗户中看见了什么东西。门外没有人,那是谁在敲门?为什么周明钊的表现那么奇怪,明明只是去窗台看一下的事情。窗台?苑青反应过来,门外没人,那窗台会不会……?她遏止了杂乱的思绪,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日记当中,不去管外部的奇怪声响。 第9章 红马甲(6) “——过了不久,门外有人在大哭,还有很响亮的拍门声,拍得又急又用力,那绝对不是暴风雨能搞出来的动静。我和晓燕抱在一起,我们哭啊哭,不敢说话也不敢喊舍管上来看,只能缩在床上等着雨停。天没亮,为什么天亮要这么久,我听见外头有重物撞墙,有人在尖叫,好吓人…… 后面我和晓燕一直熬着不睡,但是还是撑不住睡着了。醒来之后雨已经停了,我去隔壁宿舍问了梦梦,梦梦说昨天晚上明明只有雨声。我和晓燕是做噩梦了吗?“ “这也太写实了。”苑青深呼吸几口,她用指甲扣着椅子边上翘起的木头纤维组织,内心中暗藏的焦虑和想要逃离的冲动一直没有离开,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不断地左顾右盼、蠢蠢欲动,等待着下一次可能遭遇的惊吓。即便如此,苑青也没有任何想要离开宿舍的想法,她还不能确定之前的动静是不是用来引诱猎物的办法,夜晚中的走廊对她来说神秘而又危险,想要从宿舍内逃跑绝对是百害无利。 “我之前在其他的日记里也看到一点记录,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时间点写的,但是我感觉可能这两个记录有类似的地方,那本日记中说晚上的时候又听见扣墙的声音。”虞昭紧紧抿住的嘴唇泄出气声,只有靠得近的苑青才听见了一点点模糊的声音,她找出之前看到的日记记录,反手递给苑青。 “你是觉得会像刚才的敲门声一样,再发生什么事吗?话说回来,都过了这么久蔡宇翰一直没有回来,按理来说,通灵仪式也不会耗费太长的时间。应该结束了才对,我好奇他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苑青挪了挪身子,肩膀和虞昭的身体贴在一起,她和虞昭聚成一团小声讲话。她依旧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恶意的目光还在宿舍内徘徊,背后时不时就窜起一阵寒意,周明钊自从去看过窗户之后就再也没抬头过,双眼死死盯着手上的书册……苑青打住了狂飙的思绪,她不敢继续想下去,生怕猜到了真相把自己吓出好歹。 “难说,我现在只想赶紧熬到天亮。蔡宇翰活着也行,死了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虞昭回应道,她看着苑青思绪纷杂的侧脸,紧紧握住苑青的右手,她的手上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手汗,风吹过之后粘腻又冰冷,但她却始终没有松手。 时间在寂静中不知不觉地流逝着,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以上,再不久之后就要重新点燃一根以免宿舍内陷入全然的黑暗。苑青时不时抬头看看外边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漆黑,甚至看不见半点星光,厚重的乌云早就盖住了能看见的全部光源。走廊也没有任何动静,敲门声消失之后就变成了一片死寂,脚步声随着敲门声一并消失,就好像刚才的经历只是风雨中的一点错觉。 突然,一点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宿舍门口停下。 “开门!是我,蔡宇翰!”一道熟悉的男中音在门外响起,试图镇定表达的语句带着明显的焦躁,伴随着三声规律的敲门声不断重复。虞昭皱着眉转头看向门口处,宿舍的木门在受力中震动变形,门外的叫喊声始终没有停下来,“开门啊!周明钊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啊!” “苑青、虞昭,你们到底开不开门!我知道你们都在宿舍里面!” 蔡宇翰的声音越来越急躁,也越来越恐慌,门外还有另外一阵脚步声叠在在叫喊声中,慢慢地逼近。屋内,三人中没有一人起身开门,全都保持在原地,观望着后续的事态发展。苑青和虞昭倚靠在一起,微妙地让出了一条狭窄的过道,借着她们之间的身高差,苑青枕在虞昭的肩膀上,静静听着门外存在的任何细微动静;虞昭保持着之间跪坐的姿势不变,背部的肌肉紧绷着,时刻准备做出反应,两人的肢体互相扶持,黑色的发丝也交错缠绕。周明钊一人在原地坐定,右手不安分地规律轻点木椅,五指交替起伏变化,双眼向远处宿舍门望去,紧盯着木门的每一点变化,一脸警惕。 苑青听着门外疑似蔡宇翰本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大,最后嘶哑到都有点破音,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虽然常有民俗说,人敲三鬼敲四,但这也不是绝对正确的判断角度,并不能排除存在欺诈的可能性,她不能确切地判断门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蔡宇翰,更别说为了一点存在的可能性去冒着上当的风险,蔡宇翰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值得这样的付出。再加上喊话用的人名都是他们的真名,这就更不能相信门外人的身份了,即便蔡宇翰对她们的真实姓名有点印象,但这也不是这种情况下能够脱口而出的,能记起来的大多还是她们临时告知的姓名。 她放松身体,头在虞昭的左肩膀上蹭蹭,听着外头的声音慢慢消失,两种不一样轻重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离门口最近的那一阵脚步声间隔稳定,慢慢离开;还在靠近的脚步声急促恐慌,似乎还能听见一点喘息声。 又是一阵敲门声,又是一段喊话,只不过这一次叫喊的名字不同,喊的是虞青、苑昭和周明,正好是他们临时随便给的名字。 苑青倦怠地翻了个白眼,有完没完啊,和狼来了一样,反反复复着重复同一个套路,不过就算掺了一次真的求助她也不会理会就是了。她拉起虞昭的手在那边玩弄,抓着虞昭的指尖轻柔地晃动着,帮忙按摩放松手部肌肉,当作门外的动静不存在。周明钊抬起手揉揉太阳穴,双手虚虚地撑着额头靠木椅上,他轻叹了口气,抬起头一脸疲惫。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虞昭指了指床铺上苑青之前铺好的小窝,对着周明钊说道,他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像是累得不行,只要有一张床就可以当场倒下的那种。 “不用,我再撑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现在休息……”周明钊摇了摇头,他看了下走廊的窗户苦笑几声,“我不是很放心,总有种要出事的感觉。” 三人无动于衷地听着门外的求救声逐渐变成叫骂声,门外人没等来他想要的结果,恶狠狠地踢了一脚大门,木门猛烈摇晃之后依旧坚守职责,门外也再没有动静。虞昭晃晃脑袋,现在她已经有点犯困了,眼前的景物全都模糊不清地漂浮着,如果按照她的生物钟判断,估计已经到凌晨两三点了。为了避免自己在昏沉之中不知不觉地睡着,虞昭给自己随便找了点事情去做,她收起苑青和周明钊散乱放在地上的书本,把他们看过的日记全部放在一起,用扔在脚边的袋子装好。 “你觉得还有多久才天亮?等下天亮了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会?”苑青注意到虞昭的肩膀不断地动作,她给自己换了个位置,身体向上挂在虞昭的颈窝处,开始和她聊点有的没的,希望能帮助到虞昭。 “天亮的事情等到天亮再说吧。”虞昭无奈地说道,她肩膀抖动着把挂在身上的苑青抖下去,要是苑青再这么趴下去,她也离断手不远了。 门外寂静的氛围依旧,宿舍内苑青已经无聊到在数窗外看不见的星星,细数着景观树向上攀升的枝桠。虽然说她还是有点紧张,但是在连续不断的惊吓之后,她已经有些脱敏了,再有什么动静也是见怪不怪。虞昭重新续上一根新的蜡烛,两根同时燃烧的蜡烛增加室内的亮度,但也照不亮漆黑的角落。虞昭将原本垫在蜡烛底部的铁盒子拉到一边,从书堆中随手翻出一本草稿本和两根笔放在桌子上,在草稿上拉出几条纵横的黑线。 “来下五子棋吗?”她邀请坐在对面不断点头、同样困倦的周明钊。 “可以啊。” 苑青趁虞昭没有反应,又靠在她的身上看着他们有来有往,逐渐泛起了困意,眼皮慢慢降下闭上。在半梦半醒之中,她感觉宿舍内越来越热,身上直冒热气,恍惚之间季节从寒冬来到夏日,就连呼出的空气都在灼烧着鼻腔,掌心放在额头之上显得格外冰凉。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又用指尖捏了下耳垂,耳垂后的皮肤温度依旧正常,没有发烧的征兆。 “你们有没有觉得特别热?”苑青摇了摇她身侧虞昭的手臂,吸引着虞昭的注意力。 “没有啊,还好吧,我感觉顶多是空气有点浑浊。要不我去开一下窗户?”虞昭又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圆圈,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带点疑惑转过头看着苑青迷糊的眼睛。 这一句直接把苑青说清醒了,她连声拒绝,生怕自己说慢一点虞昭就要起身开窗:“不用不用不用,可能是我有点发烧了,不用开窗,千万不要开窗。” 有了这么一出,苑青也不敢仗着虞昭还在和周明钊下五子棋偷偷让自己休息一会,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最好的可能就是她困迷糊了发烧也没有注意到,最坏的可能,苑青咬着下唇,万一是什么撞邪的现象呢,哈哈。 应该是过去了一段时间,宿舍楼的底下突然有了学生的动静,几个学生在和舍管吵架,虞昭精神了许多,好奇地听着外边的争执声。似乎是学生在外边喝酒过夜,现在想要回到宿舍休息,但是舍管一直在拒绝他们,说到最后多方的火气都非常大,离打架就只差几句侮辱作为导火索。 不过,现在居然已经四点多了?虞昭捕捉到他们吵架当中的关键词,感叹着他们就然在宿舍里坐牢了这么久,她有些激动地小声宣告:“我估计再过不久就安全了,到时候我们赶紧出去。” 周明钊点头,小声但沉稳有力地回答:“等下能走就赶紧走,有什么要讨论的,都等到离开明谦楼再说。至于蔡宇翰,如果撞见了,先把他一起带走然后再问他发生了什么,实在没遇到也别刻意去找,别把自己搭上。” 好像也没过多久,之前的吵架声依稀还在宿舍楼外盘旋,他们的耳边又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 又来?苑青看着没有半点动静的木门,她恼怒地想着,这一晚上都多少回了,一而再、再而三,谁会傻傻地上钩啊! “谁这么缺德!大晚上的不睡觉,给我搁这乱撒颜料!让我抓到,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外头一阵老大爷劈里啪啦的骂声,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一道门都没有半点衰减,差点就能震落天花板的灰尘。 “等下,我去看一下情况。”周明钊先一步站起来,长久坐着的双腿在原地摇晃一阵,他差点眼前一黑重新跪倒在原地。等到重新适应了站立之后,周明钊依旧和之前一样掀开床单的一脚观察四周,走廊里边一个老大爷骂骂咧咧地看着地上一滩红色的不明液体,气冲冲地走去走廊另一边的尽头,歪进了一间小房间,只能听见一阵翻找物品的声音。他急忙回头,朝着苑青和虞昭招手示意,“可以走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不然被舍管抓到就不好了。” 周明钊移开堵着门的椅子,又把插销放回原位,椅子的几根椅脚上沾上了一点点红色,他探出头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舍管还在之前的房间中,暂时没有重新走回走廊。趁着这个好时机,他轻声走出了宿舍,快步走向楼梯间。 苑青看着周明钊离开,她拿起地上用布袋装好的书本,踩在虞昭的影子上,两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赶紧跑向楼道间,苑青脚跟高高抬起,用脚尖飞掠过二楼的地面,避免皮鞋的鞋跟再次咔哒作响引起注意。好在他们足够幸运,离出门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苑青刚在楼梯半层的转角处停下,就听见老大爷拿着什么东西走回了那间宿舍门前,然后是一阵拧干拖把和拖地的声音。 苑青急促而又小声地喘气,她有看到楼梯间的出口上多出的痕迹,除了几列他们白日里留下的整齐脚步之外,又多出了一排直直朝着刚才宿舍跑去的脚印,看上去非常熟悉,每个脚印之间的跨度远远大于其他的脚印,似乎鞋印的主人是大步跑出楼梯间。虞昭的手突然出现在她的手腕上,打断苑青的思考,她回看虞昭的双眼和她对视,随着她的步伐奔跑。 “走走走。”虞昭抓住苑青的手,她手中苑青的手指细微颤动着,下楼时她稍稍转头,看见苑青圆润的眼瞳掠过上层的楼梯,带着了然重新看向她。她带着苑青飞奔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楼道间,对明谦楼没有丝毫留恋,在舍管下楼之前赶紧离开了大厅,没有再去注意一楼敞开的铁门,径直跑向昨天路过时看见的草坪和长凳。 虞昭最后在一片平坦的草坪上停下,她喘着气在原地休息之后就不顾周围人讶异的眼神,整理了下衣物久直接坐在了草坪上,柔软带刺的草尖刺在她下半身的肉上,却比在那间宿舍的地板上坐着更加舒服。她扯扯苑青的衣角,拉着她在自己的右手边坐下,周明钊随便挑选了一个位置,三人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周明钊沉默一段时间,他深呼吸了一口说道,“如果我们今晚还要继续在明谦楼过夜的话,不能再选二楼,起码不能再呆在刚才那间宿舍了。” 他看见面前两人若有所思的眼神,继续往下说,“昨晚我第一次去观察门口的时候,能看见窗台上站着一个人,双脚就搭在窗台前方那一条宽阔的平台上。我不知道他站在那边站了多久,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出声,就站在那边看着。” 她就知道!苑青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手上蓝绿色的血管受力暴起,她一直能感受到带有恶意的眼睛在不断地看着他们,就好像——就好像他在等着他们做出他想要的反应。是开门,还是答应了门外人的回答,还是说窗台上的人无法真实地造成伤害,但是却在和其他东西配合?苑青越想越多,右手的手指不安分地扣挠手臂,指尖划过皮肤留下一道道鲜红色的划痕,她的思绪螺旋式下降,逐渐陷入自己构造的一片可能性海。 她感到手上一重,虞昭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用安抚性的眼神看着她,苑青反复调整呼吸,把自己的情绪重新调整回一个正常的水平。恐慌如同潮水般来得快,但她调节得也快,不过也是苑青意识到她必须面对这一件事情,持续性的恐惧也没有效果,于是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回到现在必须面对的事情上来。 “我觉得,我们今晚换一间宿舍就行,然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做出反应。就在刚才跑下楼梯的时候我有看到那滩红色的液体,除了宿舍门前,还有一天天水滴状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楼梯间旁边的卫生间里,”苑青开口说话,嗓音嘶哑得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再加上我们晚上发现的那些日记,我怀疑二楼也是一个重点。而且我在想,我们现在还困在这边,究竟是没有进入故事叙述的主线,还是没有做出结局需要的反应?今晚再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