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但捡到老婆[末世]》 第1章 548号世界线 仙界八卦圈出了个新谈资。 一位飞升不到三百年的小上仙不知道走的什么邪修路子，进境神速，小小年纪就勾动了天雷，收拾收拾准备渡劫升级。 据可靠传闻，他成仙前才当了二十多年人，用天赋异禀来形容都嫌不够空前绝后，吸引来大批看热闹的上仙在自己的仙宫摆阵围观。 然而劫还没渡完，大家就意识到这位奇才有的应该不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天赋，而是超脱想象极限的狗屎运——雷劫气势汹汹地劈了半天，忽然一个大喘气，居然当众逃之夭夭，再也没回来。 事情还没完。那位被抛弃的上仙靠不完整的雷劫成功升到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境界，因为没有先例，只能暂时称为半神。可惜他本尊对此还不知情，因为雷劫中止的时候他不知道是大彻大悟还是道心破碎了，二话不说倒头就跳。 事发突然，连仙力资源管理司命仙君都没反应过来，半神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摔到了人界，此时再想捞已经来不及，于是众仙被他吸引着看到了罕见的人界异象——几条本该互不打扰的平行世界线交叉了。 能英年早飞升的都是凤毛麟角，在神仙成千上万年的寿命面前，一次雷劫占据的时间短得可怜，而世界线交叉更是无从预测的奇观，编故事都不敢把这些拢一串，这回却跟赶节假日似的全部撞车了。 最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半神随机掉进了哪条世界线，仙界上窜下跳地吃瓜……找半神，而传奇本尊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从四季如春的仙界跳到了昼夜温差能烧开水的人间，目之所及没有第二个人形生物，只有满地爬的怪物和灰地万里。 褚又时原本只是想偷个懒，少飞几米让司命仙君捞回仙宫。没想到动作快过所有仙界同僚的反射弧，他下凡比跳洗髓台还快。 在未知的世界线里尝试寻找回仙界的路无果后，褚又时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刚飞升时学过的基础知识—— 这应该是个快崩坏的末世，天道偶尔会降几道雷警告，仙界不想受影响就关闭了上升通道，不仅本地人类没法飞升，还把他也给关外面了。 褚又时心大，没等到仙友接就放松地晕了一轮，不清楚前因后果，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对“我怎么进来的”这一哲学问题的深度思考。 这问题在几十个昼夜交替后，司命仙君放在人界记录世界线兴亡的傀儡司命君找上门来才得到解答。 为了更好的伪装，这些傀儡和人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所以司命仙君会往一条世界线投放很多只，确保记录不会中断。 而被派来找褚又时的这个司命君快八十了，开着随时可能散架的二手装甲车闯进了辐射区，最后在前文明建筑废墟的角落里发现了霸占蜘蛛网当吊床的半神，年迈的零件当场就有气脱位的趋势。 旁边有个褐背蜘蛛正在朝凶手喷毒液，司命君假装没看见，靠边挪了挪。 褚又时丝毫没有羞耻，十分自来熟地打招呼：“早上好吗，司命君。” 老爷子平生头一回知道直觉不对是什么体验。 他俩压根没见过。但流浪这么长时间，傻子都猜到这鬼地方有蹊跷，褚又时知道仙界不方便捞他，只有这些“史官”傀儡可以调用，所以哪怕是第一次见，他还是直接认出了老爷子的身份。 “再有三个小时就天黑了，我不太好。”司命君一言难尽地叹气，“您也别高兴的太早。” “那晚点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褚又时心很大地插科打诨。 司命君表情更悲，连敬语都不用了：“看你努不努力。” 褚又时：“……” 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还是人的时候就不太努力，司命仙君派活的时候没跟这位老爷子通气吗？ 不过也可能是通太多了，以至于外貌足以让半神喊爷爷的司命君傀儡愁容满面，脸上的皱纹凭空多了几条，力压晚年稀疏的毛发。 司命君简单把褚又时掉进人界的一连串巧合讲完，不等他问其中的疑点，主动解释道：“这条世界线编号548，五百多年前，人类科技发展到顶峰，但能源供应跟不上，资源耗着耗着就出现崩坏先兆了。那时候仙界就关闭了上升通道，只留司命君。” “到八十多年前，人类发现了一种能量密度很高的矿石，但没过多久就发现那矿石边放能边放辐射，崩坏速度就更快了。不久前，天道确定要降下大天灾，时间在三个月后。” 褚又时：“……” 他这狗屎运怎么跟连续剧似的，一环扣一环，还净挑闻所未闻的大麻烦给他找事。 司命君歇了口气，褚又时相当体贴地一抬手，示意他已经懂了：“被大天劫标记过有安全期，对吧？让我猜猜，雷劫是不是恰好在世界线交叉点的上方，屈服于大天灾的淫威，所以才突然停了。” 完全正确，司命君郑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再躺会吧，”褚又时当即就要回去和褐背蜘蛛做室友，“我说天道怎么不管我这个乱闯人界的。” 神和仙无故进入人界是大忌，稍微有点滥用法术的苗头，天道就得追着劈。亏褚又时还以为他没遭殃是天道有眼，不舍得劈长得好的，原来是大限将至，有无敌光环啊。 司命君老大爷看他这毫无危机意识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大天灾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世界线毁灭呗，”褚又时没当回事，“正好，门都没了就不用说关不关了，我在这住三个月再回仙界。” 司命君冰冷的嘴里吐出残忍的词：“你是不是没好好听过修仙基础课？大天灾连不喘气的不会放过，你长这么高个活该第一个抗。” 褚又时屁股差一点就挨着蜘蛛网了，闻言坐不下去了，满眼匪夷所思地站直：“意思是我被雷劫坑进来，天道还要降个更大的劈死我？” 司命老头转身就要走：“信不信随你。可惜了司命仙君让我转告你有办法——” 傀儡上了年纪也走不快，司命君身边“嗖”一下窜过去个影，下一秒年久失修的车门一开一合，褚又时就在车上了。 司命君表情空白：“……” 褚又时不是从548世界线飞升的，觉得这车很新鲜，手欠地在车载武器操作台上戳了戳，紧接着就听见不同方位“砰”的几声，喷出外强中干的高能弹流。 压缩过再释放的高能弹不可见，但几米开外的司命君像被当头揍了一拳，佝偻的上半身后仰到极限也没直起来，踉跄地往旁边倒腾了几步。 褚又时见状立刻收回爪子，若无其事地躺成了一条柔弱无骨的咸鱼。 司命君气急败坏地冲上车，边发动车子边骂了一串褚又时没听过的话。 老旧的装甲车发动的一瞬间，所有部件争先恐后地发出脆弱的哀嚎，嘎吱嘎吱地运作起来。褚又时从没坐过这么吵的车，顿时心惊肉跳地开始找安全带，然而司机蓄意报复，没等他弄明白座椅构造，车子就弹射起步崩了出去。 外面龙卷风扬灰，里面老零件开会，褚又时不得不大声问：“司命让你转告的办法是什么？” 司命君抽空斜眼看了他一眼，很怀疑这么大的态度转变是不是有鬼。 褚又时耐性极差，且不爱动弹，做人的时候没往修仙那方面想过——他所在的世界线有专门的修仙学院——他能二十多岁就成仙，是因为心境被天道认可了，万万没想到他还真有修炼的天赋。 在司命仙君看来此仙纯靠天赋作弊，因为他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修炼完全不上心，搞不好连大天灾都能躺平面对。 这个认知一并传给了司命君。 褚又时看到老爷子的眼神，立刻明白司命仙君在背后是怎么想他的，有些无奈——要是走投无路，他还真能接受被大天灾灭，但最后三个月，他还是想睡得舒坦一点。 那片建材垃圾站风吹日晒，还老有蜘蛛蚊子咬他，实在没法住。褚又时现在没有仙力，光皮糙肉厚也走不出去，好不容易来辆车怎么能放过。 司命君对他的小心思一无所知，说道：“办法其实很简单，只不过你未必能做到，只要在被打死前飞升就可以了。” 褚又时：“……” 有点想回去了。 他缓缓开口：“你知道我没法自然恢复仙力吗？” 这是褚又时成仙太早留下的祸根，司命仙君说是因为人还没当够，饿着肚子就不会自然恢复仙力，也没法打坐修炼。 巅峰状态或许能在大天灾中苟活一阵子，要是能趁机突破境界，确实可以飞升去神界……可是一个黑户怎么在这人烟稀少的鬼地方混温饱？ 褚又时越想越觉得没活路，本性逐渐冒出了头：“抗大天灾就给三个月准备时间？那得头悬梁锥刺股地修炼吧……要不您就在这把我放了，咱们好聚好散。” 司命君尽到了责任，充耳不闻地装起聋哑傀儡，驾着岌岌可危的破烂装甲车飞驰向前。 车速就好像在挑战心率极限，呼啸奔过荒野，以褚又时半神级的目力，很快就看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钢铁长龙。 轨道在几乎要干裂的大地上蜿蜒匍匐，车厢在其上风驰电掣，高速滑过后只留残影，但稳定性肯定没的说，至少比司命君那随机触发急刹和油门踩死的车技强。 幸亏车里一个是傀儡，一个是胃里空空的半神，否则从那个规模巨大的建材垃圾站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昏天黑天地吐起来了。 “这里是有天黑前必须回家的习俗吗？”褚又时被颠得上下翻飞，说话倒是很稳，“司命老爷，别折磨车了。” 刚好到了目的地，司命君用彻底的急刹回应他，装甲车灰头土脸地停在三米多高的轨道前，高速行驶刮起来的妖风很快卷着沙土平息。 司命君麻利地下车：“快走吧，还得给你补办地堡助手。” 褚又时察觉到司命君很着急，心想不会是为了督促他尽快修炼按时飞升吧，嘴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地堡助手是什么东西？” 他俩一块下了车，司命君领着站到一块四四方方的铁皮上，拍拍没有任何装饰物的手腕：“这就是地堡助手，等你有了自己的就知道怎么用了……去零号地堡。” 铁皮应声而动，载着半神和傀儡笔直下降，地面没过褚又时的头顶时，他抬头看了眼，原本的位置出现了一块新的铁板遮住天空。 “电梯”井里有灯，不用担心伸手不见五指，褚又时小跳了一下，铁板没有丝毫晃动，稳稳将他们送到更深的地下。 褚又时欣赏了一会单调的环形灯带和艺术装饰一样的刻字，说：“我出生的地方有跟这类似的东西，叫地铁——那个地堡助手是电梯管理员吗？” 司命君没有否认：“那是它众多功能中的一个。” 褚又时暗自评价：是个多功能管理员。 不知道下降了多少米，铁皮终于减速停下了，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了一个温和活泼的声音： “欢迎进入东方地堡至零号地堡轨道，这里是B3层，离您最近的站点是绵湖站。如需调换方向，请按地面标识前进。” 这声音虽然尽力起伏了，但褚又时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不是活人，透着一股干巴巴的机器味儿。 “地下三层？”褚又时跟人跟鬼都能聊，“上面两层地震给埋了？” “这是按照地堡楼层分的，轨道只在B3和B9，”司命君耐心回答无知小儿的提问，“刚才那是地堡管家，一个智能系统，挖地道的时候就把核心嵌进去了。地堡助手进入管家系统覆盖的区域就会自动连接，看地图和买票都可以在助手上完成。” 又是管家又是助手，生活水平一听就很高。褚又时收回四处张望的视线，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司命君。 人类都快把世界线败完了，看上去也没少发展科技，那早该实现全民解放、共同富裕了吧，怎么司命老头还穿的这么朴素？ 司命君若有所感地回头白了他一眼，满脸沟壑在均匀分布的光线中深了几分：“您没见过末世吧？” 褚又时作为一个上仙年纪太轻，没历过什么像样的劫数，只在一言以蔽之的修仙基础课上听过末世。 苍老嘶哑的声音轻轻回荡：“一条世界线发展到末世，有的是因为丧心病狂的人类研究出无法控制的杀人武器，有的是坐吃山空活活吃死……548号线属于后者。” 卑微作者在线求收藏orz 今天一共会发三章，为了卡更新时间，第三章在晚上六点发出，作者有存稿不会咕的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548号世界线 第2章 零号地堡 “司命君之间可以相互查阅记忆的，我看过几位前辈的经历，548世界线有过好几次技术革命，捣鼓出的智能机械越来越精细完美，可是就跟偏科似的，其他领域的进步微乎其微。到五百年前，那些智能机械也跟被拖垮似的没了动静。” 褚又时觉得这段很耳熟，不久前在蜘蛛老巢里听过，下一步该跳到八十年前了。司命老头可能是存了几十年档，一时间检索不过来，顾腚不顾头地忘了几分钟前说过的话。 顶着青年皮囊的半神没脸没皮地操心起司命仙君做傀儡的手艺，一声不吭地听老头倒书袋。 然而司命君没按旧版课本来，临时掏了本新的：“当时的机械学家对外宣称是技术瓶颈，但以我们的记录来看，是传统的产能产业太慢了，供不起高度智能的机器人，那些宣称服务全人类的铁皮玩意儿最后只秘密提供给富人。也从来没有什么瓶颈期，后来有更先进的科技出现，也全部被上等人内部消化。” 说来惭愧，褚又时以前是学历史的，但那些枯燥的知识点不吸引他也没有催眠功能，老师念叨一句他能顺杆爬到宇宙洪荒。 司命君刚才的说法很有意思，更先进的技术被上等人“内部”消化，也就是说，发明者被自动归入到了上等人。 褚又时小时候生活的那条世界线，正统修仙专业排第一，制造仙器的专业排第二，人类也爱用仙力代替科技，很不注重发展自己的技术，醉心科研的学术大拿也就只能拿拿低薪，地位都不高。 548世界线跟他老家完全相反。 他想了想，趁司命君歇气的功夫插嘴问：“那后来发现高能量的新矿石，上等人有没有把独吞的技术都放出来？” “你觉得呢？”司命君意味不明地含糊说道。 车里车外全是噪音，亏得褚又时五感远超正常水平，才听清他轻飘飘的后半句：“哪由得他们，都死啦。” 褚又时静了片刻，听到他说：“原能矿——就是那个救世主一样的新能源——最初是一个很穷的国家在自家地下挖出来的，一下子改变了世界格局。没过多久，几国联合发起了侵略战争，想趁小国还没发展起来，尽快分割原能矿。” “战争没打完。那地方太落后，开采前没查出有辐射，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批生物被辐射后发生畸变，互相吞吃、聚合、再分裂，人也躲不过，经过十几年才慢慢建完了安全区，现在幸存者数量已经不足战争前全球人口的千分之一了。” 司命君几句话概括完了一场几乎是世界级的大战争，褚又时被他说的想起了那只体长半米多的大蜘蛛，吃掉小昆虫以后背上会长出小翅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跟危险物种和谐相处了很久，一下子坐直了：“刚才那地方是……” 他说的没头没尾，但司命君听懂了，用史书一样平铺直叙的语气肯定道：“前文明现存比较完整的遗址之一……别紧张，那里没矿，也不是战争区。” “可是那里有畸形蜘蛛！” “你被喷一身毒液也没见出什么事啊，”司命君奇道，“你都半神了，抵御这点伤害的能力都没有吗？” 褚又时听完立马松了口气——应该没有潜伏期——然而肺部还没完全瘪下去，司命君又补了一句：“不过那地方确实是个很危险的辐射区，不知道哪来的辐射源，白塔那帮吃干饭的废物正式工清了百八十年还没清完……” 褚又时沉默片刻，真诚发问：“白塔是什么？” 司命君一拍大腿：“哎呀，忘了说。安全区分地堡和白塔两部分，搞研究的和畸变出异能的正式工住白塔，地堡住的都是没有异能的临时工，比如咱俩。” 褚又时：“……等级制度的变种？” 一个塔，一个地，怎么听都觉得天和地分开了。怎么前文明上等人都死光了，还要留下点没毛用的封建余孽？ 还有，正式工是畸变出异能的人又是什么说法？ 褚又时一脑袋不服，可司命君没功夫一一细说，突然猛踩刹车，停在一条长得看不见首尾的钢铁长龙前。 “到地方了，下车。”司命君说。 疑似高铁线的蜿蜒轨道像是往蛮荒之地镶了条银边，光地基就有三四米高，光秃秃的荒地上杵着个电话亭一样的立方体，褚又时刚下车，司命君已经头也不回地钻进去了。 独留褚又时在原地指着车问：“这里是停车场吗？” 那二手车破得连盗窃价值都没有，白天随便刮点妖风就能把车架子卷走，倒是不用担心被偷，褚又时只是担心这车跟司命君儿子女儿辈的年纪差不多。 没想到司命君对着可以陪伴他子女长大的车无情地摆摆手：“这不是我的，会有人来取。” 褚又时：“……” 干儿子啊。 褚又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先跟着司命老头钻进电话亭。 他背后门刚关上，脚下突然很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接着就往下沉。 几乎是同时，狭小的空间里响起环绕式的问候：“正在前往B3层……欢迎进入东方地堡至零号地堡轨道线，离您最近的站点是绵湖站。附近有未清理的辐射区，如果您感到不适，可以随时向我求助哦。” 这声音尽力起伏了，可褚又时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不符合人类的生硬感，连带着充满关切的语句也变得诡异。 “这是什么？” “管家系统。”司命君说，“我是地堡临时工，所以激活的是地堡管家。” 褚又时立刻举一反三：“所以地面上那条轨道通往白塔，地堡临时工只能坐地下这两条线。上等人果真死光了吗，怎么感觉阶级毒瘤还在茁壮成长？” 观光电梯渐停，地堡管家温和中带着活泼地说：“您已到达B3层，可在地堡助手上购票。” 司命君像是冲虚情假意的拟人机械鄙夷地冷笑：“底层人连接触顶尖科技的机会都没有，一代传一代，你以为白塔里坐着的科学家有谁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吗？” 褚又时愣了愣，马后炮地认为这逻辑直白得显而易见，他竟然要提醒才想到。 而体贴周到的地堡管家仿佛被尖锐的叛逆意志刺伤，人模人样地劝告了一句，褚又时惊奇地发现司命老头脸色变了，仿佛吞了根难以下咽的铁杵：“不能说这个了……去给你补办个地堡助手。” 有地堡管家在前，褚又时猜地堡助手多半也是个服务型系统，而且是必须人手一个的那种。 又是管家又是助手，听着生活水平还挺高，实际上都是白塔漏下来的一点过时产品，褚又时抗拒地问：“非补办不可吗？” “可以啊，那就出去饿着吧，”司命君稳准狠地抓住他的弱点，“三个月后咱们一块灰飞烟灭。” 褚又时：“……” 这老头哄他都不打草稿。人界世界线何止千千万，如果全是一次性的傀儡，司命仙君有八百只手也不够捏的。只要不是意外损毁，在人界过完一生的傀儡都是会回收的。 也就是说，仙界只有褚又时这一个潜在损失。 别无选择的半神只好跟着司命傀儡逆人群而行，摸进了一个角落。 在地堡管家几乎全覆盖的情况下，这里开了个人工窗口。 司命君上前敲了敲狭小的柜台，大言不惭地说：“我儿子的地堡助手丢了，来补办一个。” 突然矮了好几辈的褚又时觉得很冒昧——他的长相固定在二十出头刚飞升的样子，起码是司命君孙子辈的。 人工柜台的临时工远远看到一对爷孙组合走过来就觉得不妙，然而一不留神被年轻的孙子晃了眼，有些呆愣，以至于第一遍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补办地堡助手，”司命君张口就来，“我儿子右手被蜘蛛啃穿了，刚做完义肢，得换个新的装左手。” 临时工短促地吸了口气，匆忙刮了眼褚又时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真的是莹白如玉、修长光滑，不像地堡人常年劳损的样子。 那确实是假肢。 褚又时感受到试探的目光，依旧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露出一个虚假的痛苦表情。 临时工深信不疑，奈何业务能力不过关，于是褚又时凹了八百个伤心的姿势等他熟悉程序。直到扫描用的镜头被抬起来，褚又时看到那个临时工的眼神突然涣散了。 这是傀儡术，而且施术者水平不太高，手法很粗糙。褚又时挑了挑眉，听见他毫无起伏地说：“后退一些，把脸露出来。” 司命君用傀儡术控制了人工窗口的人，听上去像是大鱼吃小鱼，褚又时配合地后退一步，拖长了声音怪腔怪调地说：“相煎何太急啊。” “晚一秒你就要被警报煎熟了，”司命君胡言乱语地恐吓道，“助手系统是从出生开始绑定的，一天整一次容都能识别出来。联网一查发现没你这张脸，那就是会变形的畸形生物跑进来了，我这把老骨头配你刚好炖一锅美容汤。” 外太空来的黑户觉得自己比那些身上长食物链的畸形生物好看多了，欣然接受夸奖：“谢谢增重，我的骨头应该够用——你这是给我拼了个什么人生？” 被控制的临时工在数据库里随便抽了几个倒霉蛋，把他们的生平复制粘贴再简单修改，汇集成四处乱飞的一生，导进全新的芯片，填补了褚又时前二十年的空白人生。 司命君鬼斧神工地创造了一个赛博新人，相当满意地把褚又时推去拍照：“下次换记得也用傀儡术遮掩一下。再往后退点。” 镜头里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肩宽腿长，身材标准得活像虚拟明星跑出来了，莫名有让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光芒，被单独框出来后更显得和地堡格格不入。 褚又时穿的很简单，白T加黑运动裤，再随便套一件宽松的衬衫外套。这都是请仙界的织仙按照他从人界搬上来的衣柜一比一复刻的进阶版衣裤——防火防水不怕腐蚀，抗雷劫的时候还能让雷直接渗透过去，样式虽然跟凡人做的没差别，质感却好了不知道几个大气层。 而他的外貌停留在二十多岁刚飞升的样子，五官张扬却被嘴角时刻挂着的随和微笑弱化了许多，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错觉，这形象条件拿到前文明时期，能甩开一票人工产品成为顶级巨星。 身高腿长的弊端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只想扫个上半身却总收不到完整画面，退远了又不符合距离要求，褚又时前后左右踱了趟华尔兹舞步，还没折腾完。 司命君越看越觉得扎眼，傀儡术险些被气失效。 十五分钟后，褚又时绑定上了新鲜出炉的地堡助手。 所谓的地堡助手其实就是个微型芯片，皮下注射进手腕就相当于绑定，芯片直接和大脑神经接驳，可以随时读取想法。 “真是个祖宗啊。”司命君扔掉地堡助手专用注射器，长出一口气，“赶紧买票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说完，他迅速解除了傀儡术，在临时工茫然的注视中离开了现场。 第3章 零号地堡 司命君走出几步，忽然顿住，扭头瞪了褚又时一眼，嘴里嘀嘀咕咕：“忘了忘了，你没有劳时啊。” 褚又时没听懂“劳时”是什么东西，但买票的念头迅速在脑海中成型，地堡助手直接沟通脑回路，十分善解人意，自动分析了和他同行的乘客的购票记录。 紧接着地堡助手用和喊欢迎光临的管家如出一辙的声音在脑海中提醒：“您的劳动时长点数不足。” 褚又时眼前弹出一块实时跟随视线的虚拟屏幕，上面用近视眼专用的超大字号写着：劳动时长零，可兑换点数零。 比钱包空空更可怕的事出现了，褚又时看着票价单位眼角一跳，即便没学过算命，此刻也有了强烈的不祥预感：“非得给钱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吗？” “还有啊，都拼人生了，你怎么不给我复制点余额？” 司命君肉疼地对着转账界面反复确认，可惜一张票明码标价，他想少给点都没办法，闻言咬着牙说：“有油水我能不捞吗？换了新芯片劳时一律清零，复制多少都没用。” 他话音还未落，褚又时又听到那个伪人声音说：“收到夕真赠送的300劳动时长点数。” 夕真是司命君傀儡在这个人世的名字。 地堡助手秉持着高效服务宿主的理念，很显德行地用还没捂热乎的劳动时长点数买了票，绵湖站到零号地堡，不多不少刚好三百。 劳动时长点数到账和扣除的消息间隔不到半秒，褚又时眼看着余额突破了零然后又大跳水，即便理智上清楚那不是他的钱，但莫名被夕真捶胸顿足的样子感染了，心肝一颤一颤地倒抽一口凉气。 换个芯片存款就清零，这是哪门子隐形收费！ 褚又时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黑户操心了一通无用功，想法太多，又轰醒了地堡助手，机械音殷勤地询问需不需要为他量身定制一套理财计划。 褚又时敬谢不敏，他在548世界线的毕生目标是混个温饱，没兴趣当三个月暴发户。 “劳动时长怎么赚？”褚又时感觉到了绝望，“不会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赚吧。” 夕真并不真诚地夸：“真聪明。” 548世界线的昼夜交替没有过渡，外面天光大亮，轨道站里也亮如正午，褚又时却只觉眼前发黑：“……我要出去。” 完了，夕真悄悄用大力诀捆着没仙力的半神拖到上车点，一节车厢顺畅地滑了过来，轻轻制动，向他们敞开门。 时间掐得刚刚好，几乎让人生出一种这是辆随点随到的公交车的错觉。 褚又时被塞了进去。 车厢基本上都坐满了，所有人抖疲惫地弓着背，眼皮要睁不睁。或许是绵湖站稍微有些特殊，车厢一停，就有人抬起头。 褚又时白得很突兀，跟吸铁石似的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出身地堡的临时工基本都和夕真一个风格，潦草和倦容肉眼可见，再天生丽质都被灰沙掩盖了，从来没想过有的同类能长成这样。 夕真平生头一次体验到站在闪光灯底下的感觉——还是隐形且无处不在的那种，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仿佛都被照亮了。 夕真：“……” 他也想下车了。 反倒是褚又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很不要脸地给夕真留出了稍远一些的座位。 夕真巴不得离鹤立鸡群的半神远一点，假装俩人是凑巧遇上，颤颤巍巍地坐下。 车厢的降噪做的很好，行驶中也没有半点声音，背景音是地堡管家放的轻音乐，哄得人四大皆空。 褚又时天生不爱努力动弹，身边总有人劝，因此练就出无视环境的强大定力，自顾自胡思乱想。 很快，地堡助手被逼出了三头六臂，逮住关键词就往褚又时脑海里塞东西，偶然放了一幅零号地堡的完整立体图像。 地堡正如其名，整个建在地下，一共十层，总深度有数百米，每一层都混乱地排布着拥挤的房屋。 地堡助手已经学会预判主人的天马，随机选了一片天空问他行不行：“未找到您的居住信息，是否需要为您推荐合适的房源出租信息？” 褚又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地堡助手不死心，追着问：“您的账户余额不足，是工作上存在困难吗？” 褚又时抬眼问夕真：“垃圾推送功能怎么关啊？” 夕真左右都有人，拘谨地翘着个二郎腿，闻言嘴皮子极快地回答完，生怕吵着附近的闪光灯。末了补充道：“虽说吵了点，但几乎没人关自动联想，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话音尴尬地落了地，褚又时给地堡助手静了音，回头给他一个并不好奇的眼神。 夕真忍耐地深呼吸一下，觉得他试图调动褚又时的好奇心简直是没事找事。 这狗玩意迟早会后悔。 管家系统通过公共频道播报了几十个站点，时间过了六点，褚又时听到地堡助手说天黑了。 轨道车在地下行驶，看不见外面的太阳，但褚又时凭借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知道昼夜交替的速度相当于太阳掉下去又被扔上来的，跟上课打卡似的。 天黑了，车厢很快行驶到终点——零号地堡，这一下就是一窝蜂人，褚又时不紧不慢地被人流推向前，嗡嗡了没多久，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一道检查关卡。 夕真背着手，跟褚又时说话脑袋都不偏一下：“进出地堡都要体检——不是免费看病，单纯查辐射值。如果超过允许值，那你就要倒霉了，立马被拖去隔离，最后的下场只有两种，变成逮谁咬谁的畸形生物或者升职去白塔。但真到那种地步，一般也不用体检，肉眼就能看出来。这关刷的，其实是辐射值高于自然值的人。” 褚又时立刻想到前面没来得及问的话，白塔的正式工通过畸变获得了异能，现在看来他没猜错，正式工确实都是经历过辐射的，只是畸变方向利于人类，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地“升职”了。 褚又时自己是个半神，异能不异能的，他只要吃饱了就能用仙术伪装一箩筐。可麻烦的是，他现在看来没病没灾，说不准只是辐射对他不起作用，含量未必是零。如果在这里被查出来，势必要查地堡助手，他用不出傀儡术就得玩完。 思绪翻飞间，褚又时眼睁睁看着夕真以一套神秘的步法拱开人群，到了队伍最前面，毫无异常地通过了快速体检。 褚又时前面空无一人。 夕真在另一头亲切地招手：“孩子，愣着干什么呀。” 褚又时：“……” 这老头是故意的！ 褚又时快速环顾一圈，确定没别的小路能绕，只好一咬牙，面不改色地走向闸门。 扪心自问，他除了刚成仙时不太配合仙口普查，之后没得罪过司命仙君，他应该不会让傀儡大老远拖着快驾崩的身体开快散架的车来落井下石。 夕真应该是觉得没问题，才没有提前做应对。 褚又时表面从容地走过检测区域，紧绷的皮没来得及松，耳边就响起了微弱的警报。 这音量分明是只有他能听见的程度，嘈杂的体检关口却骤然清空了噪音。 管家系统立马跳出来：“风险人员，请稍等。” 褚又时明显感觉到众人以他为圆心退开了一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变得警惕。 管家系统仿佛嫌他不够吸睛，催促道：“请再进行一次体检。” 褚又时假装没听到，揪出助手问：“风险人员是什么意思？” 助手和管家联系紧密，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用令人如沐春风的话语安慰道：“体检被定为风险人员，即辐射值小幅超出自然值，理论上属于个体差异，但实践中也曾出现过畸变案例，故需重复检测。” 褚又时听完觉得没什么大事：“那不就是因为我太高了嘛。” 地堡助手：“研究显示，辐射自然值与个体身高无显著正相关性。” 理科不好的半神认为它在胡说八道，毫不犹豫地重新回去过了次检查。 夕真从警报提示风险人员开始，脸色就很古怪，眼看褚又时没心没肺地走回去，差点没忍住叫出声。纠结了几秒，那腿长赛模特的半神已经绕过了闸门。 警报悄无声息。 夕真愣住了，安静的气氛仿佛拉长了时间，直到一个机械音肯定了结果：“体检合格。” “欢迎回到零号地堡，欢迎下次乘坐东零线轨道。” 夕真眼睁睁看着褚又时暂时沉稳了一下，“大赦”之后立刻恢复了不正经的微笑，双手插兜悠然自得地晃过来：“怎么，风险人员很罕见吗？” 夕真莫名想起这位半神误入人界的离奇传说，忽然平静了：“确实很罕见。地堡以前出过几次体检合格却发生畸变的案例，每次都死伤惨重，所以自然值的标准一降再降，风险人员也跟着绝了种。” 最后他给出评价：“您给自己惹麻烦的姿势真是刁钻。” 褚又时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看来一天之内我还有报应。” 夕真叹息着摇摇头：“那你做个心理准备，我带你去临时工作大奖池看看，然后我就要走了。” 导游刚把游客领进公园就准备下班，偏偏最后一个景点堪称惊世骇俗，褚又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带我去哪？” “临时工的工作都是靠抽的，至少你不用担心被人戳穿身份。”夕真安慰道，“反正你比普通人耐辐射，报应就报应，伸头缩头就这三个月了。” 褚又时：“……” 他是什么陈年乌鸦嘴开光，夸张说个一天，居然还低估自己的实力了！ 夕真想简单了，就他那爱往火坑跳的运气，报应也不是一般报应，搞不好挣不到钱还得倒欠老板一屁股债。 说话间，褚又时表情空白地又被大力诀拖上电梯，到了B1层，夕真不管不顾地开始给他灌输奖池规则： “奖池是动态的，里面有什么工作取决于有哪些职位空缺。按照区域，所有临时工作可以分为四大类，生活区、生产区、辐射区和医疗区，那块大屏幕上可以看。每次工作结束，地堡管家都会给你打个分，不同区域的评分标准不一样，平均分和工作次数关系到升职，也就是去白塔，三个月没必要那么努力，就不跟你细说了。” “其实临时工更在意的是工作的危险等级，高危、中危、低危和安全，高危和安全工作的概率一般都在1%上下浮动，不是倒霉绝顶抽不出来。” 褚又时虎落平阳被犬欺，拗不过就放弃，被拽到一个巨大的池子前。 复杂的数据流蝌蚪似的游来游去，密密麻麻的笔画纠缠在一起，好像把全地堡人掉的头发都扔这来了。 夕真抻不直背，就不想看褚又时，面对着池子说：“临时工的工作时长都不固定，最短一天，长的就没数了。按照地堡规定，一天的标准劳动时长是十五小时，一小时兑换一百点数——这你应该知道了。” 褚又时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548世界线的年月日和他老家不太一样。一天24小时，一周六天，一个月五周也就是三十天，一年……他过不到一年。 恐怖的数字兜头砸过来，杀伤力不低，褚又时眼神有些涣散：“十五个小时……我连吃喝玩乐都没这个毅力。” 夕真上下扫了眼他的打扮：“早点把这身衣服换了吧，太娇贵。你最好现在就抽一个，去蹭临时工的统一住处，不然你今晚只能跟地堡管家睡同一片空气了。” 褚又时恍惚的思绪拢回一些：“不可以去你家借住一晚吗？我给劳时。” 夕真不太真诚地抱歉笑笑，没有接这块大饼：“租的房子今天到期，我要去看女儿。” 夕真年芳七八十，他女儿不可能比褚又时更年轻貌美，说不好也有了下一代，一家人正等着团聚。 青年模样的半神估摸着自己能当四世同堂里的祖宗，正在衡量死皮赖脸跟过去的难度，就听夕真用洞察一切的语气说道：“别妄想了，你去不了那地方。” 下一章受出场 继续跪求收藏[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零号地堡 第4章 抽工作送漂亮机器人 堂堂半神被人当面说不行，褚又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跳起来反驳，转而反省自己是不是逾矩了。 单在司命君傀儡面前，他铁定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毕竟他在司命仙君那不要脸很多回了……可是从褚又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算起，就没有女性这不合常理。 地堡临时工可能是从未成年时期就饱受摧残，以至于人人都是一副喘不过气的高压精神状态，糙得十分统一，乍一看真有可能混淆。所以褚又时身负加强版五感，还是宁可以为是自己半神级的眼力看走眼了，也不相信靠一帮男的能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现在看来，这背弃生物天性的猜测或许是真的，否则没法解释男女分区但司命君有娃的世纪难题。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分区，褚又时无从得知。但要全体女性接受一个陌生且履历混乱的可疑男青年跨过分区，显然是很不道德的。 褚又时叹了口气：这下真得找份工打了。 在夕真看来褚又时只是短暂沉默了一下，一直很无所谓的欠打气质忽然变得深沉。然后意义不明叹了口气，说：“看来白塔的生物技术发展得也不错，要不是被天道盖了戳，迟早能发展到用肉身抗火箭筒。” 夕真：“……” 这都哪跟哪儿啊！ 五大安全区之间早就不用火箭筒对着轰了！ 年迈的傀儡终于败给了脑回路抽风的半神，一刻都待不下去地摆手摇头：“算了算了，就三个月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没站一会就嫌累的半神，一身黑白分明的朴素搭配看着斯文，其实是个走攻击代替防御的保守派——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守估计要赔多少仙金。 夕真当即就想走，忍了又忍才逼自己扭回来：“抽工作前记得问问地堡助手，挑个高危工作少的时候——” 褚又时心情复杂的时候两只爪子就不太安分，正好旁边有个十分活跃的“池子”，他拿数据流当亢奋的鲤鱼，顺手捞了把，这一幕被忍不住回头叮嘱几句的夕真完整看在眼里。 临时工作大奖池没水，里面翻涌的都是空缺岗位的数据流，被成熟的全息技术模拟出波光粼粼的效果，虽然不是实体，但每一处反光都严格遵循物理规律，设计初衷大概是想以美观为主，可惜里面的水分子像一团乱麻，跟垃圾占领五大洋似的，往前数五千年都找不出能欣赏此景的审美观念。 地堡土生土长的正常人都知道抽工作跟助手说一声就行——和前文明流行的抽卡游戏差不多，谁也不愿意动手摸垃圾池，只有褚又时这个看什么都新鲜得不行的外太空半神才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他丢人现眼就算了，旁边还有个哄人无下限的地堡管家，将这个动作理解为要抽工作，真打了道激光投在褚又时手上，能够以假乱真的数据流就这么变成纸条，毫无重量地被捞了出来。 逼真的全息技术以肉眼看不清的误差，实现了纸条随手动的效果。 褚又时又不是电脑，看不懂数字，听见被他半闭麦的地堡助手说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您抽到了一份辐射区高危工作：原能矿区六天采矿作业。基础报酬为120劳动时长，请于明晚四点前持抽奖凭证乘坐专线。” 褚又时上一秒还在哀叹这地方思想和技术齐头并进，下一刻就手欠给自己捞了个活，不由得愣了一下。 辐射区？还是高危！ 这俩组合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祸！ 说好的高危工作出率只有1%呢？这些稀有的大麻烦怎么一窝蜂地涌上来了！ 地堡助手传达消息和心理活动都在一念之间，褚又时活跃的脑细胞造谣了一串天道的坏话。一旁的夕真无从得知，只是在看到褚又时手往池子里伸的时候就警铃大作，下意识看向实时更新各区域工作岗位占比的大屏幕。 工作区域和危险程度不是百分百挂钩，但多少能说明点问题。夕真嘴上建议褚又时打开地堡助手的自动联想功能，其实自己也没开，一时半会找不到能看危险度的小道消息，只能根据每个区域空缺岗位的比例粗略估计一下。 生产区和医疗区依旧分占大小头，一如既往的稳定。而最安稳轻松的生活区的占比有极其不妙的波动，今天到了低谷，只剩10%。夕真老眼昏花地看了眼岗位数量，差点没撅过去—— 又是哪冒出个新辐射区！冲工作数量的业绩吗！ 辐射区可是保底中危啊！ 以那位神人的遭遇来看，保底连踏脚石都当不上。 地堡助手和宿主沟通就是脑电波一来一回的事，夕真盘算概率的功夫，褚又时手里的纸条已经变成真实的抽奖凭证，他正在低头看上面的工作详情，突然被人劈手夺过： “我猜你肯定抽到辐射区了……”话音戛然而止，夕真哑口无言地瞪了纸条片刻，最坏的猜测成了真，他差点忘了怎么说话，“你……你你出门没找命理星君算黄历啊？” 褚又时觉得莫名其妙：“我是渡劫不是约会，天雷还能商量着劈啊？” 天道随心所欲，觉得此生物有潜力就降个天谕，别管神仙还是妖魔，洗干净等着就是了，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再说了，要是天雷按黄历上班，他还能落到现在这个一步一火坑的地步？ 夕真一不小心忘了这家伙的来时路有多精彩，顿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手指颤抖地挥了半天。褚又时轻轻拿回抽奖凭证，若有所思地捻了一会：“巧合多了还是巧合吗？” 遇到什么事都没太大所谓的半神忽然正儿八经地思考起自己是不是被陷害了，夕真一瞬间以为他开悟了。然而没来得及欣喜若狂，下一秒褚又时浑身筋骨一松，凭空矮了五厘米，懒洋洋地念叨：“算了算了，是祸躲不过。” 从雷劫跑路到误入人界的一连串巧合，衔接实在太紧密，那么多不同寻常的怪事本来就罕见，接连撞车的几率是无数个零——在小数点后面，当事半神很难不怀疑是否有外力从中作梗。 可雷劫是他的，人界的世界线更是自由自在。如果这些并非自然发生，那谁有这个能力操控天道？又是为什么针对他呢？ 估计命理星君算崩本命仙器都理不清头绪，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横竖面前还悬着个大天灾，再差也不会比灰飞烟灭更差。 褚又时一向很看的开，哪怕知道有人在设计他，想不通的时候就暂时放弃。于是跟夕真随便挥了挥手道别，正准备走，步子还没迈完，身后的池子像是被砸了颗隐形的石子，浅浅泛起涟漪。 褚又时没看见。虚幻的水波纹一圈一圈荡开，正好站在大奖池边的夕真刚听完半神殿下随便摆弄的志向，眼角微抽，忽然一道光擦着他的脸过去了。 今天可能是彩票清仓的日子，压箱底的大奖胳膊肘往外拐，可着初来乍到的半神使劲霍霍——那道光直直冲着褚又时飞过去，半神敏锐的直觉被触动，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歪头躲过这毫无杀伤力的“袭击”。 光是地堡管家投射的，不是为了宰人，躲不躲都没差。光芒悬停在褚又时面前，炸成一朵小小的烟花。 巴掌大的烟花金光闪烁、流光溢彩，一些线条以不符合力学定律的形状弥留在半空中，组成一个小小的人形。 那线条小人太抽象，完全可以指代全人类。褚又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堡助手适时出来解说：“您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获得了一件非常稀有的辅助工具！记得去大奖池查收哦～” 这年头辅助工具都能算大奖了。 机械尾音荡漾得比本人还要激动，褚又时终于绷不住了，满脸诧异地转过身。 夕真可能是亲眼目睹神奇命运后麻木了，脸部肌肉不受控制，皱纹自然下坠堆叠在一起，显得很严厉。 其实已经挤不出惊讶的表情了。 辅助工具闹出的动静压根不应该屈居辅助之位，虚幻的数据流被一坨大内存排开，涟漪变成浪涛，奖池边匆匆来去的临时工纷纷停下了脚步，伸长脖子见证这难得一见的大奖。 乱麻一般的数字中逐渐浮出一个人……一个很不完整的人，半长不长的头发被凭空托起来，下半截渐变成深绿色，色调把握得刚刚好，不但不显俗气，反而有种独特的艺术感。 裸露在外的身体仿佛是在护肤品中泡着长大的，褚又时一眼看不到纹理，瓷器一样泛着冷白的光，毫无血色。 众目睽睽之下，奖池里冒出个衣不蔽体的漂亮男性，很难说会引起什么样的舆论轰动，褚又时比较倾向于人机伦理问题——这位漂亮的辅助工具是个披着仿真皮肤的机器人。 他进池子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从头到脚完好的部位不超过四成——指的是机械内胆，那身美人皮已经不剩多少了。攻击他的可能是个颜控，恰好留下了大半张脸和一小半胸膛，剩下的全是大坑小洞连成片的金属。 褚又时隔着几米远看那个安详沉睡的漂亮机器人，觉得这世界真是疯了。 怎么不算一种美人出浴呢[星星眼] 战损美人啊～衣不蔽体啊～ 日常求收藏[求你了]求求了求求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抽工作送漂亮机器人 第5章 仿生人也要充能 大奖池中漂浮着一个堪称惊悚片鬼主角的机器版睡美人，表层仿真人皮毁掉了大半，就算曾经穿过衣服现在也可以忽略不计了。全身精密复杂的机械装置暴露在空气中，不知道哪过热了，发出丝丝缕缕的焦糊味。 周围路人随口咕哝几句，顺着空气爬进宕机的半神耳朵里：“辅助工具池越来越像垃圾站了。这都什么啊，快报废的仿生人连旧金属回收店都不要吧。”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应该是白塔做的吧，现在只能砸碎了看看能不能卖高点。” “谁口味这么独特啊……定做不便宜吧？” 辅助工具是抽取临时工作的附加奖励，但不是回回都有，甚至比高危工作还罕见。因为从不公示有哪些工具，且质量良莠不齐——基本都是勉强能用扔了也行的半废品，而且跟临时工作没什么关联——所以神秘的辅助工具池被公认为垃圾堆。 但临时工们的苦日子太多了，免费拿个垃圾也得想办法赚点油水，一般都是转手拿到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的黑市去卖，总能碰到需要的买家。 久而久之，大家看到传说中的“大奖”，第一反应都是留下看看能不能卖出好价钱。 而这个机器人——不对，是仿生人，褚又时不清楚这俩有什么区别，但很显然池子飘着的这个没什么市场。围观的人随便说了一嘴，褚又时也就随便听了一耳朵，好像没当回事似的，在池边为难地半蹲下来，双手合十快速说道：“不好意思，我要戳你腰子了。” 不停翻涌的奖池把仿生人带着飘远又飘近，现在已经不用脚对着褚又时了，而是横过来靠近池边。 褚又时感觉抓哪都像是在冒犯人家的内脏，嘴上不好意思地道歉，手却半点没犹豫，手指卡进利器砍出来的缺口，单手把仿生人从数据流中拎了出来。 夕真被辅助工具勾得犯了毛病，也凑热闹估了个价，顺便提点毫无涉世经验的半神：“这仿生人报废程度起码有七八成了，能不能启动都说不准。你现在敲碎了当破铜烂铁拿去熔，估计能赚三五百劳时点，不至于到辐射区连饭都买不起。” 褚又时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有话想问夕真。然而好巧不巧，被挟持了腰子的仿生人在此时睁开了眼，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竟然是碧绿的，眼皮翻开时没有牵动周围任何一块肌肉，像是千年老尸回魂，虽然无声无息，但褚又时离得近又眼神好，猝不及防看了个对眼。 这么一凑巧，好像是褚又时被突然诈尸的仿生人吓到静止。那双冒鬼火的绿眼睛眯了眯，五官突然生动起来，活色生香地冲褚又时笑。 那笑容标准得可以现场直拍出牙科优秀模范，可惜骇人的金属身体破坏了美感，而褚又时还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这仿生人好像要算计他。 碧绿的眼珠一眨不眨，配合那张过度真实的脸很是惊悚，他像是为了印证褚又时的想法，红润饱满的嘴唇轻轻开合： “主人人人——” 这仿生人还能重启，而且不但睁眼了，还开口说话了。 褚又时内心活动很丰富，一时间没分出多余精神刹住动作，提着仿生人的伤口站起来，那句开场白不知道是被拖出了尾音还是程序出岔子了，结巴得十分滑稽，成功把褚又时想问的话堵了回去。 一句“主人”雷得褚又时张着嘴说不出话，愣是等他卡完才慢腾腾看向夕真：“……临时工作包住不包吃？” “当然不包，必须自己买或者预支劳时……”夕真下意识回答，等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见鬼似的后跳一步，“他还有能量？” 夕真后半句话是压着声音说的，表情和语气一个比一个惊悚，活像青天白日见了鬼。 褚又时心想可不嘛，这仿生人说话也跟气血不足似的低声细语，除了凑一块开小群的他们仨，周围一个路人都没被惊动，显然是节能模式。 夕真可能也想到了这一茬，简直想跳起来照着褚又时脑袋来一巴掌，可惜身体机能没跟上，只拍在宽阔的背部，受害半神毫发无损，老头自己倒龇牙咧嘴起来：“快点带着他走！” 褚又时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顺从地挪了几步，免得老年傀儡推搡不成自己倒了，同时抄起不眨眼的仿生人往胳膊底下一夹，圆润地滚蛋了。 夕真这会竟然不急着去见女儿了，紧跟着褚又时走了几步，语速从来没这么快过，好像慢一拍就要提前去司命仙君那报道：“仿生人的供能核心是原能石，破成这样别是有辐射的！你那腿能不能快点扇两下！” 原能石！ 白塔出品的就是奢侈，没耗尽能量的仿生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扔到地下，还是个裸奔的！ 地堡人不是人吗！ 褚又时东倒西歪的步伐立刻正了，长腿一迈拉开了和司命君的距离，只恨没长两面芭蕉扇当翅膀。同时转念一想：地堡管家不会检查池子里的奖品吗？会这么轻易放个辐射源进来？ 褚又时回过头：“地堡管家……” 夕真不管那么多，赶鸭子似的：“走走走！” 胳膊长了能弥补身高差距，褚又时躲过无影手，俊美的脸免遭劫难，但他因为不敢大声喧哗，只好妥协地被赶去电梯。 兵荒马乱之际，疑似因为能量不够而说话断断续续又磕磕巴巴的仿生人又攒够了力气，努力给着急赶路的主人添乱：“能够够够够、服务务您，是菲克的荣荣荣幸。请随、随意使用我、我我我……” 褚又时认为自己的回头率奇高，生怕他没完没了地“我”下去会被只想悄悄欣赏的路人发现——这里报警可不需要打电话，对着空气喊一声，地堡管家就会立刻锁定他们——于是压着声音说：“别说话！” “我愿意意意、为您奉、奉奉献一切……” 仿生人菲克的忠心还挺长，就是语气怪怪的，但断句太碎冲淡了那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两位观众一个是半神一个傀儡，都没长心，所以都没发现古怪之处。 夕真当机立断：不管那仿生人是不是个移动辐射体，都是定时炸弹。而褚又时作为抽到“大奖”的临时工，是炸弹旁边的爆竹，跟哪个沾边都得倒霉。 于是他立刻停下来，在褚又时背后说了句：“再也不见。” 说完，不等褚又时说出“改日登门拜访”之类的不吉利话，他转身就走，顺便叫出地堡助手给几小时前的那笔转账编了个借口，撇干净他和褚又时之间的关系。 司命君隐藏踪迹的手段层出不穷，饶是褚又时时刻盯着，也一会就被晃没了影。 如果有人看到他此时的脸色，肯定会觉得比调色盘还精彩纷呈。 褚又时无奈地把菲克放下来，仿生人似乎在慢慢更新功能，开着机却不接受任何输入。忽然，菲克半天没动弹过的眼皮扇动了一下，那一看就很昂贵的人造睫毛轻轻颤抖着，好像在隔空抚摸人心，桃花眼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水光，连嘴角都轻轻提起来。 褚又时正在问地堡助手：“仿生人的强制关机键在哪里？” 地堡助手兢兢业业地回答：“您想问的应该是仿生人的休眠功能。通过语音指令即可设置休眠时间和紧急唤醒措施，若仿生人暂时无法接受语音指令，可以长按两侧太阳穴，强制开启休眠，再次长按太阳穴即可中断休眠。” 褚又时秉持着能少用点力就少用点力的原则，扶着菲克调整姿势，试图让半身不遂的仿生人自己站稳。然而菲克好像腿部的金属骨架集体松了螺栓，看着立住了，褚又时一松手他就软软地贴过来，碧绿的桃花眼好像也蹭着了什么，一块合上了。 只是长长的睫毛还在翕动。 褚又时立刻攥住一撮墨绿的发尾：“……” 堂堂半神，一朝落入人界，忍饥挨饿仙力全无就算了，竟然还要被一个仿生人碰瓷。 仿生人浑身金属竟然不重，但褚又时害怕扯下点什么，直觉以后说不清。于是改拽头发为托后脑勺，解放出大拇指按住太阳穴，捧着菲克的脑袋强制休眠。 直到仿生人嘴角标准而暧昧的笑容变成一条线，褚又时才疲惫地松了口气，一手圈着菲克的腰，一边问地堡助手：“仿生人的供能核心在哪里？” 地堡助手的声音此时显得异常善解人意：“通常位于肋骨内，人类心脏的位置。” “您需要更多关于仿生人的信息吗？” 正所谓有备无患，褚又时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要，越详细越好，放着我一会看。” 一边说，他一边掀开菲克胸口处半粘不粘的仿真人皮，全靠蛮力拆坏了几根肋骨状的支架，然后摸索到了一颗微弱跳动的椭球形物体。 这应该就是仿生人的心脏，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血管，保护措施很到位，没有损伤。 褚又时又松了口气，扛麻袋似的把菲克扔到肩上，朝电梯走去。 菲克是假名，后面会掉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仿生人也要充能 第6章 主人我来投奔你 地堡不分白天黑夜，晚上七点，从地下一层到地下三层灯火通明，还在外面晃的人比白天少，但不是完全没有。 褚又时扛着休眠中的菲克，在许多人沉默的打量中旁若无人地走进电梯，让地堡助手导航到那份辐射区工作的专线，然后研究起抽奖凭证。 按他的习惯，这个时候早就窝在家里不动弹了，从没想过有一天要摸黑出门打工，而且和他的专业毫无关联，还因为一念之差带上了拖油瓶。 他选文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未来有一天要在另一个世界当矿工，挖的还不是普通的矿，是蕴含危险辐射的原能矿。抽奖凭证上光安全须知就占了满满当当半页纸，翻到背面还有一大串，几乎列出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异常现象以及原因，意在让临时工放心，但褚又时觉得这只能起到反效果。 解释这么多，一个高危就全概括了。 按照抽奖凭证上的说法，那片辐射区是新开放的。原能矿只有在粉碎放能的时候才会伴随大量辐射，只要矿工不手贱抠点粉末下来，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这本该属于生产区工作，是正式开采前出了意外。 毕竟原能石也算是前文明陨落的导火索，哪怕技术成熟了也让人放心不下。所以发现新矿区以后，白塔都会安排探测先遣队采集数据。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先遣队探出了问题。 第一批正式工在矿区内失联，不知道怎么激活了辐射源，白塔不得不封锁那里，直到彻底清理掉辐射源、且辐射量稳定后才开放采矿。 任何区域只要出现过辐射源，就像小时候考过写满卷的零蛋，成仙了都会被司命仙君挖出来当笑料。哪怕理论计算认为，在自然值以内的辐射量不会对生物产生影响，这地方还是会被打上辐射区的烙印。 尤其是原能矿区，一旦挂上辐射区的号，光是刻板印象就能让一大半倒霉临时工绝望。 即使安全须知极尽所能地描述了一个已经洗干净的凶宅，但褚又时更相信高危的评价，接下来六天应该不会很安生。 “心神不定、胡思乱想、噩梦加剧、低烧不断……” 褚又时上了免费专线——其实就是单独清了节车厢——然后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菲克放下，一条条看完常见症状，自言自语道，“这都是心理作用？” “根据白塔S102层的最新研究，人们在辐射区经常无端生病，其根本原因是恐惧。这种集体潜意识层面的恐慌，根源于联合历前的能源战争……” 褚又时一下滑到长座椅另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何时醒来的仿生人，没等他读完参考文献才惊悚地问：“你怎么醒了？！” 没人按他太阳穴啊！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辐射病’与清理掉的辐射源有关。” 菲克悠悠说完，转过头，因为大部分机械身体都暴露在外，褚又时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脖子是怎么转动的，以及动嘴时牵动的每一块零件： “抱歉，我的能量已经降到红线以下，若不能及时补充，我就无法为仿真人皮及人造眼球等生物耗材输送保养液，我将彻底报废。这触发了我的自我保护机制，请及时为我补充能量。” 褚又时大张的嘴不明原因地颤抖：“……你怎么突然不结巴了？” 这么长的两段话不仅没打磕巴，而且相当生动，连枯燥的文献都被他背出了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是自我保护机制，主人。”菲克彬彬有礼地说，抑扬顿挫和常人不太一样，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能量告罄的事，“说慢点我就要报废了。” 菲克的拟人程度比地堡管家之流高了不知多少倍，连褚又时都听不出哪里不够“人”，甚至那轻言轻语和刻意拖长的尾音含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叹息，又像撒娇又像诱哄。 “那你继续休眠啊。”褚又时按下莫名躁动的心绪，还以为是辐射区隔空发力了，“我现在上哪给你弄能量去？” 菲克通透清澈的碧绿瞳孔仿佛不掺任何杂质的宝石，偏墨绿的中长发微卷，因为一路被折腾着换了好几个姿势，凌乱地搭在肩上。美观拉到极致的人造身躯损毁极其严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暴殄天物。 他好像有天大的遗憾：“可我是为服务您而生的啊，如果无法一直陪伴您，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褚又时仿佛提前看到了大天灾。 这话直白到了露骨的程度，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顿时被雷了个外焦里嫩，惊恐地贴着墙根不敢动。 辅助工具到底是辅助什么的！ 菲克可能是不知道自己这副尊容有多瘆人，脖子以上没动，调整了一下姿势，金属骨架吱嘎乱响，在狭小安静的环境里非常明显，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褚又时：“……” 之前还没有呢，肯定是这家伙新放的。 哪个白塔大傻子设置的程序！见谁都喊主人就算了，能量都快没了还有心情对他抛媚眼！ 在菲克靠过来之前，褚又时迅速出手挡住他，金属身体触手冰凉，冻得褚又时冷静了一点：“你要原能石对吧？正好，我现在要去挖矿，你是辅助工具可以跟我一起进去，到时候想要多少就挖多少。” 菲克并不在意他推拒的动作，但还是无辜地眨眨眼，把戏演到底：“我不是工作型仿生人。” 褚又时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早看出来他是什么德行了，闻言被气笑了：“我也不是挖矿型半……半吊子临时工。” 他捏着那张抽奖凭证抖了抖：“看到没，这上面说一天至少要挖三吨，我连自己的KPI都完不成，养不起你。” 菲克不错眼地盯着他，桃花眼中流露出悲伤：“主人，您打算丢弃我吗？” 褚又时：“……” 怎么又来了！ 菲克柳叶一样的眉毛微蹙，轻轻垂下眼：“原来您也和那些人想的一样。我拖累您了吗？” 褚又时：“……您在白塔跟多少个仿生人宅斗啊？” 他现在无比后悔，看到菲克的供能核心没有损坏的时候就应该直接送到黑市回收了，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呢。 这仿生人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谎话张口就来。褚又时刚才偷偷问了地堡助手，那个自我保护机制是损毁率过高的时候报警求助用的，要触发早就触发了，怎么会因为能量不够就突破强制休眠？ 褚又时强迫自己不去看菲克，结果视线一挪就看到了破破烂烂的金属身体，瞬间清醒了。 “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褚又时突然开口问道。目光扫过千奇百怪的伤口，有些能看出造成伤害的原因，有的看不出。 他把菲克从池子里捞出来，又一路扛到这儿，很清楚那一身的金属结构有多坚固，有这么多明显且种类不同的伤口，菲克是被围攻追杀吗？ 白塔出品的精致度、不止一人造成的大量伤口，这两点全都说明了菲克身份不简单。仔细想想，他睁眼和开口说话的时机都恰到好处，适时暴露出自己可能存在辐射泄露，借此逼迫褚又时带他离开地堡。 褚又时顿时提起了警惕。换作普通的地堡临时工，知道辅助工具可能在释放辐射，绝对会第一时间丢得越远越好。如果奖池边是菲克为了脱身而精心设计的一场戏，那岂不是说明他已经察觉到褚又时和夕真不是一般人了。 褚又时没有泄露一丝内心波动，将注意力放在眼睛上，凝聚起灵感观察菲克。 按理来说仿生人没有情绪那么复杂的功能，心事不会写在脸上，但菲克却像被戳中了，表情短暂凝固一瞬，忽然又笑开了：“被打了呗。” “废话，”褚又时毫不客气地回道，随手点了几处，“这是弯刀，这应该是砸出来的，还挺圆，这个是长鞭子抽的……都是练家子啊，你个宅斗型仿生人怎么招惹了这么多正式工？” “白塔不是只有正式工，正式工的异能也不全是为战斗而生，”仿生人挑起眉眼，戏谑地说，“主人，你想太多了。用机械部的研究员没有你这么爱护仿生人，只会用又大又尖的爪子把我们扔来扔去……所以我才来投奔你啊，主人。” 睁着眼睛说瞎话。褚又时彻底没有对他客气的心情了，掀被子似的掀开他的人皮，指着胳膊上五个黑乎乎的椭圆让他看。 那是明显火烧过的痕迹，五个黑椭圆的位置组合起来像手指印，而人皮的对应位置并没有破损。这个世界被封闭五百多年，司命君不会乱用仙术，也不可能存在除褚又时以外的神仙，那就只能是传说中的异能了。 菲克的眼球转到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位置，再毫无愧疚心理地转回来，用那种甜腻柔软的语气说道：“主人很好奇吗？那就用一吨原能石来换吧。” 褚又时：“……” 他面无表情地把人皮按回去：“不好奇，你不想说的话就自动关机吧。” 双方都给对方留下了不是好东西的初印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主人我来投奔你 第7章 这是我的同事 褚又时确实好奇菲克在混进临时工作大奖池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但也仅限于好奇，不是非得知道。 反倒是菲克，三句话不离补充能量，为了省事只转关节，哪有什么谈判的资本。于是褚又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样子窝进墙角，挑衅地冲菲克扬了扬眉毛。 反正着急的不是他，只要等菲克主动开口，他就有机会套话。 然而事情根本不按褚又时想象的发展。菲克一言不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半身不遂地占据了足够两人坐的空间，身子比褚又时还歪，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命运快要掌控在别人手中了。 褚又时被看得凭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忽然想到一个漏洞：菲克为什么会突然睁眼，暴露自己没有完全报废的事实，不怕被其他人听到然后向地堡管家举报吗？ 当然，菲克的供能核心并没有破损，哪怕引来了地堡管家，也最多是耽误点时间检查，接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如果只是个普通机器人，褚又时不会想这么多，但菲克的智慧程度明显超过他对机械造物的认知，不得不往最坏处想。 菲克主动暴露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让他误以为有辐射泄露，斩断他去黑市的念头，并且立即离开地堡。 但谁会在听到辐射可能泄露的第一时间，不寻求保护，反而拎着泄露源头往地堡外跑？褚又时要是普通人，肯定不敢。 想到这里，褚又时浑身都皮都绷紧了，用尽全部精神维持住表情不崩，和胸有成竹的仿生人无声对峙。 菲克给脑袋找了个支点，末端卷翘的及肩发落下几根滑进破损处，气定神闲地说：“我确实得省点能量了，辐射区见。” 刚说完，菲克就和被按了太阳穴一样，一秒进入了休眠状态，五官集体归位，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出厂设置。 他那双总含着过剩情感的桃花眼一闭合，就好像变成了没有多余交互功能的机器人，刻板而冰冷，只会一板一眼地完成基础反馈。 他就像个渣男，横冲直撞地一通搭讪，发现褚又时没用就毫不犹豫地舍弃，干脆利落开始单方面冷暴力。 仿生人为了节能连呼吸起伏都省了，死气沉沉地当一堆废铁。褚又时好多疑问得不到解释，很憋屈地盯着他，心里快掀起海啸了。 谁说一定会带他下车了？怎么就辐射区见了？他怎么这么自信！ 褚又时疯狂回忆抽奖前后的所有细节：他和夕真很注意隐藏身份，绝对没有在外人可能听见的情况下提过关于仙界的事，菲克到底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别是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代码，进化出人的智商，准备毁灭人类了。” 这念头一出现就刹不住了，褚又时脑中闪过一打情节类似的科幻灾难片。那些亦正亦邪的高级智能跨剧组联动，在褚导演的编排下差点灭了整个人界，为最后人机大战而批量生产的小兵机器人都换上了菲克的脸，人类从核时代退化到冷兵器时代，拿着刀斧砍小兵。 褚又时乱飞的想象力无数次被打断拉回来，再重新飞远。 他怎么都想不通哪里漏了马脚，后槽牙磨了又磨，在“打晕卖掉永绝后患”和“按原计划进行”之间摇摆了很久，纠结个没完没了。 直到专线车厢突如其来的一个“龙抬头”，进入到一段上坡轨道。褚又时好巧不巧坐在车头的角落里，立刻被惯性和重力拖向了座椅另一头。 菲克轻轻晃了晃头，精致的面孔在褚又时眼中倏然放大，取代了伤痕累累的身躯，还没来得及完全融入空气的异香擦着鼻尖过去，褚又时简直要呼吸骤停了，反应极快地越过菲克撑住扶手，差点当头撞上他所剩不多的美人皮。 车厢两侧自动变化成单向透明的玻璃，但外面是黑夜，什么景色都看不清——虽然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废土地。 地堡出发的专线一刻不停地陷在黑暗中，冲破了地表。 褚又时无心欣赏他流浪了好多天的世界，他和菲克离得太近，无意中看见了仿生人额头两边各有一个不大明显的凹陷圆印，正好是太阳穴的位置。 这节车厢是开往原能矿辐射区的专线，人数不多，但也没有成为褚又时和菲克的二人世界，被突如其来的颠簸震醒的乘客控制不住地将目光投向车头的两人。 在地堡几乎不可能见到这样高品质的仿生人，如果不是报废了只能当垃圾，只要有一点点能量残留都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车厢很快驶离上坡段，进入地面上的水平轨道。 褚又时习惯性地忽略了来自周围的视线，匆匆看了眼自己弄出来的痕迹，很不真诚地愧疚了一下，然后迅速挪回原位。 车刚开稳，地堡管家就放了一段轻柔的导入音乐，然后说：“前方即将到达终点，为保证各位临时工的安全，车厢将释放陆面活动轮，届时会有轻微颠簸，请大家做好准备。” 褚又时杂乱的思绪很轻易地被新鲜事物牵走了——陆面活动轮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车身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向一边歪斜，褚又时下意识扒住了墙面——他坐的位置靠墙，没有扶手。 菲克脑袋向后倒，圆润地磕到玻璃上，因为有头发垫着所以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咚”。 接着车厢继续斜着开，直到另一边也脱离了轨道，从火车变成了公交车。 褚又时：“……” 难不成是从汽车人变形得到的灵感？ 轨道车速度不减，四个陆面活动轮飞快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褚又时透过黑暗看到不远处一排长长的火柴盒房子，旁边的空地有大片的深浅变化，还被挖出了大坑，应该就是已经开挖的原能矿。 车停了，地堡管家温和地提醒大家下车，褚又时莫名打了个激灵，那个还没来得及想出结论的世纪难题避无可避地挡在面前。 到底带不带菲克。 褚又时一开始带上他是想着工作时候能多个帮手，虽然这仿生人开关不由他，但这是在他没法用仙术的情况下。 夕真说临时工作不包吃喝，必须自费购买或者预支工资，后者就是为褚又时这种余额跟脸一样干净的人准备的。 等他恢复了仙力，一个师的菲克都不够坑他的。 褚又时的手在半空犹豫片刻，眼看车厢里只剩他，菲克都没有要醒的意思，就把他捞上了。 菲克的体形比褚又时小很多，顶天了也就一米七五，核心骨架比正常人的要细，因为要加装大量活动零件才能保证贴近人的言行举止，罩上仿真人皮以后就不至于太臃肿。 褚又时以为他在地堡已经算干净得很贵气了，仔细端详过菲克后才意识到白塔和地堡的区别有多大。 仿生人内部的精细程度真是看一次刷新一次褚又时的认知，虽然不可避免地和人有差别，但内脏骨骼都有个大致雏形，不同部位用的还是不同材料，极其自然地衔接在一起，构成了人造的巅峰。 褚又时不懂其中的含金量，只觉得哪怕没有人皮，忽略大大小小的伤口，这具各种金属和复合材料制成的身体也足够优美动人，说不定会有特殊爱好的人喜欢。 可惜现在只能招来不可理喻的目光了。 褚又时淡定地接受大家看疯傻子的眼神洗礼，有些惊讶地扫过临时工的宿舍楼，灵感集中在耳朵上，发现这概率极低的高危工作竟然招了不少人。 接引新人的是个穿戴全套防护服的小黄人，臃肿廉价的材质难看地堆出几坨褶，集中在小腿上，负责人像戴了负重腿环，叉着螃蟹步走过来：“跟我进来，登记一下明天就能开工了。” 他的目光在褚又时身上多停留了一会，没办法，辐射灾难过后全球人民的身高都跟缩水了一样，一米八属于长颈鹿级别，肩上再扛个昂贵的仿生人，那真是往鸡群里投放了一个战斗机。 “看好自己的辅助工具，”负责人的声音很沉闷，“我们这不负责给宠物提供狗粮。” 褚又时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是我同事。” 负责人才不管他怎么玩，敷衍地交代完，转头钻进厚重的大门里，临时工们就无声无息地鱼贯涌入，熟练地排起十八弯的长队，等待登记。 所谓登记，其实就是把抽奖凭证交给负责人，再扫一下脸，凭证上“临时工签名”一栏就会自动出现临时工的脸，负责人会收走纸条，他手边一块拳头大的屏幕上会显示房间号。 褚又时在钻空子偷懒方面是大师，两三个人登记完，他就觉察出漏洞：大奖池那里的抽奖记录似乎不和工作岗位共享，甚至可能根本没有。那么抽奖凭证在扫脸登记完成之前，就是可以被交换的存在。 或者更过分一点，可以被抢夺。 收藏收藏收藏求求了 我想上榜啊啊啊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这是我的同事 第8章 早起的矿工会见到仿生人 褚又时登记完就找负责人问了食堂的位置，然而只得到对方不耐烦的一句：“一会我会发工作手册到你们的地堡助手，自己去看吧。” 说完，他又抓着褚又时盘问了一会儿菲克的情况，确定他身上的供能核心没有损坏才勉强放下心。 菲克全程没有反应，负责人的眼神越发古怪，话题逐渐滑向了这仿生人到底能不能开机。 傻子才会扛着一个彻底报废的仿生人来辐射区工作，但菲克一直不醒，褚又时竟然也愿意多一个沉重的负担，很难不让人冒出各种离谱的联想。 褚又时百口莫辩，也不敢当场表演长按太阳穴，随便扯了几个要节约能源的借口，然后赶紧跑了。 到房间之前他就点好了饭，结账的时候没仔细看金额，听到地堡助手的温柔提醒他才发现四菜一汤竟然花了3.5劳时。 褚又时大手大脚惯了，点菜不看价格，但依稀记得菜单里的单位是劳时点，加在一块居然花了上千！ 他干满六天也才赚120劳时，现在一块石头都没挖，先倒欠3.5劳时，照这样算得提前预支多少？食堂是有什么工资回收计划吗！ 褚又时捂着肉痛的心脏吃完了饭，感受着开始缓慢流动的微弱仙力，被高价食堂吓跑的三魂七魄才归了位。 他看了一眼菲克，仿生人被他放在沙发上，一时半会还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应该不会跟他抢单人床了。 褚又时迅速去洗了个澡。 其实上仙不需要洗澡，用净体咒就可以瞬间去除身上的脏污，连带着衣服也能弄干净，是再基础不过的仙术。褚又时不辟谷，但没什么洁癖，这可能是成仙几百年来第一次洗澡，原因是要省仙力。 褚又时叹了口气。菲克急需能量，他也迫切想恢复仙力，真是半斤八两。 临时工的住宿是配备独立卫浴的单间，所有生活物品一应俱全，连衣柜都是满的，只不过全是深蓝色的防护服。褚又时擦着头发找了一圈，没看见能换的，犹豫了片刻，咬牙用净体咒洗干净衣服，当睡衣穿。 这一夜就这么安稳地过去了，没有长相奇怪的畸物爬过来咬他一口，褚又时睡的却不如露宿时候舒坦，因为他是被人拍醒的。 他一脸煞气地睁开眼，最后一巴掌恰好飞过来，滑溜溜的金属都快跟他一个体温了，显然没少打。 菲克挑了挑眉：“哟，终于诈尸了。” 褚又时的世界里不止菲克在说话，地堡助手也在催命似的喊他起床，翻来覆去地念叨几点集合几点可以自由行动，今天要挖多少多少…… 菲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有些没睡醒的褚又时：“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你是个能把自己撑死的天才。” 褚又时没发觉他话里的问题，坐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地堡的标准劳动时长是一天十五小时，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地堡助手的闹钟就是按这个来的，现在距离七点还有二十分钟。而菲克不知道几点起的，叫褚又时之前竟然还有闲心收拾一下那副不忍直视的尊容。 仿真人皮没地儿买，他就把胸口上多余的那一片裁掉了，各种伤口也都用不知名的手段消除了，看上去就像金属人台上插了个脖子。 可能是觉得裸奔有碍观瞻，菲克拿了一件防护服，站在床边看着他。 褚又时就跟对他过敏一样，脱口而出：“你怎么不穿衣服？” 菲克：“……” 这人有病吧。 “你还是管管自己吧，到点不见人，负责人是会来砸门的。”菲克懒得搭理他，但是出于辅助工具没有进工作区域资格的困境，勉为其难地说，“到时候没换上防护服，你穿了也跟没穿一样。” 褚又时在地堡助手开始新一轮循环的时候跳起来，去衣柜扒了一套防护服，这玩意竟然不止一层廉价蓝塑料，里面有好几层不同材料做的隔离衣。文化有差异，褚又时费了好大劲才穿戴整齐，一回头看到菲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干什么？” 他敢问菲克敢答：“你身材不错啊。” 土生土长的仿生人当然会穿衣服，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不知道多久，还有空翻一些文献资料。 “现存适合耕种的土地已经不多，所以食物资源匮乏，大多数地堡临时工都有营养不良的症状，你看上去倒是活的很滋润，还有闲钱在黑市做假手。” 褚又时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你一直醒着。” 什么假手什么吃撑，他怎么一觉醒来全知道了？ 褚又时咬牙切齿：“为了监视我浪费能量，值吗？” 菲克低头在自己的胸口点了几下，褚又时默默记住顺序和位置，就看那里亮起一个数字：16。 “唔……一天够用了。”菲克抬起头冲褚又时又轻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不了解怎么能照顾的好呢？用在您身上当然很值。我这么体贴的仿生人可是稀罕东西，主人，你一定要看好我呀。” 褚又时隐晦地倒抽一口凉气，菲克这话有想被栓裤腰带上方便随时摸两块原能石的嫌疑：“你没听那个负责人说偷窃矿石有什么下场吗？” “听见了啊，”菲克轻笑，“前提是他能发现……我才没有那么蠢。” 褚又时又开始后悔带上了这位祖宗，别说他，就是夕真来了，终生活在地堡的老实傀儡大概也想象不到人造机械的智慧顶峰是什么样，只有被坑的份。 一晚上过去，仙力恢复了许多，只要褚又时想，随时可以用傀儡术控制菲克。但仙术毕竟不能常用，否则后患无穷，于是他豁出去一般：“直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上仙不能过多干涉人类的生活，褚又时不清楚仿生人受不受天道保护，但万一呢？他仗着保护期内天雷不敢劈，偷偷摸摸修炼已经是踩线行为，担不起更多罪名。 所以他有必要搞清楚，菲克到底怎么在茫茫人海中盯上他的。 菲克直视他需要仰头，但气势有恃无恐地占了上风，用最无辜的语气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您与众不同。” 褚又时：“……” 谁信你的鬼话啊，那看傻子的眼神都快掉出来了。 地堡助手忍无可忍地发出最后警告，仿生人仿佛也能听到，嘴角笑意越来越大。 褚又时迅速权衡了一番：不能任由菲克作妖，傀儡术必须得用，之后再想办法卖到黑市。 想干就干，褚又时露出一个谦虚的含蓄微笑，背在身后的手配合心法掐诀：“谁都看得出来我与众不同吧。” 菲克笑容不变，刚刚张嘴，表情忽然凝固了，像个僵硬的木偶，乖巧地歪着头不动了。 仿生人毕竟不是真人，菲克只套了一层蓝色连体服，偏瘦弱的身体拉长了制服的比例，宣传片似的杵在原地。 傀儡术也能控制死物，司命君就是属于这一种，但比菲克中的这种要高级得多，区别在于傀儡能不能自主行动。 褚又时丝毫不敢大意，神色如常地走出房间，仿生人亦步亦趋地缀在他身后，迎面撞上了前来抓迟到临时工的负责人。 土黄色防护服分外扎眼，褚又时迎上他，淡定地说：“七点集合，我没迟到。” 早几分钟也是没迟到，负责人说不了什么，冷哼一声没拦他，一块上了电梯：“大家都在为了多挖点原能石努力，就你不担心？” “我记得一天的最少要求是三吨，”褚又时说，“如果挖多了，有奖励吗？” 果然是傻子。负责人心想，一天三吨哪有那么容易。 于是他纯当听了个笑话：“业绩越好评分越高，这用我教你吗？分数高了当然有劳时奖励。” 褚又时和菲克齐齐冲他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微笑，负责人隔着面罩都觉得他俩不怀好意，好像有两肚子坏水等着他。 电梯刚好到了，褚又时礼貌地一点头：“希望不会把你们搞破产。” 负责人：“……” 这傻子以为辐射区自己开银行吗？ 宿舍楼前后各有一扇门，从前门一出去就能看到已经挖出坑的原能矿，数不清的蓝色矿工已经开始工作了，每人配备一个足有一个半人那么高的大机器，用一根可以伸缩的管道拖着走。 原能石的自然形态就像是超大号鹅卵石，表面棱角极多，但不锋利，抛出去大概能滚很远。褚又时听地堡助手介绍过，但这种矿石的硬度并不高，用点力就能捏碎，然后高密度的能量和恐怖辐射就一起被放跑了。 采集原能石需要用特殊工具，就是那个小车一样的大收纳箱，除了一根管道没有别的出入口。临时工只要将管道口对准石头，按下按钮就可以把石头吸进去，箱中有自动调节方向和速度的气流，确保石头不会摔坏或者挤碎。 褚又时赶着最后几分钟领到了自己的收纳箱，还死皮赖脸地多要了一个，不由分说地塞给菲克。 好凉。。。我真的写的这么难看吗[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早起的矿工会见到仿生人 第9章 挖矿二人转 褚又时卡着时间跳进矿坑，收纳箱抗不下来就被留在了上面，只和菲克一块走到远处。 临时工作规定的业绩一视同仁，不管老少都是一天三吨。但菲克只是辅助工具，虽然单独占了一台收纳箱，挂的名字却是褚又时的。 只要能量够用，仿生人可以一刻不停地干下去，是个打工的好苗子。平白多一倍收获是莫大的诱惑，立刻有人羡慕地看向褚又时，但也只是匆匆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收纳箱上不断更新数字，那是每颗矿石的检定重量，累加结果却只能在晚上十点以后查看。一颗矿石连一公斤都不到，几千次以后谁也记不清数量，只能惴惴不安地重复动作。 要是负责人来矿坑边晃一圈，肯定一眼就能盯住褚又时——这家伙和他的仿生人实在太敷衍了。 褚又时连腰都懒得弯，管子软绵绵地耷拉到地上，神游天外一般立着不动。菲克竟然也有样学样地摸鱼，管子半天不动，吸不到石头也不换个地方。 俩人正在无声地互斗，褚又时一半心思搭给了控制菲克的傀儡术，一半用在胡思乱想上。 虽然他在傀儡术方面的造诣远远达不到司命仙君的水平，但这毕竟是入门级的仙术，尤其是控制没有自主意识的非生物，按道理只要下的指令没有语病，傀儡自然会按照指令行动，不需要耗费心力一直盯着控制。 但菲克居然还能抵抗！ 防护面罩和连体防护服的帽子扣在一起，充当了天然的阻挡，褚又时心惊肉跳地和菲克暗暗角力，寻找一个能完全压制的平衡。 仿生人的动作时而卡顿时而流畅，挣扎了十几分钟，终于败给了开挂的半神，采矿的速度很快提上来。 褚又时吐了口心力交瘁的浊气，回头翻出地堡助手给的仿生人文献资料。 他拖拉着一直没去看，结果书到用时方恨少了，立刻恶补起知识。 地堡助手在宿主刨根问底的询问下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目前的技术还不支持仿生人产生自主意识。” 褚又时顿时松了口气，自己安慰自己：“应该是某种纠错程序。也对，要是有自主意识早就骂起来了。” 仿生人安安静静地执行采矿命令，褚又时也没有继续浑水摸鱼，快速按动吸管的开关，原能石密集地冲进收纳箱，几次差点撞在一起，都有惊无险地被气流卷开，安然落到箱底。 负责人发的工作手册估计连他自己都没仔细看过，非常混乱，从其他辐射区复制粘贴来的时候连落款都没改，褚又时只是随便扫了几眼就当垃圾文件删除了，看别人怎么做就有样学样，无师自通地上了手。 但仔细观察会发现，所有经过褚又时和菲克手中吸管的原能石到了收纳箱里，都莫名其妙变大了好几圈。气流变化不及，这才导致石头总是不小心撞上，又在即将相碰的时刻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拉开。 这全是褚又时干的。 一天三吨得不吃不喝干十几个小时，就算让菲克独自打工他也受不了穿着傻缺防护服在矿里坐一天——他会的傀儡术太低级，不能离菲克太远。 反正只要能交出十八吨原能石，中间休息几天负责人也说不了他什么。褚又时就打起了鬼主意，一边双线开工一边偷摸用放大咒把矿石变大。 小点的石头就多放大几倍，大的就少一些，这样既不会被发现异常，也能加快点进度。 难得顺从的仿生人沉默地工作，一手握着吸管，一手调整管口形状和大小方便原能石被高效吸入，操作非常标准，刻板得像是流水线作业。 然而他的主人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把管口扯到最大，吸尘器一样扫过地面，没有注意到仿生人悄无声息地缩回一只手，搭在柔软但韧性十足的黑色管道上，捏了捏。 褚又时下的指令很简单，只有“挖矿”两个字，得亏仿生人够智能，模仿主人的动作捣鼓好机器。但手摆在哪里这种程度的小动作不受傀儡术掣肘，也不会惊动水平只有半吊子的半神。 原能石在管道中被放大，气流变化不及，偶尔会让石头敲到软壁上，发出细弱的沉闷声响……以及撞到试探的动作。 “异于常人的力量，超乎寻常的身体素质，原理不明的奇怪能力。” 菲克冷漠而一丝不苟地记录疑点，先前被打上不确定记号的结论发生了变化：金属系异能者。 “具体异能可能是控制金属，包括但不限于改变金属及含金属成分的事物的体积及重量，对金属类物品造成的直接伤害有极强抗性。” 菲克转念又想到他抵抗褚又时的控制时对方的反应，以及今天以前他一直忍气吞声的表现，又得出了新的结论：“使用异能的熟练程度不高。疑似是近期遭受发生的畸变。” 褚又时懒懒散散地吸原能石，才干了没一个小时就累了。他除了要装作努力地不停采矿，还要时刻提心吊胆旁边这个仿生人突然脱离掌控，偶尔还得注意周围是不是多了几个人……一颗心恨不得分成八百份。 虽然这是份概率极低的高危工作——也就是说空缺的岗位并不多，但这里干活的临时工不少，大概还有从其他地堡来的。褚又时没有发展职场露水情的爱好，也不想被发现异常，于是跟所有人都保持了一个生疏的社交距离。 但毕竟人多，谁也不会盯着周围那一亩三分地死命采，总是要挪动两步的，不可避免地会追上褚又时。 这时候褚又时就再走远一些。可一来二去的就让他发现不对了。 有个人跟他跟得很紧，偷瞟他的频率已经到了换个性别可以报骚扰的程度。褚又时虽然自恃颜值出众，也没有自恋到觉得同性看一眼也能坠入爱河的程度，于是毫不犹豫地回看过去。 那人“无意中”和褚又时连撞了几次视线，掩饰不住慌张地别开脸，动作开始心不在焉。 成功吓退了他，褚又时却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往旁边踏了一步，挡在那个经常偷窥的男人和菲克之间。 菲克心想：“他的辐射区工作记录为零，因为不久前才更换过地堡助手芯片，换芯片的原因很可能就是遭受过辐射。” 仿生人装休眠和装被控制的水平都炉火纯青，肆无忌惮地在半神眼皮子底下接收信息然后分析信息。褚又时的辐射区工作记录空白还是前一天晚上登记的时候被他发现的，其他临时工少说也有三四条，负责人因此多问了一嘴，然后得到了褚又时听着不太靠谱但又无懈可击的理由。 “东方地堡……”菲克眼中似有数据流闪过，“附近有很多没清理过的辐射区。” 他迅速锁定了几个可疑地点，其中就有绵湖站以及附近那片前文明废墟，但很快就被排除在外。 褚又时不知道自家仿生人已经通过正确证据走上了错误道路，正愁眉苦恼地想他早上说过的话—— “我这么体贴的仿生人可是稀罕东西，主人，你一定要看好我呀。” 真有人看上他的仿生人！ 褚又时心思急转，腹诽出一万种那人可能会想到并实施的偷窃方案，越想越着急——菲克跟着他只是为了进矿区，如果能找到一个愿意给他偷原能石的主人，肯定二话不说主动投靠再附赠一个惊天大秘密。 然而褚又时才第一天吃饱饭，恢复的仙力也就够支撑傀儡术和一整天用放大咒，未必有精力应付别人。 褚又时踌躇片刻，忽然贴近了菲克，悄悄放松了一些控制。 菲克思路被打断，反应极快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演戏。他身体一顿，好像刚刚恢复意识似的，愤怒地转身——没成功。 褚又时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他肩上，外人看来只是正常的交谈，毕竟仿生人的正确使用方法是语音指令。然而菲克的感知系统在疯狂报警：他现在应该觉得痛。 再顶尖的技术也没法人造出一套功能齐全的神经元，并且让它们形成精妙的配合。所以仿生人的“痛苦”本质是一段表演，用扭曲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来表现。 “人是铁饭是钢，仿生人爱吃原能石不丢人，”褚又时毫不知情地随便捏了捏菲克，一把推翻了早上义正言辞的拒绝，“你能不能想办法在不打开防护面罩的情况下揣走原能石？” 防护服和面罩之间是死扣，扣上再想打开得直接拽断，这能作为有没有偷藏矿石的依据。 褚又时说的一本正经，过分白净的脸虽然真诚但很难让人信服。菲克默默给褚又时的性格分析加上“想一出是一出”，然后咬紧牙关低低地冷笑：“我猜你有。想用这个要挟我？” 菲克略微偏头，嘴唇几乎贴着褚又时的脸颊一开一合：“学过地堡管理办法吗？知道白塔会怎么处置隐瞒异能不报的临时工吗？” 褚又时仿佛看到自己被拿着法典贴脸教训，还没反应过来异能者跟他有什么关系，菲克已经恶狠狠地开出价码：“我要一半矿石。” 明天不更，等周四晚上再更 （求收藏，求榜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挖矿二人转 第10章 这是敲诈 菲克虽然精准踩到了褚又时最担心的事上，但他的理解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居然把不同仙术都当成了异能。等褚又时脑子转过弯来，一瞬间的诧异已经化作喜色从眼底滑过。 没猜错的话，菲克很可能以为控制他和变化矿石的能力都和金属沾边，就当成了同一种能力。 这就能解释通了。 褚又时把菲克从池子里捞出来没费什么力气，一直以为是他体重太轻，现在看来应该是半神力气太大，而褚又时习惯了强化过的身体和五感，完全想不到是这里出了问题。 毕竟他连金属脑壳都能按出个手印来。 褚又时近三百年的人生中没学过表情管理，一跑神就管不住五官乱跑。从菲克的仰视角度看过去，那碍眼的防护面罩削弱了他捕捉微表情的准确率，但代表了时代最高科技水平的仿生人还是发现了不对劲，隐约意识到先前的分析可能出错了。 褚又时很少有需要装大尾巴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严谨的智能机械面前露了马脚，还试图把没必要继续谈的交易做戏圆下去：“我还真不知道……白塔离我们这些地下人太远了，仿生人先生，你的常识和我的不一样。” 胡说八道，菲克心想。 翻遍五大地堡可能只找得到这一位没听说过地堡管理办法和白塔时不时更新的各种禁令的神经病，很多人一生都困在那几行冷冰冰的文字中。 在一日天堂一日地狱的生活模式下，扭曲的思想快成为地底心照不宣的共识了：畸变95%的结果是变成不人不妖的怪物，还有5%是一步登天，晋升成白塔的人上人。 是浑浑噩噩地死还是赌一把，明面上没有统计数据，但地堡黑市的市场导向能说明一切——测定辐射值超标后能否畸变的技术层出不穷，宣传噱头一个比一个离谱。什么控制辐射后细胞的分化、植入畸变基因序列、前文明远古时代的神秘法术，甚至是找个神啊仙的供几天，科学的玄学的神学的花样百出，准确率都非常高——问就说可以，错了也没有差评，因为不准的都死了。 然而白塔出品的超级智能仿生人从褚又时的语气中分析出大量不屑和少量“逗你玩”，觉得更意外了：这神经病居然真的不在乎。 他一直觉得白塔禁止隐瞒异能是没事找事，地下这帮深受白塔神教荼毒的临时工装异能者还来不及，怎么会隐瞒。 原来真有脑回路清奇的特例。 “真不知道这些规定根本不会藏着掖着，这点他肯定撒了谎。但他这么自信，很可能掌握了躲避白塔检测的办法。”菲克冷静地想，“金属系异能非常实用，他却只敢在和我单独相处时使用，是个很谨慎的人，躲避手段应该限制颇多但可靠。” 情况有变，计划得跟着变。 这些分析在菲克脑海里不过千分之一秒，很快化作新一轮试探：“不知道，是因为不想和白塔扯上关系吗？” “你不也是吗？”褚又时奇道。 菲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说是演的，那这货可以在前文明领个“最具迷惑性的演技”奖，如果是发自内心的……那真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神经病。 仿生人喜怒都不放在表面上，嘴角上扬的弧度严格符合标准，却愣是让人品出一股冷意，细细密密地扎人。 可是褚又时皮糙肉厚不怕扎。 两个非人类绞尽脑汁地打太极，谁也没承认质疑，谁都认定了新的结论，诡异地达成了互相掣肘的局面。 最后打破僵持的是褚又时，他在负责人越来越迫近的脚步声中一锤定音：“我可以分你一半矿石……不是你归你我归我，得五五分，而且你要自己想办法弄出来。” “可以。”菲克很大度，没跟空手套白狼的主人计较，“您果然是个好主人。可以不继续对我使用异能了吗？” 褚又时说完立刻就要走开，仿生人的尾音落在虚空中，仿佛隔空摸了他一把，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忘了要回答。 他退到一个安全距离，习惯性压下即将奔百的心跳，偷偷观察菲克。 收纳箱的开关隐蔽到他都找不见，防护服也不能打开，回宿舍楼之前还有检查，正常人绝无可能偷带走一块矿石，他很好奇菲克要怎么瞒天过海。 远远看到他们俩不老实干活的负责人一脸不耐烦地走过来，假装没针对谁，大声说道：“都抓紧时间，多干点没有坏处！” “食堂开放午饭还早着呢，没到累的时候！” 灼热的太阳射线中，不自觉缓下动作的临时工短暂激灵了一下，加快了速度。 负责人的话对其他人效果显著，正主却丝毫不在意。 被暗暗点名的褚又时是个坐讲台上都能忽略老师讲题声独自安眠的惯犯，负责人的话连他左耳朵都进不了，注定要成为空气，沦为没有存在感的背景。 然而此时的褚又时在菲克眼里也是个会动的景物，跟聒噪的负责人半斤八两。褚又时偷摸观察了半天，菲克同意那个堪称不平等条约的分矿石协定后，竟然毫无出格的动作，勤勤恳恳地往收纳箱里送矿石。 褚又时：“……” KPI要求十八吨，五五分就意味着他们一共要挖三十六吨，他不会打算到最后一天再一次性摸走吧？ 十八吨矿石凭空消失，他当负责人是傻子还是瞎子？ 褚又时想不通，也不敢挪开视线，生怕少一眼就错过什么小动作，于是心不在焉地拿软管当吸尘器使，负责人的声音冷不丁从他头顶落下来：“操作不规范，扣表现分。” “哈？”褚又时抬起笨重的头，“影响我工资吗？” 负责人按着手腕，正让地堡助手记录下这个临时工的表现分，余光瞟到他抬头，以为又是讨价还价的，眼皮一掀正要冷嘲，闻言表情扭曲了一下，咬着后槽牙说：“影响你的最终评分！” 褚又时莫名其妙地说：“我知道啊。抽奖凭证上可是说最后有120劳时，多少分才能拿到这些？” 负责人从来没听过这么不求上进的话，来这里的临时工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更没人敢追着他问评分和报酬有什么关系，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换算公式，嘴巴张着，卡壳了。 他脑袋空空地想了一秒该去哪里找公式，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地堡管家的事，他只要知道干的越多奖金越多，能激励手下的临时工就够了，什么时候还负责当财务了？ 负责人顿时怒不可遏地喷出一口气，把防护面罩染成花白的雾面：“员工手册写得清清楚楚，按上面的流程去做肯定能拿到啊！” 早就删掉垃圾文件的褚又时：“啊……” 那上面还有这么重要的事？ 负责人恼羞成怒，底气非常不足，面罩上的雾气将要散去时，他唯恐被看出问题似的，重重“哼”了一下，转身拖着稀里哗啦的防护服走了。 “他骗你的。” 菲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好像不知道刚才那句警告也有他的份，说：“评分细则只有地堡管家知道，只有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才会上当。” 莫名其妙又挨一句骂的褚又时：“……你不是白塔生产的吗？” 见过的人都说菲克的品相一看就是白塔出来的，褚又时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也把这当默认前提，从来没被反驳过。 说点不礼貌的**，菲克这张脸加上刻意往瘦弱修长方向做的身材，很难说不是为某些非人类癖好定制的。这类仿生人在设计时应该就没想过离开温室他，怎么对地堡这么了解？ 褚又时充满疑惑地迎上菲克无语到有些平静的目光，仿生人闷闷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传出来： “都是公开的，地堡助手就能查到。”他顿了顿，用近乎怜悯傻子的眼神看褚又时，“最多十分钟我就能浏览完，您今年贵庚？刚从外太空移民过来吗？” 褚又时：“……” 他感受到了人工智能的降维打击和鄙视。 菲克难得好心多说点免费情报，没想到这营养过剩的地堡人表里如一地傻，不想被污染数据库，轻飘飘地滑走了。留褚又时无言以对地瞪着他的背影呼气。 刚走开没两步的负责人“噔噔噔”跺着乱七八糟的鼓点窜回来：“你是不是嫌三吨太少了？” 褚又时没说话，抬头瞄了他一眼，把被仿生人鄙视智商的气原样送了过去。 负责人感受到了威严被挑战的危机感，浑身血液逆流冲到天灵盖，他顺着褚又时手里的吸管找到了放在坑边的收纳箱，贴着透明壁往下看—— 这个辐射区刚投入地堡临时工作大奖池他就在这了，每天都要见很多人，当然清楚什么速度能按时完成目标……这也太多了！ 而且不仅是他，连那个仿生人也格外多。 目的达到，褚又时隔着防护面罩冲他挑衅地一笑，扭头带走了菲克。 第11章 趁火打劫（二合一） 负责人在褚又时这里吃了瘪，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不自在，隔着老远的距离无声地盯着他采矿的动作。 原能石本来就小，那么远的距离几乎看不出什么。褚又时没在意，听到地堡助手的报时声立刻放下软管，速度和旁边的菲克不相上下，一扫之前腰椎间盘突出似的拖拉模样，麻利地爬上坑。 菲克毕竟不是看着浑身软骨头实际武力值极高的半神，上坡慢了半拍，被抢先一步的褚又时拽萝卜似的拉出来，刚站稳就不着痕迹地扫开他的手，白皙的脸如果有变色功能，这会已经黑了。 褚又时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疑惑地问：“你也要吃饭吗？” 菲克把扯歪的袖子捋回原样，抬头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您能别把我当人看吗？做室内服务型仿生人的品牌为了节约成本不做耐晒工艺，你想让我的齿轮和导线寿命减半吗？” 褚又时不是第一回因为没有常识被他明里暗里地嫌弃了，自动长出了抗性，只是不咸不淡地“啧”了一声。 仿生人真难伺候，尤其是菲克，属于往那一站等着别人主动嘘寒问暖的人造娇花，问多了还嫌烦，心思比九转大肠还曲折。 “娇花”步履匆匆，好像晚一步真要融化。 陆续放下手头工作赶去食堂的临时工也被鼓动了似的，赶着跑起来。褚又时并不着急，就走的慢了点，却在宿舍楼门口撞见负责人，又喜提一双眼刀。 褚又时简直无辜，他可不是第一个跑进食堂的，怎么光瞪他不管别人？ 不对，好像就是因为他太慢了。 涌向楼梯的人群陡然密集起来，速度却像水流由宽管进入窄口，不减反增，有一个人慢就有发生踩踏事故的风险。 褚又时挪到边缘，悄悄使了个屏障，给太拥挤的地方隔出点空气。连吃饭都不消停，这糟粕一样的辐射区潜规则真是没救了。 这时候，后面忽然有人伸出手，好像要推他。褚又时背上长了灵感，反应极快，身子一扭就躲开了，回头看到“黑手”主人，竟然是刚才不停偷看菲克的那个男人。 褚又时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找上门，奇道：“这位大哥，咱俩第一回见吧？” 这人本来就没什么头发，被防护服一压就显得更加空荡荡，两腮微微凹陷，眼仁只露出一半，看上去还不如底下的黑眼圈大，换个眼神不好的，说不定都要把黑眼圈认成眼睛，那五官比例简直可怕，不用化妆就可以直接出演男鬼。 “黑眼圈”不知道具体多大，听了褚又时的称呼可疑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是……你别磨蹭了，没看大家都用跑的吗？” “看到了，”褚又时为了不被踩踏，两条腿倒腾得快了一点，“我记得中午食堂会开一个小时，难道不够吗？” 食堂占了宿舍楼一整层，位置绝对够，再加上辐射区里的临时工默契十足地实行分批制度，现在还有一半人留在外面，一小时虽然不够饭后补个觉，但绝不至于吃不完。 “黑眼圈”本来以为偷看那事刚过去没多久，应该不受对方待见，催两句就完了，没想到会被追着问，顿时有些失语，呼吸节奏乱了：“……够倒是够，但这占的是工作时间啊。” 褚又时两眼清澈地睁大了，看得“黑眼圈”开始怀疑自己说了什么很惊世骇俗的话，眉头紧锁，看着更苦了。 褚又时当然知道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地堡规定的标准劳动时间是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几乎涵盖了三餐饭点，中途休息是天经地义，难道让他们不吃不喝连续干十五个小时吗？ 酒店试睡员也不是纯睡啊，更何况挖矿是货真价实的体力劳动，不能坐的那种。 “黑眼圈”不知是自惭形愧还是没话说，一对上褚又时的视线就移开，说话时声音很自然地低下去：“难道你不看抽奖凭证上的重要须知吗？” 闻言，褚又时反思了一下：看了，不过没看出什么重要的，无非就是这地方虽然危险，但其实不危险，只是高危而已。 “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抽到辐射区工作。”褚又时看出这位黑眼圈哥是个热心肠，之前的偷窥应该是误会，于是很谦虚地向前辈学习，“所有人的须知都是一样的吗？” “黑眼圈”一言难尽地看向他，隔着能掩盖一切优点的防护服都能看出此人之前的人生过的顺风顺水，觉得他好像不止辐射区是第一次进，可能连生产区的中危工作都很少遇到。 运气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跟一言定贵贱的命运一样是王八蛋，只会无穷无尽地压榨财富。黑市里有很多宣称能看面相算命的，要价高得离谱，关键只看不改，买得起这项服务的基本是图个开心，命好不好根本不是算出来的。 长在地堡中本身就够苦了，可苦居然也要分个高低。 “黑眼圈”突然有些后悔接了他的话。一般哪个临时工动作慢一些挡到后面的人，被提醒了就默默让开或者加快速度，哪有这样恬不知耻凑上来的。 这人真的是地堡长大的吗？别是医疗部从婴儿时期就看出他未来长相不俗，提前切了点人体组织，弄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了。 烦躁和焦虑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纠缠着水涨船高，“黑眼圈”语气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暴躁：“你说呢？辐射区会单独为你编个童话吗？” 他想压低声音，但有面罩在做不到耳语，只能瓮声瓮气地吐出不满：“那上面说清理了辐射源就不会出事，可没有辐射怎么会评上高危？反正我来以后天天都有被抬出去的，人人都担心下一个轮到自己，你是我见过最……最嚣张的。” 他搜肠刮肚半天也只说出个不太贴切的“嚣张”，憋闷气却神奇地释放了，一时间有些刹不住：“不趁头几天多干点，等真染上‘辐射病’，十八个仿生人也放不进来，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说到最后尖锐地上扬，换作别人可能当诅咒来听，但褚又时心大不比一般人，迅速提炼出重点：这鬼地方连病假都不给放。 “黑眼圈”所谓的辐射病肯定不是畸变，否则以当代人对非异能方向变异的态度，晕倒的人应该不是抬出去的，而是就地解决免得污染更多空气。所以辐射病大概率不是一个咬死百的不治之症，只是靠卖命苟活的底层人不能停下工作，才越发厌恶和恐慌。 褚又时不打算从“黑眼圈”嘴里问出具体有哪些辐射病，只能求助永远不嫌弃宿主没常识的地堡助手。 “关于辐射病，为您查找到以下信息。”地堡助手语速均匀地往外吐字，“您需要医疗帮助吗？” “不需要。” “好的。辐射病不是医疗部认可的疾病，以上信息均为私人用户上传，请注意甄别。” 这次的资料非常零散，褚又时翻了两三篇不知真假的长帖子就觉得累了——辐射病根本不是一种病，可以说只要在辐射区出现的不适症状，都会被归类为“辐射病”。 非要说一个特点出来，可能就是医疗部查不出这些症状的具体成因。 褚又时一边学习基础卫生知识，一边也没放过“黑眼圈”：“既然咱们这么有缘，黑……嘿这位哥你叫什么呀？别着急走啊，我还有个问题！” “黑眼圈”被烦得不行了，感觉再跟他多说几句话就要氧气不足，很想逃：“有问题看员工手册，再不行问地堡助手，还不行就找负责人。” “巧了，”褚又时不由分说按下他的手，“我就是想问负责人。” “黑眼圈”：“……” 真嫌自己被特殊关照的还不够啊。 褚又时问：“负责人是白塔的正式工吗？” “……” “黑眼圈”沉默了一会，眼神近乎于无计可施，再开口就像幼师被学龄前儿童围起来问哪只脚先踏进教室，无力地崩溃：“你刚从医疗部看完失忆出来吗？” 那就是了，褚又时心想。 他能感受到“黑眼圈”现在看他不爽，原因大概是看他有菲克，心里很不平衡。如果负责人是正式工这一点说错了，那么“黑眼圈”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反驳顺便讽刺，以获得另类的满足感去填补不平衡。而“黑眼圈”现在的反应更像是听到了一个活着就该知道的问题，认真回答反而显得他有病。 “黑眼圈”最后也没说名字，领到自己的饭以后赶紧钻进人群里，找角落去自闭。 褚又时四处晃悠了一圈，在靠窗的一张双人桌边找到进入休眠的仿生人，他碍事的防护面罩被卸下来放在一边，连体防护服也拉开了一道口子，上面闪烁着数字。 他的能量只剩7了。 确实只够今天用。 褚又时三下五除二拆了面罩，眼神复杂地看着头后仰抵着椅背休息的菲克，心想他是不是打算耗完能量就把偷矿石这活名正言顺推出去。 如果菲克一早就直说，褚又时也不是不能帮，对他来说棘手的只有那十八吨矿石该藏在哪。可这仿生人就跟程序里写了不能求助一样，半天过去了还没有表示，褚又时总不能当太监，上赶着给皇上上贡。 他目光幽深地盯着仿生人，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事，直觉预警挥之不去，他吃得心不在焉。 然而第一口菜还没送进嘴里，静止的娇花仿生人突然睁开眼，脊背向正在充气的长条气球人，一下子抻直了，无机质质地的碧绿眼珠直接锁定了褚又时，倒映出的画面却不止面前的青年。 “有人辐射值超标了，”菲克露出一个愉悦的弧度，“真可惜，巴原不能按时下班了。” 正看着呢就被抓了包，褚又时心里有鬼似的，刚夹起的一坨土豆泥“啪”地拍回盘子，他稀里糊涂地抓住一个主语：“啊？八元是谁？” 菲克一眨眼，绿眼睛中怪异的冷光消失不见，又恢复到肆无忌惮散发魅力的微眯样子。 他说：“就是那个四处闲逛的小黄人，他值第一班，还差几分钟就能换班了，真倒霉。” 褚又时在起外号方面跟菲克很心有灵犀，立刻反应过来小黄人是正式工负责人。 菲克说“可惜”和“倒霉”的时候一点都不真诚，幸灾乐祸**裸地写在脸上，褚又时脑子混乱地思考了一会：他怎么知道的？ 负责人没有随身携带工作证，发通知的落款也是负责人而并非名字，有人辐射超标就更奇怪了，检测辐射值的闸门嵌在宿舍楼入口的门框里，菲克人坐在食堂睡觉，上哪知道这些的？ 还有，按褚又时刷的民间帖子来看，辐射病不会导致辐射值超标——不然医疗部也不会坚称查不出源头——所以这是会被抓起来隔离的、大概率会发生畸变的事故。 菲克冷不丁插嘴：“是啊，说不定下午就得停工。” 褚又时本能地接话：“停工干什么？消毒吗？” 等等，好像不对。 “你在跟我说话？！”褚又时惊悚地反问，一把捂住左手手腕，“是地堡助手？你从什么时候……” 他还没说完，菲克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拥挤的食堂中还没人知晓楼下正在发生什么，桌椅磕碰腾挪的细碎动静都在他一个噤声手势中归于虚无，褚又时猛地闭上嘴，把后半句话咽了。 “别紧张，我没那么多能量随时监听你。”菲克好像很满意他的表现，放下手指，“只是好奇你一直盯着我是在想什么，所以用地堡助手听了一点。” 褚又时甚至不敢回忆刚才有没有想什么不能暴露的，强迫自己不要再发散思维，翻来覆去地思考菲克刚才的几句话，忽然灵光一闪：他应该不敢太频繁地使用地堡助手窃听或监控。 仿生人怎么能随时黑掉这些智能系统暂时不去想，从他刚才提到辐射值超标的反应来看，其实他关注的重点不是宿舍楼入口的检测情况，而是那个负责人。 菲克从哪知道负责人的名字和换班时间？很大可能是一早就盯上了他，毕竟这家伙有假装休眠实际没少干坏事的前科，在登记时接触过那位负责人以后入侵他的地堡助手不算很过分的指控。 而菲克有这么做的动机。他是从白塔跑出来的珍贵仿生人，身上还有奇怪的异能伤痕，来到地堡的原因绝对不正当，所以他不仅要躲避白塔正式工，还得防备在地堡的管家和助手系统面前暴露，入侵监控的次数一定不会太多，还得把珍贵的机会用在巴原身上，对褚又时的关注不会太密切。 看他的反应，应该没有刚好听到有关仙术的那部分。褚又时轻轻磨了磨牙，虽然暂时放下心，但这三句话找不出几个真字儿的仿生人真是不可信。 “你的能量就用在这些地方上？”褚又时意有所指地看向菲克的胸口，唯恐他安然无恙地咧开嘴，“停工了你可就捞不到原能石了。” 然而菲克不知哪来的信心，仿佛有一万个“黑眼圈”愿意为他冒险，不仅没反驳反而还赞同地点点头：“嗯。” 褚又时刚咽下一口预支工资换来的午饭，匪夷所思地看着无比自信的菲克，感觉人机之间确实有壁。 菲克眼含笑意的桃花眼专注地映出一个人影，褚又时不信邪地多看了一会，忽然头晕目眩地想：还真有个急缺原能石的大冤种。 此人就坐在这桌——褚又时本人。 他吃饭的劳时是预支的，六天以后倒欠一屁股债呢，要是没有按时完成KPI，搞不好连饭钱都还不起，那这趟不是白跑了！ 还不如躺在前文明辐射区里看太阳玩跳楼机！ 怪不得菲克一点不着急，敢情是吃准了他也不想停工……甚至所有临时工都不愿意停，一天三吨本来就是极限，少干一天都得跟及格线失之交臂。 但他想通得太晚了，仙学的和科学的两张乌鸦嘴一起发力，所有临时工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负责人的通知，食堂的喇叭同步进行广播： “矿中发现石衣螈系畸物，采矿作业暂停，所有临时工立刻回宿舍。” 这声音不是巴原，应该是值第二班的新负责人。褚又时在广播说出第一个字时就知道坏菜了，立马埋下头，紧赶慢赶扫空了盘子里的食物，再抬头看向门口。 停工的通知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比较冲动的临时工无法接受，站起来就要往外冲，绝望地期待宿舍楼还没有被关闭。 “黑客大人，我比较孤陋寡闻，”褚又时盯着骤然沸腾起来的人群，手指暗暗搓了两下，若无其事地问，“石衣螈系是什么东西？” 菲克很好奇地观察了一下褚又时的表情，认为他的疑惑发自内心——简直离谱，这家伙活在末世竟然对辐射完全不了解。 “石衣螈是一种很常见的小虫子，各种金属矿物中都能见到。因为工螈会成群结队铺满矿石表面，体积小又密集，看上去像给矿石盖了件衣服，所以叫石衣螈。” 菲克很有教师精神，没等褚又时主动问就发散了点知识点：“辐射会让生物不顾物种、血缘地互相厮杀。吞吃导致聚合畸变，被分食的如果能保留一些重要脏器，有概率出现分裂畸变，力量和智商都会得到相应削弱。” “像石衣螈这样大型聚居的生物一旦自相残杀，存活越久越强大聪慧，直到决出一个胜利者，或形成‘系’，以合作的形式聚居在一起。不管哪种，石衣螈都会吃成个巨无霸，可我没看到矿里有东西。” 食堂门口，冲动往外跑的临时工连一步都跨不出去，被一层灰扑扑的网格撞了回来，那些格子方块像无数块果冻垒在一起，很Q弹地抖啊抖。 褚又时本来还担心那一两个正式工按不住几百人的骚动，现在看来是多虑了，负责人的异能相当有针对性。 但使用异能的人并没有出现，那面果冻墙应该是可以远程释放的能力，那位正式工早就预料到临时工会发生这样的骚动，刚放出消息就简单粗暴地封锁了这里。 “所以广播是假的。”褚又时心想，“宁可编一出畸形生物袭击，也不能暴露有临时工辐射超标，这是什么拆东墙补西墙的策略？” 好在没人听见菲克的现场转播，围绕石衣螈出现原因的谣言甚嚣尘上，很快席卷整个食堂，连饭都不香了。 一阵人仰马翻中，褚又时不声不响地换到菲克身边坐下，低声问：“想不想去偷点原能石？” 菲克好像有点惊讶：“现在？” 褚又时靠的很近，神神秘秘地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没有石衣螈，负责人还被辐射超标的可疑临时工牵走了，这时候应该没人了吧。”他摸着下巴盘算，“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吗？顺利的话，我们就不用给凭空消失的十八吨矿石编借口了，直接推给辐射异常就行。” 这个世界深陷辐射的恐惧之中，对这没有形状的灾难研究得并不彻底，辐射病不就没个正经说法。乱子要在乱中搞，这样才和谐。 连菲克这样事事都讲究理智的机械造物都不得不承认他画的饼很诱人，但也相当离谱——果冻墙立在那不是用来吃的。 “虽然从各位临时工的反应来看，那堵墙更偏向于防御，但您似乎也没有强到哪里去，”菲克微笑着说，“所以您是想和它比拼谁更耐打吗？” “那就是同意了。” 褚又时单方面把菲克的意思翻译成喜欢的，然后粗略估计了一下仙力，不由分说地将手搭上他的肩，念了句咒。 下一秒，食堂靠窗的角落里有两个人凭空消失。 没人发现。 一阵不太舒服的拉扯感过后，菲克踉跄着站在了一片松动的矿石地上。 他还有空间系异能！ 菲克瞬间对眼前的状况作出了分析，还没等惊讶完，就看到神秘的民间异能者活动了一下筋骨，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本本子，手在眼花缭乱的封皮上一抹，取下一支造型怪异的笔，五指齐上捏住了木杆子。 “监控就交给你了，”褚又时一边在本子上埋头涂涂画画，一边对菲克说，“我相信你一定能抹掉我们俩的痕迹。” 本周榜单需要更一万五，这章是二合一，明天暂停一天，后天还是六点更新 跪求收藏，真的好凉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趁火打劫（二合一） 第12章 本命仙器 菲克碧绿眼珠中窜过乱码一样的数据流，他飞快入侵了监控，用前面安静无人的画面替换掉实时镜头，操作熟练得不像生手，还能一心二用地同时关注褚又时的大作：“你在干什么？写生吗？” 褚大师偷矿前还要作画一幅，不知是哪里的习俗。 菲克才瞥了一眼就后悔了：他看得清清楚楚，褚又时手里的笔明明就是黑头，本子上的线条却是深蓝色的，充满了诡异的割裂感。 而能改变墨色的大师画技却很堪忧，潦草几笔勾勒出有袖子有裤管的抽象派服装设计草图，还象征性地画了三对对称的口袋，跟狗皮膏药似的挂在上面。 菲克很罕见地觉得自己的评价有误。如果褚又时没有画成长袖长裤的款式，他大概会把这幅简笔画看成只削出四个齿的齿轮，而不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临时工的防护服。 辐射区防护服的样式参考了前文明的工装，也是上半身一对口袋，左右腿各两个。那时候用来装空气，瘪瘪的比较好看，能源大战后生存大过潮流，衣服上的口袋总算回归了最初用途，但用在防护服上，大家最想装的原能石不能放兜里，就又成了摆设。 谁能想到它最大的用途竟然是辨认抽象图。 简直侮辱艺术，前文明的复兴文艺学家要是跟他生在一个时代，得在电子墓志铭上写“人类没救”。 菲克把这幅几秒钟完成的大作评为小学生下，褚又时却非常满意，甚至还举到微微抗拒的仿生人面前：“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特征抓得十分巧妙，表现形式也很简洁直白。”菲克没有良心，把阴阳的话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痛，“最后呈现出这样的效果，可见功底非比寻常。” 听了这话还觉得画的不错，可以去医疗部找神经科和眼科联合看诊——分配给地堡的医生一般都是机器人，肯定站在菲克这边。 然而褚又时好像只听见了“特征抓得十分巧妙”这半句。他把笔塞回封皮，腾出手拍在那堆蓝色线条上：“那就好——这是一件口袋能装十八吨原能石的防护服。” 菲克：“？” 这是什么异能？疯言疯语吗？ 堪称离奇的话从褚又时嘴里过了一遍，就好像成了一锤定音的判词，模糊泛起回音。他拍在本子上的手抬起来，虚虚地抓了一下，黑笔画出的蓝色线条被吸出平面，迅速膨胀成一大滩……一件防护服。 菲克眼皮跳了一下，褚又时抓着衣服颠来倒去地翻了一会，找到六个口袋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催促：“快点，能捞多少就捞多少，那两个负责人说不定还会回来。” 别看负责人平时游手好闲，真遇上事异常雷厉风行，疏散临时工和限制活动都非常快速，估计很快就会回来检查哪里出现了异常辐射。 “你……”菲克对褚又时的分析突然被全部推翻，有点卡机似的停在震惊的表情，身体却很诚实地蹲下来，“你不怕被发现？” 不同异能是有特定波动的，这点地堡的神秘异能者可能不清楚，但菲克知道。 先是金属系，刚才又出现了疑似空间系的瞬间移动，和不知哪家哪派的……创作？反正这些肯定跟金属没关系。 高等级的异能者可以衍生出很多变种能力，本质上还是同系的。当然，异能源于畸变，没有必须恪守的规则，白塔确实有掌握两种不同系异能的正式工，但数量稀少，三种就闻所未闻了。 菲克眼神复杂地盯着褚又时，高大俊美的青年一脸莫名其妙：“怕啊，所以才让你快一点。” 回答归回答，褚又时的动作一点都不慢，抓起原能石就往口袋里塞。 纸里抽出来的防护服也只有薄薄一片，但那几个装饰性的口袋就跟无敌洞似的，塞多少都不显形，给人一种随时会从裤管漏出来的错觉。 菲克可能是被褚又时一连串神奇的操作和理所当然的语气震惊到了，蹲下来先是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捧了一大把石头放进防护服。 时间紧迫，踏天大惑也得靠边站，俩不是人的东西默契地达成共识——捞够了再说。 褚又时见菲克没有执着追问，心提起来。 他不惜出卖劳动力，故意用了几个不相干的仙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是想试探菲克的反应。 从食堂“飞”到这里用的是一种叫“回溯”的法术，发动后立刻把使用者传送到他脑海里想的那个地方。这个地点必须是他曾经去过的，且印象足够清晰才可以，而且记忆越久、距离越远，耗费的仙力就越多。 至于他画出纸片无底洞的那个本子……那是褚又时的本命仙器，无形书。 他飞升成仙并不是正儿八经修炼筑基熬出来的，而是本人都说不太清的“顿悟”——极少数人没修炼到家，却能得到天道的认可，直接飞升。但也因为少了修炼入道这一环，褚又时只能练公开的通用仙术，本命仙器大概也是出于这方面原因，连自己的技能都懒得想，是个比神笔马良的比聪明一些的破本子。 人家的本命仙器不仅有特色，还节能，而无形书消耗仙力是看褚又时画什么。画像最好有实际的参考对象，不过不需要活灵活现地临摹下来，事物成形的重点在于褚又时下的定义，只要描述不脱离画中物的本来属性，多离谱都可以实现，比如衣服有口袋，口袋可以装东西，那么装十八吨原能石就是合理的。 当然，没有参考也可以画，只不过原创需要耗费更多力量，成品的生动程度也与主人注入多少仙力有关。比如褚又时手上这个寿衣似的纸防护服，就不需要多少仙力。 不管是无形书还是回溯，菲克都不可能和放大原能矿归为一类异能，褚又时想借此机会刺探一下这方面的情报。 这么做确实有暴露的风险，但褚又时换各种说辞问过地堡助手，因为异能者都是白塔的正式工，地堡没有相关权限，除了畸变有极低概率变出异能，别的什么都查不到。 只能指望从菲克嘴里撬出点信息，不然他一窍不通的，哪天在别人面前露馅怎么办。 褚又时头疼地给菲克当免费劳动力，心想这脑子转得比他快一万倍的仿生人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蹊跷，这会不说话别是在酝酿大的。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合作扒石头，一时无言。忽然，菲克的绿眼睛在另一个地方看到了什么，立刻直起身：“正式工来了。” 其实不需要他提醒，褚又时也听到了轨道车跌跌撞撞开往宿舍楼的动静，因为速度太快，很快逼近了他们。褚又时二话不说揪起纸片衣的领子和裤脚，差点把藏了矿石的防护服对折起来，另一只手摸到菲克的胳膊上。 无事发生。 菲克那经常深情款款的宝石眼珠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感觉不妙：“又怎么了？” 褚又时尴尬地沉默片刻，斟酌着说：“没能量了。” 菲克面无表情：“……给你塞两颗石头吃不吃？” 褚又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刚才想直接回溯回房间，没想到估算错误，时间太久远仙力不够了。 “问题不大，从食堂绕回去。”褚又时心很大地给自己找补出一条台阶，再次发动回溯。 菲克忍住一把掀飞他的冲动，熟悉的拉扯感再次传来，眼前一花，很快落在坚硬光滑的地面上。 还是他们吃饭的那张桌子，在靠窗的角落，但此时所有能看到外面的门窗或者通道都被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了，看不到风景的窗竟然比平时更加吸引人，褚又时和菲克刚刷新出现，就和一个临时工对上视线。 临时工面如土色，因为太突然，脸上的焦虑还没褪色，呆滞的眼神先出卖了他的茫然和震惊。 褚又时眼疾手快，把纸片防护服背到身后，一只手抬起来——失忆咒用不出来！ 电光火石间，目睹诡异技能的临时工没弄明白从哪长出来俩大活人，先反应过来自己要被杀人灭口，求生的本能登时压倒一切成为主宰，张嘴就要喊！ 褚又时立刻把手掌横过来，扑上去就要捂住他的嘴，在地动山摇的呐喊发出之前，那个临时工突然浑身一震。 突出的眼球缓缓卸力，翻着白眼合上，微驼的身体歪着倒下去，露出索命幽灵一样的菲克。 褚又时没一个动作赶上正确的时机，手忙脚乱地托住了昏厥如山倒的无辜临时工，嘴里惊恐地大叫：“有人中暑了！快开窗通风！” 食堂里当然开了恒温器，但是在强紫外线下工作了几个小时，这不是吹一会空调能好的，说中暑也算合理，但这里是辐射区。 本就乱糟糟的人群闻声静止了一瞬，本能地顺着声音看向角落，随后按褚又时设想的，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巴原和另一个交接班的负责人刚接到白塔派来增援的正式工，太阳穴忽然一抽一抽地疼起来，两人共感似的，齐齐抬头看天花板。 他们的异能在被抵抗。 第13章 领导来视察？ 第13章领导下来视察？ 前文明被一场世界级的能源战争打没了，幸存的人类以安全区的出现为标志设立了联合历，八十多年过去，还是没搞清楚辐射源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辐射是从原能矿里释放出去的，辐射源应该和这种能量密度极高的矿石脱不开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辐射源的位置很随机，强弱和区间大小也不会因为刚好包含一片原能矿而有突出表现，清理完也会像诅咒怨魂一样，继续影响这片区域。 可以说人类对这种看不见的灾害束手无策，每个被派驻到辐射区当负责人的正式工都会领到一份异常事件处理流程表，其中“临时工辐射值超标”是非常严重的事故，处理方法却很简单，只要立刻联系白塔，然后动用一切手段把临时工圈起来，原地等待增援就行。 巴原和桓槊这时候都在庆幸是中午出的事，两个负责人都醒着，一个人可能没法在增援到之前弄这么干净。 他们一个用“暗示”控制住临时工，一个用“反力学流体”堵住各种出口，都是一级异能，强度不高，对付累半天的临时工绰绰有余。 然而这会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两种异能同时遭到了反抗，而且只在食堂那片区域，好像石衣螈系比辐射超标更可怕似的。 白塔派来的四位正式工刚到，钻过果冻墙没多久，就看到他俩脸色骤变，满眼写着“完球”，顿时不明所以地紧张起来：“出事了？” 增援队伍不止正式工，还有研究员，来自“矿物及辐射研究层”——也就是白塔S34层到77层。 研究员叫向向元，是个二十多岁还在给教授端茶倒水的倒霉学生，此行的任务就是记录辐射区的各种数据，以及不受感染地回去。 向向元一直跟异能者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望着果冻一样的墙发呆，听到出事了才回头，默默加入群聊。 巴原和桓槊一对眼神就知道都坏菜了，前者抢先骂了一句：“我就说别解释直接停工就行，你非要扯个石衣螈当借口。现在好了，两拨人不能撞上，复工了怎么收场？” “前一句后一句你是打死不提现在，”桓槊也是个犟种，死不认是自己的责任，“动脑子想想办法吧老兄，难道你想再调到别的地方去？” 原能矿区是肥差，每发现一片都能引来大批正式工争抢名额，这一片从生产区降级到了辐射区，少了一大半竞争者，才轮到巴原和桓槊两个背景不深能力又一般的正式工。 辐射源没了，却出现一起辐射值超标，这问题可不小，多半又是一顿猛查最后无功而返，这片区域就此封存。 他们上哪再捡一回这么大的便宜！ 巴原想回骂过去，但桓槊说的确实没法反驳，他气咧咧地挥了会手指，一直到旁边的正式工象征性劝了劝架，才顺台阶冷静下来。 向向元忍不住插嘴：“所以到底怎么了？这里面还有石衣螈的事？” 正式工们倒是很能理解灰色地带的小想法，只是这种事完全没必要跟研究员说，于是集体打了几个哈哈，把这事混过去。巴原和桓槊就在浑不在意的氛围中把事情经过说完了，领着诸位增援上楼。 向向元听到一半就觉得这帮争当土皇帝的异能者一个个脑子都有泡，但是势单力薄，心里再怎么跳脚，嘴上也只敢说“下次还是别这样了”。 桓槊心不在焉地含糊应声，心里却很纳闷，他的“反力学流体”是越用力撞越坚硬，除非有级别更高的正式工在。可他从感觉到有人撞墙到墙体被破，竟然也就十几下冲撞，这不是人多能解释的。 但当务之急是给增援小队安排好落脚点，暴走的临时工也需要人去控制。一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走，桓槊和两位白塔来的正式工一起去食堂，巴原带着剩下的人走负责人的专用通道去看房间。 光看异能，巴原比桓槊更适合安抚人心，但他到了下班的时间，早就想走了，趁这个机会直接回去睡觉。桓槊正好也想弄清楚“反力学流体”是怎么破的，就往食堂走。 然而才出楼梯，他们就迎面撞上了乌泱乌泱的临时工游行队伍，为首的乍一看眼睛都黑了，白日闹鬼似的拉长脸，眼仁上翻成三白眼，死气沉沉地看着正式工们。 此时褚又时和菲克混在队伍里，看了眼拦路的是谁就低调地垂下头，免得过于出众被盯上。 “领导视察来这么快？”褚又时用很佩服的语气说，“那事情还挺严重的。” 菲克斜眼觑他：“正式工可以忽略辐射影响，但不代表他们能抗住几百个畸变的临时工无差别攻击……你不出面了？” 几分钟前，褚又时在食堂里一嗓子嗷出撞南墙的敢死队，那非常Q弹的果冻墙当场变身钢铁侠，眼看事态要升级成“我们被抛弃了”的群体性恐慌，褚又时及时站出来了。 “诸位，负责人想放弃我们不会先编个离谱的谣言，石衣螈这借口虽然蠢，但搞不好是真的。”褚又时面不改色地在背后骂正式工，“我们好好吃饭，外面发生什么怪不到我们头上，但要是被发现这里有人得了辐射病……” 菲克乖巧地坐在褚又时身后，笑容仿佛带着钩子，看见就挪不开眼，以至于临时工们不得不在余光中看到据说是热晕过去的工友——只要在辐射区病倒一律认为得了辐射病，按规定是要排查密切接触人员，然后短期隔离的。 虽说现在已经是不知时限的停工状态，但大家还是本能地不想沾上辐射病，于是重点矛盾从“食堂出不去”转移到了“不能让负责人发现辐射病”，慌乱的人群集体冷静下来。 然后褚又时见好不收，继续和所有人一起串供：“不管是石衣螈还是其他什么猿，停工原因一定是留在外面的兄弟们出了事，负责人不放我们走，肯定是出于不能让另一半人也出事的考虑，所以我们就算要出去，也不能搞得跟游行示威似的。” 这话本身没什么镇人心的效果，但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饭碗——负责人的印象分一定程度上能影响最终评分，这时候闹只会让余额更光蛋。 于是褚又时三言两语，让临时工们为劳时低头了。 群体恐慌再次被压下，巴原还不知道自己的异能被几句演讲压榨了就业空间，还在楼下迎接贵宾。 暂时不会闹的人群没有放过堵死的大门，都想第一时间出去。褚又时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果冻墙边，近距离观察起异能造的“门”。 “刚才普遍撞得比上回用力，墙却没有弹性了。”褚又时在心里评估，“难道是非牛顿流体？” 异能这东西听着跟玄幻世界观似的，但这里的科技又很不落后，褚又时不敢说他微薄的物理知识能派上用场，但很有实验精神地伸出手。 反正撞了这么久也没人受伤，试试又没事。 他边想边轻轻地用指尖碰果冻，韧性十足的表面被他戳进一个坑，阻力越来越强。 不行，柔和一些只是不会被反伤，不代表可以突破。 褚又时正想办法呢，看到他这么干的临时工也纷纷上来凑热闹，有意无意地拍墙。 突然，褚又时眼角出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也随意地过来拍了拍墙。 这人褚又时竟然认识，是“黑眼圈”。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疲劳过度的临时工无意中挠了墙一下，不知道这姿势有什么玄妙，一爪子下去，果冻居然裂了！ 这异能大概有“见势不妙我先怂”的特性，一个小裂口把它吓萎缩了，挡在面前的高墙轰然塌陷，“黑眼圈”愣了，褚又时也愣了，其他人兴奋了。 “可以出去了！负责人放我们出去了！” 蜂拥而至的临时工瞬间冲开散了褚又时和“黑眼圈”，后者茫然地顺着人流走了两步，而褚又时想起某个仿生人还不知道窝在哪个角落，立刻带着满脑子“果冻怕挠痒”的新发现扭头回去找人。 菲克提着平板一样的防护服跟上来，两个人混在不前也不后的位置，刚好能听到自觉成为领头人的前排在讨论什么，也不容易被注意到。 重见天日的临时工兴奋之余还谨记褚又时的提点，正准备各回各家，就猝不及防和三个正式工会了面。 菲克和桓槊发出了一模一样的质问：“你们怎么出来的？” 菲克眼看着褚又时挤到了最里面，没过多久那堵软趴趴的墙体就坍缩了。由于仿生人的数据库里有一堆此人的前科，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把锅扣到他头上。 褚又时何其冤枉，把“黑眼圈”一指破万难的奇迹全交代了，指望菲克能给他解释一下，结果仿生人琉璃般漂亮的眼睛弯成似笑非笑的月牙：“这么说来，你们俩可以组团去白塔登记个‘异想天开’系，好好宣传一下，来年说不定能取代南灵教成为安全区最赚钱的邪教。” 褚又时：“……” 同样遭受拷问的另一边，以为果冻墙是自行解散的临时工几脸摸不着头脑，晕乎乎地反问桓槊：“它……它自己塌了吧？” 菲克：想一出是一出的神经人类，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褚又时：我不是我没有！ 这周榜单完成了，等周四再更[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领导来视察？ 第14章 进食 褚又时看到桓槊脸黑了三度，乐了：“带领导来抓擅自行动的临时工吗？这位仁兄的政治敏感度很差啊。” 菲克踮起脚，扫了眼两个没穿防护服的正式工胸前的号码牌，说：“不是领导，他们是来排查异常辐射值原因的增援小队。” 他顿了顿，好像在回味几个陌生正式工精彩纷呈的脸色。 最前面这位菲克在监控里见过，是另一位负责人，堵住出口的果冻状墙体应该就是他的能力，在感应到其中一处被破坏后，以为临时工要闹造反，才会揪着增援小队一块不务正业地跑过来。 既然不是主动撤销，普通临时工挠一下真有那么大威力？ 菲克还想问点更详细的，但前面一阵小小的骚动盖住了他的话音——临时工们察觉到负责人表情不对头，好像提前见到了六月飞雪，一个个冤得跳脚，拼命解释果冻墙是如何心平气和地解体，迅速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 褚又时眼睛盯着前方，很闲不住地朝菲克偏过头，在嘈杂的人声中问：“你说什么？” 菲克伸手推开突破礼貌边界的俊脸，话到嘴边变了个样：“我说，那个正式工的水平应该是一级底层，让你们用蛮力撞脆了，刚好被那个撞大运的临时工补了最后一挠。” 褚又时遗憾地“哦”了一声。 看样子这个世界的异能者不会因为多了项超能力就强化五感，菲克压根没想到身边站着的这个能开挂。 褚又时来到人界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压制着过于灵敏的感官，免得被海量信息淹没，但刚才察觉到菲克欲言又止的时候，他就立刻警觉起来，果然听到某个仿生人前后不一地骗人。 菲克真正说的是：“你没闻到奇怪的味道吗？” 褚又时都不需要回忆，除了食物在散发寡淡的气味，食堂里没有什么别的味道，更不要说奇怪的……非要说的话，那果冻没加甜味剂。 无味果冻的主人桓槊现在很想打喷嚏，可能是因为当面念叨他的人太多，前有着急撇清反叛嫌疑的临时工，后有吃瓜的增援小队成员，把他架得骑虎难下，鼻腔的痒意差点涌上眼眶。 他只是个没啥用的一级防御系异能者，争不过其他更强劲的正式工就算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败在一大帮临时工手里。败就败了吧，他们还不如承认团结就是力量集体就是冲锋，什么叫“一开始没撞坏，后来自己塌了”！ 前排几个临时工说得越诚恳，桓槊的脸越黑，读不懂领导心的临时工们就渐渐没了声音，忐忑中带着惶恐地后退。 “行了！”桓槊十分后悔带俩观众过来看戏，这头没派上用场，还耽误正事，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都回房间等体检，我现在就去查监控，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说实话，临时工们早想跑了，此时就算觉得有异样，也不敢多想，正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很耳熟的声音胆大包天地跟负责人对着干： “我有个问题。” 人群中高举起一只不知死活的手，跟雷雨天的高压电线杆似的，很快驱散出一小片真空地带……连仿生人都不敢留。 褚又时自动省略了桓槊同意他发言的环节，表情很真诚：“几位有空调查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优秀临时工，是解决完石衣螈了吗？” 桓槊连带后面俩嘲笑脸同时僵住了。 “我记得员工手册上说，如果遇到畸形生物袭击，必须在负责人确定完全驱除畸物之后安排体检。”褚又时半回忆半瞎猜地说，“既然如此，是不是体检完就可以重新开工了？” 事关工资，前一秒还想跑的，现在壮着胆子不挪了，无数双期待的目光集中到桓槊身上。 桓槊：“……” 他刚才说谁遵纪守法？谁是优秀员工？ 宿舍楼横冲直撞，用不知名手段破坏负责人的异能，现在还敢顶嘴，这守的是哪里的法？ “员工手册上还说临时工必须无条件服从负责人的安排！”桓槊狰狞地在心里给这胆敢顶嘴的小白脸狠狠记了一笔，“我说回去等体检，你还站在那干什么！” “因为没地方坐啊，”褚又时理所当然地说，“好吧，既然没杀完虫，那我回去躺会。” 桓槊一头短发差点气成天线，胸腔起伏幅度快赶上拉风箱的了，控制不住手抖地往防护服口袋里掏了一阵，摸出个手持摄像头，连追几步对准褚又时。 短得可怜的工作记录瞬间弹出来，桓槊完全不关心，用力戳了个负分项，咬牙切齿地抬头：“你给我小心……” 明明镜头捕捉到到了那个嚣张临时工的背影，一抬头的功夫就不见了，放眼看过去只剩开局就没抢到前排的落伍临时工，桓槊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徒手变了坨“反力学流体”当沙包搓，忍辱负重地转身挤出个惨笑。 褚又时循着仙力的踪迹找到菲克，卷发碧眼的仿生人乖巧地垂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服从性有多高呢。 好巧不巧，“黑眼圈”就在不远处，和半生不熟的工友扯了两句“负责人真不是人”之类的抱怨，好像没注意到后面有谁。褚又时瞅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菲克。 2D防护服搭在菲克臂弯里，几乎和蓝哇哇的本体融合在一起。褚又时试着往外抽一米多长的纸片子，菲克像被擦中了敏感部位，倏地睁开眼睛，手臂一收按住了防护服。 褚又时收回爪子：“别用这么大力气，万一也像果冻墙那样碎了怎么办。” “小心别被他碰到不就好了，”菲克没有指名道姓，但含义十分明确，“我看他指甲挺长，这纸片确实经不起一下。” 他一句话明着暗着嘲了三个人又菜又不卫生，褚又时实在无法战胜，哽了一下才有气无力地说：“您的设计理念是不是‘为死对头定制一个心脏病制造机’？” 菲克优雅地欠身：“主人，您的肯定是我不断进步的最大动力。” 褚又时克制地捂住心脏，试图隔空拦住血压，然而效果甚微——菲克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在所有人都享受单间的时候，褚又时的房间多了个类人程度极高的仿生人，回到可以信任的独处空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补点原能石。 菲克很不见外地把身上的隔离服脱下来扔进废弃隔层，也没给自己拿套新的，高度仿真的人头和金属身体割裂地一块进入卫生间，画面很有冲击力，更离谱的是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 褚又时从拿换洗衣服这一步开始就没抢过他，只好在沙发上呆坐片刻，一直到时停时续的淋水声才回过神：“你在洗澡吗？” 在用电的世界待久了，褚又时一时半会改不了惯性思维，默念了几遍“原能石不怕水淹”后，还是无法接受——那全身至少掺了九成花样金属的身体居然需要冲澡！ 不怕生锈吗？ 菲克没有立刻回答，水声停才朦朦胧胧地说：“你不洗吗？” 褚又时：“……” 不，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空气没有安静多久，菲克拉开门走出来，沾了水的头发更加卷曲，有意无意地贴着瓷器一样的脸颊，通透的绿眸也染上湿漉漉的水意。 “地堡助手给你的仿生人养护攻略里没有介绍这方面的常识吗？”菲克问完还十分贴心地解释，“我仔细没看过。” 褚又时一时间不敢确定他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短暂地陷入了左右脑互搏，思考那堆囫囵过掉的资料里到底有没有说仿生人需要洗澡。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地堡助手给的都是白塔最新研究成果啊，哪来的日常保养攻略？ 褚又时无力地叹息，跟菲克说一句话脑回路得运转一个小周天，运动量太大了。 看到他占据了整个沙发，菲克不得不在床边坐下，不过正好，那件纸片防护服就在手边，桃花眼在上面流连片刻，一抬头想说点什么，然后就看到歪头睡死过去的褚又时。 菲克：“……” 脖子上顶那玩意一天发八百遍休息信号，这都能活下来？ 整栋宿舍楼，大概只有褚又时因为停工而感到高兴，毕竟他为原能石膨胀事业贡献的一上午汗水换来了近八吨收获，保守估计一天就能完成一周的工作量，确实很有摆烂的资本——但看着就是很让仿生人不爽啊。 菲克不爽的表现就是暂停一切面部活动，冷漠地从薄薄的纸口袋夹缝中取出一颗原能石，指尖在腹部快速点按几下，打开真正的供能核心。 鬼知道他的设计者为什么要把他搞得这么特立独行，招来追杀不说，还差点跑不出地堡——幸亏没遇到正常人。 褚又时瘫得无知无觉，脚尖再伸前一些就能碰到菲克，从未体会过“紧张”的仿生人正在进行诡异的进食，一点点将原能石塞进身体里。 这周还是更一万五[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进食 第15章 失眠准没好事 事实证明早起确实能毁掉一天的好精神，连早就没有正常睡眠需求的半神都能放倒，威力十分惊人。 这是褚又时被拖进混沌梦境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接着他就习惯性开始运气，引导仙力缓慢冲击经脉。 结果一个周天循环还没结束，褚又时就被一阵重物掉落滚动的闷响扯回意识，从昏昏沉沉中醒转过来，本能地在床上蛄蛹半圈抻直懒筋，然后突然僵硬顿住，超水平发挥地在瞬息间揪出两个诡异之处： 他怎么会毫无防备地突然入定？ 谁把他从沙发挪到床上的？ 后一个问题好解决，这房间里具备自由活动能力的就俩，排除褚又时把飞行咒当梦话念出来的可能，就只剩下在床边正襟危坐的菲克了。 乌黑和碧绿的眼睛对上，褚又时被刺激到似的快速爬起来，垂下视线看了看菲克的形象，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一睡觉你就梳妆打扮吗？”褚又时很纳闷，“这蓝不拉几的塑料你也忍得下去？” 这画面恍惚间让人以为时间倒流回了早上七点。 菲克——能量满格版——竖起一根手指“嘘”道：“我建议你也换一套，以防万一。” 某位嫌弃防护服的半神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安眠了，看在原能石的份上菲克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个槽点，思维跳跃地快进到下一个议题：“已经天黑了。” 褚又时立刻看向窗外——果冻墙还没撤，继续严丝合缝地堵着所有可以看到外面的门窗，天塌了都看不到。 这可不是好消息，说明临时工辐射值超标的事还没解决。 褚又时眼皮轻轻一跳，默不作声地放开五感，一时间消遣用的音乐、细碎杂乱的脚步声、甚至是急促的心跳和呼吸都一股脑砸过来，混合成烦人的噪音。 他语气轻松地兴师问罪：“你不叫的话，我应该可以睡到明天早上。” “很遗憾，我不知道您听到谁在叫，”菲克落寞地叹了口气，不知情的听见这动静，恐怕会以为他在奔丧，“主人，能形容一下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吗？” 褚又时：“……” 和菲克不是一个类型，但也不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动静。 褚又时有些吃不消仿生人时不时犯病喊主人，再多来几次恐怕不止汗毛会竖起来，于是强行把注意力转移走，仔细听楼上那道十分与众不同的呼吸声。 人类不是精确无比的机器，呼吸有轻有重，很容易分辨出哪里聚集了多少人。而楼上隔了大约十几个房间的地方，有很多个节奏完全不同的呼吸和心跳黏在一起，比哥俩好还亲密，却又互相排斥地针锋相对。 这什么东西？那帮正式工干什么吃的，怎么堵住了门还能闹内鬼？ “现在几点？”褚又时摸摸手腕召唤出地堡助手，争分夺秒地下床穿鞋。 “上午两点十一分。”地堡助手贴心地将音色调整成白噪音，“您似乎失眠了，需要帮助吗？” 褚又时毫不留情地闭了哑炮一样嘶嘶响的智能系统，顶着后脑勺被压扁的发型在房间里窜来窜去，嘴里还念念叨叨：“失眠还能一栋楼一栋楼地失啊……你早就发现外面出事了吧？” 他边说边快速换上白衬衫和运动裤，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把自己拾掇成能出门的模样，然后就听见菲克用送终一样的语气对他说：“你打算出去吗？” “那个辐射值超标的临时工变伪人了，”褚又时回头说道，比比划划地给菲克形容，“好多个鼻子啊……你能找到正式工在哪吗？” 菲克听不出褒贬地赞叹道：“您善良得无知无畏……但很抱歉，辐射源再生了，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位多鼻先生。而环境中辐射值过高会抑制我的很多功能，比如无法连接任何原能石供能的设备。不能为您排忧解难是我最大的遗憾。” 苍天明鉴，什么抱歉什么遗憾褚又时统统没听出来，菲克除了跟向日葵似的盯着他转，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褚又时原本打算一个人出去看看，都握上门把手了，听完菲克的忏悔宣言就改变了主意，缓缓扬起一个虚伪的假笑：“亲爱的，我感受到你的愧疚了，并且有办法帮你发挥最后的余热。” 话音未落，褚又时毫不犹豫地对菲克发动了傀儡术。 经过一下午连带半个晚上的入定休养，褚又时的仙力回转了大半，可以和差不多年纪的上仙打一场意意思思的切磋比试。菲克毫无招架之力，碧绿澄清的瞳孔立刻失去了灵动的神采，提线木偶一样随主人的心意站起来。 褚又时试着用傀儡术看菲克的视野，发现世界并没有被绿化，好像兴致勃勃发现的新大陆只是一个小珊瑚礁而已，略带遗憾地关闭了和傀儡的共感。 他打开门走出去，顺便放松了对菲克思维和语言的限制，就好像从来没绑架过仿生人，问道：“辐射源再生是怎么回事？” 地堡助手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可以理解，毕竟清理辐射源不属于临时工的工作内容，这是正式工该干的活。 可这活没干好，辐射源再生，大量可以致命的危险辐射肆虐，对已经畸变过的正式工来说只是要走一道非常麻烦的程序，却是临时工的灭顶之灾。 无数不明真相却已经有所预感的心跳在深夜惶恐地挣扎，让褚又时回想起信徒祈愿时的低语——虽然信奉他的人不多。 神与仙的力量来源分两部分，一个是自行修炼获得，另一个是信徒的信仰之力，这两者很难说谁更长久稳定，但就难易程度来说，神仙们的选择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大部分上仙飞升后会在自己作为人类生活过的世界线传播信仰，拉拢信徒，但褚又时生长的那个世界已经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白毛老前辈，他再去分一杯羹，老头们恐怕要组团来他的仙宫里唠家常话尊老。为了日子能清净一点，他从没发展过信徒。 此时说来也好笑，科技树点成歪脖子的末世居然有人真诚地信仰一位上仙，数量还不少，念经声排山倒海，念得褚又时头大，但又不得不为了寻找多鼻先生忍着。 菲克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局部自由的嘴角要翘不翘，卡在一个介于冷笑和标准礼貌之间的弧度，看上去有点扭曲，语气却不合脸色地平静：“辐射源是集中附着了大量辐射的事物，可能是生物，也可能是一动不动的死物。关于辐射源如何形成暂时没有确定的说法，也就没有可以根除和预防的手段。” “白塔处理辐射源通常是用原能石粉末吸收辐射，但这样的处理被大多数科学家认为是治标不治本，因为出现过辐射源的区域很容易再次形成辐射源，也就是所谓的再生。” 褚又时若有所思道：“这么简单啊，那我也行……给你采的原能石都吃完了吗？有没有留下点粉末渣子？拿出来用用。” 菲克偏了偏眼珠：“原能石粉碎会释放大量辐射，没有一家仿生人制造商会把供能系统做成碎石机……抱歉。” 褚又时一不留神，差点又让这家伙刻薄起来了，赶紧自导自演道了个歉，然后感慨道：“吃石头不吐末，胃口真好。” 菲克真诚道：“抱歉。” “人类畸变是不是杀伤力特别大啊？” “暗算手段比你多，防御未必有你的脸皮、抱歉。” “那一般是聚合还是分裂啊？”褚又时控制得越发得心应手，甚至自己也能跟自己来一段，“应该是聚合，鼻子更多了。” 菲克都快笑起来了：“谁知道呢，辐射又不按整容模板照。” 他刚说完就被强制闭麦了，但这回没有“抱歉”。 菲克不受控制地和褚又时分开，走向电梯，褚又时懒洋洋地在他背后说：“委托你一个重要任务。” 那人越走越远，控制力却没有削弱半分，进步速度堪称恐怖。 菲克早上没反抗成功，现在就更不可能了，所以除了在被迫道歉的时候有过捶死褚又时的念头，其他时间都在认真思考。 重要任务是什么？还有他那个比前文明人工培育的炫彩孔雀还多姿多彩的异能又是什么？ 他尝试代入褚又时的思路，但一直失败，并且一遍遍巩固“此人脑子不正常”的结论。 褚又时打开一半傀儡视野，按好电梯，然后自己爬了一层楼梯，直接和多鼻先生来了个史诗级会晤。 “啊……”褚又时不太讲究地惊叹一声，丝毫不在意畸形的怪物被他惊动，“居然是你。” 疑似再生辐射源的居然不是传说中辐射值超标的临时工，而是褚又时的熟人。 “黑眼圈”闻声看向褚又时，他好像也没来得及洗澡，沾满粘腻汗液的防护服被粗暴地从里面撑开，鲜血拉着丝摇摇晃晃，起伏的幅度极不正常，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和重力作斗争，要把那股鲜血吸回去。 那是一颗人头。 第16章 你当这是自助餐厅吗 “黑眼圈”胸口上长出了另一颗头，而且是五官头发俱全、有独立意识的那种，慢了五六秒才抬起脸看褚又时。 在他们旁边，几个房间大敞着门，浓重的血腥气从畸形人类身上和那些房间中散发出来，无声地叙述刚才发生了什么。 “黑眼圈”可能是咚咚撞了几下门，不知真相的临时工一旦开锁就会沦为他的外置人头，像增生物一样破开皮肤长出来。 人头和胸口相连的位置已经血肉模糊，有衣服挡着一些才不至于少儿不宜。人头好像也知道不能把自己弄得太埋汰，吸面条一样把流出去的血都吸回来，以至于地上只有新鲜又肮脏的脚印，而没有滴落状的血迹。 饶是褚又时靠听呼吸提前猜到了这是个多人组合，第一眼看到还是有些反胃，毕竟“黑眼圈”身上还有好几个这样的人头，只是没长在正面——或者说还没成熟。 “我要……” “黑眼圈”向前迈了一步，脖子诡异的向后弯折，仰着头颅。他眼球严重突出，压迫着眼眶往下坠，好像必须抬头才能看清面前的人。 “要再多一点……” “缚仙索。”褚又时念咒甩出一根几乎全透明的长绳，捆住“黑眼圈”的手脚，很谨慎地没有直接打爆他。 虽然宿舍楼现在已经被腌入味了，但辐射源才是辐射最集中的地方，鬼知道打坏以后爆发的能量会造成什么后果，万一地基畸变出手脚跑了怎么办？ 所以褚又时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让菲克去找正式工，他控制住畸形生物，保证伤亡不会继续增加，然后等人来收容辐射源。 这么想好像很轻松，但褚又时一口气都不敢懈，精神一分为二，一头盯着“黑眼圈”，另一头牵挂着菲克的进度。 这次辐射源再生处处透露着怪异，连菲克都在高浓度辐射中丧失了大半功能，正式工身边就没有个突然失灵的仪器？ “黑眼圈”拿工友当自助餐，给自己啃了五六个挂件了，居然没有一个正式工发现异常，甚至还在闲聊！ 临时工都单独住一间，正式工凑一桌麻将还多俩，十二只耳朵全都不闻窗外事，菲克幽灵似的推开门走进去，才有人惊奇地跳起来。 菲克已经懒得想褚又时是怎么知道正式工宿舍位置的，目标明确地抓住巴原，在六位异能者鸡飞狗跳的攻击中摸到他的手腕，威胁性地捏了捏： “打分。”菲克听见自己这么说，语气豪迈得像打劫，“给所有临时工都打满分。” 此话一出，瞬间沉默了包括菲克在内的所有人，巴原拼命“暗示”无果，听到这话才绝望地想起来他是仿生人，没有自主意识怎么会被暗示。 可惜他想浅了，菲克就算有自主意识也不由自己控制。仿生人细瘦的手指猛地收紧，力气大得好像不仅要拧断骨头，连植入血肉的芯片隐隐有被掰弯的趋势。 地堡有地堡助手，白塔就有白塔助手，巴原脸色唰地变成惨白，芯片要连接很多神经，才能保证即时沟通，这一下可比骨折疼多了，他腿一软跪在菲克面前，面部肌肉扭曲地惨叫：“疼疼疼疼疼！你松开我才能打分啊！” 菲克简直比现场的正式工还无语，然而身不由己，松爪子比期待的慢了一点。 “嘿，你骂我。”褚又时无师自通地摸清了仿生人的脑回路，惊奇地发现对菲克用傀儡术得按活人来算，“白塔是不是隐瞒了真正的科研进度啊，其实已经研究出情感模块了吧。” 菲克不承认也没否定，只是冷笑。 他脑海里播放着古往今来普及率超过一半人口的无脏字喷人语录，褚又时权当快速学习外国文化，听得津津有味，不自觉笑开了，幸亏对面的“黑眼圈”已经没有身为人类的意识了，否则这世上又要多一个拿他当傻子的。 不过很快褚又时也笑不出来了。“黑眼圈”挣脱不开缚仙索，被他一道一道捆成了粽子，竟然神奇地没摔，趁褚又时画画的间隙，浑身上下几个脑子达成内部共识，决定分家自治。 褚又时哪知道人头开会聊了什么，刚用无形书画了把轮椅，忽然听到一阵强行撕裂的可怖声响，紧接着浓稠的鲜血喷溅到他脚边。 褚又时反应极快地躲开，愣了一下，他没有继续在缚仙索上施加压力，“黑眼圈”却好像被活活勒断一样，深可见骨的伤口自行蔓延，把多头怪物切分成好几块。 “我要更多人……我要更多人……” “黑眼圈”断断续续地说着，主头看到刚长出来的新脑袋飞出去，好像被事与愿违的现实刺激到了，忽然狰狞地主动抓住一块残躯。 “他裂开了，但是人头没掉 ，”褚又时连忙找菲克恶补，“这算聚合畸变还是分裂畸变啊？” 他一边问，一边在无形书上快速涂画。“黑眼圈”怪叫着朝褚又时扔了一段长脑袋的大腿，至此主人头能调动的四肢只剩双手，依然不依不饶地爬过来。 菲克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凭庞大数据库中的历史记录脑补出合理的发展，心情很愉悦：“两种都有呗，人类畸变的典型特征。” 褚又时耳边是菲克幸灾乐祸的声音，眼前快血流成河了。“黑眼圈”裂开的身体在地上各自蹦跶几下，体形缩小一圈，却长出了软趴趴的四肢，贴着地面飞快游近褚又时。 “哇塞！”褚又时忍不住感叹道，“怪不得。” 怪不得天道要降大天灾毁掉548世界线，这是放出了什么恐怖的玩意儿啊。 菲克：“嗯？” “没事，不用担心我，”褚又时说，“找那些正式工要点原能石粉末。” 菲克皱了皱眉，他只能听见褚又时单独对他说的话，这个不走寻常路的野生异能者听上去很兴奋，或者说充满了新鲜感，好像面对的不是可怕的怪物，而是一场猎奇表演。 褚又时从无形书中抽出新作品——一根巨长无比的柳条，但叶片换成了鱼钩，被赋予了全新的规则：“碰到这些鱼钩就必须咬住。” “黑眼圈”仗着块头大，一骑绝尘跑在最前面，再一个蓄力扑向褚又时，乌黑的眼圈好像另一双眼睛，口中嘶哑地低吼：“我要更多人！” 柳条从身前划过，精准无比地勾住“黑眼圈”的嘴，钓着甩到一边，血气冲天的嘴被锋利的钩子戳破，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不管不顾地把整个鱼钩含进去，一口咬上褚又时的手。 褚又时：“好牙口！” 不愧是啃得动人肉的铁齿钢牙，蹭破了半神一点油皮，反倒是无形书画出的鱼钩，因为同属于半神级，给褚又时留了一道不浅的划痕。 “你老想吃人干嘛，不能学学其他小动物，吃点其他物种的吗？”褚又时不甘寂寞地自言自语，“要不我带你去食堂找点肉？” 菲克冷不丁插嘴：“这里有问题，人太多，但又少了一个。” 褚又时正捏着柳条钓剩下的小人头，闻言一顿：“你在说脑筋急转弯吗？” 他有一会没注意菲克在干什么了，赶紧打开傀儡的共享视野看看菲克有没有被抓——事实证明他想多了，被抓的是正式工。 六个人眼泪汪汪地蹲成一圈，桓槊和巴原被扒了防护服，露出胸前铭牌，其他人似乎也被揪过，整整齐齐地突出那几块铭牌。 菲克正在导入正式工的异常事件操作流程，立刻发现了问题：“不同事故需要的增援小队配置不同，临时工辐射值超标需要派出一名研究员和四名正式工。” 褚又时钓完所有分裂人头，最后才想起解救被“黑眼圈”咬住的手，闻言蹙眉说道：“所以，现在丢了个研究员？” 菲克轻轻说：“是的。” “那会怎么样？”褚又时觉得很莫名其妙，“需要上报白塔吗？” 褚又时连研究员和正式工有什么区别都不太清楚，但菲克的态度相当微妙——他不关心这一栋楼的临时工死活，是被褚又时的傀儡术拖来的，可现在傀儡术已经放松到允许傀儡自由移动，菲克却没动。 桓槊的房间里，六个正式工茫然地低头，安静得近乎诡异。 负责人需要给临时工打表现分，作为最终工作评分的一项参考。桓槊和巴原屈服得十分迅速，菲克就按照褚又时的意思逼他们拿出原能石粉末。 这是正式工出任务必备工具，辐射区里更是一周更新一次库存，不存在没有的可能性。等待的一分钟里，菲克百无聊赖地打劫了正式工们，复制到一份异常事件操作流程表，和本次增援小队的任务报告。 “你们怎么没有跟着向向元先生一起去测量呢？”受辐射源影响，菲克只能用有线连接导数据，速度比较慢，他就一点不着急地慢慢说，“这可是违规的。” 他看向一个叫宋温朔的正式工：“你能再展示一下你的异能吗？” 如果是校园文的话 菲克：过目不忘的神童 褚又时：赖床不起的咸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你当这是自助餐厅吗 第17章 正式工大灾难 褚又时快速用柳条打包好“黑眼圈”和小人头们，甩到轮椅上放好，而菲克那边询问异能没得到答案，反而被恼羞成怒的宋温朔骂了一通。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问题？那更得先拿到原能石粉末了，这么着急捆起来干嘛。” 褚又时推着吱哇乱叫的人头冲向电梯，听见菲克说：“测量辐射值的仪器需要用到原能石粉末，那个研究员全领走了，我亲眼看着巴原打开仓库，是空的。” “一次测量就耗空了库存，是不是有人贪污啊？”褚又时觉得很不正常，“有没有出库记录？” “叮” 电梯应声而停，褚又时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菲克坐的那部电梯，应该从楼上降下来，可刚才的数字显示电梯是上升的。 不会这么巧吧。 电梯门向两边滑开，褚又时看到一个人拎着一台像是积木拼接出来的仪器，防护面罩都没摘，全身被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只能从透明的面罩中窥见一双惊恐的眼睛。 在向向元震惊呆滞的目光中，褚又时走进电梯，手动按下楼层——地堡助手在辐射源影响下已经瘫痪，没法连接电梯。 半神用傀儡术作弊，光明正大地在另一个人眼皮子底下给菲克传信：“正好，他送上门来了。” 然后他礼貌地冲滑到角落里的黄色软体动物一点头：“请问，原能石粉末都被你领走了吗？” 向向元手里的仪器没亮灯，应该是关机状态，看起来已经独自完成了测量任务。疲惫之余猛地撞见一个……一群血气冲天还大小不一的人，根本没心情仔细分辨还有没有正常的，三魂当场被吓丢了七魄，差点翻白眼撅过去。 自闭内向的娃连晕厥都是无声无息的，然而向向元的意识还没有完全飞上九天云霄，就被语法和发音都非常人类的一句话给拽了回来，双眼恍惚地向上看。 年轻而俊美的男人推着一轮椅人头，纯白上衣在地堡很不常见，因为会在几个小时内就染上其他颜色。眼前这位蹭了一身血，明显刚刚经历过一场危险的苦战，却看不出分毫虚弱，还能很从容地跟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搭话。 会说话，不主动攻击，那就不是畸物，难道是白塔派来支援增援小队的正式工？ 不对，向向元很快否定了自己。增援小队名义上的领导人是研究员，带哪些正式工是他自己选的，这么有辨识度的外貌，向向元不可能完全没印象。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这是临时工。 临时工制服了畸形人类…… 电梯到了，褚又时自认很有耐心，但这位黄色研究员心理素质属实堪忧，就算他等得起，临时工也等不起了，只好再问一遍：“你身上还有多余的原能石粉末吗？” “我……我就申领了五百克……”向向元一个激灵，好像被戳中自动问答开关，欲哭无泪地回答。 第一句话说出口，接下来就跟关不上闸的大坝，一连串问题就这么秃噜出来：“这谁……你又是谁？他们怎么会突然畸变？为什么没有警报？这里不会已经……” 褚又时没理会他满腔不解和忧虑，惊奇地打断：“这么大一片原能矿，就攒下五百克粉末？” 向向元愣了一秒：“什么？” 几十米远的豪华单间里，菲克已经搜刮干净六个正式工的白塔助手，被“自愿”分享权限的正式工倍感耻辱，情绪越发激动。尤其是菲克点名要看异能的宋温朔，他或许不敢在白塔里对仿生人大呼小叫，但是扔到地堡里的废品没有任何价值，怎么就把他们六个逼到这地步了？ “我早就说该把食堂里闹事的临时工抓起来！”宋温朔有些神经质地胡言乱语，“仗着人多居然敢对正式工动手，他们真不怕死吗？” 菲克听出他状态不对劲，就没有不依不饶地探讨究竟哪边人多的问题，面无表情地催促褚又时：“你到底想怎样？没别的事就放我出去。” 他早就想走了，但每次一走到门口，就被褚又时控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可一旦退回来就恢复了自由，弄得他跟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撞墙。 “来都来了，正式工有问题也一并治了呗。”褚又时边说边拉起向向元，“辐射源复活正式工瘫痪，求救信息发不出去，等白塔发现这里出事再派人过来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怎么挣钱？” 褚又时说这话没避着外人，向向元本来就腿脚无力，听到什么辐射源什么正式工，更觉末日降临，心如死灰。而心细如发的半神怎么可能没发现向向元害怕，当即就很贴心地把他往轮椅上塞，省得他费力。 向向元还没收拾出像样的遗愿，眼前突然挤满满嘴糊血的人头，还在迅速放大，争先恐后地张开腥臭的嘴，向向元差点把肝胆都吓吐出来，疏于锻炼的核心猛地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硬是把上半身撑起来滚到一边。 褚又时作势扶他：“哎，不用行这么大礼。” 向向元：“谢谢谢谢谢谢我自己起来！” 褚又时收回手，顺便把快要爬出来的“黑眼圈”按回去，轮椅咕噜噜转动，他回头问：“研究员同学，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有畸物就得一起处理，你说对吧？” 向向元“嘤”了一声，一条绳上的蚂蚱听上去像是某种聚合畸变出的产物，在这个情境中跟诅咒似的。 褚又时循循善诱道：“那么根据你研究的领域，在没有原能石粉末的情况下，该怎么无害化处理辐射源呢？” 向向元：“额……嗯？” 诅咒！ 说话间，褚又时感觉到傀儡近在咫尺，随手解了傀儡术，推门进去。 一个人影从视野死角处闪现，越过门前扑向另一边。 只是一眼没看，绑成篝火的正式工突然挣脱束缚，然而只有一个人跳起来去殴打菲克。褚又时险之又险地避开空中飞人，屈膝抬腿怼中他腹部，再用轮椅接住，绕半圈推到门后，连人带头全部卡在角落。 门板压近墙面，露出后面好整以暇站着的仿生人。 菲克从发现正式工可能已经畸变开始，就防备着突然袭击，所以躲得很及时，反倒差点被中途出场的褚又时拍中。 菲克随手把及肩的头发拢成一个揪扎起来，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隔壁研究员都快吓哭了，就别搞仪式感了，”褚又时无奈地说，“直接上坏消息吧。” “好消息是我知道原能石粉末去哪了，”菲克完全不管褚又时说了什么，伸手指向他身后，“研究员向向元领取五百克，其余都进了他的肚子。” 向向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海报一样平贴在墙上，缓缓挪进房间，刚好听到菲克和褚又时的对话，还没想通这么漂亮的仿生人怎么会来危险的辐射区，眼睛已经难以自控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褚又时扭头，看魔术秀似的，印象中蹲了一圈正式工的地方已经不剩什么了，那个会造果冻墙的异能者弓成虾米状，蜷缩着抽搐。 很快褚又时就意识到那不是抽搐，而是呕吐时的本能反应，他似乎很努力地想咽下什么东西，但在艰难的吞咽过程中不停反胃，排斥着不明异物。 其他人呢？ 褚又时敢拿后三天踏进食堂的资格发誓，绝对没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出去，那四个正式工还能去哪，明显就和原能石粉末一样在“果冻墙”肚子里啊！ 褚又时头皮一阵发麻——这家伙吃人不吐骨头也不见血！ 向向元有点理不清情况。褚又时的只言片语根本不足以勾勒出事情的全貌，现在他只知道这个实力成谜身份也成谜的青年抓了一只畸形人类和一个正式工。在恐怖畸物和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向向元再害怕异能者，也得选弱小的那个靠，于是想也不想就对桓槊伸出手： “你没事吧？”向向元艰难地调动脑汁回忆他的名字，“……桓槊？” 褚又时劈手捞回向向元：“我天你可真大胆，怎么他吃人你就不怕了！” 向向元被勒住脖子无法呼吸，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惊悚而瞪大：“啊！” 褚又时反手把他甩给菲克，能量充沛的仿生人依然不太愿意干体力活，意意思思地伸出长腿垫了一下，反正向向元的归宿就是大地，伸手多费力啊。 门板后面同时传来奇怪的撕咬声，褚又时抬手给门加了一道封印，有点后悔画了个太有创新的柳条鱼竿，否则现在也不用担心仙力不够使。 桓槊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要变成螺旋桨自己飞起来，褚又时封完门立刻回手搓了一道雷，结结实实劈在桓槊身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 **凡胎没被天雷之力劈坏，一半原因是褚又时留手了，还有一半原因则是异能者的身体被强化过——说不定被强化了四次。 “别干站着了两位，想想办法啊，”褚又时说，“正式工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昨天突然想起来没开段评，现在已经开好啦，收藏文章就可以发[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正式工大灾难 第18章 谁是辐射源 “正式工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辐射源是某个附着了大量辐射的东西，如果对象是个生物，别管动物界植物界还是微生物界，肯定会导向同一个结局——畸变。 而现在出现了两个畸变人类，且都不是传说中那个辐射值超标的临时工，搞不好一会还得跳出来一个竞争者。褚又时很好奇，如果六个正式工没有全部畸变，会怎么应付眼下这个棘手的局面。 这问题菲克爱莫能助。巴原和桓槊只负责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向白塔求救，增援小队又术业有专攻，搜遍白塔助手也只有仪器的正常使用指南和维修攻略，半点没提辐射源的事。 向向元虚弱地抱住自己，耳边还存有雷鸣的轰响，脑浆像是被颠了个锅，完全翻面了，光理解就费了不少时间。虽然很想回答褚又时的问题，但得从刚入学的基础知识开始复盘，而且一旦有人插嘴，就相当于按下了重启键。 菲克：“你说会怎么办？一口一个呗。” 褚又时和向向元刚到的时候，注意力全在宋温朔身上，只有菲克目睹了桓槊吃队友的全过程，他嘴角好像能撕裂到后脑勺，蟒蛇吞象一样叼住猎物，倒霉的正式工很快缩小，直到可以顺畅通过喉咙。 菲克没有表现得很震惊，仿佛只是围观了一场食量略大的夜宵，甚至隐隐有点“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得意。 “他们的异能被打乱过，和资料对应不上，说明在我来之前至少经历过一轮聚变和裂变。”菲克快速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都说出来，“挺稀奇的，居然能保持原样。” 向向元不是褚又时，听到聚变和裂变，再结合正式工失踪的局面，大致猜到了真相，经过想象力的无限美化……夸大之后，向向元简直要替桓槊和菲克呕出来。 桓槊两手托着腮帮子，终于把四个大活人咽下去了，要吐不吐的抽搐也终于停止，褚又时盯着他与常人无异的嘴和脖子，说：“这得是弹簧做的吧。” 向向元哼都哼不出来，气若游丝道：“不要说了……” 桓槊喉骨上下动了动，反手摸到一把椅子，从他的掌心开始，红褐色迅速向外蔓延，整个椅子好像被铁锈吞没了，变成形状不规则的铁坨坨。 桓槊仿佛握了一把空气，连个蓄力动作都没有就直接甩出去。 褚又时打了个响指，椅子在空中爆炸，飞散的铁屑被一阵和煦的风吹走，扑了桓槊一脸。 “咚！咚！” 沉寂了一会的“黑眼圈”和宋温朔不是决出胜者就是达成合作了，重重砸了几下门，向向元离得最近，被吓得差点无师自通学会鲤鱼打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被迫躲到现场唯一没有异能的菲克身后：“他不是临时工吗，怎么也有异能？” 菲克不动声色地躲开慌里慌张往他身上搭的手，向向元没有察觉，沉浸在崩塌的世界观中：“难道他不是临时工？可是我没有在白塔见过你们啊……” 菲克见到向向元的第一眼就迅速完成了分析——年纪不大，至少在研究员中资历很浅，不管是人数上万的正式工，还是稀有的定制仿生人，理论上他都不可能全部认识。 于是菲克明知故问：“你人缘很好吗？” 向向元：“……” 不能说好吧，可以说几乎没有。 问题是你们俩不太可能在白塔籍籍无名啊！ 菲克沉默地分析完向向元的微表情，起了恶劣的逗弄心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你肯定在教授那里学到不少东西吧？” 向向元惊恐地瞪大眼：“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况且这前后根本没有因果关系啊！ 菲克煞有介事：“谦虚和严谨是做研究的美德，你一定会引领人类迈入下一次科技革命……那么未来的向向元教授，你在白塔还学习过其他处理辐射源的方法吗？” 向向元一个实验没做，凭空多了个教授头衔，被这顶大帽子压得差点跪下，死机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可以反驳的理由。 结果还真让他想到了有用的：“我想起来了，教授说过辐射源是有逻辑的！” 褚又时和桓槊正打得火热。 桓槊摸过的东西都染上了红褐色的铁锈，内部大概是铁块，呼过来像哑火的炮弹，狂轰滥炸之下褚又时根本没时间用无形书，又束手束脚地不敢下死手，只好再次变出缚仙索，寻找空隙一举抓住桓槊。 “黑眼圈”会自行分裂人头，可桓槊没有长多余的器官，没这个条件。于是缚仙索在主人操控下灵巧地避过天降大铁，自信圈住桓槊，把他五花大绑成螃蟹。 正巧听到向向元突然硬气的一声大吼，褚又时颇感兴趣地接了一句：“什么逻辑？” 向向元比比划划道：“就是一套运行准则。不管活的还是死的，辐射源在形成的时候会设立一个逻辑，保证自身不自然崩溃——小心！” 褚又时脑后一股凉意，条件反射地想闪身，扭到一半又想起他手无寸铁的战友，只好憋了个雷咒击碎偷袭的暗器，略感意外地看向桓槊。 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身体诡异地缩小变长，毒蛇一样从缚仙索中钻出来。 缚仙索号称连上仙都挣脱不了，哪怕用变形类的仙术，也会自动追随仙力的流动，改变捆绑位置。如此智能好用的仙术，却在一天之内栽了两次。 第一次是“黑眼圈”自己切自己，第二次是桓槊的变形异能，都是因为捕捉不到仙力流动就歇菜了。 “等我回仙界的！”褚又时接连被坑，却只敢在心里骂不知道哪年的老前辈，“我非要把你的仙牌捆个百八十道！” 桓槊倏地从原地消失，穿过含了铁屑的怪风直奔褚又时，中途还顺了个小摆件再次铁化。 向向元连桓槊的影子都没看到，但褚又时知道这不是点直达点的空间穿梭，只是他速度太快，跑这两步可以跟半神全力冲刺的速度争一争先后。 褚又时抢了摆件就往他嘴里塞，还不忘催促向向元：“也就是说搞清楚辐射源的运行逻辑就可以想办法让他自行崩溃。那么小教授，您看出来谁是辐射源，逻辑又是什么了吗？” 向向元张了张嘴：“我不知道啊……” 与此同时，桓槊嘎嘣咬碎了铁化摆件，接着无比迅速地朝褚又时下口。 队友旁观，对手难缠，没有比这更消磨斗志的情况了，褚又时终于不耐烦和桓槊浪费时间，一个回溯穿到了房间门口。 桓槊咬空，没有焦距的目光直视贴墙站着的两人。 菲克的假心脏咯噔一下，气定神闲的表情出现裂痕，余光瞟到褚又时在门口掏出神秘本子，冲他晃了晃：“坚持一下，你可以的。” 菲克：“……” 桓槊：“嗷！” 向向元：“啊！” 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小命不保爱谁谁。桓槊才咧开嘴，菲克已经先发制人踹开向向元，伟大的未来教授惨叫一声投入门的怀抱，感觉浑身上下所有骨头全错位了。 褚又时画了个长方体，再随便涂两笔，就十分自信地拍上去：“这是果冻墙。” 他没急着抽出来，菲克趁机从桓槊背后窜过，毫无障碍地离开了房间。执着于吞人的畸变正式工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仿生人，直奔向向元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褚又时收回了附在门板上的封印。 狭小的三角空间瞬间被一股蛮力破开，向向元刚刚艰难地站起来，自知不可能快过畸变的异能者，绝望就从心底升腾而起，还没到嗓子眼，后背就被狠狠撞了一下。 菲克顺手捞走来不及吭声的小教授，褚又时默契地抬起手，巨大的Q弹墙体好像凭空出现，气势磅礴地挤占了门口。 忽略画工，褚又时这幅画想表现的是在食堂见到的果冻墙，没有创新全是模仿，相当于用无形书完全复制了桓槊的异能。 果冻墙抖了又抖，褚又时收起无形书，转身对上菲克若有所思的视线。 褚又时：“又在一个人偷偷琢磨我的异能了？” 菲克举重似的抬了抬向向元：“把他弄醒，就有两个人琢磨你的异能了。” 向向元猛地闭紧眼：“……” 褚又时歪着头看了他一会：“他没晕吧，快把自己憋死了。” 向向元：“！” 下一秒天旋地转，向向元满脸菜色地被撅直了，刚站稳就看到了褚又时似笑非笑的脸。 他发誓，过了今天，就把这两位的照片供起来，逢年过节当邪祟驱。 褚又时和蔼可亲地微笑：“怎么样，小教授，想出谁是辐射源了吗？” 向向元下意识地在身上一通乱摸，然后表情更苦了：“我的测量仪丢在里面了……” 他也没什么应对辐射源的经验，但理论上，只要测出谁的辐射值更高，就能确定辐射源。 菲克走到褚又时身边，凉凉地戳破他的理想：“没有原能石粉末。” 理论大拿向向元：“……那怎么办？” 周二周三不更，周四看有没有榜再更 感觉又要轮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谁是辐射源 第19章 一节指骨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早就超出了向向元的知识范畴，他想不到能做什么，于是开始担忧起眼前：“你弄的那个……能撑多久啊？” 无形书只在画成的那一刻吸取仙力，果冻墙成形就不再消耗褚又时的力量，心大的半神随口说道：“最多能撑到我离职。” 真撑到他临时工作到期就完了，多半意味着他拿不到劳时。 向向元：“……”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可能熬夜赶工的研究员和卡点上下班的临时工之间真的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褚又时不懂向向元怎么总是一脸人类即将灭绝的苦大仇深，明明两个危险畸物都被他一手镇压住了，哪来这么多愁绪。 思来想去，褚又时顿悟了：“不会吧，你还在纠结辐射源是谁吗？” 向向元脸上真切的悲伤有一瞬间迷茫，心想：不是你们想知道吗？ 自打被迫加入他们的队伍，向向元就被架上了“白塔百事通”的位置，什么疑难杂症都要来为难他一下，现在却告诉他早就该解决了。 向向元鼓起勇气……还是不敢发脾气，只好干巴巴地问：“是谁啊？” 褚又时耸耸肩，理不直气也壮：“不知道啊。” 向向元：“……” 菲克：“呵。” “菲克宝贝，我知道你只想安稳完成工作然后找机会偷偷逃跑，”褚又时转头，立刻从逗人玩切换到了和颜悦色，“但让白塔知道辐射源再生，我们俩就小命不保了。” 新清理完的辐射区还没有开放多久就出现了再生辐射源，从负责人到临时工谁也跑不了，肯定得接受更加精确可靠的检查。褚又时和菲克一个是身份存疑的“外地”临时工，一个是非正常淘汰的仿生人，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默契地知道对方的顾忌是什么。 “看来我们的想法一致，”菲克在向向元面前也毫不避讳，“那就不应该带上他。” 向向元听两个谜语人打得你来我往，一开始没觉得有问题，直到菲克冷淡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才猛然回过味。 这两人……不会都是……白塔的通缉犯吧…… 褚又时：“哎，你没有敌意就不要吓唬他了。先走吧，等会就知道答案了。” 他抬脚走向电梯，菲克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好像对某人表现得过于熟稔很不满。 向向元头皮发紧，完全看不出来菲克哪里没有敌意，只好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声跟上去。 褚又时听到动静，回头很意外地看着向向元挪过来，后者条件反射地贴着墙根站直：“我跟着你们构思一下报告该怎么编……怎么写。” 褚又时并没有和想象中大怒的形象重合，反而试图拉他同流合污：“你还是编吧，或者请菲克先生代工。” 菲克眼中闪着无机质的冷光，没有情绪地看向已经迈不开步的研究员。 向向元：“……” 算了算了，这看上去比异能者恐怖。 褚又时等人齐了再按下楼层，语气十分自然地开始梳理局面：“那个因为辐射值超标被隔离的临时工还没有出现，他也能竞争辐射源的头衔，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在三个畸变人类之间分辨出辐射源，并且清理掉他们。” 他说得轻松，好像只是打扫一下卫生，可向向元快晕过去了——就算是经历过培训的正式工也不敢立这么高远的目标，艺高人胆大也不能这么莽夫啊。 然而褚又时完全接收不到他的抗拒情绪，继续分析：“现在出现的两个畸变人类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想吃人。” 菲克：“畸物都想吃人，攻击一切能看到的生物是他们的本能。” “没错。所以很巧，我们遇到的这只辐射源就是以吃人为逻辑的，”褚又时说，“你大概不知道，畸变的这两位都向我表达过‘人多力量大’的想法，这是他们的执念而非本能。这两位生前身份有别，接触应该不多，畸变后却成了知音，应该是‘传染’。” 跟“黑眼圈”打的时候，褚又时就听他念叨“要更多人”，当时还不明所以，后来通过傀儡术听到一个正式工骂菲克的话才想明白。 褚又时记得他不是中午去食堂的三个人之一，他却以经历者的口吻提起那件事，显然是受桓槊的意志影响，潜意识中恐惧人数众多的临时工。如果桓槊是辐射源，这就是他的运行逻辑。 向向元听完困惑地眨眨眼：“只有你听到了吗？” 褚又时卡壳，猛地想起他是靠傀儡术做到了两边信息共通，但向向元不知道，在他视角里这简直是漏洞百出，于是电光火石间，半神迅速想到了解决办法，一把捞过菲克：“其实他听到了，但是太笨了想不到这么多。” 菲克被迫贴上体温偏高的身体，血腥味慢悠悠飘过来，存在感很强烈地彰显战绩，从物理和精神两方面分别制住了菲克和向向元。 紧接着一声轻柔的提示铃，把三人从诡异的气氛里拉出来，菲克立刻启动程序默算电梯移动的距离，突然发现不对——怎么到食堂来了？ 褚又时放开他，走出去：“既然他们的逻辑是不停吞并其他人类，那一定不会放比普通人更强的畸物。先吃饱饭，等结果就好了。” 向向元惊恐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个竞争者！” 褚又时好像没听到，径直走到关闭的食堂大门前，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 菲克跟上来看了一眼，毫不意外地说：“你都确定是谁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楼。” 褚又时手里是一节指骨，怼到识别器上扫描，食堂门应声开启，非常顺利。 这是褚又时从“黑眼圈”身上找到的，创口面不平整，像是一口咬断得到的，没有多余的咀嚼，而且被妥帖地放在口袋里。 这明显是“黑眼圈”有意识的行为，他为什么会特意留下一节手指？临时工之间可没有同事情，总不可能是遗物。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负责人的手指。 “黑眼圈”进别人房间不是敲门，而是直接用负责人的手指刷开的。而这也可以解释桓槊为什么一直不用自己的异能，应该是在畸变时换到了别人身上，留给自己的则是修复类的异能，第一时间治好了自己。 “这是负责人的手指，”褚又时说，“你说桓槊和‘黑眼圈’是什么关系？” “又抽风。”遇到不想说的事就东拉西扯，菲克没有被他带着跑，“你还是想想怎么糊弄小教授吧。” 向向元像被菲克遥控了，飞奔而来，刚要开口，就看见褚又时捏着根新鲜的手指骨竖在嘴唇前：“嘘。” 向向元条件反射地闭上嘴，一时间不知道异能者更吓人还是多出来的指骨更可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变色，安静地跟着褚又时……找饭。 食堂非饭点不开放，后厨任何时候都不开放，但负责人的手指没有这个限制，褚又时一路摸到生产食物的流水线后厨，失望地叹了无数回。 “你们就吃这些长大吗？”他纳闷地嘀咕，一左一右拿着两个几乎没差的土豆对比，“看着跟3D打印出来的一眼，我也是饿了，居然要吃这些。” 向向元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这火太小了，”褚又时指尖跳跃出一簇火苗，“得烤到猴年马月啊。” 他说完，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火苗不会噼里啪啦响，褚又时若有所感地转头，发现菲克和向向元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向向元：“你……不在安全区生活吗？” 548世界线人很少说“安全区”，一般都用地堡和白塔区分开身份和地位，向向元这么问相当于“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的另一种说法。 褚又时心里咯噔一下，正在回想哪里出了岔子，菲克就好像会读心一般，直截了当地说：“联合历前一百五十年左右，可生食的蔬果品种在市场中占到七成以上，成为大部分家庭日常饮食的首选。” 火苗“啪”地熄了。 褚又时：“……哦。” 他慢悠悠地把土豆烤黑的那一面转过去，挑干净的位置开始啃。 菲克半边身子倚靠着墙，额头两侧的碎发没扎上，零零散散地交错，吟诗一样叹气：“你真的是个很好的观察对象。” 褚又时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多稀有的品种。” 这俩人病得臭味相投，向向元满脸悲色，仿佛看到了被灭口的命运。 仿生人的技术研发可以追溯到前文明时期，中间经历过几次迭代升级，监管法条修改过很多次，但有一项原则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那就是——仿生人不可以成为人。 所有仿生人的底层代码都要经历严苛的审查，将主动学习模块控制在不会思考太深、又能满足基本需求的范围内，菲克刚才的话足够他回炉重造个八百回。 向向元现在才意识到他上了条贼船，两位大佬一个比一个危险，别说写进报告里，只要让白塔知道一点蛛丝马迹，都得把他这个目击者当反人类分子抓起来。 “下次说这些的时候可以把我赶走吗？”向向元有些崩溃，“我怕扛不住审讯。” 褚又时安慰他：“没事儿，我会善后的。” 菲克：“灭口也是善后的一种手段。” 褚又时有点无奈地嚼完没味道的土豆咽下去：“你吓唬他干嘛——” 话音戛然而止，半神顶级的听感捕捉到轻微的碎裂声，褚又时没有循声看过去，直接走到菲克和向向元之间，一手抓一个，发动了回溯。 向向元正疑惑褚又时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一抬眼就天旋地转，仿佛做了套七百二十度托马斯全旋，晕晕乎乎地踩到一个柔软且表面不平的东西上。 这周果然没榜哈哈哈，隔日更攒攒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一节指骨 第20章 南灵大仙 反力学流体碎裂回收，说明“黑眼圈”和桓槊之间已经分出胜负，辐射源遵循吃人变得更强的原则，一定会出门。 可堵门的是无形书复刻的盗版反力学流体，褚又时特意花费了大量仙力加固，硬得跟铜墙铁壁似的，不是轻轻戳一下就会散架的一级异能。等最后的胜利者发现正门走不了，自然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出口。但褚又时听到两个畸变人类战斗结束，许多个重叠的心跳直接去开了门。 居然没有走门。 褚又时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黑眼圈”要跳窗，二话不说就发动了回溯，把菲克和向向元一块带回血气未散的房间。 窗边趴着，或者说攀爬着一只恐怖的怪物，几个人穿插在一起成为统一的整体，四肢生长的角度怎么看怎么怪异，好像巨型章鱼分化出不同形态的触手，挥舞着蠕动。 和褚又时预料的一模一样，“黑眼圈”最先畸变成为了新的辐射源，咬断桓槊的手指让他也成为了畸物，这种与生俱来的压制力哪怕攒了四五个异能也无法抗衡，最后吞并成功的只能是“黑眼圈”。 他的脸在肉团中央，体内好像有取之不尽的养分供养这些拼命插空生长的肢体和头颅，手与脚乱七八糟地轮流前进，沿着墙面爬到地上。 新长出来的几条躯体进化得更加完整，体型也膨胀了三四倍，着地时发出沉重的闷响，咚咚咚地逼近突然出现的三人。 褚又时选的落点简直烂得没边，三个人都精准地踩到了不明残肢，接受能力不行的瞬间小脸煞白，拼命捂住嘴试图安抚翻江倒海的胃。 从回溯完到被贴脸只是一眨眼，连菲克都反应不及，好在那怪物对仿生人一点都不感兴趣，脑袋同仇敌忾地对准了一步没动的青年。 “黑眼圈”从众多错乱的外置人头中探出身，眼球蒙着一层浑浊的灰质，和经年累月的眼袋融为一体，像打了俩黑灯笼：“你又回来了。” 褚又时往后仰了仰：“太暧昧了吧，我们才见五次面。” “黑眼圈”不依不饶地纠结：“你怎么又回来了。” “为什么还要回来。” “回来干什么。” 他的吐字很怪异，但意识明显比之前更清晰了，长在背面的眼睛一一倒转过来，以一种很诡异的形式地聚到褚又时面前。 “别动不动就咬人，这么热情我真受不住，”褚又时挡住蠢蠢欲动的人头，指缝中漏下一段根部被生生咬断的手指，用失物招领的语气问道，“这是你的吗？” 被簇拥在中间的“黑眼圈”稍稍偏过视线，不知道想到什么，其他人头都安静下来。 半晌他才说：“现在彻底是我的了。” 话音刚起，离褚又时最近的那颗人头忽然张嘴，喷出一口血腥气再狠狠咬下，叼走那根手指，褚又时及时抽手，才逃过被一块嘎嘣嚼了的命运。 桓槊的手指好像某种开关，“黑眼圈”终于不再纠缠褚又时来了走、走了又来的事，慢条斯理地发出含混的喉音：“我只是想去看看还差多少原能石，那里根本没有石衣螈，我没有违规。” “我现在也不想吃人，是你非要送上门来的。” “黑眼圈”旁若无人地碎碎念，停顿和连音都无比怪异，听起来很费力，他却一点理解的时间都不给，一团纠缠的人体暴起，像粘稠的蛛网从天而降，扒住唾手可得的猎物，紧接着一步不肯慢地略过褚又时朝向向元而去。 比弱鸡还虚弱的研究员经过一晚上的跌宕起伏，已经被打磨成了直升机，虽然一句都没听明白，但褚又时一小时，他立刻原地窜起来。 菲克没动，他不在“黑眼圈”的食谱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向向元表演上窜下跳。 等条件反射的神经弧搭上回笼的意识，向向元惊奇地发现后背竟然没有发凉，回头一看，凶猛的多人畸物没追上来，而是被拉扯回去一把摔到窗边。 褚又时扣住了主头的脖颈，十多颗心脏一起跳动的震颤从坚韧的畸物皮肤下传来。 “我那时候在房间睡觉吧，这也能背锅？”褚又时抱怨道，“你戳破桓槊的果冻墙出去，被发现了吧。” “好像想简单了。”褚又时心想，“想吃人，想变强……为什么要变强？然后要做什么呢？” “黑眼圈”双目倏地瞪大，灰色浑浊的眼球突得几乎让人生出要掉下来的错觉，喉咙被扼住以至于声音更加低哑：“哈哈哈……是啊，他看到我了……明明你更值得怀疑，为什么负责人没发现你有问题！” 褚又时愣了愣，先前没有解释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我明明和你一样，为什么会差那么多！” 褚又时神奇地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靠作弊得来的虚假业绩被发现了，变成不起眼的临时工心中无法释怀的心结，亲眼看到结果或许只是让他绝望，最后的催化剂是桓槊。 矿坑没有闹石衣螈灾，停工另有隐情，是个比畸物袭击更加严峻的真相。他不仅没有机会完成工作，还会被发现他擅自离开的负责人抓住扣分。 违规记录或许是他在这个地方留下最重的一笔。 褚又时不由得远离了同频共振的脉搏，莫名觉得有些窒息。然而就是这一瞬间，“黑眼圈”垫在身下的手臂和腿陡然发力，竟然把他上半身全部顶出窗口。 褚又时五指反射性地一抓，只扯到破得稀巴烂的防护服，和一根垂到胸口的金属链子。 那衣服还没细细的链子结实，一刮就开，“黑眼圈”吊着往下坠了点，超出了褚又时可以碰到的范围，其他人头趁机面目狰狞地咧开大嘴—— 然后一人一道雷咒拍进他们的喉管，连火花带闪电地在体内横冲直撞，很快就飘出一股焦糊味。 褚又时抬起长腿跨出窗外，一手撑着窗沿，在冰冷的黑暗中垂头看向下方。 银色的细链被他牢牢拽住，而“黑眼圈”的体重和意志都不容挽留，丝毫不顾链条嵌进血肉中，多余的手抠着墙面想要脱离掣肘。 太阳升起不需要过渡，大地也就没有代表希望的日出。细细的银链末端连接一块同色方牌，在房间里透出来的灯照下，反射出不规则的光线——上面还刻着字。 “啧。” 褚又时大半个身子探出去，从脊背到腿绷成一条流畅的线条，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黑眼圈”失去最后的拉扯力量，跟着从空中掉下。 一大团海草般摇晃的人像拉着褚又时坠入地狱的恶魔，血气被刮骨的风轰然吹散。 楼上，被忽视已久的菲克快步走到窗边，脑中的储存器飞快录入画面，同时还不忘关心一下向向元：“还好吗，小教授？” 向向元：“……还行。” 如果没有被一个称呼叫折寿的话。 没有星点的夜幕中，菲克很矜持地回过头，短促地分了他一个眼神：“太好了，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褚又时御风落坑，被他激怒的多人畸物没有缓冲砸进矿石中，转眼又浮出来。 原能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吃出一个缺口，纠缠打架的手脚狂喜地拢起石头，就近送到一张嘴边，干涸的血液裂成细碎的小片，蹭进缝隙里，粘在原能石上被吃掉。 公家的矿被吃，褚又时无动于衷，随手打了簇火苗，拎起银色项链仔细观察。 他刚才摸着就觉得手感不对，这项链简直可以当杀人凶器，在两方力量的角逐下直接割开“黑眼圈”的身体，幸亏他有自我疗伤的异能，伤口迅速闭合，直到链子完全穿过身体落到褚又时手中。 “南灵大仙……护佑信徒……”褚又时艰难地辨认艺术加工过的花字，“平账。” 南灵大仙他有印象，菲克提过，貌似是地堡最能骗钱的邪教，就靠这个能割喉的项链？ 况且这祈祷词也太简陋了，只有褚又时这种不在乎信徒的才会如此敷衍，这大仙不会是民间臆想出来的吧？ 这个想法的可能性还真不小，毕竟仙界和人界隔着九重天，不是每个上仙都会接地气地亲自下凡招生，人类世界中通常一多半都是虚假的信仰。 褚又时印象中也没有哪个上仙号“南灵”，不过说不准是真没有还是他孤陋寡闻，于是清除了上面的血渍，暂时收起来。 “别信仰他了，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褚又时大言不惭地诋毁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南灵大仙，“实现愿望还得看我。” 褚又时取出无形书，大笔一挥画了个圈，看着庞大的多人怪物说道：“这是一颗原能石。” 没有实体的东西不会被无形书捕捉，所以褚又时画出来的原能石和普通石头从外观上看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个特性：吸收辐射。 书中凭空吐出一个大石头，悍然砸在伏在矿坑中的畸物面前，像是来给徒子徒孙撑腰的老祖宗，立刻吸引了无数脑袋。 第21章 平账 菲克一点没跟向向元客气，连上数据线就拷走了他白塔助手中的所有信息，像个不知疲倦的好奇宝宝，抓住一切机会汲取知识。 只是这汲取的方式违反了人类**保护法，连向向元申请研究员时候彻夜修改的简历废稿都被扒出来了，简直比裸奔还没有秘密。 “矿物及辐射研究层在白塔S34到77层，你入职也快两年了，居然还在最低层蹉跎。”菲克半真半假地惋惜道，“没有前途啊，白塔现在只能靠原能机械和生物科技层的长寿老妖精们苟延残喘吗。” 长寿老妖精…… 现代人类的理论寿命可以达到两百多岁，但实际只能活五十年左右。菲克口中的老妖精大概是为白塔奠基的几位大科学家，那句“没有前途”放在承前启后的位置，很有碰瓷老年人的嫌疑。但向向元不敢吱声，只好小心翼翼地呼吸。 菲克把有用的信息归类整理好，垃圾广告的浏览记录删干净，还顺手给向向元的白塔助手做了个病毒检查，然后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推销短信。 “正式工居然会被辞退？还在地堡发展出了产业链，”他很感兴趣地把那条已读未回的代打工宣传短信翻出来，“据我所知，脑死亡的异能者也很有研究价值，活着的应该更珍贵。” 向向元看到那条信息先是紧张了一下，接着就被他直白的表达噎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菜憋出来一句：“白塔不支持**人类实验。” 菲克一点就通：“不支持活人做实验材料，又养不起那么多无用异能者混日子，白塔觉得亏本了吧。” 这些被放弃的废物异能者倒是没有放弃自己，凭不怕辐射的特性提供辐射区代打工服务，发展得貌似不错，宣传短信都群发到白塔助手上了。 他礼貌地颔首：“明白了，谢谢。” 向向元：“……” 不是，我什么都没说。 菲克的注意力重新落回窗外，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按照正常流程，增援小队该呼叫回程专线了。如果这边迟迟没有反应，那白塔肯定能想到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就麻烦了。 而此时的褚又时正蹲在不含辐射的超大原能石旁边，“黑眼圈”本能地被吸引，但很快长相各异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居然没有辐射。 不等他想明白这是什么技术，下一秒，巨大的原能石从中间裂开，看似坚硬实则连摔都摔不得的巨石毫无悬念地塌了。 蛇妖一样的人头凑得太近，几乎迎下所有正面伤害，依旧眼都不眨地盯着前方，看到崩开的石块中间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用力握成拳。 夜间暴躁的大风停滞一瞬，随后集体改了方向，利刃般穿刺过碎得不够彻底的石块，一道一道切割成粉末，黑暗中好像凭空起了沙尘暴，目标极其明确地糊到“黑眼圈”脸上。 怪异的喉音被淹没在风声和石末刮耳的刺痛中，致命辐射开始倒流，涌向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粉末。 “啊啊啊！” 褚又时没听清的话变调成崩溃大叫，吸收辐射的过程不会对“黑眼圈”造成什么伤害，却好像把他拖进了痛苦的深渊，庞然大物尽可能地埋进原能石中，像收纳箱自带的吸管一样吞下珍贵的矿石。 褚又时飞身退出矿坑，给扰民的畸物加了道防音罩。 菲克在楼上关好窗，关于褚又时的来历他有了新的想法，就不需要一刻不停地盯着某人搞事情，于是指挥向向元用研究员的权限打开负责人的专属光屏，尝试重连广播。 辐射源在崩溃，对辐射区内的屏蔽也就逐渐减轻，向向元在充满了虚伪善意的注视下如坐针毡地戳着开关键，光屏上不停弹出“无法连接”，这几乎要变成固定模板的回复忽然在某个时刻有了变化，向向元一个不注意，直接打开了全部麦，画面立刻跳转到几十个麦克风对准他。 向向元：“……” 好有演说欲的设计。 菲克轻轻点了点光屏，代替向向元接管了麦克风，但他也没有开口，而是模拟了负责人的声线朗读提前准备好的台词： “所有人注意，正式工正在清理矿坑中的石衣螈系，不要擅自开窗，等待后续通知。” 这一晚没睡好的临时工不少，本来就觉得外面的动静很古怪，犹犹豫豫想看又不敢出去，听到这样命令式的通知就彻底安分了，窝在床上祈祷神仙保佑。 而褚又时没提前和菲克通气，猝不及防被立体环绕声轰了一脑门，差点嚎成狼人。刚捂着耳朵俯下身体，突然感觉到那条项链在微微发烫。 褚又时：“……哈？” 他现在相信南灵教是地堡第一邪教了。 这条批发项链肯定下了血本，不仅材料无坚不摧，还可能加装了声控装置，听到信徒祈祷的时候就烫一下，还会根据周围同款牌子的状态智能发烫，有求必应无求也应，活该人家骗得到钱。 褚又时摩挲着口袋里逐渐开始烫人的银牌，突然灵光一闪——银牌背面刻的内容好像是信徒的名字。 平账。 说实话这不太像正经名字，褚又时原先还以为是愿望之类的，毕竟“黑眼圈”在意业绩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他的经济状况肯定不好。 但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得到回答。原能石粉末起了作用，多人畸物像瞬间被抽干了水分，肌肉迅速干瘪萎缩，隆起的一大团人类埋进矿坑中，只剩下风在呜咽。 畸形生物即便被抽掉体内存留的辐射也回不到原本的样子，褚又时默默等到“黑眼圈”彻底崩溃消解，才猛然回过神一般，御风吹起了矿坑中的小原能石。 崩溃的辐射源和原能石粉末一起藏进更深的地底，褚又时才若无其事地重新御风飞起来，回到跳楼的房间外，敲敲窗。 菲克掀开眼皮看了窗外一眼，向向元非常有眼力见地飞奔过去打开窗，刚开就听这位单通了辐射区的勇士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负责人和增援小队共六名正式工在与畸变人类的战斗中全体牺牲，临时工们一觉睡到大天亮，就这么决定了。” 向向元脸都僵了：“……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你们不就是为那个辐射值超标的临时工来的吗？”褚又时跳到地上，回头说，“他被吃了。报告就写正式工与畸物同归于尽……看我干嘛，现在就写啊。” 刚才还困到打哈欠的褚又时扭头就按着向向元起草了一份报告大纲，核心思想是畸变的临时工太强大，正式工英勇就义，为维护辐射区和平而献身。而研究员冒死采集到了足够的数据，为了传递重要报告才苟活到最后，悲痛欲绝，遂失忆。 后半段关于向向元的描述没有写进报告里，褚又时只让他上网找了几个受刺激而崩溃的精神病患者写的日记当参考，向向元立刻猜到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什么，敲完最后一个字就忍不住问：“那个……褚先生，白塔有精神系异能者，可以判断我有没有撒谎。” 褚又时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我知道呀，所以我会帮你。” 向向元欲哭无泪：“谢谢，但您这话不太像是要帮我的样子。” 半天没说话的菲克忽然插嘴道：“还有无故失踪的临时工，你要怎么解释？” “地堡对人口的管控是很松弛的，宝贝儿，”褚又时莫名得温柔，“少一个芯片不会去找，多一个芯片也发现不了，在辐射区里随时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人，白塔也不会管的。” 菲克微笑：“你是不是畸变成新的辐射源了呀，怎么开始狗叫了。” 向向元在一旁惊恐地瞪大眼睛——这仿生人趁机偷窥他的聊天记录！他们几个小研究员背地里吐槽教授的话都被学去了！ 褚又时大概觉得他这样子很新鲜，竟然没有立刻反驳，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没有再不正经地东拉西扯：“我在食堂的出餐流水线里加了点东西，等天亮了大家吃顿饭，什么都不会记得。” 随后他用充满人文主义关怀的目光看着向向元：“小教授，你可以体验到限定版。” 向向元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茫然地回看，褚又时突然手速极快地照着他脖子来了一下，四体不勤的研究员登时就没了意识，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褚又时一手接住他，朝菲克吹了声口哨：“劳烦查一下他的房间。” 菲克无语地看着他飞快掐了个手诀，诡异的白光注入到向向元的脑袋，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他一边配合地用复制来的权限在光屏上操作，一边问：“这又是什么手段？” “大记忆清洗术。”褚又时又恢复了胡说八道的本性，“修仙系异能的其中一种用法。” 菲克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屏幕，随后挪到褚又时身上：“你的修仙系异能可以算命吗，有没有算到今天还有一群不速之客？” 日常忽悠人后被打破氛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平账 第22章 互换马甲 即使菲克没明说，褚又时也立刻领悟了他说的不速之客是什么，一脸震惊地抬起头：“这么快，确定是来找我们的吗？” 天才要亮，轨道专线快归快，但在没有收到求救信息的情况下，这速度也太反常了。而且向向元并没有收到通知，为什么白塔会突然派一队正式工过来？ “不来这里还能去哪，我们可没有邻居。” 菲克边说边熟练地控制了宿舍楼外的监控，专线车停在后门，一队人鱼贯而出，车却没急着走，熄了引擎在原地等待。 不起眼的微型监控转动，镜头拉近，菲克透过屏幕看到每个正式工胸前的号码牌，上面整齐划一地写着S79——是原能机械层的。 菲克继续坐了一秒，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站起来。 褚又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拐了个弯，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如梦初醒道：“你干嘛？” “避避风头。”菲克头也不回地说，迅速拿出一套黄色防护服换上，柜门遮住他一大半身体，等再次合上的时候，褚又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防护服的拉链拉到最高，严丝合缝地遮住仿真人皮和金属机身的交界线，脖子以上彻底变了样子，以假乱真地换成桓槊的脸，甚至连身高都神秘地缩水了几厘米。 菲克那头辨识度极高的墨绿色半长发也变成了桓槊同款，只是乱糟糟的，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混战，非常狼狈。 这仿真人皮居然还自带整容功能，几秒钟就换了张脸，再配合仿生人精确到毫米的细节呈现，几乎让褚又时产生了这不是换张脸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把桓槊本人复活了。 向向元靠不住，“负责人”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褚又时和菲克身上。但干这事免不了直面正式工，菲克怎么会这么积极？ “不藏起来反倒要凑上去，这群人是来找菲克的？”褚又时心想，“他们交过手，也许有人的异能刚好克制仿生人，所以菲克才会躲到奖池里，把自己当免费大奖送出去。” 褚又时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调侃道：“你这避风头的方式还挺难得一见的，打算走灯下黑路线吗？” 菲克刚好走到他面前，捞起昏迷不醒的向向元，打开白塔助手里编了一半的报告，唰唰改了几笔把“桓槊”复活，居高临下地说：“没听见之前的广播吗？滚回房间去。” 褚又时无辜地眨眨眼：“你敬业一点好不好，保护研究员是你的职责吧。” 菲克：“……放下他，你出去。” * 半分钟后，褚又时回溯到自己房间，而菲克往身上划了一些伤口，装作刚打完一场世纪大战，弄醒向向元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就带着懵圈的研究员一块到宿舍楼外迎接突然出现的正式工。 “抱歉，我们来晚了。”菲克匆匆忙忙地迎上前，因为疑惑所以很谨慎地保持了一点距离，“请问几位是因为什么任务而来的？” 正式工浑然未觉跟自己说话的是谁，轻蔑地扫了他们俩一眼：“难道你怀疑我们私自外出吗？” 向向元鹌鹑一样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菲克惶恐地低下头：“当然不是……可我们这里刚刚出了一个辐射值超标的临时工，我是担心……” 领头的那个正式工不耐烦地越过他往里进：“这种小事让增援小队解决，我们要搜查整栋楼。” “他们怎么连背调都不做啊，”褚又时借着傀儡术看第一视角直播，“就这么硬闯，不怕进的是个有辐射源的辐射区吗？” 菲克小跑着跟上去，十分真情实感地阻拦：“等等，有些地方还不能进，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褚又时：“演技真好，小心挨打。” 他就跟个电影解说似的，话音刚落，某个被挡烦了的正式工用力一挥，结结实实推到菲克胸前，就听见一声惊呼加一通乱七八糟的跌撞，本就重伤的“负责人”虚弱地倒下了。 推人的正式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碰瓷了，但菲克也没有朝他要天价医药费，于是脚步稍慢，很含糊地说：“我们怀疑有个通缉犯跑到这来了，例行检查而已，不会影响你们正常开工。” 说完，几个正式工再也没有停留，无声而快速地分头上楼。 菲克利落地爬起来，半米以外的向向元正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忽然看到他冲过来，接着就被拽跑了，刚才还一脸惨白的“负责人”现在健步如飞，一口气能爬几层楼，竟然抄近道追上了S79层的正式工们。 他一次又一次往对面脸上贴，褚又时实在憋不住好奇，问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异能？” 菲克脸不红气不喘：“精神系，预言。” 说是搜楼，那几个正式工却没有敲开任何一间房门，而是簇拥着一个双眼紧闭的小个子，梦游似的在楼里游荡。 菲克远远看着，顺便给褚又时解释：“那个人可以预知某个人是否在他附近一定范围内出现过，靠这个异能追了我好几天，终于快到极限了。” 异能本身是畸变带来的，有研究显示，异能者体内有不会外泄的辐射，但反复使用异能会让辐射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当然，只是理论上，目前还没有出现死于使用异能太频繁的正式工，在辐射值超出极限之前，人会先累死。 “预言”看上去就快累晕过去了，一发动异能就止不住发颤，全身重量都交给了队友，而他自己则紧闭着眼观看预知到的画面。 “……很不妙，”他艰难地撬开自己的牙关，“我在哪都能看到他。” 如果他想找的那个人在异能范围内出现过，那么他的脑海中会呈现出目标出现时的场景。而现在，他看到了无数个碧绿瞳孔的仿生人在面前晃来晃去，楼梯电梯里有，走廊也有，甚至是房间，简直无处不在。 才预言了半分钟不到，他就满头虚汗地睁开眼，好像新鲜空气随着眼皮掀开一股脑涌进肺部，他脸色立马好起来，连说话都有力气了：“不行不行，这里干扰太大了。” 另一个正式工暴躁地捶墙：“干扰越大越说明那个该死的仿生人在这躲了很久，你再仔细分辨一下他在哪出现过。” “预言”没好气地说：“追了这么久全靠我的异能，早就到极限了，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两人一言不合就要起争执，然而刚开头就被其他队友按了下去。褚又时借用菲克的耳朵只能听见只言片语，但依然发现了古怪：“你换个样子就不会被预言发现吗？” 如果改变样貌就可以躲过异能追查，那菲克早就边逃边整容，这些正式工不可能追到这里来。但事实是他们追过来了，菲克却用桓槊的形象成功瞒天过海，耍得他们团团转。 “如果他们够聪明的话，不用异能也抓得到我。”菲克说，“这栋楼里有几百人，地堡常驻人口上万，只有一个人不同，还不足以立刻引起他们重视。” 褚又时感觉到傀儡开始移动，立刻领悟了菲克的用意：“所以你在经过的地方多留一些痕迹，就可以混淆预言家的视线，好办法啊。” 他停顿了一下，略带笑意地问：“可是这样做最多拖延被找到的时间，你永远甩不开他们，除非……有个分身。” 菲克平稳的呼吸有了波动，反问：“你什么意思？” 褚又时在那头很神秘地笑了，没憋好屁的样子。菲克隐约觉得不安，于是不顾能量消耗骤增，连上所有监控地毯式搜索某人的身影——没找到。 但有两个意外之喜，他找到了爬不动楼的向向元，和另一个“菲克”，俩人在一楼偶遇了。 “留痕留的差不多了吧，”褚又时轻快地对菲克说，“可以广播通知临时工们开始干活了——别给我记迟到啊。” 菲克：“……” 他克制地深呼吸，罕见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麻烦事才不管他心情如何，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因为“预言”需要休息，那群正式工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找负责人查监控，现在正往楼下走。 这下好了，不用菲克帮忙制造乱局，褚又时马上就能和正式工碰面。 一楼，向向元看着不远处明显没有人样的绿毛仿生人，感到非常疑惑，于是壮着胆子拦住“菲克”：“你是谁带进来的辅助工具，为什么没有待在房间里？” 褚又时眯起菲克的桃花眼，送了他一个很迷人的微笑：“我才不是辅助工具呢，刚好路过而已。” 向向元眉头快皱成包子褶了，心想如果不是白塔淘汰下来的辅助工具，怎么可能在外面乱跑……难不成是那些不请自来的正式工带来的？ 向向元遇事一般先帮别人找借口，也不管合不合理，能骗过自己就好，于是不敢质疑地侧过身放“菲克”走了，还没回过神，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正式工们回来了。 与此同时，广播被打开，播音员换成了巴原：“石衣螈系已经清除，可以开工了。所有临时工立刻到宿舍楼外拿工具集合，遇到正式工记得礼让。” 我要立一个flag，最多两章就结束这个辐射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互换马甲 第23章 这是最后一次 目光交汇的瞬间，向向元直觉自己被锁定了，顿时像个被吓炸毛的猫，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几个正式工朝他走过来。 “你也是负责人吧，我们要找一个仿生人。”其中一个正式工说，“他在这待的时间不短，很可能还没走。绿色眼睛绿色头发……只有下面一半是绿的，有印象吗？” 向向元呼吸都静止了，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现在被一群异能者包围，头脑跟被刷机了一样空白，只能凭借本能遵循正式工的命令，开始回忆这样一个形象。 他越想越清晰——刚刚和他擦肩而过的仿生人不就长这样吗？ 向向元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天赋，下意识扭头指向门外，不负褚又时所望地出卖了他的行踪：“好像刚刚出去……” 闻言所有人都愣了愣，正巧，被一通广播叫出门的临时工乌泱乌泱地赶到了现场。 哪怕每个人都谨小慎微地放轻了呼吸，也无法避免噪音。在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正式工几次跟丢了目标。 “预言”赶忙发动异能，恐怖的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 好在绿发绿眼都是非常突出的特征，尤其是某人毫不掩饰的时候。 “预言”在重叠的画面中看到了“菲克”和呆瓜似的负责人，两人迎面相撞，“菲克”脚步不停，擦身而过后意有所指地回头，穿过时间和异能的阻隔看到了“预言”。 然后他提起一边嘴角，很挑衅地在无人看到的位置勾了勾手指。 这是挑衅！ “预言”脸上的肌肉止不住抽搐，五官都扭曲了，队友一时间分不清他是身体透支了还是怎么的，赶忙紧张地上前去馋，不成想还没扶到就被甩了个趔趄。 “预言”睁开眼，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喊：“个千刀万剐的，他跑了！” 褚又时已经看不到辐射区的宿舍楼了，和菲克之间的傀儡术也被切断，能省则省。 如果他在现场，听到这话肯定会欠欠地冒头，说自己没那么紧张，最多算是溜达两步。 不过半神的溜达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脸不红气不喘地已经溜出几公里了。 他用障眼法扮成菲克，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外面漫无目的地乱晃，偶尔遇到个畸形生物窜出来也不躲，反正以他的经验，这些畸物啃几口发现啃不动就会自己离开。 褚又时没想过调虎离山失败的可能，只要“预言”没去过负责人的房间，就不会发现菲克改头换面的事，满屋子临时工不会引起正式工的警惕，当他们看到“菲克”离开了辐射区，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判断真假，抓人才是头等大事。 辐射区里，正式工没有一秒钟犹豫，立刻启动专线车，循着“预言”的指示一头撞进灰败的大陆。 可“预言”早已到了极限，异能不仅指示模糊，画面更新的速度也赶不上专线车狂奔，没多久就被几个模棱两可的影像绕得找不着北，不知不觉就远离了那片辐射区。 褚又时在“预言”彻底倒下的时候才回到原能矿区，很可惜又一次错过了饭点，偷偷给扮演桓槊入了迷的菲克打信号也被无视，只好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后，从人少的方向混进了矿坑。 埋头苦干的临时工没发现身边多了个工友，也没注意到巡逻的负责人悄悄离开，再也没回来，却有个仿生人默默加入了队伍。 有防护服的遮掩，不贴到面前盯着看是不可能认出皮下是谁的。 被粉饰的太平脆弱地维系在两个不属于这里的人身上，谁也没功夫想未来的事。 菲克难得主动汇报起情况：“我随机抽问了几个临时工，他们确实不记得死去的人了，向向元也按照预想的写完了报告，你的异能效果不错。” 这样直白的夸奖从他嘴里说出来相当不容易，褚又时连忙收敛了思绪：“你不会又在窃听我的脑内小剧场吧？” 菲克的回答也很离奇：“放心，以后不会了。” 褚又时回给他一个非常不信任的眼神。 菲克挑起眉梢斜睨了他一眼，悠悠补充道：“你已经没有那个价值了。” 褚又时的警惕瞬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石化地顿住所有动作。 按理说再也不会被监听应该是好事，但他竟然觉得很不高兴，站了一会，忽然主动黏到菲克身边：“帮我个忙呗。” 没等菲克说同意不同意，褚又时就很不见外地继续说：“你有负责人的权限，帮我查一下昨天死的临时工都叫什么名字吧。” 这不是很麻烦的事，甚至菲克不需要回到桓槊的房间调取档案，现在就能给出答案。 但漂亮的桃花眼只是轻轻扑闪两下睫毛，菲克的音量很低很低：“你想知道那个辐射源叫什么，可以直说的。” 褚又时略显无奈地说：“直不直说在你面前也没什么区别……别误会，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他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根银项链，把背面展示给菲克看。 见多识广的仿生人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南灵教的祈福牌。” 特意没放正面却依然被认出来了，褚又时错愕地缩手，心想这位大仙的知名度真是高啊，如果是仙界某位前辈，那年龄得是他几辈子的祖宗啊。 菲克伸手点了点银牌上的名字，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你猜对了，这就是信徒的名字。” 褚又时思绪被打断，对这个答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含混地应了声，就低下头继续采矿。 平账的银项链又被他收回去。 菲克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没说什么，安静地干着手头上的活。 接下来两人一直没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褚又时放大矿石的小动作少了很多，好像用点法术也能累到他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直到晚上收工时，菲克不得不重新变回桓槊的样子，才放弃了对他的观察。 临时工一茬一茬地穿过检测闸门，褚又时进去的时候低着头，耳边突然传来凉凉的一声呼叫：“褚又时。” 菲克一字一顿地念，明明是很寻常的语气，褚又时却莫名被叫出一身鸡皮疙瘩，被迫停下脚步，满脸“你想干嘛”地扭过头。 “桓槊”抬起下巴，眉眼无缘无故地皱紧了，好像遇到了很棘手的事。 这是要拿他开刀的节奏啊。 褚又时一脸莫名其妙地听菲克说：“你才来两天，除去停工的时间，也就干了一天吧，收纳箱里居然有十八吨原能矿。” 周围似乎有一秒静默，接着震惊的嫉妒的难以置信的乱七八糟的目光通通汇聚到褚又时身上，像是要把他凌迟一般，尖锐地刮过。 停工一天，有些人三吨都凑不齐，他却提前毕了业，换谁都没法平静地接受这巨大的落差，想刀人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褚又时干巴巴地笑：“哈哈，我好能干。” “桓槊”阴森地冷着脸：“你留下，我要检查你的采矿流程是否符合规定。” 褚又时：“……” 这是什么公报私仇的新路数？ 和平账一样看不惯褚又时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同样的工作量，有个仿生人当辅助工具干起来完全不一样，再加上他一天就干完了一周的目标，任谁都会不服。听到负责人要检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褚又时说话，不是事不关己就是幸灾乐祸地走了。 等一楼彻底空下来，菲克依然没有换回自己的形象，开门见山地说：“向向元在你离开之后就走了，白塔已经知道这里的负责人和增援小队牺牲大半，不仅要把我撤了更换新的负责人，还要彻查这次辐射值超标事故。” 褚又时被困意绑架了，坏消息兜头砸上来才清醒一些。 这次的事故早就脱离辐射值超标的范畴了，那个最早出事的临时工一声没吭就被再生辐射源吞了，死无对证，彻查不一定能找到骨头渣子，倒是可以找到原能石的骨灰。 而褚又时做的善后可以说只能瞒下临时工和向向元，白塔不怀疑是不可能的。但他原本以为有菲克这么个目标一致的盟友在，至少能撑到他打完工再起烂摊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不对，”褚又时皱了皱眉，“把你换下去多半是为了拉回白塔检测有没有畸变风险，你会这么顺从？” 前脚刚送走一波撵着他跑的正式工，后脚就心平气和地谈论白塔可能要发现他了，怎么听都很奇怪啊。 但菲克无视了他的质疑，继续说：“我已经处理好了监控和抽奖记录，不会让人怀疑到你头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 褚又时心中不祥的预感达到顶峰：“等等，你不是来找我商量怎么办的吧，什么叫最后——” 话音戛然而止，菲克背在身后的手快速挥出来，代表科技巅峰的仿生人用半神都看不清的速度一击得手，拳头砸中他的太阳穴，褚又时完全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低估老婆战斗力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这是最后一次 第24章 我那么多矿石呢 彻底失去意识前，褚又时怎么都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他和菲克的合作不说默契十足，好歹也是互相捏着把柄，怎么就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而且是他单方面挨揍。 菲克知道褚又时身体素质非比寻常，那一拳卯足了劲，压根没留余地，即便是半神也不太好受。褚又时苏醒的时候头疼得像被二踢脚崩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恼人的饥饿感又涌上来，除此以外却没什么异样，因为他是从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的。 “真有意思，”褚又时恍惚地想，“打完还给盖被子，说他在掩盖作案现场还显得我冷漠了。” 他一边头重脚轻地下了床，一边召唤出地堡助手问：“今天几号了？” 地堡助手飞快回答：“4月30日。” 褚又时脚步一顿：“这份临时工作还有几天？” “本次辐射区工作于4.27日早七点正式开始，将在5月2日晚十点结束，您可以乘坐当晚的专线轨道车返回零号地堡。” 地堡助手还没说完，褚又时就呆住了，满脸错过朝代更替的震惊和恍惚——他居然昏迷两天了！ 怪不得这么饿……不，太奇怪了，菲克的形象明明是往纤细柔弱的花瓶方向在努力，仿真人皮下的合金机身应该也不是很耐揍的材料，褚又时随便按两下都能怼出个印来，攻击时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让他昏迷了整整两天。 虽然褚又时已经完成了采矿目标，别说两天，就算在房间里睡到结束，也不耽误拿到报酬，但昏迷两天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他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本身就很不对劲。 菲克要躲避白塔追查，肯定已经离开辐射区，这倒没毛病，只是褚又时想不通，他又不会拦着菲克跑路，干嘛非要打晕他再走？ 眼下最棘手的还不是仿生人运转机制十分神秘的脑回路，而是辐射区的新负责人。 白塔要再次调查辐射值超标事故，派来的正式工不会少于常驻负责人的数量，算算时间早就到了，这会估计已经把能查的都翻了个底朝天。 而菲克临走前说处理好了一切，新负责人什么都查不到，一定草木皆兵，怎么会放任一个临时工在房间里昏迷。 褚又时把菲克那句“这是最后一次”来回品了无数遍，直觉他没有胡说，遗漏的线索确实被处理掉了。 不知道他是好心还是恶意，褚又时感觉自己被推进火坑里了。 他头脑风暴了一会，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重新躺回床上。 事已至此，得想办法把他的可疑行为糊弄过去。 负责人会质疑的无非就是他长时间昏迷的原因，他就当采完十八吨原能石后休息了两天，现在才重新上岗，什么负责人什么增援小队的，他一概不知道。 按这个思路，只要负责人不来找他的麻烦，就没必要主动凑上去，继续睡觉就好了。 额角的剧痛还牵扯着神经一刻不停地抽动，褚又时放缓呼吸然后入定，减轻痛苦带来的疲惫感，顺便调动起停滞不涨的仙力，修复伤处。 眼看伤就要好了，地堡助手冷不丁出声：“下午好，您的各项体征已回归正常，正在通知负责人。” 褚又时：“？？？” 怎么还有内鬼？ 他从床上翻身而起：“通知负责人来祝我痊愈快乐吗？大可不必，还是我自己下去干活吧。” 地堡助手：“请不要随意走动，这是负责人的指示。” 这是要兴师问罪的节奏啊，那更不能坐以待毙了。 褚又时主动爬起来换上防护服，正要出门，门锁就从外面被解开了。 负责人有随时进入临时工房间的权限，褚又时猝不及防和陌生小黄人碰了面，滴水不漏地捂着头晃了晃：“抱歉，十八吨矿石我都采完了，想休息一下就不小心睡过了头。” 负责人很不耐烦地“啧”道：“那还换衣服干什么？回去睡吧。” “还有，谁说你采完十八吨原能石了？”负责人讥讽地哼笑，拍拍手腕唤醒白塔助手，不知道要捣鼓什么操作，一边对褚又时说，“你的收纳箱在停工时期意外损坏，那时候有没有十八吨原能石我不清楚，但现在，一颗都没有了。” 褚又时越听越无意识皱眉，代表厄运将至的那只眼皮狂跳。直到负责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他的矿石全没了的时候，褚又时差点把防护面罩攥碎，字音从牙缝里漏出来，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停工的时候收纳箱根本没坏，而白塔没有动机拿十八吨原能石来骗他，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矿石真的丢了，菲克就是那个窃贼。 褚又时简直要被气笑了，难怪菲克要打晕他，原来是胃口大过天的仿生人连吃带拿地来他这进货了。 偏偏这话不能在负责人面前说，否则要解释一个消失的仿生人更麻烦。 褚又时脸上风云骤变，气得手痒却只能咬牙切齿地暗自想下次见面怎么把这笔账讨回来。 然而坏消息还没结束，负责人看着他脸色青白交替，掌控他人命运的愉悦感涌上心头，漫不经心地扔下最后一根稻草：“回家慢慢消气吧。你旷工两天，态度都恶劣成什么样了，反正剩下两天也不够你再采十八吨矿石，干脆走吧。” 褚又时运气运了一半骤闻噩耗，好悬没被呛死，一把抓住转身欲走的负责人：“那我的劳时呢？” 负责人被扯了个趔趄，没想到他这么大胆，有些恼羞成怒地使劲往回收手，结果不仅没撼动褚又时分毫，还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采矿量不够格，你还想要什么劳时？” 褚又时没说话，矮他一头的负责人在物理生理方面都败下阵来，语气森然地警告：“松手。” 高挑挺拔的青年突然松开手，前倾的身体退回房门内，表情恢复了轻松。 负责人的黄色防护服袖子皱巴巴地挤出一圈凹陷的指痕，他倒了口气，刚要骂，眼前忽然闪过残影，褚又时迅捷无比地探手到他后脖颈，角度刁钻地捏了一下，负责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 褚又时随手把他甩地上，面无表情地听地堡助手那腻死人的柔和语音汇报接二连三的噩耗： “负责人为您申请了结算，专线轨道车即将抵达辐射区，请耐心等候。地堡管家已为您的表现做出了评价——因未完成工作，本次无评分，您在岗期间造成的损失以及预支报酬总计为150劳时，将自动从账户余额扣除。” “很遗憾，您的账户余额不足，自动转为负债，请尽快偿还。” “由于您背负债务，信用不足，临时工作大奖池将暂时向您关闭一段时间，请于三天后再次尝试。” 褚又时来了四天，又挖矿又打辐射源的，不小心昏迷久了点，就背上巨额债务，比原本的报酬还高。 都怪那个蔫儿坏的仿生人，想要原能石不能好好说吗。 褚又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平账的南灵大仙祈福牌，也不管许愿格式，想到什么就碎碎念什么，替菲克想了数不清的报废方法。 专线车很快就到了楼下，褚又时跨过地上不省人事的负责人走出去，一个人上了车。 临时工向来是从哪接来的送回哪去，专线车重新驶回轨道的时候，褚又时已经打开地堡助手的自动联想功能聊起来了： “怎么在不能抽奖的情况下一天赚到150劳时？” 地堡助手：“抱歉，奖池中暂时没有一天150劳时的临时工作，如果您愿意放宽时间条件，或许我能帮助到您。” 褚又时勉为其难地降低了要求：“能在我被饿死前还完债吗？” “地堡会尽可能保障所有临时工的生命安全。若您短期内无法一次性偿还债务，可以选择将每笔收入的50%用于还款，确保不会产生新的信用危机期，再慢慢还债。” 听上去很人性化，只要等三天不能抽奖的冷静期过去，并且每次赚钱都老老实实上交一半，地堡就不会再禁止他抽奖，利息也会少一些。 问题是这三天他怎么活啊，露宿辐射区吗。 地堡助手捕捉到新的思绪波动，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您可以前往B6、B7层进行抽奖凭证交易，度过眼前的困境。” 褚又时：“抽奖凭证交易……你是说买卖工作？” 临时工作大奖池的抽奖记录并不会直接同步到工作区，这中间就有空子可以钻，交换、交易甚至是抢夺都在地堡的默许范围内，会形成交易市场也不奇怪。 褚又时别无选择，原本指望着拿到报酬后再找地方住，现在只能顶着饥饿感去地下六、七层碰碰运气。 他还不知道接下来要经历什么。电梯从B3降到B7，门一滑开，和安静疲惫的B3层截然不同的氛围就挤进了轿厢，暴躁的背景音乐轰地突破了耳膜。 公共音响质量不错，东一处西一座地联合奏乐，把重金属乐曲的缺点暴露无遗，鼓点震天响，褚又时还站在电梯里，头盖骨就开始隐隐作痛，大有要掀翻出去单干的意思。 人声混合处理音效的主唱长长地“嗷”了一声，一个格格不入的温和声线夹杂在背景乐中说：“欢迎进入B7层。” 下章受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我那么多矿石呢 第25章 黑暗的小路 狂暴背景音乐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倒了没有实体的智能系统，褚又时一边庆幸自己提前关了耳聪目明状态，一边溜溜达达地在这一层逛起街来。 广大临时工群众翻身抢了地堡管家的权，大刀阔斧地给蜂巢似的格子房做了改造，灯红柳绿的花哨装饰掩盖住动力装置，整一层就像个魔方，转一圈就变样了，且毫无规律可循，难怪地堡助手给不出准确的导航。 褚又时往哪走都得迷路，干脆随便推开一家店，借着身高优势一眼看到凌乱的大工作桌后面有个窝成虾米的老板，于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地板上的杂物，走到桌边敲了敲。 他还没开口，老板裹紧毯子往背对他的方向滚了半圈，声音沉闷：“接各种机器维修保养改造，桌上有价目表，看好了自己下单。” 褚又时快速审视了一下桌上堆了两三层的杂物，各种他叫的出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横七竖八躺在一起，还有瓶瓶罐罐在散发油腻气味，许多张图纸随便折几下就被扔进小广告里混成一片，乱得不分你我。 价目表他没看到，忽悠办会员的广告倒是不少，褚又时资产为负，穷得坦坦荡荡：“我想问路，您知道抽奖凭证的交易在哪儿吗？” 老板终于舍得从毛毯里探出头，短发被来回磨蹭，活像鸟窝搭在了蚕蛹上。 他眯着个眼打量褚又时一番，然后歪歪扭扭地坐起来，在伸开胳膊都不一定够得到头的大桌子上摸索了一阵，时不时把不需要的东西扔远，刚好丢到了褚又时面前。 “辛苦您特意爬起来，其实不用这么麻——” 褚又时的抱歉语气十分有八分装，剩下两分因为惊鸿一瞥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戛然而止了。他捋直懒散的站姿，捡起一张广告。 夸张花字塞满了整张纸，内容却比字体还抓人眼球：“仿生人主仆意识代码！白塔正版！童叟无欺！全品牌全型号适配，安装无忧，送一年售后，会员价只要15000劳时点！” 褚又时大略扫过去，才知道仿生人是绑定制的，根据使用场景不同设置不同的服务意识模块，主仆意识属于最没有仿生人权的一种。 这可比傀儡术还好用，他要是一早给菲克安装了这个，绝对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这家赏金公司信誉不错，缺劳时可以去签个卖身契试试。” 褚又时出走的神智还没回归，没听见老板说话，于是下一秒小广告就被抽走了，没等他反应，老板就把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想用这玩意首先要有个仿生人，市场价少说也得四位数劳时，你的账户余额还够用吗，”老板说，“饭都吃不起就别想着买碗了。” 两天前褚又时身边还有仿生人，现在只能很没底气地反驳：“没钱就一定没有仿生人吗？” “嚯，好有哲理的逻辑判断题，”老板挑眉反问，“那你有吗？” 褚又时嘴硬：“以前有。” 老板给了个“我懂”的眼神：“以前有，奈何手头紧张，只好忍痛割爱。这种话我听过无数次了。” 褚又时无力地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仿生人的话题，低头看老板给的东西，那是个造型酷似蝌蚪的小机器，扁平的背面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显示屏，褚又时鼓捣半天没懂怎么样，于是虚心求教：“这是什么东西？” “导航蛙，你不知道吗？”老板满眼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旋即又想通了似的，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刚刚被白塔辞退的正式工吧，没来过黑市，那就说的通了。” “正式工还会被辞退？”褚又时纳闷地想，“白塔怎么会让异能者流入地堡市场？” 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又整理出深沉的表情，连声音都沉稳了：“对，我以前是正式工……这里就是黑市？” “是啊，地下六层和七层，想要什么都能在这里办到。” 老板一听他是正式工出身，立马从嫌贫切换到爱富，热心地给他演示了一遍操作，然后弹出地堡助手的公放光屏：“加个联系方式吧。” “行啊。”褚又时没想太多，和老板加上好友，还没仔细看名字，就收到一条信息。 褚又时脸一僵，看到刚加上的好友给他发了50劳时点的收款账单。 老板笑得很奸商：“一个导航蛙50劳时点，对正式工来说不贵吧？” 这就得问正式工了，褚又时非常心虚地说：“能不能过两天再给？” 出乎意料的是，老板听到他的要求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给出了新的解决方案：“没问题啊，那就用别的东西来代替吧。” 褚又时犹豫了一下，看不出他有什么打算，于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你先说说。” 老板拨开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露出一块嵌在工作桌里的光屏，一亮起来就跳出张人山人海的照片。 “想我要知道这些人的异能。”老板说，“不用全部，你知道就说多少” 褚又时低头看了一眼，所有照片缩小放在一起，比网红影楼里的例片还多，拍成视频就能出一档名为“正式工观察日记”的纪录片，这是要干什么？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但依旧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表情，从旁边捞了把椅子坐下。 表面越轻松，他心里就越忐忑。有些照片旁边已经有文字注释，这老板调查正式工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搞不好还藏着判断真假的手段，褚又时想瞎编也是有风险的。 只能先假装看看，照片虽然多，未必是白塔全部正式工，一个都认不出也合理。 但他的债务要添上一笔了。 褚又时随手划过几张照片，拍摄角度和风格完全不一样，很显然来源非常复杂。有的正式工被偷拍了很多次，为了区分，老板就把他们胸口铭牌上的数字编号贴在照片上方。 褚又时留心观察过，前几人都是S打头，号码从小到大排序，大概寓意着某种排名。 他假装思考，每一张都仔细看过，随着背景和人物不停变化，突然出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拍照片的人是混在人群里匆匆抓拍的，非常模糊，但褚又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哪里——他在那待了四天。 被拍的来追捕菲克的正式工。 老板很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迟疑，一只手撑着下巴问：“有熟人？” “是啊，走的时候还道过别呢。” 褚又时反应极快地接话，然后找到“预言”，把菲克告诉他的异能和盘托出，末了问，“这个够抵导航蛙吗？” 正式工的异能资料是绝密档案，价值不用多说，但不是为了作对的话，知道人家的异能也没什么用处。这个老板偷拍了这么多正式工出任务的画面，似乎没有规律，除了揭竿起义，褚又时想不到还有别的用途。 老板没有立刻回应褚又时，而是在光屏上划了一下，换成“预言”的队友：“这些人呢？他们是一起的。” 褚又时沉默一会，说：“我只知道他们中有玩火的，还有鞭子斧头类型的武器，但具体是谁，我不清楚。” 除“预言”以外，他没见过其他人使用异能，只能通过菲克身上的伤痕来判断，所以不能确定归属。 但他大概能猜出照片从何而来，于是继续往下翻，打头的字母变成A，出现了增援小队的成员。 老板听他如数家珍地报出异能，意味不明地半眯起眼睛，嘴角似笑非笑地翘起：“我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知道异能，却不知道是谁的异能。” 褚又时说得口干舌燥，笑着略过质疑：“就这些了，能换什么赠品？” 老板点到为止地没有继续追问，随手在杂物堆里翻出他的广告，全部放到褚又时面前，语带遗憾地说：“真可惜，只说一半的话，我就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了。所以赠品要打折，你只能挑一样。” 能抵导航蛙已经是万幸了，褚又时暗暗松了口气，拿走了最感兴趣的：“就这个吧。” 老板偏头看了一眼，促狭地笑起来，起身钻进了隐蔽的里间。 不多时，他拿着一个形状奇怪的注射器回来，递给褚又时。 “给他扎一针，再给你自己扎一针，然后跟着地堡助手的引导完成绑定。”老板比划着解释，“小心别戳歪了，仿生人没关系，你可不一定。” 褚又时收好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的注射器，跟老板道了谢，离开店铺。 导航蛙补足了地堡助手没有地图的缺陷，引导褚又时穿过不定时轮转的商铺，拐进了昏暗的近路。 虽然偏门，但走这条路的人还不少。褚又时刚进去，就感觉到冷漠排斥的视线一道一道落下，无声地散发出危险信号。 向前的路被一群人堵住了，场面就好像电影里专挑黑咕隆咚的小巷霸凌别人的非主流帮派，柔弱无辜的主角狼狈地靠着墙，因为褚又时的到来而获得短暂喘息，于是本能地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可能是褚又时的错觉，那人看清他是谁之后好像突然不想求助了。 下章应该可以掉马，以后不能叫菲克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黑暗的小路 第26章 冤家路窄 那些人只对褚又时投来了眼神警告，没有为难他。而被逼到墙角的青年除了衣服有些乱，并没有受伤，还有那个说不清什么意思的眼神，至少在褚又时看来还处于和平洽谈的阶段，他没理由横插一脚。 但他从受困主角的反应中品出了一丝明确的抗拒，不由得愣神了半秒。 短暂的犹豫触动了堵路团伙某根敏感的神经，有人率先打破了寂静，冲褚又时抬了抬下巴，没头没尾地问：“认识吗？” “不认识。” 褚又时和青年异口同声地说，刚才发问的人舔了舔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那就说，没人能证明你不是仿生人咯？动手吧。” 他一声令下，旁边的同伙都动了起来，才挪半寸就被一声突兀的叫喊打断了：“等等。” 褚又时挑了挑眉，不小心让嘴快过大脑了：“这个还需要证明吗？让他拿出地堡助手不就好了。” 被他一句话再次打断的霸凌小团体先是蠢蠢欲动地想揍他，听完他放的厥词后又古怪地笑了，被围困的青年脸色更难看，白眼几乎要翻到天灵盖上去了。 褚又时：“……不会真没有吧？” 这问题有点多余，看正主的反应就知道答案了。青年磨着后槽牙找借口：“难道要我砍一只手挖出芯片来自证吗？” 褚又时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别跟他废话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一把掐住青年的脖子，“不需要砍手，我们直接挖开你的脑子看一看，有储存器就是仿生人，没有就不是……可惜那时候也不是活人了。” 青年想要挣扎，动作刚有个苗头，就突然僵硬地卡在半空，接着像是被强制按下，一点一点放回身侧。 褚又时直接用傀儡术控制了他，单刀直入：“菲克？” 换了张脸依然被认出来的菲克咬牙切齿地骂：“滚蛋！” 褚又时差点笑出声——真是困了递枕渴了送水，他刚白赚一个仿生人主仆意识代码，转角就遇到被正式工围追堵截的菲克，他们之间已经不能用冤家路窄来形容，简直是天道亲自绑定的孽缘。 看到他身上没有伤口的时候，褚又时就有一些怀疑。这么大阵势，不太可能只打嘴仗，那就只有一种很荒谬的可能——他们之间有过肢体冲突，但没有造成任何有效伤害。 这还不足以让他立刻想到仿生人，多亏乔装改扮过的正式工无意识透露，菲克还不愿意用地堡助手自证身份，最后结合那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褚又时立刻大胆猜测鲁莽求证，直接用傀儡术控制了他。 褚又时的仙力在快速消耗，支持不了太久傀儡术。所幸正式工也不打算给他们叙旧的时间，配合有序地控制住菲克的手脚，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匕首。 “要喊救命吗？” “你不来我就找到机会跑了！” “对不起啊，”褚又时毫无歉疚心理地说，“那你求求我，我帮你制造个新机会。” 菲克坚持不向他低头，冷笑着威胁：“我的储存器里有你的影像资料。” 褚又时根本不上他的当：“他们没资格检查的，在上交之前，我还有机会抢回来。” 这些人的目的是找仿生人，而不是找菲克，说明他们的信息来源和“预言”那批人不是一个级别，大概是白塔被逼急了，祭出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大招。所以储存器不会在他们手里停留太久，褚又时完全可以做一只明哲保身的黄雀。 菲克憋屈得说不出话。他已经想好了骗不过这帮正式工该怎么逃脱，谁知道会遇上这个开挂一样的混蛋，连操作的余地都不给，趁火要他的命！ 顶尖的计算能力得出的结论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菲克就是不愿意低头，不甘心地反抗两股力量。 刀尖即将落下的瞬间，褚又时听到傀儡低声的回应：“可以救我吗？” 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咬牙维系的平静脆弱不堪，不可避免地流露出被逼到绝境的隐忍退让，勾起了和满足兴奋完全相反的情愫。 褚又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了欠揍的笑意，解除掉挂在菲克身上的傀儡术。仿生人刚恢复自由就猛地爆发挣开禁锢，紧接着就被另一个更加不容抗拒的力量按住。 菲克余光被快速逼近的身影占满，身体突然失重，又立刻落回实地。 褚又时带着菲克回溯到进入的小路拐角，气都来不及喘一口，抓起他的手就跑：“快快快我只能控住他们一会！” 菲克没来得及眨眼，就从人堆里落到了空空荡荡的小路入口，他反应极快地跟着褚又时跑起来，免去了被拽断胳膊的命运，然后很不信任地质疑：“这里地形很复杂，还会不停交换位置，你确定不会迷路吗？” 说完，他好像默认褚又时不行似的，补充道：“我已经收集了一部分数据，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能破解。” “地堡管家都没破解呢，你先别忙。”褚又时的声音顺着疾速刮过的空气传过来，“我也是第一次来，放心。” 菲克诡异地停顿了一刹，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你刚刚是说放心吗？” 第一次来怎么敢带着他瞎跑！ 褚又时有意识地甩开穷追不舍的正式工，把导航蛙逼得连续切换了十几条路线，百忙之中抽空挽回信任危机：“相信我，黑市有黑市的办法……你别乱动。” 他抓着菲克的手把他拽近了一点，然后顺着手臂、背部摸索到后颈。 仿生人的身体顿时紧张起来，菲克感觉有尖锐的东西抵在脖子上，轻易刺破了仿真人皮，接着一段陌生程序植入了他的数据库。 地堡人的黑科技毫无阻碍地突破了顶尖防火墙，菲克脸色剧变，边尝试删除边问：“什么东西？” “一个小小的威胁，现在不会用。”褚又时说，“但你还想打劫完就跑的话，我就会激活这个。” 菲克解析完代码的瞬间就看懂了这份没有下限的服务代码，没有立刻删掉，怒极反笑：“听上瘾了就直说，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褚又时叹气：“我因为你背上债务，让你打工还钱不过分吧……到了。” 虽然他一直没按导航蛙的路线走，但摆脱正式工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往目的地靠近，趁动力装置再次改变房屋格局，他们恰好到了地方。 霓虹灯牌几乎顶天立地，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无眼鸟赏金工会。 刚站定喘口气，褚又时余光看到身边空了，应激似的扭头看——菲克没跑，但闪身躲到了黑暗的死角，好像在躲仇人，尽量降低存在感，面无表情地冲他使了个眼色。 褚又时：“……” 没看懂。 然而就在他准备过去的时候，彩灯环绕的巨大牌匾突然从里面被打开——这居然是大门——紧接着一个打了个各种金属环的男人从门后走出来：“来找工作的？” 褚又时脚步一转，若无其事地说：“对。” “那进来吧。”男人侧身让开。都被看见了，褚又时就没有戳穿菲克，反正已经扎了一针，应该跑不掉。 他迈步走进去，却突然被吸引了视线，不前不后地卡在门口。 耳环男凑过来：“看什么呢？” 五彩斑斓的牌匾充当了门，背面贴了无数张悬赏，清一色的大头照加简短介绍，唯独一张非常独特。 上面有很多照片，主角长相却各不相同，正中间的被放大了一些，但即便没有特殊尺寸，也能第一时间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非常明艳漂亮的年轻人，半长发微微卷曲，从中间开始渐变成深绿色，刚好及肩，眼睛碧绿通透，无神地望着镜头外。 绿瞳绿发，这么有特色的外貌特征，除了菲克还能有谁？ 褚又时表情空白，目光缓缓下移，落到只有寥寥数语的简介上： “明序，仿生人，反人类意识强烈，会改变外貌，极其危险。悬赏五万劳时，只要储存器，完整抓回可再加价。” 五万劳时…… 耳环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怪不怪地扭头走了：“很稀奇吧？我也是第一次见仿生人的悬赏，而且下单的都是正式工，这得是炸了几个实验室才修来的福分。” “刺啦” 褚又时直接把悬赏撕了下来，怼到耳环男面前：“他叫明序？” “接悬赏跟我说一声就行，不用撕下来，”耳环男心平气和地移开挡脸的纸，“你那俩眼珠子也能变形啊？雇主给什么名字上面就是什么，看不懂还是怎的。” 那是个假名！ 悬赏纸差点被褚又时攥成球，他深呼吸几下，又问：“你刚才说发布悬赏的‘都是正式工’，意思是不止一个人想抓他喽？” “是啊，”耳环男重重叹了口气，强行把话题拽回正轨，“我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还办不办入职手续了！” “办办办……等等，入职？”褚又时猛然回过神，“给你打工吗？” 第27章 我找明三余 “我又不是老板，给我打什么工。” 耳环男扬起眉毛，终于意识到他们俩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在讨论同一件事：“你不是来应聘赏金猎手的？” “不是。”褚又时很无奈地说，“临时工作大奖池拉黑我三天，所以我只能来黑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用交易到别人不愿意接的工作。”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天，耳环男不死心地问：“老……算了，介绍你来的那个人没跟你说我们这里的主营业务吗？外包临时工作只是很小一部分。” “猎杀畸形生物、扫荡辐射区资源、甚至原能石走私，只要有需求我们都接。当然了，这种工作都很危险，所以我们才需要你这种被蒙尘的异能者来发光发热！” 褚又时心想不用介绍也能看得出来，赏金工会类似于雇佣兵组织，靠笼络大量离开白塔的异能者来完成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工作。被拉拢的异能者本身有什么光不重要，工会看中的是他们不怕辐射。 能抵抗危险的辐射，这才是他们的价值。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异能者来说，这确实是个好去处，待遇肯定比老老实实抽临时工作强，不至于和普通临时工一样过得紧巴巴。 但很可惜，褚又时没这方面的志向。 他轻轻摇头：“介绍人那时候应该没发现我是个异能者，不过我也不想当赏金猎手，活着就够了，不用太精彩。” 耳环男顿时对他丧失了热情，转身回到工位，伸手在桌面上一抹，光屏闪现，列出一长串临时工作。 褚又时上前看，耳环男就在旁边说：“不加入工会的话，好工作都是轮不到你的。这些求助人抽到工作但不想去，可以公开投递给各大工会，因为不会给工会抽成，所以不会分配给赏金猎手，有交易意向的临时工会时不时来碰碰运气。” 褚又时看了几个，有些意外：“还有低危工作？” “当然了，”耳环男懒洋洋地说，“私人交易，价格都可以谈的嘛。” 褚又时懂了。 投递高危工作是干不了，而投递不太危险的工作则是为了赚差价。 光屏上罗列出的是抽奖凭证的虚拟影像，日期都很新，公开投递没有结果，这些临时工就得自己上，否则过了专线轨道车的时限，有什么惩罚就不好说了。 “我接这个。”褚又时很快选定了一个，耳环男瞥了眼屏幕，了然地哼了一声。 他选了报酬最高的那个。 “无眼鸟随时欢迎你来入职，缺劳时的话还是当赏金猎手赚的更多，”耳环男递出抽奖凭证的同时还夹了一张名片，“开玩笑的，我更希望你请我做任务。” 褚又时道谢，没拒绝他的名片，下意识低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放大加粗的名字——平顺风。 他也姓平。 褚又时转身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在平顺风看出来之前，他很快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霓虹门关上的第一时间，他拿出了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皮肉。 菲克是假名，这家伙总在容易忽略的地方塞个地雷，不知道哪天就引爆了。白塔更换辐射区负责人是个地雷，没炸到明序，反而波及到了褚又时，他必须得提前防一手，才能让这个疯子冷静一些。 明序听到开关门的动静，刻意等了几秒才从阴影中走出来，然而视线刚触及褚又时的侧脸，就感觉到某段入侵代码被激活了。 那毕竟是小作坊做出来的东西，只考虑如何无底线地满足客户无底线的要求，所以作为承受方的仿生人只能被动接受一切，无法阻止代码生效。 明序看到大名鼎鼎的无眼鸟赏金工会的时候就知道要坏菜，独自在外面的时候竭尽全力做了点小手脚，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数据库被陌生代码入侵是很可怕的事，明序脸都白了，但绑定流程不需要仿生人做任何动作，只会冰冷无情地同步主人方的进度。 他听到大部分权限申请都一路绿灯，一点点蚕食他的自主意识，理智在疯狂预警反抗，入侵代码却像是被开了后门，畅通无阻地完成了最后的植入。 明序踉跄几步，猛地弯下腰，褚又时箭步冲过去扶住他，同意了地堡助手的最后一项申请。 那个机械维修店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来头，而明序的坑人水平他是清楚的，所以特意留了心眼检查请求开放的权限，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威胁到他们俩的条款，还特意确认了这些权限随时能关，免得被智能仿生人钻到漏洞。 “绑定成功。”地堡助手毫无感情地说，“任意一方有违规行为，本合约立即终止，并将违约方的地堡助手芯片/储存器内的全部信息发送给白塔管家。” 褚又时扶着明序站直，刚松一口气，越听越不对。 这绑定成功的祝贺词怎么听都不够主仆——他当然不是想复辟封建贵族制，但这段代码明明是用来单方面约束仿生人的，怎么突然演变成双方都要遵守的合约了？ 而且违约代价也太有针对性了！ 他差点以为这黑科技万无一失，没想到又出了意外，脑内顿时闪过无数种可能：“你不会签了假名吧？” 明序在原地活动了一下仿佛易主的身体，僵硬地牵起嘴角：“入侵数据库得来的，当然是刻在我储存器上的原始名称，您在质疑什么，主、人？” 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语气，暗算得手的愉悦从平平无奇的伪装中流露出来，明晃晃地表示这就是他干的。 “这什么鬼合约？”褚又时疯狂拷问地堡助手，“是我打进去的那个吗！” “依照合约的补充条款，您需要为仿生人提供从运转到维护维修的全部费用，在此基础上，仿生人需要帮助您完成工作，合约有效，无遗漏。” 褚又时眼前黑成了绝望两个字，当场就想把芯片抠出来扔了。 养一个仿生人需要多少钱？ 别的不说，明序要嗑原能石，虽然这种矿石已经成为了主要能源，但不像电池，随便找家便利店都能买到，这玩意可是要走私的。 几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加进去的补充条款就这么把双方位置颠倒，这下褚又时不仅要还地堡150劳时，未来支出还翻了几倍，恐怕不用等三个月，光是养明序就能让他得到足够的历练。 “这违约条款对你有什么好处？”褚又时想不通明序这通操作，“咱俩都快成同伙了，暴露一个不等于把老巢都掀了” 明序轻笑，忽然贴到褚又时面前踮起脚，瞳孔颜色瞬间切换成澄澈的碧绿，在呼吸暧昧交缠的距离下好像变回了美丽而危险的原貌。 褚又时脑袋“嗡”一声开始急速升温，所有声音都变得不够清晰，模糊地连成意味不明的喘息： “你违约就是最大的好处呀。” 明序说完这句话就退远了，把褚又时片刻的失神收入眼底，很贴心地没有戳穿，只是心情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褚又时吸进一口无色无味的空气，才惊觉他们已经分开了，连忙压下心率，貌似很冷静地开始思考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事已至此，跟仿生人控诉仿生人是没有用的，他得想办法找回一点主动权。 褚又时现在的思考量宛如雪崩，只要声势够浩大，总能碾上一个人。 片刻后，他说：“我给你送了几十吨矿石，这就算支付了初期生活费。” 提起原能石，明序莫名收敛了情绪，皮笑肉不笑地打断：“我还想问你呢，你的以次充好异能光放大石头，能量为什么不跟着涨？” 褚又时好像早就料到这么回事，理直气壮地说：“因为那异能没见过带辐射的原能石啊。” 明序：“……” 胡言乱语什么。 褚又时还真不意外，因为无形书也只能画出没有辐射的矿石，放大咒这么低级的术法不是很灵活，没法完全复刻也属正常。 “能量只是没有跟着一起变多，但没少啊。”褚又时振振有词道，“既然我履行了职责，你是不是也得按我的命令行事？” 明序眯起眼，等着他的下文。 褚又时哼笑，抬头环顾四周：“找个可以安静说话的地方吧，我们好好聊聊你的赚钱计划。” 按照合约，明序必须帮他工作，褚又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身价五万的悬赏目标公然出现在赏金工会门口实在太危险，他们得尽快离开。 明序磨了磨牙，这句命令的前半句话更不好实施，他短暂思考了一会，忽然冲褚又时微笑：“看来我们的目标可以一起完成。” “我要找黑市的一个人，他或许能解决你的需求。” 褚又时谨慎地觉得这可能又是个坑，问：“什么人？” 没想到明序低头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了算计，直白地坦诚：“我只有他的签名。” 他摊开右手，褚又时才发现上面有道很明显的刀痕，两端有撕扯的痕迹。 接着，明序自己撕开了自己的仿真人皮，露出底下的金属机身。 上面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褚又时歪着头努力辨认了一下，用很不确定的语气读出来：“明……三余？” 褚又时（疑惑脸）：为什么这么多相同的姓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我找明三余 第28章 机器人的爸爸 签名是刻在明序手上的，笔迹深浅均匀，明显是机器镌刻的结果，应该在生产的时候就刻印上去了。 明三余，姓氏和明序相同，褚又时不太了解这条世界线的百家姓，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密切相关，于是思考了一秒，试探着问：“这是设计师落款还是金主的专属标记？” 明序把仿真人皮按回去，这么反人类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极其自然，和摇头一样毫无违和感：“我不清楚。‘找到右手签名的主人’是写在我的程序里的，除此以外什么线索指引都没有。” 真的只有一个签名。 褚又时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疑问。听明序的描述，“找到明三余”是个优先级很高的命令，很可能是他逃离白塔的直接原因，这就意味着他的反人类意识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那个设定程序的神秘人。 这个神秘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找明三余？为什么不自己出面，而是让一个仿生人替他去卖命？ 联系一下明序的行动路线，其实不难推出神秘人是白塔居民，这点以明序的智商和高度自主的意识和行为不难想到，他却只字未提，只有两种可能：神秘人的设置让明序无法思考这些，或者明序刻意隐瞒。 不管哪一种，揪着真相刨根问底都没用，所以褚又时假装没想那么多，问：“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找？” 这次明序回答得很肯定：“我还在白塔的时候尝试查过这个名字，没有结果。但到了地堡，只是提到姓‘明’就有不少线索。他应该是做原能机械开发的，水平不赖，算是野生机械学家。干这一行免不了和原能石走私贩打交道，所以，无眼鸟应该有最新的地址。” 明序探究的目光落在褚又时身上：“你入职成功了吗？” 褚又时没急着回答，一脸“原来如此”的了然表情。 怪不得悬赏满天飞了还在黑市瞎逛，怪不得被拉到无眼鸟门口还不跑，原来在这埋伏了一手，准备利用他呢。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褚又时虚伪地装出遗憾的样子，“我没有应聘无眼鸟的赏金猎手。” 明序挑了挑眉，习惯性冷嘲热讽起来：“都沦落到来黑市找临时工作了，居然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褚又时免疫了他的语言攻击，很无所谓地摊开手：“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吧。” 高报酬意味着更累，他可不想余额膨胀，休息时间却被压缩，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恢复实力，应对三个月后的大天灾。 什么临时工，什么正式工，到了世界末日众生平等，他没有那么高的志向和**。 明序意味不明地盯着褚又时看，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劝动他重新去应聘，只能采用备选方案。 这么想着，仿生人的目光顺着半神俊朗的五官一寸寸滑下去，有如实质地轻抚过起伏的线条，看得褚又时毛骨悚然：“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请您休息一下。” 明序抬手抚上他的肩，稍微用了点力，带着他转到边上。 接着，明序整个人陡然长高了许多，外貌细节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粗糙黑黄的脸快速变得光滑白皙。 虽然在辐射区的时候，褚又时就见识过一次仿生人改变形象，但这回很显然不太一样，明序堂而皇之地变成了他的样子。 他立刻领悟到明序这么做的用意——假借他的名义去无眼鸟套情报。 变形过程最多十几秒，两个“褚又时”或呆滞或平静地面面相觑，本尊刚想说点什么表明一下底线，明序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抢先打断：“我知道，不会替你去应聘的。” 褚又时张开的嘴因为惯性而收不回去，话却被结结实实堵了回去。 非内部员工想从赏金工会得到点什么肯定不是免费的，而明序只是个仿生人，没有劳时，他打算用什么去交换？ 他有什么可以交换？ 褚又时一脸怀疑地目送他走进霓虹灯牌门，大概五分钟后，又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他径直走到褚又时面前才变回伪装形象，摊开手，做出一副要东西的样子。 褚又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没白嫖到？我可没有多余劳时给你。” “要到了，”明序说，但莫名迟疑了一瞬，然后很快用其他话题掩饰过去，“你不是有一个导航蛙吗，给我。” 褚又时这才想起来那个黑市专用导航。那其实只是导航的一部分，因为黑市店铺经常换位置，所以店内都配备了“母蛙”，而普通顾客拿着“蝌蚪”，通过独一无二的密钥和“母蛙”配对，就能找到精确位置。 看样子明序已经得到了明三余的店铺密钥，褚又时好奇心立刻膨胀了：“你怎么做到的？” 明序边输入密钥边古怪地哼了一声，特意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褚又时：“用你给我的原能石呀。” 褚又时：“……” 他不会被无眼鸟列为原能石供应商吧。 “本次目的地位于B6层。” 地堡助手平地惊雷炸回褚又时飞散的思绪，温和地指引：“请就近乘坐电梯。” * 灯光终日不灭的地堡里，时间容易被忽略，而在推崇重金属摇滚乐的黑市，想听到地堡助手的天黑报时也很难。 褚又时和明序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家装修很简单的机械维修店前停下。 门是开着的，视线所及只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智能机器人在迎客，一只苍蝇飞进感应区域都能引发多声部合唱，连绵不绝地欢迎光临。 明序不喜欢这种勉强和自己沾上点亲属关系的低级产品，但走进店铺就等于被包围，他无意识皱着眉环顾四周，凑近其中一个机器人问：“明三余在吗？” 机器人对答如流：“这里没有叫明三余的员工，您想找的是三三、六六还是九九？” 褚又时：“噗。” 这起名手法大概率和明三余是一家的，应该没跑错地方。 明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再看全机械值守的机械维修店，猜测明三余可能不是普通员工，对没脑子的死板机器人无语了一瞬，换了个问法：“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明三余的人类员工或人类老板？” 机器人：“我们不认识明三余，请问你要找的是九九、六六还是三三呢？” 明序：“……我找你爸。” “顾客要找明先生。” 明序和褚又时同时顿住了，正以为误打误撞猜对了关键词的时候，满屋子不知道名号的机器人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活蹦乱跳地四处乱窜，场面顿时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劲爆的背景音乐很合时宜地放了几串鞭炮。 明序：“……” 褚又时憋着笑，站在原位没动，生怕踏出一步就打乱了小机器人们的规划，但脑袋很活跃地转来转去：“他们好像在收拾房间，‘找爸爸’是大扫除的触发口令吗？” “你倒是去问他们爸爸啊，”明序冷声说道，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会没有明三余，难道……” 没等他难道出个所以然，机器人已经吵吵闹闹地把不太规整的东西摆整齐，然后秩序井然地分列成两队，戳到一扇小门边迎宾。 褚又时旁边恰好整出来一把椅子，他顺势坐下，沿着迎客松队伍看向小房间。 面前突然晃过一个人——明序直接敲响了房门。 刚才回答明序的机器人冷不丁出声：“这样敲门里面听不到哦。” 褚又时很自然地跟他聊上了：“那要怎么敲？” 机器人转头：“我已经帮你们敲过啦。” 说时迟那时快，褚又时突然听到里间的声音小了点，这才发现那轰隆个不停的噪音居然不是黑市的特色曲目。紧接着小门突然被拉开，一个穿着防护服看不清脸的人出现，突出的面罩差点撞上明序的鼻梁。 他说：“买东西找机器人，有价目表。” 说完他就要钻回小屋，明序冷静地拦住即将关上的门：“我找人。” “人不卖，”他一秒都不耽搁地回答，“这种买卖你得找医疗区啊。” 刚才机器人连续两次否定了明三余在这里工作，明序本来就怀疑无眼鸟情报的真实性，不敢直接透露目的。但这位明先生不走寻常路，咬死不肯多说，明序只好一边加重力气堵门，一边豁出去似的说道：“你是明三余吗？” 明先生动作陡然一滞，瞥向明序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置信，但很快被冷酷的低气压掩盖：“明三余？” 他的表情就好像早就与亲人好友闹掰、时隔多日再次听到那个禁忌名字心中只剩无名火，褚又时几乎要以为他会摔门丢下一句“我不认识那个混蛋”，没想到事情发展远比他想象的诡异，他松开了门把手，上下打量明序：“……你不是人吧。” 褚又时：“……” 不愧是搞机械的，眼光果然很独到！ 明序不置可否：“和你没关系。” “你怎么知道没关系？”他反手关上门，揭开了面罩，声音一下子清晰许多，“你跟那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这问题的语法很奇怪，而明先生也没给明序留回答的空间，提高音量大声说： “这就是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的区别，眼睛没瞎且智商正常的活人都能看出来那是‘涂’字！” 很久以后的某天，当明涂知道明序和褚又时都不属于人类范畴 明涂：我早就说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机器人的爸爸 第29章 体检 机器人在明先生的机械维修店门口挂出了“老板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关上正门隔绝大街上聒噪的音乐。 一家全智能化的机械维修店因为人类老板不在就关了门，这情形很诡异。但再诡异也不如屋内的尴尬氛围，明先生眉头紧锁，眼神中似乎一半疑虑一半悲伤，压缩到极点迸发出仿生人难以解读的复杂情感。 空气好像随着劲爆的鼓点远去了，褚又时从认错名字的惊诧中回过味来，腰杆忽然又能挺直了——谁让明涂把字写那么难看。 潦草签名是“明涂”而不是“明三余”的真相成功震慑住了扒着门不放的明序，可明涂不退反进，看上去比他们俩还激动，一口气不停地接连抛出逼问：“谁让你来找我的？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白塔有没有发现你的踪迹？” 明序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和明三余……啊不，明涂的相认与他想象的有很大出入，这一连串的问题也完全在意料之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从无眼鸟那里得到了你的导航蛙密钥，他们应该早就联系过你。”明序拣能回答的先回答了，“白塔一直在追查我的下落，想要夺走我的储存器。” “至于是谁让我来找你的，恐怕现在的我无法回答。为了躲开白塔的追踪，我更换过一次储存器，遗留的信息不多，找到你是最有用的一个。” 明涂嘴角微微抽动，他忙正事呢，哪有空看无眼鸟的信息。 无人在意的机器人旁边，褚又时听到他突然自爆秘密，又一次被震惊到，张着嘴发不出声。 更换储存器这么重要的事，明序怎么早不说！ 要知道白塔派正式工抓明序就是冲着储存器来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想到换储存器。可这根本不是躲开追踪，而是拿自己当靶子吸引火力啊！ 不管让白塔付出这么多人力代价的东西在哪个储存器里，白塔继续追明序的表现就说明他们根本没想到有另一个储存器的存在，否则一定会将目标定为抓回明序，防止他再搞幺蛾子。 而以明序现在的表现来看……他身上的储存器大概率是空的，什么重要资料都没带。 也就是说，这一路穷追猛打，褚又时还帮忙挡过，实际上是不知不觉被当了幌子！ 他的头脑风暴不停，另一边明涂也半信任半怀疑地问：“既然是换储存器之前的你留下的提示，那怎么会认错我的名字？” 明序没说话，直接扒开右手掌心，露出仿真人皮下的签名。 明涂垂眼凝视，目光晦暗不明，紧绷的身体悄然放松下来。 他好歹也是内行人，看得出来这行签名是在生产时就刻上的。一般来说有权在此时给仿生人增添标记的，都是定制款的大老板，百分百白塔人，他还认识这种人？ 他盯着看了半晌，没人说话。极度安静的环境里，褚又时脑内小剧场又歪了，脑补了一出离奇的白塔冒险记，还没放映到大结局，就看明涂突然侧过身，头朝里歪了歪，对明序说：“你先进来，我给你做个体检。” 仿生人没有体检的概念，一般都说检修，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干的，会暴露很多私密信息，否则明序也不会只买一身仿真人皮而放着损坏的机身不修。 “信任明三余”对明序来说是个相当高级的指令，所以他面对明涂的心眼子总是少一点，只是象征性顿了顿，就直接走进去。 他一离开，小门外的视野就宽阔起来，明涂不经意间看到迎宾机器人旁边坐了个生面孔，而且面朝着他们的方向。 貌似在这待了不短的时间。 刚才的聊天内容不能随便外传，明涂反应神速，转头拉住明序，指着褚又时问：“他是谁？跟你一块来的？” 那语气简直下一秒就要赶人了，褚又时虽说是意外吃瓜，但毕竟闷不吭声听到现在，有义务让当事人安心，于是连忙主动交代：“别误会，我是他的……” 但说到一半他忽然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和明序的关系。 他们俩才认识几天就结下了一串梁子，朋友肯定算不上，说仇人又太过分。似乎没那么亲近，却又不小心知道了很多，也算互相捏着把柄，很是复杂。 其实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呼之欲出，褚又时却没敢说。这短暂的犹豫给明序创造了机会，他偏头随意地看了一眼，自然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在地堡捡的主人，是个异能者。” 褚又时空白了半秒：“……对。” 明涂微妙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打转，内心不知道在挣扎什么，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你也一起做个体检。” 褚又时：“哈？” 那是同一种体检吗？他有行医资格证吗？ 明涂懒得多费口舌，打了个响指，他的机器人员工应声而动，快速围到褚又时身边，架起他就往里屋送。 褚又时觉得不妙，站起来打算换个体面的姿势：“等等……” 可惜他没有机器人的声控权限，双拳难敌四手，他连挣扎都没个水花，就这么被抬进了房间里。 一扇门之隔，仿佛从样板间到了垃圾堆。 这里是明涂的工作间，尚未切割的复合材料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唯一能自由行走的区域被能容一人躺下的工作桌占据，上面还摆着未完成的机器人，五颜六色的凌乱数据线裸露在外，足以把重度洁癖逼疯。 褚又时被放下的位置在机器人正对面，他和骨感强烈的机器人对视一眼，情绪平稳地移开视线，看着明序躺进一个半开的蛋壳里。 “虽然现在问有点晚，”褚又时礼貌地插嘴，“但我还是想知道，这个体检是查什么的？” “辐射值。” 明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手按开蛋壳仪器，指示灯亮了一溜，哔嘟哔嘟地小声响。 他说：“扫描完能看到你身体各处的辐射值，以及因为辐射发生了多少改变。如果畸变体现在□□上，体检结果能看出个百分之七八十。” 所以是个不太完善的异能检测装置，褚又时会意地点点头，然后看了眼明序：“可他是仿生人，也会畸变出异能吗？” “不会，但可以看出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明涂被他层出不穷的低级问题弄烦了，“啧”了一下：“我偷学一下白塔的技术不行啊。” 不耐烦地敷衍完褚又时，他又嘀嘀咕咕地自说自话：“不过你这款我还真没见过，看着也不耐打啊，居然能从那么多正式工手里跑出来。” 这可是生出了反叛意识的仿生人！不知道是谁家的作品，在反面教材领域也算创造了历史，他得好好学习一下。 褚又时一脸单纯地听他说，心想：这家伙目的不纯。 刚巧，蛋壳扫描完一轮，“哔”地吐出光屏，明涂顺手拉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眼神微变： “这个辐射值……你年头恐怕不小，而且身上的伤势都是攻击性极强的异能造成的，我收集了上千个正式工的异能资料，没有他们的，白塔为了对付你还真是下血本。” 褚又时顺口接话：“我遇到的上一个机械维修店老板也喜欢收集正式工的异能信息，这是黑市传统吗？” 明涂不以为然：“那是我的副店。” 褚又时：“……” 还有闲钱雇人开副店，怎么感觉人民群众中出叛徒了。 明序进蛋壳的时候就直接解除了变形，蛋壳把他翻来覆去地扫描好几遍，他就用碧绿的眼睛盯着光屏，大量数据从强大的计算机眼前经过，很快分析出结果—— “我应该没有你以为的高龄，”他说，“辐射值高是因为我曾经携带过大量原能石。” 明涂疑惑地看向他：“大量？这个辐射值起码有……” “19.5吨。” 明序抢先报出精确数字，顿了顿，补充道：“实际辐射和吨数不符，这得问他。” 褚又时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明涂却跟拨浪鼓似的转了回来，双手在胸前交叉，等着他的解释。 褚又时被噎住了，情急之下猛地回忆起当时跟明序随口乱扯的谎：“我……这是我的异能效果。” 明涂了然地冷哼一声——一个字都没信。他挥手关掉光屏，示意明序可以下来了，然后对褚又时做了个“请”的动作：“那么，轮到你体检了。” 这么快？ 光屏上的结果肯定不止辐射值，褚又时分明看到它还检测了零部件的生产公司，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总能看出来名称不一样。涉及到制造商，明涂怎么不问！ 褚又时不敢上蛋壳测异能，半神的身体或许和人类有区别，但谁也说不准原理是什么，万一仪器测出什么神奇结果，他连狡辩的空间都没有。 情急之下，褚又时再次被逼出了新点子：“等等！” “我的异能比较特殊，”褚又时说，“得吃饱了才能使用，现在不行。” 明涂很有兴趣的样子：“还有这么奇葩的异能。” 明序想起某人打完一架还要抽空去食堂蹭饭，忽然能说通了，于是侧头向明涂点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也就是说我还得先请你吃顿饭？”明涂凉飕飕地说，“那还是算了，你出去吧。” 第30章 白塔生物科技 明涂想也没想就下了逐客令，褚又时微抬下巴点了点明序，理所当然地说：“那我就把他也带走了。” 或许是之前褚又时的存在感太低，明序又表现得不甚在意，所以明涂没把这话放心上。然而余光忽然瞥到某位被点名的仿生人神情不大对，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把明序按回操作桌躺好，一边觑着两人的反应，一边说：“口头主人不算绑定关系啊，仿生人爱去哪去哪。” 话音落，褚又时身上那种“绝不会出意外”的淡定愈演愈烈，反倒是明序凝重地解释：“说来话长。他不知道在哪拿到一个能入侵数据库的主仆意识代码，我中招了。” 虽然明序在那段入侵程序中做了些手脚，让约束关系不再是单向的，但原本就存在的条款无法改变，他还是得服从主人方的指令。 “这不是能长话短说吗，”明涂先是不过脑子地评价了一句，然后露出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恍然神色，转向褚又时，“你不会是在那家副店里买了主仆意识代码吧？” 褚又时坦坦荡荡地点头：“没错。” 他不意外明涂能这么快猜到原因，副店售卖的产品多半来自总店，明涂身为老板熟悉一些也正常。 想到这里，褚又时顺口就替明序问出了最巧合可能性：“那是你搞出来的吗？” 明涂尴尬地抿着嘴，没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明序歪着头不咸不淡地说道：“挺厉害的。” 明涂头回听到这么地狱的夸奖，还是受害人当面说的，只好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那程序是他写的，有什么效果他再清楚不过，主人方的命令高于一切，仿生人想单方面解除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偏偏他只需要明序，这个不知来历的年轻异能者很显然什么都不知道，让他知道太多只会惹出更多麻烦。 权衡半天，明涂终于妥协似的：“我还是请你吃饭吧。” 褚又时略有些意外地叹道：“就因为我要带走明序？” 这又是体检又是修复，还要请他吃饭，而且从头到尾只字不提付费的事，简直可以免竞选直接获得本年度黑市慈善家的荣誉。 实际上明涂肉疼得心肝都在颤，边做深呼吸边磨着后槽牙说：“放心，我不跟你抢仿生人。” “那就谢谢你的好意，”有免费的午餐当然要吃，褚又时欣然同意，接着又十分刻意地问，“不会要趁机把代码给清除了吧？” 明涂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这话说的，我一清除，你的地堡助手不是会立刻提醒吗。” 褚又时没说现在的代码其实对他更不利，他巴不得立刻清除，所以没戳穿明涂苍白的承诺，很信任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明序隐晦地瞟了他一眼，深思熟虑地选择暂时不说。 三方各怀鬼胎地达成了一致，分成两拨各自干各自的事去。 整个机械维修店的隔音措施做的很好，门窗一关就听不到外面能震破耳膜的摇滚乐，工作间的私密性更强，褚又时走后就只剩下明涂的呼吸声。 明序效率极高地打破沉默：“你认识我吗？” 他看到明涂摇头，对此毫不意外：“你认识让我来找你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明涂迟疑了一会，明序立马没有人情味地追问：“他曾经叫你‘明三余’吗？” 明涂：“……够了。” 那就是了。明序心想。 直到得知那个签名的真正读法，明序才恍然发现不对劲：如果手写笔迹难以确认唯一可能，非人类机械会给出多个答案，这才是正常的，而不是像褚又时一样，第一眼看到什么就潜移默化地认为是什么。 这样的低级错误在他身上出现很不合理，显然有人在他的程序里加入了影响因素，而且大概率放在了他的情感模块，所以在拥有极高自主意识的同时，也让他陷入了和人类一样的误区。 这个人只能是他的设计师。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明涂从看到刻在仿生人掌心的签名开始，心情就如同坐跳楼机，没有一刻是四平八稳待在胸腔里的。等他好不容易创造出合适的空间，梳理完思路，刚要开口就被一击击溃，只能无力地说：“激活一下你的情商好吗。” 明序客观分析形势：“没有时间。” 明涂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感觉很糟心，酝酿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的老师想办法定制了你。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你来找我，所以必须找到被你换掉的那个储存器，才能搞清楚。” 明序很快指出不合理之处：“我的自主意识远远超出了白塔法规允许的范围，没有一家仿生人品牌会接下这个定制，我更倾向于是你的老师亲手创造了我。还有，我不认为旧储存器非常重要。” 说了半天，没有一件事达成共识，明涂命苦地搓搓脸，说：“他是搞生物科技的，最多给你搭建脑神经网，顺便往里面塞点私货。以你现在说一句就得让我解释一句的状态，我更加觉得旧储存器很重要。” 明序更不理解了：“他对机械领域一窍不通怎么做你的老师？” 明涂：“……说来话长。” 接着气氛就陷入了沉寂。 他们俩一个是记忆被清空、不清空或许也没用的仿生人，一个是压根不知道来龙去脉的黑市死宅，连互通信息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不可避免地相对无言。 安静了几秒钟，明序决定离开：“说不出来不用勉强，我会回白塔找储存器或者你的老师，应该能有新的收获。” 明涂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你逃出白塔不容易，再想混进去更难……你出去干什么？还没开始修复呢。” “褚又时——就是蹭你饭的那位——他是个很特殊的异能者，我想从他下手，或许能找到回白塔的办法。”明序说。 明涂起身把他拖回来：“修完机身再说吧。他到底什么异能？” 问得好，再次踩中了他们俩的知识盲区，明序引用了某人胡诌的话：“修仙系异能。” 明涂：“……仿生人也会被邪教诈骗吗？” “他没有骗到劳时，反而背了债，就算是邪教人士，这样的业绩也该被开除了。”明序说，“但据我观察，他的异能有相当多变种能力，都很有战斗价值，我怀疑他被白塔辞退的理由是不动脑。” 异能千奇百怪，和战斗搭边的属于人类级稀罕物，哪怕治不好的天生智障，也得想办法植入个控制芯片，哪会这么轻易放人出来。 明涂没有贸然发表意见，默默掀开仿真人皮。 伤痕累累的机身暴露在空气中，野生机械学家飞快地将损坏部分卸下来换上新的，一边听“患者”平铺直叙地唠叨： “他可以控制金属，移动、变形等都很熟练。还有针对精神方面的变种能力——主仆代码不用删除，我还有用——我找不到那些能力之间的共同点，白塔似乎也没有记录。” 换过储存器以后，他一路逃一路找机会复制正式工和临时工的助手系统里的数据，杂七杂八的多于有用的，所以在评价褚又时的时候他一直很谨慎。 听他的描述，褚又时活脱脱是个多功能实战保姆，会安然无恙地被白塔放出来堪称邪门，但这暂且被另一个更重要的事挤到一边：“你改过代码？” “是的，否则我也无法见到你。”明序直白地说。 地堡助手连接了仿生人的储存器和数据库，很快分析出修改后的代码意义，明涂看完简直要怜悯褚又时，养一个仿生人的支出恐怕比底层不受重视的正式工生活费还高，更何况明序构造很特殊，能耗只高不低。 他一边修一边看复杂庞大的数据流，很快发现一堆匪夷所思的问题：“这里怎么有个空腔？” “为什么这么频繁地用仿真人皮的变形功能？一天充一次能量都不够吧。” “还有这里，谁掐你太阳穴了？” 明序好像在听别人的诊断记录，事不关己所以平淡无波，淡定地一个个解释：“那是存放原能石的地方。” “几天前我吞了十九吨原能石，能量够用，库存清空是因为我拿去买仿真人皮和你的导航密钥了。” 至于那两个坑—— “褚又时曾试图让我强制休眠，但你那位老师在休眠模式上做了些许改动，他似乎希望我永远运行。” 明涂懒得纠正他根深蒂固的想法，但动作因为仿生人奇怪的构造而慢下来。 里面折腾了很久，褚又时快速解决了饱腹感极强的加工食品，招呼机器人三三给他找了间客房睡觉。快一小时后，明序才从工作间里出来。 一墙之隔，褚又时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 “你确定要和他一起去辐射区吗？”这是明涂在问，“那个区古怪得很，辐射源是非生物，但正式工先遣队去调查的时候，发现它有活性。” 这章写得很艰难，本来想写到下一个辐射区，但是插入明涂的支线后就收不住字数了，考虑到完整性还是把辐射区放到下一章，写得很烂真的不好意思，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读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白塔生物科技 第31章 逃跑的车厢（一） 褚又时厚着脸皮在明涂店里赖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因为什么事都没干光蹭吃蹭喝，收获了一箩筐白眼，快到专线截止时间才出门。 离开前，明序拿着一根注射器扎进手背，褚又时极其自然地看了眼就移开视线，随口问：“明涂给的外挂？” 其实不需要明序肯定，褚又时昨天“不小心”听到他们俩讨论怎么瞒天过海混过白塔的搜捕，最后的结果是明涂大包大揽接下了这个任务，显然这根注射器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明序自顾自开始变化外形，受主仆意识限制，他没让褚又时的话落地：“确保我不会中途抛下你逃跑而已，凭你过往的表现，确实可以算外挂。”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褚又时被他一提醒，含混不清地阴笑了一下：“那敢情好，自己的生活费自己赚。” 明序嘴角扬起完美无瑕的弧度，可惜变化后的基础条件不大好，敷衍而不失礼貌的笑显得很狰狞：“劳您关心我。” 明涂听到两人一来一回斗得火热，插嘴催促道：“都抓紧时间滚蛋！” 门口俩人短暂消停了，明涂正要回工作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上了天堂，大发善心地转过身叫住褚又时： “我看了你在无眼鸟接的临时工作，眼光不错，那是条运送原能石的专线，辐射源形成的时候车厢是满载。正式工只管解决辐射源，不管打扫卫生，现在说不定还有些残渣。” 这一长串的因果关系实在很隐晦，褚又时没听懂言外之意，只能回报一个迷茫的眼神。 不过这份迷茫有表演的成分在，其实褚又时在昨晚明涂劝阻明序的时候就知道了，因此更加纳闷——明涂没事关心他干嘛？ 给明序透露内幕还算有迹可循，辐射区嘛，能不去就不去。明涂好说歹说劝了许久，哪知道明序越听越坚定，搞得褚又时疑神疑鬼，觉得此行不是有血光之灾就是有桃花劫，脑补了不知道多少小剧场。 不过也算有收获，他知道了不少抽奖凭证上没写的隐情。 两个安全区之间只有一条路线，但在地堡和白塔不同层设置了多根轨道。褚又时选中的这个辐射区，原本是直达矿物及辐射研究层的原能石运输专线，某天莫名其妙地在定位图上消失，白塔找到的时候，发现运载的原能石已经大批量损坏，形成了辐射区。 轨道车都是全自动行驶，运的还是矿石，辐射源自然是非生物。相比之下，非生物要比生物辐射源更难处理，白塔因此牺牲了不少正式工，却碍于改建新轨道成本太高，只好收拾干净了继续用。 褚又时思考了一会，恍然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我顺点原能石给明序充能？” 明序：“……” 明涂：“……真是没有赚钱的头脑。” 提到赚钱，褚又时的脑回路终于搭到正确方向：“你的意思是……走私？” 明涂发出一声无药可救的叹息：“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难听，白塔没来得及回收的那就是自然资源，各凭本事采集而已，怎么能叫走私。” 褚又时被他言之凿凿的歪逻辑带偏了，一时间没想到哪里有问题。还愣着神呢，明序就把他拽走，借着一触即松的近身机会耳语道：“别想了，你攒下的原能石不都被我吃了。” 褚又时：“……您套了几层人皮？” 脸皮厚度可以自由调整的仿生人丝毫不觉得羞耻，赶业绩似的催着褚又时上了专线，和面如死灰的临时工一起前往工作区域。 轨道车半途突破地平线冲进无边无际的荒原，褚又时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事，压低声音问明序：“形成辐射区的专线是从哪开到哪的？” 明序不假思索道：“零号白塔到东方白塔。” 闻言，褚又时皱了皱眉，觉得这巧合有些古怪，“我刚来……刚离开白塔的时候去东方地堡换过助手系统的芯片，这条线会经过一个没清理完的前文明废墟。” 明序的数据库很少有关于安全区以外的信息，难得在褚又时面前无知了一把，顺着话头问道：“所以呢？” 所以也太巧合了吧。褚又时心想。 没记错的话，明涂编撰“不能去辐射区的理由”的时候，一笔带过地提到过专线车厢消失的时间，是在大约一个多月以前。 而褚又时渡劫失败掉进548世界线，差不多也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他落在那片怎么都走不出去的迷宫废墟中，最多相差几天，一条建在空中的轨道专线经过这片冥顽不灵的辐射区上空，发生了事故。 他不敢打包票说这两件事一定有密切关联，毕竟说不准中间隔了多久，纯属巧合也不是没可能。除非…… 褚又时偷偷打开了地堡助手的定位功能，让它根据零号安全区和东方安全区往返线的站点报位置。 明序敏锐地发现他心事重重，倒没有太意外，一猜就知道是那古怪的异能又发挥了什么奇特的作用。就是不清楚他知道了什么，才会不自觉流露出微妙的凝重。 褚又时没把仿生人直挺挺的目光想太深——就算被看出什么，明序也想不到仙界这么超脱三观的事。 强自忽略的隐秘担忧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地堡助手不断更新的播报中，直到一个熟悉地名的出现才彻底冒出头。 “您已到达绵湖站，”地堡助手的声音依旧充满了人文主义的关怀，但在说一些生死大事的时候，显得很不近人情，“附近有未清理辐射区，注意安全哦。” 而轨道车好死不死恰好在此时脱离了轨道，改成陆行模式，载着满车厢七上八下的心赶往目的地。 绵湖站！ 当初司命君带褚又时坐轨道线，离那片前文明废墟最近的站点就是绵湖站！ 事情好像朝着褚又时猜测的方向发展了，他看了眼窗外：“我记得矿物及辐射研究层不算低，怎么跑地面去了？” 明序微微蹙眉。从明涂那离开后他立刻换了一个形象，浓眉大眼还国字脸，完全放松的时候也很有教导主任的气质，眉峰稍微紧凑一些就像是要训人，充满讽刺意味地说：“白塔的大人物哪愿意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门口，坏掉的车厢当然是丢到地面上。” 褚又时无言以对片刻，加入了唾弃白塔的阵营：“……准头真好，离前文明遗址很近。” 明序眼神变得意味不明：“不会再生的辐射源，砸多少吨原能石都不会再生。有再生倾向的辐射源，就算是白塔实验室也免不了遭殃。人类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五大安全区内，当然不希望更多区域变成令人恐慌的辐射区。” 褚又时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明序的意思是，已经成为无法踏足之地的遗址只有做垃圾场才能发挥一点价值，将真正的危险区域隐藏，而把本就有害的地方推出来当挡箭牌。 褚又时说不清这是一切为人类利益还是粉饰太平，但按照这个思路解释下去，巧合似乎变得合理了。 轨道车落地开了一会就慢下来，这时候临时工们已经能看到窗外的土地上有深深浅浅的坑，显然曾经发生过规模不小的战斗。 损坏停运的车厢横七竖八躺了一溜，用透明隔离罩圈起来，身穿黄色防护服的负责人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等新来的临时工下车，挥挥手示意跟他走。 褚又时混在临时工队伍里小声问明序：“你怎么混进去？” 仿生人没有地堡助手，一登记就露馅了，万一还没掏出明涂给的“外挂”就被负责人抓起来挖储存器，那就完蛋了。 明序投来一个“没见识”的眼神：“明涂帮我找了一个还没来得及上报死亡信息的地堡助手芯片。” 褚又时愣了愣：“还可以这样？” 明序想也不想就揭穿他的衍生想法：“芯片链接神经的方式独一无二，我是仿生人才能做到完美对接，你就别想了。” 褚又时：“……哦。” 他只是想到，黑市不大可能放过“捡遗产”这么好的商机，怎么被明序一说，好像他已经跃跃欲试了呢？ 队伍前进的速度不算慢，很快轮到褚又时，拿到房间号后他就转身等明序，不错眼地注视他拿出一张抽奖凭证。 一条龙服务就是到位。 那张抽奖凭证不知道是怎么在一天之内搞到手的，货真价实，明序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关。 就在此时，负责人拖着声音叫住已经走远的临时工：“没让你们走。我不管你们在别的辐射区是什么规矩，到了这里，没有先住一晚再开工的道理，早开始早结算，还有力气动的，现在可以去工作了。” 褚又时象征性驻足听完，随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逆流而走，负责人斜着眼睛也看到他这个不服管的，顿时冷下脸：“站住。” 没指名道姓就是在叫别人。褚又时速度丝毫不减，眼看就超出了能用正常音量交流的距离，负责人声音高了八度：“那个傻大个！” 今天修文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读者视角可能存在的bug，白塔其实可以通过人脸检索，快速找到明序以及他的变形马甲，为什么文里的正式工要用地毯式搜索这么原始的抓人手法呢？ 这点是个伏笔，但我写的不太好，其实明序的心理活动也是很疑惑的状态：白塔似乎很难通过科技手段锁定他。这要到第三个副本才会慢慢引出答案，不是逻辑bug，纯粹是我没写出伏笔该有的效果[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逃跑的车厢（一） 第32章 逃跑的车厢（二） 脚步声在负责人高声斥责之下消失了，褚又时没法再装事不关己，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地转过身，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身心如一地表示：“赶路累了，没力气动，明天我肯定按时到岗。” 负责人的表情扭曲了一点，硬邦邦地说：“别人都打算留下，你一个人走合适吗？” 褚又时不用环顾四周就知道没人是自愿的，忽然被荒谬笑了。 倒不是因为没人出声支持，而是想到他成仙前都没体验过被上级逼迫加班，感受相当新鲜。 嘴角即将扬起的前一秒，他突然想起周围还有人在，此时的气氛也不适合当众傻笑，赶忙按捺住要露不露的白牙，看上去好像抽搐了一下嘴角。 然而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被捕捉到了，在负责人眼里被解读成**裸的挑衅，毫无悬念地刺激到他。 褚又时收拾好过于活跃的心思，恰好赶在负责人的脸色朝阴霾转变的不妙时刻问：“那提前开工，能提前走吗？” 负责人说话时后槽牙像在打架：“完成了分派给你们的任务，当然能提前结算。” “也就是说，业绩就那些，早完成晚完成都是一样的。”褚又时了然地轻哼一声，毫无志气地背过身挥挥手，“那我就放心了，结算的时候一定完成任务。明天见。” 他好像没把负责人话里的警告意思放在心上，反倒是周围的临时工为他捏了一把汗，投来混杂了佩服和欲言又止的目光。 当众和负责人呛声还是太需要勇气了，几乎没人愿意豁出去，只好沉默。 褚又时再一次没有留恋地扭头，防护面罩下，负责人眉心紧紧拧在一起，瞪着他离开的背影。 虽说原则上临时工只需要遵循地堡规定的工作时间，但负责人掌握着影响最终评分的权力，以往的临时工就算想多贪一点休息时间也是战战兢兢的，悄悄溜走就行，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哈！”被身份地位更低的人无视至此，负责人盛怒之下反而骂不出了，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五花八门的针对手段，提高了音量说，“你们想先休息当然没问题，但愿意今天开工的，可以自由组队，先挑选车厢。” “到了明天，要是轮到人少又脏的车厢，别怨天怨我就行。” 负责人的言下之意是，先到就可以先占打扫起来比较轻松的车厢，这诱惑不小，不过对褚又时来说效果极差。 负责人发表完激励演讲，余光一瞟就看到电梯门合拢，和他呛声的临时工已经跑没影了，很可能连他一句话都没听完，顿时气得手痒—— 他没记住那人的名字！ 早知道这个临时工软硬不吃，就应该先问出名字，再打个最低表现分，掰扯这么久有什么用！ 才反应过来自己错过最佳时机的负责人简直气疯了，恨不得直接拉停电梯把人抓回来。然而被他一番话强激起精神的临时工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提问，别说去抓人，他连一步都挪不动。 而此时，面对加班威武不能屈的褚又时也没多高兴，因为他在电梯里看到了明序。 准确来说，是在电梯口看到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明序。 “啧。”没能成为第一个回宿舍的，褚又时不是很满意，“某些仿生人趁我吸引负责人的仇恨偷偷开溜，是不是得说声谢谢？” 明序的目光又轻又慢地滑到身侧，好像无形之中蹭了褚又时一下，和板正的国字脸非常不搭，但褚又时还是有些出神，然后听到明序说：“你也知道我是仿生人，低调行事是我的最高准则。” 话音刚落，褚又时还没来得及回神，眼睁睁看着明序忽然柔和了神态，以肉眼难以完全捕捉痕迹的速度变化回原本的样子，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矜持地一笑： “不过，满足一下主人是我应该做的。谢谢。” “叮” 电梯刚好到指定楼层，明序才露了几秒正脸，就秒切换成平平无奇的伪装马甲，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泰然自若地走出去。 褚又时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 明序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了有一会，电梯门即将自动合上，褚又时迅雷般出手按住开门建，一边气若游丝地走出去，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习惯不好，真的不好……” 幸亏这次明序不和他一起住，不用担心这么快再见面会感到尴尬。 找到房间，褚又时习惯性地摸到床边坐下，半靠着伸直长腿，蹭开左右滑动的衣柜门。 看到里面的景象，褚又时愣了一秒——衣柜是空的，辐射区没有提前准备防护服。 意外的怔愣没有持续很久，褚又时皱着眉坐直，纷乱的思绪很快被这惊人的发现收拢到一块。 虽然那些车厢真正形成辐射区的位置不在这里，甚至不在地面，但抽奖凭证上明确将这里定为辐射区，且危险程度达到高危，很显然这个第二现场并不安全——而且附近还有个至今没能解决的老牌辐射区。 如果这些都无法成为有效证据，那穿着防护服的负责人应该能让答案尘埃落定。 正式工对辐射有抗性，还要穿防护服，真正上一线的却没有保护措施。难道真的要他们直接暴露在看不见的辐射中？ 那不是送死吗？ 褚又时坐了一会，忽然起身，快步走到窗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很多车厢，然后打开五感仔细分辨来自宿舍楼一楼的声音。 但他似乎来晚了，一小半临时工留在宿舍楼中，而大多数人选择今天就开始工作，排队从负责人那里领走清卫工具，没有扎眼的蓝色防护服。 他和明序上楼的这几分钟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接受了无保护进入辐射区？ 起义到镇压有这么快吗？ 还是有其他能够代替防护服的东西？ 褚又时在窗边站着，试图凭观察分析出答案。 但在车厢外晃荡的人毕竟不多，大家都行色匆匆，褚又时只站了一小会，就干脆利落地扭头进浴室——连人都看不到，能分析个锤子。 反正明天就能知道了。 * 抱着这样的想法，褚又时安稳地睡了一夜。七点不到，地堡助手提前唤醒褚又时，软绵绵地催他去上班。 谢天谢地谢谢明涂，褚又时现在仙力充沛，所以能毫不顾忌浪费地用法术洗净衣服，穿着他那套雷打不坏的白色短T加休闲裤出了门。 然后就在电梯外碰见了明序。 看到熟悉的身影，褚又时的眼里闪过了疑惑。 没记错的话，上次临时工作他和明序住一屋，醒来时永远能看到某个仿生人戳在很近的地方吓唬人，怎么现在也学会卡点上班了？ 他蹭到明序身边，纳闷地问：“你怎么也起这么晚？” 明序眼尾斜挑，不答反问：“你没有收到分派车厢的信息吗？” 褚又时愣了一下：“不是自己挑吗？” 明序收回视线，语气遗憾地轻叹：“那是昨天的福利，他可从来都没说过今天也有这样的待遇。快下去找负责人吧。” 褚又时张着嘴呆了片刻：“那你呢？” 没有前因后果，但明序听懂了，贴心地解释：“昨天负责人没有立刻找你麻烦，大概是因为被其他临时工拖住了，没有立刻查监控确认你的身份。” 意思是只有他没收到咯。 昨晚造孽今天受难，褚又时有心理准备，没感到多难受，心态调整的也很快—— 直到为了找负责人敲了十几个车厢门。 “不去打扫你的车厢，四处乱逛什么？”负责人眼中的得意洋洋几乎要溢出来，嘴上却严厉得很，“第一天工作就迟到，这表现分还能保住吗？” 褚又时皮笑肉不笑地拉开嘴角，一举手中的清卫工具，面不改色地扯：“我刚刚打扫完一节车厢，来看看其他人需不需要帮助，这不是巧了吗，您也在这。” 负责人目光触及吸了不少垃圾的吸尘器，大仇得报的得意突然僵住了，脱口而出：“你打扫了哪节车厢？我给你发任务了吗？” 褚又时稍稍松开手，吸尘器“砰”地撞地，负责人被重响激得一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我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呢，”褚又时真心地笑，“怕麻烦您，所以自己给自己找了点事干。” 其实是他挨个车厢找负责人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位临时工要去倒空吸尘器里的垃圾，被褚又时截了胡，用空吸尘器交换，当成干过活的证据。 负责人被堵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褚又时慢悠悠地补刀：“既然您还记得我，那给赶紧我派活吧。” 人都堵到面前了，设网也不能当着野猪的面，负责人勉强控制住愈发狰狞的表情，捏捏手腕唤出白塔助手，顿了会，说：“……现在也没有只缺一人的小组了，你就去26号车厢吧，那边人虽然少，但不算太脏。” 目的达成，褚又时一秒都没耽搁，转身就走：“再见。” 26号车厢很远，他顺道去垃圾物集中掩埋地倒空吸尘器，数着标识一路找过去，一手拎着分量不轻的打扫工具，一手打开虚掩的车门。 环顾车厢内，褚又时美好的心情略微压抑了一些，但也不意外—— 这节车厢只有他一个人。 可恶的文字游戏。 明序大概要消失一两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逃跑的车厢（二） 第33章 逃跑的车厢（三） 褚又时粗略看了一圈，没看出负责人说的“人虽然少”——这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明明就是第一个开拓者。 但这未必是坏事。褚又时转念想到临出发前明涂的提醒，心想这不约等于让他看到了正式工清理辐射源的第一现场，还是包场版，简直是走私……不，开采自然资源的最佳时机！ 人穷志短的落魄半神短暂地振奋起来，用脚给吸尘器扒拉出一小片能平稳立住的地方，然后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寻矿事业。 但很快褚又时就发现他想太美了。 能看出这趟专线出事前确实是满载的，矿石碎成粉末，混杂着缓冲设备的强化玻璃泄了满地。然而原能石本身就小，仔细查看后褚又时才意识到，居然没一颗幸存矿石都没有。 “真奇怪。”褚又时心想，“就算正式工顺便带走了完好的矿石，这损耗也太高了。” 原能石本身很脆弱，即便轨道专线能最大程度保证运输过程中的稳定，白塔还是装了不少保护性设备，正常情况下损耗应该无限接近零，什么意外能击破重重防护打碎大量原能石？ 褚又时没有思考很久，大致猜到了原因。 原能石和存放设备全部被破坏，但车厢的完整度依然很高，显然伤害来自内部。而作为一趟运输货物的专线，自内而外的攻击显然只能是前来清理辐射区的正式工造成的。 褚又时被发配到26号车厢之前，参观的十几节车厢都不同程度地被清洁过，不仔细注意很难通过混乱的场景还原曾经的战斗场景，但这节珍贵的原生态损坏车厢不同，褚又时没费什么脑细胞就看出来，这节车厢里的所有攻击都来自同一个人。 或者说的更准确一些，是同一个异能。 褚又时没觉得奇怪。危及白塔的辐射区当然不可能只派一个正式工出面清理，但轨道专线太长、车厢太多，正式工在寻找辐射源的时候必定会分散开。 看这满车狼藉，显然不是场小打小闹的战斗，没找到机会向队友求救也情有可原。 那么更奇怪的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每个车厢都有打斗的痕迹？ “辐射源到底是什么？”褚又时怎么也想不通，摸着坑坑洼洼的墙壁发呆，“需要所有正式工在不同车厢同时进攻，互相支援都来不及。而且大部分异能都落空了，什么非生物闪避值点这么高？” 信息虽然少，但匪夷所思到应该足够直接锁定答案，褚又时却怎么也想不到。于是不信邪地拧着眉毛跟想象力死磕，撑着墙的手不自觉用力收紧，硬是在墙上按出了一个不浅的坑。 下一秒，异变陡生。 车厢好像被偷袭了敏感部位，猛地震颤一下，差点原地跳起来。幸亏褚又时一直扶着墙，才没有摔进满地狼藉中。 “等会？！车兄，这是什么意思？！” 褚又时莫名感觉脚没踏着实地，反应极快地扑过去掀开车门，探出头往下一看—— 天杀的！怎么长出轮子了！ 专线车都有陆行轮，在轨道上滑行在地面上滚轮子，褚又时平时坐的时候还觉得很方便，这时候突然就后悔了。 车要跑啊！ 前后都有兄弟姐妹堵路的情况下，褚又时乘坐的26号车厢以灵活到称得上诡异的微操，一点点蹭出“车位”。到了可以一把开出去的程度，就不管它敞开的门，一个加速冲了出去。 “负责人！” 车厢彻底解放前，褚又时还抱着“应该不会出事但离开工作岗位他真得出事”的侥幸心理，一边催地堡助手给负责人发消息，一边扒着门采用最原始的寻人方法：“负责人！！” 然而负责人没出现，地堡助手也跟聋了似的，车厢陡然加速，褚又时再也顾不上别的，大喊：“车跑了！” 然而他这一嗓子就好像第三遍“狼来了”，光听见嘹亮的嗓子，不见有人来。忽然，褚又时灵光乍现，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地堡助手没有反应。 而且他最后喊的那句话中气十足——车厢门还开着，速度也不慢，但没有风灌进来，就好像完全独立于世界之外，行驶在平行的位面中。 褚又时反应过来，当即就要跳车。 他内心隐约明白出大事了，反而敢豁出去，身体力行地试验想法。 他的勇猛尝试很快就有了结果。大半个身子刚探出去，下一秒，就被一股不来源的诡异力量强行撞了回来。 褚又时接连退了好几步，脚下踩到颗粒感十足的尘埃，摩擦出难听的“沙沙”声。 它们都没被吹动，车内的气体流动极其缓慢。 门还开着，车厢里外却已经分割成互相无法侵扰的两部分。 “我靠……” 褚又时试着喊地堡助手，果不其然，还是没得到回应，他的猜想立刻得到了证实：这节车厢变成辐射区了。 他摸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南灵大仙牌，无比庄重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碎碎念道：“大仙，您是本地的，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辐射味啊。” 这不在大仙的业务范围内，牌子毫无动静。 而更应该安静如鸡的车厢跟疯了一样，加速狂奔一段距离后，突然一改平稳的行驶风格，跳楼机似的上上下下不停晃荡，车厢顶部还传来“咣咣”的打砸声。 褚又时像被迫塞进了地震体验屋，整个人小幅度超重、失重、超重……这么不停重复，眉心跟着天花板上均匀的打击节奏一抽一抽地跳，闹腾出了世界末日的感觉。 褚又时边深呼吸边按住眉心揉了揉，抬头确认车顶暂时没有严重变形，然后取出无形书画了个长长的扳手。 他举起来捅了两下天花板，示意楼上安静点。 效果显著，砸天花板的动静顿了顿，看来这位暴力倾向严重的大佬还有理智。于是褚又时又换了个位置捅，一点点接近车门。 爬上车顶的勇士心领神会，顺着指引找到入口位置，两条长腿滑下来，悬吊在门外短暂顿了顿，然后调整好发力角度跃进车厢。 褚又时看清来人是谁后就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半截染绿的及肩发拢到脑后随意扎成揪，随着屈膝缓冲动作轻轻弹动了几下，然后白皙漂亮的脸抬起——是明序。 收到一个白眼做回答，褚又时没功夫生气，左看右看，觉得不对：“怎么又不伪装了？” “能量告罄，我找不到能用的原能石，”明序略微有些烦躁，“仿真人皮变形太费能量了。” 明涂给的情报和实际严重不符，如果继续维持变形，明序估计要当众表演“休克”，情急之下只能取消变形来找褚又时。 结果刚找负责人问到了褚又时的位置，一来就看见车跑了。 想到这里，明序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能教教我怎么百分百促成辐射源再生吗？把这情报卖给白塔说不定能换我自由。” 褚又时无力地辩解：“我什么都没干。” 明序很遗憾地表示：“那得上网找神仙看看了。” 挖苦完，明序扫视车厢里的环境，问：“辐射源就是车厢吧。” 异能攻击留下的痕迹遍布整个车厢，没有重点。再联系一下整条专线无故失踪的传闻和26号车厢的突然启动，答案**不离十，所以明序的语气中几乎没有疑惑。 褚又时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说：“没错。但问题是，为什么只有这一节车厢启动了？是负责人故意安排的，还是我太倒霉了？” 辐射源是车厢只是最基础的推论，运输专线的所有车厢都是辐射源、还是只有26号是，他们不得而知，由此衍生出的谜团也无从解释。 明序摇摇头：“我更倾向于是你做了什么事才激发了辐射源再生，否则以这里的条件，没道理清理完不久就再度出现辐射源。” 上次在原能矿区尚且可以用资源过于丰富来解释，眼前这个可不行。 “等等……”褚又时突然反应过来，“你没有补充到能量，这里也没有再生辐射源的条件，也就是说原能石碎成粉末释放出的能量和辐射都被白塔处理了，对吗？” 明序没说话，看着他。 褚又时好像摸到了关键：“那得带多少原能石粉末才能净化掉辐射源？” 吸取过辐射的原能石粉末肯定不会留在原地，所以他们在现场看到的这些都是安全无害的普通石粉。 哪怕只有一节车厢畸变，需要消耗的原能石也不是小数目，难道每个正式工都背着比他们还重的矿石上车吗？ 明序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辐射源不是以正常方式被清理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黑市才查不到真相。”褚又时很发散地说，“搞不好出任务的正式工全军覆没了，连白塔都不清楚事情经过。” 明序刚以为他正常了一点，想到了盲点，结果下一句就露出不靠谱的原形，净胡言乱语些漏洞百出的，顿时不想搭理他，答非所问道：“所以，我们应该找牺牲的人要答案。” 死人怎么能回答问题？更何况还是消失的死人。 褚又时呼吸一窒，忽然反应过来明序的意思—— 车厢有自己的运行逻辑，失踪是它有意识的行为。而正式工成功进入了辐射区，却没有在里面留下血迹或者其他能证明伤亡的信息。 他们去哪了？ 好吧，估计错误。我以为要写很多过渡，但是写完不满意又给删了，所以明序宝宝提前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逃跑的车厢（三） 第34章 逃跑的车厢（四） 充满矛盾的疑点一一展现在眼前，显然真相和他们所知晓的相差甚远。想逃脱困境却毫无头绪，只有等车厢遵循运行逻辑继续开下去，才有机会找到破局的办法。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褚又时叹气，“横竖已经远走高飞，咱俩也不会开智能车，想那么多也没用。” 就算他现在画一个原能石净化了辐射源，结果也只能是抛车野外，未必比让车厢继续行驶更安全。 褚又时和明序想法一致，既然打算放弃挣扎静待时变，那就不能傻站着，而车厢里没有给人准备的椅子，于是两人默契地同时去拿吸尘器。 两只手刚好一上一下错开，朝不同方向使劲，顿时僵持住了。 他们俩立刻抬起头看向对方，褚又时率先发问：“你的清卫工具呢？” 明序平静中透露着甩锅的意味：“为了追你的车扔半路上了。” 理由还算充分，配合明序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褚又时一度被闪晕了，稍不注意放松了力气，吸尘器就“唰”地不见了。 明序拎着吸尘器给自己收拾能坐的地方，留褚又时在原地头脑风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寸寸石化成雕塑，直到自己的工具重新塞回手里。 “谢谢，”明序笑得很标准，“主人。” 吸尘器握杆上还存有温度，但仿生人的体温比正常人偏低，热量很快就散掉了，同时卷走了褚又时的理智，他像是被刺激到了，后退小半步，浅浅抽气感叹道：“看来这趟得多给你弄点原能石。” 他可能是中邪了，看明序随便笑两下都能被晃失神，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重蹈原能矿区的覆辙。 此行能不能见到完整的原能石还是个未知数，这誓言随时有破裂的风险，相当不靠谱，但褚又时坚定得仿佛再不给明序充能他也要死机一般，就差拉南灵大仙做见证了。 明序仰着头看褚又时一边心不在焉地清扫地面，一边发表豪言壮志，心中浮现出好奇：“你在白塔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仿生人的主仆意识吗？” 褚又时盘腿坐下来，把清扫工具推到一边，闻言本能地打起精神——通常明序用这么好的语气说话，都没好事。 他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在试探身份还是单纯挖苦，认真想了片刻，说：“我没定制过仿生人。” 这话说的很谨慎，严格意义上他并没有说谎，而在明序看来，这句话的想象空间可以很大。 没定制过仿生人，差不多可以延伸成“没了解过主仆意识”，但不了解不等于没听过。后者是不合理的，连地堡临时工都对仿生人见怪不怪，说明这种造价和维护费用都极其高昂的机械造物普及度没有低到鲜为人知的地步，褚又时要是直说他没听说过，问题就大了。 明序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细碎的光不断变换角度，亮得惊人。 在褚又时即将跑神的前一秒，明序才悠悠然启唇： “合法的仿生人品牌都会设计独家主仆意识，其实都是抄来抄去，大体效果差不多。除了让仿生人无条件顺从主人，也会在潜移默化间美化仿生人在主人眼中的形象。” 褚又时：“……” 明序语速偏慢，吐字就显得柔软而缠绵，比内容更加吸引自制力低下的意识。 褚又时一半思想不知道飘到哪去，另一半来不及及时止损，愣愣地听完了。 然后他慢了不知道多少拍才理解明序的意思。 所以主仆意识会让主人越来越喜欢仿生人？！ 据说人界某条世界线里，有个叫苗疆的地方，居民擅长养有各种特异功能的小虫子，传说中的“情蛊”就出自那里，效果和明序形容的差不多，中蛊的人会无限美化下蛊者的样貌，直到无可救药地沦陷下去。 也就是说，这个主仆意识代码，听上去是定制一个什么都愿意玩的专属伴侣，实际上是给自己下了个赛博情蛊！ 怪不得他越看明序心跳越乱！ 褚又时睁大了眼却拧着眉，震惊地合不拢嘴，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一声短促的气声：“啊？” 明序见效果卓然，满意地弯了弯眼角，语气却是历经沧桑的无可奈何：“谁让维护比销售利润更高呢。如果主人很快厌弃仿生人，公司还赚什么钱。” 他说的好像自己经历过内部培训似的，褚又时猛地一激灵，察觉到盲点：“不对不对……换储存器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换完以后，就一直在被白塔追捕，怎么可能有大冤种冒着被连坐的风险包养你？” 明序无辜地眨眨眼：“我可没说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你想哪去了。” 褚又时一噎，回头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只是明序说的太生动，他误以为是亲身经历，当即哑口无言，打死不承认他思路跑歪到其他世界线了，心想：还完债还是请明涂删了那该死的代码吧。 明序突然说：“太好了。” 褚又时几乎要涣散的目光立刻追上了明序，恍惚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内心OS说出来了，就看到明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正在往门外看。 运货的车厢不需要安装观赏用的可变玻璃，想要看到外面的景象只能通过门。褚又时看到他的动作就意识到那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车外有新情况。 明序看了眼车后方，继续说：“有一节车厢追上来了。” 褚又时有点清醒了，心说这未必是好事啊，然后直接问：“破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直接得出答案，明序表情微变，沉默了一会。 如果是破车，那就说明辐射源再生的影响范围不止26号车厢；如果外表无损，那就是来解决意外的正式工出场了。 事实上后者算不上好消息，从他们被卷入活跃的辐射区开始，就属于意外的一部分，正式工多半会连他们一块处理了。 反正都没好下场。 正当褚又时头疼的时候，明序长久的观察终于迎来了结果：“不破。” 他顿了顿：“我看到‘预言’了。” 褚又时：“……” 那更要命了。人家不是来顺带解决他们俩的，而是冲着某位身价极高的仿生人来的。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褚又时也凑到门边，一只手撑在明序脑袋上方，免得失足掉下去再被扔回来。 两节车厢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野外空旷，他们应该追了不短的时间才被发现。 或许是为了能随时警戒外界，那车上的玻璃窗占比用面积极高，褚又时能看到一群正式工蜂拥而上，挤在车头，狂热地盯着他们看。 上方投下一片阴影，明序收回了视线，缩回车厢里，但依旧半跪在近门的位置，冷静地说：“除了‘预言’，其他人都换了。” 褚又时也看出来了，抱着侥幸心理问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是负责人摇来的救兵？” 明序回了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褚又时也觉得不可能，叹气说：“好吧，这么快赶上来确实不合理。” 26号车厢开得不慢，又有不可定位的保险，从负责人发出求救到增援小队追踪到它的位置，不可能只需要这么一点时间。 所以形势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这批正式工几乎全是陌生面孔，多半在做其他任务。但靠着“预言”的能力偶然发现明序在附近，而他们还不清楚这节车厢再生成了辐射源，所以想也没想就追了过来。 宁可放下正经任务也要来抓明序，那基本没可能放过和明序同行的褚又时。既然如此，他干脆朝对面挥了挥手。 正式工集体愣了一秒，随后集体从天灵盖喷出努力，暴躁地推出一个人手动操控轨道车，迅速冲到和26号车厢并排的位置。 褚又时霸占着门口，还没来得及回应上窜下跳的正式工，忽然发现他们似乎在朝着一条蜿蜒的轨道线行驶。 “明序。”他选择性无视了被狂风吹走音的骂声，难得很正经地叫来了仿生人，“你看那边。” 明序站在他身后插空望向外面：“轨道线而已，怎么了？” 褚又时：“这不是零号安全区到东方安全区的轨道线吧。” “嗯。”明序明白他想问这是哪一条，但他也不知道，于是支招，“具体是哪条你问问那些人不就知道了。” 身在活跃辐射区，地堡助手瘫痪不能用，褚又时无处可问，还真的采纳了明序的建议，扬声问：“各位省省力气，帮忙看下地图，这是到哪了？” “跟谁说话呢！”一个正式工张口就喷，头也不回地拍拍队友，说：“直接撞！” 褚又时试图劝阻：“别那么冲动嘛，你没发现我们这不太对劲吗？” 依旧是那个正式工：“你脑子长瘸了吧！看自己也不正常！立刻停车交出通缉犯，否则别怪我们采取过激措施！” 褚又时无奈：“怎么还上赶着给辐射区送人头……” 他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改了人工驾驶模式，无视安全原则直接撞了上来！ 第35章 逃跑的车厢（五） 正式工们已经疯狂到失去了对环境的基本判断力，一张张狰狞的脸庞在眼前猛然放大，褚又时迅速退回车厢内，他不清楚辐射源受到外力猛烈撞击会发生什么，于是保险起见，给自己和明序都套了一层保护仙术。 异变发生在毫秒间。正式工的轨道车以三分之一车身的领先优势斜着撞过来，试图利用车厢智能驾驶的安全原则强行逼停26号车。 然而坚硬的复合金属高速对撞，预想中的反冲力却没有到来，反倒像撞上了一团稀疏的棉花，被软绵绵地卸掉了力量。 26号车厢丝毫不受影响，正式工却收不住惯性，像被风撅弯的麦浪，集体面朝墙壁张开了怀抱。 但很可惜，他们没有成为壁画。贴合的两面墙诡异地从天花板连接处断裂开，卷帘门似的压缩，只不过是自上往下卷，很快就变成一道皱皱巴巴的铁皮门槛。 并行的两节车厢就这样拼成了一辆车，正式工们伸出的手落空，腿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脸朝下拍到地上，蹭了一脸石粉。 中间的阻隔突然消失，掀起的气流刮动了每个人的衣摆，褚又时和明序同时急退到车厢另一侧，没被扑倒。 褚又时扫了眼整整齐齐摔了一片的正式工——一共五个人，其中“预言”算是老熟人，或许在公仇之外还有私恨，所以冲在了最前面，也被压在最底下。 “呸、呸！” 正式工乱七八糟地爬起来，抹掉扎眼的原能石粉末，惊疑不定地望着对面两个看戏的嫌疑人。 没错，嫌疑人。 白塔制造的轨道车从来没有拆墙组合的功能，但凡长了脑子，都知道这是辐射区里才可能出现的诡异情景，而挑衅他们主动对辐射区投怀送抱的褚又时和明序，自然是存心要害死他们的嫌疑人。 刚才提出撞车的正式工脸色阴沉，他一时冲动把整支队伍都带进了沟里，正是没脸的时候，当即就要在褚又时身上找回面子。 “我看这家伙就是辐射源，”他死死盯着褚又时，一只手背在身后，“骗我们撞车，根本就是诱我们进辐射区！” 褚又时也是体验到被当面甩锅的滋味了，感觉很好笑：“首先，我劝阻过了，是你不听。其次，如果我是辐射源，你觉得你还有当面诽谤我的机会吗？” “最后，”褚又时伸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铁门槛，“难道你们不觉得，两节车厢的融合其实是聚合畸变吗？” 畸变只有两种形式，聚合和分裂。放在生物身上还好理解一些，但当非生物成了辐射源，聚合畸变就很难想象。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褚又时一直觉得聚合畸变是需要吃掉另一方来实现，很显然车厢没嘴，做不到这一点。直到两节车融合，他才打开了思路发现新世界。 明序偏头看了他一眼：“不错啊，现在都能看出畸变方式了。” 连个地堡临时工都能看出辐射源的畸变方式，堂堂正式工居然还在胡搅蛮缠。五个人听出明序的言外之意，顿时脸黑成了锅底。 除了被内涵的那位，其余四个人当然清楚自家队友多没脑子，但让下等的临时工和仿生人当面这么说，打的脸不止一张。 一个身材更加魁梧的光头男沉着声音说：“临时工进入辐射区，离畸变就不远了，是不是辐射源很重要吗。” 二次丢脸的男人立刻附和：“所以我说，先把他们俩解决了再谈别的吧，我们好安心清理辐射源！” 他话还没说完，音调忽的抬高，以迅雷之势抽出背在身后的手，从肩膀开始，肌肉夸张地膨胀，最后几乎变成肉色版绿巨人，仿佛千钧重的拳头呼啸着砸来。 “独臂侠”动手太快，队友反应不及时，伸手拦了波空气，电光火石间表情都相当耐人寻味。 他嘴上说要弄死两个人，实际上却只针对一个。“预言”在一旁差点被猪队友气死——重点是那个没屁用的临时工吗！重点是他旁边的仿生人！ 劲风袭来的瞬间，褚又时立刻往旁边跨了一步，即便理论上已经能躲过攻势，他还是轻飘飘地抬了一下手。 “独臂侠”想要改换方向却被阻止，硕大的拳头就这么直愣愣砸进车厢壁，霎时被疼得五官乱飞，差点腿软地跪下去，借重心下沉艰难地拔出手臂。 褚又时清晰地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也跟着龇牙咧嘴地抽气。 没来得及拦住“独臂侠”乱索敌的正式工终于逮着机会，把暂时失去进攻能力的队友拖回来，其余人挡在了前面。 “独臂侠”至少有一点说的没错：得先解决掉面前的临时工和仿生人。 明序不用多说，虽然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但能神出鬼没地躲过一波又一波追捕，显然不是个简单货色。 而半路杀出来的这个临时工更是眼睛都不眨就让他们失去了一个有生战力，表面上的从容多半不是装出来的，肯定有所倚仗。 褚又时扫了眼四个人蓄势待发的站位，心想这群架是非打不可了，刚要回头喊明序站远点，一只微凉的手先贴上他的肩，拍了拍。 他回头，明序十分自然地说：“交给你了。” 随后他立即退到角落，满眼“你快上啊”的鼓励意味，透绿的眼珠越发生动。 褚又时：“……” 有的话虽然他也想说，但被明序抢了先就很会微妙，好像他是被指挥的那一个。 褚又时边在心里默念“该死的情蛊”，边迅速掏出无形书，提笔作画。 明序一看到那个熟悉的本子，心情就很复杂。他知道这是个画什么就能变出什么的神奇异能，强度本该很高，但关键是褚又时的脑回路和画技都很抽象，画出来的东西虽然总能从奇怪的角度达成目的，但总让人不忍直视，以至于明序再次看到起手式就有不详的预感。 而初次见识无形书的正式工们显然没有明序的高瞻远瞩，只觉得这临时工问题大了去了，空手取物，这分明是异能吧！ 五个人瞬间如临大敌，原先轻看褚又时的想法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速战速决的杀意。 有异能，那就说明他已经畸变了，威胁性就成倍上涨。 几个正式工互相对了眼神，有意识地变换了阵型，“独臂侠”和“预言”以及另一个非进攻型异能的正式工在后，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冲向前。 车厢再宽敞也没有到能打追逐战的地步，正式工可以说闪现到了褚又时咫尺的距离内，以微弱的时间差攻向他。 褚又时争分夺分地画完图，低头躲过袭击，借势旋身飞踢一脚，正中攻击落空没收住势的光头男。 几秒钟的空隙内，褚又时一巴掌拍上无形书，抽出新完成的大作—— 五条安全带。 全神贯注等待他抽出画作的明序无语地闭上眼。 他果然想多了，就算是一打五，这家伙也不愿意画个正经武器出来。 鉴于轨道车没有给安全带提供安装位点，褚又时创新性地画了两个可以粘贴的抽拉口，把其中一头反手拍到墙上，然后扯着踉踉跄跄的光头男按到墙角。 “咣”一声，光头男眼冒金星地贴着墙当烙饼，感觉身上突然多了层由肩到胯骨轴子的束缚力，晕乎乎地想离开，却无法挣脱那层压力。 光头男：“？” “已经锁定了，”褚又时百忙之中抽空劝他别徒劳挣扎，“别乱动，再动呼吸困难了。” 光头男瞳孔剧震：“这什么……” 褚又时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另一个能打的，贴到光头男旁边给他做伴，然后目光移向“预言”等人。 “独臂侠”膨胀的那条手臂没有恢复到原样，而是严重萎缩下去，肌肉似乎溶解了，皮肤皱皱巴巴地黏着血管，形成一道道起伏的沟壑，规律地微微起伏。 他的异能显然有副作用，短时间内没法再次使用。 战斗结束得很快，快到没有一个正式工反应过来，他们就失去了反抗之力。 褚又时微笑着冲三个还能自由活动的正式工举起安全带：“要不你们自己来？” 三人：“……” 不一会，五个正式工跟过年时贴的春联似的，在墙边排了一溜，面如死灰地沉默。 明序早就从26号车头的角落走出来，到隔壁占据了人工驾驶座，看似专心致志地摆弄复杂的仪表盘，实际一半精神分给了褚又时。 “你们来干嘛的？”褚又时问，“知道这节车厢是怎么回事吗？” 没人说话，褚又时扫视一排，叹了口气说：“那没办法了……明序。” 听到传说中的名字，五个正式工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小心翼翼地抬头瞅绿发仿生人的反应，就看明序从驾驶座的工具箱里寻摸一阵，然后面色平静地朝他们走过来。 明序没遮掩，正式工很轻易地看到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几根数据线。 辐射区里什么助手系统都得瘫痪，链接传输做不到，只能用最原始的有线传输。 正式工现在跟吊起来待割的羊肉似的，一旦连上数据线，那泄露的可就不止他们的任务。于是有人站不住了，忙不迭喊：“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不用浪费时间！” 褚又时微笑：“晚了。” 第36章 逃跑的车厢（六） 明序很快复制走了正式工白塔助手里的全部数据，几分钟就理出了大致的思路。 但与此同时，褚又时望向可视玻璃外：“不太对劲，我们好像一直在绕圈。” 可视玻璃能让他们清晰地看到外界，但因为只有一边，之前又打的不可开交，所以在他们没发现的时候，轨道车已经接近那条不知去向的轨道。 明序分析完数据：“那是零号安全区到西方安全区的线路。” 五大安全区之间两两成线，轨道都是双向的，所以经常有方向相反的车厢驶过，片刻都不停留，没人没注意到长长的轨道边有一节打着圈旋转的加宽车厢。 辐射源是再生的，运行逻辑和先前不一样也是有可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褚又时总觉得轨道专线前后两次畸变关系匪浅。 也许是一直浮不出水面的真相在作祟，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正在经历“失踪”，所以褚又时潜意识觉得他们在重复上一次的路径。 于是他抑制不住放飞的思绪，想象了一下百米多长的专线在地上画圆圈的场景，感觉白塔可能是眼瞎了才会说专线失踪。 听到明序的话，褚又时掩饰不住疑惑：“西方安全区？去那干什么？” 他问的是26号车厢为什么要跋山涉水往西方跑，但明序还在整理正式工的白塔助手，毫无疑问地误会了： “任务内容只说去取一样东西，西方白塔会派正式工在安全区外接应，距离约定时间不到一天了。” 褚又时意识到明序误会了他在问谁，没急着澄清，因为“春联”们的行动也很值得细问：“既然是白塔和白塔之间的联络，老老实实坐专线直达目的地就行，为什么会跑出来？” 轨道线又不会堵车，赶路需要的时间都是能精准计算出来的，如果没能按时抵达，西方白塔肯定会怀疑。 褚又时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也许是为了明序。 如果那项任务的优先级不如明序的储存器，那白塔还真有可能同意暂时中断任务，而先抓回滑不溜手的仿生人。 五个正式工面面相觑，神色有些复杂。 这就更让褚又时笃定了，他先是看了眼“预言”，接着望向明序，轻声说：“说不定是为你而来。” “不是！” 他们用眼神互相推脱了半天，最后“预言”因为差点被褚又时扣一口黑锅而硬着头皮出来解释： “其实我们早就该到了，但在中途收到了召回令，据说西方白塔还没完成那样东西，暂时无法交付，我们只好返回。” “但开到一半，我的异能被触动了，就看到……” 一边说，他一边很心虚地偷偷观察明序的表情，对方的视线一转过来，他就低下头噤声。 “他们确实收到了召回令，”明序大发善心地帮他说了句话，“不过发现我以后，没有上报给白塔，直接来抓我了。” 说到这里，事情经过已经很清晰了。这群正式工完全是路过，碰巧“预言”在，碰巧发现了明序的踪迹，然后也许是出于不想空手而归的心态，没向白塔报备就追了上来。 褚又时松了口气——幸亏明序还没暴露，短时间内不会有其他正式工来捣乱了。 他们俩的危机解除了，可“预言”等人还忧心忡忡，抓住机会就有人问：“二位想知道什么我们都说，但……能不能告诉我们，这节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问的是光头男，褚又时看了眼他胸前的铭牌，编号是A7-6705。 除了“预言”以外，其他几个都是以A7开头，指的应该是白塔楼层。很显然“预言”本该是小队的领队，但在非工作的场合，尤其是大难临头的时候，什么上下级顾不上了。 明序搜完了白塔助手里的数据，闻言挑起秀气漂亮的眉毛：“告诉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预言”抢先说：“旁边就是轨道线，求救很方便的。如果让我们出面的话，白塔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他想表示自己能帮助所有人逃脱，但遣词造句的水平非常需要重修，在褚又时和明序听来和威胁没什么区别。 明序危险地笑了：“然后趁机抓住我吗？” “预言”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头皮一阵阵发紧，贴着冰冷金属的后背淌了一片汗，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明序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别说话，扭头对褚又时说：“我可能知道车厢在这里绕圈的原因了。” 那简直是突破性进展，褚又时立刻打起精神，听明序说： “它的目的地应该在安全区内，而且是地堡B3层之类的可以由轨道直接抵达的楼层。轨道车不能坐电梯，它需要回到轨道改变高度，但轨道线的运行都会根据每天的出行需求动态调整，不是任何时候都会开放其他高度层的入口的，它在等一个机会。” 褚又时思考片刻：“你觉得可能是矿物及辐射研究层？” “一定不是白塔。”出乎意料的，明序斩钉截铁地说，“天上的东西一成不变，地堡倒是各有安全区的特色。” 褚又时猜测“天上的东西”多半是说白塔，但一成不变就很有些难以理解。然而没等他问，明序停顿了很久，接着说道：“还有一个问题，也是目前最大的疑点，为什么它要大老远跑到西方安全区的轨道线附近？” 虽然都和零号安全区相连，但东方和西方光听名字就知道，那完全是相反的方向，为什么畸变后的车厢会往这跑？ 明序说完，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不仅是不明情况的正式工，连褚又时脸色都微微一沉。 26号车厢现在的位置离他一直怀疑的前文明建筑废墟相当远，再加上它一直在这里转圈，显然也不是为了逃离那片废墟，其他的相关性就更低了。 旁边，正式工听了一会掐头去尾的讨论和猜测，多多少少拼凑出了一个事件。 “你们在说前不久那条消失的原能石运输专线吗？” 编号A7-7112的正式工小心翼翼地开口，用宝贵的情报换取两尊瘟神的注意力：“我听说探索那个辐射区的先遣小队就是在西方安全区附近找到了失踪的专线，最后和西方白塔的正式工一起清理了辐射区，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预言”忍不住了，接着说：“但是回来的正式工全都失忆了，所有车厢都没有相互连接，但是像蚂蚁一样，排着队自己开回来了。” 为了弥补先前的错处，“预言”补充道：“参与行动的正式工还送到我那一层做过检查。” 明序质疑：“机械学家还负责医疗救助？” “不是治疗方面，”“预言”也觉得这很不合常理，赶忙解释，“因为医疗部没查出问题，管理层怀疑是非生物辐射源的新能力，于是从S34层开始，挨个做了检查。” 褚又时能想象到检查的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知情的人都点了点头。 线索又断了。 这下别说褚又时，连明序都觉得头疼。非生物辐射源不能交流，不像上回“黑眼圈”那样，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执念。他们只能通过26号车厢的行动来猜测，可它还在做圆周运动。 而且更要命的是，按正式工提供的信息，所谓的辐射区已清理很可能不是真的，辐射源没有再生，只是突然又想动了。 还真让褚又时猜对了，辐射源压根没再生，就是先前那一个，运行逻辑也从未改变过。 “不能再等下去了。” 褚又时心里这么想着，突然一言不发地去打开了车门，单手扶着边框蹲下来，伸手去触碰地面。 粗糙坚硬的土地毫不留情地刮蹭洁白无瑕的手指，褚又时将仙力汇于指尖，用了一个遁地术。 明序警觉地问：“你在干什么？车头歪了。” 褚又时没回答，自言自语似的说：“你刚刚说它不想去白塔对吧。” “是啊，”明序皱着眉说，“我觉得它想去地下，但地堡有两层轨道……” 他们不确定26号究竟想去哪一层。 这话没来得及说完，在原地转了无数圈的车厢突然改变了方向，蚯蚓似的头朝下钻进凭空出现的大地洞中。 包括“预言”在内的正式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在安全带的牵制下只晃了晃头。而明序几步冲到褚又时身边，差点摔他身上，站稳后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 “你要搞事情最起码提前说一声吧！”明序咬牙切齿地说，“谁知道它的运行逻辑是不是钻到地下活埋了我们！” 白昼的阳光瞬间□□燥的土地甩在身后，褚又时硬生生用遁地术凿出来一个大洞，崩碎的土石“邦邦”撞车，有的从车门处飞了进来。 他举着保护盾把土块都挡开，顺便把明序拉过来：“冷静点。上一批正式工都能活着回去，我们怎么不行。” 背后那五个已经没心情管内涵不内涵了，不知道是谁在喊：“你这是挖到哪去！” 褚又时：“不知道！” 明序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捂住他的嘴，一字一顿地说：“赶紧停下！” 第37章 逃跑的车厢（七） 地堡很大，不是非要走到轨道线的尽头才能碰到地堡的边缘。所以明序才着急，万一这一车头下去怼进了地堡，死伤难以估计。 然而褚又时还振振有词地说：“上次不是没有撞到地堡吗。” 既然已经知道辐射源行为逻辑完全和上一次相同，那么很多事就有了参考——比如上次专线载着失忆的正式工回到原位，至少说明这个辐射源不害命。 而他们俩一个通缉犯，一个临时工，都不想被白塔发现行踪，所以五个正式工失忆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这样看来，局面似乎对他们有利。 “你觉得上一次没有伤亡就万事大吉了？”明序真想把他天灵盖掀了塞个储存器进去，免得再说出这么蠢的话，“辐射源哪知道什么正式工临时工，它针对的很可能是异能者！” 况且不止辐射源，白塔很可能也有问题。不伤害人类，还能主动停止运行的辐射区前所未有，白塔自己留着做实验都怕不够分，怎么会这么快开放成临时工作区域？ 褚又时这个神经病，半点后果不想，居然就敢随随便便推进辐射源的运行！ 他是疯了吗！ 明序越想越气，偏偏表面上看，褚又时的精神状态还是一车人里最稳定的，墙上的五个“海报”显然接受不了这场挖地洞游戏，鬼哭狼嚎充斥整个车厢，吵得明序冷静不下来，几乎全身都压在褚又时身上。 “辐射源很可能已经有了自主意识，”明序语气低沉，尽力和褚又时讲道理，“路是你开的，你肯定有办法让车厢出去，对吗？” 保护盾代替车门把能砸死人的土石都拦在外面，但车身依旧跌跌撞撞地摇晃，褚又时一边维持自身平衡，一边支撑明序的重量。 “不是很对啊，小明同学。”褚又时说，然后又小声嘟囔，“咱俩到底谁是主人啊？” 明序感觉浑身元器件都在发烫，咬牙切齿地正欲说什么，却被褚又时按住手，带着叩了两下地板。 “你还记得等待清洁的车厢，外壳都是怎么样的吗？”褚又时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明序不是很想回答，但储存器运转速度太快，已经翻出了对应的记忆画面，他硬邦邦地说：“那对现在的状况有任何帮助吗？你……” 明序忽然愣了愣，在脑中重温刚到辐射区时的画面，还真让他发现了蹊跷。 失踪专线的所有车厢都没沾土。 褚又时嘴角一弯，仿佛读出了他内心所想，自然无比地衔接上：“说明当时它们没有遁地跑。” “说明它们等到了从地面进入地下的机会。” 明序迅速反驳，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相当重要、但被忽略了很久的盲点。 沉默片刻后，他说：“如果它们顺利进入了地堡，绝不可能这么严实地瞒过去，至少黑市会收到消息。所以，它们的目标也不是地堡。” 褚又时：“是啊，不在地堡。但在地下。” 地下能有什么？ 人类在建立安全区和联系网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地下存在能吸引辐射源的物质？在第一次发生意外后，那些失忆的正式工是否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两道呼吸之间短暂陷入安静，紧贴的心跳声之外是震耳欲聋的破土声和异常遥远的警报。褚又时感觉到掌心温度在持续升高，有点无奈地说：“都解释清楚了，不用这么气吧。” 虽说人类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体温会有小幅度上升，可仿生人的这项模拟功能也太夸张了，褚又时都要怀疑自己被一块烙铁压着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轻松不起来了。明序轻飘飘地说：“我快没能量了。” 褚又时脸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明序压在他身上的姿势不大符合他的人设，试图钳制他的力量也不知何时松懈了，登时眉心一跳，立刻扶他起来。 但晚了，明序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我先休眠一会。顺便提醒你，现在在响的警报中，有超高辐射预警。”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把眼睛一闭，软绵绵地往下滑。 褚又时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东倒西歪的身体，十分混乱地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明序挪到人工驾驶座上。 松手的瞬间，褚又时转头怒视五个大惊小怪的正式工：“怎么不早说这是高辐射预警！” “靠你丫的！我们都快把嗓子喊劈叉了！” “预言”喉头泛起腥甜的味道，用比褚又时高八度的声音怒喷回去：“你眼里还有人类吗！” 身为非战斗型人员，“预言”平时都是凭借高楼层的身份维持略高一筹的待遇。到了被俘虏的时候，那点出身优势荡然无存，而现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更没有人权了。 当然，五个正式工都是这么觉得的，但是“预言”站过更高的位置，跌得自然最惨，反弹也最来势汹汹。 褚又时绝不承认是他的问题：“就你们那五重奏能听清什么，就不能整齐一点吗？” 他跟人斗嘴也不忘正事，快步走到驾驶座的仪表盘旁边——跟一堆花花绿绿的指示灯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谁在控诉：“要死啊！” “还没到那地步呢，”事情发展略微超出了想象，但褚又时依旧很淡定，“反正我们都不会被辐射影响，高一点就高一点吧……话说谁能告诉我，怎么关掉警报啊？” 不解决求生大事，先解决报警的，这思路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几个正式工恍惚间都想起了被管理层压迫的那些血泪史，幻想和现实交织，恨得更咬牙切齿了。 “关警报救不了您的仿生人，能先收了异能，把车弄出去吗？” 褚又时头也不抬：“收不了啊——我看这个雷达图上有个很大的辐射物。” 仪表盘三分之一的面积被雷达显示屏占据，褚又时迅速做完阅读理解，大概看懂了那是探测辐射的雷达，辐射值越强颜色越红。 现在满屏都是很喜庆的大红色。 “预言”绝望地闭上眼：“那可能是西方地堡，原能机械那么多，逸散出大面积辐射也不奇怪。” “不。”褚又时很快否认，但需要他给出答案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它太红了，而且似乎在动。” 正式工更崩溃了：“那你还不停下！” 褚又时真没法停。 其实车厢完全钻入地下后就不需要遁地术了，一刻不停地冲撞土壤往更深的地底钻，所以车身摇晃一直很严重。褚又时只好时刻注意着车头冲撞的方向和时间，几乎是垂直向下。 而雷达检测到的庞大辐射物，在探测范围内看不到边界，好像干脆就是一堵横放的墙。但它会动，运动时有连贯的起伏，红色阴影缓慢蠕动，就像是某种超大型生物在缓缓向他们靠近。 在褚又时的认知当中，没有哪种生物能在这么深的地底生存，还长这么大。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548世界线的特产吗？ 看那些正式工的反应也不像啊。 “预言”在绝望中意识到不对，知道大概率是徒劳但还是问褚又时：“现在到多少米了？车厢的氧气供应好像开了。” 难为他在乱成一锅粥的警铃中分辨出要命的，这下不靠谱的就成了褚又时。 他在乱七八糟的数字中搜寻了一阵，很快放弃了：“不好意思，我不会看，我给你们放下来吧。” 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众人顿时喜出望外，前途又有了光，仿佛太阳还没落就爬进地里了，激动万分地注视着褚又时解锁安全带。 然而人刚放下来，褚又时微笑看着他们：“诸位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五个人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没不舒服也开始头晕了，忽然默契上脑，把领队“预言”推出来。 “预言”脸色铁青，但他作为现场对人工驾驶最熟悉的正式工，只好担负起责任，越过褚又时往驾驶座走：“你什么意思？底下那是什么？” “一个体型巨大，且辐射密度巨大的，”褚又时斟酌了一下用词，“神奇生物。” “上一批正式工大概率没到过这里，但他们还是失忆了，如果失忆的源头是这个大家伙，那你们现在……” 褚又时没说完，正式工就集体白了脸。 “预言”踩着晃晃悠悠的平衡步来到驾驶座前，没敢碰明序，快速审视了一遍雷达图，顿时觉得自己是换了个地方找死，难以置信而又惊恐地说：“它……它是不是想抓我们啊！” 密不透风的辐射物在雷达图上终于出现了裂隙，不多不少，正好四个，间隔大小和形状都相当熟悉，再加上褚又时毫无根据的瞎说八道，“预言”想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测—— “它好像是……人形的？” 话音刚落，大家都愣住了，“预言”脸色难看地僵在原地，突然跪倒下来，双手死死抓住仪表盘的边缘。 下一刻，车厢突然被挡住了。 那双疑似人形的大手穿越大地，精准无比地握住渺小的轨道车厢。 车身瞬间变形，从天花板到地面都迅速凹陷，褚又时被迫蹲下，车厢在短暂的停顿后，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抓向深处。 翻车现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逃跑的车厢（七） 第38章 逃跑的车厢（八） 辐射雷达图上，鲜红色再次布满整片屏幕，可视玻璃在恐怖的力量压迫下崩碎，碎渣星星点点，在光线骤减的环境中黯然失色。 高辐射警报越发刺耳地尖叫，但此刻无人在意，所有清醒的人，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那真的是人手。 就像是幻想故事中的超大型巨人，掌心宽度足以丈量十数米长的车厢，四指像石钟乳一样倒挂。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皮肤颜色是不健康的惨白，几乎透出了贫瘠的血管，奔涌的血液却支撑起搏动，线条有规律地起伏。 强烈的失重感没有持续很久，车厢被卡在了半道，就好像跳楼机落回起点，准备重新开始蓄力。褚又时看着露出一小半的巨人手指，猜测这应该是左手。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编号A7-7112的正式工抖着声音开口：“它怎么不动了？” “你还想让它动？”光头男紧跟着骂了一声，“我们都被埋起来你就高兴了？” 褚又时出声打断无意义的指责：“闭嘴。” “凭什么让我闭嘴？都是你害的！” 褚又时没理会他的谩骂，反而招了招手：“都过来，到我旁边。” 虽说场面吓人了一点，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受伤。出于某种心理，褚又时还挺乐意看看这奇怪的地下巨人究竟想干什么。但明序和正式工显然没法陪他，所以他得做好准备，在事情即将无法挽回的时候，使用回溯把所有人都带回去。 然而正式工们不打算领情，一方面是因为有编制对没编制的天然瞧不起，觉得褚又时肯定解决不了这么棘手的场面。另一方面，在他们眼里，这局面是褚又时一手造成的，招他们过去能有什么好事。 于是谁也没动，甚至还有人想骂。但刚吸了一口气，那惨白的五指就伸进了车厢中。 内外交换困难的气流被搅动，带来少量的新鲜空气，冷箭一般钻进肺泡，刺激心脏跳动得更快。 恶毒的咒骂在嘴边拐了个山路十八弯，出口时变成了惊恐的尖叫：“擦！它进来了！” 车厢被压扁了至少四分之一空间，褚又时怀疑巨人其实收着力气，没有当场杀掉他们的意思。但伸手指进来就让人摸不着头脑，想确认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他立刻带着明序和“预言”使用了回溯，穿回正式工被贴春联的位置。 刚落地，除了褚又时和陷入休眠的明序，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巨手也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七嘴八舌的惊呼询问中，褚又时灵光一闪，说：“发现了吗，他反应很慢。” 其实巨人的行动和思维一样，都很慢。但因为体型差异实在太大，谁也代入不了巨人的视角，所以没人发觉那堪比树懒的动作。 而一旦他们做了什么让巨人不得不改变行动的事，其思维缓慢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 其他人闻言都是一阵毛骨悚然，先后察觉出褚又时此话中蕴藏的危险信号：“它能感觉到我们在动！”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褚又时像在叙述今天去找哪个朋友玩，“他要找我们当中的某个人。” 有了前面的结论，“巨人在寻找他们”不难想到，大家本能想要逃避的事被捅破了扯到明面上，难言的恐慌立刻蔓延开来。 最害怕的当属“预言”。巨手停顿是因为褚又时突然把他从那边挪到了这边，有一半可能是冲他来的！ 但褚又时看上去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意思，于是这份恐惧全部转嫁到了“预言”心中。 他牙关紧闭，疯狂思考自己被盯上的原因……不对，当务之急应该是想想该怎么逃脱，那只巨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退出去了？ 惨白的皮肤和汩汩流淌的鲜血一并远离，“预言”呆住了。连褚又时都愣了愣，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不算陌生的怪异声响，回过神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手将所有人圈在一起，拖家带口地用回溯闪现出去。 在他们没看到的下一秒，另一只惨白的半透明巨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26号车厢旁边，从破损处钻入，疑惑地摸索。 而此时七个人已经回到了地面上，褚又时马不停蹄地修复起遁地术搞出的大洞，边填坑边想这几个正式工该怎么处理。没想到尚未理出个一二三，就听见身后接连“扑通”了好几声。 他应激似的一激灵，光速扭头一看——五个正式工无一幸免，全都跟他怀里的明序一样闭眼晕死过去了。 褚又时：“……” 什么鬼啊！ 被吓晕也得分场合吧，这荒郊野岭的，让他一个瘦弱的半神扛六个吗！ 虽然这里算不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旁边就是零号安全区和西方安全区的轨道线，每隔一定距离就有通往B3层的电梯，交通非常方便，但是…… 褚又时没钱。 而且不是普通的没钱，他的资产到现在还为负呢，临时工作也岌岌可危，属于踏进轨道线就得被礼貌地请出来。 更何况明序现在是原皮出镜，再加上五个莫名其妙陷入昏迷的正式工，褚又时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嫌疑已经不能用极大来形容，简直是板上钉钉的罪大恶极。 前路走不通，后路还蕴藏未知的威胁，褚又时只好先把一帮人带到轨道边的阴影处，隔开明序和正式工，然后谨慎地将掌心贴近地面。 极深处传来微乎其微的震动——刚才他果断用回溯离开地下，就是因为察觉到不同寻常的震颤在靠近，和巨人朝他们伸出手时的体验差不多。 那可能是巨人的右手，或者是头，甚至可能是另一个地心巨人，反正都能在地下生存运动。对被困在狭小车厢里的褚又时来说，很难保证在正面冲突中占据优势。 确认了巨人没有破土而出的意思后，褚又时稍稍松了口气——总算有个好消息。 但这并不能解决其他难题，褚又时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犯难地搓了搓脸。几番犹豫之下，还是一边抱歉一边朝“预言”伸出了魔爪。 先弄醒一个再说。 挑“预言”下手是有原因的，这家伙的异能倾向于精神方面，从他过度使用异能会晕眩虚脱来看，应该比较敏感。 越来越强劲的电流从褚又时指尖跃出，刺入装载了芯片的手腕，再顺着精密的连接直戳脑神经。“预言”起先还无动于衷，两三次以后就有反应了，猛地抽搐一下，弹簧似的蹦起来，嘴角溢出了可疑的白沫。 虽然没有天雷那么狂暴强大，但这两下让人类承受也挺够呛，“预言”瞪着茫然的双眼望向四周。 “我天终于醒了，”褚又时欣慰地拍拍他，“再没动静，我就是虐待尸体了。” “预言”抗拒地缩了缩肩，然而刚从极度兴奋中恢复又惨遭电击的肌肉非常不听使唤，他自以为用尽力气，其实只挪了半寸，反倒被褚又时拍成了一边高一边低的斜肩。 “预言”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空气锋利地刮过黏膜和肺部，刺得他浑身发抖，绷成警惕的备战姿势。 他喘了半天，才压抑着剧烈的喘气声问：“……你谁？” “请你帮个忙。”褚又时嘴比脑子快，说完才回味过来不对劲，欲言又止地眨了眨眼，“你不记得我是谁吗？” “预言”莫名其妙地上下扫视他一圈，再看看周围，空旷的灰沙土地上躺了一片昏睡不醒的陌生人，再洒点血就能伪装案发现场了。 而褚又时看上去是唯一一个清醒且没受伤的人，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凶手。 但当“预言”看到地上躺着的人都戴着白塔胸牌，钝痛的大脑被迫理出个出任务遇险的思路，下意识把褚又时当成了队友：“今天是几号？” 褚又时心沉到谷底，不动声色地从半蹲改为坐下，好像要长谈，其实是为了屈起一条腿挡住空荡荡的胸口，顺便挡住明序的脸。 “预言”看到其他人都戴着胸牌，根深蒂固的等级思想让他下意识将褚又时也当成了正式工——毕竟临时工不可能跟那么多正式工混在一起。 而他的记忆显然不是从出生开始遗忘的，所以要确认时间，确认自己遗忘了多久。 褚又时潦草地做了个伪装，下巴隔空点了点“预言”的手腕：“你看看白塔助手，我们已经出辐射区了。” “我知道，”“预言”声音低沉，猛然警惕起来，“回答我，今天几号？这是哪里？” 褚又时心想糟糕，他本意是想趁对方精神不好，强化一下“辐射区遇险”的概念，没想到话题偏得太过，被怀疑了。 他若无其事地指了指旁边的轨道：“五月四号。我们现在应该更靠近西方安全区，如果还不相信我们是一起的……你的异能是可以看到某个人是否在附近出现过。” “预言”面色倏地一松，能知道异能显然是极其亲近的关系，于是放松下来，一边自行按摩缓解肌肉酸痛，一边问：“好，我相信你了。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这么多兄弟都晕倒了？” 褚又时直直地盯着他看，心中快速做着权衡，直到把“预言”看得浑身发毛，才古怪地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因为出车祸了……我们需要重新叫个专线车。” “预言”现在的心率乱七八糟，分辨不出是创伤后的正常生理反应还是直觉在预警，他下意识反问：“早该请求支援了，你的白塔助手坏了吗？” “我一醒来就看到你们还晕着，这不是着急嘛。” 褚又时随口扯了个借口，盯着“预言”唤醒白塔助手，然后趁他短暂失神的瞬间，没有任何征兆地挥出一拳。 第39章 逃跑的车厢（九） “预言”刚向白塔发出了求救信号，钝痛的大脑还没跟上随口发出的质疑，就猝不及防被打中头部，没有悬念地再次晕了过去。 褚又时清洗掉“预言”的记忆，伪装成小队遇难全员失忆，他和明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就这样被抹消，剩下的就等白塔派人来铲走这群正式工。 但离开之前，褚又时还在“预言”身上留了点东西——南灵大仙的祈福银牌。 准确的说，是沾了褚又时血的祈福银牌。虽然上面刻的不是他的仙号，但鲜血提供的联系比姓名更直接，如果有人拿到银牌并且念出上面的祈祷词，褚又时会比传说中的“南灵大仙”更早听到。 cos本尊拦截信徒的祈祷是大不敬，所以褚又时只画了个小小的窃听咒，留个“耳朵”，听白塔怎么看待专线车再次失踪的事故。 整件事实在太过巧合，临时工作是褚又时随便接的，车厢也是负责人随口安排的。结果他上车没多久，辐射源就苏醒了，时间和地点都仿佛为他量身定制，错一个都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褚又时想知道辐射源再生，或者说再次苏醒是否和他有关，所以必须弄清楚26号车厢的运行逻辑是什么。然而现状不允许他继续走下去，只能把烂摊子甩给白塔。 给“预言”戴上项链后，伤口也恢复如初，褚又时随手在人家的衣服上一抹，蹭掉血迹，然后给明序施加了一个傀儡术，直接用回溯跑路。 落点选在他只匆匆停留过几次的清卫工具领取处，四周空无一人，即便是露天，也不用担心被陌生人目睹大变活人的现场，反倒让褚又时看见了行色匆匆的负责人领着一群白塔制服的正式工从宿舍楼的方向走过来。 临时工作区的负责人从来没有多人值一班的说法，这伙人明显是为异常事件而来的增援小队。 异常事件是什么褚又时心知肚明，没有片刻犹豫，他立刻用障眼法掩去了自己和明序的身影，靠着墙疯狂思考该怎么办。 负责人对他印象格外深，发现26号车厢消失以后，估计就把“褚又时”这个名字打上了死者的标签，如果不找个合理的借口，他肯定会被当成危险人物抓起来。 这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褚又时还得想办法给明序做一做伪装。一通梳理完，他避无可避地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打算赌一把。 就赌负责人没有亲眼看到他上了车且从未下来。 26号车厢开走的时候，四周只有明序看到了，褚又时呼喊负责人却没得到回应，极大可能没有目击证人。而附近没有能安监控的地方，即便有，辐射源活跃时也会影响拍摄，负责人完全有可能拿不出褚又时被车厢带跑的有效证明。 那么事实如何，就凭他一张嘴。 褚又时越想越觉得自洽，立刻行动起来，控制明序在一旁等待，自己半跪下来掏出无形书，垫在膝盖上快速涂画。 笔墨色彩随心变换，很快勾勒出一个粗糙的抽象小人：国字脸，四六分身材，肤色、发色等细节都尽量贴近褚又时记忆中的形象。 虽然线条笔触依然透着非专业人士的潦草，但其实是褚又时少有的写实描绘，成品几乎出现了恐怖谷效应，看着不像，单独细看某个部位时，就会发现他严苛地复刻了明序的伪装。 争分夺秒地画完，褚又时从书页中抽出了一套全身人皮。 因为是仙术幻化出的，人皮不带血迹，但触感滑腻，变形的五官透出阴森可怖的平静笑意，像条宽大的浴巾，搭在褚又时手臂上。 褚又时严肃认真地和明序对视一会，自己打破单方面的静默，若无其事地下指令：“把衣服都脱了。” 现在的明序没有一点反抗意识，毫不犹豫地交叉双手抓住衣摆往上掀。 洁白纤细的腰身刚露出一点，褚又时就闭上了眼，又睁开，强迫症似的死死盯住半垂的碧绿眼瞳，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把仿生人当真人看——况且明序的出厂设置是男性，同性之间看看能怎么样。 褚又时以做学术般严谨的目光审视着明序平静自然的表情，仿佛在研究一张罕见病例的X光片——直到对方开始脱裤子。 下一秒褚又时就偏过头。 因为进出宿舍都要经过体检仪器，那玩意是检测辐射的，一定会扫描全身，所以褚又时特意弄了一套从头包到脚的人皮，并且加上“可以修改身高”的设定，确保不会被扫描出拼接痕迹。 但人皮不能把衣服包进去，这就意味着明序必须脱得一干二净再换皮，而褚又时也不能移开视线——因为闭着眼睛控制傀儡穿衣服，可能会把头塞进胳膊里。 偏过头是无比开阔的荒野，褚又时忽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回头不敢直视，继续梗着脖子又觉得羞耻，仿佛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虽说障眼法屏蔽的是其他人看他们的目光，但心理上的芥蒂难以磨灭，混在冲动的血液循环中涌上褚又时的大脑。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默念“非礼勿视”，磕磕绊绊地控制明序脱了衣服，然后在仿生人刚刚重新站直的瞬间，一把将人皮套到他头上，提着两肩定好位，再粗略地套住全身。 接着就是调整细节，一点点整理没有完全贴合的人皮。 傀儡遵循他的意志僵在原地，乖巧地被摆弄。 没过多久，褚又时额角就渗出一滴汗，差点滑进眼睛里。这好像是个无比紧急的事件，他如获大赦般低头擦了擦汗，呼出一口气，沧桑地思考之后怎么面对明序。 仿生人耗干能量，储存器应该也关机了，明序不会记得自己完全作为一个提线傀儡时的感受，但褚又时大概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忘不掉这个画面。 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序也几乎是□□的状态——甚至对仿生人来说，那时候裸的更多，连真正的金属机身都露出来了。但或许是因为他太像个活人，褚又时反倒更不能接受他披着人皮却没穿衣服的样子，一不小心对视上，脑子里就开始循环播放主仆意识和情蛊，念什么清心咒都不管用，到最后他只能用近乎于惊慌失措的动作完成换皮。 大汗淋漓地收拾完，褚又时狠狠搓了两把脸回神，反正明序也不知道，他原地转圈加蹦跶，才勉强让心率回归正常值。 然后他耷拉下眼皮，装成被工作摧残得不轻的样子，和明序一块走出去。 五步以后，他忽然面部表情地转身回来，取了把新的吸尘器。 * 此时，负责人和白塔增援小队紧赶慢赶地越过长龙车队，全副武装地站在空缺处，像是因恐惧而哀悼某个看不见的存在，面色铁青地沉默。 负责人细若蚊呐地交代事情经过：“宿舍楼对着这个方向的摄像头离得太远，没拍到什么有用的……” “那相连的其他车厢呢？”一个人不耐烦地追问，“没有正常运行的摄像头？没有听到动静的临时工？连车什么时候开走的都搞不清楚！” 负责人一下子噤声了，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大祸临头的死气，等正式工重重呼吸了几个回合，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人手不够，还没打扫到这儿呢。旁边倒是有摄像头，但是……” 增援小队受不了他一巴掌拍不出半句话的墨迹劲儿，听到有摄像头就不管下文，立刻分出两拨人，分头去相邻的25和27号车厢检查监控。 负责人顿时有点慌，左右摇摆：“不，等等，那监控有问题——不对，这片辐射区都有问题啊！” 然而他的预防针还没打完，就听见踏入25号车厢的增援小队成员发出了一声警惕的质询：“你是谁？” 负责人一愣，隐约感觉事情有变，赶忙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等他冲到门口，小心翼翼地从人缝里看清车里的两个临时工后，差点两眼一黑撅过去，腿软地扒在门口发出绝望的悲鸣：“你们怎么在这？！” 褚又时放下吸尘器，无辜地举起双手：“打扫卫生啊。” 明序横跨一步，从他身后走出，一板一眼地说：“不是您安排我们打扫26号车厢吗。” 增援小队正式工烦躁之下没听出明序说话时的怪异感，更没发现那故意漏出的破绽，压抑着火气扭头质问：“你不是说这里没人吗！” 负责人没接上话，褚又时嘴快地回：“有我们啊，刚从隔壁26号来的。” 正式工头也不回：“听到没！他们从26——” 话音戛然而止，像篝火被倾盆大雨浇灭，那位正式工木着脸转回来：“26号？” 褚又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忘再把负责人往火坑里踩一脚：“我们被分配到26号车厢，但找了半天没找到，想去跟负责人反应，结果四处都看了，也没见到负责人。只好先打扫旁边的车厢，不能耽误工作嘛。” 其实换人皮这段，有事哥可以闭眼睛控制傀儡自己穿，某种意义上也算小明带着有事哥的灵魂抚摸自己（？） 我在建设什么奇怪的东西[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逃跑的车厢（九） 第40章 逃跑的车厢（完） 25号车厢干净整洁，除了损坏的设备依旧半身不遂地挂在原位，临时工够得到的每一个角落都一尘不染，正式工随意扫视一圈，心中的天平就倒向了这两个擅自更改工作内容的临时工。 褚又时的表演虽然有夸张成分，但正式工本能地轻视又防备他，听一半看一半，就没品出其中故意陷害的意思。 但身为背锅侠的负责人极其敏感地从微妙的气氛中嗅出了不被信任的危机气息，心跳越发焦虑，非常不淡定地提高音量反驳回去：“找不到我，可以让地堡助手给我发消息啊！” “可是您一开始就忘了给我派发任务，是我当面请求的，”褚又时仿佛忍辱负重多日终于等到诉说的机会，冤得掷地有声，“我根本没法联系你的白塔助手！” 负责人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惊恐地停止了呼吸。 编号A8-1901的正式工通过他们俩三言两语的争论就搞清了事情经过，原本就倾斜的天平完全偏向了临时工一方，因此越发看负责人不顺眼，一挥手打断扯皮：“行了，本职工作都处理不好，你这负责人不如回去睡觉吧，我查监控也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们两个。” A8-1901刺了负责人几句，尾音一转，冲着褚又时和明序来了。 两人同时看向他，整齐的像一套程序控制的。 “你们打扫了多长时间？”A8-1901例行公事似的问道，“听没听见什么不正常的声音？” 打扫了一分钟不到吧，清洁咒出了百分百的力。褚又时心想。 当然了，他不可能直接说刚来。可不管怎么掩饰，只要一查监控就会露馅，这根本就是一场死局。 但上百年没干过保洁的半神心理素质绝佳，煞有介事地：“那当然是从早干到现在了。要说奇怪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褚又时歪头问明序，后者立于焦点位而风轻云淡：“没有。”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褚又时很有把握地翘起了嘴角。 他早就猜到这里应该是无监控区，否则负责人在白塔增援到来之前就会先查一遍，现在一副左躲右闪说不中重点的样子，显然是管理有疏漏，慌得不行。所以他才胸有成竹地说假话。 A8-1901面色没有异样，像是早有预料，刚想说什么，就被门口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打断了： “这儿有监控吗？” 是查27号车厢的正式工来了，A8-1901不悦地撇撇嘴，扭过头时却已经把难看的表情压下去了：“还没看，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褚又时被冷落了，若有所感地偏了偏头，迎上负责人心虚又恼怒的目光。 后者被抓了个正着，活像眼睫毛遭火燎了，梗着脖子别过头，防护服下的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 但褚又时不打算放过他，趁增援小队交谈的时候，突然闪现到负责人身边，吓了对方一个激灵后一把抓住手臂，声情并茂地说：“正好您来了，这节车厢算我们打扫完了吧？能结算了吗？” 负责人下意识用力一挣，没甩脱，血压登时就飙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结什么算！每个临时工至少要扫清八节车厢，你这才半节！” “半节？！” 褚又时知道会挨骂，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当场被震撼得表情管理都忘了。 两人用眼神交流了片刻，褚又时莫名福至心灵，指着明序不可思议地问，“就因为我俩一块干？” 负责人倒了几口气才压制住跌宕起伏的气音：“这都是辐射区的规定，你有空闹，不如赶紧去打扫下一节车厢！” 他现在只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且是脆弱的原能石，稍微有点压力就碎成渣渣释放二次攻击，多说两句可能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于是愤愤地瞪着褚又时，做手势让他俩赶紧滚。 褚又时被AA制打工制度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无视负责人驱赶的动作，在原地思考人生。 就在此时，增援小队找到了角落里只剩几根数据线的监控残骸，正式工A8-1901用指腹捻下一层薄灰，冷笑一声。 从27号车厢赶来的正式工随口抱怨道：“这个也坏了。上回来的那些正式工都是什么异能啊，这哪是清理辐射源，我看分明就是拆车。” 褚又时循声朝说话的人看过去，想起他出现在门口时问的问题，顿时理清了一切—— 负责人肯定清楚25-27号车厢的监控已经损坏，故意把褚又时塞到这么个偏僻没人的地方，为的就是掩盖掉他工作过的痕迹。 如果没有车厢逃跑以及之后那一连串事，褚又时大概就跳进了负责人挖的坑，辛辛苦苦干完以后再被一句话否认，给本就小于零的账户余额再添一笔赤字。 这么隐蔽的陷阱，褚又时这种依靠仙术的作弊专业户根本不会深想，恐怕还得被明序揪住机会笑一顿才发现。 所以他强行给负责人扣了一口“不见踪影”的锅不是完全没道理，对方闭口不谈自己的去向是有原因的。 思绪百转千回间，褚又时醒悟过来自己还漏了一环，于是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疲于争辩般说道：“行吧，您把任务发给地堡助手，我们现在就去。” 负责人呼吸加重了几分，然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多安排点轻松的活，要不是他们扫的这么干净，我们还没法这么快找到坏掉的监控。” 辐射区中缺少监控，不出事还好，但凡有一丁点异常，负责人都得遭殃，更不要说他还在增援小队面前遮遮掩掩，更是罪加一等。 褚又时很清楚那位正式工不是在替他抱不平，而是自己的工作被耽误了，借题发挥冲负责人泄火。 不过A8-1901这么一说，负责人不会继续搞小动作给褚又时使绊子，否则增援小队没查出车厢失踪的原因，中间被临时工打扰无数回，责任就不是难说了。 夹在剑拔弩张的正式工之间，褚又时磨蹭到门边，听到地堡助手开始播报来自负责人的短信，才迫不及待地走出车厢。 耳边“滴滴”几声，褚又时转回来，看似在等明序，实际上目光落到了某个正式工身上。 那人手中藏着一个便携的手枪状仪器，借抬手的动作掩饰，冲明序轻轻按动。 无故消失的车厢就在旁边，两个临时工却都没有发现，任谁听了都会起疑心，只是碍于最可怕的猜想，增援小队不敢轻举妄动，维持着表面平静然后劝说他们离开，再找机会检测辐射值。 明序绷着一张国字脸走出来，小巧的检测仪器发出节奏不定的提示音，褚又时看到正式工意义不明地皱了皱眉，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捋平了。 他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但那略微偏高的数值还没达到需要警戒的范围，不安的第六感很快被刻板印象压下去了，没拦明序，顺手关上门。 “哎哟，总算是瞒过去了。”褚又时刚被拒之门外就像遇到了喜事，对着死气沉沉的傀儡自言自语，“多亏了负责人。” 他能这么顺利地骗过增援小队，可以说全靠负责人吸引火力。从坏监控到隐瞒临时工去向，接下来再有疑点，增援小队也会自动脑补成是负责人带来的蝴蝶效应，暂时想不到其他人头上。 有人替他负重前行，褚又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拉着明序前往下一节车厢——40号。 负责人发来的任务单里已经写上25号车厢，后缀标了个“2人”，表示这并非他独自完成的。 任务单会自动记录工作进度，褚又时听地堡助手说完以后含糊地哼笑一声。负责人肯定没想到自己会脚滑跌进自己挖的坑，而且还爬不出来了，只能憋屈地看着本该栽坑里的人离开。 沿着专线走了好长一段才到40号车厢，褚又时进去以后就用清洁咒加风暴将石末转移进吸尘器，再把杂乱的东西弄回原位，然后在干净如新的地板上盘腿坐下，神识飘了出去。 循着血的吸引力，他找到了失忆的“预言”等人。 除了被褚又时再度打晕的“预言”，另外四个人已经醒了，警惕地互相戒备，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后简单地开始交流。 他们从唯一昏迷的“预言”身上翻出了银牌，因此惊动了褚又时，不过觉得毫无用处，就放了回去，无知无觉地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窥视。 “所以我们，包括地上这位，都是零号白塔的正式工，”光头冷静地说，“大家都不记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那很可能是遇到辐射区了。” “但是白塔助手能用，我们已经离开辐射区了。” 四人简单互换了一下信息，发现根本没用，一边烦躁地揣测其他人是不是都在撒谎，一边心里没底地向白塔求救。 褚又时耐心地在原地休息，旁听失忆的正式工们无休止地互相猜忌，直到白塔的救援赶到。 因为他的“信徒”正在昏迷，借由祈祷银牌实现的窃听和窥视范围很有限，褚又时等了一会，才有两个正式工来到“预言”身边，一人抬一边把他扛走。 那两人的胸牌很短暂地在褚又时神识前划过——编号开头是S90。 第41章 银牌的回应 褚又时不太清楚白塔内的职位划分，但从正式工的态度转变也能看出森严的阶级差异。 S90是非常高的级别，比“预言”的S79还要高，另外四个A打头的不敢惶恐，更不敢说“受宠若惊谢谢大佬”，恨不得把“预言”拽起来自己躺那，跟一窝鹌鹑似的挤着站。 褚又时通过一步三晃的神奇视野瞅见乖巧不敢言语的光头等人，觉得很奇怪。 只是接人而已，按理来说不应该由更高位的人来跑腿。在认清来人的身份以后，褚又时和正处于失忆迷茫期的正式工们生出了一样的疑问——有必要吗？ 然而S90们一言不发，确认胸牌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失忆病人们推上车，唯一昏迷的“预言”被安置在两排相对座位中间的地面上。 褚又时的视角被固定下来，只能看到一半天花板和一排统一样式的作战靴。 银牌从口袋中滑出来了，但细链勾住内衬的破口，将将卡在不会掉到地上的位置，好像渺小的昆虫抬头看面前的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中的一员说：“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要说，到白塔会有专人负责研究你们失忆的原因。” 哪怕他不这么说，编号A开头的正式工也不敢造次，闻言更加噤若寒蝉。 而这禁言令不止对失忆病人有效，连S90们都更加严肃地闭紧嘴，好像言语会招来什么恐怖的东西。 这下好了，失忆还不算完，全成哑巴了。 眼看什么有用的没用的都听不到了，褚又时“啧”一声，不情不愿地将神识收回来。 禁止失忆者说话的目的暂时不得而知，但背后代表的意义却很明确——上一批清理专线辐射区却无功而返的正式工没有白白失忆，白塔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一些重要成果，并且指向西方安全区地下的巨人。 昏迷失忆、专线车丢失，这明显对应零号白塔前不久才出现的辐射专线。但光头等人出现在西方安全区附近，前来营救的S90只字不提这些疑点，很显然白塔知道内情，提前嘱咐了这些不符合常理的规矩。 而这段内情被白塔严防死守地困在高层内部，所以失忆的正式工们即将要接受的研究一定不是简单的体检。那么祈祷银牌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褚又时想知道更多就得想办法塞更多眼线。 肉身和神识所能及之处都没有声响，时间仿佛被拖慢。褚又时想的头疼，干脆结束摸鱼，向地堡助手里的任务单汇报新的进展。 “您已完成40号车厢的清洁工作，请前往1号车厢。” 褚又时愣了愣。清扫工作是按顺序从专线头开始的，也就他待遇特殊，被负责人钦点了流放无人车，其他临时工都在前三分之一奋斗呢。 这条专线不到五十节车厢，他和明序都快到最末尾了，其他临时工这么快就扫到附近了？ 带着一肚子问号，褚又时拎上吸尘器出了车厢。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走了没一半路就看到一群临时工在扒车。 十几个人合力将车厢往前推动，一点点缩小与前一节车厢的空缺，直到无法弹出的钩索能将前后两节车栓在一起。 推车的队伍从前往后走，褚又时逆着方向走上前，毫无障碍地融入群众，问：“负责人呢？” 这一声没有指名道姓，于是得到了不同方位的回应： “和那些个正式工吃饭去了。” “走了吧，光看见任务，也没见到人。” 褚又时看了眼人数：“就我们几个被点来推车吗？” “嘿，推完这些车算打扫了三节车厢，有这好差事你还不乐意？”离褚又时最近的临时工奇怪地斜睨他一眼，忽然发现这张脸很陌生，“刚才你在这吗？” 褚又时略有些意外，自觉潜入群众队伍的过程非常隐蔽，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干脆坦白交代：“我要去1号车厢，路过顺便帮一把。” 话音落，站在车头边的临时工刚好将钩索挂上，内置弹簧抵住车厢让其无法继续前进，褚又时多退了几步，二话不说就闪人了。 没人会拒绝被莫名其妙地帮一把，尤其是对方毫无索取回报的意思——因为根本没法拒绝。 推车的临时工们面面相觑一阵，摸不着头脑地继续干活。 套出负责人和增援小队的去向后，褚又时边琢磨原因边往前走，逐渐发现清洁工作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外面逗留的临时工多了不少，行色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冲进某节还没打扫过的车厢。 褚又时借着车门一开一合的间隙，确认负责人确实不在这里，而26号车厢的空位早已被补上了。 他路过清卫工具领取处的时候，地堡助手突然温和地“叮”了他一下：“请更换清卫工具。” 褚又时脚步一顿，扭头看到原本摆吸尘器的地方被从未出现过的银灰色方盒子占领了一半，貌似有人在一趟趟搬运更换工具，应该就是地堡助手说的新工具。 他去拿了两个，来来回回看半天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就问：“垃圾盒？太小了吧。” 地堡助手纠正道：“这是维修工具箱。” 褚又时：“……” 真是其貌不扬。 他十分不理解：“我不会修车。” 早知道就不应该多贪那点休息时间！否则他也能混一个推车的名额！ 可惜他没有逆转时间的能力，只能被智能系统安慰：“这是白塔S85层出品的全自动智能维修工具箱，会自主检查故障原因，您只需要遵循排障指引即可完成维修。” “这么说的话，它是我师父啊。那现在这样算什么？”褚又时捧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盒子举高一些，好像这样能让地堡助手看的更清楚，“端着前辈去上班？” “任何有智慧的机械制品都源于人类的创造，”地堡助手熟门熟路地做起心理疏导：“请不要觉得自己没有用处，您的存在本身就是无可取代的。” 鸡汤直接灌入脑海的感觉非常奇妙，褚又时没觉得更好受，反而有种清醒着被洗脑的无语。 真正有智慧的仿生人因为能量短缺而陷入休眠，寄生人体的地堡助手却时刻在耳边烦人，实在令人恼火。 褚又时一想到明序就止不住加速的心跳，烦躁地“啧”了一声。 明序耗尽能量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理论上他这个主人已经违约，但惩罚却迟迟没有来临，像颗倒计时模糊的定时炸弹，绑在胸口和心脏一块跳动。 因为搞不清状况，褚又时只好走到哪都带着明序，不仅要提心吊胆傀儡不够生动，还时刻心系着久久没有触发的违约惩罚。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进了1号车厢，按照地堡助手的建议把银灰色的盒子放在损坏的原能石储存箱上，然后等待。 浑然一体的盒子忽然亮起滚动的代码，几秒后定格，语音播报道：“拆卸指示灯锁定处的盖板。” 一道激光射出，褚又时抬手在那一片又摸又按，不知道哪个动作触动了机关，盖板弹开，露出内部复杂的引线。 维修工具箱一令一动地指挥，偶尔打开盖子给褚又时一个切割刀。 处理完核心，修外壳就不需要褚又时了，工具箱蜘蛛似的上下爬动，吐出修补材料堵上缺口。 褚又时终于腾出空来甩甩手，盯着工具箱干活，脑中仿佛有个闹钟在转动，到了某个重要的时刻，他问地堡助手：“食堂是不是开放了？” “是的。” “是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地堡助手，另一个是明序在褚又时操控下开口说的。 地堡助手似乎有一瞬间沉默，大概是因为没分析出褚又时刻意说出声的意图而在反省，它的宿主却无比自然地继续说：“该吃饭了。” 地堡助手立刻从反思中转变到正事上，担忧起宿主岌岌可危的账户余额：“您尚未偿还债务。” “我知道，”褚又时脾气很好地说，“可我这次的工作进度非常快，一上午就扫了一节车厢。” 他的任务单上有两次记录，因为和明序组队，加起来只能算一节。按照四天至少扫八节车来算，刚好达到标准。 地堡助手经过一番三以内的加减法运算，认为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很遗憾地表示：“考虑到您以往的失信表现，再次预支报酬会很困难。” 很困难，但不是完全没可能。 褚又时毫不犹豫地抛出重磅借口：“增援小队的正式工A8-1901夸我们扫得很干净。” 地堡助手：“……” 和地堡助手对话不需要出声，明序回答完第一句话就，就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维修工具箱放到下一个需要修补的地方，两边一起，修理的速度快了很多。 地堡助手试图装死，褚又时想了想，拿出无形书开始创作。 他完全按照维修工具箱的外形描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给它增加了两个设定： 维修效率提升五十倍。无需人为操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银牌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