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文明观测指北》 第1章 第一章 捉 妈妈：小白，你和燃燃的事情对你爸爸还有公司来说都很重要，妈妈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但希望你在这件事请上不要任性。 用户000:好，那今晚9点30在大厦98层见，密钥：****（已查看） 被环状浮岛包裹的天穹，金属流线型的飞艇流星一样地划过。青年正坐在这台小型空艇的后座，看着这两条消息，心里莫名觉得有些讽刺。 船舱内部的灯光被精心调整成适宜夜晚出行的暖黄色，像一层薄毯温柔地覆盖在他单薄的衬衫上。他的神色在镜片背后虚掩着，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现在去找隈子燃的地址。” 坐在前排的司机没有多余的动作，很快回复道：“抱歉，目前暂时没有追踪隈子燃先生的权限。” 青年似乎对这个答案相当不满，又或者是出于对这个无辜司机的厌恶，无视了对方的回答。 坐在前座的人像是预感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不急不徐地接着说道：“辜白先生，Athena的内部定位功能只有您的父亲和兄长有权限使用。” 听到这里，青年的身体稍微松懈了下来，他将手臂随意地搭在了身边的靠枕上，额头轻轻抵在窗边，喃喃自语地说着，“你明知道刚刚那个消息是谁发过来的，也多的是办法能找到隈子燃。” 他朝着窗外望去，似乎在思考司机的建议。 联邦中心城塔贝尔，坐落在开普勒425b的空中，作为现代人类的家园，正静谧地在黑夜中闪烁着。 进化了快五百年的人类早就不拘泥于在地面上建造干巴巴的高楼大厦，第三次工业革命后，伴随着新能源科技和反重力技术的出现，人类已经可以利用引力场托起大地。 自下而上，数以计百天空都市交错在一起，形状各异，层层叠叠。 这些景色，看一次觉得惊奇，看一千次就只会觉得是光污染了。 “辜白先生，需要通知您父亲申请调取权限吗？” “去找我哥要。” “好的。正在请求中，密钥接入，确认。 欢迎您使用Athena最高权限系统…… 正在为您查询用户隈子燃的位置，请问是否添加导航？” “添加吧。” “好的，正在为您匹配航道，预计到达时间：晚7时34分。” 辜白收回视线，疲惫地合上了眼。 四百年前，地球各地爆发剧烈武装冲突，极大地破坏了城市和生态环境。十九年后，最后一片战场也在各种新式导弹和生化武器中湮灭，成为了无人生还的废墟。最后仅存的人类聚在一起，组建了塔贝尔联邦，以此作为新世纪的起点。 很快，第一代Athena诞生，作为大型集成式AI，几乎包含了曾经各国保密的尖端技术，它的名字取自神话里的智慧女神。以其算力为基础，由辜白祖先领导的部分地球人最终决定移居太空，发展新文明。 最初的太空时代，各类超时代技术井喷，人类借助Athena的力量顺利在一百多年后在天鹅座定居。可惜的是，在漫长的太空漂流中，有关地球的大量信息早已损毁，甚至连坐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天，每一位联邦人的脑子里都静静地躺着一枚专属的芯片，小到情绪调节、味觉管理，大到学院教育、商业决策，在Athena的帮助下，全联邦人都享受到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至少，目前如此。 —————— “少爷，你好讨厌~今晚就别参加去什么会了吧，留下来陪我们嘛~” “好，那就听你的，那就再来两瓶酒吧。” 二十六世纪的酒店房门也不能完全隔音，此乃高科技为人性开的窗。 辜白直接用Athena的权限开了锁，稳准狠地把门推开。 隈子燃，他订娃娃亲的对象，也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这么赤条条地倒在床上。左右两边各有趴着一个长相清俊的男服务生，正轻柔地托着他的脑袋往唇边送酒。 这两人见到门被打开了，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抓起掉在地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动作看上去相当熟练。两人慌乱中看清了辜白的脸，更是缩在一起，活像两只马上要被抓起来吃了的鹌鹑。 隈子燃还在砸吧着嘴，压根没注意门口传来的响声，他拧着眉疑惑地撑起身，露出一副“你俩怎么不继续的表情”。一转头，这才看见门口站着的辜白。 两人这几年来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辜白已经很难将小时候常常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和面衣衫不整的人一样看待。 “辜白，你真**无聊，还玩捉奸那一套啊？” 隈子燃揉了揉凌乱的头发，语气懒散，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 “来了又不说话，怎么，想加入就直说啊，别害羞。来，你俩去帮我们辜二少拿两瓶酒来，要贵的，可不能委屈了人家。” 两只鹌鹑抖得更厉害了。 隈子燃看到他俩半天没有动作，嗤笑一声，又转过头看着辜白。 平心而论，要不是现在这个“捉奸”场景略微有些不合时宜，隈子燃一定能好好安慰安慰辜白。 他张了一副非常合自己心意的脸，黑发温顺地贴在额头上，肤色比常人更白一点。面上的五官看着圆润、温和，鼻头小巧，珍珠一样的唇珠点缀在淡粉色的唇上。 唉，可惜差一点，眼睛看上去太冷了。明明看上去像不同寻常的灰色，在这个人的脸上只能变成镶嵌白玉面颊上的两颗石头。 隈子燃不耐烦地咋舌：“啧……看什么看，来了又当哑巴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就这样各玩各的呗，你管那么宽干什么。” 他将身后的靠枕甩在地上，看见辜白还是不为所动，脸上的神色冷了一些。隈子燃长到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要脸，他就那么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松弛得好像被捉奸的人不是他。 两人就这么隔着床和廊道，辜白觉得这距离比以往任何一次见面都让人觉得遥远。他想问的话挺多，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已经快要习惯生活在一个不知道怎么与人交流的世界里了。 隈子燃的转变并不突然，从他离开中心城生活之后，各种娱乐网就开始像苍蝇一样追着他的花边新闻报道。头版一个接着一个，连辜白办公室里的一个活化石同事都注意到了这件事情，开始隐晦地问自己情况究竟怎样。 情况怎样？他也不知道。 一点点童年时期的陪伴和帮助，只能作为他们俩婚姻的一个标点符号，轻轻一敲就可以被删减。但对于辜白来说，缺少了它，就连可以说出口的一段茶余饭后的趣闻也会变得不完整。 本来想着，至少要当面问问隈子燃才好，可现在也没那个必要了。 隈子燃显然不知道辜白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就被这么一直盯着，他心里居然生出一点难得羞耻感。虽然很快就被烦躁的情绪压制了下去，他还是从床上掏了一件衣服盖在了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会在半年之后订婚，而且，今晚我们要一起出席军方和集团的见面会。” 床上另外两个人眼见形势不对，想起刚刚自己还劝隈子燃别去参会，生怕会被一起连坐。于是急忙套上外套试图从门缝溜之大吉，辜白本来就只是来找隈子燃，也没无聊到要去难为他们，于是相当自然地让出了一条道，让他们顺利溜走。 隈子燃见状只觉得头更疼了。 “真不至于吧。你家是开发Athena的，我家是研发电子神经元体内植入的，结婚需要亲热的又不是我俩，是咱们两家的股票的和技术，你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省得心烦。” 隈子燃说着，瞟见辜白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补了一句：“行了，再皱眉就更丑了，到时候还得看一辈子，多注意保养脸吧。” 【检测到用户情绪异常波动】 辜白无视了隈子燃的调笑，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次：“所以你今晚来不来？” 这人真是不听劝，隈子燃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这么说，老子还偏就不去。我妈都没来催，你倒是先着急了。” 辜白捏着门框的指节更用力了些。 “那订婚你也别来参加好了。” 辜白从小就被各种亲戚长辈夸奖性格温顺，长大之后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加情绪稳定，能说出这种话已经算是他表达愤怒的最高水准了。 但事实证明，发脾气也得看对方到底有没有下限。 隈子燃一听辜白的话，直接顺杆儿爬：“唉，这就对了嘛，求之不得！对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把错全赖我头上就行。” 就冲着这张脸，和他结婚自己也挺乐意的，隈子燃想。再加上小的时候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虽然年代太久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早就忘了，但辜白好像还因为这事有点喜欢自己，岂不是一箭双雕，本来是件好事。 但是呢，底线和节操是两码事，找乐子和结婚又是两码事。现在是辜白要来找他麻烦，那也不能怪自己不客气了。 “订婚又能怎样，你看现在谁还结婚？这么老掉牙的形式也就你家要搞一个，又不是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这么封建……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去那个什么破文化研究部上班把脑子上坏了吧，怎么老这么爱认死理。” 说话间，他也从地上捡起了个看着还能穿的衬衫给自己套上，囫囵吞枣地把扣子扣上。衣服穿得歪歪斜斜不说，那衣服的下摆还被不明液体浸透了，隈子燃却丝毫不在意。 他朝辜白走去，一整个人挡在哪里，虽然也没比辜白高多少，而且还邋遢得像在外面流浪了三天穿进酒店房间胡吃海塞一通还死皮赖脸要走的乞丐。 “行了，今晚那个会我就不去了，省得又给我爹添堵。你干脆也别去了，就说我俩提前度蜜月去了，怎么样？” 他抬起手，也抓住了门框，想要把门拉开。 见辜白还是不愿意松手，隈子燃低头凑了上来，问道：“怎么，你真想在这儿跟我睡啊？” 一股隔夜酒精的甜腻钻进了辜白的鼻腔，他死死拧着眉，不肯松手，身体僵硬得像块铁板。 辜白的礼貌和他那一点点对隈子燃最后的耐心最终还是战胜了他想说滚的冲动，他斟酌了片刻，问道：“隈子燃，你还记得以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嘶，我记得……我答应一定要和你结婚。” 隈子燃一边嘴里说着轻浮话，一边毫不留情地用力将门推开。 辜白听见他的回答彻底卸了力气，他的那点力量在隈子燃面前连蚍蜉撼树都算不上，再加上对方本来就已经被耗尽了耐心，辜白被连门带人甩在了墙上。 砰！ “辜白，你少做出这副表情了，搞得好像我们俩很熟似的。你成天把自己关在那个什么破研究部里，太**无趣了，还是赶紧滚吧。” “呵……”，辜白站在隈子燃的身后，手腕刺痛，胸口发麻。 隈子燃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也完全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能是出于恼羞成怒，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辜白真是讨厌又难缠，真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要答应和这种人结婚。 第2章 第二章 初遇 把隈子燃带到会场已经彻底不可能了，辜白不再挣扎，很快回到了车里。 【您好，今日数据显示您的情绪波动较大，请问是否需要开通情绪自助调节系统，可以为您精准调整心情，告别烦恼和悲伤。】 “不准开。” 辜白紧皱着眉头，又补充了一句：“关闭情绪监控功能。” 【关闭情绪监控功能可能导致对个体数据分析误差增大，请问是否仍要关闭】 “关了。” 【好的】 —— 联邦中心大厦。 “祁哥，活着真好，我有生之年居然也能来联邦大厦蹭饭了。” 巨型舰船停靠在大厦门前，陆星跟在祁舟身后，麻雀一样地不停地发出感叹：“呜呜，妈妈我出息了我的户口马上就迁到塔贝尔了光宗耀祖就在当下……” “陆星，闭嘴，怎么这次还把你给选来了，再说话就给我滚回去！”站在列前的领队一脸不耐烦地训斥着陆星，队伍里的其他人似乎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只自顾自地低头偷笑。 祁舟注意到领队的目光扫了过来，悄悄退后了一步，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可惜没有成功，“祁舟，你别跟陆星站一起了，省得他老找你聊闲天，快到前面来。” 祁舟回头瞥了一眼陆星，对方似乎知道是自己闯祸了，眼神飘忽，脑袋转到了另外一边。 “去吧祁哥，你可是咱们队的门面啊，怎么能跟我一起站在最后面呢。” 死到临头了还敢添油加醋，等着回航之后找陆星算账。 虽然实在不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场合出风头，但祁舟还是很快服从领头的安排站到了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不错不错。”领队满意地看着队列，点了点头，“我去安排其他事情，你们在这里好好呆着，别给我惹麻烦。” “是！” 虽说不能惹麻烦，但不妨碍队里的人凑在一起唠嗑。 陆星此人，虽然总爱胡诌吹牛，但有一点他确实没有说错，祁舟的确是舰队中公认长得最好看的。队里的小青苗一茬接着一茬，但都只能遗憾成为绿叶。 祁舟和陆星都是在地面出声，通过选拔才进入舰队。祁舟出生在塔贝尔的子城，供养天空城的养料，那是专门提供为其劳力和回收垃圾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子城人种混杂，也有可能是常年只能接触人造日光，他的头发颜色很浅，几乎算得上是银白色。五官锋利，眼窝深邃，但幸亏还有一双桃花眼，配上琥珀色的瞳孔，看上去并不凶狠。 这惹眼的长相按理来说应该不用通过层层厮杀才能进入塔贝尔，但究竟为什么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才第一次踏足塔贝尔，陆星有过很多猜测，只可惜都不是真相。 要问子城人民对塔贝尔的印象如何，大概只有三种回答：恐惧、向往、憎恶，而祁舟是第三种。 “好了，别在这里瞎嚷嚷了，一会儿进去之后应该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吧。” “知道！” “好，走吧。” 来说点好消息吧，新世纪的会议早摆脱了远古时代的冗杂程序，从领导讲话到会议总结都统统删除。时至今日，即使联邦上层要管理一整个星系的事务，真正需要人类点头才能实现的议案少之又少。 这会议也就嘴上说着重要，到头来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辜白对会议上讨论的事情不感兴趣，于是很快开始神游天外，结束之后隈子燃的父亲来问过一次他的下落，辜白简单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小老头的踪影。 估计已经在揍隈子燃的路上了。 散场之后的宴会一如既往的吵闹，场馆的沙发上坐着一如既往在状况外的辜白，时间依然在流逝着。 辜白百无聊赖地调出终端，查看了几条刚刚发来的信息。 人类淘汰掉实体的电子设备之后，通过细微的虹膜晶体植入，就可以拥有全景的终端。 开发这项功能的公司还贴心地准备了好几种操作方案，古典的，如用手指上下滑动，这看上去会像得了妄想症。先进的，如辜白身上装载的系统，可以实时根据采集到的脑电波数据调度终端，这看上去会像在发呆。 辜白迅速地浏览过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通知，本来想着要不趁现在处理了，但早就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大概率不会回复——虽然他们就算是上班时间也不怎么回消息。 手腕隐隐作痛，辜白懒得去管。 祁舟跟着陆星慢慢悠悠地晃进了主厅，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似乎还不需要着急去找他的那位“雇主”。 【您有一条新信息来自用户000 请问是否查看？】 陆星还在旁边叽叽喳喳感叹宴会的豪华，祁舟语气如常，“行了，你去找陈才吧。” “蛤，为啥祁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吗……哦，好，那我先去了。” 辜白关上了悬赏网站的聊天框。 “&*#&@……#%” 身旁传来一串自己难以理解的语言，应该是其他国家的人在交流吧，辜白没有放在心上。但这声音居然越来越近，直到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影子，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奇怪，宴会上居然会有人主动找自己搭话吗？ 辜白回头，来人穿着藏青色的舰队队服，纹样精致。一头银色短发，鼻梁高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 他漂亮的嘴里吐出了一堆辜白完全理解不了的词汇，让人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恶作剧？隈子燃干的？不，就算他再幼稚也不至于专门找人来给自己添麻烦吧。 难道是因为委托来的？辜白很快把这个猜想也否认了，对方的衣服显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联邦舰队的核心成员。虽然他看上去很年轻，但应该地位不低，怎么可能还会在网上随随便便接这种私活。 “你好，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辜白礼貌开口，面前这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看着辜白困惑的表情，抬起手点在了自己的额角旁，那里是Athena生物芯片植入的地方。 ——原来是联感转译没有开。 【确认打开联感转译】 “抱歉，刚才没有打开联感转译……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似乎也觉得刚才的小插曲无伤大雅，看辜白已经调整好了，便笑着开口：“没事，也是我没考虑到，我叫祁舟，是联邦舰队的队员。” 辜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联邦政府管辖的舰队了兼顾军事防卫和星际探索两个职能，属于政府最为强势的部门之一。现在每一艘太空飞船上都搭在了AI系统，还能够进入舰队内部的成员都是优中选优，辜白完全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你好，我叫辜白。” “菇白，香菇的菇？” 辜白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但找不到证据：“……辜负的辜。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祁舟挑眉，“准确地说，应该是你找了我。” 听到这话，辜白更疑惑了，视野左上角的时间正好显示在9:31分，他试探性地开口：“KFTWBU1987？” “GHBDSJI8274……这接头的密钥也太复杂了点吧，下次能换个稍微好记一点的吗？” 辜白心下一动，“我们去露台那边聊吧。” “没想到是联邦舰队的人接了订单，你们可以自己接这种私下的委托？” “按规矩当然不行，但我需要钱，舰队给的那点工资可不够。”祁舟自然地将辜白身后的椅子拉开，见辜白顺着他的动作坐下后，他才又挪了一把椅子过来。 今天的运气不错，辜白想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布委托，每次来的人要么就是嗅着赏金味而来的骗子白痴，要么就是地痞流氓，别说靠谱的了，连能正常沟通的都找不到几个。 辜白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朝着祁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坐在离他不远的椅子上。 祁舟的身份或许有些危险，但至少目前来看对他来说有益无害，舰队的设备和数据应该都是最前沿的，能够探索到的区域也更广，说不定一些明令禁止进入的区域也可以一试。 “还是先说说委托的事情吧，你花那么大价钱悬赏，总不会就是只想雇人去你给的那几个坐标点逛逛就了事吧。” 辜白有一瞬间的沉默。 他给出的这么“高”的价格很大程度上到真的不是因为任务危险，只是他觉得悬赏推荐的价格太低了有点侮辱人。 而且之前基本上约见的人上来就直接要钱，压根没给自己机会了解行情价格。 ……要不下次把价格调低一点？ “我的目的的确不止于此，你应该已经看过我给出的坐标群了吧，这是我通过各种方式获得的‘地球’可能存在的坐标群，我需要你在委托时间内尽量全面地探索坐标内部的星系，如果发现和太阳系类似的结构及时通知我。” 辜白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并且，如果可能，在找到地球之后我还需要你在联邦尚未将其回收之前带我过去。” 祁舟有些意外，“你在找地球？” “是的。”辜白正色道，“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做过很多尝试了，但目前我手上的资料划定的范围还是太大，变量太多，单凭AI推演已经无法再进一步，所以我需要有人能提供现实考察的材料。 “还有，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避开舰队的监管，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有消息就通知我，一年内没有进展我会把尾款打给你，合作终止。” 这次的还算有趣，祁舟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在一起。辜白见他没有回应，以为他是在消化自己刚才说的信息，于是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只安静地等待着。 祁舟但看见辜白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产生了一点想要逗他的心情，“抱歉，我能姑且问问原因？” 辜白的脸色冷了一些，“我有我的原因，这和委托的内容似乎没有关系。” 看来触到痛点了，祁舟眯起眼睛，随便扯了个理由，“的确没什么关系，但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牵扯上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虽然接私活被发现也得被处分，但要是我被你当枪使了，那不久更得不偿失了吗？” 没想到辜白一下子就被祁舟的话唬住了，“你还需要什么证明，我都可以提供。” 祁舟看着他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看来接下来还会有些新乐子了，“没事，我相信你。”祁舟真诚地说道，至少是真诚地相信那笔堪称巨款的定金。 “谢谢。” 是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类型啊，祁舟站起身，心想趁着之后时机合适，还是得再多敲一笔。 辜白还是坐着，目光跟随着祁舟的动作，抬着头，他知道对方应该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下放松了一些，认真打量起了这人。 祁舟站在露台边缘，屋内的光从玻璃里透出来，照在他的面颊和鼻梁上，投下了一道很浅的阴影。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辜白在看着自己，相当坦然得迎上了他的目光。 “还有别的问题？” 辜白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说着，他站起身，朝祁舟轻轻点头。 委托已经达成，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你的手腕，最好还是处理一下。现在可能没什么感觉，明天可能就会痛了。” 辜白低头，看见他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几乎有一半都变成了青紫色，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关节处传来隐隐的钝痛，让人牙酸。 “谢谢提醒，我会处理的。” “……应该不会是有人蓄意要打你吧？” 辜白没有将挽起的袖子一点点放了下来，遮住了伤口，“不是。” 看来是不愿意说了，祁舟转过身，两只手臂交叠在一起，搭在了露台的边缘。 “那先说好，定金和之前商量的一样，我会先帮你去查探坐标群里的星球。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情，我会再考虑的，之后给你答复。如果你需要其他帮助，也可以找我，价格好商量。” “好。” 塔贝尔的夜晚无风无月，祁舟在巨大的香槟塔后找到了喝得烂醉如泥的陈才，他正拉着陆星胡言乱语，祁舟很快收拾好了两人留下的烂摊子。回程的路上，众人呼呼大睡，偶尔窃窃私语。 祁舟靠在飞船的窗边，没来由地想到了辜白离开时的神色，似乎有些哀伤。 算了，反正是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还是早点忘了好。 第3章 第三章 线索 联邦舰队的宿舍内。 陆星风尘仆仆地回来，还没把气捋顺，就先走到祁舟面前向他汇报起了消息：“祁哥，你之前让我去问的那个叫什么……‘钱明磊’的人有消息了，这人现在在公司里随便挂了个闲职，平常也不怎么出现。你要是想找他可能得去莫比乌斯星。” 两周时间，祁舟绕开舰队的监管顺利进入了辜白提供的定位区，但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宇宙无限膨胀，人类出走了五百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别说是太阳系，他连银河系的边都还没摸到。 不仅如此，他在路上还碰到了不少超新星爆炸后形成的小型黑洞，再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地探索下去，怕是把命都搭进去也只够摸清一个大概。 祁舟很快转换思路，不如从舰队内部的资料下手。联邦有很多不对外公开的资料，即使辜白有自己获取情报的方式，也很难把手伸到舰队里来，但这对于祁舟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很快便找到了些端倪。 “钱明磊”，这个人算的上是舰队的大资助商之一，据说他在一次聚会里曾经吹嘘过自己手上有关于地球的绝密文件。 虽然这种人能说出来的话最多只有三分可信度，但祁舟还是让陆星帮他打探到了这人最近的行踪。当然，他只负责给辜白提供这个消息，其他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来管。 “这个大叔还真有意思，没事就到处撒钱，我看他好像不止投了咱们舰队，什么医疗、教育他都花了钱。他目前对外公开的身份是莫比乌斯股份有限国内公司的股东，我觉得应该是哄人的，就当个小公司的老板 ，拿拿分红，怎么可能赚到这么多。” 陆星开始唠叨这个钱明磊的各种小道消息，叽叽喳喳地，陈才显然没抓到他话里话外的重点，只问了一句：“‘莫比乌斯’是个什么东西？” “唉，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大八卦你就关心这个啊。也是，你平时都不上网，这个‘莫比乌斯’是个店，没开在咱们这儿，好像是在隔壁的星系。专门拿来给那些上流人造梦的，据说还能私人订制。” 陈才听懂了，但也没完全懂，“做梦有啥意思，这功能咱们不是早就进化掉了吗，有钱人为啥还要花钱去体验原始人的生活。” 陆星嗤笑，一脸不屑，拍了拍陈才的肩膀，“要不说咱们还在这里苦苦当个小兵呢，你就是一点不知道享受。这店里重点的不在做梦，重点在私、人、定、制，懂吗？” “不懂。不过祁哥，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事情，居然能让你舍得放下训练和赚钱去专门搞这个。” 一说起这个，陆星更是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诶诶诶，你上次没去大厦的聚会，其他人可都看见了，咱们祁哥都被小白脸少爷约到天台上聊了。” 陈才虎躯一震，立马和陆星统一战线，揶揄地看着祁舟，贼眉鼠眼的样子，“小白脸少爷？你展开说说。” 陆星苍蝇搓手，一把搂过了陈才的肩膀，两人脑袋碰在一起，“嘿嘿，那天啊，月黑风高，我和祁哥本来呢原本就只是被安排去撑撑场面，顺便蹭吃蹭喝。尤记得那个小少爷就坐在会场的最左边的沙发上，祁哥一眼就相中了人家，主动出击，把人约到天台上去交流了。” “哦～交流。” 祁舟扶额，果然一不看着这陆星的嘴自己莫名其妙的绯闻八卦就要传得全宇宙皆知了。 “那个少爷长什么样啊，你再多讲讲。” “嗯，我想想嗷，黑毛，眼睛有点灰灰的，乍一看就觉得这人特别白净，眼睛特大，就是有点不太爱理人的感觉。但是你懂的，冷美人的气质就是这样，反正比一般人长得好看多了。” “不是。”陈才撞了下陆星的肩膀，“我没让你给我描述，你直接把你记忆数据传我看看不得了。” “哎哟我去我忘了还有这茬了，你等等奥。” 见这两人打得火热，怕是马上连第一现场高清视频都要从头到尾舔一遍才肯罢休。 “你俩差不多行了。” 两人齐齐两眼放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祁舟，似乎正等着他赶紧加入。 搞了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他就是在网上委托我的人，当时正好约在会场碰头。” 两人听到祁舟这淡淡的语气，心里更是觉得有十万分的不对劲，四手四脚齐齐上阵，将祁舟摁在了宿舍的公用桌旁。 陆星：“祁舟，你别想糊弄我我俩，你平时都是一次性接十个委托不带重样的，现在就剩这一个你都能过这么悠闲，他得开多高的价啊，你敢说你跟人家没保持什么不正当关系？！” 陈才瞪着眼睛，“就是就是！诶不对陆哥，你看祁哥这身板，感觉一个能打我俩了，哪儿有人要包养他这一款啊。” “去去，你懂啥，长得好看不就行了。你看我们祁哥这身段，这脸，这气场，异域风情无敌了好吧。再说了，人家说不定就好这口呢！” 祁舟忍无可忍，听着两人越说越不找调，他微笑着站起来，伸手将两人麻花一样地拧在一起，丢在了一旁的墙上。 “陆星，你上周考核迟到那次，好像是我在名册上把你勾上了吧。陈才，你之前刷我账户领了四份限量食材的事情我想食堂好像也还不知道吧？ “哦，还有你们上次是不是还偷偷用子城走私来的器材改装了舰队分配的飞船来着。唉，我想了想，遵纪守法是我们舰队队员的准则，我必须要好好找领队说说这些事情。” 两人瞬间不闹腾了，安安静静地跪倒在地上，陆星开始假哭。 “呜呜，黑心肠发力了。” 祁舟懒得再管两人的阴阳怪气，从墙的夹缝里拿出辜白给他的便携通讯器，这个小铁片安装了特别的信号屏蔽仪，可以绕过基地的信号接收器，直接接入特殊频段和其他用户联系。 这东西可不便宜，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自己，辜白还真是阔绰。 祁舟：我这里有了一些进展。钱明磊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用户000：没听说过，我会先去调查，有结果了告诉你，谢谢。 祁舟：没事。 “唉祁舟，你太可恶了，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给你找到的情报，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告诉人家了，你懂不懂行里的规矩啊，咱是要中介费的！” 祁舟回头看着陈才的嘴脸，又看了看账户里的余额，决定还是给他一点甜头，顺便也拜托他一点其他事情。 “祁哥，祁哥！你是我亲哥啊，我要钱你都真给，你比我家里的哥哥还哥哥，人家做什么都会报答你的！” 陈才看着视野上方飘过的一排提醒，收款到账的声音简直太美妙了，他赶紧抱紧祁舟的大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嚷嚷。 祁舟早料到了他的反应，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帮我去查查辜白。” “哦～对人家感兴趣？不过你直接让Athena搜呗，这种普通的人身信息和钱明磊的行踪又不一样，在公开领域应该都能找到吧。” 祁舟低头看着陈才，“你能想到的方式我都试过了，塔贝尔的高层似乎都没有姓辜的。” 陈才眯着眼睛，“嘶，那还真有点麻烦。辜白少爷能随便出入咱们当时的宴会厅，至少说明他家底还不错，不管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大部分情况Athena都能直接检索到。要么，他是个私生子，他家里人不愿意把他的身份透出来，要么呢，就是他家里现在在做的事情比较敏感，所以干脆把他的信息已一并抹去了。” “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所以才要拜托你去查查。” “那又咋了，就算他家是做人体器官批发的，也不妨碍你倒时候拿了钱跑路啊。” 的确，祁舟没有再说话。或许是因为对辜白的身份没有任何把握，让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安全感。但这件事情一时之间恐怕也不会有太多进展，先顾好任务才是重点。 辜白查人的效率很高，当晚就给了回应。 用户000:祁先生，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之后会去找钱明磊想办法了解他掌握的信息，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会付下一阶段的赏金。 祁舟：不用这么客气，你打算最近就去找他？ 用户000:是的。 祁舟：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这应该也算任务的一部分，让你一个人去，我还拿了你那么多赏金心里过意不去。 对面暂时没有回应。 祁舟揉了揉鼻梁，自己怎么变得有点多话了。 辜白该不会觉得自己图谋不轨，非得上赶着和他一起行动吧。 用户000:不好意思，刚刚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没有及时回复你。好，如果你愿意来的话那更好了。这件事情我家里人也还不知道，还要先麻烦你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去莫比乌斯了，谢谢。 祁舟：好。